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千对一千
袁黄二人同一皱眉,这是他们来时走过的路,说是山口实际上有百丈宽根本做不到居高凭险,袁直道:“赵将军,此乃绝地,无险可守啊!而且一旦陷进去,这五千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赵遵道:“我是皇帝的外甥是亲三分向,一旦战败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可总要找几个替死鬼!”说着指了指袁黄二人,“我看二位的年纪军阶都挺适合背这个锅,咔嚓……”
黄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娘的来,老黄宁肯让匈奴人宰了,也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还留下骂名,搏一搏说不定奇功一件!”
赵遵道:“二位也不用过分悲观,冯将军很可能是奔着左贤王的金城去了,以黑龙军的战力半个时辰就能破城,而后西来援助咱们可成全功!我想以二位将军和他之间的交情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二将点点头,袁直道:“那还等什么?到山前筑起寨垒阻敌啊!”
赵遵道:“我观敌兵马俱已疲惫,今夜必定扎营休整,前锋只有千把来人竟如此猖狂,冒进数十里,这样的肥肉到嘴边怎能不吃!”
黄中眼前一亮:“赵将军的意思是趁夜劫营,干他一家伙!”
“黄将军以为如何?”
黄中大喜:“干他娘的,我领一千人埋伏在左近,半夜要他们的命!”
袁直忧虑道:“我看前锋也有小一千人,黄老弟不要冒失!”
黄中一摆手:“敌明我暗,咱们天天休息的好吃得饱,他们可三天没消停了,一个个累得坐在马上打晃,入夜后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一千精骑杀一千头猪妥妥的!”
赵遵道:“我陪黄将军一起,左贤王素来多疑,多杀伤他的前锋队伍,左贤王就不敢冒进,拖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也给袁将军修筑营垒争取时间。”
济济戈也是匈奴贵族出身,家世比兰顿还显赫,马上功夫在左贤王阵营是数得着的,他为人狂傲目空一切,这次出兵意义重大,他能得到先行官的职务也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肯定。
“先行官,我们已经甩开左贤王主力大军七十里了!”亲兵对济济戈说道。
济济戈骄傲地说:“我的兵是草原上最快的,七十里还不够,加快速度我们要最先抵达会战战场,让整个部族对我另眼相看!”
“先行官……先行官,左贤王的军令!”一个传令兵追上了济济戈的队伍,“左贤王有令,今晚大军原地休整!”
“休整?前锋军也休?”济济戈反问传令兵。传令兵听不惯他的语气,回怼了一句:“左贤王的军令已经传到,济济戈将军自行定夺吧!”说完打马回还。
“娘的!”济济戈骂道。
亲兵说:“估计是左贤王身边的人怕咱们抢了风头,故意拖慢咱们的速度,将军别理他!”
济济戈瞪了他一眼:“左贤王的军令谁敢违抗!我若不听,那些眼红的家伙又要进谗言了!歇吧,养养脚力,明天日出前就出发。”
“将军,兵马已经宿下了,今夜的防务……”亲兵问。
济济戈道:“在自己的地盘上还防什么,留俩人放哨余下的都去睡觉!等上了战场给我卖力气杀敌!”
强行军多日,哪有不困的,有些没等到汤煮开就趴在草地上睡着了。
“将军,您也歇息吧!”亲兵跟着济济戈巡视了一圈见无异状,劝济济戈也去休息。
济济戈突然压低了声音:“那东西带来了吗?”
亲兵会意,晃了晃腰间的水囊,低声道:“多着呢!”
济济戈面露喜色,他不好女色,但嗜酒如命,出发时左贤王严令禁酒,济济戈又一直在急行军就把喝酒的事耽误了,这会儿酒瘾犯了非喝不可。济济戈喝酒有个特点,不用酒肴干喝,他是海量烈酒一口一口猛灌,每次非喝倒了方才罢休。
济济戈接过酒囊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咕咚咚二斤烈酒下肚终于醉倒了。
“杀啊!”“不要跑了匈奴人!”
赵遵、黄中带着一千人像一阵妖风席卷而来,很多匈奴人在睡梦中被杀,睁开眼的想要逃,但马都惊了骑不上马背,也被追上来的周军杀死。这不能算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济济戈也被惊醒了,睁开眼只见马影奔来窜去。他反应倒是快跳上一匹马就逃,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黄中一马槊从马背上打了下来,几个小卒上去将他五花大绑。
短短小半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面对数量对等的敌人,哪怕做足了充分准备,哪怕趁他们熟睡突然袭击,哪怕派小队尾随截杀,还是放跑了近两百人。
“赵将军,逮着个当官的!”匈奴人爵位官阶混乱不清,但济济戈的衣着与普通士兵不同,被黄中押到了赵遵面前。
济济戈酒劲全消了,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的乱蹦。赵遵的匈奴话说的不错,问了济济戈几个简单的问题,济济戈只是骂人。
黄中踹了他两脚:“这厮冥顽不灵,什么都不肯招!可惜路途太远了,不然送到京城就是头功一件!宰了他吧!”
赵遵摇摇头:“杀了太便宜他了,这么办……”赵遵叮嘱了黄中两句,黄中大笑:“你真够损的!”
“什么情况!”“哪里乱了?”
七十里外战场上的厮杀声传不了那么远,但不久就有溃兵逃回来把睡梦中的人都给惊醒了。左贤王的几个儿子立刻集结起队伍在四周警戒收拢溃兵。
金东禅把溃兵中没有受伤的选了几个带到了左贤王的大帐里。左贤王脸都气绿了:“你们都是大匈奴的勇士,一个个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像什么样子!”
牟黎华问他们:“是谁袭击了你们?”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年岁大一点的说道:“我们接到命令原地休整,周人在半夜突然袭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金东禅道:“济济戈干什么吃的,竟然不防备劫营!”
溃兵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接话,羽鲜这时候进来了:“只逃回来了一百多人,其余的恐怕凶多吉少,小半个时辰几乎全歼先锋军一千人,对方主将是什么人?”
几个人含含糊糊:“王爷,我们都没怎么和汉人打过交道,听不懂汉话,更不知道他们旗子上写的啥,不过他们的人数好像和我们也差不多,但马壮人勇杀得我们无还手之力!”
“什么?人数和你们一样?一派胡言,先锋军是我们队伍中最能征善战的,就算没防备一千对一千岂能被汉人杀得全军覆灭!”金东禅一瞪眼吓得几个人瑟瑟发抖。
这时帐外一阵骚乱,羽鲜一挑帘走到外面:“嚷什么?”
“您看!”
羽鲜揉了揉眼睛,大惊失色:“父王,父王……”
听到羽鲜的呼喊,帐篷里的人都走了出来,晨雾中只见一个人全身赤裸倒绑着双臂坐在马背上,口中勒着布条,缓缓向营地走来。
“济济戈!”
大家看清了,来人竟是先行官济济戈,“耻辱啊!”金东禅下令,“快把人解下来!”
济济戈被众人挡着进了大帐,几个小将要为他松绑,左贤王喝止了他们。济济戈样子惨透了,脖子上挂着四个酒壶,一个木牌系在后背上,上写着几个汉字:猜猜我是谁!
左贤王围着济济戈转了几圈,把济济戈羞臊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最后左贤王用马鞭敲了敲挂在他胸前的酒壶。
“济济戈,本王三令五申禁止饮酒,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你的一千先锋军呢?你的家传盔甲呢?你的傲气都去哪儿了?蠢猪,你父祖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济济戈跪在地上以头杵地:“左贤王,我对不起您的信任,您杀了我吧!”
左贤王卯足了力气抽了他几鞭子:“真恨不得将你刮了!死伤八百人不打紧,可太伤士气了!”
济济戈的父兄听到消息也赶来了,济济戈的老父亲抽出刀来就要大义灭亲:“畜生啊,我们家没你这样的孬种!”说着刀就下来了,济济戈闭目等死。
“当!”金东禅拔出佩刀架住了济济戈父亲的刀,“老叔,济济戈是我父王的先行官,你教育儿子我不管,但不经过我父王的首肯怎能擅杀先行官!”
济济戈的父亲忙扔了刀跪在左贤王面前请罪,左贤王亲自将他扶起,又让济济戈换好了衣物。
“济济戈,本王问你,是哪一支周军袭击了你们,主将是什么样的人?”
济济戈往日的傲气一丝都不在了,毕恭毕敬的说:“左贤王,小将常和周人打交道,夜袭我们的这支周军操陇西口音,装备精良以马槊为武器。为首的一老一少,他们以为我不懂汉话,当着我的面说了几句话,老的姓黄,少的姓赵!”
中行嫣插言道:“关陇门阀兵精粮足,以马槊为兵器,姓黄将军是不是五十来岁啊?”
“对对对,五十岁上下,但马上功夫非常好,我就是让他从马上打下来的。”
中行嫣点点头:“这就对的上号了,黄中!他是杨登的部将,乃万人敌,那个年轻的应该是杨登一系的晚辈小将。”
济济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中行大人,您说错了,这个姓赵的年轻人才是主将。”
“嗯?”中行嫣皱起了眉头。
济济戈道:“姓黄的老头对他很是谦恭,抓住我之后先向他献俘,说明二人是上下级关系。”
中行嫣道:“你背上的木牌也是他……”
济济戈苦笑了:“是啊,姓黄的老头说要杀了我,是那个年轻人下令放了我,那块木牌上的字是他亲手写的。”
中行嫣努力回忆这些年来探子们送来的情报:“关陇军几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第三百七十七章 草原规矩
金东禅怒道:“周军竟敢如此羞辱我匈奴男儿,父王,我这就带本部人马追上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羽鲜也跟着喊道:“对,血债血偿!”
左贤王却摇头道:“黄中这厮的名号为父也听过,他乃是万户级别的大将,何况在他前面还有主将,由此看来对方绝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支强大的队伍不容小觑,你现在盲目追击上去可能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金东禅道:“那我们总得干点什么吧。”
“派出斥候到前面打探,查查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是!”
“济济戈,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啊?”一切安排完了,左贤王回过头来反问济济戈。
济济戈道:“左贤王,您用我的头祭奠死去的兄弟们吧,济济戈绝无怨言!”
“想死?没那么容易!自己丢掉的颜面自己夺回来,要死也死在战场上!”左贤王冷冷地说:“给你五千人,做你该干的事!”
最后左贤王补了句:“你最好死在战场上!”
济济戈一家感激涕零,左贤王给了他们体面。
“痛快啊!这是第九批探子了吧!”黄中弯弓搭箭射死了最后一个逃跑的探子。赵遵命人将匈奴探子的马牵回来:“黄将军,我们挡了半日差不多该回去和袁将军汇合了。”
“好嘞,再这么杀下去,左贤王该亲自来了,让他追上咬死咱的人就美中不足了。”
袁直不愧是成名的大将,营垒的选址精准,背后一个土丘守着整个山口。黄中将缴获的战马牵进营垒,把战斗的经过一说,大伙无不振奋。
袁直道:“草原上树木很少,都是些不成材的桦树枝,勉强筑起了一丈高的围墙,好在砾石土方甚多,还算坚固。”
赵遵道:“匈奴人擅长野战,攻城都是土法子,长途奔袭肯定没带攻城器械,一丈高的墙足够拦住匈奴人的马头了。”
徘徊了一天左贤王的大军终于到了,匈奴诸将遥遥的望着夕阳中的营垒,心情复杂。左贤王心中一凛,心说难道天神要亡我匈奴啊!
济济戈率军试探了两次,都被如飞蝗般的箭矢逼退。左贤王无奈下令扎营,大伙准备搭帐篷的时候前军斥候来报:“报!左贤王,敌人叫阵!”
左贤王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军的营垒虽然扼住了险要,但规模不大任谁都想不到他们敢主动挑衅。
“走,去看看!”左贤王带着部下来到阵前一看,只见一位年轻将军立于周营门前,身后一百骑士手持短刃一字派来,准备厮杀。
匈奴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两个部族为了草场、水源地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哪一方都不肯让步,只有发动战争。然而一旦开战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一方甚至有族灭的危险。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各自的部落中选拔出一百名最勇敢的武士,由一名首领率领,双方在约定的地方进行厮杀,直到一方全部战死为止。
胜利的一方将得到赖以生存的土地、水源等等,这种方法虽然残酷,但是也照顾了弱小一点的部族,被匈奴各部奉为金科玉律,神圣不可玷污。决斗一旦开始,任何外人不得干预,更不能赖账耍赖。
“是他,周军的大官,是他放了我!”赵遵虽然穿着铠甲还是一眼被济济戈认了出来。
“哦?”左贤王不由自主的往前站了站,手搭凉棚观望:“这么年轻,他怎么知道咱们的传统?”
中行嫣问:“王爷,对方已经发起挑战,不能不应啊。”
“左贤王,我去领队!”兰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左贤王摆摆手:“周人的小伎俩犯不上让大将出马。”
“王爷,小将愿往!”羽鲜麾下的千户朵铎请缨出战,众人皆以为善。左贤王便应允了他挑选勇士出战。
其实现在的左贤王心中狐疑不定,他越发觉得这支周军不简单,不让兰顿出战是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可怕,怕兰顿会输。济济戈先锋军被屠可以用麻痹大意掩饰过去,但众目睽睽之下兵对兵将对将的对决,无法掩人之口。
虽然不用像部族内部一样输掉草场水源地,但士气就被对方压制了。
周军阵营里也有不同声音,袁直以为不该出战,黄中却支持赵遵用匈奴族自己的方式挫败敌人的士气。
“赵将军,我们已经扼住了险要,凭险坚守便是了,何必去激怒他们?”袁直很不理解。
赵遵道:“袁将军,我们这而只有一堵墙,哪来的险啊?八万人撒开了围攻,我们恐怕难看到后天早晨的太阳!不能让他们休息,要让他们感到恐惧,心里虚手上就软,我们才能拖下去。”
袁直争执不过,赵遵便挑选了一百人,用匈奴人的方式下了战书。
两队骑士一字排开在草原上御风飞驰对冲也许是这个世上最有观感的厮杀场面了。双方相距五十步的时候互相已经选定了拼刀的对手,对方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同时他们手里的刀也举了起来。
第一次对碰周军五人坠马,匈奴人也差不多,因为都穿着重甲,摔一下也死不了,坠马的人在地上扭打撕咬,紧跟着打马回还第二次冲击,第三次,第四次,然后双方绞在了一起。
赵遵像一道闪电,在人群中精准的捕捉到了朵铎,几个照面将他挑落马下,赵遵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战场上的血腥气刺激了到了他复仇的心,他不停的杀,直到马背上再没有一个匈奴人才停下。
一阵冷风吹过草地,带起了一波波草浪,匈奴这边观战的人血液好像都冻结了。最后一抹残阳中周军正在给还没断气的匈奴兵补刀,赵遵坐在马背上死死盯着匈奴阵营的方向。这一刻在匈奴人眼中,这个戴着红色鬼脸护面的年轻人就像一尊杀神,令他们不寒而栗。
“父王,这……这个人是……是鬼吗?”小公主桑暮歌惊呆了,她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中行嫣咳了一声:“这个人会汉地的高超武艺,单打独斗很难胜他,不过这只是白刃战,万军从中再厉害的功夫也抵不过一阵乱箭!不用怕!”
“兰顿,你能赢他吗?”桑暮歌偷偷的问兰顿。
兰顿兴奋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我一定要会会他!”
“报……,大单于,周军主力度过大河,先锋距我们不足六十里!”
大单于一惊:“这么快?”
“周人用羊皮筏竹木板一夜之间搭起了三座浮桥,那时候我们还在百里之外鞭长莫及!”
大单于叹道:“周人是有备而来啊,健儿们磨快你们的战刀,饮血的时候到了!”
“大单于,左贤王的大军还未至,要不要再等等!”
大单于猛抽了几下马屁股:“等他?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赶来!这个老匹夫,早晚和他算总账!”
“大将军!”周军的传令兵快马追上了吕翔,“大司马骠骑将军与匈奴浑邪王休屠王所部发生了激战,互有伤亡,现已脱离接触伺机再战。”
“冯异呢?”
“还是联络不上,派去了十几个传令兵一个都没回来!”
吕翔眉头越皱越紧,封不遗道:“不应该啊,碰上左贤王或碰不上,多少给个信吧!这八万人钻地缝里去啦!”
吕翔问:“赵遵现在什么位置?”
传令兵道:“三天前赵遵所部在大军东北三百里处。”
封不遗最关心赵遵:“那里有匈奴人活动吗?”
“没有,他们行进的非常快,抢在了中路右路的前面。”
封不遗道:“这样至少证明中军右翼没有左贤王的主力,娘的!尹布、冯异搞什么鬼!”
吕翔一摆手:“算了,局外之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只能看天意了。老长官,一会儿打起来,我率领中军扛住大单于王庭精锐的冲击,李鲧和杨登两翼包抄不惜一切代价将大单于包围,最好能杀了他!即使不能,失去指挥敌必动摇逡巡,我们才能取胜!”
