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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立风中     逢君闻见花开txt下载     逢君闻见花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军分南北

    御前比武的时候马昌和王腾留守中军未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赵遵,马昌道:“赵将军少年英雄,淳于大哥数次提起你夜闯大将军府的经过,言语间非常欣赏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腾也夸赞:“偷袭番禺这仗打得漂亮,别的不说,得少死多少兄弟!他们都得念你的好!”

    赵遵羞愧道:“你们就别羞臊我了,说真心话,多亏了各军兄弟在前线打掩护,百越调走了京畿地区的几万驻军,不然我本事再大也飞不到番禺城下!走到哪儿说,都有各位的功劳!”

    淳于岱拍了拍赵遵的肩膀:“凭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值一顿酒。这样吧,我们哥仨去跟大将军告个假。中午我请客,咱们好好喝几杯!”

    王腾道:“对,我听说你接到命令马上就要回京了,这酒就当哥几个给你送行!”

    盛情难却,赵遵不好推辞了,就在辕门前等候三人,这时一支马队从东方疾驰而来,为首的一员老将,六十岁上下,精神矍铄两眼冒光,他看到辕门前的赵遵,一愣,随即露出了怨毒的表情,赵遵没见过他,让他看的浑身不舒服,不过赵遵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也没太在意。

    不一会儿淳于岱他们走了出来,见到老将军纷纷上前施礼,寒暄了几句才来和赵遵汇合。

    淳于岱是开国名将之后,家底殷实,他请客出手自然阔绰,番禺城最知名的望海楼,专做岭南名菜和海鲜。军队最讲究论资排辈,四个人一论道,都是平辈,而且四个人的父祖都曾有共事的经历,显得格外亲切。

    马昌对赵遵说:“我、老王都和李黯有交情,当年御前比武我们是一届,都被他暴揍过,说实话听说你顶替了他,我们心里老大不痛快,不过现在看来你确实是最佳人选,老李没看错人呐!”

    王腾道:“我们都和北护军一起出征打过仗,知道北护军能打,只是时运不济,但李大哥好面子,一直没找我们帮过忙!”

    马昌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北军都是一条心,怪就怪南军那帮娘们军,平时躲在京畿福地,给达官显贵当保镖,做仪仗队、看家护院,就是不会打仗!妒忌咱们在外面征战立功,抓住一点小事就不停的败坏咱们,北护军的恶名就是他们这帮小人散播的!”

    “小点声!吃个饭你们说这些干什么?”淳于岱呵斥二人,然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别给大将军找麻烦!”不过淳于岱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忍不住小声叮嘱赵遵。

    “老弟,哥哥多句嘴,咱们北军主野战,攻城略地。南军是卫戍军,守卫京畿、皇室宫苑。南北军本质上的区别,导致两军分化明显,积怨很深。二军的将领之间互不服气,见面就起争执,皇帝严惩了数次也不能根除,你回京后要常和南军打交道。他们看不起咱们这些冲锋陷阵的大老粗,你得多提防他们背后下刀子!”

    赵遵道:“我一定谨小慎微,不招惹他们!”

    马昌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南北军的矛盾深入每一名战士的心里,你只能选择站一边得罪一边,你家老爷子世人称为‘军神’,那是咱北军抬上去的,南军一向不服气,而且你顶着老爷子的名头,肯定有人会找你的麻烦!”

    王腾同意马昌的观点:“对,他们一定会找几个不怕死的二愣子,故意找茬和你闹,你要是压不住火和他们争斗起来,皇帝都很难办!”

    赵遵举起酒杯向三人致谢:“多谢三位兄长提醒,我一定留意!”

    王腾道:“嗨,我们是怕你投了南军以后在京城给我们小鞋穿!”

    四人皆大笑,赵遵想起了辕门前遇到的那个老将,向三人问起,王腾大感意外:“怎么?你不认识他?”

    赵遵一笑:“我在阅兵之后才开始与军界打交道,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北苑,根本没机会见领兵的将军。”

    “原来如此!”马昌道,“他是征南将军冯异,常年在外驻守,你没见过他也属正常!”

    赵遵颇感意外:“他就是冯异!”

