第三百四十六章 翻手为云
窦太后说:“老赵家的人仁义,就怕对不起你给的俸禄,给的少了!”
窦太后乏累了,刘衡亲自扶老母亲去休息,然后带着赵遵离开了太后寝宫。“你封叔叔把你在益州和吐蕃的经历都告诉朕了,苦了你啦!”
赵遵惶恐道:“臣做事偏颇,欠考虑……”
刘衡道:“益州的事本不用外人插手,让他们兄弟内斗闹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一支偏师可轻取之,现在倒复杂了。”
赵遵心道内乱一起民不聊生,都是大周的子民,皇帝一点不心疼民力吗?又一想,帝王之术,人命啊,唉!
刘衡见他这副模样,笑道:“你很忠厚,也很忠心,这很好!益州的事早几年晚几年都不妨事,不过与金格结盟这件事你立了大功,朕得赏你!此次羌人受到重创,又被吐蕃吐谷浑抢走了小半领土,今后几年三者定会纠缠不休无暇进犯中原了。”
“陛下,臣听闻高原上一位王者横空出世大有一统吐蕃之势!”
刘衡点点头:“朕有所耳闻,你说的是狮驼国国王,十年间他已经控制了吐蕃六成的土地,如照此发展十年之后将完成统一。狮驼国国王年富力强,将是你们这代人的劲敌。不过吐蕃与大周之间有高山阻隔,没办法干预,而且他们对大周的威胁远不及匈奴来的致命。”
赵遵不断点头,刘衡叹道:“以你的才干放你去做一郡之长朕绝对放心,但又舍不得你离京。如今你是北护军的统帅,又监管骁骑军,官职都不大,朕总觉得屈才,开府吧,你又太年轻……”
“大伯!”
“嗯?”这个称呼赵遵轻易不会叫出口,倒让刘衡大感意外。
“遵儿不图高官厚禄,只求灭匈之日早点到来,那时候哪怕只做一个马前卒,我也要为父报仇!”
刘衡听罢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赵遵接着说:“遵儿八岁没了父亲,我们乡里有数不清的孩子的父亲都死在了对匈的战争中,别人家祭祖上坟有坟茔可以哭,我们这些人的家人的尸骸都在北国,哭都没地方哭,这种滋味太刻骨铭心,太痛了!”
刘衡叹道:“朕何尝不急啊,你都看到了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几年之内不能速战速决,万一……万一哪天老人家仙去,按照祖制三年不能开战,那样一来什么都给耽误了!近一年来匈奴单于庭、右贤王、浑邪王从三个方向频繁制造麻烦,目的就是为了拖住咱们北伐的脚步,朝中主战主和的呼声势均力敌,朕难呐!”
赵遵知道仓促对匈奴开战胜算不大,于是不再多说,但他对匈奴人的仇恨,对匈开战的迫切让刘衡看在了眼里。
“陛下……臣想去看一下姨娘。”赵遵说的很小心。
刘衡笑了:“这还用请示?你到了洛阳能先想着来看太后,这份孝心别人比不了!”
自己刚进城不到半日,皇帝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赵遵暗道侥幸,幸亏自己没先去看李夫人,不然皇帝定会起疑。赵遵甚至怀疑太后寝宫的“邂逅”也不是巧合,阴谋诡计看得多了,赵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怀疑一切。
“姨娘!”见到李夫人,赵遵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了。
“孩儿!”李夫人伸出双手,赵遵跪爬了几步,李夫人捧起赵遵的脸说:“孩儿啊,让姨娘看看,黑了,也瘦了!”
赵遵见李夫人面容憔悴,心疼的说:“姨娘,您也清瘦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遇上这等糟心事,姨娘心烦意乱哪吃的下饭啊。”李夫人突然一个激灵,“哎呀,不该来啊,趁没人看见你快走吧。”
“外甥已经见过陛下了。”
李夫人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陛下了。”
赵遵道:“五人一齐上疏很是蹊跷,姨娘,你这五个人您认识吗?”
李夫人道:“出事很多天后我才听说这五个人的名字,官最大的说是个县令,谁拿正眼夹他们!天杀的,是哪个混蛋指使他们干的!”
“表弟会不会和他们有交往,他们领会错了表弟的意思,这才……”
“别提他,这个不孝子越来越不成器,任意胡为结交了一大批纨绔子弟,整日饮酒作乐,蒋师傅的话他不听半句,蒋师傅一气之下请辞不干了。我多说他几句他恼了再不来请安,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在外面如何应付啊?”恼归恼李夫人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赵遵叹了口气:“陛下似乎并没有生您的气。”
“真哒!”李夫人惊喜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五人上疏,四人在皇帝侦讯的大臣到前自尽,不知获罪怎会畏罪自杀!祁县县令熬刑不招被杀仅是传闻,姨娘您想想,他不像其他四人一样自杀,不就是心愿未了吗,岂会闭口不言!我猜他不是不招供,而是胡言乱语,说了一些不得了的话,陛下为了保护表弟不得已才杀了他。”
李夫人喜极而泣:“如此甚好,我还以为……,陛下他对我们母子还是有情义的!唉,出事之后原本围着我溜须拍马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没人替我排忧解难,只有你对我们忠心,今后姨娘就指望你了。”
赵遵道:“这件事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他还是偏向您的。此外也给表弟提个醒,长个教训!他的位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稳固,也让他看清哪些人可交,哪些人需要远离,吃一堑长一智有点成长也好。”
李夫人脸色阴沉下来:“是谁在和我们作对?段丽华这个贱人吗?”
赵遵摇头道:“四皇子还未成年,这时候整倒表弟只会让大皇子和三皇子得利,她得不到半分好处,以段后的老辣是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冒险的。”
“那……”李夫人想不通了。
赵遵深吸一口气:“想不到敌人是谁才是最可怕的,今后要加倍小心才是。”
李夫人道:“善后的事就交给遵儿了,你再替我去管教管教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看他还敢妄为!”
夤夜时分二皇子的府邸中灯火通明,刘永正搂着两个妖艳的舞姬饮酒作乐,刘永已经喝了七分醉了,眼睛里全是血丝,两只手在舞姬身上肆意游走,两名舞姬时不时发出低声呻吟,那并不是享受,刘永的手全无轻重把她们身上捏的青一块紫一块,却还要强颜欢笑伺候刘永,她们知道稍有违逆就将招致一顿毒打。两旁服侍的侍女一个个噤若寒蝉,刘永的眼扫到哪里,那里站着的人都忍不住打个冷颤。
“殿……殿下……”一名叫肖霑的属官颤巍巍走上殿来下拜磕头。刘永微张二目,醉醺醺的问:“人找着了吗?”
肖霑吓得全身发抖:“殿下……没……没找到……”
“什么?”刘永推开二名舞姬,晃晃悠悠来到肖霑身前,骂道:“连你这个狗东西都敢蒙骗我,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刘永抽出腰间的玉带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肖霑的身上。肖霑被打的不断哀嚎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衣服渐被鲜血染红。
“住手!”一个黑影从房上跳下来擒住了刘永的手腕。
“表……表兄!”
刘永看到一脸怒容的赵遵当即矮了半头,赵遵看了一眼被打得半死的肖霑:“还不把人抬下去医治!”
下人们如获大赦抬起肖霑一眨眼功夫走了个干净,刘永酒劲上涌站在原地不住打晃,赵遵抄起一罐冷水泼在他的脸上。刘永被冷水浇头,总算清醒了。
赵遵怒斥他:“看你颓废的样子,还像一个皇子吗?殴打近丞,你是怎么想的?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都毁在了小人手里,善待身边的人,否则不知哪天他们就会在你背后捅刀子!”
刘永自嘲的指了指自己:“大人物?表兄,你看我的惨样,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说罢刘永泣不成声。
赵遵知道他行为乖张是因为恐惧造成的,原本高高在上如今备受冷落,反差巨大他承受不了。
“好了!”赵遵轻拍刘永的肩膀,“别怕,我已经见过陛下了。”
“父皇……父皇他……”
“放心,陛下明察秋毫知道你无过,可你再颓废下去,便会被陛下看低了!”
刘永擦了擦眼泪:“表兄,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要振作起来,走出府门该干什么干什么,告诉别人自己没有被打垮,然后……然后这样,几日之后金格国王、吐谷浑和羌部的使者前来朝贡,到时候你引他们进宫面圣,当着满朝文武的把失去的脸面找回来,陛下一定会抬你一手,一片乌云就散了。”
“太好了!”刘永大喜,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可……这些人来朝进贡都是表兄你的功劳,我怎么能……”
赵遵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振作起来,去跟姨娘道个歉。”
“哎!”刘永臊的脸都红了。
临走的时候赵遵突然想起来了,问道:“表弟,你到底为什么事发那么大的火?”
“唉,没什么事,就是找茬泄泄火!”刘永含糊其辞,赵遵也并没太在意。
回到萧烈家已经很晚了,赵遵没有叫门,飞身进院,因为常来萧烈养的几条犬都摇着尾巴来迎接他。赵遵和它们玩了一阵,听到段松居住的小院隐约传来琴声,赵遵寻声来到段松窗前。
江无盐正在抚琴,段松坐在她身后手把手给她矫正不准的音,江无盐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然而当她看到窗外的赵遵,心绪顿时大乱慌忙站了起来。
段松更是一脸尴尬:“三弟……”
第三百四十七章 浑人
赵遵一笑:“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三弟……你不要误会,哥哥我……”
赵遵一脸严肃:“我亲眼所见,你想不认账啊!”
江无盐噗通一下就给赵遵跪下了,赵遵见她不识逗忙跳进屋子把她搀扶起来:“大哥,无盐姐,你们能走到一起,小弟我由衷的祝福!”
段松道:“可……可她是你的……”
赵遵道:“大哥,你糊涂啊!无盐姐是顶好的女子,我当时接近她一是为了找机会留在千鹤坊调查匈奴奸细,二是同情她的悲惨遭遇,完全不掺杂男女之情,你们不用顾忌我!”
“可是……可是……”
赵遵见段松不松口,不悦道:“婆婆妈妈,无盐姐我问你,你愿意和我大哥在一起吗?你要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别吱声,我这就带你走!”
江无盐性情柔弱,这种问题如何说得出口,赵遵见状上前一步作势要拉她走,江无盐这才猛点头:“我愿意留在段郎身边,陪伴他伺候他!”
赵遵大喜:“恭喜二位,我总担心大哥无人照料,一颗心算落地了。嗯?今天似乎不方便多待了,有话改天再来和大哥说!走也!”
“三弟莫急!”段松追出来赵遵已经不见了,回屋见人比花娇的江无盐,叹了口气:“无盐,那场大火不但烧坏了我的脸,还烧坏了我的……我的下体,你跟着我,耽误你一生啊!”
“先生,无盐原是心死之人,多亏赵侯搭救才出了火坑。无盐仰慕你的才学和人品,愿与你结伴终生,相扶相依不离不弃!”
赵遵离开小院并没急着离开,在厨房找到正在烧水的下人,一问,萧烈竟还没回来,赵遵心说骁骑军不会出事了吧!
赵遵忙朝骁骑军的方向迎去,半路上看到萧烈和张泽一边交谈一边走来。“二哥!”萧烈和张泽听到赵遵的呼喊,同时一惊,萧烈忙叮嘱张泽两句,二人快步向赵遵走来。
赵遵焦急道:“骁骑军出什么事了?”
“出事?没有,谁敢招惹咱们骁骑军啊!”萧烈笑着说。
赵遵奇道:“那你们回来这么晚?”
“我们……”张泽刚要开口,萧烈抢着说道:“咱们一走小半年,府里多少案件啊,我不得查问一遍。”
张泽道:“对……卷宗一大堆!”
张泽是赵遵从崤山县山村带回来的密探人选中唯一一个安插进骁骑军的人,赵遵对他非常信任。赵遵松了口气:“没事便好,我这一晚上提心吊胆的。”
萧烈对张泽说:“张泽,我和赵侯有话说,你先回吧。”
“是!”
回去的路上萧烈向赵遵讲述了半年来骁骑军侦查的大案要案,周宾他们查办了几位官员和恶霸,但都是核心圈外的人。
“你干掉桑文羊他们之后,朝中的大臣都夹起了尾巴,为害百姓的事少多了。丞相和太尉两党在朝堂上出奇的安静,不知在阴谋什么。”
赵遵点点头:“骁骑军没事,看你家里出事了,还不小呢!”
“啊?我家出啥事了?”
赵遵把段松和江无盐的事一说,萧烈大笑:“哈哈哈,白送的夫人!二哥佩服你的大度,天仙一般的美人都让人了?”
赵遵道:“我这叫成人之美,关键是大哥有魅力,班闰这厮常说我靠脸吃饭,咱大哥不靠脸也能让美女倾心。”
二人又说笑了几句,萧烈压低了声音:“五人上疏确实疑点颇多,这五位官员官声都不错,因为朝中无人在地方上辗转为官,平日里对朝政并不关心,不贪赃枉法,但也没啥真本事,是那种窝囊官,官职最大的才混到县令。”
萧烈道:“这些人有交往吗?”
萧烈道:“这段时间五个人的履历非常抢手,皇帝在查,几位要员也在暗查。”
“有结果吗?”
“什么都没有,五个人入仕的经历各不相同,有地方推荐的,有立过军功的,还有花钱买来的,彼此素未谋面,更没有任何书信往来,五个人为官的地方相隔千里。若相约一起上疏不难,问责的官员同时从洛阳出发,路途有远有近,可四个人均在问责官员来前一天自杀,时辰拿捏的这么准,肯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赵遵又问:“他们真是自杀的吗?”
萧烈道:“仵作的验尸格我都看过了,确实都是自杀的表现。不过若是你我这样的人布局,想让他们怎么死,他们就得怎么死!”
“段后有何动静?”
萧烈道:“段后心机之深,妇人中罕有。消息传来她第一时间关闭宫门,断绝和外臣交往,置身事外坐等事态发展。”
“段宏呢?”
萧烈道:“段家满门皆是精明之辈,唯独这个胞弟不争气,有皇后和家族势力在背后撑腰,却偏偏跟着陈嵩当小跟班,性情乖张,干些不着调的事说不在行的话。五人上疏事发,大臣们一个个撇清关系,闭口不谈此事,唯独段宏敢在公开场合发声,说这五个人出头无望,冒死上疏想搏个拥立之功。你想想这个敏感时期,不是找死吗?陛下大怒,派內侍到家申斥,罚俸两年。”
萧烈见赵遵默不作声,皱眉道:“你觉得段宏的‘混’是装出来的?”
“扮猪吃虎!段后党羽中不乏聪明绝顶之辈,就差一个插科打诨的。段宏平日里表现的乖张,喜欢胡言乱语,这些大臣们都了解。关键时刻他跳出来胡言乱语一通混淆视听,打击段后的敌人。因为他就是这么个混人,惹了祸段后的党羽便以此为由为他开罪,皇帝再生气只能罚他,而不能重办。试想一下,这番言论换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关进大牢,也得贬出京城了,而段宏只不过被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
萧烈道:“不管怎么看,这个五个人都不是段后指使的。”
赵遵点点头:“这一点早就预料到了。最关键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主谋之一的那个县令,皇帝怎么轻易地就把他杀了呢?”
萧烈道:“祁县县令李僖是这五个人中官职最大的,而且祁县相比其他四地要近,问讯的官员第一个抵达,可李僖始终闭口不言,问讯的官员便将情况报给了上官。这时候其他四位官员自杀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城,李僖成了唯一的人证。皇帝派一队羽林军把人押到了京城,结果关进天牢只审了一次,不出三天便把人给杀了,而且不是明正典刑,是毒死的!”
赵遵道:“主审是谁?”
萧烈有些犹豫,“这有什么含糊的?”赵遵不解道。
“是晋王刘合!”萧烈无奈道。
“啊?”赵遵绝没想到主审会是刘贞的父亲,“皇帝的亲兄弟主审,也太给李僖面子了吧!”
萧烈道:“很多细节外人无从得知,究竟是皇帝专门委派的,还是李僖要求的,不得而知。李僖说了什么,会让皇帝如此动怒,除非……除非你去问皇帝。”
“我才不去!”赵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玩意长得挺好,我还想多留几年呢!”
萧烈道:“这就是一个无头案,类似的案件哪朝哪代都不少,皇帝不再追究,多花些功夫帮二皇子挽回局面,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无人提及自然就淡了。你若抓着不放,容易被人诬为别有用心。”
赵遵道:“也只能这样了,可我这心里……”
萧烈拍了拍他的肩膀:“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有朝一日二皇子荣登大宝,三弟便可以一展抱负尽情施展你的才华!”
赵遵想想刘永,又想想刘衡,差距太大了,他想说刘永不是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啊。
午夜柳絮隐约听见院中有些动静,她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拳脚上也有些底子,对付几个普通的毛贼不在话下。她穿上衣服,从窗户跳出屋子,结果月光下和赵遵碰了个对脸。
柳絮是个独立的女人,可小半年没见赵遵,怎么能不想,她一头扎进赵遵怀里,低声道:“没良心的!你倒放心把我一个人晾在外面!”
赵遵干咳了两声:“咳咳,我有大事……”
“借口!”柳絮是个熟透了的大姐姐,在赵遵怀里有些动情了。赵遵万分尴尬,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大姐,我还带了个人呢!”
