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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立风中     逢君闻见花开txt下载     逢君闻见花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彩头

    “左贤王麾下乃是大匈奴的精锐之师,勇士如云,今日我部男儿想与左贤王的部下一战,不知左贤王敢否应战!”

    左贤王好像没听见,继续和左右说笑蔑视左谷蠡王,过了好一会儿老王爷问:“左贤王,你可应战啊?”

    左贤王大笑:“如他所愿!”左贤王麾下悍将颇多自是不惧。

    左谷蠡王叫了声好:“好,爽快!不过这么干打提不起勇士们的战斗欲望,不如添点彩头提提气!”

    左贤王知道左谷蠡王没憋好屁,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不能落下风:“要什么彩头?”

    左谷蠡王道;“左贤王身份崇高,玩小了那是看不起您。这样吧,我派一个人出来,你可以出三个人,只要你有一个人赢了,那就算我输,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我要是赢了,给你要个人你不能耍赖!”

    左贤王道:“你要何人?”

    左谷蠡王一指左贤王身边的桑暮歌道:“要你的女儿!”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桑暮歌,左贤王面露杀机,瞪着左谷蠡王,“你找死!”白鹿王拔出了腰刀。

    左谷蠡王举起双手:“玩玩吗,干嘛这么认真,不敢就算了,又不逼你们!”言语间尽是嘲弄。

    老王爷来之前接受了大单于的命令,他站在左谷蠡王一方,极力挑拨二人的关系,逼左贤王应战。

    左贤王握了握女儿的手,桑暮歌用力回握了一下,左贤王下定决心说道:“一言为定!”

    左谷蠡王大喜过望,好像自己已经赢了,片刻之后一个奇怪的人被带到了场中央。他披头散发,胡子有半尺长,好像从未洗过澡一样,脸是黑的,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的不成样子。最扎眼的是他脖颈上套着勒狗的皮带,两个武士用铁链牵着他进场。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什么东西,人吗?”“人?人有用狗链子栓住的吗?”“左谷蠡王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东西,真恶心!”

    众人议论纷纷,赵遵却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杀意,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力量的压迫感令赵遵浑身不舒服。

    “我去!”兰顿甩掉外袍向左贤王请缨,他和桑暮歌情同兄妹,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不要轻敌!”宗师级的中行嫣也觉察到了异样,提醒兰顿小心。

    “兰顿将军上场了,有好戏看了!”“草原第一勇士打一个疯子,有意思!”兰顿作为左贤王麾下第一勇士,是草原上的大明星,被大多数人看好。

    左谷蠡王看到兰顿登场脸上露出了恶毒的表情,两个武士松开了铁链,那怪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

    兰顿身经百战并不畏惧,怪人跳上来伸出钢钩一样的利爪去抓兰顿二目,兰顿高高跃起左手揪住怪人后颈上的皮带,借力双膝猛磕怪人面门,“啪!”筋骨碰撞之声响彻全场。左贤王暗自松了口气,左谷蠡王找来的怪人只是相貌特异,本事却不出奇。然而很快左贤王就打消了自己可笑的想法,若是普通人挨了兰顿的膝撞,脑浆子都得蹦出来。可怪人浑然不觉,不顾脖颈受制,回手又是一爪,兰顿无奈只好松开皮带躲了过去。

    一个照面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兰顿不是怪人的对手。兰顿心里也发虚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和爆发,在怪人眼里不值一提,自己的攻势他完全无视,他利爪的还击自己却不敢硬接。几个照面之后,怪人双爪横扫兰顿面门,兰顿慌忙跳闪却被怪人追上,小腹被抓的皮开肉绽。兰顿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人不但力气大,灵敏也不在自己之下,又两回合兰顿硬接了怪人几招,双臂都被抓烂了,一个没躲开胸口挨了怪人一脚。

    看似随意的一脚,兰顿一口血剑喷出来,倒飞出去四五丈,也亏得兰顿经验丰富挨打会挨,躲开了最致命的区域,又滚落回了本队。怪人再要下杀手,兰顿已经被左贤王的麾下保护了起来,面对左贤王部下明晃晃的刀剑,怪人再次发出了妖魔般的嘶吼,吓得武士们一阵胆寒。

    “兰顿!”桑暮歌忙去接应为自己出头而负伤的好哥哥,却见兰顿已经昏迷不醒,桑暮歌望着左谷蠡王咬牙切齿,左谷蠡王看见了却只是冷笑,笑的令人毛骨悚然。

    兰顿的迅速落败始料未及,观战的人们都惊呆了,“哈哈哈,左贤王,第一个人完了,快派第二个上场吧,我都等不及了!”左谷蠡王一阵阴笑。

    “大王莫慌,我去对付他!”中行嫣站了出来,左贤王凄然一笑:“麻烦你了!”

    “哎呦,左贤王麾下真是无人可用了,大匈奴男儿之间的比武叫一个没有男根的汉人阉货出战,真是没落啊!”左谷蠡王的部下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是啊,左贤王你这么干也太藐视木栏大会了!”不少人都不赞同中行嫣出战。就在骑虎难下之际,一个人已经走进了比武的场地。

    “赵……”羽鲜差点叫出了声,左贤王没想到赵遵会替自己出头,有些犹豫。

    “左贤王,你确定让这个人打第二场?”老王爷虽然偏向左谷蠡王,却保留着几分公正,不希望左贤王白白浪费机会。

    左贤王站起身指着赵遵道:“他就是我第二个人选!”

    赵遵来到怪人面前,在对方脸上只能看到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眸,又是一声咆哮,怪人好像在发泄未能杀死兰顿的怨恨,大手拍向赵遵。

    赵遵聚气于右手,硬接了怪人一掌,“啪”的一声巨响,赵遵倒退了三四步,只感觉臂膀酸麻,暗赞此人真乃神力,二哥萧烈也不及他。

    怪人一击未能奏效,立刻挥出了第二拳第三拳,赵遵右手酸麻不敢再接他全力出击,开始在场内游走。

    “他怕了,光躲有什么用!”“打不过就快认输吧!”左谷蠡王的部下见赵遵势危,起哄道。

    桑暮歌见赵遵节节败退,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不停给赵遵鼓劲。左贤王额头也见汗了,他没想到左谷蠡王要拿他最疼爱的女儿下手,若赵遵败了,中行嫣又不能出战,自己真要把女儿交给左谷蠡王吗?

    怪人的力气好像没有穷尽,十几招下来赵遵额头已经见汗,对方完全不防备赵遵的攻击,赵遵却要加十二分的小心,被他的拳头扫中一下就没机会了。

    中行嫣也为赵遵捏把汗,说实话对方蛮力惊人,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赵遵是在拖时间的时候,赵遵的反击却悄然开始了。

    这个怪人无论是在草原又或是在汉地,单凭这一身蛮力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可他偏偏遇上了赵遵,魏平君传授的“截脉”便是克制。怪人只顾拼命攻击,仗着皮糙肉厚完全不做防御,赵遵借着怪人用拳攻击自己的时候连封了他左右两臂的穴道。

    赵遵头一次有机会在与高手过招时用到截脉,而且用到了第六触,赵遵依之前的经验认为怪人此时全身麻痹行动迟缓,再无反击之力,想借机使出九触彻底封死对方的行动,以达到震慑左谷蠡王的目的。

    赵遵准备第七触的时候,万没想到怪人竟还有还击之力,一掌击中赵遵的左肩,五根手指的指甲掏了五个血窟窿。赵遵倒飞出去,趴在了地上。

    “啊!”桑暮歌惊叫了出来,以为赵遵和兰顿一样负伤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左谷蠡王已经准备讥讽左贤王逼他选出最后一个人,快点结束这场比武用桑暮歌来羞辱他。

    可赵遵趴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他走到怪人的面前,伸出双指径直戳向怪人的二目,在几乎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怪人却没有躲,一动不动的僵在了原地。如此一来便认定赵遵胜利了。

    左谷蠡王蒙了,左贤王等人也没看明白,怪人占尽上风怎么“故意”输给了赵遵?

    “左谷蠡王,你的话还算数吗?”赵遵用匈奴话挑衅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呆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左贤王对老王爷说:“王叔,你得主持公道啊!”

    老王爷本不想掺和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之间的纠纷,如今左贤王一方在众目睽睽下取胜,自己只能站出来“主持公道”:“左谷蠡王,比武添彩是你提出来的,现在你输了可不能赖账啊!”

    左谷蠡王老脸一红,他知道左贤王不能要他的命,无非是挨一番羞辱,那也比失信于全族贵族强:“愿赌服输,左贤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左贤王心道侥幸,多亏赵遵替自己解了围,左谷蠡王着实可恨,但当着权贵们的面又不能做的太过,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仗是人家打赢的,要什么你得问他!”

    老王爷点点头:“在理,年轻人你很英勇,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为你做主。”

    赵遵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的要求和左谷蠡王一样!”

第三百九十二章 拒绝的痛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桑暮歌,左贤王面露尴尬,他没想到赵遵竟也是个好色之徒,最高兴的莫过于左谷蠡王了,他要桑暮歌的目的绝非贪恋美色,只为借机羞辱左贤王,如今赵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要了桑暮歌,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好悬没乐出来。

    桑暮歌涨红了脸,此刻她内心除了慌乱,竟然隐隐有种高兴,羽鲜似乎看出了妹妹的心思,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接下来赵遵的举动却让每个人都明白他们误会了赵遵的语义,赵遵所说的一样,是他也要一个人。

    “我要他!”赵遵一指那个怪人。

    那怪人身体僵直耳目却不受制,赵遵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左谷蠡王大话说出去了不得不将这个奇怪的家伙转让给了赵遵。

    “多谢赵将军仗义援手!”回到左贤王的营地,见无他人羽鲜忙向赵遵道谢。赵遵都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出手帮左贤王渡过难关,也许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小姑娘无故被人糟蹋而见义勇为。

    老王爷可不知赵遵的身份,自己已经完成了大单于交代的任务,二王没有真正撕破脸符合他的本意,族中又多出赵遵这么个优秀的青年,快七十岁的老头子很是高兴,又单独宴请赵遵直喝到半夜。

    赵遵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帐篷,帐篷里点着篝火暖洋洋的,而褥子里却不是空的。“你?”赵遵看到一脸潮红的桑暮歌很是诧异。

    桑暮歌突然站了起来,稚嫩的胴体不着寸缕,赵遵忙背过身去。“你转过来!”桑暮歌既羞又怒:“我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赵遵仍不回头:“我替你解围只是看不过左谷蠡王的作为,不需要你报答!”

    桑暮歌吼道:“你看着我说!”

    赵遵回过头看向桑暮歌,她已经泪流满面:“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赵遵道:“你还是个孩子,而且我是你的敌人。”

    赵遵不是不了解草原人的性情,他们没有伦理纲常,更没有男女之防,桑暮歌爱慕自己愿意献身,赵遵却无法接受,最后桑暮歌哭着跑出了帐篷。

    转天天亮之后各部陆续离开木栏大会,“赵将军你看!”羽鲜指着营门口对赵遵说,“是昨天那个怪人!”

    那个令赵遵心有余悸的怪人堵在门前,赵遵走过去,试着用匈奴话和他交流,他似乎听不懂,过了一会儿他把拴在自己脖子上的铁链交到了赵遵手里。

    “他愿做你的奴隶!”跟随赵遵而来的羽鲜说道,话语中充满了羡慕,毕竟对方是一个可怕的战力,得到他无疑多了左膀右臂。

    赵遵没有接他的链子,而是一把扯断了勒住他脖子的皮带:“你现在自由了!”

    怪人愣住了,从记事开始他一直作为奴隶被买卖利用,自由是他不敢想的。

    “我们要走了,你若想跟着我,上马!”赵遵给怪人指了条路,怪人认准了赵遵,骑上马跟他走了。

    离开木栏大会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在一条河边宿营,赵遵让怪人洗净身上的污渍,换上新衣之后赵遵发现他年纪并不大,国字脸非常朴实的汉人面孔。

    赵遵试着用匈奴话和他交谈,他能听懂但却说不好,一直以来他都被当成牲口一样对待。聊了一阵怪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布包,交给赵遵。

    “这……你看……我……我身世……”怪人的话含糊不清,赵遵却听懂了八成。他打开一看,“啊!”的叫出了声。

    原来布包里竟是大周开国先君的国书,使者典卫作为主使与匈奴人和谈,赵遵记起了几十年前的旧事,典卫刚到匈奴,先帝就展开了第一次北击的战争,典卫使团便没了音讯。

    赵遵大感意外,面前这个形同野人的家伙竟然是使者典卫的后代。典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赵遵只能猜测他被困在匈奴与匈奴女人生了孩子,到死也没能回归故国。他的后代虽然保留了父亲最重要的文书,但可惜典卫死的早,后代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在草原上流浪。至于他惊人的蛮力和坚如钢铁的体格,只能认为是继承了典卫血统,在草原恶劣的环境中历练而成的。

    赵遵用匈奴话将怪人的身世讲与他听,怪人愣了好长时间,赵遵知道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匈奴族的一员,突然告诉他事实一时很难接受。不过为了方便说话,赵遵还是以其父的姓氏为他起了汉名典鸢。

    一路上赵遵总想找机会和中行嫣说几句话,他想问问中行嫣究竟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样的秘密约定,然而中行嫣却似乎完全没有和赵遵单独见面的意思,这让赵遵很是意外。

    费尽心思往返数千里的书信又有何意义?

    左贤王没有露面,不过赵遵仍听说了冬哈布朗去洛阳谈判的详情,离开左贤王大营回羽鲜牧场的路上,桑暮歌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把内心中的不悦带给所有人。然而除了赵遵,只有羽鲜大概明白是为什么。

    兰顿被典鸢伤得不轻,羽鲜不放心他一个人回牧场,于是邀请鹿米烈部的人先去自己的牧场居住,等兰顿好了回到去。兰顿也是豁达之人,对典鸢非常佩服。他们一行人倒也快乐。

    “快看!”离着牧场营地还有一道山梁,羽鲜突然惊呼一声,一道黑烟直插云霄。桑暮歌瞪大了眼睛:“那是营地的方向!”

    众人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打马快行,翻过山梁看到了一片狼藉的营地,羽鲜的夫人正带着人收拢受惊的牧群和扑火。

    “出了何事?”羽鲜见妻子无恙放了一半的心。妻子见到丈夫哭诉道:“昨日一群马匪袭击了营地!”

    羽鲜顿时紧张了起来:“损失了多少人畜?”

    妻子犹豫了一阵才说:“这些强盗没人伤人,也没有抢夺牲口,只是……只是烧毁了赵将军的帐篷,抢走了恒罗莎!”

    “赵将军!你等一下!”赵遵听到自己的“女人”被抢,立刻上马追了出去,典鸢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草海中。羽鲜急得直跺脚,对妻子说:“你守住营地!”然后对兰顿的部下说,“叫鹿米烈的勇士前来!”

    说罢羽鲜带着本部二百人去追赵遵,“桑暮歌,你回来!”桑暮歌不顾嫂子的阻拦也追了上去。

    赵遵和典鸢在草原上追了三天三夜,一开始赵遵在前面带,但很快他就跟丢了,典鸢在草原上长大他的追击能力是一流的,终于在第三天夜里他们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火光。

    “有一百多人……”典鸢站在马背上远眺。

    “你用什么兵刃。”赵遵望着一大片火光面无表情的问。

    典鸢从马背上皮囊里取出了栓自己的铁链缠在了手上:“我……我喜欢用拳头!”

    羽鲜带着武士们玩了命的追,但始终没有赶上赵遵他俩,等一行人追到山脚,只看到遍地的尸体,足足有一百具。

    赵遵累脱了力坐在一具马尸上发呆,典鸢像被血洗过一样,凶神恶煞一般保护着赵遵。“赵将军……”羽鲜又惊又怕,不敢想象这么多人是他俩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典鸢从死人堆里拖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赵遵无力地说:“问他吧。”

    原来这些人是大单于派来诛杀赵遵破坏与大周谈判的刺客,左贤王和羽鲜等主要人物都去了木栏大会,营地空虚便于下手。可没想到赵遵也跟着一起走了,刺客们杀进羽鲜的牧场直扑赵遵居住的帐篷,结果可想而知。

    “恒罗莎呐,你们绑走的女人呢?”羽鲜吼道。

    刺客们见没有杀死赵遵,又估算出羽鲜等人将在近日回归,这才绑架恒罗莎做人质,逃远了之后便将人杀了扔在了草丛里。

    “畜生!”

    羽鲜手刃了刺客,赵遵十分痛心,说到底恒罗莎因他而死:“羽鲜,你们大单于不容我,继续谈判他还会想别的办法作梗,以削弱你父在族群中的声望。”

    羽鲜道:“我这就通知父王,尽快达成谈判,唉……父王他一心为大匈奴,可背后却总有人下刀子,哼,大单于啊,大单于,什么草原的共主,卑鄙小人!”

    回去的路上赵遵他们努力的寻找恒罗莎的尸身,然而却没有找到,“你们回来啦!”看到丈夫安全回家羽鲜的妻子非常高兴,人群中不见恒罗莎的身影也猜出了大概,只感叹她的命不好。

    “咦,小妹呢?”羽鲜妻子还发现少了一人,问道。

    羽鲜脊背一凉:“小妹?她几时离开的。”

    羽鲜妻子也慌了:“和你前后脚走的,我以为你们在一起!”

    “五天了,小妹一个人去了哪里?”羽鲜没了主意。

    赵遵道:“趁着没下雨痕迹还在快回去找!”