封不遗道:“大个子,你这招可危险啊!他们正愁逮不着你呢,你作为主帅抛头露脸的引大单于来以‘王’对‘王’,太冒险了!要不还是我来做诱饵吧,这个活咱常干。”
吕翔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十几年磨一剑小胜既是输啊!饵不大怎么诱大单于上钩!”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说,“李鲧和杨登都是两面派,一味地保存实力,我担心二人临阵退缩,还请老长官给我兜底,看住他们!皇帝就这么点家当,咱们可得守好了。”
封不遗苦笑道:“不愧是儿女亲家,处处为皇帝着想。放心,这俩家伙的子嗣一早就被我带到洛阳了,量他们不敢耍诡计。”
“父王,让儿再冲一次吧!”牟黎华全身是血的被人从战场上拖下回来,左贤王检查了一下儿子的伤势,虽然穿了两层皮甲,还是被箭射中了肩膀,伤不算重但流血不少需要休息。
“下去治伤,仗有你打的。”
中行嫣望了一眼在乱箭和攻城梯围攻下却稳如磐石的周营,叹道:“这样打下去伤亡会很大。”
第三百七十八章 决战
这时济济戈也被人抬了回来,他的马被射死了,摔破了脑袋,躺在担架上还骂不绝口:“周人都是胆小鬼,只敢躲在营垒里放冷箭,有本事和我决一死战……”
左贤王拿起一支周军的三棱透甲箭说:“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大周的国力人口是我们几十倍,武力之间的差距轻松就可以被人力财力抹平超越。铠甲、兵器、箭矢他们都远胜于我,现在就连马匹的数量品质优势都渐渐丧失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只能不断打压令他畏惧不敢出战,可只要有一次让他们找到自信就会像今天这样,再凶恶的狼也咬不碎钢铁!”
金东禅道:“父王不断南侵正是要让汉人恐惧,坚定他们固守的方略,可惜其他诸王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只顾眼前利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白灾之后逼着接受一场无准备的决战。”
左贤王一摆手:“说这些有什么用,河朔决战在即,不能让一颗钉子绊倒,三儿,你去做攻城器械,只要能越过这堵矮墙我们就胜了。”
“袁将军,告诉士卒节省用箭!”赵遵扯着嗓子大喊。可战场上喊杀声震天,袁直根本听不见赵遵说什么,只能看口型打手势。虽然女墙上的兵都穿着重甲,但经不住飞蝗般的鱼骨箭,不断有人中箭跌落。
穿着几十斤重的重甲行动多有不便,还极其耗费体力,半个时辰不到就得换人。入夜之后匈奴人的进攻仍没有减退,直到后半夜才偃旗息鼓。
“不好,水源……水源枯了!”
赵遵打着呼噜原地蹦了起来,五千人和一万多匹战马一天要消耗很多水,袁直为了饮水方便将营垒安在了小河的边上,入夜前小河还涓涓不息,临近清晨的时候放哨的卫兵却发现河水消失了。
“狗日的,佯攻到半夜原来是为了给筑坝拦河打掩护!”
“快挖,在临河的湿地上挖坑!”赵遵大喊。
士兵们立刻明白了主帅的用意,临河的土层下不太深就挖到了地下水,马匹喂饱了水他们才有战斗或逃跑的机会。
饮水危机暂时解除,袁直和黄中刚松了口气,赵遵便将二将请进了自己的营帐:“二位将军,这营垒守不久了!我们要早做准备。”
初春时节,地上的积雪化了,但土层深处仍在封冻,上游拦截会使下游地下水不断下降,没有挖井的工具一边还要激战,饮水很难保证。
袁直黄中也心知肚明,赵遵问袁直:“中路大将军正在和大单于会战不可能抽身来援,只有冯异可以来救援,按时间算他已经攻克了金城,袁将军你再派人去请他,晚了恐怕……”
袁直道:“我的副将公冶止与冯异的大公子是莫逆之交,我这就派他突围去搬兵。”
“不好,撞车和云梯!”矮墙上警戒的士兵发出的嘶吼声发破了短暂的宁静,三位将军一起扑上了营墙,匈奴骑士的簇拥下,一辆撞车和四架云梯缓缓而来。
“披甲!”“牵马!”三个人都久经战阵,这样的矮墙根本经不住撞车的撞击,几下就倒,必须在迫近前摧毁它们。
匈奴人同样知道撞车的重要性,因为没有称手的工具一整夜才赶工出这一辆,数百人围在撞车周围,如果不是地域限制保护的人恐怕还要多一倍。
“打开营门!”“冲啊!”
赵遵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他这身惹眼的盔甲顿时招来了数不清的鱼骨箭,士兵们将他保护在中间,两军厮杀在一起匈奴人数量上的优势显现了出来,只要落单就会被四五个匈奴人围住,你一刀我一刀顷刻丢了性命。
“列阵!”周军将马队列成十纵十横的方阵往前推,面对两丈长的马槊围成的“铁刺猬”,匈奴人没有好办法只能不断地放箭。方阵中不时有人中箭坠马,可是没人能够救他们,几声被马蹄践踏的惨叫之后就没了动静,方阵移动过去只剩下一摊踩碎的烂肉。
“放火!”
周军准备充分自然有对付撞车等攻城器的方法,撞车的薄弱点是它的轮子,仓促赶工的车轮更是不结实,赵遵他们用灌满烈酒的罐子砸在上面,然后放起大火,一辆撞车就废了。
“黄将军!”
黄中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亲手焚烧了一架云梯,就在他得意之际一支流失正中黄中的左眼,黄中怪叫一声翻身落马,麾下亲兵眼疾手快将他抢了回来,赵遵和袁直见状不敢恋战速速退回营垒。
杀来的时候不容易,想要走更难,部下们见撞车云梯已毁,主将之一身负重伤都想急着退回去,阵型就乱了。
“袁将军你带人马先撤,我断后!”赵遵的命令倒让袁直愣住了,“别傻愣着,带黄将军回去!”
别人家的主帅都是指使别人为自己卖命,赵遵竟为了同袍甘愿涉险让袁直大为感动,最后赵遵收拢了一下散兵不足两百人,边杀边退,回到营垒的时候。每个人都惊呆了,赵遵的犀牛皮甲上钉得鱼骨箭多达一百支,它们虽然锋利可始终无法洞穿宝甲,尽管不是嫡系部队,但此刻赵遵在这些兵心里就是战神。
“黄将军怎么样了?”赵遵焦急的询问为黄中治伤的军医。
“骨箭呈鱼钩状,死死扣在了黄将军眼球里,这里缺医少药,强行把箭拔出来,恐怕疼也把黄将军疼死啊!”言外之意黄中基本上是没救了。
袁直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低声对赵遵说:“公冶止在我们出击的时候已经突围出去报信了。”
赵遵点点头,告诉军医一定照顾好黄中,他出现在营地里每经过一个地方士兵们都会站起来向他行礼。
“主帅,匈奴人趁我们烧毁撞车云梯的时候将几头死亡腐烂的牲畜抛进了咱们的水源,病死的牲畜沾染的水不能再喝了,我们只能在他处再挖新坑,一个时辰了还没有见到水!”一个百夫长嘴唇龟裂,哑着嗓子对赵遵说。
一个千夫长说:“主帅,我们的箭消耗的太快了,两天我们已经射光了一半的箭,好的是也收集到了很多匈奴人的骨箭,我们可不可以用匈奴人的箭,或者掺和着用?”
赵遵坚决的摇摇头:“匈奴人不了解我们箭的数量,一旦动用了缴获的骨箭,左贤王就知道我们快没箭了,攻击起来会更加肆无忌惮。”
“大单于,那就是周庭的大将军旗号,吕翔这个老家伙真的亲自杀过来了!我们若杀了他,周军就乱了,那还不是一群无头的羊羔任人宰割啊!”大单于身边虽然奸佞不少,也不乏有眼光的将领。
大单于伸长脖子望了过去:“派谁去呢?”
将军也看向周军阵营,见吕翔的中军亲兵卫队曜日的铠甲、夺目的枪尖,心里也发怵:“大单于,关键时候别人都指望不上,你的王旗到哪儿,他们便会跟到哪儿!否则没人为您卖命!”
大单于道:“你们的意思是我亲自率领王庭主力硬碰吕翔的中军?”
“大单于放心,我们护着您!”
大单于想到了创下无数丰功伟绩的历代先君,自己不是一直想超越他们吗,今天是个机会,大单于咬咬牙就这么办!
“大匈奴的健儿们,对面就是周人的大将军,跟着我冲啊!”
匈奴人马铺天盖地一般杀了过来,大单于的王旗一动,淳于岱率领三千亲军也发动了冲锋,前锋部队冒着对方全军发出的箭矢拼死突进,每场大战下来前锋部队的损失都最为惨重,十不存二三。但双方的表情都异常坚定,视死如归,这时候怕也没有用,数千人撞在一起,马的嘶鸣声、兵器破体声、闷哼惨叫瞬间响彻了天际。
交锋的前几个回合就会分生死,活下来的也不要侥幸,战马冲起来势头不减,你将穿透一层层的敌人,当停下来的时候要么穿透了敌阵,要么死在乱军之中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英勇悲壮。
“中军压上去!”吕翔麾下的几员大将齐头并进,马也跑了起来,前锋部队倒下差不多了,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大周军二十万,左右两翼个分走五万,又留给封不遗一部分,吕翔的中军连七万人都不到,意图非常明确把宝都压在了两翼,自己扛下了所有压力。中军虽然都是精华,但匈奴人一窝蜂的压过来明显占了局部优势。
“哈哈!他们人少快顶不住了!”大单于麾下不愧是匈奴的主力,骁勇善战,虽然装备上有明显劣势,但凭借着高超的马术和不怕死的精神渐渐汇成了几道洪流,周军虽然没有像大单于叫嚣的那样出现溃败的迹象,然而确实有几处被匈奴人突了进来。
“活捉吕翔!”“抓住周人大将!”匈奴人嗜血的狼性被激发了出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骨箭无效、战刀长矛刺不穿周军的铠甲,他们硬是用马挤开撞开了一条路。
终于有一个匈奴人冲到破了防线,在他眼前的就是大周主帅,他兴奋的冲上去挥刀就砍,完全忽略了吕翔巨人的身材,和同样巨大的战马。他叫喊着冲到吕翔近前,刀还没举起来,吕翔拉了一下缰绳,马儿站立起来,吕翔顺势高举大刀,匈奴兵感觉眼前一黑好像凭空出现了一面墙。
吕翔看似轻松的一挥,六七十斤的大刀砸下来,那匈奴兵哼都没哼一声连同坐下的马儿被砍成了两截。吕翔提起刀,轻蔑的看向大单于和扑向自己的匈奴兵,天下第一的战神发威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毅力
匈奴人认准了这个大官,不怕死的冲向他,然而不怕死结果还是死,吕翔一口大刀独步天下,又快又准又沉,哪怕接住了他的刀也会被如江海般浑厚的内功震死。
亲卫们堵住了大部分匈奴人不让他们靠近主帅,即便如此在开战的小半个时辰里,就有四五十匈奴最好的勇士死在他的手里,而吕翔自己却一步未动,当真是不动如山!
在吕翔的鼓舞下,以他为界周军再也没有后退一步,原本被冲散的阵型又聚拢在了一起。大单于见吕翔就在眼前,杀了他千秋功业就成了,可围攻了这么久硬是拿不下他。大单于急了,大喊道:“杀了吕翔赏美女十名,牛马千头,封千户,不,万户……”
大单于许下空头大愿,兵将们不知是假,久攻不下也是窝火,十几个冲破防线的匈奴人稍稍集结了一下,一起杀向吕翔。
在不远处观望的大单于脸上露出了期盼的喜色,然后很快又面如死灰。打仗穿盔甲当然是越厚防护的越周全,但太重了影响灵活,还要考虑马匹的负重。步下作战铠甲也就十几二十斤,马上作战人的铠甲三四十斤已经算高的了,还有马身上也穿着重甲,对马的负担很重。
而吕翔却不同,他内功之强已经可以忽略铠甲的重量,全身包裹在重甲之下也不影响他的灵活,外加一柄长杆大刀,挥舞起来方圆数丈人立不住脚。他坐下宝马乃是西域良驹,耐力惊人非普通马可比,身上同样披着重甲仍可驮着吕翔日行千里。
面对匈奴人的箭矢,吕翔毫无顾虑,只是偶尔格挡奔向面门的骨箭,十几个匈奴人围住吕翔,他单臂挥刀几乎平着横扫,无论是被刀口还是刀柄碰到,立毙。他的跟前已经躺了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的大单于毛骨悚然,他惊惧问左右亲信:“他……他……他是人还是鬼啊,是人还是鬼!我们这么多人还杀不死一个吕翔吗?”
身旁的将军羞臊的无地自容,下去继续安排人进攻,匈奴人豁出去了,不计较牺牲只要吕翔死。
部下走的时候,大单于的耳朵突然“嗡”的一声,产生了片刻的寂静,外界的厮杀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可片刻之后哀嚎厮杀声便回来了。吕翔还在那里大杀四方,己方的兵马死了一片又一片。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撞上了大周就坚固的防线,吕翔就是这条防线。
大单于心生怯意的时候,后续杀来的匈奴士兵却不知道,他们在局部人数上和态势上还有优势,平行推进的队伍由于中间受挫,两翼前突好像伸开的手掌要包住大周中军这支拳头。
“大将军,兄弟们累了,李将军和杨将军怎么还还不来援!”淳于岱浑身是血来到吕翔身边。
吕翔甩了甩刀上的血,眼神坚定的说:“皇帝每年花费数万万钱养兵,不是发豆芽!这才打多久,他们能顶得住!”
李鲧和杨登此刻也在浴血奋战,无论是匈奴还是周军都没有在这么小的一块区域摆下过如此多的军队决战。双方均以骑兵为主,数十万人挤在一起无法像旷野上一样反复冲锋,只能陷入惨烈的消耗战。
两军挤在一起进行肉搏,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补上,想逃都没地方逃,眨眼的功夫就有几十人倒下。李鲧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兵和军官一个个倒下,脑子一片空白。“主公,主公!”李鲧的近臣替他挡住了几支箭,李鲧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中。
“主公再这么拼下去,家底就全拼光了!以后咱的腰还直的起来吗?”
近臣的几句话令李瑶动摇了,犹豫间忽听阵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士兵们以为主将发出了继续进攻的命令,咬着牙卖力拼杀。
“谁敲得鼓!”近臣对下面的人喊道。
“不知道啊?”他们都在前线没人知道后面的情况。
李鲧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封不遗这个催命鬼!兄弟们,和匈奴人同归于尽还能落个殉国美名,后退一步回去也会死在军法之下,还要落一个逃兵的骂名!你们跟我冲上去,有进无退!杀啊!”
李鲧豁出去了带着部下发动了冲锋,双方本已油尽灯枯,李鲧这样发了疯的猛冲猛打匈奴人招架不住了,开始溃败。杨登那边的情况虽然困难,但好歹扛住了匈奴人。
“赵将军,黄将军他……他醒了!”昏迷了两天的黄中突然睁开了眼,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他的伤情愈发严重,大家都知道黄中没救了,他这是回光返照。
“黄将军!”赵遵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握住了黄中的手,黄中努力的回握赵遵,但力气很小。
“黄中是个当兵的,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不要为我难过。赵将军你我相识不久,但黄中看得出你是国之栋梁,不该死在这个地方,要活下去,活下去啊!”几句话几乎用尽了黄中的所有力气,停了一会儿他呼喊来了几个亲信部将:“我死之后,你们皆听赵将军调遣,如有不从他日黄泉相见自不能饶!”
几个人哭着给赵遵下跪效忠,不过半个时辰黄中永远的合上了眼睛,赵遵命人架起火堆为其进行了火葬。
黄中的死对袁直的打击非常大,不单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多年的挚友,从黄中身上袁直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他找到了赵遵,劝说道:“赵将军,我们已经拖住左贤王四天三夜了,水源被污,士兵们靠舔地上的霜雪润喉,箭也快射光了!再守下去一个人也活不了啊!”
赵遵道:“袁将军有话直说。”
袁直道:“趁现在人马还有气力,咱们趁夜突围吧!有些人可能会被匈奴人追杀咬死,但总有一部分人能活下来……”
赵遵怒视袁直:“袁将军你动摇了!”
“没有,我只是为大伙考虑!”袁直极力否认。
赵遵道:“为大伙考虑?河朔二十万大军不是你我的同袍吗?我们为什么守在这儿?啊?袁将军,你好好想想!”赵遵愤然离去,留下袁直尴尬无比。
“左贤王,快四天了,我们被阻在此地,再无法通过怕是彻底赶不上河朔会战了。”兰顿望着点点火光的大周营垒说道。
左贤王苦笑道:“这么一个小营地,几万人轮番进攻就是拿不下来,本王颜面何存呐!”
金东禅忙道:“父亲不必自责,周人太有钱了,一支偏师竟然有这么充足的武器装备,只要铁箭射不完我们硬功多少次也是徒劳的。”
兰顿道:“大王,我现在就带人去夜袭,就是用人命换也要让周人弹尽粮绝!”
“周军突围啦!”“不要让周人跑了!”外面的喊杀声惊动了大帐中的匈奴将领们。
中行嫣大喜:“周军一逃,我们的阻碍就没有了!”
左贤王站起身来对兰顿说:“这些周人杀害我匈奴勇士甚多,不能放他们轻松离去,兰顿你带人追上去杀光他们!”
“是!”
“不好了,赵将军!袁将军他……他带着人逃了!”周营内一阵大乱,赵遵正带着一批士卒连夜开挖水源,等他问信赶到营门的时候袁直已经带着部下逃远了。
“畜生!”赵遵万没想到一代名将竟行此不义之举。
“将军,追吗?”
“谁都不许出去!”
赵遵心力交瘁对黄中的部下说:“清点一下人数。”过了一阵部下来报:“袁直带走了所部一千余人,还有一千多不愿意随他行不义的留了下来。可……可他带走了最好的战马,差不多有三千匹!”
夏侯彰大怒:“这个恶贼,我要上奏陛下将其千刀万剐!”