在赵遵的提醒下,柳絮这才注意到一脸茫然无知的蜂。柳絮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赵遵忙压低声音向她解释,柳絮白了他一眼:“又是借口!大半夜的你把她带我这儿来干什么?”
赵遵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让她和你一起……”
柳絮听罢,嘴角微微上扬,妩媚的说:“我原以为赵侯您真是不解风情的柳下惠,没想到喜欢二女侍一夫啊!”
“咳咳!”面对这个有特殊经历的大姐,赵遵明显招架不住,脸红的像猴屁股,一句话也说不出。
“呵呵呵!”柳絮笑了,“不逗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安心把她留在我这儿吧,不过我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有人来找过你?”
柳絮点点头:“周大人来看过我,送了不少日用之物。”
“周大人还是听念旧的,他说什么了?”
“没有,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柳絮犹豫了一下,说:“他……他派人送来了一大笔钱。”
赵遵想了好一会才明白柳絮口中的他是指的段宏。赵遵虽然很关爱受过伤的柳絮,不在乎他的过去,但柳絮和段宏那段不堪的畸形的主奴关系还是令他不舒服。
柳絮也非常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和那段见不得人的往事,她注定一辈子进不了赵家门,只能做外室。为了得到赵遵恩宠她尽可能的乖巧懂事,最重要的表现就是忠诚,因此她没有隐瞒。
一个时辰前赵遵还和萧烈提起过段宏,要论熟悉,柳絮可以说最了解这位国舅了,但赵遵实在张不开口去问她。柳絮以为赵遵不高兴,说道:“来人说……我也算国舅府出来的人不能亏了礼数,这笔钱算陪送,你若是不喜欢退回去便是。”
赵遵道:“凭什么退回去?你放心大胆的花,置办些新衣裳首饰,床榻箱柜该换得换。既然瞒不过别人的耳目,那你就安心的住在这儿,这也是我的家!”
“哎!”赵遵最后一句话让柳絮放心了,她拉起蜂的手笑着说:“赵侯是个大忙人,刚回京肯定有很多事要办,你就安心住下,咱姐俩搭个伴互相有个照应。”
柳絮的话蜂只能听懂一小半,她看向赵遵,赵遵柔声道:“你先住下,等我有空了就来看你。”蜂顺从的点点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格局变化
柳絮最懂得人情世故,把她蜂带到自己房中,二女说了一阵私密话,赵遵独坐院中,回到洛阳短短半日,就经历了那么多。明天回到骁骑军不知又有多少事务需要自己操办,累啊!
“你拐带了一名幼女回来!”不知过了多久柳絮走出了卧房,赵遵向她招招手,柳絮坐到了他的怀中,她将赵遵冻的发凉的手引入了自己的衣服里。突然的凉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娇吟。
赵遵肆意的活动着自己的怪手:“她比我都大两岁,怎能说是幼女?”
柳絮道:“她什么都不懂,全不食人间烟火!更不得男女之事。”
赵遵叹了口气:“苗部的女祭司终生不准婚配,她身边的人故意避讳这方面的事,因此她在情爱上面仅仅像个三岁孩童。”
柳絮笑了:“你让我教她啊!”
赵遵手上加了些力气:“用你教?我自己不会教?唉……”
柳絮道:“这有什么发愁的,不能娶她做正妻,大不了养起来嘛,哪位达官显贵没几个外室。良心上过不去,还是怕那个谁……”
“不谈这个,五人上疏这事你知道吗?”
“五人?上疏?在家待的久了,哪里菜便宜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赵遵把五人上疏的始末一说,柳絮皱起了眉:“以我所知,这件事不像内宫和外朝任何一位要员所为。”
“何以见得?”
柳絮道:“我没你聪明可也不笨,怎么说我也掌管骁骑军两三年,朝中大臣和内宫的几位宠妃娘娘,他们什么脾气秉性有多大能耐我还是知道的。操控五个不畏死的官员上疏,有这个实力的人不多,然而有这实力的人都城府极深,这种莽撞的行为不是这些人的风格。”
赵遵道:“可偏偏有人这么做了,五个天各一方的小官一齐上疏,上疏内容又十分敏感,又查不出幕后主使,皇帝的眼线可比你我多多了,他也查不出来,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柳絮道:“这种无头案是个例,短时间内可能会损害二皇子的声誉,但只要皇帝不深追,二皇子和李夫人稍作处置便过去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越发觉得刘永他不适合……”
柳絮赶忙捂住了赵遵的嘴,慌张的说:“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二皇子能否继统,关乎你的仕途乃至家族的存亡,从你入仕那天起就注定是二皇子一党,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当今圣上是从乱世走出来的,与先帝一起开创基业,而二皇子他们生养于深宫,娇生惯养自比不了开国先君,日后有名臣辅佐做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赵遵搂紧了柳絮:“你还真是我的贤内助,能替我分忧还能宽我的心!”
柳絮道:“其实你心里很明镜似的,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赵遵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让我睡会儿……睡会儿……”
“赵侯!”“赵大人!”“赵将军!”昨天得到赵遵回洛阳的消息,今早所有的官员齐在骁骑军一进院子里迎接赵遵。
赵遵对他们也十分想念,交谈一番后众人才散去,只剩下赵遵和周宾二人。
“周大人清减了!”赵遵一走小半年,把重担都甩给周宾一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周宾道:“周某做得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赵侯干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能替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得了吧!”赵遵揽住了周宾的肩膀:“老周,你跑去柳絮那里献殷勤,这可不地道啊!”
“睡女部下更不地道!”周宾不好开玩笑,气得回了句,然后又道:“我是去给上司行贿的,上司不在家他的家眷接待了我,仅此而已!”
赵遵笑道:“口不对心!这地方很隐秘,你是怎么找到的?”
周宾道:“柳大人不好找,可赵侯名声在外,听闻你养了外室,不用猜也知道养的是谁!你一来骁骑军,柳大人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赵侯,骁骑军就培养了这么一个人才,还让你撬走了。你这也太……”
赵遵收起了笑容:“我才走了几个月,你至于这么大倒苦水吗?是不是纪許、孟固这些家伙不听话了?”
周宾叹道:“我是个瘸子,外面的事全靠几位兄弟维持。最近两个月京中巨变,皇帝下旨增设司隶校尉,总管两京军务。虎贲军和羽林军只做宫城守卫,不再参与地方防务。同样咱们骁骑军也不用再上街巡防了,等于消去了我们的一部分权力。而且有迹象表明陛下在内廷又设立了一个独立于骁骑军、廷尉署的密侦机构,专门负责调查大臣们的动向。如今咱们骁骑军的地位更显尴尬,监视朝臣的权力被抢,又和御史府的职权有冲突,有大臣提议为骁骑军更名,其用意不言而喻!”
赵遵皱眉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以赵侯未归搪塞了过去,原本没人敢开罪骁骑军,恐怕……恐怕是因为二皇子失宠了,这才……唉,说句不中听的话,骁骑军本就是皇帝与朝臣博弈出来的不完善的产物,你在这儿是呆不久的,我们也不是没有出路,因此你也别太在意。”
赵遵道:“我看府里的弟兄少了很多,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周宾道:“朝臣不用我们监控了,两京的治安也不需要我们了,总得给弟兄们找活干呐,我把四个小队的兄弟派去了北边州郡协查匈奴奸细去了。”
“做得好!这个时候弟兄们更不可懈怠,千万不要给有心与我们为仇作对的家伙落下口实!”
刘贞的公主身份被赵遵知晓之后她再不用辛苦的去伪装了,每天坐着豪华的马车与闺中好友聚会,和才子佳人共论诗赋,偶尔也会去打猎也很快乐。但夜深人静或午夜梦回时总觉得寂寞,没有和赵遵在一起露宿荒山时的那种安宁。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他。
“姐姐,你又犯花痴了!”已有四个月身孕胖了不少的解玲珑见刘贞走神,笑道:“又想他了?”
“小丫头,大了肚子还敢调笑我!”刘贞报复解玲珑的调侃,伸手去挠她的痒痒。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解玲珑告饶道。
“看你还敢乱说话!”刘贞气哼哼的说。
解玲珑收住了笑:“他回来了,姐姐该高兴了吧!”
刘贞一愣:“谁?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亲口说的,而且……而且太后叮嘱母亲关照他的婚事。怎么,他没去见你?”
刘贞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解玲珑没想到赵遵回洛阳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刘贞,暗道自己闯祸了,忙解释道:“赵大哥现在是朝廷的大臣不像以前那么自在,他离开骁骑军数月肯定有诸多公务要处理……阿福,你认得赵遵侯爷的家吗?”
叫阿福的下人忙道:“回小主人的话,认得!”
“去请赵侯,请他务必马上来!”
阿福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伶俐人,见解玲珑过给他使眼色,明白了七八分,骑快马去寻赵遵。屋中剩下刘解二人,气氛冷的吓人。
约莫半个时辰,阿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小主人,赵侯的确回到了洛阳,骁骑军的军爷们说晌午赵侯还在,午饭后不知去向,小的去赵侯的府上去寻,可看家的老婆子说她并不知道赵侯回归,昨夜赵侯也未在家中居住,她还说……”
阿福还有半段话没说完,却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冷,抬头一看,解玲珑面沉似水正狠狠地瞪着他,那表情好像再说“你再敢说一个字就要你的命”!吓得阿福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刘贞气哼哼的说:“他一定去柳贱人那里睡了!”
解玲珑与柳絮私交不错,劝慰道:“姐姐,你别动气。赵大哥不是好色之徒,以他的官爵身世仅养一个上了几岁年纪的外室,只是想找个人照顾日常起居罢了。”
刘贞捏了捏解玲珑的小鼻子:“你就知道替他说话!唉。感觉和他越来越远了,心里难受。”
解玲珑道:“姐姐,你就是太执拗,何必弄个‘匈奴不灭不成家’的誓言,他现在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娶你!其实晋王千岁那么宠爱你,赵大哥又那么优秀,你跟他也不算下嫁,晋王一定会准许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刘贞摸着解玲珑隆起的小腹说:“傻妹妹,你不懂……你不懂啊,不懂也好,在大家的庇护下度过一生多幸福啊。”
赵遵本打算在骁骑军坐上一天,结果却被石癸和姚琮约了出来,和阿福走了个前后脚。
“二位好长的耳朵,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石癸向赵遵倒酒:“我和老姚是买卖人,各门的税吏都很熟络,今早我在西门走货,王税官说昨天见你进城了,我还以为他在唬我,结果一打听您还真回来了。这不我就把老姚喊来了,和您见个面。”
姚琮道:“是啊,半年没见,还真想赵侯啊!”
赵遵一笑:“看二位红光满面的,肯定大发横财啊!”
石癸笑道:“不瞒赵侯,这二年我们挣的钱比以前几十年加起来还多!”
姚琮抢过话去说:“托赵侯的福,南北两条新商路一开,日进斗金不为过!”说着奉上了账册,“这是赵侯的进项,您过目。”
石癸和姚琮够朋友,利润和赵遵平分。赵遵没有钱的概念,但看着巨大的数字也感眼花缭乱,这不过是两个商人的分红,像丞相太尉这样垄断行业的幕后大老板真的富可敌国。
“太多了!”赵遵自言自语道。
“不多!”石癸道,“赵侯把这么好的商路交给我们打理,从不过问是信任、从不谈红利是仗义,您把我们当朋友,我们也得够义气。这是刚开始走货量小,又得花钱铺路,今后路顺了我们拿三成,赵侯您占七成!”
姚琮道:“没错,沙城的百姓提起赵侯个个挑大拇指称赞,听说咱们是赵侯的朋友,捎带来的礼物装了几大车,赵侯的仁义可见一斑呐!”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定情之物
赵遵摆了摆手:“二位老兄,这么多钱我可不会花,朝中的大臣一般都怎么花钱?”
“买田置地!”“盖房扩院!”
“就这?”
石癸道:“拉帮结派、行贿媚上……不过赵侯不是那种人,也不需要这么干,要不……要不就花在二皇子身上!”
赵遵摇头道:“钱我用不着,你们拿去用吧。生意就是生意,不想牵扯上别的。”
姚琮道:“赵侯真是个怪人,别人若有个做皇子的表弟砸锅卖铁的往上贴,很少有像赵侯这么自清的。也好,我们把钱投进去,给您攒着。”
石癸压低声音说道:“听闻赵侯在苗疆和吐蕃大显神威,使得数国来朝……”
赵遵拍了怕石癸的肩膀:“老石真是生意人啊,三句话不离本行!不过苗区吐蕃和沙城百越大为不同,沙城百越虽有千里之遥,但那里汉人很多,路途遥远艰辛却无险途。苗区和吐蕃一个在森林之中,一个在高山之上,路上多匪盗、易染恶疾,稍有不慎小命不保啊!二位经营好原有的商路便可,无需冒险。”
石癸大笑:“老石爱财,但更惜命!不然家里几个娇妻就便宜外人了!”
“哈哈哈……”
“二位老兄都是行万里路见识广博的人,可认得祁县的县令吗?”
石癸摇了摇头:“咱是卖珠宝的,县城没销路很少去,老姚干得杂走得远,你得去过祁县吧!”
姚琮道:“我还真没少去祁县,十年前当地一个财主和我做了笔生意,这老小子只会圈地不懂经营,赔得身无分文,将百亩良田和一处宅院抵给了我。田地我没什么兴趣,但那座庄园特别讲究,每年麦收的时候我借着收租都会去住几天,为了照料田产自然也和当地人有些接触,多少见过几个官,但谈不上交情,不知赵侯问的是哪一任县令?”
石姚二人是正经商人,对朝中的变故一无所知,赵遵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就是现任的李僖李县令。”
姚琮道:“认得认得,他啊,唉……”说到一半姚琮先叹气。
赵遵急道:“老姚别卖关子啊!”
姚琮道:“我和李县令打过几次交到,最早在变更房契地契的时候就见过面,那时候李县令刚满四十岁精气神都不错,为官也干练,大约五年前李僖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唉,命不好啊!”
石癸气道:“你又来了,说啊,什么变故。”
姚琮道:“李县令夫妇二人只有一个独子,爱的都不行了,此子也很争气诗书文章都很名气,可惜啊年纪轻轻渡河时淹死了,老夫人心疼孩子不久也撒手人寰,好好一个家就剩下了李县令一人,一年中连遭打击李县令大病一场暴瘦了几十斤,相貌苍老了几十岁,那之后性情大改,变得忧郁消沉、健忘多疑,很多关系颇深的老友部下都记不得了。”说罢姚琮连连摇头非常痛心惋惜。
“赵侯,你怎么了?”石癸见赵遵皱着眉不说话,好奇道。
“没……没什么。”嘴上这么说,赵遵心里却乱极了,一个心灰意冷年过半百的老人他会关心国事吗?他会上疏请立太子吗?什么人能收买他,他还能做谁的党羽?自己越来越没有头绪了。
石癸又给赵遵倒了杯酒:“赵侯日理万机太辛苦了,今天什么都别想,喝酒,喝酒。”
姚琮劝了两杯酒后,坏笑道:“我听王税官说赵侯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高挑的美女,不假吧!”
赵遵借着酒劲把蜂的身世和二人的纠葛说了出来,石癸和姚琮互望了一眼,姚琮道:“与赵侯有感情纠葛的都是相貌身份非凡的女人,若落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身上,心宽胆肥的直接就享受了,胆小怕事的花钱养起来永世不再过问。可赵侯您也不是凡人,心眼好又善良,没有感情基础不愿意占人家便宜,又不忍干耗着人家,最主要是还牵扯汉苗和睦,我们都替你为难,不过……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既然你们已经办了婚礼,她名义上就是你的妻室了,你得拿出男人的担当,不行就收了她,总不好慢待人家。”
赵遵道:“我没成家呢,这方面不太懂。”
石癸道:“我懂啊!老石我哄女人最在行了,花言巧语自不必说,好吃好喝不可少,最主要的还有一样。”
“什么?”
“珠宝啊!”姚琮笑道,“是女人都抗拒不了闪闪发光的珠宝,这是天性,不然老石的珠宝行怎么这么发财啊!”
赵遵回想起初见江无盐赠其珠宝时其他女子脸上羡慕的表情:“确实如此,那又让石兄破费了!”
“哪里话,自家买卖随便挑,嗯,酒也喝差不多了,还是我去陪你挑吧。”
石记珠宝的库房汇聚了四方各国最优质的的珠宝,丰富程度堪比皇宫,即使在无光的暗室,其中都不乏自行发光的夜明珠。石癸询问了一下蜂的个头相貌和肤色,很快就用盒子盛来了四件璀璨夺目的宝物。
赵遵一眼就相中了一条水晶项链,带在蜂白皙的脖子上一定很漂亮,走出库房的时候,赵遵无意间看到一个贝壳大小的翡翠,被做成绿叶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与周围的珍宝格格不入。
“这个……”
石癸一笑:“赵侯好眼光,这套翡翠在我这儿搁了快十年了,您是第一个正眼看它的。”
赵遵好奇:“翡翠论套吗?”