    经过典鸢的追寻,离开营地的第一道山梁下坡桑暮歌没追上羽鲜便开始走偏了方向,羽鲜他们一行百余人马不停蹄在草原上追了三昼夜,最后马先撑不住了开始陆续倒毙。

    “主人,看那个女人留下的马痕可知她已经迷路了,把东北方当成了西北方,她以为会找到匈奴牧民,但西北是室韦人的地盘,她一个人很危险!”赵遵给了典鸢自由,可他仍坚持认赵遵做主人。

    羽鲜面色沉重:“室韦非常古老,民风彪悍难于驯服,我们曾和他们发生无数次激战也未能使其臣服。室韦人精通骑射,善于夜袭,这也是我部多年来不愿意冒险来此草场的原因。”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室韦内乱

    正说着天空无缘无故下起了大雨,羽鲜道:“草原上的天气时好时坏,这场雨过后小妹留下的痕迹恐怕再难找到了。”言语间尽是绝望。

    “分头找,说什么要把她找回来!”

    “这……”羽鲜为难了,他虽然给了赵遵很大的自由,起居行动还是在自己的监视之下,若放任赵遵独自行动,他要是跑了,左贤王的谈判便成了笑柄,还有之前虚构的与周人的大战谎言也将不攻自破。以前赵遵之所以配合不逃,担心左贤王报复周军俘虏是一方面,更多的恐怕是他不懂得草原生活逃不出去。如今他在草原生活了数月,又得了典鸢这个草原上的雄鹰,心一横说不定就走了。

    “我若想走你这百十来人未必挡得住我!”赵遵看出了羽鲜的担忧,直白地说,“你兄妹待我不薄,赵遵是有情有义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羽鲜回想起赵遵去救恒罗莎时的决绝,顿感愧疚:“如此,我们兵分五路,以十日为期限,在草原和林地相交的地带点起大火为号!”

    赵遵与典鸢二骑朝着正北方而去,大雨过后有些地方的淤泥可及马腹,行了半日二人停下来休息。

    典鸢结结巴巴的说:“已经把……把他们甩开很远了,现在走谁……谁都拦不住你了。”

    能说出这话说明典鸢虽然拙嘴笨腮,但不乏聪慧,赵遵对这个新收的悍将越看越喜欢,不厌其烦解释道:“大周和匈奴正在做战后谈判,我是左贤王最重要的筹码,现在我要是逃了无非是早几个月回家,谈判却会因此搁置,大单于借此机会集合其余各部打压左贤王。看似内斗,实际上把原本离心的匈奴各小部推向了实力严重受损的大单于,大周对大单于主力的歼灭战便失去了意义。我若能把那几十个贵族换回来,等同于给大单于添了几十个仇家,大单于的实力将进一步削弱,很可能引发内讧。”

    赵遵也不知道典鸢听懂了多少,又道:“我是俘虏,又杀了左贤王几个儿子,人家待我如客自当报答。”

    这句话典鸢听懂了,一指不远处的森林:“我若是那个女人,在草原上迷路找不到方向便会去森林里面,那里更容易填饱肚子。”

    二人很快就深入了这片古老幽深的森林,“我感觉到了邪气,这片森林充满了诅咒!”典鸢崇尚巫邪之术,森林中的瘴戾之气令他很不舒服。

    赵遵他们盲目的在森林里走了两天,赵遵开始后悔了,鬼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大,和羽鲜有十日之约,晚了时辰怕他又要疑神疑鬼了。

    “小心!”典鸢一把推开了走神的赵遵,他坐下的马儿被树后弹过来的类似弓弦的铁丝斩掉了脑袋。赵遵暗道一声好险!这无声无息的机关比真刀真枪还可怕!

    “低头!”典鸢高高跃起将挂满倒钩的巨网撕碎,又将飞来的巨木撞开,随后便是十几根鱼骨箭贴着赵遵头皮掠了过去。

    典鸢把撕碎的网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不是捕兽用的,像是……像是有人在设伏!”

    赵遵惊魂初定:“好悬让人剃了脑袋!设伏?伏击谁啊?这地方还有别人?”

    典鸢一掌打在自己坐骑的头上,马儿当即毙命:“上树!”典鸢将两匹马的马鞍扯下扔进草丛,然后爬上了大树。

    赵遵摇头苦笑,典鸢的行事与众不同,他把生杀看的好像吃饭睡觉一样,这是在草原,若回了中原可要好生调教,不然在京城随便打死人可就麻烦了。

    果然片刻之后几个打扮古怪的胡人跑过来查看机关,几个人翻看了一下马尸又在附近转了一圈,重新布置好陷阱便走了。

    二人从树上跳下来,赵遵问典鸢:“他们是匈奴哪个部的,怎么穿着如此古怪?”

    典鸢望向几个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是室韦人,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可以断定他们正在围捕一个人。”

    “哦?何以见得?”

    典鸢指了几个方向:“他们分散到这几个地方,都是扼守森林最深处的必经之路。我在树上看得仔细,东边是高山,西边离草原很近了。我们来的南边看守相对薄弱,他们的人都集中在了北方,说是围捕不如说围堵来的确切。”

    赵遵明白了典鸢的话意:“如此布置抓不到人,却能围困住他,目的就是不让他北还!”赵遵有点泄气,他不想卷入外族的内斗。

    “失了坐骑回去也难啊!”典鸢道。

    赵遵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杀马的时候你可不手软啊,怎么又心疼了!”

    “室韦人是养马的好手,杀了再去夺嘛!”典鸢的强盗逻辑让赵遵很是无语,不过要想回去或者继续寻找桑暮歌,马是必不可少的。

    两个人摸向了室韦人离开的方向,约莫二三里就见到了一个可供五六人居住的小营地,两个来检查机关陷阱的人正在向一个体型魁梧的人汇报情况。帐篷后面有几匹马,无人看管正悠闲地吃草。

    赵遵大喜:“有马了!”

    没想到典鸢却摇头道:“室韦人的马没有马鞍,马儿性野难骑,我们就算偷了马也走不快,室韦人的箭比匈奴人还准,我不喜欢乱飞的箭矢,不喜欢……”

    赵遵好悬又被他憨气的话语逗乐:“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那怎么办,这可是你的地盘,你想办法。”

    典鸢想都没想,一指更深处的森林:“被如此多的人围困,此人肯定不简单,我们解救了他,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赵遵道:“你怎么能断定他会帮我们?”

    典鸢慢慢退进了密林:“他要是不答应就打到他答应为止,不然就砍了他的脑袋交给这些人,回报也不错!”

    典鸢的头脑简单粗暴实用,赵遵也以为然,二人轻松绕开为数不多的看守,进入密林更深处,那里古木狼林,潮气逼人。

    典鸢凭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一步步的接近他心中的目标,果然他们闻到了血腥气,一头鹿的骨架出现在水洼边上,骨头上有明显利器割削的痕迹。

    “啊!”一个高大的室韦人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不由分说举起木棒就打。以他的体格和气力也算百人敌了,可不幸的是他遇到了赵遵和典鸢。

    赵遵理都没理他,绕到了石头后面的山洞里,室韦大汉嗷嗷怪叫却被典鸢当孩童一般戏耍,不停地摔跟头,若不是典鸢觉得他还有用处,一出手就怕就要了他的命。

    “别打了!”

    失踪了多日的桑暮歌竟和赵遵一起走出了山洞,听到桑暮歌的呼喊,室韦大汉停止了攻击,气哼哼的看向典鸢,脸上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少天了?”赵遵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桑暮歌。

    桑暮歌也一肚子怨气:“去找你的胖女人去吧,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赵遵神色一暗:“她不在了……”

    桑暮歌一愣,低下了头,随后讲起了迷路之后的经过。桑暮歌不顾嫂子的阻拦去追赵遵,结果半天功夫也没追上前面的众人,然后就偏离了方向闯进了森林,误打误撞结识了室韦大汉和他即将临盆的妻子,三个人在洞穴中度过了数日,期间桑暮歌帮同为匈奴人的室韦大汉的妻子接生了一双儿女。

    赵遵好奇的问室韦大汉:“你的身份不一般吧?”

    室韦大汉并不隐瞒:“你妻子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也是我的朋友。我的名字叫速台,是室韦须难部酋长的小儿子。”

    赵遵对室韦一无所知,他看向了典鸢,典鸢也是一脸懵。速台接着说道:“我父暴亡,依照我们室韦幼子守业的传统,我应当继承父亲的遗产,结果我的大哥却在我携妻子求医的路上设伏截杀,我的部下都死了,只得带着妻子躲进了森林。”

    赵遵道:“你哥哥的部下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为何他们不来杀你?”

    速台道:“几天后就是我们重要的太阳节,到时候我不出现,大哥将继位,所以只要拦住我就行了,省得落个骂名!”

    “你……你帮帮他们,这对小孩子是我亲手迎到这个世上的,我不想让他们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度过余生。”桑暮歌难得向赵遵求助,实际上她被速台误会成赵遵妻子的时候,内心愉悦的让速台的妻子都看乐了。

    赵遵道:“这不难办,南边的守卫很空虚,我们可以冲出去和你哥汇合,借助匈奴人的势力送速台夺位。”

    速台立刻摇头道:“室韦和匈奴素有嫌隙,我们兄弟之争请外人帮忙视为不忠就算战胜了哥哥也得不到人心。”

    “我有主意了!”赵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众人皆眼前一亮。转天清晨林子外的大帐中,一个络腮胡的中年人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呼唤外面的人进来伺候,结果一连几遍都没人应答。他披上外衣刚走到帐门口被被人绊倒从后面捆了个结实。

    络腮胡被押到林中的空地,他的几十名手下已经跪了一地,速台正一脸阴沉的看着他,络腮胡心说完了,把头一低在那儿等死。

    “阿里布叔叔,你是我父亲最忠诚的安达,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你为什么背着良心来害我,速台无罪啊!”

    阿里布头低得更深了,他心中有鬼,和速台的大哥勾结只是因为他许诺的牛羊更多,这个难以启齿的理由让他背叛了良知。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回家

    “你懦弱无能,难当大任!”这时被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速台大哥的死忠。“哦?你说我懦弱?”

    “对,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咱们,不是英雄所为!”

    “你不服?”

    “不服!”

    “那只能怪你命不好了!开放他!”速台本想亲自教训一下此人,结果赵遵将人放开他就后悔了,这家伙跪着不起眼,站起来竟有一丈高,昨夜偷袭不知是赵遵还是典鸢将其打昏抓捕,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典鸢很识相的挡在了速台前面,大个子更不把其貌不扬的典鸢看在眼里,一拳打来正中典鸢胸口,大个子哈哈大笑,但是片刻之后笑容就凝固了。典鸢完全没感觉,左手抓住大个子的手臂开始拧,“咔咔”粗壮的骨头被活生生拧断,典鸢不顾大个子拼命的挣扎和嚎叫,一点点的拧动,最后竟将整条胳膊扯了下来!

    众人都看傻了,有几个吓得跪不住,趴在了地上。

    典鸢扔掉了扯掉的手臂,把怪手伸向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大个子的脖颈,桑暮歌闭上了眼,怕看到典鸢拔掉人脑袋的血淋淋的画面。

    速台认为戏已经演足了,阻止道:“算啦,都是自家兄弟留他一命吧!阿里布叔叔,你也以为我懦弱吗?”

    “不不……”阿里布脑袋摇起来没完,“您才是部族中最睿智的人!”

    速台道:“部族连年征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宽厚仁慈一些有什么不好?你们不应该支持我吗?”

    “支持,我们支持啊!”阿里布及其部下纷纷表示愿意归顺,速台本就是合理的接班人,阿里布再一倒戈,夺回酋长的位子便不是难事了。速台当即表示参与叛乱的人一律既往不咎,现在投诚还可得到奖赏。

    赵遵以座上宾的身份跟随速台杀回了部落,两天之后他的大哥被流放出境,这一点不得不说草原民族还是仁慈的,换作中原皇帝谋逆必诛。

    速台对外宣称赵遵几个人是其妻子的娘家亲戚,实际上以恩人待之,更是体贴的为赵遵和桑暮歌准备了一个温馨的小帐篷。这时大乱初平,速台有很多事要处理赵遵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桑暮歌回想起在木栏大会主动献身被拒绝的窘态,现在又和赵遵独处一室时而窃喜时而愤恨,赵遵被喜怒无常的小公主折磨的几近崩溃。

    终于和羽鲜约定的时候快到了,速台十分不舍,赠与他们百匹良马,又让部下护送赵遵他们回去。离别时速台拉着赵遵的手久久不愿撒开:“你是我永远的安达,过命的兄弟!”赵遵只当做了件好事,却不知重情重义的速台将赵遵的名字告知了每一个族人,让子孙记住他的恩情。

    三天后来到约定的地方,遥遥的望见羽鲜的马队,速台的部下虽然对赵遵他们很恭敬,但对匈奴人充满了敌意和警惕,和赵遵他们作别后便走了。

    “小妹!”羽鲜见桑暮歌无恙,又惊又喜。

    “爹……”桑暮歌看到了六哥身后阴沉着脸的左贤王,左贤王骑着马缓缓地走来,吓得她直往哥哥背后躲。

    然而左贤王没有理他,径直的来到赵遵马前:“我有话要和你说!”然后带着赵遵来到了一处山坡,这里鸟语花香景色甚佳。左贤王望着不远处和羽鲜低语的桑暮歌,颇感慨的说:“小丫头是我最爱的女人所生,每一个人都宠爱她,我整天在外征战不是一个好父亲,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啊!”

    赵遵脸一红:“桑暮歌天真烂漫还是个孩子……”

    左贤王眼神一冷,盯着赵遵道:“算你小子有分寸,敢伤害我女儿管你是谁叫你粉身碎骨!”

    赵遵不怕左贤王的威胁:“算日子你不是来寻桑暮歌的,有话就说吧!”

    左贤王道:“羽鲜把牧场被袭击的事传信给了我,你该知道,你活着对我很重要,因此我要带你回去!”

    赵遵望了一眼蓝天,见一只苍鹰在自由的翱翔:“啊,看来我快回家了!”

    赵遵猜得没错,左贤王已经洞悉了大单于的险恶动机,赵遵留在自己这儿不安全,左贤王也不顾得换回更多筹码了,决定尽快达成与大周的谈判。

    左贤王的大营比羽鲜的牧场可大多了,几万人熙熙攘攘,外围星罗密布着更多小部族,大单于想硬来也得掂量掂量。

    冬哈布朗立刻前往洛阳和蔡攸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一致,用赵遵和偏师负伤被俘的十几个人换回三十几名匈奴贵族。单从人数上就不对等,左贤王也是被逼无奈做出巨大的让步。

    冬哈布朗启程回草原的时候赵遵才真正开始了在草原上的半囚禁的生活,出于保护和监视的目的,赵遵只被允许在帐篷及周边很小的范围内活动。

    这里很多人的亲属都死在不久前的那场惨烈战斗中,对赵遵有仇恨有畏惧也有敬佩,赵遵被这些异样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干脆躲了起来。

    羽鲜来过几次送了一些日用之物,左贤王的近臣也有探望过,然而赵遵最期待的一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赵将军,左贤王请你同游!”这一日赵遵被左贤王邀请出游,这支出游的队伍很是奇怪,全部是左贤王一系的亲贵,他们离开草原进入一片低矮的山丘。这里只有浅草苔藓和黑色的砾岩,一行人没有携带射猎用的弓弩,一个个神情肃穆,无人说笑。

    半天的路程,他们来到一片乱石嶙峋的地方停了下来,羽鲜挨着赵遵说:“这是埋葬我族在战场上牺牲勇士的黑石墓地,乃是禁忌之地,你是第一个知晓此处的外族人。”

    赵遵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埋了几千几万具尸骸,心中不由慨叹,匈奴称霸草原百年并不轻松,靠的是一代代人的牺牲,这个民族很简单,简单到永远不会发生改变,活着和战斗,因此汉匈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和平。

    左贤王站在一个用黑石搭成的高台上念念有词,而后他们便各自来到相识人的墓前进行祭拜,撒一些红色的粉末在石头墓上,时有哭泣声传来。

    左贤王来到一片新坟的附近变得有些激动,在坟前驻足良久:“这里埋着我的几位兄长和战死的儿子。”左贤王缓了缓心情,“你随我来。”

    左贤王将赵遵带到山根处,那里有一座孤坟,赵遵愣了片刻然后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不大的石头坟墓前倒插着一根铁枪,枪上的白缨脱落的仅剩几根。赵遵认得这杆枪,它是父亲的成名利器飞龙枪!

    飞龙在,坟中的人不言而喻,“爹……爹……”赵遵趴在赵破虏的坟上大哭,十几年的思念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与你父厮杀十几年,虽然站在对立面上,但惺惺相惜,他是条好汉,死在他枪下的勇士不计其数,我的几位兄弟都是他枪下的亡魂,最后他也没有逃过宿命!”左贤王颇为感慨的说。

    “你为什么不杀我!”赵遵再次提出了内心中的那个最大的疑问。

    “杀人?不,我并不喜欢杀人。汉匈之间征战百年终有了局的一天,每个人都有死的可能,但死也要死在该死的地方。你还年轻,不着急!我知道你们的习俗,带着你父亲的骸骨回去安葬吧!”

    赵遵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对左贤王行了大礼感谢他归还父亲的遗骸,而后赵遵寻来一些枯枝焚化了父亲的遗骨,用鹿皮囊装殓,又将飞龙枪背上,身上重了几十斤,但心里好像轻了很多。

    “大周的使者到了,你该回家了!”