另一员小将道:“他本不需要三千匹战马,却都带走了,就是不想我们活着回去。真是恶毒啊,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这种人,这么贪生怕死!白白为他效命十几年,真是瞎了眼!”这位将军是袁直的部下,大义面前他选择了留下,对袁直的卑鄙行径极是鄙视,连名字都不愿意提,直呼袁直为“他”。
转天天刚蒙蒙亮,周营的兵将门全都聚拢到了营墙上,营外简直是人间地狱。兰顿追杀了一夜,袁直带走了的千余人全军覆没。匈奴人将他们的首级砍下,趁夜堆砌在营门前的草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
士兵们一个个气的咬碎钢牙,大骂袁直无能坑害同袍。太阳升高一点,两个会说汉话的匈奴人骑着马来到周营门前,其中一匹马后面牵着一个人,正是昨夜逃跑的袁直。
袁直可惨透了,被扒个精光,双手捆着让马拽得东倒西歪,满脸是血狼狈不堪。
“请周营的赵将军搭话!”
赵遵登上营门,匈奴说客说道:“赵将军,你率部阻挡我大军四日,死伤过半,作战不可谓不英勇,对得起你家皇帝了。如今你弹尽粮绝水源枯竭,战马都不够一人一匹,是该为将来考虑考虑了,就降了吧!”
赵遵一闭眼,袁直真是个孬种,被俘一夜就把周营的情况全盘供了出去,左贤王原本畏惧周营的三棱箭不敢全力围攻,但袁直把底都交了,匈奴人将再无顾忌。想要虚张声势再拖一阵也不可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袁直的叛变将事态推向了最坏的一面。
第三百八十章 死战到底
面对匈奴人的招降,赵遵只回了一句:“大周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告诉胡酋,我决不投降!”
说客道:“赵将军,不要把话说得太满!这位袁将军已经投靠了我们,左贤王许以高官厚禄,你若能投诚,左贤王许你为王!”然后猛地一拽绳子,低声威胁袁直道:“你许诺能招降周军大将,左贤王才饶你不死。若你办不到,哼哼,把你剁碎了喂狼!”
袁直再是厚颜无耻也拉不下脸来,酝酿了好一阵刚要开口,赵遵冲埋伏好的弓箭手做了个手势,一阵箭雨倾泻而出,袁直功夫是不错可被绑着施展不开,顷刻间被射成了刺猬。
两个说客没料到赵遵如此决绝,也是一阵后怕,万一刚才说错了话,几支箭射偏自己小命也不保。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回去告诉尹布,午时与尔决战!”
赵遵将十几个幸存的将校召集起来:“对不住了诸位,赵遵无能连累你们了!”
“赵将军,我们愿誓死追随您!”“大不了一死,黄泉路上不寂寞!”几经血战将士早已视死如归。
赵遵却道:“今天有的人注定会死,但有些应该活着!我们还有三千人,一会儿开战的时候夏侯彰你带一千人骑好马进入山口,去给大将军报信,我为你们断后!”
夏侯彰一听不干了:“不,夏侯彰贱命一条,怎能让主帅留下为我打掩护!赵侯,您走吧,我们留下!”
赵遵一笑:“当年我的父亲为掩护主力撤退以身殉国,我这个做儿子的若扔下你们逃活命,还有脸见人吗?呵呵呵,为名声所累啊!夏侯彰,不要以为让你们活着是占便宜,你们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世人,不要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赵侯,陛下他……”
“不要再说了!我还在主帅,听命!”
“……遵……遵命!”
这时一个军官低声问赵遵:“赵将军,轻伤者可以上马,可……可我们还有一百多重伤不起的弟兄,他们……”
赵遵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说:“给他们每人留一把短刀……”
“左贤王,敌主帅赵遵不肯投降,他将降将袁直射死,约定午后与我军决战!”说客回来向左贤王汇报。
左贤王赞叹道:“虎父无犬子,赵破虏的儿子有骨子血性!你们也该向他学!”最后一句左贤王是向自己的儿子们说的。
“父王,周人疯了,就剩这么点人还真要和我们决战?”牟黎华见三千不到的残兵已在山口处集结列阵感到不可思议。
左贤王道:“你看他们脸上决绝的表情,那不是疯而是就义。”
金东禅道:“父王,敌人可敬,儿去送他们归天!”
“去吧!”
“能和诸君一同赴死,赵遵三生有幸!走得早的在黄泉路上等一等,赵遵随后就到!”
号手最后一次吹响了战斗号角,周军发动了死亡冲锋,金东禅率军迎了上去,冲到半途站在高处观战的左贤王等人震惊的发现周军中靠后的几百人没冲几步调头奔向了山口方向。
“不好,周人要逃!不能让重要人物逃走!”中行嫣大喊道,他甚至以为赵遵和其他重要的将领都在逃跑的队伍里。
他们居高临下看得清,然而身临其境的金东禅和他带领的队伍只能看到眼前几列骑士,烟尘遮挡了他们的眼睛,根本不知道反向逃走了一部分。
很快两军碰撞在了一起,想要传递信息已经来不及了,吹号挥旗都无法表达敌人分兵逃走的意思,左贤王只得下令全军压上。
“三哥!”桑暮歌的一声惨叫,令正在忙碌调兵遣将的众人心头一紧。战场上,那个面带红色面具的煞神精准的找到了金东禅,金东禅也非泛泛之辈,两个人枪对枪对冲了三个回合,赵遵催动战马高高跃起,长枪直插金东禅的前胸。金东禅举枪去挡,碰到赵遵枪尖的时候,感到一股绵柔的内力缠住了自己的枪,完全使不上力气。赵遵的铁枪压住金东禅的枪,刺进他的胸膛,由于马速的原因,金东禅被赵遵高高挑起,枪尖穿过铠甲从后背露了出来。
金东禅被杀一幕正被盯着战场的桑暮歌看得真切,她一声尖叫众人寻声望去,金东禅的尸身已经被赵遵甩到了地上。
“大王……”左贤王见爱儿惨死好悬没昏过去。左贤王头两个孩子早夭,他一直把金东禅当接班人培养倾尽了心血,没想到一场必胜的歼灭战送掉了儿子的性命,中行嫣等人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左贤王。
“三哥!”“为三哥报仇!”金东禅在左贤王的儿子们中威望极高,十几个成年的王子见哥哥被杀,一个个气炸肝肺全都冲上了战场。“回来,回来……”无论中行嫣如何呼喊,他们就是不听。
“桑暮歌,你去干什么?”兰顿正准备出战,发现小公主桑暮歌也跟着哥哥们冲上了战场。
中行嫣气的直跺脚:“快快……你去拦住她!”左贤王最心疼的儿子已经死了,若这个最宠爱的小公主也出意外,五十多岁的老王爷怕是够呛啦。
赵遵并不知道自己刚杀了左贤王的儿子,他抱着必死之心一杆铁枪用到了极致,没有一合之敌,身上的犀牛皮甲好像被血水洗过一样。
在赵遵的感召下周军备受鼓舞,金东禅带来的五千人竟被他们反压了过去。然而这种优势的假象只存在了片刻,后续的匈奴援军便将他们团团围住。谁都不去管逃走的周军了,这些人认准了杀害金东禅的赵遵,争着为王子报仇,赵遵也懒得去想自己为什么那么遭恨,来的敌人越多越好,一次杀个痛快。
经过几轮拼杀赵遵带来的二千人死伤过半,他们想保护住赵遵,但人马体力耗尽很快被急于报仇的王子及其亲兵卫队隔开了。随后便是血腥的绞杀,匈奴主力把所有的怒火变成箭矢无情的倾泻在了这些周军士兵身上,距离如此之近,数量如此之多,铠甲再厚也难抵挡。
一声声的惨叫刺激着赵遵的神经,赵遵把悲愤化成了力量,他周围的草地上躺满了尸体。他自己的战马也死了,赵遵拔出佩剑继续拼杀。
最后赵遵的背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匈奴人给受伤未死周兵补完刀,之后茫茫多的匈奴骑士将赵遵围在不足十丈的空地上。
战场突然变得寂静了,只剩下马的嘶鸣和人的喘息声,匈奴人围住赵遵后并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在刚刚的混战中,又有两名王子死在了赵遵手里,仇恨越来越大。左贤王的儿子们要用本民族的方式复仇,不放箭手刃敌人!
赵遵见匈奴人纷纷从马背上下来,换用刀剑等短兵器,他猜出了大概。稍一停歇赵遵也感到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握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原本轻便的犀牛皮甲感觉异常沉重。
赵遵冷笑了两声把佩剑插在地上,将犀牛皮甲慢慢脱了下来,当皮甲扔在地上的时候,赵遵舒了口气感觉轻松了不少,接着他拿掉了脸上的护面,他要让每个敌人都看清自己的脸。不少匈奴人都感到意外,没想到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周朝大将这么年轻,而且很斯文的样子。
这时候匈奴众王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都想为哥哥报仇,不但可以扬名,还能提高自己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可匈奴习俗复仇是神圣的,要一对一,只能派一个人上。
“哥哥,这厮厉害,我上!”“兄弟,你太年轻了怕不是此人的对手!”最后牟黎华站了出来:“我来!”
牟黎华自幼追随左贤王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战功,要论武艺,兰顿第一,第二就数他了。中行嫣在匈奴收了几个徒弟,以牟黎华最得其真传。他说要出战,无论是地位、年龄还是真本事都压弟弟们一头。
赵遵摘下面具的时候兰顿已经认出了他,回想起大青山一役,那时候赵遵还很稚嫩,兰顿错估了赵遵的实力,以为赵遵只是仗着一时血勇,现在已经力竭,四王子对付他不成问题。
“周将,你是条好汉!我是左贤王的儿子牟黎华,来取你性命!”牟黎华的汉话说的字正腔圆。赵遵并不搭话,提起宝剑与牟黎华展开殊死搏斗,牟黎华势大力猛弯刀如疾风暴雨般砍向赵遵。
赵遵手脚都软了,面对生猛的牟黎华,一时竟无招架之力,“好,四哥打得好!”“四哥威武!”其余众王子亦为牟黎华喝彩。
赵遵暗赞中行嫣,中行嫣年幼受宫刑摧残,内功必然走阴柔的路数,武术重意不重形,可他竟能教出如此刚猛的徒弟,可见武学造诣已至宗师一级。
牟黎华猛攻了一阵,见势不见效,赵遵躲的狼狈却一处伤都没添,牟黎华有点后悔,圆刀还是轻早知道该用骨朵这种重兵器了。
可赵遵实在太累了,即便和牟黎华之间有很大的实力差,但还是被逼的节节败退。牟黎华越战越勇,赵遵只能用坚硬的锁子甲和手里的剑勉强抵抗。牟黎华气啊,明明占尽了优势,一刀刀砍在赵遵软绵绵的剑上,他就是不倒。
终于赵遵一个踉跄,露出了腋下的破绽,牟黎华大喜扑上去就是一刀。“不要!”兰顿看出这是个圈套出言提醒,可牟黎华招式已经用老。一刀刺进赵遵盔甲的缝隙,伤到了赵遵的左肋,可自己用力太猛,收不回来了。赵遵长剑在牟黎华的脖子上一蹭,鲜血喷溅,牟黎华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喉咙,可血依旧噗噗的呲出来,片刻之后牟黎华流尽了全身的血,死前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赵遵。
第三百八十一章 决胜
“哎呀!”兰顿捶胸顿足,“抢尸!”
众王子见刚折了三哥,四哥又没了,哇哇怪叫也不顾什么习俗了,几十个人围攻赵遵。赵遵原本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可挨了牟黎华一刀后,他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又砍翻了几个。
兰顿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傲,本不愿意和他人合攻赵遵,但已经死了好几位王子,再添伤亡自己没法向左贤王交代了。
他加入之后,赵遵感到了压力,经过几年的苦修兰顿现在的实力绝不在程煜之下,力道上更胜几分。然而只剩生半条命的赵遵仍然不落下风,这时又有一个人不畏死的跳上去偷袭赵遵。赵遵一剑逼走兰顿,左手凌空掐住那人的脖子,刚要一剑斩了他。
突然赵遵停住了,他看见了一张愤怒的脸,是个女孩,眉宇间英气逼人,面对死亡竟没有一丝畏惧。赵遵一下子从杀戮的疯狂中清醒了过来,看着一地尸体,失血的眩晕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放开小公主!”“休伤我妹妹!”赵遵抓住桑暮歌,使得一众匈奴王子和武士投鼠忌器不敢强攻。
赵遵也撑不住了,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他倒下了,桑暮歌也跟在一起倒在了他的怀里。
大单于的前锋部队一点点撕开了中军的防线,最近的时候大单于距离大将军吕翔不过二十几丈,隔着混战的人群彼此看的清清楚楚。就在这个时候匈奴军的后面突然乱套了。
“大单于,周将李鲧突破我军右翼防线!”
大单于如五雷轰顶一般:“快叫人顶住啊!”
“顶不住了!左翼杨登部的铁骑也在蚕食我们的空间,大单于快撤吧!不然我们要被周军合围了!”
大单于看着近在咫尺的吕翔和周军对此被突破的防线,吼道:“就差这么一点点,我不甘心!给我再冲一次,杀了吕翔就能扭转战局!”
这时的吕翔爆发出了惊人的底蕴耐力,催动战马朝着大单于冲了过来,敢于和他正面交锋的人,一刀下去人马俱碎。淳于岱领着残存的亲兵卫队追谁大将军一起冲杀,将比己方多出数倍的匈奴人顶了回去。
“封将军来了!”
封不遗一马当先带着两万后军预备队杀了过来,双方已是强弩之末,封不遗这支生力军一加入,匈奴大军再也抵挡不住了迅速崩溃。
“不要逃!给我冲!”大单于试图拦住溃逃的军队,但他心里也清楚颓势不可逆了,但他不愿意接受失败,大话说出去了实在是下不来台。
亲信们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周军人多,我们不妨先退一退,集结队伍再择日再战!”说得好听,军队全线崩溃拿什么再战。大单于装模作样的不肯退,被“忤逆”的部下架着脱离了战场。
封不遗杀散了围困吕翔的匈奴人,“大个子,你没事吧!”开战以来在后方观战的封不遗心揪得恨不得飞过来和吕翔一起杀敌,但按约定合围大单于之前不能出战,他心里一直就骂李鲧和杨登,怎么还没突破匈奴侧翼啊。终于在大单于背后看到了周军旗帜,封不遗再也等不了第一个杀了过去。
吕翔也是强打精神,鏖战了整个时辰累坏了:“老长官,不用管我,我留下来率部清理战场,你带人去追大单于,不要让他逃了!”
“好!”封不遗兴奋的向吕翔舞动长枪。封不遗走后,吕翔握紧拳头大吼道:“陛下,我们赢啦!”
洛阳的金殿上刘衡早已知晓几时开战,算日子今天便会知道结果,他早早的等在金殿上,从早一直等到掌灯。满朝文武一同苦等,由于心焦刘衡忘记了吃饭,直到腹中饥荒难耐才想起来朝臣们已经陪着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刘衡有些过意不去,前方战事未卜又不适合摆宴席,便令御厨送些白粥咸菜简单果腹。君臣几十人就在大殿上喝起粥来,刘衡见大臣们都站着,下令赐坐。大臣们真累了,皇帝发话了也不顾及什么体面了,坐在地上就着咸菜大口喝粥。朝堂上原本严肃的气氛变得平和了很多。
刘衡刚喝了一口,就听殿外由远及近一声声喊叫传来:“大胜……大胜……我们赢啦!”
“啪嚓!”刘衡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大臣们也激动了起来:“陛……陛下,大捷啊!”
刘衡愣了一会儿,有点迷糊了,问鲍鸿:“丞相,你也听见了吧!”
鲍鸿笑了:“陛下,您没听错,大将军他把匈奴人打败了!”
刘衡往前走了几步,在大殿里转了好几圈,开心的像个孩子:“大将军是如何取胜的,有奏报吗?”
信使道:“陛下,大将军在河朔与匈奴大单于部激战半日,大单于败走,封不遗将军率部追击。战场上混乱大将军来不及写奏报,先让卑职来给陛下报捷!”
“好,好啊!来人,赏!”刘衡乐坏了,大臣们也高兴,十几年的阴霾一下子扫去了。
“众卿陪朕去太庙,朕要告诉先帝这个好消息!”
“喏!”
刘衡带着一众大臣到了太庙向祖先祭祀,刘衡情绪激动几度哽咽,鲍鸿更是体贴在去太庙的路上就令卫士们把大捷的消息传遍了全城。百姓们受够了匈奴人的骚扰,听说大将军在河朔击败了大单于主力,家家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人们欢歌笑语通宵达旦。
一整夜的祭祀结束了,鲍鸿困得直打晃,偷偷回到马车里想休息一会儿,刚眯着,突然有人敲了几下车厢。鲍鸿猛地惊醒,按理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睡觉被人吵醒,那还不得勃然大怒啊。可鲍鸿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一下子撩开了车帘。万没想到陈嵩站在车前,自己的那些随从官员都站在远处,显然是被陈嵩赶走的。
“给!”陈嵩莫名其妙的把一份奏报递给了一头雾水的鲍鸿。鲍鸿看了一下这份奏报,是一份军情。他就更纳闷了,打开一看,鲍鸿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陛下看过了吗?”鲍鸿问陈嵩。
陈嵩摇摇头:“陛下正在兴头上,这事……唉……我没敢啊!”
“你做得对,这事得瞒一阵!”说罢鲍鸿一跺脚,“怎么……怎么偏偏是他!”