石癸将绿叶翡翠拿到手中,轻轻一碰翡翠一分为二:“此为经过巧手匠人雕琢,乃是定情信物,男女各持一半。”说完交到了赵遵手里。
晋王在封地有宏伟的宫殿,两京的府邸规模也高出一般,刘贞在长安时独居在外,如今在洛阳她不再隐瞒身份就居住在王府里。
解玲珑有孕在身,丈夫新领了官职每天早出晚归,刘贞陪了她一天,黄昏时候才回到王府。
“都退下吧!”刘贞困乏了,独自回到闺房中,推开门却见自己的心上人赵遵正站在窗前借着最后一缕阳光看书。
“你……”刘贞又惊又喜。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赵遵收起书卷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刘贞道:“赵侯日理万机比丞相都忙,我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您回来的人吧!”
赵遵疲倦的坐在地上靠着床榻闭上了眼:“昨天回城先去看了太后,又给段大哥定下了亲事。”
刘贞瞪圆了眼睛:“什么?段大哥的亲事?和谁?”
“江无盐,我请她照顾咱大哥,结果歪打正着成全了他们。”听到江无盐的名字,刘贞很是惊讶,她一直认为江无盐和赵遵有男女私情,没少吃干醋,既然江无盐和段松走到了一起,说明了他们之间的清白。
“今天一早我回骁骑军交代了点事就被石癸和姚琮两个家伙拉去喝酒了,这会儿酒劲还没消呢。”
刘贞见他一脸疲态就知不是装的,原来的气消了大半:“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赵遵抓住刘贞的手把她拉到了怀里,刘贞大囧挣扎了几下,最后挨着他坐下。“离开半年,我日夜都念着你!”赵遵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爱。
刘贞心头一喜,嘴上却说:“赵侯志在四方,岂会牵挂一个女子。”
赵遵把半年来的种种离奇遭遇和收获捡重要的说给了刘贞,就连找到中行鄢妹妹的绝密消息也没有隐瞒。刘贞听得热血沸腾:“可惜我不能像从前那样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冒险了。”
赵遵握紧了她的手说:“日后咱们成婚了,我也不会再让你犯险了。”说着把绿叶翡翠拿了出来:“这是官商勾结得来的赃物。”
刘贞见是一块普通的翡翠,说道:“你和石癸他们挣了多少钱,拿一块翡翠就想把我打发了?”
赵遵笑道:“你想得美,只能给你一半!”赵遵把翡翠一分为二,一个放在她手里,一个捧在自己手心,二人将手并在一起深意不言自明。
刘贞下意识的靠在了赵遵肩上,突然一个东西搁了她一下:“哎呦,什么呀?”
赵遵心中叫苦,无奈刘贞已经伸手从他怀里取出了珠宝盒,打开一看,是那条名贵的水晶项链。
刘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絮,气道:“你可以吃她的喝她的,但不许你给她花钱!”俨然是主母的口气。
赵遵结巴道;“我……我有件事要和你坦白,刚才我和你说起了在吐蕃曾救过一对苗族兄妹,后来……后来出了点小差错,我把那个苗族姑娘的虫子……虫子给,再后来,我就把她娶了。”
刘贞一时没反应过来:“娶了她,然后……你娶了她!你又带回来一个女人,你……你滚……给我滚!”刘贞恼了大吼大叫。
赵遵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低声!”
刘贞挣脱开他的手,怒斥:“我为了你整日提心吊胆,你倒好,在外面寻花问柳,汉人你玩够了又弄回个苗女,你无耻!”
赵遵道:“我有苦衷的。”
“苦?我看你甜得很,刚带回来就给她买珠宝!”
赵遵叹了口气:“她是苗部的大祭司,我不知风俗动了她的蛊虫,等同于占了人家的身子,我若不要她,她在族中永远也抬不起头来,她的兄长为此兴兵犯境我就是大罪人,贞妹,我该怎么办?”
“你……我……”刘贞不是不懂事,她可以吃醋可以耍小性,但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有判断的。
“不怪你,怪我,若没有我你可以活得更自在快乐些,毕竟你是侯爷又有本事,很多女人中意你。”
“贞妹,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地位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刘贞默默的流泪,她变得软弱了。“贞妹,你怎么了?”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玲珑她才十七都快做母亲了,而我……我好累啊!”
第三百五十章 常言的憋屈
赵遵心道自己何尝不是,喜欢上一个公主,公主又提出一个苛刻的择偶条件,自己这个年纪不成家已经罕见了,刘贞更遭人非议,她能不累吗。
“羌叛已平,明年开春我便向皇帝请命出征,你再等我一年……”
“你……我害怕你……”刘贞欲言又止,神情黯然。
两个人手牵着手坐着,回忆着往昔的欢乐,赵遵脸上写着坚定倔强,而刘贞的表情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我想见一下你父亲。”赵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刘贞吓了一跳:“你……你别胡来啊。”
赵遵道:“五人上疏拥立太子的事你听说了吗?”
刘贞点点头:“朝内外传的沸沸扬扬,我怎会不知。”
赵遵道:“五个人上疏,四个自杀,只有祁县县令李僖被押进京,他是唯一的活口,你父亲亲自审讯了他,之后李僖就被杀了。我想知道你父亲问出了什么,毕竟刘永他是我的表弟,我不想他被人暗算。”
刘贞道:“我初闻此事的时候也感到很蹊跷,我父王本在晋城,是皇帝派专使连夜把他请来的,他们深夜密谈了二个时辰,第二天父王亲审李僖,半天之后李僖便被皇帝杀了。这一切都很奇怪,父王似乎很紧张,我问他李僖都说了什么,父王竟严厉的训斥我,说那不是女人该知道的。”
赵遵更加疑惑了:“一个县令能有什么惊天秘密让皇帝和晋王如此忌惮?”
“你很好奇,这才是令我担忧的。”刘贞握着赵遵的手哀求道,“不要再查了,触及到皇家机密很危险,皇帝不再追究你就收手吧,好吗?”
赵遵叹了口气,点头道:“听人劝吃饱饭,我答应你。”
“赵兄!”“常兄!”
第二天赵遵带了些土产来看常言,赵遵虽然不耻常羽的为人,也恼常威护犊子,但对常言的看法还是不错的,这个人比较正派,而且常家明显倾向保刘永,于公于私羽林军这块赵遵都有必要结交一下。
常言拉着赵遵的手往官署里走,数次合作,为赵遵在羽林军诸将中赢得了声望,路上遇到了几位将领都主动和赵遵打招呼。
常言的会客厅不大,但摆设陈列都非常讲究,“赵侯不在的日子,常某无聊啊!”常言颇认真的说。
赵遵笑道:“羽林军汇聚天下精兵,能征善战之士以万计,常兄忙都忙死了,怎会无聊呢?”
“别提了,征百越平西羌几场大战都不让我们上,现在京城的防务也不用咱了,只负责皇族的护卫,这点活还得跟虎贲军那帮子人争,兄弟我手下万把人说是精兵不为过,但老闲着也待疲了。”
赵遵诚恳的说:“上次银车劫案时我就发现羽林军的士兵体格健硕弓马娴熟,但对敌时略显呆板抓不住战机,小队之间的配合不及常年征战的卫军主力,这是久疏战阵造成的。不过陛下不会老放着这支精锐不用的,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常言道:“等了好几年了,每次有战事我都向陛下请战,可陛下皆不准,还不如虎贲军一征百越的时候好歹跟着打了几仗。眼看百越和西羌臣服,留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多了。要不咱俩换换我去北护军,你来当这个羽林中郎将。”
“那常兄可赔大了!”
“啊,哈哈……”
二人说笑了几句,常言压低声音:“二皇子怎样啊,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露面了。”
赵遵道:“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我见过他了,精神还好。过几日新臣服的几个外藩的使者入京,到时候二皇子引荐他们入朝堂,皇帝大悦、几个大臣唱唱喜歌,一片乌云就散了。”
常言心领神会,“几个大臣”的名字他都能猜到,常言话锋一转:“你走之后关陇门阀中几个手握重兵的将领一起发难,推荐了很多他们一党的官员入京,不少从桑文羊他们手中夺来的官位又让他们抢回去了。”
“哦,有这种事?”
“陇西李、杨、王、卢、冯、段六大门阀,只有段后一族站在皇帝一边,另外五家中以前将军李鲧、右将军杨登实力最强。我大周号称有六十万大军,然而每次远征都罕超过十万兵马出动,赵兄可知原因?”
赵遵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常言道:“嗨,调不动啊!天下兵马门阀出身的将领占了一半,另一半在我父亲、车骑将军封不遗等人手中,吕大将军根基薄,又怕遭人猜忌因此手里无兵。我父亲和封将军他们要在北边抵御匈奴,关陇将领指挥的军队多在缓冲地带布防,互相牵制监视。但凡打硬仗恶仗,关陇将领总有各种借口推脱,法不责众又拿他们没办法。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例外就是冯异和他的黑龙军,这家伙好斗,每次都冲锋在前,皇帝重用他一是为收买人心,二也是做给那些门阀将领看。”
赵遵道:“朝廷每年都征兵为何皇帝还那么畏惧关陇门阀势力。”
常言道:“关陇将领麾下多是精锐,而且对他们的宗主死忠,说到底还是有钱。数百年来,关陇门阀控制了大量土地,而且不需要像皇帝一样顾全大局,财富积累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像李鲧和杨登他们每人都控制五六万军队,都是花自家钱养活的,会听皇帝的话吗?说句不好听的,前几朝皇帝都是他们推上去的,后动了他们的利益又被赶下台换新人,几百年的混战他们实力从未动摇。若不是当今天子英明睿智也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但门阀势力影响朝政的局面很难改。羽林军和虎贲军就是皇帝为了和他们对抗设置的新军,他们畏惧我们的强大,因此百般阻挠我们上战场立功升迁。”
常家作为新兴的家族,常威军功很大,军职也很高,但得到的实惠却不成正比,各行各业的官方买卖和赏赐土地还是被旧势力控制,自己堂堂的骠骑将军却要亲自守边,常威心里极不平衡。因此常家对关陇门阀的反制最为激烈,皇帝看到了这一点,才故意抬高常威。
常言与赵遵如此推心置腹,是看中了赵遵的身世声望,想拉拢这个新生代的重要力量,关樾也是上佳人选,但他为人清高自傲和常言不对付,有赵遵从中调和,三个人才完成了名义上的结盟。
虎贲羽林近三万精兵是刘衡的底气,他也不敢随便把这三万人派出去冒险。
“我现在感到憋屈,是因为新上任的司隶校尉蹇槊,这厮是杨登的党羽,被推举到这个官位上。他上任之后网罗了一批爪牙也都是关陇派系出来的年轻军官,其中就有你熟悉的卢贲。卢迁这个老贼看似儒弱,但关键时刻撇清了桑文羊等人的关系,使得卢家躲过了灭门的劫难,可卢贲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打着司隶校尉的旗号大肆报复参与剿灭桑徐反叛的官员,骚扰他们的家族生意,刁难商旅出行,十分可恶。我每天收到各种报告、抱怨、还有来跟我哭的,哎呀,烦死了。”
赵遵知道羽林军负责两京治安的时候也没少参与走私夹带牟取暴利,硬生生被对方抢了财路能不气吗。
赵遵没有点破,说道:“洛阳令和京兆尹肯定也没少受气,这些坏小子指定没少干缺德事,查实几件把人证物证交到两京父母官手里,咱们作壁上观就可以了。”
“妙计!两京的父母官官声都很好,为人正直为百姓称道朝臣也是有目共睹的,官司断到朝堂上也打的赢,闹得越大越好!赵侯的骁骑军最擅长侦查破案,这些家伙的劣迹就麻烦赵侯去查了。”
赵遵道:“这都是小事,一帮宵小之辈不足为惧。”赵遵再次叮嘱常言记得给刘永摇旗助威。
“常兄,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这儿也无事,送赵侯一程。”常言也不常在官署待着,二人出门时又遇上了出差回来的张阅,一商量干脆找地方喝几杯。
他们步行刚到朱雀大街,远处几匹快马就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朱雀街是最繁华的街市,行人摊贩甚多,一时间惊叫声喝骂声不断。因为是黄昏,赵遵他们迎着夕阳看不清来人,还以为是报送紧急军情的信使。结果头一名骑士冲到近前了,赵遵才觉得他有几分面熟,那人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赵遵,大喊一声:“赵侯救我!”
是闻达!
闻达喊出救命的同时,弓弦声就响了,一支利箭穿透了闻达的胸膛,闻达跌落马下横死在了赵遵面前。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快的赵遵都没来得及伸出援手,发箭之人也太准太快了,比那匈奴的射雕手还要毒辣。闻达这么惊慌逃窜也必定是在逃避此人,但最后还是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
看着闻达的尸体赵遵心情复杂,闻达劣迹斑斑好在浪子回头,归附赵遵后为骁骑军办事也很卖力气,可他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眼前,临死前的恐惧、不甘让赵遵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强强对抗
“大胆,当街杀官,你们要造反吗?”
赵遵虽然愤怒,但以他的身份不便开口。张阅在马要近身的前一刻已经挡在了常言赵遵二人的前面,有些话他说比较合适。
为首的那人冷冷的说:“奉司隶校尉之命捉拿反叛欲孽闻达,这厮公然拘捕故而杀之!”
“蹇庸,好胆!竟敢拒马回本将军的话!”常言出言恫吓。
蹇庸是司隶校尉蹇槊的侄子,听了卢贲的挑拨要拿闻达这个投敌的叛徒开刀,原也没打算当街杀人。他们一行人跑到闻达家里抓人,可他们低估了闻达的武艺和骑术,被他夺马逃了出来。更没想到会在朱雀街碰上赵遵和常言,这要是让二人把人给救了,自己的脸往哪儿搁?于是下令射杀闻达。
这会儿面对赵遵和常言两个人强大的气场,蹇庸有点慌,在马背上一抱拳:“赎卑职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我们还有任务,告辞,去把尸体抬上,咱们走!”
“敢!”赵遵抽出腰间宝剑,爆喝一声,那气势把准备抢尸的两个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锵!”马上的几个人都拔出了兵器,“哈哈哈!”常言大笑了起来,“蹇庸,你想清楚啊,敢以下犯上!不怕我宰了你!高筇,你的手虽然搭在弦上,但别抱幻想。三步之内,我让你血溅当场,不信你可以试试!”
“不敢不敢!常将军严重了!”高筇笑着举起了双手。
蹇庸知道不让步必吃眼前亏,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人犯已死,要不要尸体也不打紧,咱们走!”
常言看了眼闻达的尸体,叹道:“上次我们以反叛的罪名剿灭了桑、徐等关陇贵族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的报复,赵侯要冷静点。”
赵遵收起了宝剑,对张阅道:“张队长,劳烦兄弟把闻达的尸体送回骁骑军,这酒恐怕是喝不成了,常兄跟我去个地方。”
关樾和常言不同,他还没有成家常年住在官署,“关将军,有客来访!”
关樾正在吃饭,听到小兵的报告觉得很奇怪,什么人会在这个时辰拜访?门口的卫士为什么不谢客,反而急着来报呢?
“什么人?”
小兵犹豫了一下:“有两个人,一个是骁骑军的赵遵赵都尉,另一个……属下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羽林军的常言。”
关樾愣住了,他没想到常言回来。常言同样也没想到稀里糊涂的被赵遵拉到了虎贲军这儿。
“赵侯,你带我来见关樾?”
赵遵道:“天已经黑了,我们来算不上拜会,只是私人会面。”
小兵通禀回来便迎着二人进府,走到二门就遇上了关樾。
“关将军!”赵遵抱拳施礼。
关樾还礼:“赵侯!”又对常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赵遵致歉道:“这个时辰打扰关将军休息了。”
关樾道:“无甚打扰,吃了口东西。”
赵遵道:“正好,我们也饿着呢,一起一起,有酒吗?”
关樾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都在有意无意的模仿吕翔,不过这次他没绷住乐了出来:“哈哈,赵侯真没把我当外人。”转头对部下说:“去告诉厨房肉炖上,我和两位将军要多喝几杯。”
酒温好了,赵遵先闷了几大碗,关樾和常言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较劲,老死不相往来,指望他俩先开口是不可能的。场面一度尴尬,在赵遵喝到第六碗的时候,关樾忍不住拦了一下:“赵侯,酒有的是,但没这么个喝法!得让我明白明白,到底为什么请客啊!”
赵遵又一碗酒下肚,叹了口气:“心情不好,让人欺负了。”
“嗯?”关樾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以我所知赵侯虽然不是一个争勇斗狠的人,但也绝非善男信女,谁这么不开眼敢得罪你?”
“蹇庸在朱雀大街当着我的面射杀了闻达,众目睽睽打了我一记耳光啊!”
关樾一摆手:“蹇庸这头猪,桑文羊徐介的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他这是在找死!要不要我几个人去把他的老窝端了给你出出气?”
“算了,皇帝对匈奴用兵需要门阀的资助,至少不能给他们拖后腿的借口。”
关樾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吃哑巴亏!”