    羽鲜带着十几名左贤王的卫士护送赵遵、典鸢离开营地,行不数里羽鲜突然叫停了队伍,一指远处的山峰:“有人在半山腰的树下等你。”

    负责护送的卫士非常抗拒,羽鲜几乎翻脸动手,他们才肯放行。赵遵稀里糊涂的上山,途中后悔忘记问羽鲜是哪棵树了,可等到了山腰赵遵便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那是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树冠占地数亩,叶大如盆。

    “这是我们的圣山,此树不知活了几千个春秋,被牧人称为许愿神树!”桑暮歌在树下虔诚祈祷,而后将一条白色丝带系在树腰粗大的麻绳上。

    “我要走了!”赵遵低声说道。

    桑暮歌背对赵遵站着,身子猛地一抖:“好啊,人总是要回家的。”

    赵遵道:“你几个哥哥……我很遗憾……”

    桑暮歌道:“在我们匈奴人眼中,英勇的战死灵魂会升到天上,是荣耀的。我只心疼几个疼我的嫂子,她们又要被逼着改嫁了。”说着桑暮歌突然摇头苦笑,“其实她们也是几个哥哥抢来的,杀了原来的丈夫将她们占为己有!父王说得对,杀人者终被杀,怨不到任何人。”

    赵遵也敞开了心扉:“父亲战死那一年我才八岁,我满心只想着报仇,脑海中幻想出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的样子,整夜难眠。我习武也是为了杀你们匈奴人,不错,战场上我杀了很多厉害的匈奴人,可看到父亲坟墓的那一刻,我……我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甚至……我甚至喜欢上了这里……”

    “你会再来吗?”

    赵遵犹豫良久,才说:“你父亲说得对,汉人和匈奴人会迎来最终决战,输的一方将丧失家园。我是汉人的将军,再回来还是要打仗要死人,我宁愿双方苟安!所以……”

    “所以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吗?”

    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桑暮歌带着他向山里走去,又登数十丈大山出现了一道裂缝,湍急的水流形成巨大的瀑布直扑山底,水雾弥漫不知深有几何。

    “据说瀑布下面住着仙人,见到他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有不少人从这儿跳下去,可没有一个活着上来!”

    赵遵道:“你不会也相信骗人的鬼话吧!”

    “你怕我跳下去?我才没有那么傻!带你来是告诉你,下次再被抓了就把你扔下去探路!”

    赵遵在神树下和桑暮歌道别,回到山下神树已经模糊难辨,隐约有一点红,那是为自己送别的桑暮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偷马贼

    “赵将军,父王让我转告你,战场上再见我们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不要手软不要仁慈,杀该死的人,留该活的人!”羽鲜用汉礼送了赵遵最后一程。

    “赵将军!”“将军!”

    一同出生入死的部下看到赵遵全都跪下痛哭,这些关陇汉子重伤被俘,分别关押在草原各处,有的被逼放羊,有的像牲口一样关在地窨子里,但他们没有哭泣没有屈服,但见到主将的时候他们绷不住了,抱着赵遵的腿嚎啕大哭。

    “兄弟们,咱们回家了!”赵遵也红了眼眶,五千人出塞时何等雄壮,如今就剩下十几个人,袁直黄中二将皆亡,余下的人行走在茫茫草原上略显悲凉。

    匈奴人担心周朝使节入境后勘察山川地貌,便将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了雁门关外,一队百余人的匈奴骑兵负责押送他们前往雁门关,赵遵这些人只能坐在颠簸的牛车上,想到快要回家,每个人都很高兴。

    临近周境的最后一晚,匈奴人放松了警惕,毕竟双方谈判达成协议互换人质,也不怕这些人跑。赵遵睡到半夜突然睁开了眼,见一条黑影悄悄摸到马群边上。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驯马手段高超夜间将马匹散放着,也不担心马儿走失,不像汉地那样拴起来。

    “什么人?”“有人偷马!”

    这个人低估了匈奴人的警惕性,刚爬上马背就被发现了,一番慌乱的追逐人给抓了回来,其余的人也都被响动吵醒了。

    负责押送的匈奴队长异常愤怒,把逃跑的人揪到赵遵面前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即将回家的周军为了表示忠心纷纷换回了汉制的衣服,哪怕早已破破烂烂,而此人却穿着匈奴人的衣服。

    匈奴队长话里话外骂赵遵他们不守信用,不依不饶的拿鞭子抽打逃跑的人,其他周军士卒不干了,呛呛着就要动手。

    这时赵遵对身边原黄中的副将徐洪耳语了几句,徐洪会意向前几步抢过了匈奴队长的鞭子,大吼了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匈奴队长一愣:“你……你要干什么?”

    徐洪回过身来猛抽那个逃跑家伙几鞭子,下手比匈奴队长还狠,直打的他喊娘。打完又迅速的把鞭子扔给了匈奴队长,一番操作把匈奴人看傻了,周人已经亲自动手教训了自己同伙,再揪住不放就不占理了。匈奴队长这才悻悻作罢,带着兵回去睡觉把被打的人留给了赵遵他们。

    “我说兄弟,明天就到家了,你跑什么呀!”徐洪问道。

    这人被打的狠了,疼得直哼哼:“我……我没想跑,睡觉的时候发现东西掉路上了,想去找回来……”

    由于紧张他言语不清,眼神飘忽不敢和人对视,一看就心中有鬼。“兄弟,你是哪队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徐洪立即对此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我是袁直将军麾下养马的小卒!”

    这话他之前合计了无数遍,袁直逃走时部下大多死在乱军中,仅剩的十几个活口里只有两三个是袁直带来的人,自己说是养马的不易被拆穿。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人群中有一独臂的老兵皱起了眉头。

    他刚要拆穿此人的谎言,赵遵却给他打了个眼色,“赵将军,这人有问题,他在说谎!”独臂老兵在人群散去之后找到了赵遵。

    “老哥哥,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谎,哼哼,自以为是的家伙,不想撞到了你的枪尖上!”赵遵说道。

    这独臂老兵叫赵吉,是袁直麾下专管马匹的军官,袁直逃跑时他极力阻拦被袁直斩掉了一臂,赵遵强令他跟夏侯彰一起突围,赵吉却执意留下来陪赵遵一同赴死是个极具正义感的忠义之士。

    赵吉道:“此人绝非一同出塞的同袍,却又十分了解我们这支偏师的情况,会不会……”

    “老哥哥,你怀疑他是左贤王派来的细作?”

    赵吉想了一会:“此人种种行为都令人怀疑,可要说是左贤王派到咱们身边的奸细,他为什么要逃走呢?而且他的汉话绝非后天所学,嗯……说不定是另外几路军中被俘的士卒,在草原上投了敌,担心回去暴露身份才想趁机逃跑,又或是左贤王在给咱们玩苦肉计?”

    赵吉心知此人有古怪,可又说不准究竟哪有问题,赵遵也想不通此人的举动有何深意。

    “总之,赵将军回去之后要留意此人!”赵吉说。

    赵遵点点头,苦笑道:“左贤王这条老狐狸,离开时还给我送这么个礼物,赵遵真是受宠若惊啊!”

    “赵将军!真的是您,我可把您盼回来了!”周使看到赵遵临近,不顾体面跑了过来。

    “夏侯彰!你小子!”赵遵抱住了夏侯彰。

    夏侯彰是开国元勋之后,作为皇帝身边的卫队长,那是刘衡最信任的人,自从被赵遵舍命护送回到洛阳,他受到了不小的质疑,各种流言蜚语让他几近崩溃曾不止一次产生轻生的念头,直到听闻赵遵未死,他内心中的自责才有所缓解。

    夏侯彰一直关注周匈之间的谈判,请缨来接赵遵回国。“夏侯彰,你可瘦了!”赵遵开玩笑的拍着夏侯彰道,被俘的十几个人都是老相识了都发出了笑声。

    夏侯彰见昔日一同战斗的同袍一个个枯瘦如柴衣衫褴褛,就知道他们在草原都受了很多非人的虐待,可他们还能笑出来,那种真情让夏侯彰瞬间泪崩,跪在赵遵面前嚎啕大哭。

    “行了,当着匈奴人的面莫做妇人状!”

    夏侯彰负责接赵遵回家,三十多匈奴贵族则在同一时间在另一处场地交给匈奴专使。回到周境的赵遵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雁门郡的百姓夹道欢迎,京城派来了几十名官员数百羽林卫以超出规制的仪式将赵遵护送回京。

    欢迎赵遵的人群中,赵遵看到了好友班闰、程煜,二人一身百姓的衣着偷偷向他打招呼,刘贞躲在斗篷里看着爱人泪眼婆娑,强忍着不哭出声,她不知道一路上萧烈都在暗中保护她。当然人群中还有一些赵遵不认识,他们却很关注赵遵的人。

    盛夏的洛阳皇宫中,内廷廷议基本上结束,陈嵩向皇帝提起了赵遵即将回归的事。刘衡道:“哦,这小子终于回来了!陈卿家,你去城外迎迎他。”

    几位公卿皆一愣,三公之一的太尉出城相迎,这礼仪太过了,可栗姬一家被杀的事还历历在目,谁都不敢说什么。

    班闰和程煜早在赵遵入境后的第一夜就潜入馆驿,兄弟三人畅谈整夜,程煜在朝中和军中颇有根基,他把赵遵不在半年间发生的重要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着重讲了栗家被族灭一事。

    “唉!”

    “皇帝这么袒护你,你叹什么气啊!”程煜见赵遵不喜反忧不解的说。

    班闰这几年成长了不少,说道:“老程你装傻是不是!老赵为了北伐险些丧命,栗津当着满朝文武诋毁他就是质疑皇帝北伐的决策!扬你赵遵抑他栗津说白了还是皇帝回收权力,抑制权臣的手段。”

    程煜道:“明白了,皇帝借这个由头打击旧权贵,可也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老赵你身在千里之外还是背了锅啊!”

    赵遵道:“为了国之大计得罪人倒不怕,可……可栗津不光是朝臣呐,还是有一层外戚的身份,我也有,外人眼中是为了我灭了栗族,这么干无异于把我和我姨娘推到了所有嫔妃及外戚的对立面上。”

    班闰也想到了这一层:“陛下这么干有点自私啊,一下子给你树了那么多潜在的敌人。”

    程煜却说:“也不能这么说,换做是我被皇帝如此宠爱,就算和全天下的官员对立我也心甘情愿!”

    赵遵想起了一件事,问:“为什么只有我们十几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其他人?”程煜和班闰同时疑惑的看向赵遵。

    赵遵说:“右路军六万驻屯军被歼,其中有两万被俘,为什么不拿俘虏的匈奴兵交换他们回来?”

    “什么,右路军六万人被歼?”程煜震惊的瞪大了眼。

    班闰道:“我头一次听说这事,还以为冯异那支队伍没什么斩获才没给他加官进爵,原来……原来他坑了六万大军!”

    程煜说:“我也没听说,还以为驻屯军回到了驻地……,这……这……,我们也抓了几千俘虏啊,怎么……”

    赵遵顿感毛骨悚然,皇帝为了继续他的北伐大计,为了堵住主和派的嘴,压根没打算换一个人回来!

    班闰哆哩叭嗦的说:“我的天!两万人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帝王权谋啊,咱……咱接受不了!可别外传啊,会死人的。”

    程煜道:“得亏夏侯彰大肆宣扬你的丰功伟绩,不然……”

    班闰拍了他脑门一下:“别胡寻思!老赵肯定是得换回来的,不过……不过和你一同回来的那十几位全是沾了你的光,一个换三十几个太不对等,这才拉上他们凑数!对了,路上我们碰见了刘贞,你俩又出什么岔子了,咱个外人看着都累!”

    程煜也道:“你也杀了不少匈奴人,还立了那么多军功,向晋王提亲门当户对谁敢说你攀附权贵?娶个公主是有点麻烦,大不了不纳妾呗,反正你又不缺女人!”

    赵遵沉默了好一阵,才惆怅的说:“你我弟兄不见外,我……我之前在晋城拜见过晋王,他……他不赞同我和刘贞相处。”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金殿封官

    程煜班闰二人相视均感难以置信,班闰道:“不应该啊,你家世显赫贵为侯爷,又是外戚,要人才有人才要长相有长相,刘合这都相不中,刘贞只能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了!”

    赵遵叹了口气:“唉,我当时被此事搞得心烦意乱,战场上才豁命决死,可现在又活回来了,唉,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班闰道:“干脆去求皇帝赐婚,宗室女婚嫁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赵遵想起了刘合与自己说话的语气,摇了摇头:“不能让贞妹受牵连,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命给她……”

    班闰和程煜忙劝,但他们心里清楚,得不到父亲的首肯二人终是无果,拖下去只有痛苦。

    “此次陛下大封有功之臣,一口气封了二十几个侯,连老哥我这样的混子也封侯了!不过立功的人几乎全部来自中路主力,常威和冯异对此颇有微词。你这一回来封赏肯定超乎寻常,这些老家伙又得眼红了。”程煜把几个封侯的将领说给赵遵知道,都是诸如淳于岱、关樾一类年轻有为的将领。老将军们虽然也得了不少金银田产但仍有不少未能如愿封侯。

    班闰道:“我做议郎时交的几个朋友传出消息,陛下私底下和几位公卿议论了对你的封赏,据说高得离谱,说不定直接让你继承你爹的左将军位子了!”

    赵遵对此并不关心:“我倒觉得当北护军校尉时最开心了!”

    班闰道:“皇帝为了阻挠你参与北伐故意把北护军调去守甘泉宫,其他各护军这次都参战了,立功或多或少,但无一例外都损失惨重,北护军的弟兄们免于战火蹂躏,也算件好事!”

    程煜却说:“当兵的不能参战也叫好事!”

    赵遵赞同班闰的话:“北护军不善马战,而且建制不全,去了必定损失惨重起不了什么作用。”

    班闰道:“依惯例年底前陛下将回归长安,到时候咱们一起喝酒啊,老程你得帮我一定把公孙兄弟灌倒……”

    “赵将军,官道旁迎接咱们的是……是陈太尉!”徐洪大惊失色,赵遵也没想到陈嵩会亲自出城迎接自己,下马快步向前施礼:“陈大人,赵遵何德何能劳烦您远迎!”

    陈嵩双手相搀:“赵将军为国尽忠,是百官之表率,当得本官出郭相迎!”然后又低声道,“将军清瘦了不少,改日我做东请你吃顿好的,咱补一补!哈哈……”

    “如此赵遵先谢过陈太尉厚爱了!”

    一番寒暄之后陈嵩引着赵遵直奔朝堂,赵遵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赵遵穿着羽鲜赠给的麻布衣裳,因为皇帝有旨有功之臣剑履上殿。赵遵背着父亲的飞龙枪,刘衡刚开始面带慈祥的笑容,对赵遵这个晚辈十分满意。但等他看清赵遵背后的飞龙枪时,刘衡一下子从龙榻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下了台阶。

    “陛下!”群臣忙跪在地上,赵遵也跪下磕头:“小臣万死不敢受陛下降阶之礼!”

    赵遵知晓礼仪,天子降阶之礼那是迎接外邦君主时才能用的,自己可受不得。刘衡却不管那么多,径直走到赵遵背后,抚摸着飞龙枪喃喃自语道:“二弟……二弟……”声音极小,赵遵却听得真切。

    “二哥啊!”封不遗眼眶通红的扑过来,把飞龙枪从赵遵背后取下来,双手颤抖着捧起来:“遵儿,飞龙枪是……”

    赵遵从贴身的鹿皮囊里取出了父亲的骨灰罐,给刘衡和封不遗磕了个头:“赵遵把父亲的遗骨迎回来了!”

    大殿上一片哗然,“什么?左将军故去十几年了,竟还能寻得骸骨,真是老天可怜忠良啊!”“这可真是奇迹啊!”大臣们说什么的都有,封不遗强忍住悲伤,劝慰刘衡。

    “陛下,群臣看着呢……”

    刘衡在内侍的搀扶下回到了龙榻上:“传旨为赵破虏将军修建宏伟的陵墓,就在朕皇陵左近能看到的地方,限期三个月,将作大匠你负责监督设计,朕要亲自验收!钱由内庭出,不用给朕省钱!对了,他喜欢竹子,南方那种……”刘衡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陛下,陛下!”鲍鸿一脸笑容的劝道,“为左将军修墓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今天可是为赵遵小将军庆功的日子啊!”

    刘衡这才作罢:“哦,朕太高兴了!赵遵啊,你总能给朕带来惊喜!这次吕大将军对你赞不绝口,说你牺牲自己顾全大局,成就了此次大胜,据说草原上都传遍了你的事迹!朕心甚慰!说吧,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满足你!”

    赵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哭了起来:“臣想起出征时五千人浩浩荡荡的,如今袁直黄中二位老将军战死,只剩下十几个人在草原上倍受折磨苟活下来!臣和这些好兄弟同生共死一场,不想再分开了,还请陛下恩准将他们划归给臣,继续为朝廷效力!”

    坊间多有传言说袁直投降叛变,夏侯彰虽然闭口不言,但也没为袁直澄清,袁青与袁直是堂兄弟,这段时间一直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赵遵的话总算为袁直洗刷了“冤屈”,其实袁直最大的过错是贪生自保弃赵遵而逃将主力的虚实暴露给了左贤王,若说袁直故意投敌还真有点冤枉他,一夜之间逃走、被追杀、部下被屠戮殆尽、自己被俘、被拷打,起伏跌宕落差太大,最后被拖到两军阵前的时候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赵遵下令将其射杀是给他了一丝体面,不至于连累亲族。

    袁青对赵遵的这份体谅十分感激,率先站出来夸赞:“赵将军忠勇爱兵,乃我辈楷模!”众大臣也乐得做顺水人情,随声附和。

    刘衡点点头:“陈卿家,你以为如何?”

    这十几个大难不死的军官和士兵在草原上生活半年,依照惯例要分别关押审查,然后调离作战军队打回原籍。出于安全是必要的,但太不近人情,陈嵩正为此发愁。若能把这些人交给骁骑军出身精通侦查刺探审讯的赵遵,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臣以为善!”