    淳于岱了解冯异和北护军的渊源,告诫他道:“冯异在军界的辈分很高,他是开国功勋派的代表人物,连大将军都得礼让他三分,而且他率领的黑龙军是朝廷最能打的主力之一,他利用职务打压北护军的事我有所听闻,但我奉劝你不要轻易招惹他,下克上是大忌!”

    赵遵点点头,问:“淳于大哥,什么是开国功勋派啊?”

    淳于岱笑道:“这是外界对开国元勋继承者们的一种称呼,开国时先帝大封功臣,有公爵有侯爵等等上百位。这些功臣的后代有的违法乱纪被夺了爵,有些无子绝嗣,还有些实在是不争气扶不起来,大多归于平凡。但还有一些挺出息的,继承了先辈的衣钵继续领军打仗,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追随当今天子的新权贵他们的地位越来越高,严重威胁到了这些继承者们的利益。于是他们抱成团,动不动就把祖辈的丰功伟绩搬出来,这些老家伙甚至跑到太庙去哭,皇帝对他们无可奈何,只能高官厚禄的养着他们!”

    马昌道:“其实我们三个也可以划进这圈,可我们不稀罕!哭哭闹闹要来了东西,寒碜!”

    王腾道:“可皇帝念旧啊,他老人家得顾忌脸面!如今开国老臣几乎没了,冯异因为他爹死的早,他很早就开始带兵,所以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那些小崽子们都跟着他,在他后面摇旗呐喊,喂得饱他们就不叫,喂不饱他们就一起哭一起闹。有几次皇帝要夺他们的特权、惩治违法乱纪的家伙,最后闹得太大了只能不了了之!”

    淳于岱道:“所以我劝你别惹冯异,他一个人没啥可怕的,关键是他代表一股势力,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都头疼,咱们还是忍忍!再忍几十年,这帮人也都熬死了!”

    “我懂了!”

    然后淳于岱三人又向赵遵推荐自己在两京的好友,其中就有老相识程煜,四个人都是海量,从正午喝到了傍晚,把上酒的伙计吓得都不敢来了,他们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了此次南征的上面。

    淳于岱他们仨都是吕翔麾下的勇将,可惜对手是百越名将项英,项英以擅守著称。他就一个字“拖”,每一座城市都守一阵,受不住了就撤退,撤退的路上建土屯、筑木寨,据险防守就是不让你过。等你费尽力气打下来一个,却发现背后还有好几个,打了小半年,项英节节败退,但主力几乎未损,大将军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陪他耗下去。

    东线冯异、江达二将率领本部三万人齐头并进,他们面前的敌人较弱,大将军原本的战略意图就是用中军拖住敌方主力,靠东线的精兵突入终结战争,后来证实战争的走势也是这么进行的,冯异的部队打到了离番禺二百里的莺山城,如果不是赵遵他们偷袭得手,最终拿下番禺就是冯异的黑龙军了。

    赵遵没想到冯异这么能打,有点尴尬的说:“看来我又把老冯得罪了,抢了人家的功!”

    淳于岱说:“咱们打仗还能看别人的脸色,互相谦让着来啊!谁本事大谁立功受赏!天经地义!冯异在东线打得好,大将军自会替他请功,你不用担心!”

    因为投缘,赵遵和三个将军说起了偷袭番禺之战前的很多细节,三个人听得非常仔细,最后马昌感叹道:“赵老弟,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万一你夺不下仓兰,西路军主力遭受两面夹击的话很可能全军覆没,这个后果你考虑过吗?你夺取山阳关的时候并不知道百越京畿地区兵力空虚,你还是闯进去了,你要知道那里原来驻扎着将近五万人呐!你有点冒失了!”

    王腾也叹道:“赵老弟,你这种仗咱兄弟们都不会打,就算有人教咱也不敢这么冒险!说真心话,你这种战法不可取,以小博大以弱胜强不是不可以,但打仗你不能全靠运气和精细的计算,因为变化随时会有,你不留后手不留退路,难保常胜!”

    赵遵被二人一提醒,也道:“现在回想一下,打仓兰是没选择的选择,但之后我确实有点贪功冒进了!”

    淳于岱道:“我能理解你急于想为北护军正名的心情,但以后不能再那么冒险了,大将军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他稳健,善于利用麾下的每一粒棋子,让他们各司其职,不给敌人留一丝可乘之机,依仗大周军雄厚的军力,赢得胜利是顺理成章!”