赵遵一笑:“吃亏是福嘛,这点小事还是让手下人去处理,我这次冒昧来访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常言都迷糊了。
赵遵道:“我和常将军聊了一阵,有件事很让人忧虑。作为近卫军精锐的虎贲军和羽林军已经快五年没上过战场了,这可是皇帝的亲军,大周朝廷的倚靠啊。”
关樾神色黯然:“唉,哪次出征我都请战,每次都石沉大海,得到的回复都是近卫军不能轻易远征。我手下的虎贲都是二十多岁的好男儿,但五六年不打一仗老兵的经验传承不下去了,都是新兵蛋子,我也愁的很。”
常言与他同病相怜:“军械、粮草、军饷都给足给够,让其他给军都眼红,可偏偏不让出去打一仗,时间久了还有人那咱们当回事吗?”
赵遵道:“这次我邀常将军一起来就是为了解决实战这个事。”
“解决?”关樾无奈的摇摇头:“赵侯说的太轻松了,现在四方无战事,这里是洛阳周边连个山贼都没有,拿什么练实战。”
“没敌人,可以自己打自己啊。多少年了,虎贲和羽林一直互不相让,可以真刀真枪去打!”
常言有点没听懂:“我们打?怎么个打法?”
“刚刚二位也说了,虎贲和羽林钱财不缺,那我们为何不在附近的邙山中建一个战场。你们双方各出一支劲旅由部将率领进行偷袭、攻坚、野战等实战训练。每次派一千人,训练的项目临时选定,训练一场再换其他队伍,轮番上阵既可以磨练士兵,也可以培养将领,何乐不为啊!”
关樾和常言齐动容,虎贲和羽林不是没搞过练兵对抗,但都是在自家内部演练,突然性无从谈起,又是自家人不会下狠手,掂量着练没什么效果,好像小孩儿玩过家家。
虎贲军和羽林军对练的话就完全不同了,双方都是精锐,又互相较劲憋着一股劲要赢对方,一定会全力以赴手下不留情。
“二位怎么想?对手难求啊!”
常言和关樾互望了一眼点点头,“如此甚好,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陛下。”
回到骁骑军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后院的停尸房,周宾、萧烈、纪許、孟固等人一个个神情凝重。
“赵侯!”“赵大人!”“都尉!”众人分开一条道让赵遵进来。此时闻达尸体已经没有半分温度,“凭什么杀咱们的人!”“让他们偿命!”当兵的重情义,闻达来了不久,但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杀了自己兄弟等同于对骁骑军宣战。
“这口气若是忍了,今后骁骑军将人人可欺!打回去!”一向沉稳的周宾也火了。
“对,打回去!”众将愤恨难平,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要去拼命。赵遵给闻达整了整遗容:“孟固、尤茂。”
“在!”
“闻达和咱们在一口锅里吃过饭,你们以骁骑郎的身份好好将其安葬,另拿出一笔钱作为抚恤交给他的家人。”
众人等待赵遵下一个命令,只要赵遵发话,今夜他们就敢血洗司隶校尉府。
“都退下吧!”
“这……”众人皆不服气。
赵遵一瞪眼:“退下!”
“是……是……”众人愤愤不平,却不敢违抗赵遵的命令,只能低着头退了出去。
“周大人留步!”萧烈拉住了走在最后面的周宾,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宾脸上渐露光彩。
“周大人,仇人是谁你都清楚了吗?”赵遵问。
“张校尉已经告诉我了,六个人的名字我都记下了。”
“去吧,用我们骁骑军擅长的方式去复仇!”
转天刘衡听完几个大臣的奏报准备去休息,內侍突然来报:“陛下,虎贲中郎将关樾、羽林中郎将常言和泗水侯骑都尉赵遵求见。”
刘衡一怔:“他们三个一起来的?”
“回禀陛下,是一起来的!”
“没打起来吧!”这话一出口刘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笑。
內侍低着头不敢笑出声:“没有,这三个人在宫门外有说有笑的。”
刘衡心说这个奇了怪了,关樾和常言二人素来不和睦,自己责备他俩几次无果,今天怎么转性了。
“叫他们进来!”
“陛下!”三个小将一齐下拜。
刘衡看着三个人,感觉有趣忘了叫他们平身:“三位将军何事啊?”
关樾不善言辞、常言滑头,他们不约而同的碰了碰中间的赵遵,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刘衡的眼睛。
“赵遵,你们搞什么鬼?”
“陛下,虎贲军羽林军乃是精锐之师,但久疏战阵,二位将军找我商量,希望陛下准许二军在邙山深处对练强兵。”
刘衡道:“此乃正途,允了!”
关樾和常言再拜谢恩,三个人起身要走,赵遵却被刘衡叫住了:“赵遵,虎贲和羽林练兵,你做什么啊?”
赵遵早有应对:“二军比武要论输赢,我中立为他们裁判,不偏不倚顺便还能提提意见。”
“小滑头,去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三军之战
三个人得了皇帝首肯,当天就带着几个重要部下杀进了邙山深处,因为要演练的项目很多,攻城战要拟建一座“城”、夜袭要建营地、马战要开辟大片战场,需要一系列施工和布局。
“这可是个大工程,钱不是问题,需要人啊!”常言道。
关樾说:“一征百越的时候我们没吃大亏,可也没讨到便宜,赵侯巧夺苍南、奇袭番禺打得漂亮,这种大迂回战法,赵遵多指点指点。”
赵遵笑了:“大迂回,那可有的跑了,整个邙山都得用上。”最后他们决定先从军中选一千精壮在山中开辟演练场,开山挖河说是做苦力也不为过。
即便是干活,虎贲和羽林也在较劲,一方卖力另一方更玩命,从天不亮开始干,午饭都凉了还不肯停下。关樾和常言毫不在意,赵遵说这怎么行,演练场可不是一天就能修成的,强令他们停工休息。
“以目前的进度,用不了一个月,攻城战和夜袭劫营两个基本项就能完工开练,开练的同时在山那一边兴建新的项目,两不耽误。”常言一边吃肉一边指着后山说。
“这一批做工的兵卒暂不参与该项比试,以确保公允。”赵遵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关樾道:“此次比试没有定式,攻防双方可以任意转换,界定胜负输赢、主持公道和战后分析总结的重任就拜托赵侯了。”
三个人正说着,坡下突然发生了骚乱,张阅的副手孔秀和虎贲军的小队长靳川打了起来。原来靳川率领的小队在旧河道里施工,河道里有大量卵石,进展的不顺利。吃饭的时候孔秀的部下讥讽靳川小队磨洋工,吃白食。靳川不乐意了,找上孔秀理论,二人话不投机当场抡起了老拳。
二军虽然有隔阂,但当着两位主将的面如此粗鲁,关樾和常言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再让他们闹下去,少不了各挨一顿军棍。赵遵见状给萧烈打了个眼色,萧烈分开人群将二人隔开。
可他俩都已经挂了彩,哪里肯善罢甘休,还要撕吧,被萧烈一手擒住一只手腕强行分开。两个人卯足了劲想要挣脱,脸都憋红了,再看萧烈面不改色,抓着两个壮汉像擒住两只小鸡一样。
常言和关樾观之大惊,没想到赵遵的随从有这样骇人的武艺。孔秀和靳川吃疼,脑子渐渐清醒了,见各自主将脸色不善,不敢造次了。萧烈这才放开二人,二人忙向萧烈施礼致歉。
“都散了,散了!”“我们吃饱了切磋一下,瞎起什么哄,回去吃饭去!”孔秀给自己找台阶下,把身边的人都逗乐了。
白天就这么过去了,山里天黑的早众军围着篝火吃饭,虎贲和羽林泾渭分明,界线划分的特别清楚。两军就要对练了,一点交流都没有说不过去啊。
关樾和常言也看出不对了,但这俩人都要面子,肯定不能先低头示好。赵遵的根是北护军,这是他的选择,也是北护军的选择,但北护军和赵遵都还太弱小。赵遵要想立柱脚只能先倚靠虎贲军和羽林军的威慑力。练兵强军只是目标之一,缓和二军紧张对立的关系也很重要。
赵遵把张阅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张阅脸变得像吃了苦瓜一样:“一定要让我去吗?”
赵遵一瞪眼:“让你去是信任你,敢不去给你穿小鞋!”
“㘃!”
已经是四月天了,山里还很冷,好在他们准备充分御寒的衣服和酒肉是不缺的。
“喂,虎贲的,有会喝酒的吗?”张阅提着一大坛酒走到虎贲军吃饭的篝火旁说。
虎贲军的将士一看有来挑衅的,站起了一大片。张阅是出了名的勇士,虎贲军多有认识他的。张阅的言外之意是来找人斗酒的,虎贲军将士个个跃跃欲试,又怕拼不过他丢丑。这是关樾的副将廖仲站了出来:“老张,我陪你喝几碗!”
“好!”虎贲军一阵叫好,张阅廖仲都是勇将,酒量也是棋逢对手,几大碗烈酒下肚酒意上涌喝起来就没没数了。
“喝喝喝……”虎贲军为廖仲加油喝彩的时候羽林军也过来给张阅加油。原本分开的两批人汇成了一片,这些人中也有认识的,见将军们斗酒喝的痛快,也各找对手拼起酒来。
赵遵趁机让人把外围的篝火堆熄灭使得人群更加聚集,又命令伙夫上菜上酒,一顿简单的晚饭,变成了盛大的宴会。
第二天再看这些人,虽然还在较劲,但没有了以前的敌视,变成了朋友之间的竞争。关樾对赵遵的手段大加赞赏,常言嘴上说好,但他没有关樾的磊落,已起了妒忌心。
之后陆续来了不少工匠,做一些精细活,演练场雏形出来了。三个人都舍不得离开,期待第一次较量。
这一天天色渐暗,赵遵在帐篷里看着骁骑军和自己情报网送来的密报。萧烈突然闯了进来:“山口那儿好像出事了。”
“他娘的,又打起来了?”赵遵气得骂娘。
萧烈摇摇头:“不像,我看到张阅和靳川带着人过去了,挺急的。我听了耳朵,山口那儿的岗哨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赵遵披衣出了帐篷,他和关樾常言三个人的营帐在同一个山岗。关樾常言都出来了,正在听部下的汇报。
“怎么回事?”赵遵问常言。常言指着出山的山口道:“刚刚我的部下在巡夜,发现山口守夜的八名虎贲不见了,他们叫醒了营地里的人,大伙正在满山里找人。”
赵遵大奇:“这里是洛阳,京畿重地,有人敢袭击皇家卫队?”
关樾道:“先不要下结论,山口没有打斗痕迹,我的人还在查。”
赵遵也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三个人一起迎着寒风望向山下的营地,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火把连成了一大片。
常言纳闷道:“火把怎么飘忽不定啊,时而东时而西,将士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关樾点指没有光亮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分明是有人故意引开寻山的弟兄,给其同伙创造出一条通道,这是冲咱们来了!”
赵遵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常言见状:“赵兄,你想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也不敢确定,再看看。”
又过了一阵,二千士兵全都被惊醒了,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光,一直站着如同泥胎一样的关樾突然跳下山坡,在草丛中抓起一人。
“哎,轻点轻点,自己人!”被抓住的那人嘴里不闲着,和关樾套近乎,“你就是关樾吧,行,有两膀子力气,我服你。”
听到这个声音赵遵脑瓜子都疼,不多时又有几个人被张阅靳川押来上来。其中一个尖哑嗓子说:“鲁诚,都怪你出的馊主意!咱都让人家给抓了俘虏了!”
关樾松开了手,对赵遵说:“赵侯,你认识他们?”
赵遵脸都青了:“鲁诚、侯贤、公孙胜,你们几个混蛋搞什么?”
侯贤尖着嗓子说:“回长安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练兵,余大哥见我们辛苦,准了我们几个一个月的假,我们没地方去便来洛阳寻你。刚一到骁骑军就听说你带着虎贲军和羽林军来邙山搞对练。鲁诚说既然是做实战对练,我们便给你们来个偷袭,然后就……”
张阅鼻子都气歪了:“哥几个没这么开玩笑的,让你们搞得二千多人坐卧不宁!”
常言怒斥张阅:“二千多人被几个人耍得团团转,让人家轻轻松松摸进了中军帅帐,这要是真上了战场,你们的主将早让人暗杀了!耻辱啊,你们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吗?”
张阅等人惭愧的低下了头,关樾叹道:“赵侯的部下特立独行都是孤胆英雄,请问这位将军,我手下那八名守山口的弟兄还好吧?”
鲁诚抢着说道:“没事,让我们用麻袋套上拉到山外去了!”
“还不把人放了!”赵遵真想抽他。
关樾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今天丢人丢大了。靳川站出来问:“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我、老鲁、公孙、老兀……”侯贤一共数出了十一个人名。
常言道:“这才五个人,其余的呢?”
侯贤道:“我们五个是负责摸‘老营’的,另外六个负责吸引搜山的士兵,这会儿估计还在引着你们的人钻树林呢。”
常言服气了,对张阅说:“你带人把那六位请来,记住不可伤人,天亮之前少拿一个,罚你们三天不许吃饭!”
一夜无眠,张阅真争气,一个人都没抓回来,天明时分兀哈伊支才带着被俘的八名虎贲来到营地。面对这样的结果,关樾和常言心都凉了,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让赵遵的北护军给比下去了。
赵遵把侯贤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帐篷,好一顿训斥,关了他们禁闭。侯贤他们自知闯了祸,不敢再多嘴。
“二位真对不住,赵遵疏于管教……”中军大帐,赵遵连向常言和关樾赔礼道歉。
常言说:“别这么说,让你的部下偷袭这一次,我们才知道自家差在哪儿,唉,哪儿哪儿都是漏洞。”
关樾也道:“让他们这一闹,胜过十次演练,我们受教了。希望今后演练也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赵遵苦笑:“这是北护军中的佼佼者,全是队长副队长,不是普通小兵,你们别太挂怀。”
关樾常言哪里肯听,默默地把北护军当成了竞争对手,二千名将士知耻后勇,虽然是施工队伍,但也按照行军打仗一样严格要求,这种情况下赵遵不好再留侯贤他们在营地待下去了,一行人先回了洛阳。
第三百五十三章 巧合?
赵遵本想安排他们住客栈,可他们非要和赵遵住一起,赵遵在平湖巷的小宅子只有三间屋,院子里也住不开他们十几个人。骁骑军营房倒是有很多,总感觉不合适,最后只能把人带到了一个地方。
“赵侯!赵都尉!赵大人!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柳絮掐着腰质问赵遵。
赵遵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嚷什么,这都是自家弟兄,不带他们回家让他们睡街上啊!”
鲁诚他们睡惯了营房,挤挤也无所谓,赵遵和柳絮的关系他们多少都知道点,蜂刚来洛阳,什么都不懂,她对汉人的生活刚刚有了点了解,好在汉话说的可以,总是被鲁诚和公孙胜两个家伙逗乐。
“头儿,你对我们真是放心啊,一年到头不来封信。”公孙胜大嚼柳絮送来的菜肴,口中塞满了还拦不住他那张好说的嘴。
“我忙啊!”
侯贤尖着嗓子说:“是,你当然忙了,一年纳了两个婆娘!”
公孙胜假装正经道:“这就是正经事,给咱北护军添丁进口!不过,看俩弟妹的肚子也没动静啊,你是不是……”
“去你大爷的!”赵遵去掐公孙胜的脖子,众人大笑。
“说说吧,出什么事了?”赵遵太了解这些人了,一语道破天机,侯贤鲁诚他们一阵傻笑,侯贤道:“啥都瞒不过你,一年多前你勾搭冯异的女人……”
柳絮正在一旁收拾,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看了过来。
赵遵怒了:“侯贤!说人话!”
侯贤道:“错了错了,你是为了帮着我们对付冯异,不得已牺牲自己去勾搭他的情妇!”
柳絮一下子乐出了声,赵遵直摇头:“算了,说重点!”
“哎!关于王氏的生平籍贯咱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因为她会哼唱山西一带的民谣才估计出她娘家在山西一带。一年多前,我们派出了五名干练的弟兄,带着你给王氏画的画像前去晋地调查,由陈铎的堂弟陈庚负责这件事。陈庚,你来说吧!”
陈庚的年纪不大,但是北护军老营里出来的,不再队长之列,也没有参加征百越之战,余雷能把调查王氏的重任交给他,可见对他的信任,对他能力的认可。
“将军,一年多前我奉命带着四名弟兄从老营出发进入山西之地,到处打听王氏哼唱的歌谣,以减小调查的范围。结果一问才知道,这歌谣在晋南、豫北甚至冀州的一些地方都很流行。我们拿着王氏的画像频繁出入村庄镇店引起了当地官员的警惕,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早就被抓进大牢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决定兵分五路,约定每三个月在晋城见面。去年年底我们如约到达晋城,结果钱文这家伙迟迟未到,等了他足足十天,仍不见人。”
赵遵说:“出门在外,又隔着崇山峻岭误期在所难免。”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各回原处,上个月约定见面的日子又到了,钱文还是没影。我们问了店老板,他说这期间没人留话或来寻人。”
赵遵皱眉道:“这么说钱文已经失踪四到七个月了!”
陈庚面露忧虑之色:“是啊,我们找了十几天一点头绪没有,这才回到老营报告给余大哥。”
侯贤道:“老余说了,你交代的事没办妥,让我们一起来领罪。”
赵遵笑了:“老余几时也学得这般世故圆滑了?”
鲁诚道:“咱们北护军重来没有舍弃过一个弟兄,你看……”
“我还看什么,王氏是我让查的,钱文也是因我丢的,我负责找人呗!”