    鲍鸿见刘衡过于激动,生怕他弃之前商定的事于不顾,忙道:“赵将军有功于社稷,当赏!”

    刘衡道:“宣旨吧!”

    “陛下有旨,擢升赵遵为五官中郎将,赏金十万,河西良田百亩!”

    这个任命已有不少人知晓,因此未引起太大的轰动,赵遵却吃惊不小,五官中郎将和骑都尉一样同是比两千石的俸禄,但权力却大得多。

    刘衡之前已经把郎中令更名为光禄勋,五官中郎将是光禄勋麾下郎将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在虎贲和羽林之上,以往都有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之。职责之大、之繁复也非一般人可为。坐到这个位子离九卿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五军中郎将亦文亦武,非常合适你啊!你可不要辜负陛下的良苦用心!”鲍鸿指点晚辈道。

    众臣也都向赵遵道喜,朝堂上一团和气,至少这一刻在刘衡面前他们是团结一致的。

    “陛下,臣向您引荐一人!”赵遵不失时机的说道。

    “哦?现在?”刘衡对赵遵有无限的耐心。

    赵遵向夏侯彰交代了几句,夏侯彰到殿外引进一人,大殿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刘衡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皇帝一笑,大臣们也憋不住了。

    皇甫婴眼泪都笑出来了:“小子,这人是从哪个戏耍班找来的,哎呦,这……这……这不热吗?”

    原来赵遵把典鸢请进了殿,这厮一辈子可能只穿过一种衣服,匈奴人的皮袍,到了大周境内他也不换。匈奴地处北国夏季凉爽,夜晚还有寒意,洛阳的夏天即使赤身裸体都觉得热,众人自然觉得他怪异。再看到他的“兵器”,那两条生锈的铁链,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赵遵道:“陛下,诸位大人,这个人是赵遵从匈奴那儿带来的。”

    鲍鸿故作博学的说:“原来是异族,难怪不知冷暖,怪哉!”

    “丞相,他不是匈奴人,是堂堂正正的汉人呐!”

    刘衡更好奇了:“快讲讲!”

    赵遵将典卫带去的国书交给了刘衡,刘衡看了频频点头,然后让大臣们传阅。鲍鸿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年我和典卫一起为郎,他出使前我们还喝过酒呐!哎,有点像,这眼神……是典卫种,错不了!”

    刘衡颇为感慨:“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本以为会迎回一个忠义之士的后代,结果一次回来了俩!赵遵,他叫什么,怎么这副打扮?”

    赵遵道:“典卫大人被困匈奴忠义不屈,苦熬了十几个春秋,与当地女子结合生下一子。孩子出生不久典卫大人便病故了,他的儿子无人照料沦为奴隶。”

    “唉……”赵遵还没说完,不少大臣都发出了惋惜同情的叹息。

    “臣在草原上巧遇此子,了解他的身份后便将他解救出来,他被人当成牲口一样饲养,汉话一句也不会说,更不知道名姓,臣自作主张为其起名‘典鸢’。”

    “典鸢?”刘衡斟酌了一下,“好名字啊!赵遵啊,这事办得好!诸位爱卿,不能让忠义之士的后人衣食无着啊!”

    “赵遵,这个……典鸢,他有什么一技之长吗?”鲍鸿打算照顾一下“故人”之后。

    “典鸢是万人敌?”

    陈嵩道:“比你如何?”

    赵遵一笑:“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陈嵩不信:“言过其实了吧!”陈嵩以为赵遵是在故意抬高典鸢的身价。

    刘衡心情极佳:“让他当着朕的面展示一下,真如你所说朕必重用!”

    赵遵正准备让典鸢展示一下自己的神力,陈嵩又跳出来煞风景:“蛮力不能说明他有真功夫!”

    “哪要如何证明?”赵遵有些为难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莽夫

    陈嵩犹豫了一下,目光放在了淳于岱的身上,如今淳于岱也封侯了,他的功夫是一流高手的门槛,能赢他就能说明功夫一流。

    “淳于将军,你和这位典……典兄弟过过招,替皇帝检验一下人才!”

    淳于岱跟久了吕翔,性情也变得和吕翔类似,深沉稳重,不显山不露水,听见太尉让自己和人动手,第一反应先看向吕翔,征求上级的意见。

    自从典鸢进殿,吕翔的目光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移开过,典鸢不修内功气息不外露,吕翔却本能的感知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极罕见的表态点头示意淳于岱可以出战。

    淳于岱也不含糊,皇帝乐意观战,太尉和大将军首肯,自己何惧一战,当即亮开场子。这时候最慌的反而是赵遵,典鸢刚入朝堂,礼仪规矩人情世故全然不懂,汉话都不会说,赵遵真怕他惹出什么祸事。一边把他手臂上缠着的铁链解开,一边用匈奴话低声叮嘱道:“兄弟,出手轻一点啊!”

    赵遵本意是好的,没想到典鸢却憨里憨气的回了话:“放心吧,我肯定不使劲打他!”赵遵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典鸢却不懂,声音又硬又响。在场重臣,特别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们哪一个不通匈奴话,不少人都邹起了眉,还有的重新打量着典鸢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赵遵尴尬的要命,淳于岱很有涵养,半开玩笑的说:“我很耐打,你不用留情!”

    “真的么?”典鸢看向赵遵,赵遵还能说什么,气得瞪了他一眼。

    典鸢搞不懂这些人要干什么,打架他会,非常会,既然说好了要打,他就不客气了,冲向淳于岱照着面门就是一拳。

    这一出手连鲍鸿都乐了,这哪是高手切磋,简直是市井无赖之间斗殴时才用招式。淳于岱也没看出其中有何精妙之处,但淳于岱功夫扎实一板一眼,这种人不易吃亏,见典鸢拳到眼前,举双臂去挡。只听一声清脆的筋骨碰撞,淳于岱倒退半步,典鸢马不停蹄又是第二拳、第三拳,淳于岱闪展腾挪与典鸢周旋。

    典鸢全无章法,文臣们都以为淳于岱自重身份不愿和这莽汉硬碰硬,可武将们却觉察出了异样,从接了第一拳开始淳于岱再也没有硬接典鸢的一拳一脚,只是一味的躲闪。

    这一场不精彩的比武进行到三十几个回合,淳于岱终于凭借灵巧的脚步转到了典鸢的背后,典鸢一拳用老转身不得,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淳于岱毫不手软的给了典鸢一记重击,正当大部分人都以为胜负已分的时候,惊人的反转发生了。

    挨了一拳的典鸢啥事没有,反倒是淳于岱倒飞出去五六步,豆大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兄弟,住手!”赵遵见势不妙,忙大喝一声。

    典鸢闻言挥到一半的拳头硬生生收了回去,但冲势已起停不住了,二人撞在一起,淳于岱又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被殿柱挡住才停下来。

    淳于岱运气强压住一口血没喷出来,好一会儿才脸色煞白的一抱拳,对典鸢说:“佩服佩服,我输了!”

    赵遵气的把典鸢拉到一边,抱拳躬身:“淳于兄,他就是个莽夫,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淳于岱却不生气,连连摆手:“这兄弟天生神力,又有一身耐打的皮肉,我毫无还手的余地!心服口服!还得感谢赵将军,若不是你的叮嘱,我可要丢大人了!”淳于岱这才明白赵遵劝典鸢不要用力是真的为自己着想。

    “哈哈哈,又一位勇将!”陈嵩也被典鸢镇住了,无耻的夸赞起来。

    “大将军……”

    众臣议论纷纷之际,吕翔突然走了过来,表情严肃让赵遵有些紧张。

    “小兄弟,你打我几拳试试。”一句话震惊全场,连门外站岗的卫士都偷偷望了进来,大将军在大殿之上比武,这可是千年不遇啊!要知道在大周武学界,吕翔是无敌的存在,多少年没人见他动手了。

    “大将军,典兄弟他……他就是有膀子力气……”赵遵忙劝道。

    吕翔不理他自顾自的脱掉了朝服:“对手难得,老夫心痒了!”

    典鸢听不懂吕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赵遵连给他摇头使眼色,很明显赵遵不希望典鸢和吕翔动手。典鸢只听赵遵的,见赵遵不允便不打算出手。赵遵刚松了口气,却突感一阵巨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眨眼间大如锅盖的巨掌已经到眼前了。

    吕翔竟然先对赵遵动手了,在场的人都明白吕翔此举只是逼典鸢应战,赵遵心里也清楚得很,以吕翔深不可测的修为可以收放自如,哪怕巴掌已经贴着自己的肉皮也能停住,可掌风之烈,威势之强令人不得不畏惧躲闪。

    典鸢见吕翔攻击赵遵可不干了,冲上来抡起右拳硬碰吕翔的巨掌,拳掌碰撞掀起一阵气浪,离得近的几个人的衣服都跟着飘动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使得典鸢倒退了半步,可这家伙当真是铜头铁臂,毫不迟疑的继续倾泻自己的拳脚,吕翔两只大手向两面墙一样轻松化去了典鸢的攻势,只听殿中“啪啪啪”肢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刘衡和一众大臣看的如痴如醉,特别是武将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吕翔的一举一动,诸如关樾常言等年轻将领们都想评估一下子自己与大将军之间的差距,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差距大的无法估量,吕翔只是在和典鸢拼力量,那种压迫感却是全方位的,光是看都觉得反应不过来。

    终于典鸢的蛮力发泄的差不多了,吕翔突然低吼了一声,谁都没看清他的右手已经抵在了典鸢的胸口,轻轻一推,典鸢倒退出去七八丈,被摔出来大殿才停下来。

    “这个老头厉害,咱打不过!”再回到殿上的典鸢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吕翔,然后指着吕翔对赵遵说道。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大伙都被典鸢的天真逗笑了。

    刘衡和吕翔君臣几十年,太了解这个巨汉的性情了,问道:“大将军,此子如何啊?”

    吕翔道:“泗水侯真是一员福将,在草原逗留半年就给陛下带回一个旷世奇人!臣习武数十载从未见过此等惊奇的体格。练硬气功到达顶点的时候才能做到骨骼皮肉坚硬如铁,不惧击打。可他竟天生如此,结实的像狗熊,凶猛的像老虎,真是前所未闻呐!”

    刘衡大喜:“得到大将军的夸赞实属难得!”

    吕翔道:“此子乃是一块璞玉,仍需雕琢!赵将军你要善加诱导,让他知道忠孝仁义,懂吗?”

    熟悉吕翔的人都感到很奇怪,地位和丞相不相上下的大将军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往往只是倾听,从不发表意见。而对这个一句汉话都还不会说的莽汉,他不但亲自出手还出言点拨劝导,也许只有封不遗等几位老将才能理解吕翔作为最强者的那份孤独,哪怕遇上一个只是力量见长的人,他都不想错过。当然能得到吕翔的认可,也足以让典鸢荣耀一生。

    皇帝和大臣们只当这是迎接赵遵回归事件中的一个小插曲,刘衡充典鸢为郎中,归赵遵管辖。之后赵遵汇报了自己在草原上的见闻,着重讲述了大单于、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之间的利害冲突。

    刘衡对此颇感兴趣,让封不遗牵头组织人手刺探情报加以分析利用,晚宴时候刘衡思念赵破虏过度,喝的酩酊大醉被搀回了内宫。宫门前,郭真拉赵遵上了自己的马车。

    “老弟,转了一大圈,咱们又搭伙了!”

    赵遵外放辽东只是刘衡阻止他参与北伐的权宜之计,谁都知道以赵遵的能力和家世即便外放到地方也会是中原富庶之地。

    “郭大人,刚到洛阳时好歹让我独自领一支队伍,还都是年轻人。五官中郎将治下多是五十岁以上的郎官,朝臣的丧葬也要管,太操心了!”

    郭真大笑:“你啊你,做都尉的时候就时常玩失踪,现在可不成了,你得帮我的忙啊!”

    “郭大人,赵遵有事相求。”

    “说,尽管提!”

    “我想告假!”

    “啊?”

    赵遵以有恙在身为由硬是请了一个月的假,郭真拿他没办法:“一个月,那时候差不多该回长安了,这次陛下在洛阳待的够久了!”

    深夜赵遵来到城中的一个宅院,张泽见到赵遵忙施礼:“卑职看到了您留下的记号,一直在此等候!”

    赵遵拍了拍张泽的肩膀:“稳重了不少,像个官了!”

    张泽低下了头:“我收到消息说您出了意外,当时可把我们这些兄弟吓坏了,还好您福大命大平安回来了!”

    “我让你调查的事……”

    张泽取出一卷厚厚的册子:“都在上面了!”

    赵遵接过册子,手刚要揭开封泥,张泽却压住了他的手:“将军,真的……真的一定要看吗?还是不看了吧……”

    赵遵拿开了张泽的手,打开册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足有半个时辰,赵遵默不作声的将册子付之一炬。

    “你做的很好,记住这事烂在肚子里!”

    “卑职记住了!”张泽见赵遵神志有些恍惚,忙上去搀扶。赵遵轻轻地推开他,踉踉跄跄的出了院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狡兔三窟

    “大哥,他会不会不来啦!”刘贞熬了大半夜,困得打了个盹,但眨眼的功夫便惊醒了。

    段松和江无盐正在下棋,江无盐一笑:“今天不来明天也是会来的,倒是妹妹你太着急了。”

    刘贞脸一红,可想到赵遵出征前的诸般怪异举动,又叹了口气:“唉……”

    江无盐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关心的问:“妹子,你这是……”

    刘贞道:“他变了,对我冷的像冰!”

    江无盐不信:“赵将军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能诚心以待,何况是你们相爱多年,我猜赵将军以为自己北伐一战生死难料,这才疏远你。他们这些大男人拼命前总喜欢了无牵挂!”

    江无盐的话说的合情合理,刘贞也曾这么劝自己,段松见妻子没有下棋的兴致了,扔了手里的棋子,说道:“无盐说的没错,这次真的太险了,运气差一点他就不回来了,等见了赵遵,哥哥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

    “哗啦!”门被人推开了,“大哥,无盐……嫂子!”赵遵真的来了,哪怕天都快亮了,赵遵还是认为自己该第一时间来见大哥段松。

    段松抱住了赵遵:“臭小子,这次可把哥哥吓死了,你嫂子哭了好几场,还好你命大!”

    赵遵一笑:“我还以为哥哥是为我担心,原来是不想让嫂子落泪啊!”

    段松一声叹息:“你啊,没个正型!”

    江无盐笑道:“赵将军就是这样一会儿是道德楷模,一会儿顽皮捣蛋!夜这么深了,你肯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酒菜,你们兄弟好好说说话!”

    赵遵拦道:“别!嫂子,我在皇宫吃了一肚子山珍海味,现在可没有饿的意思……”赵遵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

    江无盐道:“咱们的赵大将军是喝多了,屋里还有个人呢,你没看见啊!”

    赵遵哪能看不见刘贞,他是故意躲着她:“哦……三妹在啊!”

    刘贞看到赵遵心中燃起了一团火,可赵遵一声“三妹”令她的心凉了半截。以前两个人恩爱的时候,赵遵唤她“贞妹”,二人起争执闹别扭的时候赵遵便直呼其名“刘贞”以表现自己的不满。“三妹”这个称呼,完全不带一丝情感,只体现二人结拜的情谊,刘贞在赵遵心中的位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江无盐看向段松,段松轻轻地一摆手,他太了解赵遵了,赵遵看似开朗健谈,其实内心倔强非常,很少打开心扉,逼得越紧他的口越紧。

    “说说吧,这半年把我们急得要死,你在草原可开心?”段松半开玩笑的说。

    赵遵很自在的坐在榻边,讲述了出塞后发生的诸般故事。“天呐,太惊险了!”江无盐握着段松的手里全是汗。

    段松道:“你小子真是命大啊,太冒失了!如今回朝皇帝让你做五官中郎将也算是一种褒奖了,虽然俸禄不及太守,但天天陪伴守护在皇帝的周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差啊!”

    过了好一阵,赵遵突然说道:“大哥,骁骑军没有了,二哥他又成了白身,虽然咱们有花不完的金银,但终不是了局啊!”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二弟他并不喜为官,只要能帮着你就行啦!”段松隐约感觉到赵遵话里有话。

    果然,赵遵道:“大哥,我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没有人敢轻易动我,我也不像从前那么不受约束,处处受人监视。如今我最担心大哥您的身份,万一……,所以……所以我想安排你们去兖州,那里是我的家乡,州郡里不少官员都是我的亲朋故旧,照顾二哥一官半职不成问题,有大哥在背后出谋划策,用不了几年便可掌控地方上的权力,我也多了个外援,多份底气!”

    段松“明白”赵遵的用意,赵遵是二皇子的表哥,二皇子又是自己的仇敌,这个死结解不开。段松也不想赵遵夹在中间为难,点点头:“大哥听你的,只是你我兄弟又要分离了。”

    刘永和段松之间有杀妻之恨这件事,段松隐瞒了所有人,江无盐和刘贞这么亲近的人都不知情。江无盐对赵遵突然让他们离开感到很奇怪,却也没有反对,毕竟这里有她很多不愿回忆的人和事,换个地方只要有段松陪伴又有何妨。

    刘贞突然站起身来,吼道:“你凭什么赶大哥大嫂走,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大哥,嫂子,你们明天就跟我走,我养得起你们!”

    江无盐道:“妹子,赵将军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孩子们会长大,总不能每天都待在家里不见世面啊!”

    “可……可你们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哪里是一个人,不是有人陪你吗?”江无盐扯了扯赵遵的衣袖,让他说句话。

    “是啊,三妹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一家其乐融融怎会孤单寂寞呢?”