    赵遵点点头:“统帅就应如此,我以后要多多向各位兄长请教常规战的打发,不能靠剑走偏锋吃一辈子!”

    “这就对喽!”马昌道,“你冒险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兵少,兵少有兵少的好处,不用考虑全局,又不引起敌人的注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招我也得学着点!以后打阵地战的时候也可以搞穿插渗透这一招啊!”

    四个人直喝到酒肆打烊才依依惜别,二日后北护军护送蔡攸启程了,一并押送百越宋氏一门。当然上百口子宋家的人还是要区别对待的,宋青虽然是亡国之君,却没有什么大过错,为人也不残暴更没有害民,所以特殊优待坐在马车上严加看管,和他享受同一待遇的还有后妃公主等女眷,宋廉等铁杆抵抗派就惨了,关在囚车木笼里风吹日晒,还没出百越地界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赵遵看他们有死在半路上的可能,这才下令给他们的囚车加上盖子,但仍少不了像耍猴一样被沿途的百姓围观。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投胎君王家

    南方的初夏已经十分炎热,赵遵每到一个地方都让当地官员送上冰块和解暑的瓜果,地方官知道这些军爷是往京城押解要犯的,不敢怠慢,就算官府没有,也想办法到巨商富贾家去借,赵遵则躲在蔡攸的马车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凉。

    蔡攸看着大口吃瓜的赵遵直摇头:“这一点不像你爹,你爹在世时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你倒好,自己躲到车里来吃独食!”

    赵遵擦了擦嘴上的瓜子:“地方上也不容易,弄点冰块瓜果咱爷们吃就得了,不能给人家增加负担!等出了百越地界,我就让士兵们夜间行军,白天好好避避暑!”

    蔡攸拿起一块瓜,吃了一口:“可你还是吃独食啊!”

    赵遵道:“为将者运筹帷幄,率军夺魁让部下有饷赏,一起吃苦有什么用?要是吃苦能打胜仗,能保命,我愿意天天吃、会会吃!”

    蔡攸笑道:“小滑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那个混乱的局面,不稳住部下,随时有哗变被杀的可能,我们那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种躲清闲的好日子想都不敢想!”

    赵遵突然低声问蔡攸:“蔡叔叔,您说皇帝会怎么处治这一百多号人?”

    蔡攸神秘的一笑:“亡国之君,你说会怎样啊?”

    “我可不敢妄加揣测皇帝的心思!”

    蔡攸气乐了:“你不敢,反倒让我去揣测!小子,你又有啥坏主意啊!”

    赵遵道:“拿下王宫擒住宋青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先动手解决了他们,省的给皇帝留祸患!”

    蔡攸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亡国之君,留着吧终究是个隐患,不留吧又显得皇帝不够大度,不如死在我手里把这事了解了!而且亡国之君下场都很悲惨,不送他一程那是在帮他!”

    “那你怎么没动手?”

    赵遵撩开窗帘,看了看窗外,淡淡的说:“现在动手也不迟!”

    蔡攸显得非常激动:“孩子,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宋家的人不用咱爷们动手,皇帝留着还有用,只要安全送到东都,剩下的事就是那些脑袋该考虑的了!”

    进入周境后赵遵故意让大队放慢脚步,尽量多的路过镇店和城市,每到一处都大肆宣传周军在南方打胜仗的事,听到朝廷大军平定了百越,民情激动不少年轻人都嚷嚷着要去投军。

    经过了一个月漫长跋涉终于遥遥的望见了东都洛阳高大的城墙。洛阳是商洛平原上的大城市,本就富庶繁华,周朝建立以来施行两都制,作为东都的洛阳经过几十年的建设规模已不次与长安。

    洛阳东门外一大群朝臣听到消息一早就在此等候,当然他们不是来迎接赵遵这个小将的,大臣们围住蔡攸问长问短,把赵遵他们晾在了一边。

    北护军把宋家的一百多口交到了羽林卫的手里,任务总算完成了,按照卫府的安排,北护军的士兵们前往邙山脚下安营扎寨进行休整,赵遵和主要的军官则入住馆驿等待皇帝召见。

    赵遵感觉了卸掉了千斤重担,好好洗了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班闰、余雷他们都不见了,一问驿卒才知道原来班闰请几个弟兄逛窑子去了。