侯贤道:“对喽,你现在做了皇帝的狗腿子,不是,是给皇帝当奸细……奸细头子,把骁骑军撒出去,别说是找人了,鸟都没得跑!”
赵遵大怒:“这小子满嘴喷粪,鲁诚给我掐折猴脖子!”
“得令!”众人七手八脚将侯贤一顿胖揍,一旁看热闹的公孙胜终于吃饱了:“头儿,按理说你现在干的差事是皇帝的亲信了,可我们去骁骑军找你的时候听说,你们刚办完丧事,一名骁骑郎被别的衙门的人当街给杀了,这可没把你当皇亲啊!”
鲁诚也道:“这个不能忍,我们都商量好了,吃饱了这顿饭就去替你出气!”众人义愤填膺,赵遵无奈的摇摇头:“我在外面的风评不太好吧。”
侯贤尖着嗓子说:“咱们北护军现在兵强马壮,扩军到了七千,前所未有的强盛。你还当这个骑都尉干嘛?”
“你不正面回答,那就是说我的名声不太好喽。”
鲁诚道:“你盯住百官,百官不自在,自然恨你,在背后坏你。要不你跟皇帝说一声,别干了,回到军中多快活啊!”
“说得轻巧,朝中无人,你在战场上冒百死而无功,我强了北护军才能强大。对了,最近冯异老贼有动静吗?”
侯贤道:“冯老贼可谓春风得意,平羌之战有一半的军功斩获来自黑龙军,朝廷下令嘉奖让黑龙军在扶风一带休整。如今黑龙军扩军到了两万五,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鲁诚道:“黑龙军确实是大周各军中的翘楚,其中骑兵战力乃是天下第一,一对一的情况下不虚匈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冯老贼若孤注一掷对咱们北护军下手,咱们恐怕抵挡不了一天。”
赵遵叹了口气:“于情于理我都不想削弱这支朝廷的精锐之师,唉,对了,陈庚,钱文大概是在什地方失踪的?”
陈庚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钱文说他要去西南,按时间推算出事的地点应该在祁县。”
“祁县?”
“怎么了,踩尾巴了!”鲁诚被赵遵的语气吓了一跳。
赵遵没有解释,他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坐在廊下陷入沉思。这些人都是赵遵的老哥们,知道他的习惯,没人敢去打扰他。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过让这些人完全安静下来是不可能的,公孙兄弟是最不消停的两个家伙,公孙输留守老营,公孙胜也不是安分人,他笑嘻嘻的问正在收拾碗碟的柳絮:“弟妹,你是咱将军的枕边人,他最近那方面是不是……”
柳絮性格泼辣,在军营中历练多年,早习惯了和这些糙汉打交道:“我放着一年千石的官位不干,给你们将军做外室,他那方面不行我守得住吗?”
一句话噎得公孙胜好悬背过气去,鲁诚大笑,揽住公孙胜的脖子说:“老小子,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公孙胜大囧:“我是想问问他是不是遇上事了,没那层意思,我嘴没毛病是你们心歪了。”
柳絮刚刚并没有在场,听公孙胜提到了祁县,她也一愣:“又是祁县。”
鲁诚说:“又是!”
柳絮向众人述说了五人上疏的事,侯贤尖着嗓子说:“还以为头儿在京城娇妻美妾过得很惬意,原来也这么多的糟心事。”
鲁诚道:“地方是一个地方,但是二码事,连巧合都算不上。”
柳絮说:“希望如你所言,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侯贤,你们走哪个门进的洛阳?”赵遵突然问道。
“西门啊。”
“亮身份了吗?”
“没有,洛阳城不是边关,非特殊时期对进城的人并不排查,我们一身便衣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鲁诚理解错了,忙道:“我们都是生面孔,杀人放火的勾当都做的,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赵遵没理他:“侯贤,捎话回去告诉余大哥你们晚回去几天。”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公孙胜大喜:“有大动作!”
赵遵严令:“你们哪都不要去,等我的消息。”
骁骑军的议事厅,周宾向赵遵汇报了他去邙山这些日子洛阳的变化,“奇哉怪也,我在洛阳过了这些年了,朝堂上前所未有的宁静,民间也是一派祥和,不知在酝酿什么?”
“看不透呗,朝臣看不透皇帝,商贾看不明白时局,百姓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静不好吗?”
“这理在你口中说出来倒简单了,二皇子引荐外使入朝这件事办的漂亮,皇帝对二皇子大加赞赏,那些原本观望的大臣纷纷倒向二皇子,现在二皇子的行市大涨,比以前还尊崇。”
赵遵早就料到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现今二皇子才是最合适的接班人。段后收养的四皇子未成年前,无人可以撼动二皇子的地位。
然后周宾在赵遵耳边低语了几句,赵遵只说了句:“手上沾血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不急,一个一个查实了!”
“看架势你又要走?”
赵遵笑了:“还是周兄了解我,我要去祁县走一趟。”
周宾一皱眉:“五人上疏的事已经翻篇了,皇帝不再追究你何必……”
“我是去寻朋友。”
周宾可不傻:“路途不近,派几个弟兄帮着搬搬行李,跑跑腿啥的吧。”
“骁骑军登记在册的人一个不要动,告诉弟兄们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初来乍到遇奇事
“赵侯,今日好清闲呐!”作为赵遵的顶头上司,郭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赵遵了。
赵遵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但今天还是主动找到了郭真:“郭大人,卑职有愧,履职以来没什么功劳,净给您惹祸了。”
郭真高深莫测的一笑:“哪里话,都是为陛下效力。听闻骁骑军和司隶校尉的部下发生摩擦,还出了人命,有这回事吗?”
“是有些误会。”
“要不我出面帮你调停一下。”
赵遵道:“无须调停,骁骑军的事我们可以处理好,绝不给郭大人添麻烦。”
郭真怎会听不出赵遵的一语双关,只是笑着点点头好像在说:“干得漂亮点。”
入夜赵遵回到了柳絮的住处,刚进门就听到屋中欢声笑语,“什么事,这么开心……”赵遵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刘贞正和鲁诚他们谈笑。
赵遵没想到刘贞会来,一时手足无措。刘贞不知在何处听到赵遵回来的消息,等了一天不见他的人影,黄昏时分她忍不住了找到柳絮这儿兴师问罪。
刘贞的到来真把柳絮吓了一跳,刘贞带着火来的,没曾想一进门就看到了鲁诚侯贤这帮家伙,要发的火就消了大半。
赵遵像偷情被抓了一样一句话没敢说,往人堆里一坐假装镇定的吃东西。众人一齐起哄,刘贞没有发作,算是默认了柳絮的存在。柳絮也是乖巧,小心伺候谦卑恭顺给足了刘贞面子。
蜂则一脸茫然,她不明白这个有些霸道的小妹妹是谁,为什么柳姐姐那么怕她。没人给她解释,她就去问赵遵,明目张胆的出声询问。
赵遵忙把她拉到一边,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低语了几句蜂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了。
“听说你们要有大动作了。”刘贞盯着赵遵问。
赵遵大怒:“你们这帮家伙,这么轻易就招供了!”
侯贤道:“我们哪个也忍不住,不打自招!”
赵遵一个头两个大:“贞妹,没别的,兄弟们放假来找我,怎能不好好招待,我们出去玩几天,就几天,完事立马回来。”
“这么多好地方,你偏偏要去祁县玩?你答应我不再捅娄子了!”
鲁诚站了出来:“我做证啊,去祁县事出有因,冯异这厮不是有个相好嘛,然后……就是……,反正就是我们一个弟兄在祁县失踪了,得找啊,和老酸儒写书没半点关系!”
刘贞的表现非常奇怪,在长安的时候隐瞒身份冒着千难万险也要跟在赵遵身边,如今晋王回了封地,她一个人也不需要隐瞒身份了,却变得畏首畏尾起来。赵遵原以为她会哭着喊着要跟去,可刘贞只是再三叮嘱他不要逞能冒失。
送刘贞回去的路上,赵遵等着刘贞的数落,眼看快到晋王在洛阳的府邸了,刘贞始终没有开口。
赵遵慌了:“贞妹,我……”
刘贞拉住了赵遵的手说:“我知道你心怀天下是做大事的人,我为你骄傲,可……可我倒希望你平庸一些……”
“……”赵遵无言以对。
“玲珑怀孕五个多月了,你也不去瞧瞧。”刘贞话锋一转。
“是啊?”赵遵还真不知道,低声叨咕了一句,“真麻利啊!”不过他也真心替解玲珑感到高兴。
“你这人!有时候文质彬彬,有时候喜欢说些怪话!”
赵遵挠了挠脑袋:“回来之后咱们一起去看玲珑,给你们买很多好吃的。”
“嗯!”
官道旁的树林里,分批出城的北护军诸将陆续在此汇合,“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这是东都,又不是边塞要冲,弄得好像到处都是密探一样。”鲁诚出城最早,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公孙胜从南门出来绕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他的牢骚更多:“比二千石的官在地方上还算个人物,可在京城看门官都六百石,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走不走的谁在意啊!”
这些怪话,他俩当着赵遵的面全无避讳,赵遵盯着出城的人流,看到侯贤陈庚等四人的身影这才长出一口气。
“再啰嗦送你们回长安。”
一句话比骂他们半天都管用,两个人立刻闭嘴了。
“哎呀,好险好险,京城的巡哨眼真毒,走得好好的突然给拦了一道,说咱们走路带风非兵既盗。”侯贤后怕道。
公孙胜大惊:“怎么,真暴露了?”
“暴你个头啊,咱们身上都没有兵刃,拿不到实据讹了些钱就走了。”
鲁诚大怒:“京城的兵怎么和土匪一样,换了我早揍他了!”
侯贤说:“所以头儿才不让你单独行动,你个莽夫!”
“小猴子,你说谁呢!皮又痒痒了吧!”
赵遵挥手打断了他们的嬉闹:“那巡逻的说的没错,你们几个都是兵架子,在人群中很容易被识别出来,以后到了人多的地方每个人给我背五十斤粮食口袋。”
“哎!你这是借机报复啊!”鲁诚唉声叹气。
侯贤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司隶校尉这个官职刚设置,看他们牛的,小卒子都那么嚣张,光天化日讹诈百姓,不怕国法吗?”
“自有人治他们,快换衣服!”
赵遵提前备好了三辆拉皮货的大车,一群人装扮成贩货的商人以掩人耳目。姚琮的生意遍布北方,祁县还有田产。赵遵他们不担心住处,当地的伙计也能配合他们。
正值农忙时节,田间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赵遵他们虽然不通农事也替他们高兴。
然而这种情形在进入祁县之后急转直下,田地里的庄稼长势远不及邻县,田间劳作的农人面有菜色看到外人路过惶恐不安,甚至逃散。
侯贤尖着嗓子说:“鲁诚你别一脸凶相,看你把老百姓吓得像受了惊的兔子。”
鲁诚大怒:“你长得好,尖嘴猴腮像雷公!咱俩还说不定是谁吓得呢!”
公孙胜说:“我给你们裁判!你们俩啊,丑的各有千秋还真难分出伯仲!”
赵遵也感觉很奇怪,相距不到百里天候应该一样,庄稼的长势相差却如此巨大,说明农人疏于管理。可天下哪有不尽心伺弄土地的农户?除非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农时。
“老鲁啊,我们走到哪儿了?”
鲁诚道:“刚入祁县境十里。”
“今天不走了,找个村庄宿下。”
鲁诚看了眼日头:“正当午时就不走了?脚下加紧入夜前能赶到县城啊。”
赵遵摇摇头:“一县之地快马一日可往返,然莫说藏一个人,藏百人亦无迹可寻,到了县城又能如何?”
这群人中以兀哈伊支为代表的几个人都非常腼腆,要么资历不够要么性格内敛,他们很少发表意见,鲁诚这几位北护军的老人中以侯贤最为机灵,南征百越的时候出了不少好主意。
侯贤听出了赵遵的用意:“你的意思是摸完底再进城?”
“嗯,刚进祁县就遇到一些怪事,你看这些百姓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祁县虽然不富裕,但风调雨顺何至于此啊!”赵遵拧紧了眉头。
一行人故意在山坳里停了两个时辰,在黄昏时分进入了一个偏僻的山村,“闹鬼啊,太阳没落山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马车在村里的土路上走了两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公孙胜忍不住说道。
侯贤也道:“对啊,汉子们在地里收庄稼没回来也有可能,但怎么连一丝炊烟都没有,这里的人不吃饭啊!”
“别转了,叫门!”赵遵指着一户看起来不错的人家对侯贤说。
侯贤“啪啪啪”砸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鲁诚跟了过去:“是不是没人呢。”说着趴到门缝往院中张望,却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有人啊,喂!开开门,我们是过路的客商,错过了宿头,想借宿一宿!不白住川资奉上,开门开门!跑什么?我都看见你了。”
无论鲁诚怎么敲门怎么喊,院中的人就是不肯开门。
“老鲁,算啦!既然主人不乐意,那我们换一家。”赵遵唤回了二人,然而连敲了七八家,都没人应声。
侯贤恼了,掐着腰在村中的岔道口骂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圣人没到过的地方就这么没人味啊!你们就没有出门在外遇难处的时候?什么东西!”
“得了,这帮家伙耳朵里塞了驴毛,再骂也不出乌龟壳……”公孙胜和他一唱一和,可把人骂惨了。
兀哈伊支听着牙碜,劝道:“这可能是个荒村,人都逃了,犯不上动气。”
鲁诚道:“老兀,你也在汉地住几十年了,怎么还冒憨腔!没天灾没战乱,农人怎会在农忙的时候流亡?你看街上多干净,院子里也没有杂草,说明经常有人打扫。我都看见院里有人了,他们就是冷漠无情!”
赵遵有点难堪,是他下令在山村借宿,这才误了入城的时辰,“头儿,进村前我在村外的岗上放茅,看到村东头有一座小庙,不如到那里过夜好过露宿荒野。”陈铎站出来给赵遵解了围。
村东头远离住户的空地上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小庙,年久失修院墙倒了一大半,马车能直接赶到院里,忙活了一天,众人又累又饿,生火做饭出了口热乎饭入夜后不久便都躺下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千目大圣
别人还好说,唯独鲁诚气不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老鲁,你屁股上长蒺藜了,吵得我睡不着!”躺在鲁诚边上的侯贤不耐烦道。
鲁诚坐了起来,说道:“咱不明白,为什么呀!山里人都淳朴的很,借宿那是常有的事啊,他们这儿什么风俗?”
侯贤道:“我也气!咱够客气的,就算你有忌惮你不放心,至少得给句话啊。一声不吭太欺辱人了。”
鲁诚道:“窝囊气咱们以前没少吃,但吃的明白啊,这算怎么回事,我……我憋屈得慌!”
侯贤说:“那好,咱们闯进一家去问问,反正夜黑风高也没人认识咱。”
“走!”鲁诚一百个同意。
“我也去!”公孙胜也没说,闯祸的事怎能少得了他。三个人一拍即合,换了身夜行衣,黑纱蒙面便出了小庙。到庙门口的时候,侯贤明显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熟睡”的赵遵,这才离开。
“猴子,你磨叽什么啊?”
“哎,来了来了!”侯贤一边回话,一边低声叨咕:“这家伙越来越奸猾了,明明自己也想知道原因,却默不作声等我们去!唉,谁让咱性子急耐不住呢!”
“爹,傍黑的时候,有几个外乡的客商到咱家借宿,您为什么不让人家进门,这也就罢了怎么连句话都不应?让人家怎么看咱齐家坡?人家骂的多难听,您没听见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埋怨自己的父亲。
“你懂个啥!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保护咱们庄的乡亲,要是让大圣知道咱们家勾结外人,会给全村带来灾祸的!”
年轻人哼了一声:“哼,山里人留宿客人那不是常有的吗,他管得着吗?”
“啪!”年轻人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狗东西,你知道个屁!西柳庄就是因为收留外人遭到了天谴,全村一百多号人中邪失魂,花了多少钱财上供才平息了大圣的怒火,今年年景本就不好,要是因为咱们家的过错害得全村损失钱粮,你就是大罪人,将来还怎么接我的班做乡长!”
年轻人捂着脸不敢再多嘴了,“嗖”屋中唯一的一盏小油灯不知怎的突然熄灭了,紧跟着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阵寒风灌进来,爷俩顿时被冻的连打冷颤。
年轻人打着哆嗦说:“爹,门……门怎么开了,我记得倒插上了啊!”
老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门口磕头如捣蒜:“圣使大人,小老儿没有勾结外人……没有勾结外人……”他见儿子傻站着,忙把他也按到地上爷俩一起磕头。
过了好一阵不见有动静,年轻人偷偷抬起头往外面张望:“爹,好像……好像没人。”
老头连惊带吓眼睛都花了,被他儿子搀起来,爷俩胆战心惊的走到门外四下打量确定无人,刚松了口气,“啪啪”两记手刀打在爷俩后脖颈,二人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爹!爹!”终是儿子的体格更强健一些先苏醒了过来,他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自己被困在一个密闭的地方,手能碰到的地方全是冰凉的石头,空间小的站都站不起来。年轻人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村汉,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大喊大叫起来。
老头在儿子的惊叫声中睁开了眼:“三儿,小三儿……”
“爹,你醒了,快看看咱被关在哪儿了!”年轻人都快哭出来了。
老头虽然也惊慌,但毕竟多活了几十年,没乱了心智,很快就明白他们爷俩身处何地了。
“坏了,咱们被扣在土地庙那口大缸下面了!”