大单于的主力当场被杀两万余,大单于仅以身免,封不遗追击千里杀死俘虏了大小诸王十几人,缴获牛羊马匹数十万计,纵横草原数十年的大单于王庭崩塌了。大单于在逃亡的路上哀叹,千秋伟业毁于一旦,他把失败的责任全算到了左贤王头上。
常威也在随后发动了对匈奴的突袭,休屠王和浑邪王听闻大单于战败无心恋战,丢下千具尸体仓皇北逃。冯异也在随后传来了捷报,黑龙军扫荡了左贤王的老巢金城,缴获了匈奴人祭天的金人。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全面胜利,吕翔写奏凯军报的手都有点发抖。写好之后正准备让信使送出,这时一队人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河朔一带的匈奴军队已基本肃清,这样一支穿着周军军服的队伍,经过简单盘问直接来到了大将军面前。
“大将军!”为首的小将跳下马来一头磕在地上。吕翔认得来人:“夏侯彰!你怎么来了?”吕翔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夏侯彰嚎啕大哭:“赵将军率领我们在斜谷口阻挡左贤王大军四昼夜,黄中将军阵亡,袁直不听将令率部突围被匈奴人全歼。最后……最后赵遵将军率领残余的将士向匈奴人发起冲锋掩护我们突围给您报信!”听到夏侯彰声泪俱下的述说,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就连稳如泰山的吕翔脸上的肉也抖了几下:“备马!去斜谷口!”
匈奴人没有打扫战场的习惯,数千具周军和匈奴人的尸体遍布山野,引来了野狼和兀鹫的啄食。
吕翔见此惨像心凉了半截:“看看还有没有活的!”士卒们挨个翻看,最后哭着回来说:“大将军,弟兄们杀死了三千多匈奴人,没有一个苟活!”
“夏侯彰你去认尸!看看有……有没有赵将军的遗体。”
夏侯彰一边走一边翻看每一具周军的遗容:“没有!没有赵将军!”夏侯彰惊喜交加:“赵将军突围了!”
话一出口有感觉不可能,几万匈奴人围攻两千人,插翅也难飞:“乱战时马蹄乱飞,怕不是把尸体给毁了!”夏侯彰想到惨烈处脸都黄了。
淳于岱低下了头:“河朔会战赵将军替我们扛住了左贤王的增援,不然胜负与否还未可知,第一功非他莫属,可惜……”
吕翔勃然大怒:“冯异这头蠢猪!那金城除了几顶帐篷还有什么?用得着两万多人兴师动众去攻打!赵遵已经拖住了左贤王,肯定派人去通知冯异前后夹击了,就算他们二军合力吃不下左贤王主力,只要能耗到现在我们来援,左贤王必败无疑。一场仗就把匈奴主力全消灭了,现在放走了左贤王,功亏一篑啊!”
淳于岱比较保守:“左贤王主力接近十万,冯异将军可能认为就算黑龙军赶来也奈何不了他,放弃攻击唾手可得的金城确实可惜啊,毕竟缴获匈奴人祭天的金人意义非凡。”
“冯异扫荡金城暴露黑龙军的位置和兵力,以左贤王的老道必然能判断出六万驻屯军的位置,他会错失消灭这些步兵的机会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 奇货可居
淳于岱愣住了,他没想那么深,但他知道大将军的推断不会错,果然两天之后传来了六万驻屯军被全歼,辎重被掠夺的消息。
吕翔不得不承认左贤王用兵之能:“尹布不愧是战场上的老狐狸,嗅觉太灵了。虽然在赵遵面前吃瘪,但能迅速做出改变,凭一己之力把匈奴的惨败变成了有输有赢,说句雄才大略不为过,他又得大叛徒中行嫣的辅佐,着实是我大周的心腹大患。”
头三天刘衡沉浸在狂喜中,第四天睿智的大脑觉察到了异样,三路出击皆有斩获,赵遵的偏师无论胜败也该有消息了。陈嵩被请进了宫,不等刘衡开口,陈嵩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将吕翔送来的密札拿了出来。
“陛下,您先有个准备……”
刘衡的心咯噔了一下,打开密札一看,手就抖了起来,晃了晃好悬没跌倒。陈嵩见状忙上去搀扶,刘衡呼吸困难:“尸体……尸体找到了吗?”话语间颇有哀求的意味。
陈嵩无奈的摇摇头:“大将军已令夏侯彰认尸,没有发现赵遵的遗体。大战之后草地都被万马踏平,尸体恐怕……”
刘衡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刘衡打发走了内侍宫女,独自坐在龙榻上,口中不停地念叨:“不该,不该啊!二弟你在天之灵怎地不保住赵家的血脉啊,朕……朕怎么就答应让你去了呢!哎呦,悔死了!”
李夫人这些时日春风得意,刘永表现抢眼,刘衡将一部分政务交给刘永处理,在大臣们的协助下已经上手了,刘衡颇为满意,反观大皇子整日无事可做,亲疏立判。
“娘娘,陛下来了!”小宫女兴高采烈的往寝宫跑来。李夫人懒睡还在梳妆,她心里一喜,对匈大胜皇帝心怀大悦连续多日在李夫人宫里度宿,李夫人自是喜悦:“陛下……”李夫人迎出来却见刘衡面如死灰的站在廊下。
“陛下,您这是……”李夫人一脸疑惑,但随后她就看到了刘衡手里的密札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头上的钗珠掉了一地。
“不不不,陛下……这不是真的……”
刘衡心疼的抱着李夫人,李夫人趴在皇帝的怀里大哭:“臣妾怎么跟姐姐交代啊!”
与此同时右路军六万驻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回了洛阳,为了掩盖这部分损失带来的负面影响,朝廷无限大的彪炳赵遵的战绩,通过神话赵遵鼓动起全国对匈作战的热情,同时也堵住那些主和派的口。
就在朝廷准备要给赵遵举行国葬的时候,转机却出现了。
大战过后边境的岗哨排查的异常严密,负责哨戒的士卒看到远方来了一队匈奴人,立刻吹响了号角,伍长立即带兵前来支援。
“伍长你看,那有几个匈奴人!”士卒向伍长指出的匈奴人的方位。
伍长戍边多年,手搭凉棚望向几个久立不动的匈奴人,奇道:“咦,好像是使节!”
另一个老兵道:“没错没错,符节在手必是使节,嘿,大将军把他们打疼了说不定是来投降的!”
伍长当即派精通匈奴话的部下与使节接洽,护送他们去洛阳。这几个使节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左贤王回返的大军中,一辆马拉的平板车看守的格外严密,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匈奴战士保护在四周,为首的正是左贤王麾下第一号战将兰顿。
“桑暮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兰顿拦住了徘徊多时的小公主桑暮歌。
“我乐意来就来,要你管!”桑暮歌回怼道。
兰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桑暮歌眼眶通红:“我要杀了他为几个哥哥报仇!”
兰顿道:“你父王有令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你也不例外!”
桑暮歌知道报仇无望,指着兰顿道:“你没良心,我三哥四哥对你多好……”
“够了!你再不走,我打你了!”整个左贤王阵营恐怕只有兰顿敢说这种话,也真敢这么做。
桑暮歌走后,中行嫣也来了。中行嫣和颜悦色的问:“他醒了吗?”
兰顿摇摇头:“没有,如果换做是我几天几夜不合眼,疲累过度又受了那么多伤,恐怕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中行嫣一笑:“我去瞧瞧!”说着靠近马车。
兰顿伸出右手拦住了中行嫣:“左贤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人!”
中行嫣又一笑:“我也不例外?”
兰顿低下了头:“中行大人,别让兰顿为难。”
“哈哈,好好,看你如此尽职我就放心了,人又没醒不看也罢,走了走了!”说完中行嫣就走了,兰顿感觉有点怪,桑暮歌要杀赵遵有情可原,中行嫣一个汉人这么急着打听周军俘虏的消息令人费解。
赵遵躺在平板车上,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的,偶尔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懒懒的天空。赵遵力竭昏倒之后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桑暮歌爬起来就要刺死他为几位哥哥报仇,千钧一发之际左贤王和中行嫣同时赶到了。
“住手!”二人几乎同时喊道。
左贤王踉踉跄跄的走到赵遵身边,俯下身子看了半天,突然他猛地转头指着赵遵,言语不清的问中行嫣:“是……他……他和那个……是吗?”
周围的人全是一头雾水,中行嫣也很激动:“是他……真是他,太像了!”
左贤王当即下令将赵遵保护起来,一众王子和将军大为不解,不说被赵遵所部阻挡多日伤亡了几千人,单单是赵遵一个人就杀死了五位王子和上百名优秀的战士,这仇口可太大了。可左贤王异常坚决,这时河朔会战已经开打,左贤王和几个重要谋士都认为现在去了也起不到作用,恐怕是错过了。
“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大单于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的,对其他参战又损失惨重的诸王也无法交代。”一个谋士说。
中行嫣提出了他的建议,将斜谷口一战的惨烈程度夸张数倍然后想方设法宣扬出去,制造大周与左贤王发生大战的舆论假象,给自己不能如期赶到战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这也间接将赵遵的英勇事迹传播到了草原各部,其实还有一层深意,这样抬高赵遵身价也是为更好的和大周进行交易。
左贤王手握数万雄兵,虽然在赵遵这里受挫,也不敢去招惹吕翔,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他也不甘心。一开始左贤王想去劫掠渔阳、右北平,半途侦查到了右路军的六万驻屯军,没有黑龙军的保护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左贤王部强行军一天两夜截断了驻屯军回撤的通道,一扫被赵遵痛打的阴霾,仅仅半个时辰就将六万人冲散,最后就是绞杀和抓俘虏了。
共计俘虏近两万人,辎重悉数被缴获,左贤王不禁感叹大周的富庶,从一支凑数的军队手里就缴获了这么多,又对未能击溃大周主力感到惋惜和无奈。
既然有了不小的收获,左贤王不再逗留大军北还,他还试图搜索冯异的黑龙军,结果黑龙军占了便宜早已绕道回到了周境。左贤王没有回金城,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金城的居民多是历次战争俘虏来的汉人。左贤王在草原和森林交汇的地方建城,尝试用汉人的典章制度、汉人的耕作方式去管理汉人,结果中途而废,左贤王妄图去统治汉地的想法也就此终结,他的结论停留在了匈奴人管理不好汉地上。和他的祖先一样,左贤王坚定了抢夺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为了防止周人或是其他草原民族的报复,左贤王将牧群迁徙到了更遥远的北方和室韦人接壤的地方。草原上没有道路,即便有马匹代脚,但帐篷和其他生活物资都需要用牛车驮运,行进的并不快。
“赵将军,既然已经复原,为何还赖在车上?”左贤王骑着马在赵遵躺着得平板车周围转了一圈,很平淡的说。
赵遵瞥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左贤王似乎对他非常好奇,又说道:“你这是在练什么功,一动不动躺十几天我可做不到,恐怕三天都撑不了!”
赵遵仍不去理他,左贤王并不气馁:“我可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你摆架子不搭话不太礼貌啊!”
赵遵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说:“我和你无话可说,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投降的!”
“你终于肯开口了,没指望你投降,当然我也想杀你。赵将军现在你是大英雄大功臣,我想大周的皇帝肯定愿意拿座金山来换你!”
赵遵又陷入了沉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河朔之战你们大胜,大单于王庭主力折损近半,十几个王被抓被杀,牛羊损失不计其数。”左贤王不打自招道。
赵遵一下子坐了起来,左贤王又道:“吕翔立了旷世大功不得念你的好,所以一座金山都觉得少,要两座!”
赵遵长舒一口气,又想起了那些死难的弟兄,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我们要去遥远的北方,大周兵锋正盛我们不敢在长城附近放牧,只能去有争议的草场放牧,我们去你得跟着。”停了停又道,“你无大碍就别躺着了,我这儿牛车不富裕,你骑马吧。”
赵遵一皱眉:“你不怕我逃走?”
左贤王一打马屁股,马儿围着平板车转了一圈:“斜谷口生还的人不止你一个,你若敢跑就把他们扔到山里喂狼!还有冯异那边抓的俘虏,和大周皇帝做交易你奇货可居是大筹码,他们都是添头,做不成交易也不能砸在手里,你猜我会怎么处置他们?”
第三百八十三章 草原生活
赵遵道:“你会把他们赏赐给有功之臣做奴隶做苦力,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知道就好!”说完左贤王打马就走。
赵遵想了想,从车上翻了下来,对不远处的兰顿喊道:“给我匹马!”
兰顿牵了一匹母马给他:“你最好不要离开大王的营区。”
“为什么?”
兰顿冷冷地说:“你杀了我族多少优秀的战士,他们的家人恨你入骨,你自己没数吗?”
赵遵回怼道:“你们匈奴人杀的汉人少吗?”
兰顿一愣,好像在自己心里汉人就该被杀被抓被掠夺,这是很正常的行为理所应当就像打猎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突然有一天汉人打到了匈奴人的地盘上来杀了匈奴的子民,自己却无法接受。
赵遵见他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骑上马跑出去十几丈了突然勒住缰绳回头说:“慢慢就会习惯了。”
兰顿脊背一阵发寒,赵遵的话不是威胁,很快就会变成现实,匈奴人的黑暗时刻不远了。
接下来几天赵遵就像幽灵一样在左贤王的队伍里游荡,时而驻足观看孩子们嬉戏,时而跟随放牧的队伍去看成群的牛羊。与周人恶战一场左贤王的部众也颇多伤亡,对赵遵并不友善,但真正和赵遵对过阵的并不多,看到远远跟随在赵遵身后的兰顿,没有人敢去伤害这个汉人。
“左贤王,您想利用这个人与大周皇帝谈判留下他的性命,我们都赞同,因为这远比杀死他泄愤有价值。可您为什么要待他为上宾,任由他出入营地观察我们的生活,将来他回到了周庭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大周皇帝,我们还有何秘密可言!”
傍晚大营的的草地上点起了数不清的篝火,忙碌了一天的匈奴人开始围坐在一起吃喝聊天度过一天中最美好的时段。左贤王营地里坐的自然都是全力顶端的人物,白鹿王是左贤王的发小,他见左贤王对赵遵如此放纵,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他一开口其余的贵族也都表示赞同,有人立刻提议把赵遵关押起来,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左贤王却说:“我们在放牧,放牛牧马有什么可隐瞒的,关于我们的实力、风物、战法早就有探子汇报给周朝的皇帝了,就如同我们在汉地的细作一样。以往几十年我们都是这样做的,但这一次河朔会战我们明知周军的分路、兵力、路线,调集了整个族群的力量结果面对面打输了,你们知道原因吗?白鹿王,你知道吗?”
白鹿王摇摇头:“老臣和周庭打了半辈子仗,从未有如此惨败,好像……好像突然之间我们就打不过他们了。老臣万分不解。”
东党王也道:“臣的好友脱脱单于参与了河朔之战,据他说周军没有使用特别的计谋,只是将部队摆在那儿,大单于集中全部兵力就是冲不动,还被人家反包围追杀千里一败涂地。大单于彻底丧失了斗志,整日和女人作乐,手下的将军们也都对与大周作战产生了悲观情绪。以前这么些年,我们和汉地的几代朝廷都是这么打的,次次都胜,怎么偏偏这次输的那么惨?臣也想不明白。”
左贤王有问其他人:“你们都不明白?”
大伙都摇头,左贤王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所以啊,我才留下这个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毁了咱们的周庭将军,或许从他身上我们能找到答案。”
正说着赵遵从远处溜达了过来,篝火上正烤着肥羊煮着羊奶,女奴拿着小刀切割了用银盘子送到贵族们面前的小垫子上。
赵遵不管不顾的走到火旁,抄起木勺喝了几口羊奶,见女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抢过她手里的小刀切了一条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找个空座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嚼。周围人见他这么放肆眼里都冒出火来了,恨不得生吞了他。赵遵只当没看见,吃完之后在别人的垫子上把手上的油擦掉,然后扬长而去。
“看看看看,视我们如无物!”白鹿王火冒三丈“不杀他可以,但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们大匈奴的汉子都是站着尿尿的爷们!”
左贤王劝道:“算了吧老哥哥,他是大周皇帝的外甥,皇亲国戚自身有贵族的傲气,再说战场上又没人真正制服了他,他能服气吗?”
兰顿一天中有一半都跟着赵遵,他已经不再负责照顾他的安全,兰顿只是想了解这个可怕的敌人。赵遵对这个如影随形的家伙也不讨厌,想要什么缺什么的时候就开口向他要。
“我怎么感觉你想砍我呢?”赵遵没有回头隔空对兰顿说。
兰顿自嘲道:“我早就想砍你,可未必砍得着。”说完转身走开了。
牧群正在转场,每天都在前进,人们幕天席地。赵遵认准了他躺过的平板车,草原上没有路,雨后泥泞难行,因此匈奴人转场用的车轮子巨大,一人还高。赵遵刚绕过一个车轮,突然一道寒光抹向自己的脖子。赵遵轻松躲过,紧跟着又是一刀扎赵遵心口,赵遵一把扣住了行刺者的手腕,将他从藏身的暗处扯了出来。
“是你?”
一张稚气未消的俏脸出现在了赵遵面前,她是赵遵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特别深刻。赵遵不想伤害她,放开她的手腕叫她离开。少女却不依不饶,又挥刀行凶,这下把赵遵气坏了,心说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不让你吃点苦头今后焉有我的安宁之日!