    这些当兵的阿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驻军征战,就算有家室,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都是血气方刚的壮汉,做梦都在想女人,赵遵对此也很理解。

    赵遵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逛窑子”,他邂逅了花魁雨荷,她是洛阳花魁是不是现在就在城中啊!想起雨荷的柔情,赵遵心里热乎乎的,但瞬间又想到了刘贞,心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痛。

    赵遵和雨荷的邂逅,香艳短促,因为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只能克制自己的情感以知己相待。琅琊太守王仙的女儿王遥是赵母替赵遵定下的未婚妻,二人倒是门当户对,但赵遵不甘心和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共度余生,选择了逃婚。好不容易遇到了红颜知己刘贞,二人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结果赵遵发现刘贞欺骗了自己,他迈不过那道坎,因爱生恨和刘贞决裂。

    三个女人,一个未曾谋面,一个未见真容,一个一人般二角,赵遵二十岁的年纪有这三段感情纠葛,让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了深深的恐惧。

    赵遵在房中天神交战的时候皇宫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宋青宋廉等人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关押,宋青自打离开百越地界就完全是等死的状态了,精神几近崩溃。他被羽林卫带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正当中里这一口大“锅!”,几个內侍上来就要给宋青宽衣,手还没碰到他,宋青嗷一嗓子蹦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别烹我!”

    內侍被吓了一跳,怒道:“谁要烹你!你好吃啊!”

    宋青一听不杀自己,擦了擦鼻涕:“那你们要做什么?”

    內侍不耐烦道:“沐浴更衣!你这么臭怎见皇帝!”

    宋青不敢相信道:“大周天子要见我!”

    內侍不再和他废话,七手八脚把他的脏衣服脱了下来。

    “快着点,晚了皇帝该改主意了!”

    宋青好一番收拾,提心吊胆的被带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大周皇帝刘衡一身朝服端坐于龙塌上,身边只有四名卫士守护。

    引路的太监下跪道:“陛下……”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宋青抢先一步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刘衡对宋青的软弱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他这么怂,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心说这种人对大周的江山能有什么威胁!

    “平身赐座!”

    宋青坐在垫子上还在瑟瑟发抖,刘衡道:“不要怕,仅仅是两个君主之间的对话而已!”

    宋青噗通又跪下了:“臣万死不敢在陛下面前称‘君’,宋青永远是您的臣子!”

    刘衡笑道:“朕本有意请尔到京城一叙,然尔对抗天兵,朕只能派兵把尔押来了!”

    “不不不,抵抗天兵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叔……不,是宋廉,他说陛下的死敌在北而不在南,只要抵御一阵天兵自退!我听信了他的谗言这才和天兵作对,臣糊涂啊!”

    “哦,原来是宋太尉的主意,卿只是受了蒙骗!”

    宋青忙点头道:“对对对,宋廉主军政,战事都有他控制。”

    刘衡笑道:“不谈这个,三郡的户口人丁尔可清楚啊!”

    宋青脸一红:“这个……那个……”半天说不出口。刘衡又问,“三郡年景如何,两季产多少粮食?”

    宋青依然答不出来,急得满脸是汗,最后结巴的说道:“陛下,臣这个伪国君只做了不到三年,内政有杨廷和温恭两位老臣把持,军政有宋廉宋钦等人把持,臣……臣从未主政,所以……所以……”

    刘衡一阵大笑:“外强敌环视,内权臣当道,卿竟在王座上坐稳了三年,卿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刘衡想了一下,“这样吧,朕封你做乐安公,在豫州乐安县为你修造一座大宅子,将妻妾归还于你,到那儿去安享天年吧!你的儿子成年后呢送到京城太学来读书,女儿成年了朕给做媒赐婚给大臣将军,保你一家荣华富贵,卿看如何?”

    宋青愣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兵败被俘后大周皇帝非但不杀他,反而封他公爵,给房子给地,这种反差也太大了。宋青痛哭流涕,把脑海里所有赞美的词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保证宋家生生世世都做大周的顺民。

    刘衡是一代雄主,他放眼天下,唯有百越国算有那么一点点实力,擒敌国国主来京,本是很自豪的一件事,刘衡对“君对君”的对话本来非常期待,可宋青的表现太令他失望了,高高在上的刘衡突然有种孤独感,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没有对手多么寂寞啊!