村东头破败的庙宇在十几年前还有人居住,齐家坡位于山坳不便取水,庙里的修行人特意烧制了一口巨缸接收雨水以备不时之需。
“啊?”年轻人用尽力气敲打四周,果然发出“咚咚”回响,外面并不是实心的。
“唉,别费劲了!这口缸有一扎厚,别说拳头了,拿石头都不易砸开!”
“那怎么办,爹,咱不能等着被憋死啊!”
老头哀叹一声:“唉,一定是触怒了圣使,才遭到惩罚的!”言罢老头跪在地上虔诚的忏悔。
“爹,快看!”年轻人突然哀嚎一声,“火,是火光,烟!他们要烧死咱们!”
老头闻言大惊,拼命拍打巨缸:“圣使饶命啊!”老头拼命地哀求最后说出了隐藏的秘密,“圣使,小老儿一时鬼迷心窍贪墨了村民给您的供奉,您高抬贵手饶命,日后必当加倍补上!”
“爹,你说什么?”年轻人惊呆了,没想到一向虔诚的老父亲竟然做过这样的丑事。
“哈哈哈哈!”大缸被人从外面掀开了,父子俩揉了揉眼睛,只见十来个陌生人正满脸坏笑的看着他们。大缸并没有被焚烧,只有几堆被盖了湿泥冒出大量浓烟的篝火。
被骗了!
知道上当受骗了的父子异常愤怒,老头点指众人:“哪来的混账,敢戏耍老夫!”
鲁诚大笑:“爷爷们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听闻老小子你挣了不少昧良心的钱,特地来找你借俩钱花!”
一听对方是强盗,老头又胆怯了:“什么钱,我……我没钱啊。”
侯贤尖着嗓子说:“你刚亲口承认贪墨了给大圣的供奉,这会功夫就不认账了?”
“没……,你们听岔了!”他当然不肯认账。
公孙胜“大怒”:“老小子敢吃独食,大王我这就拉你去游街,把你的丑事公之于众,看庄户不打死你!”
老头闻言又跪下了:“可不敢告诉乡亲们,那样小老儿就没脸活着了。”
赵遵看不过眼,把老头搀扶起来:“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行商,傍晚到你家借宿吃了瘪,兄弟们气不过,给老人家开了个玩笑,得罪勿怪,勿怪!”
“不敢,不敢!”老头哪里肯信这些人是普通商人,为自己的不近人情赔礼道歉。赵遵让老头坐下:“老人家,今年庄上的收成不太好啊。”
“啊,天时不正,是少收了些。”
侯贤说:“不对啊,我们一路走来各县都是丰收,就你们祁县天时不正?”
老头道:“咱们这儿年年干旱,庄家全靠引河水灌溉,但祁县境内的引水渠年久失修大多不能用了,浇不上水庄家长势能好吗?”
鲁诚道:“哪个地方不在农闲的时候出夫修河,分明是你们懒惰!”
年轻人不乐意了:“咱们村子不养懒汉,个个都是出力干活的好把式,村外十几里河道都整得平平整整,但主河道淤塞,官家不出钱粮雇人清淤,我们能有啥办法,只能看天吃饭。”
赵遵道:“官家施政不善,百姓的日子可难过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咱们李县令,以前也算个不错的官。虽然迂腐,但该做的事他都上心做了,为官也清廉。可这几年他惰政懒政,路不修河不挖,可把咱一县百姓坑苦了。”
赵遵道:“李县令从什么时候开始消沉,是他儿子溺亡造成的吗?”
“客人也知道这事啊,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儿子没了,李县令好悬没疯了。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官司不断了,很少很少在露面,就连衙门里的官差都见不到他人。要说心疼,确实挺可惜的,公子李瀚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人品才学没的说,在祁县县学讲课分文不取,学生一个赛一个的出息。老天爷不开眼,天妒英才,好端端的愣是让他淹死在了小河沟里。说来也奇怪,他溺死的地方一无风景二无名胜,那天无风无浪偏偏翻了船,连艄公在内一共淹死了八个人。”
赵遵问:“一个活口都没有吗?”
“听说有个女人活了下来,那时节都在忙碌李公子的丧事,幸存者是谁去哪儿了没人关心,那条河我去过,水面不宽也不深,会两下狗刨的都淹不死。估计船翻得时候一下子把人都捂在下面了,都是闷死的。”
赵遵说:“现在县里面谁主事?”
“李县令获罪被杀,由县丞张绍暂代,然而事发已有两月有余,朝廷的正式任命迟迟未到,名不正言不顺,张绍的号令不出府衙,下面的人得不到指示像一群没头苍蝇。”
赵遵心里有数了:“老人家,再说说您口中的大圣吧。”
老头脸上的肉抖了几下,很显然他不想开口谈论这个,鲁诚坏笑道:“老头儿,你连大圣的钱财都敢贪污,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还有啥可隐瞒的?”
侯贤也道:“是啊,你说大圣禁止你们和外人勾结,可你已经和我们聊这么久了,错一步和错十步有区别吗?”
年轻人也劝他爹:“爹,我以前当大圣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他连您贪了供奉的钱财都不晓得,这还算什么全能全知的圣人?九成九是个骗子。”
“不要胡说!”老头虽然有些动摇,但还是惧怕大圣的神通,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看你们样子就知道都不是凡人,老汉我也不是没怀疑过大圣的神通,可亲身经历了几次发现他对祁县境内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又不敢不信。”
赵遵让兀哈伊支取来酒肉给父子二人吃:“不急,老人家慢慢说。”
老头道:“距此地二十五里的云岭,终年云雾缭绕,据传说是一座仙山,常有方士在山中修道求长生。大约在五年前,一位得道的大圣横空出世,称为千目大圣,百里之内的大事小情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只要百姓虔诚供奉有求必应,可只要不听他法旨就会遭到天谴。五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说他已修成了半仙之躯,不日即将飞升成仙。”
侯贤奇道:“你们也太愚昧了吧,本尊都没见过就上供?山里人是好骗!”
老头苦笑道:“山里人日子苦,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一文钱掰成八瓣花,喝粥都不敢大口喝,坑他们的钱比摘月亮都难!可千目大圣当真法术高强,虽然没露过面,但谁说他坏话,违背他的旨意,他马上就会知道,天谴跟着就来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装神弄鬼
“天谴?”
“是啊,轻则让一家子人跑肚拉稀下不了榻,重责让全村人失魂,本村已有三次先例,大家都怕了,谁敢不上供!”
侯贤道:“怎么个上法?”
老头道:“千目大圣也不是乱要钱财,每半年要一次供奉,一村约莫千斤粮食,我们庄百来户人家倒也不难凑齐,小老儿套一辆大车拉到村外的荒岭,大圣施法掠去,换半年的太平无事。”
侯贤掐指一算:“一村千斤粮食,整个祁县上百个村子就是十万斤粮!他多能吃啊!”
赵遵皱起眉头:“当真是大德大圣一定宽厚待人,岂会害民?”
年轻人气愤道:“宽厚待人?他小心眼的很,说句坏话让你拉肚子,还提出很多怪规矩,特别忌讳咱们接触外人,但凡收留外乡人就下咒让你口歪眼斜,甚至害全村连坐!”
“神仙不吃粮食,只有人才吃粮,又是个装神弄鬼之辈!”侯贤怒道。
“不,他真的有神通!上次马五弟酒后胡言非议了大圣,第二天一早就瘫在榻上了,家里人怕了忙送了百斤细粮到岭上,不到下午人就痊愈了。若没有神通,半日之内怎能让一个健康的人瘫痪,又痊愈呢?”
侯贤不由得点点头:“这么说,还真有点道行。”
赵遵眉头却越走越紧:“你们从没有见过他的真身,那他的诸多法旨是怎么传递到各处的?”
“这是另一个神迹,千目大圣不修庙宇,也没有传话人,他所有的法旨都是通过托梦的方式传达到人间的。往往一觉醒来法旨已经传得路人皆知了,而且从未有差错,村村皆如此,怪不?”
“老人家,你们村子里有人养鸽子吗?”赵遵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啊,井三兄弟的儿子养了几只……”话出口的同时老头似乎解开了一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难题。
天亮了,庄户人家起得早,人们惊恐的发现几个外乡来的小伙子吃的嘴上流油,一个个从乡长家院子里出来在村中闲逛,遇到人也不见外,客气的打招呼,吓得村民纷纷逃回家中。
胆子小的担惊受怕,心说老头子失心疯了敢收留外人,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还有心歹毒的就等着看他家出乱子。
结果到天黑,乡长家里也没有任何事发生,一群外乡人吃喝笑闹的喧嚣从未停歇。这不禁让村民十分惊讶,难道大圣的法力无效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条黑影从村东的小路跑出来,“井九斤,真是你!”乡长的儿子早就带着鲁诚等人在村外埋伏好了,几个人上去就把井九斤按在了地上。
“三哥,三哥!你这是干嘛?我又没得罪你!”
鲁诚将一个小纸条展开在井九斤面前一晃:“小子,你的鸽子已经让爷爷们给炖了!”
井九斤见事情败露,把头一低无话可说了。
云岭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山洞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拿着木炭条在岩壁上写写算算,他蓬头垢面的,但年纪似乎不算大,也就三十几岁。
山洞口还有一人,年龄稍大一些,正在盘膝打坐,相比而言他的衣着还算得体,像个修行人。
“哥哥,今年咱们收的钱粮比去年少了三成,咱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足够的盘缠逃离此地啊?”蓬头垢面男人算清了账目,跑到洞口向另一个人抱怨道。
“二弟,今年收成不好,老百姓日子苦啊,咱们少要点也无妨。”
“哥哥,您就是心肠软,要依了我咱们早几年就能攒够钱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二弟,你我兄弟为了生计装神弄鬼的糊弄人,这本身就是作孽啊!哥哥不把事情做绝,是给咱们积点阴德!唉,以二弟你的本事本可以远走高飞,都是因为哥哥拖累了你,要不……”
“哥哥,别往下说了!咱们何分彼此啊,您不爱听,我以后不提了还不行吗,您可千万别再提让我先走的事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正准备休息的时候,雾气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渐渐向他们靠近。蓬头垢面男把修行人挡在了身后:“什么人?”
“久慕千目大圣盛名,特来拜访!”来人已到近前,是个非常年轻体面的小伙子。
蓬头垢面男道:“小子,你找错的地方了,我们只是修行人,要找神仙再往深山里走。”
年轻人大笑:“哈哈哈……,错不了,井九斤带的路怎会错呀!”
“嗨!”蓬头垢面男也不拖泥带水,见对方找上门来当即发难,从背后抽出大刀兜头就砍。年轻人不疾不徐,大刀快到头顶了才一闪身让过刀锋,单手扣住刀背,看似轻松写意,蓬头垢面男双臂交力头上青筋直蹦,刀却纹丝不动。
蓬头垢面男大骇,舍了刀去打年轻人,可拳头还没抡起来,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你……你会变戏法?”蓬头垢面男惊诧异常,年轻人冷笑一声:“哼哼,你们才是变戏法的吧!”
“好汉,有话好说绕我兄弟性命!”修行人哀求道。
年轻人把刀一扔:“千目大圣,你骗的祁县百姓好苦啊!”
修行人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这都是我的过错,不干别人的事!好汉,你……你杀了我吧!”
“不成,不成啊!不能杀我哥哥!”蓬头垢面男急道。
年轻人道:“我何时说要杀你们了吗?”
“你不杀我?”
年轻人道:“你虽然借着鬼神之命敛财着实可恶,但为恶不算太深,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布下的骗局!”
修行人叹了口气:“唉!怨我啊,多年前我做生意赔了本钱,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逃入深山,本想改头换面去往他处,可逃得匆忙一文钱的盘缠都没有,这才想出这个下作的手段纠集一帮闲汉谎称千目大圣招摇撞骗。”
“细节!”
“我说我说,我自幼学过一些相术,懂得卜卦,又粗通医药,因此知道如何迷惑人心。我想让村里的同伙以‘托梦’为幌子散布大圣降世的消息。我找的人都是能言善辩之人,他们很快就让百姓相信大圣真的存在。接下来就是要供奉,一开始有人不愿意掏钱拿东西,我就用点麻药将人麻倒,对方肯拿供奉了再偷偷给他解药。”
“你亲自动手?”
“不,我和村里的同伙以飞鸽传信,药也是鸽子送过去的。”
年轻人道:“你可真聪明!供奉呢,谁去运?”
“也是村里的同伙,他们在深夜无人之时分批运走。”
年轻人看向山洞深处,修行人立刻明白了:“每年的供奉除去我们自用的,都换成了银钱。”说着修行人拿出了一包碎银子和铜钱,“都在这儿了,您拿去。”
年轻人看了眼包袱:“数目对不上吧!”
“祁县境内有一百多个村子,也就说我们有一百多张嘴,这几年收成又不好,也不好多讹老百姓的,最后就留落了这点钱,真的。”
年轻人将钱袋扔还给了修行人:“钱我不要,我要听实话!”
“这……这就是实话!”
年轻人冷笑一声:“我得不得不承认你很会演戏,装的也挺像,但我告诉你,你那一套对我没用!”
“我……我听不明白。”
“你的一套说辞看似无懈可击,细加思索却漏洞百出。债主?哪个债主能把欠债人逼成有一百多同伙的千目大圣?你若真怕债主逼债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有你那一百名同伙,一般的山贼也拉拢不起这么大的队伍,何况其中不乏精明强干之辈,这么大的团伙数年之内没有出任何纰漏,你是一般人吗?再说你这个兄弟,功夫虽然一般,但一副好架子举手投足有英武之气,一准在军中服过役,地方上这类人不会太多吧。我现在非常好奇你的身份,恐怕会让我大吃一惊。”
修行人沉默不语,蓬头垢面男也低下了头,年轻人很无所谓的靠在岩壁上,望着洞外的天空说:“困在山洞里做井底之蛙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为了兄弟可以牺牲自己,死都不怕,害怕说出真相吗?”
修行人还没开口,蓬头垢面男先憋不住了:“大哥,事到如今咱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难道真要把秘密带进坟墓吗?”
“好,我说!我是县令的管家李信,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捕快班头审喆。”
年轻人确实没料到他二人是这样的身份:“你们是李县令身边最亲近的人,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然而接下来李信的一句话却让年轻人更为震惊:“少侠,县衙中坐着了五年的那个人不是李僖李县令!”
“啊?”年轻人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是李县令,此话怎讲?”
“五年前李县令就被人给调换了!”
“快讲!”
修行人道:“少侠,能不能让李信知道您是谁?”
年轻人将官谍扔给了李信,李信打开一看,扑通跪在了地上:“赵侯,您要给李县令昭雪啊!”
“猴子,咱们头儿进山快两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被人给做了吧!”话虽这么说鲁诚脸上没有一丝担心。
这时山道上走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对着侯贤他们藏身的地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着进山。
第三百五十七章 王氏月娥
侯贤笑道:“你看,算时间正好把咱头儿给蒸熟了,这妖怪是来请咱们去尝鲜的!多讲究!”
一众人跟着审喆来到了山洞,一见面侯贤就说:“这就是千目大圣啊,我还以为你们恶斗数个时辰,原来坐着聊天呐!”
赵遵一挥手:“别贫了,入夜前各村中潜伏的人收到飞鸽传书会陆续进山,人数上百你们去帮忙接应一下。”
侯贤等领命走了,李信又和赵遵聊了一阵,赵遵才从最初的震惊中缕清了头绪。
“诸位弟兄,这几年辛苦你们了,咱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不耻欺诈的行为,咱也一样。可为了筹钱进京告状为李县令伸冤,咱们干了不少昧良心的事。不过从今天起,咱们不用这么干了,赵侯爷接了咱的案子,李县令的冤仇有指望了!”审喆是祁县三班衙役的总捕头,为人仗义,这批人中大部分都是以前在县衙当过差役,要么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被审喆请来帮忙,听到坚持了五年的是终于有了着落,不少人都落下了眼泪。
“头儿,这些都是忠义之士,不知将何去何从?”侯贤低声问。
赵遵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侯贤说:“要么说您是买卖人呢,走到哪儿都不忘给咱北护军置办产业。”
“小猴子,你少拍马屁,这一百十来号人你别想独吞,我们队正缺人呢!见者有份!”鲁诚横叉一杠子。
侯贤提高了嗓门:“少来,码头上那帮卸货的力把式都让你和公孙输撬走了,你小子现在兵强马壮别跟我抢啊!”