在少女惊惧的目光中,赵遵用指尖凌空捏住了她的匕首,中指一弹匕首远远地飞入了草丛里。然后赵遵开始无耻的“调戏”她,在她胳膊腿上戳戳点点。少女又羞又臊,想解下腰间的马鞭去抽赵遵,结果却发现手已经不听使唤了,片刻之后她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你……你会妖术!你是汉人的巫师!”少女哪知道这等高深武术,以为赵遵施了法术将自己定住。
“你的刀法有兰顿的影子,你跟他学的吗?”
少女一共出了两刀就被赵遵看出了自己招数的渊源,这更加坚定了少女对赵遵身份的猜想。
“是又怎么样!他不肯好好教我,我只学了一点!”
赵遵对这个刁蛮女孩没有好感:“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两次了,你见面就抡刀究竟为何啊?”
少女怒瞪二目:“你杀了我哥哥,我要报仇!”
赵遵愣住了,他回想起自己刚知道父亲死讯时候的状态,表情、言语、行为和这个匈奴少女一模一样,只是赵遵看不到敌人,而少女却活生生的看到了发生一切。
“你……你要做什么!别碰我!”赵遵的手缓缓伸向了少女的胸口,少女以为赵遵欲行不轨惊声尖叫了起来。
结果赵遵的手在她胸口上方停了下来,紧跟着一丝暖意从他的手心涌入自己胸膛,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少女可以动了,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眼神中充满了结缔,想要发怒又忌惮赵遵的“妖术”,又气又急还不敢放肆,少女脸上的表情非常可爱。
“你很厉害,但我还是要报仇的!”少女倔强的说。
“随便吧!”赵遵靠着平板车躺下,闭着眼说,“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后果必须自己承担!杀人的人也是被杀的人,被杀人的子嗣也会变成杀人的人,直到一方毁灭,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少女哪懂得这些深奥的道理,气哼哼的走了。
不知又走了多少天,终于左贤王的人马停下了,开始在安营扎寨。这时一直处于队伍较前位置的赵遵才发现原本几十万人的庞大队伍早已经分散出去,这个地方有河流有牧草留几千人牧马,那里不错有肥美的草甸留几千人放羊,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然而那些地方规模太小,容不下左贤王自己庞大的牧群。
匈奴有类似中原分封的制度,权力并不统一,左贤王一下有诸多小单于和小王,再往下有千夫长、百夫长,每个贵族都有划分好的牧区和牧群,平时各自安好,战时统一听左贤王指挥,按功劳分配劫掠所得。如遇天灾人祸,左贤王要主持大局带领他们共渡难关。作为共主的左贤王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会抽取各部所获像汉人收税一样。
为了确保权威,左贤王的实力远高于他治下的各股势力,同理,大单于的兵力超过最强藩王左右贤王的总合还多,因此虽然被吕翔和封不遗打疼了,但大单于的实力还是高于左贤王。
“这片草场对于我们而言也很陌生,几条大河在此汇聚,水草丰美又有高山阻挡风雪,是越冬的好牧场。但北边和东边都有彪悍的民族,为了这片上苍赐予的宝地,不知爆发了多少次流血冲突。若不是被逼急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放牧。白灾之后战场上又失利,实在不宜再动武了。”赵遵正在站在一边观望匈奴人搭帐篷,一个没见过的有几分斯文的年轻匈奴贵族来到他身后,说出了这番话。
赵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左贤王缴获了右路军的辎重甚丰,随便拿出一些收买附近的部落便可消弭争斗。”
年轻的匈奴贵族一愣:“你果然很聪明,唉!我大匈奴竟落魄到了要向外邦异族送礼才能换取和平的地步!我辈无能愧对先人啊!”
“你们在河朔败了,虽然伤到了筋骨,但国运没有衰败的迹象,仍可与大周抗衡。忍得一时还有重振雄风的机会,左贤王能伸能屈有大智慧!”
年轻贵族听完对赵遵施了汉礼:“多谢指点。”赵遵微微点头还礼。
年轻人走了,赵遵感觉有点好笑,自己一个俘虏在匈奴却受到了礼遇,敌人竟对自己用了汉地都不常见的古礼,这样的敌人可敬。
第三百八十四章 新的牧场
第二天中午左贤王的近臣亲族们围坐在一起议论部族中的大事,赵遵也在一旁站着听。明知赵遵通晓匈奴话他们仍不避讳,气魄非同一般。
最后他们商议如何分配草场,这是一块近两个兖州大小的草海,为了更好的利用牧草给牛马上膘,草场划分细致每一个小族群千夫长以上的贵族都得到了相对应的牧区。
赵遵到现在才知道昨天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是左贤王的儿子,名叫羽鲜。
牧区都划分好了,这些贵族们陆续离开的时候羽鲜突然站了出来:“父王,孩儿想请赵将军去我的牧区!”
所有人的目光都差异的看向羽鲜,左贤王看看儿子,又瞧了瞧赵遵:“这事不要问为父,要问他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赵遵,赵遵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我是囚犯,去哪都一样!”
羽鲜大喜:“一言为定!”
“六哥,我也跟你走!”众人的目光又被一声娇甜又干脆的嗓音吸引了过去。那个两次要害赵遵性命的少女出现在了羽鲜背后。
左贤王一皱眉,佯怒道:“胡闹!你六哥去的地方远,爹要去见大单于,你留下来陪你娘!”
“不!汉人俘虏都能自己做主,我为什么不能!”桑暮歌倔强的说。
“不行就是不行!”左贤王不肯,这时候中行嫣站出来劝说:“大王,您不在主营谁管得了这小丫头,闯出祸来悔之晚矣!不如就让她跟着羽鲜出去转转,几千人护卫着料也无妨!”
左贤王这才勉强答应,对羽鲜说:“你给看好了她!出了意外拿你是问!”
“是!”羽鲜一脸苦相,其余那些小年轻的贵族也都投来同情的目光,“保护”这个刁蛮公主不是件容易差事。
“怎么了!拉长个脸,你不愿意我去陪你呀!”桑暮歌截住了羽鲜。
羽鲜一瞪眼:“小妹,哥哥警告你,这名周将对父王非常重要,你不要为难他!”
桑暮歌表面答应,心里十万分的不服气。
“汉人,这不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入夜后赵遵来到了左贤王的营帐,负责守卫的武士立刻拔刀守住了帐门,赵遵在战场上的勇武已经令他们胆寒,足有五十多人守卫在营帐的周围,但面对赵遵他们还是一脸紧张。
“散开散开!”左贤王走出帐篷挥手让守卫退下。
卫队长有些犹豫:“大王,他是……”
“退下!”左贤王喝了一声,守卫们让开。
左贤王和赵遵对视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有话要和我说?”赵遵点点头。“进去说,还是走走?”
赵遵说:“走走。”
左贤王带着赵遵离开营地,来到草原上,远处一群马儿在悠闲地吃草,这里聚集了左贤王的重兵,人多了狼也不会来,一切都很安宁。
“说吧!”左贤王再下令,卫士们也不敢离得太远,不过距离上二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了。
“我……我刚知道,我在战场上杀了你的儿子。”
左贤王脸上的肉动了动:“啊,是啊!”
“我不记得了,是哪一个?”
“你问的哪一个?”
赵遵愣了:“不是一个吗?”
左贤王伸出了一只手,伸开了五只手指:“五个!”
赵遵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贤王道:“你什么也不需要说,你是大周的将军杀死面前的敌人是好样的,我的儿子为了自己的部族英勇战死也是好样的,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话虽如此左贤王语气还是非常沉重。
赵遵道:“可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
左贤王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匈奴人就是这个习性,我们不会因为杀了你父亲而愧疚,也不会因为你杀了我儿子而叫你抵命!我们抢你们财货人口,你们追杀报复,天经地义。这是草原教给我们的法则!任何人无法更改。”
“强盗逻辑!”赵遵理解不了左贤王说的草原法则。
左贤王道:“因此我希望你了解一下法则,以后我们好打交道,同样我也想了解一下真正的汉人英雄,你我有仇成不了朋友,但彼此了解不过分吧!”
赵遵没有回答,他走出去十几步才回头说道:“你儿子们的死我表示遗憾,希望少一些杀戮吧!”
赵遵站在草地上望着璀璨的星空他迷茫了,彼此熟悉以后还能复仇吗?还能在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吗?自己的仇恨,正在一点点被手上杀戮的鲜活生命的血冲淡。杀一个,不能报仇,十个呢。一百个呢?如果是这样,自己的仇算是报了吧。
羽鲜是左贤王年长的几个孩子中较出色的,只是性情太过温和不像金东禅和牟黎华那样勇武,但不意味着他没有血性。羽鲜善待部下威望很高,特别对汉地文化非常向往,金城是在他的主持下建立起来的,汉民耕织匈奴人狩猎,两个民族一时间相安无事,是很好的尝试。
羽鲜作为一个王子,牧群算不得多,兵拿起套马杆就是牧民,牧民拾起刀剑就是兵,男丁总共一千多,女人的数量却多出一倍还多。除了妻室,更多的是女奴,地位低微的女人要挤奶、浆洗、烧火,各种脏活累活都要做,还要像妻室一样陪男主人睡觉生孩子。主人高兴的时候让她们陪客人朋友睡觉,她们也不敢有丝毫反抗。
这些女奴都是历次战争中从外国掳来了的,在原本国家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妃,到了草原地位都不如牛马,是依附于男人的玩物。
年老色衰不能劳作惨遭遗弃的话,在残酷的草原恐怕一天都活不过去。
赵遵和羽鲜并起而行,左近有很多其他贵族的牧群,随着越行越远,陆续有人留下。队伍渐稀,最后只剩下羽鲜和鹿米烈部两支在相隔三十里的草地上驻扎了下来。他们共用一条大河,都有几十里的草场足够牛马食用,而更北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森林。
羽鲜比赵遵长几岁,他妻室的队伍着实壮观,老婆孩子七八十人,刁蛮公主桑暮歌整天和小侄子小侄女们一起玩耍很是开心,只是遇见赵遵立马变脸恶言相向。
扎营的第一天羽鲜令人杀牛宰羊款待辛苦多日的族人,赵遵被邀请坐在羽鲜的一旁。匈奴人崇拜勇士,赵遵虽然是他们的死敌,但对他的武艺和勇气都很佩服,有几个专门跑过来拍拍赵遵的后背肩膀,称赞他结实强壮,然后请他喝酒。
赵遵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但也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身边几十个孩子乱跑嬉嬉笑笑的,羽鲜他们却习以为常。羽鲜问赵遵有多少子嗣,赵遵说自己没有成家,全场的人都很惊讶,赵遵再三解释羽鲜才勉强相信。
“我有八个女人,二十几个孩子!在草原上只要养得起,可以有很多女人,孩子一大窝!”
赵遵望向羽鲜的“后宫”怎么看都对不上数。羽鲜解释道:“另外那些是我两个哥哥的家眷,哥哥们不在了,她们就跟了我。”
赵遵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羽鲜叹了口气:“我们草原民族实行收继婚,哥哥们不在了,嫂子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依靠,她们没办法独自生活下去,因此年幼的弟弟接手哥哥的遗产和女人,是为了家族的延续和发展。我知道你们很鄙视这种荒乱纲常的行为,但这是草原上的习俗,祖祖辈辈都这样。”
赵遵看向那些一起玩耍的孩子:“这些孩子变成遗子都是我造成的,他们还小不懂事,长大了会记恨你招待他们的杀父仇人吗?”
羽鲜道:“怎么说呢,我和几个哥哥都非同母所生,有感情也在争斗,毕竟左贤王的王位也是要传下来的。结果你把最有希望的三哥四哥都杀了,我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该感谢你!还有两个嫂子那是草原上的鲜花,我也垂涎已久,是你成全了我……”
面对羽鲜的近乎傻的诚恳,把原本有些愧疚孩子们的赵遵忍不住苦笑了出来。桑暮歌正在和几个嫂子聊天,赵遵不笑还好,这一笑桑暮歌不乐意了,拾起一块马粪就扔了过来。赵遵眼疾手快躲了过去,衣角上还是沾了一点。羽鲜正在高谈阔论,一抬脸马粪到眼前了,额头、前襟砸个正着,嘴里好像也溅进去了一些:“呸呸,小妹你发什么疯!”羽鲜一边干呕一边怒斥小妹。
桑暮歌见没砸到赵遵很不甘心,又捡起一块,这次羽鲜躲得快:“你等着!看我不揍你!”
几个嫂子忙拦住羽鲜,让桑暮歌偷偷溜走。羽鲜忙向赵遵解释:“家妹年幼无知,别和她一般见识!”赵遵只是摇头,心里说这丫头才是你们这里最正常的人,她的行为才是一个失去哥哥的少女对仇人该有的态度。
“王叔,我的好王叔!河朔决战关乎我族名义,你不是不知道,可决战之日你在哪儿?我率部和周人激战的时候你在哪儿?面临崩溃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周兵追杀千里你又在哪儿?我的好叔叔,侄儿在等你的解释!”
大单于靠着马快逃亡千里总算保住了性命在漠北水源地重建大营,收拢逃散的溃兵,粗略统计折损了近三万人,臣属自己的各部精兵也战死了三四万,一战的损失超过了数十年与汉人作战损失之总合。
战马损失是人的两倍,牛马牲畜损失百万头,数不清的幼崽胎死腹中,大单于王庭几十年的积蓄一次打没了一大半。左贤王在战后一个月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新王庭的宫廷中,大单于如何能不气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 谈判
左贤王面对暴跳如雷的侄子,语气平淡的说:“大单于,接到您的命令,我率领部下星夜兼程前往河朔增援,在斜谷口外被周军阻击,激战四日伤亡惨重,故而失约未能准时赶到河朔战场。”
大单于的近臣怒冲冲的说:“据探子所报斜谷口的周军总兵力不足五千,你左贤王麾下近十万人,整整多二十倍!被他们挡住四天?”
左贤王白了这人一眼:“你的意思本王是在故意磨洋工,借故不来增援?”
近臣不敢硬顶左贤王,却也不甘心吃瘪,说:“左贤王您兵强马壮,二十个打一个,‘激战’二字令人费解!”
一旁陪同的白鹿王见左贤王受气,不干了,指着近臣的鼻子骂道:“驴日的!你阴阳怪气的想干什么?左贤王是大单于的叔叔,哪一场仗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你睁开眼去看看,我们也死伤了数千人!三王子、四王子他们……他们……”
此言一出大单于都惊呆了,好半晌才说:“金东禅、牟黎华这两位兄弟……”大单于知道二位王子英勇,他们都战死了,左贤王所说的伤亡惨重不是作伪。
左贤王老泪横流:“阿狼、萨济、浒须尔,他们都……都不在了!”
这五位王子是左贤王诸子中最出众的,金东禅更是王位的继承人,大单于原本一腔怒火也发不出来了,反过来还要安慰痛失五子的王叔。
过了一阵,大单于拉着左贤王的手说:“王叔,这一次败得太惨了,西边几个大族见我势微不听号令,匈奴内部的联盟有分崩离析之势,您得帮我啊!”
左贤王道:“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斜谷口被阻老臣不甘心决定报复周庭,出兵渔阳的路上意外遭遇了右路出兵的冯异后军,激战之后俘敌两万缴获大量辎重,今日一并带到了大单于这里,想来可以弥补一些损失。”
左贤王报了一下带来的人和物,大单于脸上都笑开花了:“王叔,这可真是严寒里送来了一把火啊!有了这些我可以重整旗鼓,度过下一个冬天!”
“另外斜谷口那支周军的统帅力竭被俘,此人乃是大周皇帝的外甥,前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咱们可以利用他和大周皇帝交易!换取更多的利益,把失去的东西赎回来!”
大单于眼睛一亮:“这个人带来了吗?”
“此人武艺极高,老臣怕他跑了,将其关押在了北方!”
大单于有些失望,却也不能表现出来:“王叔以为该如何操作?”
左贤王沉吟一会儿:“此人虽然极具价值,但交换价值也是有限的,战场上得不到的,不可能通过谈判得来。大单于你最想要什么,或者是换回什么?土地、牛马、还是和平约定?”
大单于正在在思考,突然一个女人哭着跑了进来:“单于,我的父兄都身陷敌营,不知遭受怎样的酷刑,您要尽快将他们赎回来啊!”
“胭脂!”左贤王向大单于的正妻妖艳的胭脂施礼。“王叔,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俘虏了周人的将军,还不快拿去换我的父兄!”
左贤王劝道:“胭脂莫慌,您的父兄都是大贵族,周人皇帝为了展现自己的仁慈是不会为难他们的,迟一些赎他们回来也不打紧。这个周将的价值远不止如此啊,可以……”
胭脂柳眉倒竖:“区区领兵五千人的小将能有多大价值,怎及得上我的父兄分毫!大单于,家父家兄为您出了多少力,您可不能不管他们啊!”
“这个……”大单于迷恋胭脂美色,对她言听计从,正在犹豫,又一帮贵族趴在地上痛哭。
“大单于,我的兄弟也被汉人抓了,恳请您赎他们回来!”“大单于,我的妻儿也被汉人掳走了……”“大单于,救人要紧啊……”
一时间哀求大单于拿赵遵换取被俘的匈奴权贵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单于开口了:“王叔,当务之急是将陷在汉地的贵族们救赎回来,不然人心不稳呐!你看这……”
左贤王道:“既然如此,谈判的事老臣去办吧!”
“好,俘虏的人质交由您全权处置!”大单于答应的爽快,把烫手事扔给了左贤王,若有己方的人死在汉地,让他们去恨左贤王好了。仇恨转移,人们就会忘记是自己指挥失当造成的失败了。
出了大单于的王庭,左贤王仰天长叹:“昏君佞臣啊,一个个只顾眼前,谁把大匈奴的国运当回事啊!”