    “卿舟车劳顿,朕赐你一席酒肉吃完歇息去吧!”

    刘衡兴趣索然,打发宋青走了,宋青如获大赦,內侍把他送到了偏殿,真就给他上了满满一桌酒肉。宋青一路上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深知大周天子言出必行,说了封自己乐安公就绝不会失言,更不用担心酒菜中有毒,也顾不得体面了,一通大吃引得內侍宫女掩口而笑,心说这是哪国的国君啊,比叫花子也差不多了。可他们怎知亡国之君的心酸,体面尊严扔在地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宋青一个人吃了三四个人的饭,撑得直翻白眼,內侍鄙视地说道:“乐安公!差不多了!”

    宋青这才作罢,临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剩饭恋恋不舍。宋青跟着內侍来到宫门前,宫门打开的瞬间一道强烈的光照了进来,刺得宋青两眼发花,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将其惊呆了。

    宫门前临时架起了两排木桩,宋廉宋钦等几十个宗室一个个剥得赤条条的捆在木桩上,行刑的刽子手正用锋利的小刀一块一块的割去他们身上的肉,几十个人已经变成了血人,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刽子手每割一刀,宋廉他们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几十个人的惨叫声汇成一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这……”宋青吓得腿都软了,宫门前的卫士道,“宋廉等逆魁公然与我大周为敌,罪不容恕!皇帝下令将其等凌迟,以震慑天下不法之徒,乐安公,请吧!”

    卫士逼着宋青走两排木桩中间的小径,“陛下,救命啊!”“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敢了!”宋廉等人见宋青被大周天子待为上宾,纷纷向他哀求,可宋青又能怎么样?他只能捂住眼睛不去看,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宋廉他们见宋青逃了,变哀求为谩骂,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他,“哇!”宋青再也忍不住了,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他背后站着的一个卫士见状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劝了句:“他们不死,你不能活,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宋青擦了擦眼泪,轻叹一声:“唉,我谁都不怪,怪只怪我投生在君王家,想做个百姓都不成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文武之争

    刘衡下令处决了宋氏的骨干,留下一个软弱无能的宋青再难掀起什么风浪,自己还落一个高风亮节的美名,只是苦了宋青,自己满门被诛杀,受尽屈辱苟活于世,却还要向杀人的人磕头谢恩,当真是窝囊透顶,也难怪仅仅两年后正值壮年的宋青就病死了。

    入京的第三天一早赵遵便接到了皇帝召见的消息,午后赵遵终于在朝堂上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姨夫,大周天子刘衡。因为不是朝议,很多在京官员都未参加,但在场的都是重臣。赵遵刚一入殿刘衡的眼前就是一亮,半年多未见,赵遵清瘦了一些,皮色也黑了点,但越发精神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和爆发力,像只小豹子似的。

    朝政非是家务,赵遵作为第一个从前线回京复命的将领,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赵遵向皇帝和众位大臣汇报了南征一战的经过、各军的斩获和损失,以及很多百越人口户籍等等,涉及非常多。

    赵遵深知自己军职卑微,实事求是不敢夸大其词,说道北护军斩获的时候只是一带而过。这几日前线的奏报、各种书信、密保等已经陆续送到了京城,皇帝和朝臣们对征南之战已经有了大体的认识,赵遵详加说明后整个脉络更加清晰了起来。

    赵遵汇报完之后退到末席,皇帝又和朝臣们商谈了一些国事,但主要内容都涉及百越,比如如何选派官员、如何尽快恢复农耕生产、如何治理边远地区和海岛、如何处理和山岳土著之间的关系等等,赵遵只有听的份,但很快他就听出了端倪,在这些问题上朝臣们的分歧不小。

    分歧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官员选派,二是驻军。大周开国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一次增加三郡土地人口的创举,三郡对于大周来说是一片空白,新夺取的土地急需得力的官员去治理,三个郡需要选出三个太守。太守乃是年俸两千石的高官,选谁?选文臣还是武将继任为好?大臣们为此争论不休。

    陈嵩一党称三郡初定,人心浮动需派果敢知兵的人去治理三郡,言下之意从军队里挑人去接管三郡。鲍鸿一党自然不肯,他们说百越脱离中原便是因为武将拥兵自立,一定要派文官去治理,坚决不同意把三郡的官位让给武将。在场的几个将军一听鲍鸿等文官如此诋毁他们,不干了,和鲍鸿等文官发生了争执。武将们一肚子“冤屈”,陈芝麻烂谷子的诉说不公正的待遇,情绪非常激动。最后连皇帝看不下去了,只得先将此事搁置,两边还有点不服不忿,准备着接下来的较量。