二人纠缠不清,审喆那边已经训完话了,赵遵让鲁诚他们拿着钱文的画像让他们辨认,这些人每天都待在村子里负责监视一举一动,格外留意外乡人。
“我见过。”“我也见过……”
先后有六个人说曾见过钱文,按照几个人的回忆倒推,得出的结论是钱文已经离开祁县前往晋城。
审喆道:“这位小兄弟在数月前来过祁县,在境内游历了一个多月,之后离去,看方向是去晋城了。”
陈庚的脸沉了下来,要说钱文功夫不赖,普通的十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出门在外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本以为钱文陷在了祁县,可离开祁县天下之大就无迹可寻了。陈庚不由得往坏处想。
赵遵却不这么认为,特别是他知道李僖上疏幕后的势力后,更加确信这里面必有隐情。
“这个女人,你们谁认识?”陈庚鬼使神差的拿出了王氏的画像,这是他的任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真让一个人认了出来:“这不是王家的三姐吗?对,就是她,十里八乡数她最有颜色,你画的真像。”
祁县最西边有个坐落在河边的小村子,叫西石桥村,和西石桥一河之隔的东石桥有家姓王的人家,没有儿子,却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其中以三女儿月娥最美。在王月娥八九岁的时候先是两个姐姐远嫁,之后不到半年父母双亡。王月娥孤苦无依被舅舅收养,可悲的是舅舅是个赌鬼,败光了家产,为了还赌债把王月娥卖到了妓馆。王月娥因为年轻貌美,很快成了头牌红极一时,但在数年前突然没了消息,听说是被人赎身从了良。
赵遵非常激动:“你确定?”
“当然,不怕赵侯笑话,当年我也是她的仰慕者之一,经常和一帮小伙伴去偷看她,她那双眼睛看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
赵遵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早没了,她舅舅不学好,没半年就把卖月娥的钱给赌光了,被债主打成重伤躺了两月就死了,他死后妻子带着孩子改嫁到了曲沃,房都塌了几年了。”
“她被卖到了哪家妓院?”
“祁县县城的依兰苑!”
钱文下落不明,却意外获悉了王氏的身世,赵遵为之一振。
“千目大圣,请下最后一道法旨,宣布飞升成仙的消息,不要再让百姓供奉了!”赵遵对李信道。
李信说:“惭愧,我这就将百姓们上供的钱财悉数奉还!”
赵遵点点头,问他们:“你们可愿意加入北护军,为国效力啊。”
“愿意!”
赵遵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之后便随侯贤他们一起回长安。
“寻找钱文的事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你们先行回去把这些人安顿好,余下的事交给我!记住了,李信和审喆两个人非常重要,一定严加保护勿要泄漏消息!”
鲁诚说:“这个自然,但我们都走了剩你一个势单力孤啊,不如我和猴子留下助你。”
赵遵说:“钱文离开了祁县,你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几天,你们一身兵痞气,留下只会给我添麻烦!”
侯贤劝鲁诚:“咱们这位爷出了名的独,再说他多精明啊,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啥时候见过他吃亏?”
赵遵对侯贤说:“朝廷内部新兴的的年轻将领和顽固旧门阀正展开激战,内耗的惨烈远超战场上刀兵相接,你们要当心黑龙军背后捣鬼!他们正在长安附近休整,切不可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我们又不傻怎会挑战黑龙军,不过咱们北护军最擅长防御战,一年来余大哥带着咱们加固了老营,京畿重地除非他冯异想谋反,否则拿咱们堂堂朝廷卫军也没办法!”
“别大意,谁能想到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部下?这帮家伙最会攻击人的软肋,挑战国法的底线,除非皇帝出面制裁,否则别指望有哪个大臣给咱们撑腰,挨了打还得立正!”
侯贤道:“我会提醒余大哥,非必要不会外出,外出一定结伴而行,不给任何想对付咱的人留下口实!”
一夜之间,在祁县境内兴盛数载的千目大圣彻底消失了,村民们争相议论大圣“托梦”的神谕,大圣飞升后一定会造福祁县百姓,等等,说的有鼻子有眼。
却说祁县县城也算是一座古城,然比之青徐等富庶之地的县城还是有所不及,全县唯一拿得出手的妓馆也就一个依兰苑。
赵遵常去的花御坊、千鹤坊都是顶级的,去那里更多是为享受,可下等的妓馆纯属为了满足简单的肉欲,“哎呦,贵客临门,姑娘们快来见客啦!”
正值农忙,妓馆里很是冷清,赵遵衣着光鲜往里一走立刻引来了瞩目。娼妓们一个个搔首弄姿,希望引起他的注意,赵遵看着这群放荡的女人感觉反胃,脸上渐露出不悦。可她们却浑然不觉,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的靠了过来,不知哪一个偷偷掐了赵遵一把,赵遵彻底被激怒了,大吼一声:“都给我滚!”
赵遵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惊住了,妓女们不是没见过脾气暴躁的客人,但那都是欲求不满的发泄,而赵遵的愤怒确实发自内心的厌恶,这种本质的区别这些妓女是读得出来的,一时间场面冷到了极点。
“一群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贵客扒了你们的皮!”不明所以的老鸨怕失了金主忙把妓女们赶走将赵遵让进了雅间。
县城勾栏院的老鸨阅人无数,一眼看出赵遵身份高贵不同寻常:“客人贵姓啊,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赵遵对这个徐娘半老满脸是笑的女人并不反感:“姚靖,久居洛阳。”
“哦,京城的贵客,难怪器宇不凡,到咱们祁县是投亲还是访友?”
赵遵道:“南城有一处院子,城外有几亩薄田,闲来无事来打理一下。”
“南城……姚……您是姚琮大老爷的亲戚啊,难怪!仪表不凡!姚大老爷来祁县没少给咱依兰苑捧场。”老鸨道士精明很快联想到了姚琮,依年龄推算赵遵肯定是姚琮的子侄,她心中不由大喜,总算逮着了个有钱的主。
赵遵暗骂姚琮,这老家伙真不挑食啊,什么姿色的女人都下得去手!
“姚少爷,您要点什么样的姑娘?”
赵遵做出不满的表情:“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致。”
老鸨道:“您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乡下女子自然瞧不进眼,我啊,再跟您选两个姑娘来!”说着就跑出去了,不多时扯进来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都面露惊慌之色,其中一个快要哭出来了,很明显不情不愿,但在老鸨面前只能强颜欢笑。
“姚少爷,这两个丫头都是新买来的处子,奴家让她们侍奉您怎么样?”说着将一个小姑娘拉到赵遵身边,“丫头,睁开眼瞧瞧,姚少爷多好的人才,要了你们的身子是你们的福气,好好侍奉!”
这下赵遵明白姚琮为什么常来依兰苑了,老鸨不知从什么渠道买来这些少女简单调教后高价卖出她们的初夜,满足一些达官显贵的变态欲望。赵遵心里既愤怒又无奈,两个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在这种地方受人蹂躏,他不由得想到了王氏。
“我今天才到祁县,一路奔波十分乏累,只想好好喝两杯睡一觉,这样吧,两个姑娘我要了,钱先给了,哪天我高兴了再要了她们。”
“哎呦,你真是豪爽啊!你们两个回去先洗个澡,别的啥都不用干了,好好在屋待着!”
老鸨挣了大钱可也不愿意亏了小钱,又问:“姚少爷,那今天叫谁来陪您喝酒啊?”
赵遵道:“我看你就不错!”
“我……姚少爷说笑了,奴家年老色衰怎能讨您喜欢?”
“喝酒聊天就得找你这种有风韵的大姐姐才有味!”
老鸨放荡的笑了起来:“姚少爷真会哄女孩开心,奴家就陪您喝几杯。”
第三百五十八章 惧内
老鸨的卧房内,一席说得过去的酒菜。赵遵说了几句赞许恭维老鸨容貌的话,老鸨很吃这一套,这类人年轻时往往也是众星捧月的名妓,年老色衰还不肯离开青楼从良说明她爱慕虚荣,最喜欢嘴甜的俊小伙,早把挣钱的事给忘了。
“姚少爷,女家这双眼认人可准,总觉得以前见过您呐!”
赵遵心说你真是会编瞎话,嘴上却说:“姐姐好记性,五六年前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曾来过一次。”
“那两个处子您也不满意吧!”
“咳咳,也就那样了。”
“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光高!可这已经是本坊最好的姑娘了。”
赵遵道:“上次来你们这儿有一个姑娘美若天仙,我只看了一眼就一直挂念,不知她现在何处?”
“您是说月娥吧。”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若她还在姚某愿花千金为其赎身!”
老鸨看着他诡异的一笑:“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的女孩?若奴家估计不错月娥的年龄差不多大你十岁了,姚少爷你的喜好好奇怪啊!”
赵遵无言以对,尴尬的说不出话,“呵呵呵,不逗你了!月娥确实长得貌美可爱,你那个情窦初开的岁数确实难以抗拒,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说明姚少爷是个重情义的人,月娥要能跟了你也是她的造化。可惜啊,你来晚了,差不多五年前月娥便从良了。”
赵遵装出惋惜的样子:“是我时运不好,无法抱得美人归,不知月娥嫁到了何处?”
“呦,姚少爷还想上门抢人啊!”
赵遵连连叹气,老鸨怕他恼了不肯花钱买二个处子,忙道:“月娥跟了阳邑的曲家大户的公子,也不知道王家妹子过得怎么样了,奴家长她几岁入依兰苑却比她晚。这里人人都知她命苦,对她格外宠爱从不逼她接客。少爷别不信,妓女也是人,也有良心,并不是外人讲的那么狠毒。比如那两名处子,我不把她们买回了,她们也会被卖到别家,被卖到深山供一家男人糟蹋更悲惨。在这个勾栏院中,她们没有月娥的姿色,矜持就等于挨饿!您不要了她们,早晚也要走这一步,命苦也得活着啊!”这一席话令赵遵大为感慨。
“姐姐看得透彻,世道如此能救几个人!我敬你!”
老鸨笑道:“月娥要不走,我也许还做不了妓女头,我们呐天生苦命就算从良不见得受人待见,与其伺候臭男人,不如在这儿陪贵公子喝酒!月娥这傻丫头,听姐妹们说当时主事故意刁难曲公子漫天要价,曲公子拿不出钱来,是月娥拿出了全部积蓄,主事见她去意已决这才放人。”
赵遵没有在依兰苑过夜,在姚琮的家中他越想越奇怪,王氏从良嫁到了邻县阳邑的曲家大户,怎么又落到了冯异的手里?再者她在妓馆多年,说明她并非贞洁烈女,然而酒后说出“杀冯异为相公报仇”又是那么真诚,其中太多耐人寻味的地方了。
赵遵决定去阳邑瞧瞧曲家的公子究竟是何样人,王氏又为他报哪门子仇!转天赵遵骑快马来到阳邑,进入县城时天已经黑透了,赵遵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店住下,店小的都不能算是客栈,就是大一点的民宅。老两口带着个傻儿子出租给外埠的客商换俩钱过活。
赵遵住下后叫老汉拿钱去打酒买肉,“客人,酒肉买好了,您慢用!”
“老丈,一人独酌怪苦闷的,你叫上儿子,咱们一起喝!”
老汉也是个爱酒之人,平时没钱喝,有人愿意请他喝酒哪有个不愿意,菜都没夹先干了两碗,他的傻儿子也有样学样,一口酒就红了脸。
“老丈,我跟你打听个人,咱们县曲家大户的公子住县城里吗?”
老汉道:“在,东关最大的宅子就是他家。”
“曲公子的人品如何?”
老汉查了查嘴上的酒渍:“客人,您问这个作甚?”
“不瞒您说我是从祁县来的,几年前我在窑子里养了个女人,我外出经商竟被曲家公子赎走了,我是刚回来特来找他要个说法!”
“哈哈哈哈,”老汉闻言大笑,“错了错了,客人搞错了!”
赵遵大奇:“哪儿错了?”
“曲家以前是很富贵,可十几年前经商全赔了,变卖了不少田产。为了重振家业,曲家和阳邑首户佘家联姻,曲家公子娶了佘家的大小姐。佘大小姐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曲家对她多有依仗,佘大小姐恃宠而骄张扬跋扈,公婆都怕她。这胖娘们长得像猪一样,怕得有二百五十斤,那事上需索无度每天都要行房,曲公子是个读书人文文弱弱,几年来早被榨干了,前几日我见他瘦的一把骨头了,他还有心去邻县招妓?”
他的傻儿子在一旁大喊大叫:“佘老虎,大奶奶……大奶奶……”
老丈多喝了几杯,嘴里也没把门的了,说:“听说佘老虎做那个事成瘾,好几个相好的,生的俩孩子也不是曲公子的,可她却不允许曲公子纳妾,曲公子和哪个丫鬟说句话晚上都会遭受暴打,唉,有钱是有钱,活得不像个男人!就他那德行连妓女都瞧不起!”
赵遵做到心中有数,第二天一早他就守在曲公子的大宅门前,日上三竿终于等到了曲公子出门。和老汉说的一样,曲公子枯瘦如柴连八十斤都够呛,走路的时候脑袋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栽倒。身后跟着两名护卫的家丁,对他也没有半分敬意,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曲公子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就到了常去的铺子去挑选一些书籍古物,护卫们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守在门口懒得跟他进去。
“曲公子,一向可好?”曲公子正拿着一个青铜爵仔细把玩,这是有人在他背后说道。曲公子被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是一个年轻人,自己并不认识。
“朋友,你在和我说话?”
赵遵冷笑道:“曲少爷别装傻了,我是为月娥之事来的!”
曲公子一脸疑惑不解,很显然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月娥是谁,这种表情不是装出来的,说明他不认识或者对月娥并不熟悉。
“祁县依兰苑的头牌,你给她赎的身!”
“依兰苑……头牌……!”曲公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十分惊慌,“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说着逃出了店铺。赵遵站在店门口看着曲公子惊慌而逃的背影,面无表情。
一整天曲公子都浑浑噩噩的,晚饭时候曲公子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向后院,离老远就听到了老婆的笑声,曲公子听到这个声音脑瓜子直疼。他耷拉着脑袋进屋:“娘子!”曲公子给佘老虎作了个揖,坐下吃饭,从始至终没有抬头。
“相公,姚公子远道而来你怎么不给为妻说一声,也好多备些酒菜!”佘老虎一改平日的暴躁,柔声细语的说。
姚公子?曲公子一抬头,冷汗就下来了,却见白天在古玩店遇到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令他背脊发冷。
“曲兄,别来无恙!”
“姚……姚兄……”
佘老虎哪知内情,在一旁说:“姚公子带来了一份厚礼!”说着亮出了手上的金镯子,“京城的工匠就是手巧,咱们这儿可买不到这么好看的镯子!”
曲公子只能随声附和,一顿饭佘老虎和赵遵有说有笑,曲公子却如芒刺在背。“相公先陪姚公子说话,为妻带下人给姚公子收拾出屋子。”佘老虎不愧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大小姐,看出姚公子的富贵气,这种京城来的贵客要巴结。
佘老虎走后屋中只剩赵遵和曲公子二人,“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曲公子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哪经过这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赵遵道:“我和王月娥相好多年,你竟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将她赎走,今天你不将她交出来,定叫你不得好过!”
“我……我没有……”曲公子还想狡辩。
“不承认!好啊,我这就去把依兰苑的鸨儿娘请来对峙,姓曲的,到时候你还活的了吗?”说着赵遵佯装要走,曲公子怕死了,跪在地上抱住赵遵的腿不放:“不能,不能啊!”
赵遵将他推到一边:“我要见她!”
曲公子扛不住了:“我……她……我与她并不相识,为她赎身是受人所托。”
“谁?”
“我……我不能说……”
“那就等着佘老虎收拾你吧!”赵遵挣开了曲公子的手,曲公子又跪爬了几步:“是祁县县令李僖的儿子李川,我们有同窗之谊,他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要娶她过门,李县令知道后大发雷霆,不许倡优进李府败坏门风,李川无奈请我替他到妓馆为那女子赎身,二人在县城里租了个小院双宿双栖,李县令虽然不情愿,想尽办法拆散他们,可那女子仍每日过府请安,即便被拒之门外也朝着公婆的居室跪拜行礼,李县令渐渐默许了她的存在。”
赵遵逼问道:“你为何不早说!”
曲公子胆怯的叹了口气:“不出半年我那同窗好友便死于非命,我前去吊唁发现与他同居的女人失踪了,我因为惧内没敢去问李家,就当不知此事,前些日子李县令获罪被杀,我怕受到牵连故而隐瞒不谈。”
曲公子的话和之前从李信审喆处获取的消息结合起来,赵遵乱麻一样的思绪渐渐理清了一些端倪,只是和核心机密还无从得知,王氏,王月娥,她才是关键。
第三百五十九章 晋城
“曲公子,我该谢谢你,你为我解开了一个大秘密!但你这个读书人真是儒弱的令我这个外人都气炸肝肺,太窝囊了!”
曲公子垂头丧气的说:“我只想捧着圣贤书度此一生,没想到老天给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我曾想去死可一想到一双天真烂漫的儿女,我死了谁照看他们!死我都死不成啊!呜呜呜……”说着大哭起来。
赵遵叹了口气:“唉,你虽然迂腐,但不乏仁爱之心,你帮我,我自然要帮你一把!”
深夜佘老虎在房中独睡,两个孩子她全不管不顾,睡到半夜佘老虎被异响惊醒,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黑衣人正在屋中翻箱倒柜。
贼!