白鹿王道:“您为大匈奴操碎了心,可他们不念您的好,处处给您使绊子。大王,今后咱们也得多为自己考虑了,毕竟抗击大周的重任全压到您肩膀上了,这些胆小鬼恐怕指望不上了。”
左贤王点点头:“老哥哥,你说派谁去谈判比较好?”
白鹿王道:“那还用问,中行嫣是汉人,最懂汉人的心思,他自己不能去,但可以让他推举一个主使。”
左贤王却摇了摇头,白鹿王大奇:“您还信不过他?”
左贤王道:“他太了解汉人了,正如汉人同样了解他一样。他推荐的人必定精明强干,三两天就把人质交换的事谈妥了……”
白鹿王一点就透:“明白了,您不希望这么快达成交换!”
“对!你看胭脂那个样子,恨不得一换一她都能答应,谈判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反复讨价还价,换取最大利益!一次谈不成两次三次,慢慢耗,我们有的是时间!谈判的人不需要太精明,能犯点傻才好!但要守得住底线,不被威胁和利诱!”
白鹿王一拍大腿:“我有个现成的人选!大王,我的三儿子,大个,能打仗会喝酒,看着傻憨憨的,两个哥哥总爱戏耍他,但最后吃亏的都是老大老二!”
“妥了!就让他去,你叮嘱他,让他到了汉地该吃吃该喝喝,正事不急着商量,商量了也不做主!玩几天就撤回来,我也怕总没动静,大单于那边急了要自己派人去谈了。”
匈奴使者冬哈布朗来洛阳的时候,人们正筹备赵遵的丧事。“你说什么?赵……他……”刘衡听到礼番司的奏报,整个人从龙榻上弹了起来。
官员再报:“匈奴使者冬哈布朗来朝,欲以赵遵将军换回被俘的几十名匈奴权贵,使团已经入住馆驿!”
刘衡愣了好一阵,才缓缓的问:“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事发突然几位重臣都没想好如何作答,这时坐在末席的一个大臣站了出来:“陛下!”
刘衡抬眼观瞧,是自己的小舅子栗津,宠妃栗姬的弟弟。这小子没什么能耐,但经不住栗姬一再吹枕边风,刘衡好歹给了他一个差事,栗津得以进入朝堂。之后表现的也算中规中矩,栗津知道自己才学不足因此从不发表言论,这次不知怎么要抢着发言。
“栗卿,你有话说?”
“是!小臣有话要说,匈奴使者傲慢无知,用一名千户侯想换回几十名匈奴贵族痴心妄想!何况……何况赵遵战败被俘,臣怀疑他的忠诚!”
栗津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凝固了,众臣鸦雀无声。“嘿嘿嘿……”刘衡突然发出了一阵冷笑,栗津后脊一阵发寒,“什么叫忠诚?父子爷俩为朕出征,爹死了,儿子也得死才能证明忠诚!为朕效命就这么惨吗?就不能得善终?五千人阻挡左贤王大军四昼夜,有此保障大将军在河朔才能建全功!这样的有功之臣,朝廷的忠良,你听闻其大难未死非但没有丝毫喜悦,没有半分同殿之谊,反而无端怀疑赵遵的忠诚,栗津,你连做人都不配!来人!”
“在!”
“将这个坏了心肠无情无义的家伙交给廷尉署,查一查他还有哪些恶行,严惩不贷!”
栗津吓尿了,跪下磕头道:“陛下……臣……臣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饶……饶命啊!”
侍卫队长夏侯彰全赖赵遵舍命掩护才得活命,每每思念赵遵夜不能寐,听闻栗津污蔑中伤赵遵,肺都气炸了,带几个侍卫上去将他强行按在地上拖出了大殿。众臣皆胆寒,暗道幸亏自己没有多嘴,不然盛怒之下小命不保。
“丞相,你说谁去谈判合适?”
“这个……”
鲍鸿心中叫苦,皇帝这么在意赵遵,若谈不妥必遭重责,推荐谁等于将此人推进火坑。鲍鸿正左右为难,蔡攸毛遂自荐替鲍鸿解了围:“陛下,臣愿意去和匈奴使者谈!”
鲍鸿向蔡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蔡大人秉性温良乃是最佳人选。”
“如此甚好,朕委托你全权与匈奴人谈判,一定要将他解救回来!”
白鹿王的三儿子冬哈布朗和他爹说的一样,大个子一丈开外,三百来斤,眼睛小小的,平时睁不开笑起来一道弯,但真睁开了比谁的都亮,是个有内秀的家伙。
馆驿的人听说是匈奴派来的使者,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好招待,要什么给什么。冬哈布朗可乐坏了,好酒好菜玩了命的往肚子里塞,两个人负责煮肉都供不上他吃的。
蔡攸没想到匈奴派出一个狗熊似的人做使者,冬哈布朗也没想到大周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和自己谈判。
两个人一对话乐子更大了,冬哈布朗一句汉话都听不懂,蔡攸一句匈奴话都不会讲,两个人只能靠中间人做翻译,这俩家伙却为了一些词句的解释发生争执,几乎每一句都吵架。
蔡攸和冬哈布朗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只有七分把握,剩下三成靠猜。但总算让彼此知道对方手里的人质是安全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刁蛮公主
“周人大官,今天不谈正事,反正也不是一两天能谈成的,咱们喝酒吧!”冬哈布朗突然提议二人喝酒。
蔡攸还没答应,冬哈布朗已经切了一大块羊肉放在了案上,蔡攸望着三分瘦七分肥的羊肉,皱了皱眉,冬哈布朗端着酒碗过来了。
“在匈奴我们用最肥美的羊肉和甘甜的酒水结交朋友,咱们虽然成不了朋友,但希望谈判顺利,你觉得呢?”说着把酒碗送到了蔡攸的鼻子底下。
蔡攸看了眼沾满油脂的酒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又把让肉塞进口中大口咀嚼,干瘦的脸颊不怎么好用的牙口,咬的费劲,好像老猴吞果,但他的眼神坚毅,无人胆敢嘲笑他。
“蔡大人!”馆驿的小吏见蔡攸一脸怒容,吓得直发抖。蔡攸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身上:“你有贱骨头啊,我们是赢家,他们是来求咱们的,你拿这么多好酒好菜去招待他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真是欠打!”
小吏哭丧着脸说:“小的听说咱们的将军在他们手里,怠慢了他们,对咱们将军不利。”
“他敢!大单于的叔叔、兄弟、丈人舅子都咱们手里,他敢动赵将军一根汗毛,我剁了他们的手脚寄回草原去!”
“是是是……”
蔡攸年少时也喜欢豪饮,追谁刘衡之后掌管禁宫的车马责任重大,因此蔡攸几十年不曾碰酒,他本就是火爆脾气,马儿见了他都乖乖听话,这次借着酒劲可把馆驿里的官吏们教训惨了。
蔡攸想了想:“从下一顿开始,酒肉都撤走,大牢里犯人吃什么给他们吃什么,饿不死就成!”
“这也太……”小吏为难道。
“这什么?皇帝授予我全权,你照做便是!匈奴小贼敢在我面前耍横,叫你饿的提不上腰带!”
到了晚上迟迟不见送饭菜来,冬哈布朗叫人去催,结果来了几个人非但没拿吃的,反而把盛器都拿走了。
冬哈布朗拦道:“什么意思,饭菜呢?”
仆役冷哼一声:“蔡大人说你们吃的羊太肥了,那东西油大让你们空腹多喝水解腻!”说着端着盛器走了。
“嘿,这老头不好唬啊!”
匈奴使团这几个人是听着彼此肚子的呼噜声熬过了一夜,第二天等到晌午冬哈布朗厚着脸皮去找馆驿的小吏要饭吃,他当真是能伸能屈,点头哈腰最后讨来了一锅粥。几个人抢着吃了个干净,到下午已经饿的爬不起来了。
“贵使,你打算趴着和本官谈判吗,成何体统啊!”蔡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冬哈布朗只是摆手:“周人大官,你太损了!哪有不管饭的,我没劲了,要谈就趴着谈。你明天要是在不管饭,我们几个卖了衣服兑换了盘缠,光着腚回北国,看是丢我们的人,还是丢你大周的脸面。”
教训一下匈奴人的目的达到了,见使者受到非礼待遇也没有大吵大闹还算懂规矩,于是让人送来了可口的饭菜。
一番交锋,蔡攸和冬哈布朗都摸了摸对方的底细,然后就开始了试探性的谈判。冬哈布朗狮子大开口,要用大单于的两个叔叔、两个兄弟在内的三十几个贵族才能换回赵遵。
蔡攸一听笑了:“贵使真是会做生意,一个千户侯想换去那么多筹码,未免过分了吧!”
冬哈布朗大笑:“这个人可是左将军的儿子,皇帝的外甥,实打实的亲戚!”
蔡攸更乐了:“好像叔叔兄弟不是你家大单于的亲戚一样!论身份论辈分,他们哪一个不比赵遵强!”
冬哈布朗压低声音道:“可他们都是废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用都没有,但以五千人敌八万人的将军可不多见啊!”
冬哈布朗说出了赵遵奇货可居的原因,蔡攸却说:“既然奇货可居,怎么不等我们上门,而先一步跑来了洛阳?看样子,你们大单于比我们急啊!”
话已经说透了,开始进一步讨价还价,冬哈布朗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回那些匈奴贵族,最好再讹诈一些好处。解救赵遵回来是蔡攸的底线,他想用被俘的几十名匈奴贵族尽可能的多换回其他被俘的周军。
经过几轮的讨价还价,双方的底线都摸清了,冬哈布朗要向左贤王汇报,背后还有急不可待的大单于,于是告别离开洛阳回去复命。
赵遵已经在草原上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他数年来最惬意的时光,在遥远的敌国,赵遵的心竟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平和,不用再为刘永烦心,也不用在担心段松。他每天都能安然入睡,一觉到天明。有几个恍惚,赵遵甚至幻想就算永远待在这儿也无妨,然而每次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桑暮歌很快就会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他们是敌对关系,是仇家,自己只是暂时安身于此。
仇恨在赵遵心里是块过不去的坎,匈奴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他们崇拜英雄,战场上无敌的赵遵受到了他们的尊重,经常莫名其妙被拉去喝酒。
赵遵一身战袍穿了一个多月,虽然牧场到处都是牛马粪便气味难闻,但赵遵已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酸臭味,他找到羽鲜要求做一身汉制的新衣服,羽鲜答应了。
入夜之后赵遵去河边洗净了身上的污垢,等他上岸的时候天已近黄昏,然而赵遵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好在天已经黑了,他光着身子跑回了自己的帐篷,找来找去只有自己盖得褥子可以蔽体,他披上皮褥子就去找羽鲜。
因为光着,赵遵没有惊动卫士,翻进营地直奔羽鲜的帐篷,“老兄,快给我拿一件……”赵遵闯进羽鲜的帐篷,里面亮着灯,却不见羽鲜的踪影,只有一个女人躺在褥子里,一脸潮红。
“这……你……”赵遵大囧,就要退出去,结果帘一挑羽鲜和桑暮歌一前一后进来了。
那架势就好像赵遵和那女人刚做过苟且之事,丈夫和小姑子前来抓奸一样,“羽鲜,你别误会,听我解释!”赵遵忙要解释。
羽鲜一摆手:“不用解释了。”
赵遵一时没听出羽鲜语气异常,正不知如何是好,羽鲜又说:“赵将军勿慌,我已知真情!这小丫头偷拿了你的衣裳被我的部下看见了。我带她去跟你赔罪,却没寻到你,猜你八成来了我这儿,果然。”
赵遵长出一口气,总算羽鲜不糊涂还了自己清白。
“小妹,你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做这等没头脑的事!”羽鲜要教训自己的妹妹。
赵遵忙道:“先别说这个,我衣服呢?”
“小妹,快把赵将军衣服拿来!”
“烧掉了!”
“烧掉了?”赵遵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羽鲜忙道:“没事,你可以先穿我的。”
赵遵不说话,只是摇头,“我哥肯把衣服借你这个蛮子,够给你脸了摆什么臭架子啊!”桑暮歌不忿道。
“小妹!”羽鲜喝了一声,“汉人的习俗,衣服的形制服色都不能轻易改变,那样做被视为不忠。嗯,这样吧,赵将军你先穿上我的衣裳御寒,让女人们连夜赶制一身新衣不耽误你穿。”
“多谢!”
桑暮歌还不服气,被哥哥拉了出去,帐篷里的女人披上衣服开始用皮绳给赵遵量体,有些部位直接用手来量,赵遵好不尴尬。随后赵遵与羽鲜聊天到天亮。桑暮歌撩开帐篷帘将一套新衣服扔给赵遵。
赵遵抖开一看,和自己原来的衣服样式一样,只是改用了羊羔皮非常柔软暖和。
“多谢姑娘。”
“你少来,要不是怕嫂子们受难为,我才懒得管这事!”少女的嘴仍不饶人。
“赵将军,明日一同狩猎如何?”吃早饭的时候羽鲜向赵遵发出了邀请。
“甚好!”
桑暮歌突然跳出来说:“我也去!”
“小妹,以你的箭法射几支野猪獐子肯定不成问题!”羽鲜不失时机的夸赞妹妹几句。
“哼!”
赵遵以为狩猎将是一次不错的旅程,结果大失所望,自己的箭法在汉人中算得上好的,但放在匈奴族群里甚至连个中流都算不上,小丫头桑暮歌故意挑衅,只要是赵遵瞄准的猎物全被她抢走了。一上午赵遵连个兔子都没打着,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
羽鲜陪笑道:“这里只是森林和草原边缘,没什么像样的猎物,很多人都没有收获,咱们往森林深处走走,那里有更多的鹿和野猪。”
进山一次不容易,将近五十个人没有像样的猎物也说不过去,于是他们继续深入森林,直到傍晚宿营也没有再猎获一只大猎物。
“六哥,你是个骗子!你不是说深山里有鹿和野猪吗,在哪儿呢?”桑暮歌质问羽鲜。
羽鲜尴尬的一笑:“小妹,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哪算得准啊!不过山林这么大肯定有猎物,咱们再走走,不急不急。”
转过天来森林里便起了大雾,从睁开眼时的雾气缭绕渐渐变得化不开了,人和人相隔一步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大家不要慌,到了正午雾气自散,待在原地不要动!”这种事也时有发生,匈奴人并不慌张,各自待在原地,然而随着时间不断过去,偶尔的谈笑声也没有,人们盯着浓稠的雾气,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斗虎
“六哥,你不是说雾到了中午会散吗,这可早到了呀!”桑暮歌有点害怕,她是个女流,睡觉的时候离着大队远一些,身边一个人都看不见。
“嘘,听,有动静!”
远方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一声声古怪骇人的叫声离他们原来越近,桑暮歌抽出了袖子里的匕首,头向前倾,努力想看清眼前是什么。突然巨大且长的怪脸突破了她眼前的浓雾,那怪物鼻孔里不断喷出白雾,桑暮歌吓傻了,一块犹如枯树发叉的东西撞向她的面门,她竟然忘了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从背后将其拉开,桑暮歌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后是赵遵救了她。可二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背后就相继传来了几声惨叫,紧跟着更多怪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它们加快了速度,从东方奔向西方。昨夜羽鲜选中了这块林中的空地宿营,那些怪物都挤进了他们的营地。
赵遵这才看清,这些怪物体态似鹿,面似马,头上顶着枯树根似的东西是它的角。这四不像的东西倒是不咬人,但分叉尖锐的角像一簇尖刀,擦着就伤戳中就死。
马儿先受惊了四散奔逃,虽然羽鲜不断喊话极力聚拢人群,但人们还是被怪物裹挟逼迫着越分越散。赵遵和桑暮歌被两只怪物拿长角逼着不断倒退,羽鲜的喊声渐渐消失不见了,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两只怪物在林密处转头离开,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桑暮歌怕了,抱着赵遵的腰不撒手。
“行啦,都走啦!”赵遵安慰她道,桑暮歌这才觉察到失态,推开了赵遵,但又听到了一声怪叫吓得她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怪物?”赵遵问她。
“你问我吗?”
赵遵道:“这是你们的地盘,不问你问谁啊,你看了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桑暮歌道:“我的家是草原,这里是山林我从没来过,更不认得这种丑八怪!”
赵遵无奈的摇摇头,俯下身子去看怪物的蹄子印,“你哥说的没错,深山里鹿果然很多。”“鹿?”桑暮歌也看了一下足迹,“还真是鹿蹄,天呐,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鹿啊!”
赵遵在身上摸了摸,什么武器都没有:“这些怪鹿是吃素的,但万物相生相克,有吃草的就有吃肉的,怪鹿体态如此巨大,它们的天敌怕也小不了!你带家伙了吗?”
桑暮歌翻遍全身只有一把切肉的小刀,她给自己壮胆道:“没事,我哥很快就能找到咱们,他们人多又有弓箭能保护咱们。”
“上树!”经验告诉赵遵大多数的凶兽都不擅长爬树。桑暮歌却担心羽鲜会因此找不到他们。
“这么大的雾,面对面都看不清,原地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羽鲜是稳重的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的。”
二人就在一棵大树上熬了半日,直到午夜时分大雾才彻底散去,露出了一轮惨白的月亮。
“我们点着篝火吧,这样我哥他们就能寻着火光还找咱们了。”桑暮歌提议道。
赵遵却不同意:“不妥,遭遇怪鹿的时候我们一直被逼着远离了营地,如果现在点起篝火其余分散的人都会向这里靠拢,路途最远还可能遇到危险。还是等你哥的信号为好,他很有可能还在原地未动。”
果然不久之后远处亮起了一堆篝火,桑暮歌喜出望外立刻下树去寻哥哥,但他们没注意稍晚一点另一个方向也燃起了篝火。
夜晚的森林阴森可怖,有些地方被月光照亮,但有些地方却永远都躲在阴暗里,二人辨明方向很快来到了篝火附近。“看,火光!”桑暮歌加快了脚步,却被赵遵拦住了。
“你闻到了吗?”