    “啪!”赵遵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刘贞一巴掌,“赵遵,你没良心!”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你呀你,贞儿为了你不知哭过多少次,听闻你出了意外险些也跟你去了,你怎么能……,快去追上她啊!”江无盐又急又气。

    赵遵却坐了下来:“让她去吧,这样也许更好。”

    “你……”江无盐气的甩袖子去追刘贞了。

    “三弟,你不能瞒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段松已经感觉出赵遵安排自己离开不想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大哥,兄弟我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公卿贵族披着华丽的外皮,暗地里净干些腌臜龌龊之事,反而是我一直以为野蛮成性的匈奴人,他们率直憨厚,真诚待人。说真的草原上这半年是我最自在的时光……”

    “别说了!”段松叹了口气,“哥哥最怕的就是这个,当初不让你入仕为官就是因为你太有正义感了,朝堂是片浑水,而你终究难于他们同流合污。也罢!哥哥们去给你打前站,现在不是时候,你找机会再脱身吧!”

    段松看到了赵遵颓然的样子,却没有注意他最后坚毅的眼神,“只是……只是,真的要撇下刘贞吗?你舍得?”段松最后给赵遵来了个灵魂拷问。

    赵遵走到了窗前,看着即将破晓的东方:“也许我很爱她,但……但也许我不是一个好归宿……”

    “啊,终于又回来了!”赵遵坐的官船抵达了码头,他放弃大队先到了长安城外的老镇河观见到了老观主和小道士。在小道士的指引下,赵遵在竹林中找到了一个小丹房。

    虽然有了赵遵这个大金主的资助,但老观主却没有张扬,只是添置了一些日用之物,并没有花钱整修庙宇。即便如此比起从前两天饿三顿的日子,师徒二人也很满足了。

    丹房也是放弃的老屋改造的,比镇河观更不起眼。吴兰早先去信给赵遵已经确认了老道的身份,他的确是黄裳真人的师兄,道号一平。不过一平老道身中剧毒侥幸活下来,但神志已丧,头脑昏聩与三岁孩童无异,记不得自己的一切,连照顾自己的徒弟也不认得了。

    “主公!”吴兰见到赵遵第一反应就是下跪。赵遵的出现让他绝望的眼神中又有了神采。

    赵遵忙上前一步搀住了他:“吴道长,你一身出家人的打扮,我凡胎肉体可禁不住你一拜啊!”说着望了望院子里只剩下半只的烤野兔和一面墙的酒坛子,“吴道长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吴兰脸一红:“您还不了解我吗,这身衣服只是个幌子罢了!”

    “老道爷怎样了?”

    吴兰叹了口气:“身子倒还健朗,可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赵遵打量了一下破烂的丹房皱眉道:“这也太寒酸了清苦了,不如回观上和观主他们一同居住,加盖间房子并不难啊!”

    吴兰道:“我发现师父还保存着对丹药之术的记忆,我问他配方他不记得,但我炼药的时候故意放错一两味药或搞错顺序,师父却立刻能指出来,我以为可以借着炼丹帮他恢复神志,于是才搬来旧丹房,每天炼药刺激师父。”

    “有效果吗?”

    “唉,毫无起色!”

    赵遵拍了拍吴兰的肩膀:“都已经好几年了,你要慢慢接受老道长再也不会痊愈这个现实。”

    吴兰道:“我早就有觉悟了,只是尽人事罢了!其实这样对师父也未必是件坏事,忘记那些背叛伤害安稳的度过余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遵道:“黄裳老道死后你的变化挺大啊。”

    吴兰道:“师叔一生精明,却被家仇所累,师父一世痴迷炉火之术,最后却落得中毒险丧的下场,为恶之人终不得善终!”

    “老道长交给观主他们师徒照看,吴兰,你跟我走!”吴兰就等他这句话了,道袍一脱回屋换上早已准备多时的俗家衣服。

    进城之后吴兰像换了个人,走路也有劲了,眼也有神了,“哈哈,吴兰啊,幸亏你师父糊涂了,不然看到你这样非打断腿不可!”赵遵摇头苦笑。

    吴兰道:“我入道是为了生计,吃不了那苦!”过了一会儿,吴兰低声问:“主公,你刚回长安呐?”

    赵遵道:“是啊,午后才下船。”

    吴兰一愣:“您去道观是为了专程请我?”

    赵遵看着他:“不然呢?”

    吴兰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吴兰何德何能啊!”

    赵遵道:“你这个人胆小怕事,是非不明,身为出家人“酒色财”你样样都爱,当真是道德败坏!”

    吴兰顿感无地自容,嘟囔道:“我也没那么不堪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最忠实的走狗

    “但我欣赏你对老道爷的孝顺,知恩图报这个人错不了!”赵遵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吴兰泪目,自己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被人认可。

    “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颠沛流离的生活、各种角色身份的变换和各地游历的经历已经让你变得见识过人。在益州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想问题的出发点很多,考虑事的角度和立场超乎一般的全面。有此能力做我一个五官中郎将的幕僚绰绰有余!”亦正亦邪的吴兰足智多谋,而且他胆小怕事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头脑更全面,更容易预判对手的阴损奸计,正是赵遵急需的“人才”。

    吴兰刚要说一段感人肺腑要为赵遵效忠的话,赵遵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中心位置上多出了一个宏伟的建筑,雕梁画栋极是华丽富贵,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有人的香气,赵遵一天没吃饭了不由得食指大动。

    “这是何处?”赵遵问吴兰。

    吴兰一脸无辜:“我连门都不敢出啊,回长安一年这可是头回进城!不过……不过我记忆中不记得有这么个楼啊!”

    赵遵也能肯定,出征百越前这里还是一片民宅,说明此楼建成不过两年。吴兰笑嘻嘻的往赵遵背后一站,等着主公发话。

    赵遵说:“择日不如撞日,去尝尝吧!”

    正值晚宴时分,门前车水马龙出入都是衣着华贵之人,赵遵抬头一看,幌子上写着“云仙楼”三个字。

    小伙计见有客上门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客人来啦,您订的哪一席?”

    赵遵一愣:“订席?这是什么讲究?”

    小伙计解释道:“咱们云仙楼开业以来生意兴隆,每天都爆满,想来用饭的客人都会提前半日使唤下人前来订下酒席,咱们依约给客人‘留席’,到时辰来了就吃不耽误功夫,若是过时未至便让与他人也不能抱怨。”

    “原来如此,是个好方法!今天呢?”

    小伙计指了指大堂内熙攘的人流,一脸歉意的说:“今天亦是如此,客满!”

    赵遵见小伙计说话得体,虽然没吃上饭也不生气,正准备换家酒楼这时吴兰的作用体现出来了,吴道爷顿时变身成了恶奴,好像回到了和龙虎会歹徒为伍时的蛮横样子:“撵客!我看你们这店是不想开了,知道这位官爷是谁吗?泗水侯,皇帝的外甥,二皇子的大表哥!你们得罪得起吗?”

    吴兰叫得挺响,引起了不少人驻足,也让大堂的主事听见了。“哎呦,是赵侯啊!真是蓬荜生辉,小伙计不懂事,快快快,里边请!”

    主事的将赵遵邀请到后院,赵遵这才看明白,除了临街的高楼,院里边更是别有洞天。三层以上的楼有五栋,单独的庭院十几处,连成一大片。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光是地皮钱就何止千金,更何况这些精美的建筑陈设。

    吴兰看得下巴都掉地上了:“嚯哟,这么阔气的买卖,不知道是哪位朝廷大员的产业!”

    赵遵也有同感,有本钱、会经营仍不足以在京城立足,大买卖必有背景。

    赵遵二人被引到了最高的一栋楼的顶层,二人独占一层,吴兰很是骄傲:“闹闹就有饭吃,这么热的天楼顶又肃静又凉快……”

    二人刚一落座,美味佳肴如流水一般上了满满一席,赵遵抓住小厮的手说:“小二哥,我们还没点菜呢!”

    小二一笑:“东家吩咐什么菜好上什么,伺候不好拿我们是问!”

    菜齐之后歌舞姬就到了,还是胡女,跳的是有名的胡旋舞,只见那胡女体态丰润唯独腰肢纤细,每当她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吴兰都暗中使劲生怕她会把自己的腰折断。赵遵不像吴兰这个假道士一样没见过世面,但他深知请一个将胡旋舞跳得如此精湛的胡姬需要多少钱,千鹤坊、花御坊这样大门厅的地方也雇不起几个,关键也没多少人能做到。

    云仙楼竟让她为自己独舞,这面子怕不是一个五官中郎将可有的。赵遵端着酒杯来到窗前,看向外面,那些独立的小院中也都亮着灯,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打情骂俏的男女,不用问,云仙楼不管可以吃饭,更是一个提供男女情人之间幽会或者招妓的场所,那这里的背景就更复杂了。

    “二位客官,可尽兴?”主事笑盈盈的来问。“掌柜的够意思!菜好酒好女人更好!”吴兰抢先说道。

    主事明显不是在问他,“赵侯,您觉得……”

    赵遵依着窗户抿了口酒:“麻子,你这是给我演的什么戏?”

    主事的一愣,忙让胡姬和乐师离开:“主公,您还记得小人!”主事跪在地上给赵遵磕头。

    赵遵饮尽了杯中酒:“我做城门校尉的时候虽然懒惰,但北门还去过几次,你不是酒市的麻子吗?”

    北护军刚接管北门防务和城门税的时候由于不懂行弄得一团糟,是郭华请了一群市井之徒才稳住了局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人和北护军的弟兄们混在一起,私交很深。

    “对对对,小的正是麻子九!主公您真是好记性!”

    “哼,装神弄鬼!你们六哥呢?”

    麻子道:“嘿嘿,六哥听说载您的官船今天抵京一早就去码头迎接您,结果白等了一上午,他便去您府上候着,直到您来小的才派人去请他,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皇帝回銮,跟随的后宫嫔妃宫女太监不计其数,还有数不清的大小官员和家眷,再加上护卫的禁军三四万人,数百艘船一个月都拉不完。为了安全起见官船的行程对外保密,郭华能准确的知晓赵遵回来的日期和船只,可见其情报能力有多强。

    不多时,“咚咚咚”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郭华冲了进来:“主公!”郭华纳头便拜,赵遵见他一身大汗,不用问就知道是一路跑回来的。

    赵遵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郭华,好半天才说:“穿绸裹缎的大财东郭老板,还是我认识的市井六哥吗?”

    郭华忙再拜:“郭六在您面前永不敢称‘东’,主公,您看到的一切都姓赵!”

    “什么?”赵遵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我给你的钱……”

    “都在这儿了!”

    赵遵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郭华,你拿我的钱开窑子!”

    郭华了解赵遵,爬起来说:“酒楼,咱开的是酒楼!小的知道您爱惜名誉,云仙楼一个小姑娘都没收!”

    赵遵怒指外面的那些小院子:“这些是什么?这些男女又是什么人?”

    郭华解释道:“主公,哪家酒楼没有留宿的客房,男欢女爱的事咱们也能拦着啊!”说着看了看吴兰。

    “自己弟兄,说吧!”

    “有些时候有些话会在酒桌上谈,但有些时候有些事只有在床上才会讲。小的已经布置好了,只要进了云仙楼这个院子,保证任何一条重要的情报都不会漏掉!”说完郭华垂手站立等着赵遵训话,说实话他真有点担心,颇有君子之风的赵遵反感自己下三滥的收集情报的手段。

    过了好一会儿,赵遵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的说了句:“辛苦你了,做的不错!”

    郭华大喜:“不辛苦不辛苦,为主公办事肝脑涂地咱也心甘情愿!”

    吴兰一看,有个马屁精和自己“争宠”,站出来挑刺:“这位仁兄,你花了主公那么多钱,弄到点什么情报?”

    面对吴兰的挑衅,郭华轻蔑的回击道:“开业九个月来所有的有价值的情报一一记录在册!”说着让麻子去取,不多时麻子抱来了一大摞成卷的文档都封着火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请主公过目。”郭华还了吴兰一个白眼。

    吴兰面子上挂不住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胡编乱造的,你不妨说件最近探知的大事,真假立断!”

    郭华瞪了吴兰一眼,心说这厮怎么比自己还让人讨厌,在主公面前得让他心服口服:“好!说就说,据可靠消息,陛下最近身体有恙!”

    吴兰一愣:“你耍我呢!有恙就是小毛病,皇帝身边的人都未必看得出来,我上哪儿判断真假啊,去问皇帝啊!”

    郭华得意的一笑:“你见不着皇帝,可别人未必见不到啊!”

    吴兰看向赵遵:“主公……”

    赵遵皱眉道:“数日前我在码头护送皇帝登船,那日陛下精神矍铄步履轻盈,不似有恙。”

    “怎么样!现眼了吧,主公说皇帝好着呢!什么狗屁可靠消息,都是编的!”

    郭华没有立即反驳,看了眼麻子,麻子退出去守住了本就安全的大门:“主公,昨日宫中的太医令王朗和长安城中的大药商贾胜在甲字五号饮酒,席间二人屏退了侍者和乐姬,小的通过铜管偷听到了二人的密谈。贾胜通过王朗将药材低价购入高价迈进皇宫,二人四六分账。二人商谈好了所需药品数量之后,王朗有额外要了几味药,特别吩咐贾胜要不吝金钱买最好的药材。这引起了贾胜的好奇,再三追问王朗才说皇帝微恙,最近心神不宁夜不能寐,病因是宫中一位嫔妃流产身亡,皇帝受到了惊吓。”

    赵遵点点头:“确有此事,听说陛下非常难过。”

    郭华见吴兰皱起眉头,以为自己的赢了,刚要点风凉话,吴兰突然开口问道:“王朗要了那几味药?”

    郭华以为吴兰还在挣扎不肯服输,随口说出了听到的几味药:“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慢慢学就行啦!”

    吴兰却道:“要么是你在说谎,要么姓王的没说实话!”吴兰语出惊人,郭华面露不悦:“你什么意思?郭某曾经发誓做主公最忠实的‘走狗’,你敢怀疑我的忠诚!”

    吴兰道:“你凭什么做主公最忠实的‘走狗’,把我往哪儿摆……”

    赵遵被这俩活宝气得鼻子都歪了:“吴兰,不要胡说!到底哪里有问题。”

第四百章 阿玉的努力

    吴兰跟师父修炼方术最基本的功课就是医术,他精通药性:“皇帝受到惊吓当服用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这类药极其常见是宫中的常备药,内宫的药房怕囤了不下几百斤,何须到外面去买呢?”

    赵遵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王朗向贾胜要的药材……”

    吴兰有点难以启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几味都不是安神的药,似乎……似乎也不能叫治病的药。”

    郭华见他还卖关子,说道:“别以为我不懂药性就胡说啊,不是治病的药还是杀人的呀!”

    吴兰道:“这几味药我们炼丹的时候常用,都是补肾固精的补药,若这几味药都用上的话还真有个药方,是……是治男人不举的。”

    刘衡五十大几的人了,身边美女如云,即位以来二十多年的纵欲让他失去了男人的雄风,赵遵明白帝国不会再有新生的皇子了。

    “老六你做得很好!”赵遵夸赞了郭华的能力,然后又叮嘱他一定要保密,有些只能天知地知,一旦外泄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主公您放心,最机密的监听都是小的亲自来做,誊抄秘册也是在密室中进行,外人并不知情。为了保险起见,只有麻子等几个可靠的弟兄知道咱们的关系,对外我才是云仙楼的东家。”

    赵遵回想起初见郭华时的样子,短短数年这个圆滑世故的八面玲珑的地头蛇“老六”双鬓已生白发,赵遵不由感叹:“难为你了,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不过有些事真不能假别人之手。吴兰,我正无处安置你,你便留在云仙楼帮郭华吧!”

    郭吴二人互望一眼均不服气,赵遵告诉郭华,吴兰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自己人,郭华哪会违逆赵遵的意思,和吴兰抱在一起又成了亲兄弟。

    “小的刚记事的时候就浪迹街头,做梦都想能开个酒楼,那样就能天天吃上饱饭了。这个梦想在脑子里构想了几十年,去哪儿请厨子?在哪儿选址?怎么经营?早就烂熟于心,有了主公的赞助便水到渠成了。现在云仙楼在长安城一枝独秀,所有的饭庄酒楼都不及咱们红火,而且咱们没有和花御坊等大的青楼争买卖,与它们之间非但没有冲突反而经常有横向往来,每天晚上都要送十几席酒菜过去。小的也没想到刚开业买卖就这么好,现在您回来了还请主公定夺!”

    赵遵问了一下云仙楼的获利,郭华爆出的数目虽然不至于让赵遵瞠目,但也不似一个酒楼的盈利。

    “这么多啊!”赵遵有些犯难,北护军已经不需要额外资助,自己也用不到那么多钱,于是反问郭华:“你觉得洛阳人吃得惯关中的菜品吗?”

    郭华一拍大腿:“吃不惯给他们换口味啊,小的明白您的意思了。现在的挣来的钱还不足以另开一家云仙楼,但攒两年就够用了,期间正好选址雇人。等洛阳的云仙楼开业盈利,和长安的一起挣钱,不出一年就能把云仙楼开到成都、扬州去!”

    赵遵鼓励的拍了拍郭华的肩:“你和吴兰肩上的担子要变重了!”