佘老虎别看平时挺凶,这时候却没胆了,趴在榻上一动不敢动,那贼真是胆大妄为,在柜子里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竟然把手伸进床榻上的褥子底下去翻,一不留神贼的手摸到了佘老虎的身上,佘老虎又惊又怕轻哼了一声。贼看向佘老虎,见月光下胖女人全身发抖,一双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贼见行迹败露拔出短刀要杀人灭口,结果出刀仓促砍在了枕头上,佘老虎彻底惊了,嗷一声冲向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被贼揪住头发就要下刀子。
“住手!”房中的动静惊动了隔壁休息的曲公子,他仗着胆子过来正看到贼要行凶,大喊一声冲过去和贼厮打在一起。佘老虎借机得脱向深宅逃去,可文弱书生怎是强盗的对手,几下就被放倒。贼踩着他的前胸,刀尖下压:“你个窝囊废,这娘们贪吃懒做,不守妇道,你救她作甚?”
曲公子强挣扎着说:“她是我的发妻,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怎能看她受你欺负!”
佘老虎本已逃出十几丈,她听到丈夫的话,想起十年来自己的种种不堪行径,幡然悔悟,冲过来救丈夫。
这时前后院的护院听到了打斗声前来护主,贼见势不妙翻墙而走,“相公……相公……”曲公子惊吓交加昏了过去,佘老虎为他敲打后背,可曲公子始终未醒。
“曲兄,这是怎么了?”姚公子从人群中挤进来为曲公子揉前胸顺气,过了一阵曲公子终于醒了,睁开眼拉着姚公子的手,连声哽咽道:“谢谢……谢谢!”
经过这件事佘老虎痛改前非,日后相夫教子暂且不表,赵遵离开阳邑回奔祁县。路上赵遵走走停停,脑子乱的时候下马坐在路边,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引得路人侧目。
祁县县衙的后堂,代县令事的张绍正在灯下审阅案卷,“张大人,这是今天送来的一件公案和三件民案的卷宗。”小吏呈上了一摞文稿,随手拨亮了油灯。
“去吧去吧!”张绍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打发走了小吏。看着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张绍既无奈又委屈,上任以来自己兢兢业业,办理了很多李僖遗留的公务和案件,每天都熬到深夜。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屡屡遭受上官的指责,县令的任命更是遥遥无期,自己甚至做好了一觉醒来朝廷另派一个县令来的准备,而且真发生了对自己也是种解脱。张绍也感到不公平,李僖懒政惰政五年多,政绩一塌糊涂,却没人过问,若是不出上疏这件事,他还能平平稳稳的做县太爷,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这么难呢!
张绍正被公文搞得焦头烂额,桌上的油灯突然熄灭,张绍心说奇怪,小吏刚拨亮了油灯怎么会灭。“来……”他本想唤仆役来重新点灯,可一想都深夜了,何苦呢,于是回自己的居所休息去了。
张绍走后,赵遵从梁上下来,借着月光看了眼张绍批阅的公文,还算公道在理,不是个糊涂官。赵遵此次来县衙倒不是考察政绩的,他要查阅祁县官员的档案,不巧张绍赖在存放旧档的屋里办公,赵遵无奈这才灭灯赶他走。
赵遵将县衙中各级官吏的旧档快速翻阅了一遍,李信、审喆都有据可查,说明二人所言非虚。然而追着调查的深入,赵遵发现在李川死后的半年间李僖身边的官吏从内到外,从亲近到疏远几乎换了一遍,张绍也是在这期间被提拔为县丞的。
通过观察这些继任官员的履历不难看出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正常调动升迁,但这种正常却更显诡异。谁都知道官场是个关系网,充满了不公平和不确定性,这种理所当然的换人必然有人在暗中干涉,目的在于将熟悉了解李僖的人调离,而不是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这样做更不易被人察觉。联想到李僖五年懒政惰政不被问责,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必定在更高一级的官府里担任要职。
回到姚宅,赵遵一夜未眠,事已至此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去长安找到关键人王氏,只要她开口一些困扰已久的谜团便会解开,其二去太原郡治所挖出那个幕后黑手,同时还要尽最大可能的寻找钱文。
赵遵一个头两个大,之前自己答应过刘贞和周宾不再插手李僖上疏一事,结果却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思来想去还是先把钱文找到要紧。
去往晋城的路上赵遵经过了李川溺亡的那条河,河水浑浊波澜不起,怎么会淹死人?李信虽然确定李川是被人所害,但凶手究竟是何许人他始终没有定论,据说李川来此地是为县学办一个学堂,可赵遵登高远眺两岸数里之内一个村庄都没有,作为县令公子的李川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古城晋城,气象非凡。提起晋城就绕不开晋王刘合。皇帝对这个弟弟的恩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本想把整个太原郡都封赏给他,刘合以此举有违祖制为由再三拒受,刘衡见他坚决退而求其次将晋城及其周边百里之地的供赋封给刘合。另赐矿山、湖面,为其修建富丽堂皇的王宫,甚至允许刘合拥有超出郡王规制的部曲军队,兵马总数过万。
刘合替刘衡管理宗室内部的大小事务,在刘姓皇族中威望甚高,朝堂上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刘衡制衡关陇门阀的重要力量。
赵遵则更关心刘合的另一层身份,刘贞的父亲。刘合一生多情,子女无数,刘贞却是其中最年长的长公主。即便她的身份一开始不被宗室接受,但窦太后力主给了她宗籍,在宗法上认可了她公主的身份。实际上刘合很关爱刘贞,刘贞却很叛逆,不听管教不居王府女扮男装,不然她和赵遵也不会相识相恋。
赵遵曾不止一次有向刘合提及此事的冲动,毕竟自己的家世也算尊贵,但每次刘贞都会提起那个和婚姻没有什么关系的“大英雄当荡平匈奴”的婚配条件。
晋城也正值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各大粮商云集争相收购粮食,即便年景不错,屯粮仍旧是一些商贾的首选。遇上天灾或者战事就能赚一大笔。
商贾们带来了真金白银的本钱,城里的酒肆青楼、赌坊妓院自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好机会,各拿出看见本领揽客。城里热闹非凡,歌舞通宵达旦。
赵遵报了姚琮的名住进了花御坊,来前他对晋城的府衙官吏多少有些了解,与其他地方不同,晋城有两套官员体系。晋王刘合身份崇高,虽然一年中有八九个月不在晋城,但王宫里的王官仍尽职尽责的完成国法赐予他们的权力。
晋城的税赋全部归晋王所有,他们需要收税,还需要打理晋王的产业,包括生意和土地收入。不要小瞧这些王官,他们等级颇高,晋王国相和太原郡太守的俸禄一样。王府和晋王几个成年儿子的府邸由两个营的卫军把守,城外军营中还有一支守卫军,共计一万两千人!
因此晋城不需要朝廷驻军,太原郡太守郑易可以说是天下数十郡中最没实权的太守,手底下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力。晋城中仅有直属官差、衙役捕快不足五百人,被晋王的庞大势力压得喘不上气来。
郑易却不敢怒也不敢言,其实解决这种局面的办法非常简单直接,把王府迁到别出去重建便可。但他不敢跟皇帝提起,挑拨离间皇帝和手足之间的感情,还活不活了!郑易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慢慢地郑易学会了顺从、不争。拿着朝廷和晋王给的双重俸禄好处,何乐而不为?
晋城城内的大小事情,郑易派来的官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过问就不去管,好在晋王为人惜名,从不为非作歹。晋城城的一切事务大多交给王官们处理,但太原郡的其他辖区,郑易都非常上心治理,缺失的部分要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因此李僖的不作为令赵遵感到不能理解,赵遵一开始甚至怀疑郑易就是幕后指使,但看了郑易的履历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郑易和自己的舅舅师出同门,又在一起共事多年,就算郑易不是李夫人二皇子一系的,也必定有密切的联系,是不会包庇陷害皇子之人的。除郑易外,有能力包庇李僖这么多年的人并不多。
第三百六十章 王官
官府的档案馆,两名差役负责把守,在戒备森严的府衙内,已经算很重视了。“三哥,咱怎么说也算朝廷的官差,吃着皇粮,可城里的大小事务一点插不上手,整天游手好闲的,我家婆娘都有点瞧不上咱了!”
差役中有六个意气相投的义结金兰,以兄弟相称:“六弟,娘们家的懂什么?官差也得上街巡逻那才叫威风?这是晋城,全大周就数这儿与众不同,整座城都是人家晋王的,咱们老爷借居在人家这儿,人家是主咱是客,那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再说朝廷的俸禄不少分毫,晋王年节的时候也没亏待咱,挣双份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老六以你的人才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她再敢胡闹就赶她回娘家!”
“嘿嘿,三哥说得对,不过最近是有点闲得过分了,咱哥们这么大能耐天天夜里看仓库,这也太无趣了。”
“谁说不是呢,最近外县的案子都很少,所以没有外差,也许是因为农忙……”
两个人闲聊正欢,赵遵已经从后墙飞跃到了房顶,轻轻揭开一片瓦向内观瞧,里面数不清的文档,一股子霉变的气味扑鼻。屋顶的瓦年久失修不能承重,从屋顶开个洞下去不难,但事后定被人察觉。
赵遵又到后窗看了一眼,里面插着栓,破窗进去势必引起两名官差的注意,正在发愁之际,突听前面有人惊呼:“三哥,前院有火光!”
行三的差役却没看到:“老六夜深人静的哪来的火光?”
老六也有点含糊,揉了揉眼睛:“天天值夜估计花眼了,不对……三哥,快看!”
“哎呀,真有火光!快……快去救火!”前院月亮门附近一团火光飘忽不定,吓得二人忙跑去查看。
府衙内不惧盗贼,留人守护档案馆,因为里面有很多易燃的绢帛木牍,天干物燥一旦着火那可都完了,防火可比防盗重要多了。
档案馆中不但存放旧档,还有近期的新档也搁在这里,常有文官笔吏到这儿查阅,又因为昼夜有人看守,连门锁都省了。赵遵心说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自己从前门进开后窗走,神不知鬼不觉。
赵遵前脚刚进去,两个官差后脚就回来了。“见他娘的鬼了,明明看见一团火,跑过去却连个鸟毛都没看见!”
老六说:“是啊,活见鬼了……”说着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听说百年前晋城大战,数万百姓冬饿而死,之后常有鬼魂作祟的传闻……”
“老弟,你是官差,身上这身官府辟邪的,而且手里有刀还怕邪祟?看哥哥给你炼一趟刀……”二人继续吹牛侃山。
赵遵顺利进入档案馆,祁县的文档有一间专门的屋子堆放,各种税赋、兵役等重要的记录都在这里,内容之多恐怕再有几个长夜也看不完,可哪有这么多巧合。赵遵便直奔主题,去看标着县令政绩和朝廷考察吏治的记录,他刚要打开柜门,赫然看到一双人脚印。周围的楼板上压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就这双脚印清晰,也就是三五天的事。
看到脚印赵遵的心里一沉,打开柜子门一看,其中所放的档案不翼而飞了。有人抢先一步转走了它们,事先赵遵也有想过,李僖出事后肯定有多方势力来查,但朝廷调查下面的官员那是一句话的事,抄一份递上去就是了,何必要拿走底档?
赵遵十分失望,以防万一他决定先行离开,他拔掉后窗的栓子一推,嗯?没推开!一个木楔子挡住了窗子。
赵遵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外面原本没有这个木楔子!当然一个木楔子挡不住他赵遵,可什么样的人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一根木头楔子插进窗框里?关樾、萧烈等硬功高手可以轻松将木楔子砸进窗框,但不发出任何动静,单纯发劲力将木楔子硬生生按进去又不至木楔中途断裂,力道之强拿捏之准,天下恐怕没几个人可以做到。
“砰!”
“什么动静!”正在舞刀壮胆的官差被赵遵破窗的动静惊到了。
“三哥……”老六有点慌了。老三却强装镇定:“别慌,几十年的旧档,架子都糟朽了,咱们进去看看是不是哪个柜子散架了。”
老六不情不愿,老三急了:“几十步外就是官差房,有什么可怕的!这时候怯了,以后还有脸混吗?”
两个人提刀哆里哆嗦的进了档案馆,查了半天没有任何异常,老三松了口气:“我说什么来着,自己吓唬自己。”
老六说:“不对啊,后窗怎么开了?”
“说不定是白天哪位大人来查案是开的,这屋里的味谁受得了,估计走得匆忙忘关了。”
老六也笑了:“是啊,谁开窗也没这么大动静!”
不远处赵遵站在一栋高楼的屋脊上眺望整个晋城,自己该何去何从?按理说窗外的木楔子明显是一个警告,赵遵应该知难而退,但他输不起,毕竟关乎钱文的性命,他决定继续下去。
祁县上缴的各类税赋有固定数额,这类基本的政务即使李僖再懒政,手下的小吏也能把税收上来把粮征上来。但像河务、修路、通渠、县学这类政绩书面上无法呈现和核对查实,因此上峰会不定时的派遣官吏到县里面访查,哪怕是太原郡的大官有意包庇李僖,这个下到祁县访查的官吏也难脱干系,必然知道内情。
赵遵查到这个人叫夏无伤一名不入流的小吏,李僖案发后他整日魂不守舍,害怕受到牵连,后来干脆称病在家一待一个多月。
赵遵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用了两天查找到他的住处,夏无伤官卑职微但负责监察地方,在地方官身上捞了不少好处,他在晋城最繁华的地段置办了一个院子,一家十余口过的很滋润。
入夜街市上仍很热闹,赵遵飞身越过高墙进入夏无伤家中,按理说晚饭的时辰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但夏府却没有一点欢声笑语,屋舍的门窗紧闭更不见人影。
赵遵大奇,挨个屋子搜,到了厨房发现灶台是冷的,这家人都去哪儿了?赵遵来到柴房,突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扒开柴堆看到地面上一大滩凝固了的血迹,血量惊人。
赵遵暗道一声不好跳到院中,“好歹徒,就知道你会来!爷爷们候你多时了!”八位晋王府将校和关府底下的捕头手拿刀剑锁链将赵遵团团围住。
赵遵一拱手:“官差大人,小可非是歹人。”
为首的一位身穿紫衣黑帽的王府护卫点指赵遵:“夏家一十三口被灭门,郑大人以为歹徒行凶之后仓促逃离未带走藏匿的财物定会再来拿取,便请我等协助那贼。果然今早里正来报说有人在打听夏家住处,而今将你堵在家中,还敢抵赖!”
“识相的服绑!”“跪下!”
赵遵见他们气势汹汹,知道再解释什么都没用了,披枷带锁的被抓进大牢或者直接被押到刘合面前,这个脸可丢不起。说时迟那时快,赵遵向左一晃,捕快们都是身强体健之辈,但只粗通武术,被赵遵调动的全向左扑去。
赵遵瞅准空档高高跃起,可半空中硬是被两把环首大刀压了下来,赵遵双脚刚落地,两把刀又到了,一个斩肩一个扫腿。赵遵忙闪身躲开,飞一起一脚踢一人的刀柄,那人也是谨慎,刀环上系一条皮带,另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见躲不开赵遵的脚,干脆松开刀柄让环首刀脱手,躲过去之后猛地一扯皮带重新将刀柄握回手心,反手连砍三刀。另一个人专攻下盘,二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比何郊何桥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五名捕快知道自己插不上手,站在一旁摇旗呐喊,而为首的那位却没上来帮忙,拄着棍子冷眼旁观。赵遵心说点子真背,谁能想到小小的晋城竟卧虎藏龙,晋王的卫士竟这般厉害。赵遵赤手空拳倒也不畏惧,只是拖得久了大批官军来了更麻烦,于是用上了截脉。先攻一人,赵遵的身法太快了,那人来不及挥刀,只能用手臂格挡,赵遵的拳好像并不重,但挨了几下后他突然感到半身酸麻,最后门户大开被赵遵一拳打在胸口,刀落在地上,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好啊!敢伤我兄弟!”另一个失去理智挥刀乱砍,被赵遵封了两路三触,赵遵轻松将其打昏。
“好一个悍匪,能伤我两名部下!来来来,我会会你!”
赵遵不太懂晋王府的军官品级,但从衣着推断此人应是地位颇高的上级武将,中等个子身材壮硕,手里一条铁棍不算长,但足够粗,普通人恐怕都拿不起来,他单手拎着随手一个翻花。一个动作赵遵便知此人和关樾萧烈一个功夫路数,以刚猛见长。
“打赢了你就能走?”
“我叫赤朋,胜了我你可以走。”
赵遵不再犹豫,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全力以赴出手了,对手难得,终于可不用束手束脚打个痛快。赵遵手持环首刀亮个架势,赤朋的铁棍就砸下来了,也是个火爆脾气。
“砰!”赵遵闪过,铁棍砸在地上,湿泥地面竟被砸出一个碗口大的坑,赵遵并不吃惊,自己力量不足,兵刃拳脚遇上这种刚猛的人都吃亏,好在赵遵也有了经验,只要避过开始的猛攻,力气衰减后便可以伺机反击。然而这个对手与众不同,内功不见得比之前遇到的勇士强多少,但有一套独特的发力方式,十几棍子猛砸猛打却连一滴汗都没有。
赵遵急于脱身使出折手剑法,以刀代剑攻击赤朋握棍之处,赤朋力气再大毕竟棍子沉重不如环首刀轻便灵活,攻势大减被赵遵压制住了。赵遵表面上占了上风,其实他也很难受,环首刀始终要躲着铁棍,二人兵器互不相碰好像对空打了十几个回合,赤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扔了手里的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