    赵遵本以为官员选派上吵得够热闹了,然而好戏才刚刚开演,驻军问题就更热闹了。要说官吏选拔是文臣武将争权夺利,关于驻军的朝议就很古怪。陈嵩作为掌兵的太尉,他声称百越王族已不复存在,百越地方军也已大部投降,三郡之地重归王化,由地方官治理便可,捕盗抓贼不需要军队,而且百越以南荒蛮无人没有边患,驻军没有意义,只会浪费钱粮。

    然而大司农为首的一批管钱粮的文官一反常态,给钱给粮,坚决拥护朝廷在三郡驻军。到这会儿赵遵终于看明白了,这么做只是为了恶心陈嵩等有武勋的武将阶层,让他们远离朝堂到南方烟瘴之地去遭罪。赵遵没想到朝中文臣武将之间的争斗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论是非对错,只要是对方的提议,己方一律唱反调!

    党争!内耗!

    赵遵偷眼去看龙榻上的皇帝,却见刘衡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文官武将争吵。

    控制!

    刘衡掌控着一切,他利用文臣武将的矛盾,只要内外朝不是一条心,他们永远都是皇帝的棋子,驻军的问题上因为文官集团慷慨解囊,弄得武将集团非常难堪,有苦难言,最后文官集团渐渐占了上风。

    刘衡终于开口了,他没说支持哪一方,只是问如果驻军,改派哪支军队,何人统帅?

    这个分议题一出,文官集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憋着笑等着看笑话。刚刚还在同一阵营里的将军们立刻分成了两派。南军将领说应该就近指派南征的大军驻扎,言外之意驻守在京畿要地的南军和南军将领不去。北军的几个卫军将领立马不干了,说北军在外征战已十分疲惫,留在南方驻守那是本末倒置,戍卫的任务就应该由南军去做!

    双方都是老粗,顾不得友谊了,吵得面红耳赤,御史大夫何瑾是个稳重的人,看不过去了,呵斥道:“这是朝堂,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何瑾掌管监察刑狱,素有威信,双方见他一脸怒容这才作罢,气哼哼的归班去了。丞相鲍鸿出班道:“今天朝议的两个议题都有分歧,臣闻双方都有道理,还请陛下定夺!”

    刘衡一笑:“你是百官之首,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鲍鸿施礼道:“臣不知兵不敢妄言,百越孤悬海外数十年,朝臣对其国内的情况均不甚了解,蔡大人出使百越刚刚回来,他应该更有发言权!”

    蔡攸心说好一个鲍鸿,当真是老奸巨猾,拿我当挡箭牌,我可不得罪人!

    “陛下,臣到百越的当夜就发生了叛乱,臣平叛完立刻回京复命,连番禺城都没仔细看上两眼,所以……”

    这时刘衡突然看向了末席的赵遵:“泗水侯,你在百越打了半年仗,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看!”

    众大臣齐齐看向了赵遵,赵遵十分为难,蔡攸在一旁低声道:“孩子,你没什么职位,大臣们不会和你计较,你有什么说什么!”

    “陛下,臣是春祭后开拔到百越参战的,前后经历了半年多,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有些了解。百越三郡人口百万,可以说地广人稀,其中越人部落人口占了半数以上,这些人不通人伦不晓王法,如果让北方的官员依照大周法典管理百越,十有七八会激起民变。除此之外百越的重要官员都来自当地的世家大族,突然调去中央官员代替他们,必然引发士族的不满。百越新平根基不稳,一定要用当地人来管理!”

    何瑾道:“你是说在宋氏的旧臣中选拔太守?不妥!这些旧官员受宋氏恩惠日深,你能保证他们忠于本朝!”

    “不能保证!”

    “你……”何瑾刚要训斥赵遵,刘衡却道,“不要打断他,让他说下去!”