    吴兰也是聪明人,几乎立刻明白自己就是洛阳云仙楼的大掌柜,这段时间可要好好跟着郭华学了。

    长安赵府,阿玉作为太后赐给的宫女,地位本就不低,虽然与赵遵没有肌肤之亲,但在外人眼中就是赵遵女人,老管家夫妇视其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点活都舍不得阿玉去做。可阿玉没有恃宠而骄,每天按照赵遵的吩咐把浩如烟海的律法精简归纳编辑成册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时间力所能及的做些家务、陪伴风烛残年的老夫妇。

    阿玉一边做刺绣一边陪着老妇人说话,一恍惚夜便深了,她回到了赵遵的卧房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守着主人的屋子感觉很安心。

    阿玉放下油灯,习惯性坐在床上正准备脱下绣鞋,突然她震惊的发现主人内屋的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阿玉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难道有贼!可又一想,不对,这里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不少官署坐落在周边,谁敢来偷侯爷的府宅。

    阿玉有些害怕,但又不想惊扰已经入睡的家丁,于是壮着胆子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油灯光忽明忽暗,只见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翻乱的书册。

    “啊!”阿玉惊叫了一声,主人的床榻上竟躺着一个人,但看清楚那人脸的时候,阿玉惊喜交加又捂住嘴。

    赵遵从云仙楼回来已经很晚了,想来老管家夫妇和家丁仆人也都休息了,反正也回家了也不差这一晚上,赵遵就想先回卧房。果然他的卧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赵遵也看到了外屋的小床,心想两年多了阿玉这个小丫头该出落成大姑娘了。

    然后赵遵便翻看起阿玉整理的律法,看着看着倦意袭来,毕竟他是北方人长途乘船确实不适,竟然睡着了。

    熟睡中的赵遵被阿玉的惊叫吵醒,他坐起来看向全身发抖几乎要哭出来的阿玉,笑了笑:“丫头,你长大了!我看了你写的册子,很好。”

    简单的一句话把阿玉感动的跪在了赵遵面前:“主人!”

    大周的官员好豢养门客,“主公”“主人”是家臣奴仆常说的话,赵遵以前官不大,除了打仗报仇没什么兴趣混仕途,结交的都是平等交往的朋友。但回到长安短短一天,已经有四个人称自己为“主”,看来自己的身份确实发生了变化。

    “我好好的你哭什么?”

    阿玉自幼遭遇不幸一直以来她表现出超出自身年龄的成熟和坚强,其实内心仍是一个半大孩子。赵遵离开长安两年多从未给家中来信,阿玉只能从别人交谈时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赵遵的消息。

    听说打下番禺立功她高兴地不得了,听说赵遵和朝里的奸臣争斗她又担心的不得了,后来赵遵去辽东打匈奴,阿玉夜不能寐,可她又不敢去问,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也正是因为她获取消息的滞后性,有时候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消息叠加在一起收到,让她避开了赵遵“阵亡”的传言,不然早就把她吓死了。

    “起来!”

    赵遵看不得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哭泣,阿玉站起来还在抽泣,眼睛红的像桃一样,双手颤抖着来给赵遵解衣带,伺候主人休息是她分内的事,再伤心也是要做的。

    “我已经眯了一会儿不困了,其实在船上没少睡觉,你是不知道一连十天吃喝拉撒都在船上,干什么都在晃有多难受!”

    赵遵有点不雅的话把阿玉逗得不再哭了:“阿玉陪太后去过一次洛阳,船上有些晃但没主人说的那么厉害。主人……你不会再走了吧?”阿玉怯怯的问。

    赵遵道:“陛下升我做五官中郎将,怕以后陛下去哪儿我就要跟到哪儿了。”

    “五官中郎将?”阿玉喃喃道。

    赵遵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官职,便向她解释,阿玉却说:“阿玉在太后身边几年见了不少大臣,玉儿记得上一任五官中郎将是个六十的老头,精通黄老之术,博学广闻,太后最喜欢和他说话了。阿玉还听说五官中郎将要精通礼法律条,以往宫中大小事务有不懂的都常去问他,举行重大典礼的时候十次有七八次要向他请教。”

    “啊?”赵遵惊掉了下巴,“我以为就是放哨站岗,管管那些老郎官呢!”

    阿玉掩口而笑:“哪有那么容易,这个官位非得德高望重的人才能做的,陛下真看重您!阿玉觉得五官中郎将中虽然有个‘将’字,但更像是个文官,毕竟守卫皇宫有虎贲羽林就够了。”见赵遵坐在榻上叹气,阿玉问:“主人,皇帝什么时候给您升的官啊?”

    赵遵想了想:“有一个多月了吧。”

    “一个月?”阿玉不相信,“主人你上任一个月了,还不知自己是做什么的?”

    赵遵很无所谓的靠在被褥上:“我告假了,一个月,就回来的时候和皇帝打了个照面。”

    阿玉感到不可思议,又不敢多说,支支吾吾的劝道:“皇宫里有好些坏人喜欢嚼舌根,皇帝和太后喜欢主人向着主人,他们嫉妒便到处乱说,找机会使坏。被这些人抓了把柄,皇帝和太后也不能总袒护您……”

    赵遵拍了拍发疼的脑门:“唉,要不我辞官算了。”

    阿玉道:“主人又开玩笑,您肯定不会辜负皇帝和太后的,您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为了别人什么都肯做的人。”

    “连你都把我看的那么透,别人不得拿捏死我呀!阿玉你除了大周的律法外,宫中的礼仪你懂点吧!”

    阿玉竟真的点点头:“太后年纪大了,特别注重礼仪,眼神不好使可她的耳朵可厉害呢,礼乐走一个音都会被她听出来。很多祭祀太后都会去,阿玉也参与过,知道一些。”

    赵遵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最不信鬼神,最讨厌祭祀,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知道的多,阿玉你这几天要给我恶补啊,不然我上任可要丢大人了!”

    阿玉怯怯地说:“我行吗?”

第四百零一章 闹鬼传闻

    赵遵急道:“行啊,不行也没别人了!让司仪们问住了,丢我的脸不要紧,皇帝和太后脸上也无光!你快想想最近有什么重大的祭祀?先把它应付过去再说!”

    阿玉略一想,马上说道:“下月秋祭大典,献祭上苍祈求五谷丰登,到时候皇帝皇后会亲临。这个祭祀场面与春祭不相上下,准备时间会很长,典礼的过程很复杂,参与的人可能会达到上千人!”

    赵遵脸都绿了:“不会让我去指挥这些人吧!”

    “那倒不会,有专职的人掌管祭祀,但大型祭祀皇家不吝金钱,因此是个肥差。主持典礼的人经常更换,他并不熟悉这个过程又不能去问上一任主持,因此他们才会去问德高望重的老郎官,久而久之五官中郎将便成了不二人选!一般的问题还好,犯了错最多被人笑说年轻人不懂规矩,遇上别有用心的坏人假你之口搞乱祭祀或冒犯忌讳,言官们可要借题发挥了!”

    “赵大人!”

    一群花白胡子的老郎官向自己行礼,赵遵真有点接受不了,手忙脚乱的向他们还礼。这些老家伙官位都不高,俸禄三四百石,最高的五官中郎也只有六百石,可他们常伴皇帝左右,与皇帝乃至上一代皇帝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些人年少时为执戟郎保护皇帝,年老时为议事郎给皇帝出谋划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群。但凡朝中大事,皇帝无不先与他们商议,闲来无事的时候因为年纪相仿,甚至坐在一起聊家常,那是无尚荣耀。

    赵遵和这些老臣站在一块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赵大人,听闻您身子有恙拖了一个月才赴任,老夫懂一点医理,看您这气色不像生病了,也许是老夫眼花看错了!”一个红胡须的老头率先发难。

    赵遵心说找茬的来了!“这位老先生是……”

    “卑职中郎贾峪!”

    赵遵点点头:“早听说贾中郎博学广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不相瞒,赵遵在北国吃坏了肚腹,因此静养了一个月。”

    贾峪一脸的不相信:“赵大人骁勇善战是一员身怀绝世武功的悍将,怎会轻易闹肚子?”

    赵遵心说你个老家伙怎么揪住不放了?

    “啊,赵遵被困匈奴半年多,草原上不生五谷只食肉类油腻不堪,回到中原之后多有不适,因此误了上任的日期。”

    “回到故国反而水土不服了?赵大人真是娇气的很呐!曾记得许大人在任时重病经年未曾晚过半刻,最后死在任上为百官的楷模!唉,真是人心不古啊,拉肚子告假一个月……”有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出来抨击赵遵。

    赵遵心说这群老家伙真是古板难以相处:“这位是……”

    “老朽也是你的下属,褚雲!”

    “褚侍郎啊,晚辈今后一定恪尽职守,争取……”赵遵想开玩笑说也病死在任上,又一想这些上年纪的老人家可能开不起玩笑,“争取像许大人那样受人尊敬。”

    赵遵挨了这群老家伙的一番数落,却不敢还嘴灰溜溜的逃了出去,边走边摇头,真拿这些古板守旧的老家伙没什么办法。

    “主帅!”“赵将军!”徐洪为首的十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围住了赵遵。赵遵大喜:“徐洪、赵吉你们过得可好!”

    赵吉只剩下一条胳膊,被安排做最轻松的差事:“主帅我过得不好!”

    “怎么?”

    “每天都闲着看文批文,主帅,我才三十出头可不想现在就养老啊!”

    “你们呢?”

    徐洪道:“别提了,咱弟兄们都是当兵的,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您疼惜咱让咱在宫里享福,可福气不是那么容易享的!这些老人家每天教导咱们修身养性,说话声大了都挨批啊!还让咱们批文审稿,咱都不在行。儒生让咱们守规矩讲道理,遵黄老的大人们喜欢教咱们无为而治,你不听也得听!最可怕的是他们经常发生争执,那架势比咱们战场杀敌都激烈,非得说出子丑寅卯谁对谁错不可,动不动就拉咱评判,咱们做和事佬劝一劝结果两边被骂,说咱两面三刀,没有信仰!咱脑仁都被他们吵炸了,赵大人,赵将军!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宫吧,只要能回军营养马也行啊!”

    “对对对,您是北护军的头,咱都去北护军多好啊!”大伙都嚷嚷着要走。

    赵遵很是无奈,正不知该如何劝说,常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你们曾被匈奴俘虏,即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是好样的,但这个污点永远抹不去,而且你们主将都战死了还能去哪儿?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招人白眼,被人怀疑吗?赵将军舍弃了皇帝的封赏保你们在京城做官,你们不该再心存抱怨!”

    徐洪等人这才知道是赵遵保住了他们的富贵,一个个红了眼眶。

    “你们先回去,我与常将军有几句话说。”

    “赵兄啊,你命真硬啊!那日听闻你部与左贤王鏖战,大将军带着我们赶到斜谷口,那场景令我终生难忘,满地的尸体怕有上万之数,血水流成了河。几百只兀鹫野狼啃食着尸骸,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没想到半年时间你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对了,你在草原带回的那个天生神力的家伙呢,你回来那天我正好值岗没去大殿,后来听他们说你带来个野人特别厉害,大将军都亲自动手了,把我后悔的够呛。听说皇帝也让他做了官,没和你一起吗?”

    赵遵苦笑道:“典鸢出生在草原没见过大江大河,他怕水不敢坐船,只能让他骑马追随大队来长安,估计几天之后就到了,到时候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一言为定!嘿,那天关樾在殿上,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多月闭门苦练,看来是把你朋友当成对手了!这厮心气极高,很少人能入他的眼,这说明你捡着宝了!”

    二人边走边聊,李澜和张阅带着一支小队在附近巡逻,看见赵遵和常言立刻走了过来。

    “赵将军!”二人也都是年轻一代出名的骁将,平日里大家以兄弟相称,今日见面二人却向赵遵行了大礼。

    赵遵忙去搀扶:“二位兄弟,这是做什么?折煞赵遵了!”

    李澜道:“您是五官中郎将啊,咱们的顶头上司,见面能不尊重吗?”

    张阅和赵遵更加熟络一些,笑道:“开玩笑啦,做给那些小兵兵看的!不过老李说的没错,您是咱的顶头上司。”

    赵遵明白,五官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并非上下级关系,但有监察考评左、右虎贲、羽林中郎将麾下郎官的权力,皇帝让自己做的官职总带着监视别人的色彩,这也是自己很抗拒五官中郎将这个官位的原因。监察审核别人,就难以平等的结交朋友,才会招人排挤。

    张阅却道:“听闻赵将军上任,弟兄们都暗自窃喜,大伙都知道赵将军宅心仁厚,不会为难大伙。唉,您是不知道以前那个许大人,别提多麻烦了,站岗无人的时候打个哈欠被他看见都要数落半天!”

    众皆大笑,过了一会儿常言才道:“一山不容二虎,自从皇帝兴建洛阳之后羽林军驻洛阳虎贲军驻长安,非战时不调动基本已经形成了定制,今年不知为何皇帝要调我们来长安。”常言是在向赵遵询问皇帝的意图。

    赵遵说:“我告假一个多月,又是头一会儿进宫做官,有些事还指望常兄给我提醒呢!”

    “唉……”常言很失望,毕竟有些事他愿意和赵遵商量,但肯定不会去问关樾。一旁的李澜欲言又止,常言见状怒道:“你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像个娘们,有话就说!”

    “其实我有个好朋友在宫门监手下效力,昨天我买了些好酒去看他,这小子是个酒鬼量还小,醉了之后说了很多宫中传闻。”

    “哦?”赵遵和常言都来了兴致。

    “他说外界传闻陛下兴建新都洛阳是为了躲开门阀盘踞的关中,其实也对也不对,到洛阳是少了掣肘的人,但关中是国本呐,兵力钱粮皆出于此,皇帝不在长安控制大局,那些门阀会更加肆无忌惮,失了根基便会像前魏一样灭亡,皇帝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至于为什么久居洛阳不回长安,宫中有多种说法,其中有一条流传甚广。据说呢,宫中闹鬼闹得很凶啊!”

    “闹鬼?”常言皱眉道,“皇宫大内正气所在岂容鬼怪?”

    李澜道:“先帝朝初期百业凋零百姓疾苦,先帝爱惜民力不再新修宫殿,皇帝现在居住的宫殿都是前魏时留下的。前魏几任皇帝都未得善终,死的还很惨,所以一直以来皇宫中都有鬼混游荡的传说。皇帝深受其扰,经常做噩梦彻夜难寐,这才有了兴建洛阳新都的事。”

    赵遵皱眉道:“我也说过类似的传闻,但鬼神之说不足为信。那鬼混只有皇帝看得见?成千上万的虎贲军护不了皇帝安眠?”

    常言也道:“无稽之谈,皇帝夜宿之时要么有妃嫔陪伴,独睡时禁军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着,真有鬼可惊吓不到圣驾!李澜我看你买的好酒打水漂了。”

    赵遵却不那么认为,结合御医王朗的话赵遵觉得禁宫中真的可能有“鬼”!

第四百零二章 文官赵遵

    “何大哥,侯大哥!”两个北护军的大佬在深夜潜入了赵府,“啊!”阿玉并不知道有人来访,还以为从窗户进来了贼,一声尖叫。

    赵遵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我兄弟!”

    何郊侯贤见二人都穿着睡衣,一阵坏笑。赵遵也没想到二人会深夜前来,笑骂道:“你们两个家伙不学好,怎么学贼半夜趴窗户!”

    侯贤尖着嗓子一拍何郊:“我说什么来着,你急着见他也得挑时候,打扰了他的好事一准跟你翻脸!”

    赵遵“大怒”把二人推进了内屋。“哈哈哈……”三个好兄弟抱在了一处。

    何郊眼眶红了:“听说你在草原出了意外,弟兄们都疯了,不顾一切的要杀向北地,还好不到半月你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回来,大伙才肯作罢。”

    “大伙都好吧!”赵遵真的想念那些老伙计。

    “好!现在北护军兵强马壮,编制恢复到了建军时的规模。”侯贤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出塞不久陛下就下旨给咱们派了个监军,叫刘雄,也是宗室不过是旁支不怎么受待见。”

    赵遵皱起眉努力回忆:“刘雄?”

    何郊道:“论辈分和皇帝同辈,但因弟弟犯罪受牵连夺去了世袭的爵位,家境很寒酸。”

    “人怎么样?”

    何郊道:“还算懂规矩,不怎么参与军事,但弟兄们认为他是皇帝的耳目故意疏远他,入营半年了说的话一只手的数得过来。”

    赵遵道:“他就是皇帝的耳目,如同我监视别人一样,自身也要收到监视。你们要学会应对背后有眼的日子,尽量搞好和他的关系,前往不要在他面前发牢骚,这样会令他很为难。”

    侯贤道:“这个咱们都懂,余大哥和他相处的还不错,只是……只是咱们和皇家有旧约,北护军自治,给咱们派监军皇帝有点违背诺言。”

    “时过境迁,不适应也要学会适应,皇帝对北护军已经很客气了,咱们要知分寸。”

    何郊道:“余大哥说骁骑军的弟兄们都留在辽东回不来,将军身边缺人手,要不派些人来帮您?”

    赵遵摇头道:“皇帝让我做五官中郎将,用意很明显让我放下兵权为皇帝出谋划策,这样我的后盾就是皇帝,皇权能控制的一切都是我的帮手,目前还应对得了。你们在外面要争气,把北护军建成强军做我依靠,就如同冯异的黑龙军一样。”

    侯贤说:“提起黑龙军我想起一件事,冯异出征前后王氏就不见了。”

    “什么!”赵遵大惊失色,“不是有人监视吗?”

    “太尉府传令调北护军全军前往甘泉宫,事发突然查籍的军官直接进大营点卯,只能把监视王氏宅院的弟兄先撤回来,大军到了甘泉宫又发生了一些事,等安顿好再回寻王氏的时候却发现她居住的院子已经空了。”

    赵遵道:“人是我们北伐前消失还是出征后不见的也不清楚?”