桑暮歌道:“闻到什么?”
“有血腥气,很浓,不是一个人出了大量的血,就是很多人都受了伤。”
桑暮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跟在赵遵后面终于来到了篝火旁,火烧的很旺却不见一个人。“有血迹!”桑暮歌一声惊呼,二人顺着血迹追到了一块雪丘背后,那里场景令人遍体生寒。
一匹马倒在血泊之中,肚肠被掏在外面啃食的一塌糊涂,脖颈上的致命咬痕更是触目惊心,极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二人的脑子,胃中一阵阵翻涌。
“马尸还是热的,袭击发生在不久前,这里点着篝火应该有人才对!”桑暮歌担心起羽鲜的安危。
“不好,这堆篝火不是集合的信号,而是求援的!有人在这里遭遇了野兽袭击,看马上的齿痕,恐怕是……”赵遵话没说完,一声虎啸震动了整座山林。
“跑!”赵遵大喊一声拉起桑暮歌就跑,跑出去没几步,一只吊睛猛虎从藏身的雪窝中跳了出来,几声虎啸桑暮歌就吓瘫了。
赵遵见老虎口中斑斑的血迹便知死马是他的杰作。“我拖住它,你快逃!”
桑暮歌却不肯独活:“你凭什么拖住它,它又不听你的!”
赵遵眼中寒光一闪,瞪着桑暮歌说:“叫你走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它不听我的,就打到它听为止!”
在桑暮歌的震惊中,赵遵已经迎着老虎冲了过去,“疯了,疯了,真疯了!”桑暮歌急的团团转,她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哥哥,不是为了逃命而是想去搬救兵。
这头猛虎头至尾近两丈,爪子像铜镜般大,两只眼睛好似铜铃,呼吸之间匕首一样的虎齿随着一阵阵白气露出唇外。一声虎啸瞬间可以让一个成年人失去抵抗意识。
赵遵冲向老虎并非大义凛然保护别人,而是他真不怕,不经意间赵遵已经达到了“无惧”的境界,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宗师的门槛。
老虎也有点懵,抓了一辈子猎物了,还是头一回见自投罗网往怀里钻的,上去就是个虎扑。
老虎善于偷袭,躲在猎物必经之路上突施杀手咬碎猎物的颈骨,这一扑看似随意,但可以说是成名绝技屡试不爽,结果却不扑了个空。赵遵早已经从它肚子下面溜走了。
老虎腰身何等灵活,爪子在空中连续抓击,可又没抓着。紧跟着老虎立起身子,比赵遵高出将近一半,扑击之力不下千斤。赵遵没有吕翔、关樾那种神力,无论如何不敢硬接,但他身法足够快,老虎三扑两扑没扑着失了锐气,赵遵接连躲过致命袭击也早已汗流浃背,心想桑暮歌已经跑远了,自己犯不上逞强抖虎,上树保命要紧!
可就在这时老虎突然做出了非常奇怪的举动,先是在雪地里打滚,将自己弄得全身是雪,随后更是露出了自己的大肚子,在雪地里憨态可掬的蹭痒痒,好像完全忽视了赵遵这个猎物,对他不关心了。
赵遵也被迷惑了忘记了此刻应该抓紧上树避险,就在愣神的功夫老虎突然暴起发难,无数雪块漫天飞落,赵遵被遮蔽了视线,没能完全躲开,先是被老虎的胯顶飞了起来,半空中又挨了虎尾一鞭,赵遵一头扎进了雪窝。
老虎再要扑来,十几支利箭将它射成了刺猬,“赵将军,你真是天神下凡啊!竟能赤手搏虎!”羽鲜赶紧将赵遵从雪窝里拽出来,恭恭敬敬的为他排去身上的雪块,赵遵一笑:“我只是跑得快,可不是老虎的对手!”
桑暮歌围着赵遵转了三圈,不可思议的说:“你肯定是巫师,现在你们信了吧!”桑暮歌的话把其他人都逗乐了。
众人合力将老虎尸体抬到车上,另外又抓了几头怪鹿,赵遵这才知晓老虎是追踪怪鹿来的,误打误撞咬死了他们的马匹。
“这几头鹿每只都有几百斤肉,这头猛虎的虎皮更是无价之宝,咱们不虚此行啊!”羽鲜非常兴奋。
回到牧区,收获满满的众人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剥皮、切肉熏肉,好像汉地多新年一样。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赵遵独自回到了帐篷,他被虎尾扫了一记当时没有感觉,现在后背隐隐作痛,赵遵脱下衣服去看,痛处却在看不到的地方。
赵遵伸脖子扭腰看向背后,这时候桑暮歌突然闯了进来,“你在做什么?”赵遵的举动吸引了桑暮歌的好奇心。
赵遵对草原上没有男女之防的风俗也慢慢习惯了,毕竟在这个随处野合都不罕见的塞外胡地,让一个小姑娘看见光膀子也不算什么事。
“打虎的时候受了点伤,在后背上。”
“我看看!呀,好长一道淤痕,不像抓伤!”桑暮歌好奇赵遵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被那老虎尾巴抽了一下,谁能想到尾巴还能当鞭子用,没见血就不用管它了!”说着赵遵就要穿衣服。
“这可不行,我去拿点东西,你等着啊!”不一会儿桑暮歌取来了一个小罐,用手指蘸出一点白色的油脂:“这是大巫用马膘和草药熬制的,活血化瘀。”
桑暮歌将药膏抹在赵遵的伤处,少女的纤纤玉指在赵遵的后腰上滑动,那种冰凉滑腻的感觉让赵遵忍不住发出了声呻吟。
“多……多谢……”
“没……”桑暮歌原本有些害羞,突然又记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杀死几位兄长的仇人,“啪”在赵遵伤处拍了一巴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宫斗
刚才赵遵舒服的要死,这一下疼得他原地蹦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说:“你有病吧!一会冷一会热的,还是离我远点的好!”
“谁要离你近!今年第一次狩猎就收获了这么大,按惯例要祭天。你是打虎的英雄,我哥让你去!”桑暮歌又变回了冷冰冰的老样子。
匈奴的祭祀不像汉地那么繁琐复杂,却也有独特的风格,简单地说就是“乱”,通过药物致幻释放原始的野性本性,达到和上苍的精神沟通。之后就是唱啊跳啊,场面乱的不像样子,赵遵被羽鲜追着灌了几杯酒后感觉无趣便回了帐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遵发现褥子里多了一个体态丰盈的匈奴女人,赵遵已经完全记得不昨晚发生了什么,肯定是羽鲜给自己喝的酒有古怪。
赵遵了解匈奴人,之前很多被俘的将军被扣押的使者,匈奴人都会送个姑娘,究其原因有人说是为了同情慰藉身处他乡之人,有人说仅仅是为了增添人口,毕竟草原上没有血统之说,因此匈奴族群中也不乏汉人之后。
赵遵只是个囚犯,左贤王父子善待自己自始至终没有逼迫自己投降,于情于理都很够意思了,赵遵自知没有挑选拒绝的权力,觉得这个女人也不讨厌便把她留下了。
羽鲜见面的时候也没有提及此事,只是告诉赵遵,匈奴和大周已经开始谈判,使者往返尚需时日,赵遵应该还要在草原住一段日子。
不久后赵遵把自己的帐篷转移到了营区的最外边,除了每日习武就是坐在山岗上看夕阳,人们都以为他想家了,实际上赵遵在担心朝堂上的变化。对匈作战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有些立功涨势,有些人便会失势,有些重要的人变得不那么重要,有些边缘人物却走向了权力中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好巧不巧自己又不在。
赵遵猜得没错,虽然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对于整个朝局来说他只是个小人物,不会长久的吸引目光,同样也是小人物的栗津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自从被抓之后,皇甫婴在皇帝的授意下严刑逼供,栗津是个没骨气的人大刑之下把自己之前做过的坏事都抖了出来,牵扯出一大批栗家的亲族。皇甫婴下令将这些人都抓回了廷尉署,一时间哀嚎声一片。
“皇后娘娘,栗姬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小宫女来报信的时候,段皇后正和几个要好的妃嫔在吃点心。
“姐姐,这栗姬才得了几次恩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不知深浅的家伙,活该她倒霉!”唐良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俞美人和唐良人互相看不惯,借机讽刺道:“哎呦,出事之前唐妹妹不是整天和栗姬姐姐长妹妹短的亲不行,这才几天功夫就骂上了!真是人情冷暖呐!”
“你……”唐良人臊红了面,想发怒又不敢造次,只能咬着嘴唇瞪俞美人。俞美人自视比她位高受宠,全不以为意。
“好啦!你们就不要起内讧了,还嫌不够心烦吗?”年纪大点的王美人诞有一女是这个小团体里权威仅次于皇后的角色,她一开口,两个人都不敢争执了。
过了一会儿王美人对段皇后说:“姐姐,谁能想到栗津的一句话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记得上次城里发生叛乱陛下都没发这么大的火。”
段皇后点点头:“陛下的反应确实超出了我的预计。”
俞美人道:“皇后娘娘,栗家二百多口人被廷尉抓紧了大牢,听说牵连出了不少大案,还有诅咒陛下的巫蛊,再这么查下去这二百人怕要被族灭!想想真可怕啊,同是皇帝的妻妾,谁没有几个在朝的亲眷,真不知哪一天……”
段皇后看了她一眼:“你怕了?”
俞美人点点头:“这是一个信号,惩治栗家的同时告诫咱们,陛下恐怕不容外戚干预朝政了。”
唐良人抓住俞美人的漏洞说:“他姓赵的不是外戚吗,皇帝为什么只护着他!”
段皇后看了唐良人一眼:“妹妹,你的意思是皇帝只偏袒李夫人家的亲戚?”
“不不,妹妹是怕这个姓赵的得势对皇后您不利。”
段皇后一笑:“这些年来对本宫不利的人还少吗?一个毛蛋孩子立了几件军功罢了!你们不了解皇帝,他欣赏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包容对方的一切缺点,但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残酷。人总是会犯错的,不会一直讨人喜欢,所以不要在别人走运的时候横加阻拦,因为你拦不住。但走背运的时候,你推上一把他就摔死了!栗姬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她太心急了!”
几个女人都暗中畏惧段皇后的老谋深算和毒辣,过了一会儿王美人说:“皇后,栗姬久跪宫门前,传的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段皇后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我也发愁啊,赶她走吧,显得我不顾及姐妹感情刻薄寡恩,让她进来吧,哭哭啼啼的着实烦心呐!”段皇后这么说明显就不想帮她求情。
“就是!她这不是跟皇后您出难题吗!陛下怎么不把她也一起抓起来!”唐良人落井下石道。
几个人,包括段皇后都向她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唐良人自知语失不再多说了。
“皇后,奴婢有一个主意!”众人望向了俞美人身侧坐着的一个柔弱娇媚的女子,她的美人痣很引人注意,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令人瞩目。
陈昭仪,他原本是俞美人的侍女,被刘衡看中临幸几次竟怀龙种,刘衡老来得子把她宠到了天上,陈昭仪倒是自持身份,仍和俞美人同居一宫,习惯称呼自己为奴婢。
“哦,陈昭仪说来听听!”段皇后很是好奇,这个侍女出身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好主意。陈昭仪娓娓道来,众人皆眼前一亮。
段皇后点点头:“去把栗姬叫进来!”
栗姬是走投无路了,娘家亲戚一个个被抓进大牢,自己孤立无援在这深宫里人人疏远她,栗姬空前的孤寂恐惧,她先是去求刘衡,希望他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放父兄亲族一条生路,结果刘衡避而不见,惩治了她的亲族却没有剥夺她的封号,待遇也和之前一样。栗姬待在宫里,冷冷清清,整日生活在恐惧中,已近乎癫狂之状。
今天天不亮就跪在皇后宫门前祈见,膝盖都跪出血了,她也咬牙硬撑着。“栗娘娘,皇后请您进去。”
听到宫女的话,栗姬顾不得双腿的疼痛,跌跌撞撞闯进宫中,见段皇后独自坐在殿中。“皇后……皇后……救命啊!”栗姬腿一软趴在了地上,珠钗掉了一地,妆也哭花了,裙子上还有血迹,着实可怜。
“妹妹,你这是何苦啊!”段皇后将栗姬扶了起来,“你呀,欠考虑。陛下刚取得对匈之战的大胜,这兴头上你兄长当着满朝文武给有功之臣泼脏水,这……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栗姬哭诉道:“陛下一直偏袒李夫人,她恃宠而骄经常欺凌姐妹们,而今又得了赵遵这个能打的将军外甥,今后哪还有我们的好日子,家兄便想借着赵遵被俘一时削弱他的威望,没想到陛下这么绝情,为了一句话抓了父兄全族几百人,皇后娘娘,您救命啊!”
段皇后为难道:“妹妹,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在气头上,这时候去劝等于火上浇油!”
栗姬哭着说:“家父年事已高,那廷尉署的大牢好似黄泉地府,他如何受得了啊!怕再有几天陛下不杀他,他也活不成啦!娘娘……”
段皇后好半天没说话,栗姬见段皇后无动于衷不想插手,作死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皇后,和李夫人为仇作对陷害赵遵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去办的……”
“哦?你是在威胁本宫?”段皇后冷眼望着她。
“不……不敢……”
段皇后运了运气:“好啦,你心里焦急,姐姐不怪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救你的家族。”
“皇后娘娘,您快说啊!”
“你去求李夫人,只有她出面皇帝才会放过你的父兄。”
“李夫人?这……我与她素来不睦,家兄又是因为诬告赵遵而下狱,她恨死我了岂会帮我去求情。”
段皇后道:“正因为赵遵是她外甥,她去找皇帝求情皇帝才会听,至于如何说服她,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事到如今栗姬也豁出去了,离开皇后宫就去寻李夫人。“夫人,栗娘娘披头散发的在门外说要见您!”侍女传话道。
“不见!”
李夫人前些时日初闻外甥战死,天天以泪洗面,给姐姐报丧的信都送出去了,后来赵遵未死的消息传来,皇帝亲自派人去把信追了回来。李夫人高兴啊,就等着赵遵回来给自己提气。然后就听说栗津无故诋毁赵遵,赵遵是李夫人在外朝的根基,触碰这个底线她怎能容忍。
再加上李夫人小女人的心性,她哪里肯善罢甘休,皇帝抓尽栗家人她都不解恨。如今栗姬找上门来,不用问也知道是来给栗津求情的,她哪里肯干!
“去把她赶走,不,我亲自去把她骂走,不要脸的东西!”说着李夫人就要穿鞋。
“夫人三思啊!表少爷出征前不是有话留给您吗?不要冲动啊!”贴身侍女是李夫人从娘家带进宫的,近二十载朝夕相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的话令李夫人冷静了下来,她拍了拍侍女的肩:“日已过午,栗姬不会这个时辰才想起来找我,去打听打听!”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女人战争
李夫人不愧是后宫的常青树,除了脾气暴躁点,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精。不久后侍女回来了,带回了栗姬在皇后宫门前跪求半日的消息。
“果然是这个贱人出的诡计,把这个烫手的栗子扔给我了!不帮她显得我没度量不能容物,陛下知道了一定看轻了我。可……可帮了她,我实在是不甘心,况且栗姬气量狭窄绝不会因为我帮她而感恩戴德,早晚还是要和我为仇作对!我该怎么办呀!”
侍女咬了咬牙:“无毒不丈夫,夫人,我有一计!”
“栗娘娘,请进!”
栗姬从皇后宫中出来她收拾了一下狼狈像,犹豫了好一阵才尴尬的来见李夫人,站在宫门前的时候栗姬尴尬的要命,心说在李夫人这儿不知又要遭受什么虐待,可为了父兄再羞辱也要忍耐。
栗姬自己劝自己,她做好了久候的打算,没想到只等了片刻就被邀请进去了。李夫人和颜悦色来迎自己,栗姬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妹妹!”李夫人拉着栗姬的手嘘寒问暖,栗姬一肚子哀求的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姐姐我……”
“不要说了,姐姐知道你的来意!唉,刚听说的时候姐姐确实生气,赵遵是我外甥不假,可也是朝廷的将军呐,为了陛下在战场上命都豁出去了,你兄长说出那样的话确实伤人。可后来听说陛下把你父兄亲族都抓进了大牢,本来打几下罚点钱的罪过,囚禁起来太过了。你就算不来,姐姐也会劝陛下高抬贵手的。”
栗姬心想,哎呀,之前错怪李夫人了,看人家多开明大度,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姐姐,小妹愚昧无知冒犯了您,您以德报怨,小妹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啊!”
“都是一家人,磕磕绊绊是难免的,感谢就免啦!”
“不……一定要重谢!”
李夫人甜甜一笑:“我这儿什么都不缺,这样吧,姐姐我嘴馋后宫人人皆知,你若是有心啊,日后遇见可口的点心送些来比什么都强!”
“好,好,妹妹这就让人去准备,把全洛阳最好吃的点心都给姐姐送来!”