    侯贤道:“王氏过着半囚禁的生活,出入都有保镖跟着,一看背景就不简单,邻里避之不及,问谁都不敢明言。冯异这厮又阴险狡诈,我们怕打草惊蛇便没有多打听。”

    “你们做得对,冯异……冯异……”赵遵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冯异的父亲死在北护军手里,冯异怨恨北护军这无可厚非,赵遵也能理解,小心应对提防他公报私仇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是个七十岁的老人,熬几年人死账消就完了,可赵遵总感觉冯异身上有一种鬼气,阴阴的令人发寒。

    “贾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秋祭大典不到一个月了,很多事务还是一团乱麻,袁大人今天好一顿训斥,说我们筹办不利,再有延误拿我们治罪!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您帮帮咱吧!”太祝丞薛启亲自来请教贾峪,言语极是诚恳。

    “薛大人,您是掌管祭祀的大员,礼法烂熟于心还用得着问我吗?”贾峪似乎并不领情。

    “哎呦,您还不了解嘛,以前但凡举行祭祀都是卢大人亲自主持,现在卢大人称病不朝,我们无从下手啊。而且秋祭不像春祭那样年年都办,本朝一共办过五次,最近一次我还没做官呢,可把我愁死了!”卢迁做太祝三十多年,虽然营私敛财,但礼法之精当朝无出其右者。洛阳城一场大乱,“三翁”中那俩家被灭了门,卢迁侥幸未受牵连,但大病一场之后就一直称病闭门谢客,衙司的一切事务都压在了薛启身上。

    贾峪把眼一闭,袖手不管,薛启那个火大,可有求于人只能低三下四的转去哀求褚雲。

    褚雲也是一样的说辞:“薛大人,秋祭仪式繁琐需要几百人配合,不是指点几句就能办成的,你啊,还是另请高明吧!”

    薛启连被两个人拒接,绷不住了:“哼,我当自己这官是吃闲饭的,没想到还有混吃等死的!以前许大人在的时候可不这样!人心不古啊,可别有用着他人的地方!”

    褚雲一听薛启变着法的骂他们,也不干了:“各司其职,你们自己的活不会干还赖别人了!”

    薛启豁出去了:“各司其职?倒要问问你们这些不少拿俸禄的郎官司什么职,一天天摇头晃脑……”

    “今天什么好日子,街上的人特别多,马儿走不快晚了一会儿,呵呵……”赵遵不出意外再次的误了时辰,见贾峪褚雲等老臣脸色都不好,忙解释一番。

    “哼,赵大人上任以来可有一日不迟到!难怪人家骂咱们吃闲饭!”贾峪阴阳怪气的说道,说完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赵遵一脸懵,看向薛启:“这位大人面生啊,你也是……”

    薛启可认得赵遵:“赵将军,下官薛启。”

    赵遵还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此人,褚雲见赵遵这副模样气的一撇嘴:“薛启,你不是说咱们麻木不仁不肯帮忙吗,现在咱们主官到了,你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吧!”说完站在一边等着看笑话。

    薛启并不抱希望,实话实说,最后不忘挖苦道:“许大人在时有求必应,以后怕没人管喽!”

    赵遵听到这儿才明白,原来是为秋祭大典来的:“薛大人,你有甚疑惑不妨说出来,赵遵给你想想办法。”

    此言一出薛启一愣,重新打量了赵遵一番,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会懂得祭祀礼法,恐怕他连秋祭都没见过。不光薛启,贾褚等一众老郎官都投来了不敢置信的目光,说实话,贾峪和褚雲并非麻木不仁耍滑不肯帮忙,实在是对秋祭如此大规模的典礼不甚了解,祭祀是个复杂严谨的过程,古书上礼记中多有秋祭的记载,有据可查,但有些环节过于笼统,礼乐有名字却没有顺序,入场名单有排序却不知如何分左右,告祭文、入场退场都有专门人负责,但中间很多细节特别是仪式转换衔接的地方,仍很混乱,无法流畅的走下去。

    薛启的问题不少,可赵遵做足了功课,对答如流啊,薛启不由得刮目相看,再要问的时候赵遵便说要和薛启一起去祭台现场指点,薛启求之不得,贾峪褚雲都不相信赵遵有这能耐,也要跟着去。

    他们从早忙到黄昏,整整一天赵遵帮着薛启把秋祭大典走了一遍,虽然生疏但细则都定了下来。

    “薛大人,如此反复练习十日便能精熟,想必袁大人不会再为难你了!”

    薛启拉着赵遵的手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最后不忘暗损贾峪褚雲两句:“赵将军年少博学,难怪陛下对你加倍信任,更难能可贵的是你的为人,谦逊好问又乐于助人,不像某些人只会唱高调却不干实事!”

    贾峪褚雲被说的一阵脸红,却无力反驳,二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二位大人,请上车!”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你是……”

    “赵大人说天黑了路不好走,让小的备车送送二位大人。”

    “这……”贾峪还在犹豫,褚雲劝道:“赵大人有心,咱们就别不识抬举了!这叫盛情难却。”

    马车行驶在黑夜的大街上,二人在车中低声交谈,褚雲道:“贾兄,咱们当赵遵是武将世家没有什么才华,全凭托关系走后门当上五官中郎将的要职,对人家百般冷眼,结果今天让人家好一通打脸,唉,丢人呐!”

    贾峪道:“我也看走眼了,那些繁复的礼仪就算提前准备也不是一两日可以牢记于胸的,可见人家是真有学识,而且年纪轻轻就很有修养,对咱们这些老家伙礼数周到,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正说着马车停了,“二人大人,到了。”贾峪一挑车帘,发现马车停在了一片楼宇中,问车夫:“这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的话,这是长安城有名的云仙楼,天晚了误了饭时,赵大人请二位大人吃顿便饭,小的这就引您上楼。”

    “这……这不太好吧。”贾峪看向褚雲,车夫却道:“赵大人已经传信给二人大人的家人,二位不必担心。”

    褚雲给贾峪打了个眼色,上司请客人都到了还能拒不上楼吗,说道:“既然赵大人盛情,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厚着脸皮讨几杯酒喝了!”

    “贾大人,褚大人,二人肯赏光赵遵不胜感激!”赵遵等在楼梯口,抱拳当胸笑迎二人。

    “赵大人太客气了,我们两个老头子受之有愧啊!”贾峪是个大儒,平时少有应酬,白吃赵遵一顿他过意不去。赵遵将二人让进屋,刚一进来他俩就是一愣,未央令蔡攸在向他们打招呼。

第四百零三章 王氏的下落

    “蔡大人!”贾峪褚雲大惊,慌忙施礼。“坐坐坐……我和赵遵的父亲是故交,他称我一声叔叔,咱侄儿刚从草原捡条命回来又换了官职,咱不放心呐!”

    “是是是,蔡大人说得极是!”蔡攸是刘衡的心腹,贾峪褚雲对他毕恭毕敬。

    “我这大侄儿,二十大几了心性还像孩子一样,随性胡闹,以后劳烦二位老哥哥多多提点。”

    “不敢不敢,赵将军年轻有为,我等甚是佩服!”褚雲连连摆手,蔡攸大笑:“这小子什么秉性我太了解了,活猴子一个!让他蹲在一处安心办公比登天还难,今天请二位哥哥喝酒就是把这小子托付给二位了,今后多担待多照顾,千万看住了他别闯祸!”

    “蔡大人严重了!我们必当竭尽全力辅佐赵将军。”

    又是一阵客套,赵遵便给三位老臣倒满了酒,这是赵遵的小算计,蔡攸和二位郎官没有直属关系,但论官职大小与皇帝的亲疏,蔡攸远高于任何一个郎官,他出面怎么都能镇住二人。可刚上任的时候把蔡攸搬出来明显有借势压人的意味,二人口服心必不服,如今赵遵借秋祭大典露了一手,让不少人刮目相看,贾峪褚雲这两个资历最老最顽固的老家伙也对自己有了改观,这时候请出蔡攸以照顾晚辈为由,抬高了贾褚二人的身价,二人以后保着赵遵从“谄媚”上司变成了“护犊子”。这种人最注重名誉,同样的事换个说法意义却截然不同。

    赵遵做足了一个谦卑晚辈的样子,不断说好听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倒,不到半个时辰贾峪和褚雲就喝倒了,蔡攸也喝了不少,赵遵便安排三位一起宿下。

    “主公,您现在可比离开长安时威风多了,那时候一个城门校尉都能拿捏你,短短两三年未央令、中郎这样的近臣随便邀来吃酒,说一日千里不为过。”郭华夸赞赵遵道。

    “老六,你混迹长安街头几十年,龙虎会该不陌生吧!”

    “当然,龙虎会是关中最古老最大的帮会,主公怎么想起问这个?”

    赵遵道:“我入仕前调查一个大案时牵涉到了龙虎会,和藏豹有点过节。”

    “啊?主公,在长安地界上龙虎会招惹不得,这些人什么腌臜手段都用的上来!若是让他们知道您是云仙楼的东家,天天派流氓来闹事不出一个月咱买卖就得黄!”郭华也曾入过长安的帮会知道龙虎会的厉害,担忧赵遵的安全。

    赵遵道:“对朝廷命官他们也敢下黑手?不怕国法森严吗?”

    “我的好主公,他们要是担心国法制裁还会去混黑道吗?你们之间的冲突不太大吧,小的认识一些黑道上的大哥,让他们从中调和说不定可以化解怨仇啊。”

    “冲突大不大我不知道,不过藏豹手下有个叫龙韵的让我刺瞎了一只眼,老六你觉得调解还有用吗?”

    “这……”郭华面色铁青不知该说什么了。

    “藏豹知道我参与了,却不知我参与了多少,更不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这老小子困兄杀亲勾结符水道妖人屡次兴风作浪,公羊孙偷袭打伤我的旧账早晚和他算!”赵遵霸气的几句话让郭华又有了底气。

    “对,主公掌管禁军,又有北护军做后盾,小小流氓不足为惧!您说困兄杀亲是什么意思?”郭华明显不知道龙虎会内部的情况。赵遵和他解说了一番,郭华恍然大悟:“您是说龙虎会的大宗和小宗啊,臧云一支属大宗但实力早已衰落,只剩下赌坊和几个小铺子,藏豹虽然是小宗但他才是真正的黑道大哥,手下高手如云,控制着关中大量的黑道营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以藏豹的实力吞并大宗易如反掌,然而行此不义之举得不到多少利益,稍有不慎传扬出去反而坏了名声。”

    赵遵道:“像你这样八面玲珑的老江湖都不知龙虎会内乱之事,可见藏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不怕走漏消息。”

    郭华道:“上月初六龙虎会又添一新赌坊,开业当天臧云露了一面,看来是被认替换了。藏豹得势却没有扩大龙虎会在长安的势力,这两年长安城连帮会斗殴都罕有了。”

    “不对吧,藏豹吞了不少帮会!”赵遵说出了他所知的几个帮会名字。

    “哦,这几个呀,都是不入流的小帮会,现在还是有的,只是换了名号……”郭华绝顶聪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藏豹不稀罕那点小钱,他要的是地盘。”

    赵遵点点头:“与我想的一样,那几块地盘都在水路陆路的边缘地带,迎西坊的附近,你去查一查这块区域对龙虎会到底有什么价值。”

    “迎西坊?这有点难办!那是长安城的空白区,里面住着数百个部族的胡人乱的一塌糊涂,外人很难混进去。”

    赵遵把自己认识的老捕快的名字告诉给郭华,郭华以五日为期让赵遵等消息,“吴兰怎么样了?”赵遵问郭华。

    郭华一听吴兰的名字,一个劲的叹气:“这厮以前真是出家的道士吗?酒肉吃的比谁都香,看见漂亮姑娘就拔不动腿!”

    “哈哈哈!他再修一千年也成不了仙。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主公!”吴兰见到赵遵还是很规矩的,赵遵低声和他耳语了几句:“好办吗?”

    赵遵以为很困难,不曾想吴兰随手从袖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用时擦在手脚上即可。”

    赵遵拿着小瓷瓶不敢置信道:“这么简单?”

    吴兰道:“雕虫小技,主公一试便知!不过……不过此物采花贼用的最多,您这是……”

    赵遵气得直摇头,叮嘱他在云仙楼安生一点,多学习东西,吴兰连连点头却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什么人!”

    后半夜一个黑影翻过了王氏居住小院的围墙,蹑手蹑脚的向闺房摸去,结果半途中只听几声犬吠,紧跟着四个彪形大汉冲上去将人按在了地上。

    “狗东西,大半夜闯入民宅,非匪即盗!还不从实招来!”为首的大汉照着来人的小腹就是几脚。

    偷摸进来的那人瘦骨嶙峋,哪受到了这个,疼得直叫娘:“爷爷饶命,饶命!小的不是贼,更不敢盗!”

    大汉又给了他一脚,“别打了,别打了!小的叫梁三是粮店的伙计,因手气背欠下了不少赌债,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动点歪脑筋,听邻舍说这院子的主人搬走了,小的想过来捡些剩下的物件拿去卖,真的不是贼啊。”

    “哪个鸟人说咱搬走了,说出名来爷爷去宰了他!”

    “没……小的……小的在路边听的,不认得那人是谁!”

    大汉还要打,一旁的人拦道:“五哥,这厮一看就是个痨病鬼,别闹出人命了!”大汉这才肯罢休,贪小便宜的这位如获大赦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娘的,遇上这么个怂包!扰了咱的好梦!”大汉看着他逃跑的背影骂道。

    年纪最轻的一个说道:“五哥,咱们哥四个天天躲在这院子里混吃等死啊,冯将军到底想干嘛啊!”

    胖一点的低声说道:“冯将军下命令的时候咱们四个在一块呢,你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冯将军八成是怀疑小蹄子有相好,让咱们守株待兔等人上钩,然后……”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年纪轻的说:“看那么紧怎么偷人啊,冯将军真是多此一举,不过……不过王氏身上那股子骚劲确实……”

    “啪!”被称作五哥的大汉给了他一记耳光,“这话传到冯将军耳朵里,活刮了你!绝对不能打这个女人的注意,会死的!”

    “哎,知道了!”年纪轻的挨了打,却不敢还口。过了一会儿稳重的那个人说:“咱们看守王氏快两年了,冯将军为何在得胜归来之后把人接到他处呢?”

    五哥道:“我也纳闷,开战前怕王氏趁将军不在乱来给她换个地方合情合理,凯旋回来了何必再动地方呢?冯将军养的女人多了,哪一个也没这个费劲……”

    四个人说话的时候,赵遵就站在屋檐上听着,赵遵有过被细犬追击的教训,来探小院前先向吴兰要了掩盖气味的药水。那个自称梁三的人是郭华手下的亲信,作为“敲门砖”引得几个人说话,赵遵从他们的话语中知道了王氏的消息,不过这四个人都不知道王氏目前在什么地方,最有可能制裁冯异的这条线竟然断了。

    “阿玉,我得好好感谢你,秋祭大典让我露了大脸了!”

    “阿玉没做什么,是主人的头脑好使,阿玉说了两遍您就记熟了。”

    赵遵笑道:“其实那个薛启是个人才,秋祭大典的细节他心里有数,只是不够自信,我站在一旁哼哈点头就蒙混过关了。”

    阿玉被赵遵逗得直笑,赵遵望向窗外忙碌的仆人,说道:“和你一起来的小姐妹她们过得还好吗?”

    “大家都很好,老管家对我们非常照顾。”

    “这么好的年华困在这个小院里把你们都耽误了,我想……我想给她们说门亲事,你帮我去问问她们的意思。”

    阿玉不敢置信道:“你要把她们送人?太后她……”

    “什么送人!给她们找正经人家!北护军有几个年轻的小将还未成家,可以让几个姐妹挑一挑,只要合眼我做主让他们成亲。太后那里……恐怕老太太也没力气去管这些事了。”

    “太后她……”

    “怕熬不过下个冬天了。”

第四百零四章 广交朋友

    阿玉感激老太后多年的照顾,忍不住哭了起来。赵遵安慰道:“太后一生坎坷,落魄过也风光过,与她同辈的老者大半中途凋零,她能安享晚年是上苍对她一生为善的恩赐,因此不必难过坦然接受吧。”

    赵遵没有猜错,一个月后窦太后在洛阳的宫中结束了精彩绝伦的一生,举国哀悼官府出榜禁止一切欢庆之事,云仙楼借机休整。国丧期间宗室云集长安,赵遵作为宫城护卫的总头头忙的焦头烂额。他极力避免与刘贞见面,可刘贞还是时不时的出现在眼前,每次都对他怒目而视。

    刘衡对母亲有深厚的感情,发丧时几次哭昏过去,之后很多天都吃不下汤饭。皇帝如此悲哀,大臣们自然跟风,送太后出殡的队伍绵延数里,哀嚎声一片震动寰宇。

    国丧之后的某个时间赵遵在府上秘密为何郊、东野志等几个人进行了婚礼,阿玉为自己几个好姐妹找到好归宿而高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再等几年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赵遵安慰这个爱哭的小丫头。

    “不,阿玉永远留在主人身边,哪都不去!”

    冬去春来匈奴人蛰伏了一年又开始蠢蠢欲动,周宾来信告诉赵遵,渔阳、右北平、玄菟等郡,甚至扶余人都倍感压力,小规模的匈奴骑兵四处劫掠,刘衡愤怒的派出北护军和右卫军进驻河朔向匈奴施压,但大丧之年却不易再战。

    赵遵主动请缨领一支轻骑兵出塞袭扰匈奴牧民,刘衡对赵遵的勇敢大加赞赏,几个大将一番商讨后否定了赵遵冒险的举动,这时中行嫣的书信又来了。

    “陛下,臣感觉应当终止赵遵与中行嫣的书信往来!”陈嵩的理由非常充分,毕竟赵遵被俘半年,在草原上肯定和中行嫣有过交集,为了避嫌应当如此。

    “丞相以为呢?”刘衡向鲍鸿征求意见。

    鲍鸿少有的没有反驳陈嵩:“二人书信并无违禁之言语,但中行嫣叛国贼子早无回还可能,为之亦无益也。”

    一向不怎么参与丞相太尉争斗的御史大夫何瑾却突然唱起了反调:“陛下,既然中行嫣与赵氏父子达成了某种默契,又没有危害,何必旁生枝节冒风险呢,让赵遵自己斟酌便是。”

    刘衡赞同了何瑾的建议,赵遵在草原和很多匈奴贵族都有接触,唯独中行嫣,赵遵一直等可直到归国他都没有露面。不过正是这种刻意的回避让赵遵明白二人书信是一种既定的互道平安的机制。

    赵家负责保证中行嫣的妹妹无恙,作为交换条件中行嫣或同样保护一个人或者保障某件事长期有效的进行,总之是父辈之间的交易,赵遵只能选择继续下去,不然会失去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收到信的那一刻赵遵似乎可以感受到中行嫣的无奈,想了解妹妹的生活又怕打扰她,想帮助她又怕被左贤王知道,终究他不希望妹妹和他一样流亡草原。

    李夫人处赵遵去过几次,虽然还是那么亲切,但只要提起刘永,赵遵心里就堵的难受。李夫人浑然不觉,还一直劝赵遵多和刘永亲近,殊不知刘永东山再起后身边聚拢了一大批溜须拍马的小人,在他们的挑拨下刘永和正直有为的大臣越来越疏远,对赵遵从敬变成了惧,最后变成了厌,赵遵不去烦他是最好。

    战争的威胁暂时远去,盛世下的人们又开始寻欢作乐,赵遵作为青年才俊的代表人物自然有人追捧,赵遵不再担任令人畏惧的骁骑军都尉做了更偏向文臣的中郎将,大伙更愿意去接近他。

    赵遵表现的也不像以前那么高冷,主动接近一些官员和官员的亲属,不但有军界的大佬,交往的文官反而更多一些。这让封不遗非常满意,以为傻小子终于开窍了,不少大臣也松了口气,以前赵遵总不按官场规则办事让他们很不适应,一旦赵遵走上官僚的路线便会慢慢落入控制之中。

    “赵兄,今晚可有空?”中黄门姜武拦住了正要出宫的赵遵。

    “姜兄,你当值啊。”赵遵望了一眼西坠的太阳,“我下值了,无事。”

    “那正好,一起喝酒去!”

    “好啊!不过今天我请客,不然我可要回家睡觉了!”赵遵说道。

    姜武大笑:“就依你!”

    “如此姜兄便多叫几个好友,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早就约好了,只等赵侯你点头!”姜武邀请了太官令田奋,籍田令钟离春,考工右丞胡诚,这几个人最为要好,官职不高,但都从事实务,比蹲在衙署里琢磨人的专职官僚好相处的多。

    赵遵在长安的府宅可比洛阳大多了,几十个人伺候他一个老爷,宴请几个朋友不在话下,只是时辰太晚了,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做不出像样的酒席。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几位仁兄,咱们到花御坊一叙如何?”

    几个人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胡诚道:“咱当赵侯练了什么神秘的武术不近女色,您不说我们也不好问,原来……原来赵侯也是性情之人!”

    长安城中的花御坊是个庞然大物,大到令人怀疑它只是一个青楼,赵遵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之前他都是用封不遗的帖子走后门进来的。几个人进了大门,官身的同伴都被老鸨热情的招待,到赵遵这儿老鸨却不认得,但见几个宫中的官员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怠慢,殷勤的让进赵遵:“瞧我这老眼昏花的,怎么就想不起来贵客的名讳了。”

    老鸨只有三十来岁却精于世故,忙向最熟悉的姜武投去求助的目光,姜武开玩笑道:“都说鸨儿娘这双眼玲珑剔透过目不忘,可要是不认得这位爷,你这双眼真要不得了!”

    老鸨听了更糊涂了,钟离春比较老实:“这位是中郎将,赵尊侯爷!”

    “哎呦!”老鸨子一声惊呼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赵遵不喜欢这种受人关注的感觉,特别是在青楼妓馆这样的风化场所。老鸨子却不肯罢休,要借赵遵的名声大肆炫耀一番。

    “姜大人说得对,一会儿我就把这对招子挖出来扔茅厕里去!赵侯亲临,花御坊每个人脸上都有光啊!”老鸨一张巧嘴把赵遵捧上了天。

    胡诚道:“鸨儿娘,贵客可给你请来了,招待不好砸了招牌可别怨我们!”

    老鸨陪笑道:“不会不会,一定让几位爷满意而归!”

    姜武笑道:“是乐不思归才对!赵侯可是出了名的才子,一首曲子让毁了半副嗓子的江无盐拿了洛阳花魁,不在花御坊留下点风流韵事是你们的损失啊!”

    胡诚提醒道:“鸨儿娘一定请出‘三艳’让赵侯知道咱长安的姑娘不比洛阳的逊色!”

    “一定一定!”

    花御坊里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有很多,老鸨招待了几人一会儿便让仆人把他们请进到了花御坊主楼的二楼,那里只招待身份高贵的客人。

    “胡兄,你刚才说的‘三艳’是何人呢?”落座之后赵遵便问起胡诚。

    胡诚道:“赵侯深藏不露,这一发又不可收拾!倒像是急色之人了!”

    赵遵想起了石癸对自己评价,他说赵遵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内心,一个本能的如同贵胄子弟一样骄奢淫逸,这是赵遵的出身决定的。另一个却是在后天修习了数不清的典籍,被几个大儒轮番教导下能用良知克制私欲的“圣贤”。这就是赵遵并不抗拒进出风化场所,却又浅尝辄止不过火的原因。

    田奋道:“烟花之地为了招引客人,都会推出‘头牌’‘花魁’吸引客人,美不美的先搁在一边,虚荣心先满足你一下,多花钱你也不在乎。花御坊是大窑子,招牌姑娘一个不够用,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三位国色天香的女人,把长安城的公子哥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过这三个姑娘确实美得不可方物,色艺双绝,放在美人堆里都是第一排的,一会儿让赵侯见见,看看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赵遵在长安待得时间不短,但大部分时间以百姓的身份暗中查案,与龙虎会和符水道等恶人们周旋,精力都用在了壮大北护军的身上,根本没机会流连烟花之地,这温柔乡赵遵不是不喜欢。

    主楼的二楼到处是饮酒作乐的声音,赵遵他们被带到一个四面有屏风遮挡的雅致的席位上,不多时姜武等相好的姑娘陆续前来。

    赵遵一见果然都颇有姿色,“这位公子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俊!”姜武怀中一个长着美人痣的高挑美女笑着问姜武赵遵是谁。

    姜武打趣道:“这是我远方的表弟头一次来长安。”

    美女不怀好意是看着有些拘谨的赵遵笑道:“你表弟看上去很腼腆,不会还是个雏吧!”众女一起放荡的嬉笑,大有拿赵遵寻开心的意思。笑声为止又进来一人,此女长得好似怒放的牡丹雍容华美体态丰盈,一对酥胸极是撩人。

    赵遵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锦儿姐!”几个小姐妹很是惊讶,锦儿是花御坊的三大招牌之一,姜武几个人可是请不动她。

    “赵侯,您万福!”锦儿盈盈下拜,几个小姐妹这才知道赵遵身份非凡,也跟着下拜,长美人痣的女子暗中拧了姜武大腿一把。

    “哎呦!”姜武佯装吃痛,“赵侯怕你们放不开才不打算公开身份,现在让锦儿姑娘戳穿了也好!”

    赵遵忙搀扶起了锦儿:“赵遵初来乍到,几位姑娘不必多礼!”这锦儿真是个小妖精,借势一倒扑进了赵遵的怀里。赵遵直感觉两团肉挤到了自己的胸口,香酥的感觉令人不能自已。赵遵心猿意马不由自主的搂住了锦儿的腰,锦儿见赵遵上道顺势抱住了赵遵的脖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二人向后倒去,结果锦儿稳稳地坐在了赵遵的大腿上一脸娇羞。

    众人才知道二人是在调情,在笑声中开始了今晚的享乐。

第四百零五章 以恶制恶

    酒席上自然少不了行酒令,花御坊的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祝酒的小游戏自然不在话下。

    姜武道:“行酒令太麻烦了,我宫门内宫来回跑了一天,还是玩点轻松的吧。”

    钟离春也道:“我今天誊抄了一整天的田亩数目,千万别再让我动脑子了!”

    没得选了,几个人玩起了骰子。赵遵拿起骰子刚要掷,田奋拦住了他。赵遵一愣:“田兄……”

    田奋笑道:“赵侯第一次来花御坊,这儿的骰子可不一样哦!”

    赵遵拿起骰子看了又看:“没什么特别啊?”

    胡诚道:“骰子不特别,玩法特别!要两个人一组,输了要共饮一杯。”

    “有意思,那开始吧!”

    由五个女人轮番投掷骰子,两枚精致的象牙骰子在碗中转动,很容易分出大小,很快到了锦儿投掷,赵遵见她拿骰子的手势和投掷的方法便知锦儿是个内行,看来要赢了。结果骰子停下来却是两个最小点。

    赵遵苦笑一下:“我认罚!”说着要去拿酒杯。锦儿却抢先一步把酒杯拿在了自己手里:“说了要共饮的嘛!”

    只见锦儿一仰脖整杯酒含在了口中,不等赵遵发问,锦儿凑过了吻住了赵遵的唇,香甜的美酒渡到了赵遵口中,一同过来的还有锦儿的勾魂香舌,一杯酒二人却用了极慢的速度才喝下,唇分时二人已经面红耳赤。

    赵遵心中大为感慨,原来有权有势还可以这么玩,以前真是虚度了。赵遵有点颓废,又有点想报复以前那种迂腐,享受着当前的欢愉,锦儿自然极力逢迎。正欢乐的时候,突然外面一阵大乱,打砸喝骂之声响成了一片。

    “什么人敢在花御坊闹事!”姜武充好汉把屏风推开伸头去看,马上又缩了回来,很是激动的说道:“司隶校尉的人和左校尉的部下打起来了!”

    赵遵道:“他们打起来姜兄为何这般高兴?”

    姜武道:“蹇槊当上司隶校尉之后做了一些好事打压豪强惩治恶霸,但他所用之人不是家乡带出来的亲兵就是各军不要的恶徒,这些人都是狠角色令那些不法之徒胆战心惊。”

    赵遵道:“这不很好嘛?”

    胡诚道:“这些人的品性良莠不齐,正派的也有,但大多都是粗鄙鲁莽之人,对待咱们这些根基不深的小官毫无尊重可言,但凡被他们抓到一点把柄就要被横敲一笔,风月场上更是霸道,轻则出口伤人,重则将人打成重伤。蹇槊仗着皇帝用得着他办事,拉偏架护犊子,很严重的事往往被他压下来,咱们只能忍气吞声。”

    田奋愤怒的说:“可气的是蹇槊的手下只敢欺负官卑职低的,对达官显贵却不敢动分毫,有机会就巴结奉承令人作呕!今天肯定是他们先挑起了事端,左校尉的部下气不过这才动手。狠揍对方一顿虽然出了恶气,但长安治安属司隶校尉管辖,接下来恐怕不好收场,说不定小哥几个有一场牢狱之灾啊!”

    司隶校尉多做缉私捕盗的差事,左校尉的几位小将可是参与过平羌和北伐的,虽然不及对方人多,但最后的胜利者却是后者,司隶校尉的人被赶出了花御坊。

    “狗崽子们别得意,有种的别走!”司隶校尉的人放了狠话。

    左校尉的人大笑:“爷爷们在这儿等着!”

    整个花御坊一楼大堂一片萧杀,不少胆子小的怕受牵连偷偷的走了,剩下的也无心吃喝了都等着看热闹。

    几个小将把撞倒的桌几扶起来:“上酒上菜,我们还没喝好呢!”

    老鸨战战兢兢来到他们身边劝道:“几位小爷,你们闯下大祸了,打了司隶校尉的部下,他们岂会善罢甘休?你们人少要吃大亏的!”

    “现在走不等于说咱们怕了他们,鸨儿娘你放心,打坏了东西照价赔偿!”

    老鸨见劝不动他们,气得一跺脚和身边的小伙计耳语了几句,派他去请救兵。赵遵在二楼看个满眼,叫过上菜的小伙计交给他一个东西,交代他去办事。小伙计一脸为难,赵遵一瞪眼:“耽误了大事,拿你是问!”

    不到一刻,败走的几个家伙就回来了,竟带来了一队官兵,“哪里的狂徒胆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给我拿下!”蹇庸今天当值正巧遇上被几个挨打的小子,他一听自己人在青楼被人打了,当即率领巡逻队来兴师问罪。

    “这位大人,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好大的官威啊!”左校尉麾下的几个小将可不怕他。

    “哼,证据确凿不容狡辩,上前拿人!”

    “谁敢!”

    “你们敢拘捕!”蹇庸的部下抽出刀剑把几个人围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酒壶从二楼的屏风后面砸了下来,直奔蹇庸的后脑,蹇庸急忙躲闪,堪堪躲过。

    “哪来的狗杂碎,狺狺犬吠扰大爷喝酒!”一声呵斥从楼上传来。

    蹇庸肺都要气炸了,提着刀冲上二楼一刀砍倒屏风:“老子宰了……”结果蹇庸看到了搂着锦儿喝酒的赵遵。

    蹇庸出现在花御坊门前的时候赵遵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几位兄长,若皇亲贵胄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呢?”赵遵问道。

    姜武说:“赵侯什么意思啊,兄弟们没听明白。”

    “我换种问法,有权有势的人被小喽啰冒犯会怎么反制?”

    姜武似乎明白了:“仗势欺人!”

    赵遵点点头,将酒壶交给了他:“姜兄,瞄准蹇庸的脑袋狠狠地砸!”

    姜武一愣,为难道:“这……这样做不好吧。”

    赵遵淡淡的说了句:“你砸他能躲开,我砸说不定一下就砸死了!”

    不出赵遵所料,姜武瞄的挺准蹇庸还是躲开了,他被人偷袭火冒三丈冲上楼来就骂,然而看到赵遵令他十分惊讶,脏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谁……谁砸的?”

    赵遵轻蔑的一笑:“我砸的!蹇庸,你有毛病吧,大晚上跑这儿捣乱,没看见本侯在宴请朋友吗?没点眼力劲,带着你的人快滚!”

    蹇庸吃过赵遵的大亏,但被他这么羞辱脸上实在挂不住:“本官执行公务……”蹇庸摇头晃脑的一番话说辞刚想开讲,赵遵一杯酒泼到了他的脸上。

    “本侯面前你还敢称官?一条狗而已!”

    “你!”蹇庸被激怒了,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哦?蹇庸你想杀我?”赵遵松开了锦儿,站到蹇庸面前:“朝这儿砍。”赵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蹇庸胆子再大也不敢动赵遵分毫,他也没那个本事,被赵遵逼着节节后退,退到了楼梯上,“没用的东西!”赵遵一脚将蹇庸踢下了楼梯。

    蹇庸带来的几十名官兵不干了,要动粗,左校尉班闰是赵遵最要好的朋友,几个小将军都认得赵尊挡在楼梯口不让蹇庸的人靠近。

    双方都亮了家伙,眼看要火拼,赵遵却气定神闲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发笑,蹇庸从地上爬起来吼道:“赵遵,你位高权重,但也大不过天!我要上报朝廷,治你……治你殴打命官之罪!”

    “好啊,你去告啊,到我姨夫那里去告我吧,看他老人家到底治谁的罪!”

    蹇庸愣住了,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遵所说的姨夫是天子刘衡,蹇庸心中一寒,自己在卢奔的挑唆下与赵遵为敌,却忘了赵遵是侯爷,是李夫人的外甥,是自己最不该得罪的那种人。

    赵遵以前爱惜自己的声誉,自力更生不想借赵破虏的名,遇事从不走门子,可他若搬出靠山来可以砸死所有和他作对的人。

    今天冲突起源是青楼中的打架斗殴,难以启齿,赵遵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自己,那又能怎么样,打了就是打了,告到哪儿都不会因为这一脚制裁赵遵,赵遵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损失,自己闹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可蹇庸被这么多人盯着,实在下不来台,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呦,今天花御坊好热闹啊!”众人齐望去,“段侯!”老鸨看到了救星上去拉住了段宏的胳膊,段宏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蹇庸!”

    “卑职在!”

    “年轻人火气旺,打个架很正常。你是做哥哥的要拦着点劝着点。这是取乐的地方,打扰了客人们的雅兴倒显得咱们当官的不通人情了!”段宏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官位身份贵不可言,他出面劝架,蹇庸当然要给面子。“本侯今天约了朋友,你们……”

    “卑职明白!”

    段宏微笑着将一个锦囊放进来蹇庸的手里,蹇庸用手掂了掂起码二十两小金豆子,心中暗道段宏真讲究,自己这一脚也不算白挨,又给了自己个台阶下。于是喊了声:“段侯赏咱们脸,咱们得兜着。兄弟们,咱们走!”

    片刻之后司隶校尉的部下们走了个干净,“小兔崽子们,毛还没长齐的学人打架!要不是本侯来得巧,你们少说脱成皮,快回去吧,代本侯问班侯爷好!”刚才充好汉的左校尉麾下的小将们施了礼也走了。浪荡国舅段宏嬉笑怒骂间把事平了。

    这时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上去抱住了段宏,娇呼道:“段侯爷,您怎么老也不来啊,小奴都想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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