这天刘衡的心情并不算好,各军中的书记官把北伐之战的损耗、斩获、各军与朝廷、各军与各军之间的文书往来都报送了上来。中路军和左路军都很齐备,唯独右路军被冯异分成了两截,辎重和各种信件文书都在后军被歼的时候毁于军中。出塞后朝廷彻底断了和冯异的联系,战役最关键的时候大将军和赵遵都派出多批人去联络冯异,然而这些人无一生还,冯异说他从未没见过这些人。
他的话虽然可疑,但驻屯军全军覆没,死无对证,刘衡怀疑冯异见死不救,却没有证据。黑龙军破金城,缴获匈奴人的圣物,这些都是大功劳,然而折损了六万人,丧失了大批物资,只能算是功过相抵。
冯异对此颇多微词,黑龙军的年轻将领们认为皇帝奖罚不公,酒后闹事惊动了好几个高官齐向刘衡告状,刘衡不悦。
傍晚刘衡处理完公务回到后宫,最近又有几个新入宫的可人儿,但心烦的时候,这种只有新鲜感的小丫头是无法取悦慰藉刘衡的。
“去李夫人那里。”只有李夫人那种媚态才能让自己提起兴致。李夫人等了很久也不确定刘衡会不会来自己这儿,当刘衡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中,李夫人由衷的高兴。
“累啊!”刘衡在李夫人这儿才能感觉轻松一点,踢掉靴子四仰八叉的往榻上一倒,惬意!
李夫人忙过来给他脱布袜,刘衡挑起李夫人的下巴:“看了那么久,还是看不腻!”
李夫人笑着躲开,刘衡用力一拉被李夫人拉进了怀里,李夫人面若桃花,轻拍了一下他的怪手:“别闹,先把饭吃了!”
李夫人早准备好了酒菜,刘衡真是饿了,胃口很好,李夫人似乎没有食欲,每样菜都夹一点尝尝。最后她端来了一个精美的食盒,食盒里摆满了糕点,李夫人挑选一块放进口中,嚼了几下立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刘衡最喜欢李夫人这种小女人的神态,又取出一块送进她的口中,李夫人选了一块蜜饯送到刘衡嘴边作为回礼。刘衡忙摆手:“算啦!上次吃了你一块枣糕,朕牙疼得好几天没睡好觉,你还是自己吃吧!”
吃完饭刘衡不再等了,夫妇二人在床帏中恩爱,兴致最高的时候李夫人突然一声惨叫,把刘衡吓得不轻。
“琼儿,你怎么了?”刘衡感觉不妙,李夫人趴在身上一点生息都没了,“来人!来人啊!掌灯!”
侍女冲进来点亮了灯烛,只见李夫人双目紧闭,气若游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刘衡都傻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御医,快去叫御医!”
李夫人的宫中一下子就乱开了,卫士、宫女忙前跑后,经过御医的医治李夫人总算转危为安,但还是很虚弱昏昏沉沉的没有苏醒。
惊魂初定的刘衡穿着睡衣坐在榻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李夫人,一阵心疼又一阵后怕:“御医,你告诉朕,李夫人她得了什么病!”
“嗯,啊……这个……啊……”御医吞吞吐吐不敢说实话。
“如实说!”
“是,陛下,李夫人她身体无恙,看症状似乎……似乎是中毒了!”
“什么?”刘衡站了起来,“不能!朕与她同席共餐,怎么朕没有中毒?去,给朕去验!”
御医便把二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检验了一遍,没有发现有毒,御医奇了:“不知李夫人可吃了它物,而陛下没吃呢?”
“点心!朕没吃!”刘衡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御医忙又检验了点心,一查之下惊呼道:“哎呀,点心中有毒!剧毒!幸亏李夫人吃的不算多,救得也及时,不然……”
刘衡后背一阵发寒,自己若也吃了,无人呼救,夫妻二人怕要一起死了:“这点心是哪儿来的?”
宫女太监一个个摇头,“尔等如此懈怠,难道都是同谋吗?”刘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敢!”“冤枉啊!”
刘衡吼道:“把他们都拿去交给廷尉,严刑拷问!”
宫女太监哭倒了一片,这时刘衡看到了站在一边变颜变色的贴身侍女:“薇儿,你告诉朕,这点心究竟是哪来的?”
侍女还想“隐瞒”,刘衡又吼一声:“说!”
侍女吓得跪在地上哭诉道:“午后,栗姬娘娘来过一趟,点心……点心是她叫人送来的!”
刘衡咬牙切齿,挥动双拳吼道:“把她给朕带过来!”
栗姬从李夫人那里回来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倒头就睡,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直到卫士闯进宫中她才惊醒。
“你……你们要干什么?”栗姬受惊大喊大叫。
“栗娘娘,陛下有请!”说是请实则没半分客气,伸手就扯,栗姬被拖到李夫人宫中还是一头雾水。
“陛下!”看到面色铁青的刘衡,栗姬心知不妙忙下拜。
刘衡压了压火:“你可知为何传来到此?”
“臣妾不知!”
“不知?”刘衡将她扯到李夫人榻前,“李夫人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栗姬见李夫人的样子吓坏了:“臣妾……臣妾不知,实不知……”
刘衡把几案上的装点心的盒子打落在地上,点心撒了一地:“吃了你给的点心才变成这样的!你真歹毒啊!”
栗姬惊呆了:“陛下……陛下,臣妾没有投毒啊,是……是有人陷害臣妾!”栗姬拉着刘衡的衣角哭诉。
“起开!”刘衡将栗姬的手甩开,“陷害?做点心的人会陷害你?送点心的宫人会陷害你?还是差点被你毒死到现在没醒过来的人要陷害你?你哪是要害琼儿,你是恨朕啊,恨朕抓捕你的好爹好兄弟!看见朕没中毒,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不不不,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没下毒……”栗姬跪爬几步拉住刘衡的手说,“陛下,我们夫妻一场恩爱有加,臣妾怎会害你啊!”
刘衡无动于衷:“朕竟和尔这等心如蛇蝎的女人共枕多年,是朕瞎了眼!来人,夺去她的印绶,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关在宫中,永世不得出来!”
“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卫士们不由分说将栗姬抓走,栗姬双手不停在地上抓,磨掉了指甲磨破了手指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印还是被带走了。周围的人明白,这个可怜的女人再也见不到天日了,她亲族的下场可想而知,胆子小的吓得全身打颤。
“出什么事了?”
段皇后被宫中的女官唤醒十分不悦,女官道:“娘娘,李夫人吃了栗姬送的点心中毒昏厥,陛下震怒下令剥夺了栗姬的名号将她囚禁在宫中永世不得外出。”
段皇后表情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嘴角微微一动:“不愧是李夫人,这招苦肉计用的漂亮!栗姬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哼哼,陈昭仪还为自己的小把戏沾沾自喜,哪知为他人作嫁衣裳!”说罢回屋继续睡觉,一个夫人中毒,一个宠姬被废好像无所谓一样。
“陈昭仪,大事不好了!”负责照顾陈昭仪起居的女官跑进了陈昭仪的卧房,陈昭仪有孕在身猛地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慌什么,吓了我一跳!”陈昭仪用手撑着从身子坐了起来。
“李夫人她吃了栗娘娘送的点心后中了剧毒,陛下下旨软禁了栗娘娘,命令廷尉彻查投毒之事,现在廷尉署的人到处打听栗娘娘都见过什么人,为什么会去李夫人那里。”
“啊!”陈昭仪胆为之一寒,身子一倾顿感小腹一阵剧痛。
“陈昭仪,您这是怎么啦?”
陈昭仪捂着肚子,一脸的冷汗:“快……快去叫御医!”
“哎!”女官忙跑出门去找御医,可出了门她的脚步立刻慢了下来,转过屋角停在了一个小门外边。
“我交代的话你都说了吗?”
女官道:“都说了,小蹄子吓得动了胎气!叫我去找御医。”
“哼哼哼,御医也医不好她的心病,我再给她来一剂猛药!你过来。”女官把耳朵贴在门上,屋中的女人低声传给她一句话,女官听完露出了邪笑。
陈昭仪刚缓过来一点,捂着肚子走到门前透透气,却听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廷尉署的官员去唐良人和王美人宫啦!”陈昭仪闻言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下身流了不少血。
“哎呀,陈昭仪昏过去了!”“不好了,陈昭仪小产了!”
陈昭仪那儿一阵大乱,而在隔壁屋中俞美人发出了一阵阵冷笑:“以为皇帝和你睡过几觉,你就真是娘娘了!哼,这个后宫里皇帝喜爱过的女人多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平安诞下皇子的!别怪姐姐心狠,谁让你心歹毒呢,自作聪明给李夫人下套,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这叫现世报,呵呵呵……”
第三百九十章 木栏大会
数千里外的大单于王庭又变回了往日的歌舞升平,河朔会战虽然损失巨大,但大单于的威信还在,各部都有损失大家都在夏季休养生息,没有内战和纷争。
“大王,我父兄被汉人掳走好几月了,母亲和嫂子以泪洗面,王叔和汉人究竟要谈到什么时候?”胭脂找大单于抱怨。
“王叔派去的使者已经往返一次了,谈判嘛,有来有往讨价还价,为多争取点利益回来。”大单于躺在一个少女的腿上吃着她送到嘴边的葡萄,有点敷衍地说。
“一个千户侯能换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换几个人回来就不错了!大王千万别听左贤王的,他就是借故排除异己,不想让忠于您的人回来……”
“行啦!知道啦!”大单于十分不耐烦,胭脂还要多嘴,大单于猛地坐起来瞪着她,胭脂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宠了。
“多事!”看着昔日爱妻的背影,大单于毫无怜悯,转过脸来一脸坏笑的玩弄身旁的少女。
“大单于!”“大王!”
大单于的两个亲信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个胖一个瘦,看长相就不是良善之辈。
“交代你们的事办妥了吗?”大单于将伺候自己的少女打发走,问两个亲信。
胖子道:“大单于,我们和冬哈布朗一起动身,一直尾随在他们后边,同时到的洛阳,同日回到的草原。”
瘦子怕同伴出风头,抢着说:“我们见到了您安插在汉地的细作,他把洛阳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大周的皇帝好像在清除一些反对他出兵的贵族,杀了不少人!”
胖子又补充道:“负责谈判的人是大周皇帝的近臣蔡攸,看样子刘衡真的很在意左贤王手里的那个人。”
大单于慵懒的半躺在虎皮毯子上,默默地听完了二人的汇报,久久没有表态,只是看着自己微微晃动的手指发呆。
“大单于……”
大单于叹了口气:“你们说大周皇帝把那些人放回来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们回来只会对左贤王感恩戴德,埋怨我指挥不力!若他们不回来……”
两个奸臣立刻明白他的意图,胖子说:“左贤王主持谈判大局,如是谈崩了,这些人的家眷便会仇恨左贤王,更加效忠于您!而且咱们可以趁机蚕食这些贵族的势力弥补自身损失!两全其美!”
瘦子道:“小人听说大周皇帝对俘虏采取怀柔政策,这些人就算放回来以后也不跟咱们一条心了,不如趁早除去!”
胖子又道:“若谈判成功,大周皇帝真的答应了更多条件,再得到好处左贤王肯定不会给咱们了,壮大他的势力对我们威胁越来越大!”
瘦子“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这么大方给了咱们一些战利品,原来是为了让大单于您允许他主持谈判,更好的为自己谋利!”
大单于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答应他自主谈判就不能再插手了,一旦过度干预谈不拢他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胖子想了一下:“谈判得有筹码,左贤王手里筹码很多,但主要的只有一个,没了那名周将他还拿什么谈?”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在王叔手里,怎么没?派人去杀,万一露馅这些部族群起而攻本单于还有命吗?”大单于怒道。
瘦子落井下石道:“就是!听说那周将非常厉害,等闲的也杀不了他呀!”
胖子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小人推荐一人,既可以杀死周将,又可以撇清您的关系,还那么合情合理谁也找不出毛病来!”
“哦?还有这样的人,他是谁?”
胖子说出了四个字:“左谷蠡王!”
已经入夏,但草原上的夜仍旧凉爽宜人。赵遵躺在草地上看着夜空出神,羽鲜送给他的匈奴女人陪在身边。经过两个月的相处赵遵发现这是个“干净”的女人,她胆怯不敢说话,把赵遵上上下下收拾的很干净,然后安静的跟着赵遵,赵遵问她什么她答什么。
女人的身世凄惨,几岁的时候父母就在部族中的仇杀中遇害,好在被羽鲜的岳父收留,和羽鲜的妻子一起长大,没和外人接触过,因此单纯的像个孩子。羽鲜的妻子就像她的姐姐,姐姐让她伺候这个汉人,她就尽心竭力,从没想过未来。好在赵遵是个文雅的好人,而不是暴虐的酒鬼,只凭这一点她就很满足了。
“赵将军!”一个月未见的羽鲜登门拜访。
赵遵见他面带忧容,问:“出了何事?”
“木栏大会要开了!”
“木栏会?”
羽鲜解释道:“我们民族有个传统,在春夏之交各部聚集在一起商讨族群的大事协调纷争,因为会场有木栏围拢,故而得名。”
赵遵奇道:“此乃盛会,你为何发愁?”
羽鲜道:“盛会?草原上的盛会也不会安宁,有仇怨的部族派出优秀武士挑战对方,趁机除掉对方最优秀的年轻人,若不应战将被视为懦弱被人瞧不起。”
赵遵道:“你担心有人会加害左贤王?他可是匈奴的根基,谁感动他?”
“以前的历次木栏大会都是大单于亲自主持,而今年大单于突然宣布不参加木栏会,匈奴这么多部族,他偏偏用左谷蠡王代其主持,不得不令人怀疑!”
赵遵曾听师父说起过,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之间有很深的仇恨。果然羽鲜解释道:“你该知道草原上有抢亲的习俗,我父王年少时桀骜顽劣,有一次抢了另一个贵族的新娘,这个女人是左谷蠡王的女人。两个部族为了此爆发了旷日持久的大战,最后大单于亲自出面平息的战火。虽然我父王归还了喜娘,赔了牛羊,但左谷蠡王仍视我父王为敌,双方经常发生摩擦。老单于为此伤透了脑筋,把左谷蠡王的派到了西边,不让二人见面。数年前老左谷蠡王死了,新王即位正是当年新娘的儿子,他更是因母亲被辱而仇恨父王,大单于如此安排不怀好意啊!”
“左谷蠡王实力远不如你父,当着匈奴贵族的面怎敢谋害股肱老臣,况且还有中行嫣和兰顿这样的高手保护,料也无妨。”
羽鲜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多虑了。”
“你也去木栏大会?”赵遵淡淡的问。
羽鲜道:“父王上了年纪我实在是不放心……”
“何时出发?”
“后天。”
“小妹!哥哥是去参加木栏大会,不是去玩!你听话留下在牧场帮你嫂子,我半个月就回来!”羽鲜苦苦劝说桑暮歌不要跟自己去木栏大会,当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桑暮歌自幼丧母,是左贤王亲自带大的,她的性格泼辣敢爱敢恨,绝不会放任父兄冒险而自己独坐家中。
出发的日子,兄妹二人吃了早饭动身去鹿米烈部汇合兰顿,刚离开营地就遇到了等候的赵遵。赵遵已经换掉了汉人的服装,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匈奴人”,头上的毡帽挡着半张脸,不熟悉的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赵将军你这是?”
赵遵轻夹马腹追上二人:“我待的也烦了,想去看看你们的盛会,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羽鲜大喜。
三个人到鹿米烈部叫上兰顿及随从一行十几个人赶了五天路到了左贤王的大营,又走了三天才到木栏大会,一片群山中的广袤草地。
匈奴各部大多数已经到了,左贤王的部曲甚众占据了大会三成的地盘,大单于没有亲来,代表他的是叔爷,在族中威信颇高,掌管祭祀,左贤王也敬他三分。
其余各部按照来的先后依次安营扎寨,木栏会按照惯例举行三天,前两天各部贵族坐在一起谈论部族大事。赵遵无事可做站在营门前观察过往的匈奴人,赵遵发现匈奴也和汉地一样有地域差异,最明显的是编发的制式和饰品的材质。匈奴人看上去不比汉民高大,有些明显身怀硬功,肌肉结实的像石头,赵遵却感觉不到他们的内息。
左贤王的死对头新任的左谷蠡王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城府颇深,初见时和左贤王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久别的叔侄。作为木栏大会的主持,这两天到处可见左谷蠡王忙碌的身影,营地里和营地外都没有太多军队,威胁不到左贤王庞大的队伍。
当然木栏大会营地也有令人怀疑的地方,赵遵注意到左谷蠡王帅帐边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单人帐篷,每天中午都有人送一只烤好的整羊进去,却从不见有人出来。一只羊就算是羊羔也有十几斤肉,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可帐篷小的住不下第二个人,赵遵好奇里面住的是人还是养了只老虎。
赵遵在草原上住了几个月,续了胡须相貌上变化很大,匈奴话说得很好,又穿了匈奴人的衣服,混在匈奴人堆里也分不出来。
第三天午后重头戏开始了,左谷蠡王杀了几千只肥羊宴请所有人,来了个千羊宴,看来木栏大会很圆满。
赵遵作为羽鲜的随从也在受邀之列,酒酣之际匈奴人的比武开始了,各部中的佼佼者踊跃参加,这是露脸的机会,打赢了为部族争光还能得到赏赐,打输了也不枉此行。
然而一番混战中却唯独少了左谷蠡王的部下,作为主持人左谷蠡王理应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果然乱战之后左谷蠡王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