    “太守只不过是收买当地士族的空头衔,咱们可以从太学生中选拔忠君爱主的儒生到三郡出任长使、司马等要职,从青年将领中选拔郡尉,这些职务被朝廷控制,太守就没有实权了。双方互相制约,可保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无不动容,鲍鸿赞赏道:“赵将军这个主意妙啊!朝廷明年拿出六千石俸禄和三个太守虚衔就可以换取百越士族的拥护,这个买卖做得值啊!司马、长使、郡尉这些六百石的官员可以从太学生里选,也可以从各郡县的在职官员中选,德才兼备者从优录取!这些人到了百越,用不了几年,诗书礼乐便会在百越盛行,三郡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太好了,我赞成!”“臣也赞同!”

    大臣们纷纷赞同,刘衡面露喜色:“长使、司马和各曹官员由丞相草拟个名单报给朕,郡尉和地方军职的候选人,太尉,你拿主意吧!”

    “喏!”“遵命!”

    刘衡又道:“三郡的太守嘛,泗水侯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三个名字。

    “陛下,陶谦、诸葛军和熊欣这三个人都是忠义之士,臣打下仓兰城,他们为守城自尽的虞将军居丧,臣力劝他们投降。暗度圣婴山、巧取山阳关、攻克番禺城,三人居功甚伟,可担大任!”

    “熊欣?”奉常袁青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啊!”

    蔡攸道:“攻破番禺后我便派遣此人前来京城报信!”

    “哦,是他!不错,是个头脑清晰能言善辩的人!”袁青乃是九卿之首,他的话很有分量。刘衡点点头:“书记官记下这三个名字,太守是要职还要和大将军商议后再做定夺!”

    陈嵩不由得对赵遵刮目相看:“可以啊,年轻人!那你再说说在百越驻军这个议题!”

    赵遵道:“陈太尉,小将刚才提了一句,百越地广人稀,出产的粮食根本不够维持长期驻军的消耗,从外地运粮花费巨大得不偿失!三郡自古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百姓们对中原是眷恋的,他们不愿意分裂,除了一些死硬分子谁都不想打仗,如今这些死硬分子已悉数被诛,只有施政得当没有民变,就不需要军队!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在长沙布置一些军队,以备不测!”

    “有道理!”“不错不错!”

    赵遵的话赢得了不少将军的赞同,他们本就不想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戍边,都支持赵遵的观点,文官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鲍鸿赞许的说道:“泗水侯见识广博,分析的入情入理!前几天陛下还说要免去百越三年的赋税,驻扎军队增加地方的负担有违皇帝的圣意。要不就再麻烦大将军一阵,等肃清了全部反叛后,就让南征大军回来!多召些乡勇、捕快什么的,维持地方安宁便是了!”

    “就依丞相所奏,不必复议了!”刘衡当即拍板,两件朝议的议题就算定准了。武将们不想到荒蛮的岭南驻扎,这一点得到了满足,虽然没捞到三郡的要职,但只是太守的官位也没落到文官集团手里,这种结局他们能够接受,文官集团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表面上这一切都归功于赵遵的出谋划策,其实连赵遵本人也心里清楚,这结果早就设计好了,皇帝只不过借赵遵之口说出来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其乐融融的家宴

    朝议已毕,刘衡对鲍鸿使了个眼色,鲍鸿会意,清了清嗓子:“现在我来宣布几个任命,泗水侯赵遵在南征中身先士卒屡立奇功,现升其为骑都尉。班冒之子班闰在北护军中多有功劳,升为议郎。北护军暂时由副将指挥,参与南征各级将校论功行赏,不日调回长安拱卫京城!”

    骑都尉和议郎都是郎中令的属官,赵遵班闰可以说同时登了天子门,成了天子的门客。

    朝议散了,內侍留住了赵遵,皇帝在后宫召见他。时隔将近一年,赵遵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姨夫、父亲的结拜大哥,大周至高无上的君主,皇帝刘衡。

    刘衡换掉了朝服,身着清凉随意的衣衫,坐在御座上,身边陪坐着段皇后,然后是几位宠妃,四个皇子上来围住了赵遵。

    “表哥,我听说你在前线打了胜仗把百越的国主都抓住了!快给我讲讲!”赵遵的表弟二皇子刘永在殿门口就缠住了赵遵。

    赵遵笑着拉着刘永的手说:“二皇子长高了!”赵遵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另外三个穿着蟒袍的少年。

    “表哥,你还没见过几位兄弟吧,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哥,刘焱!”

    赵遵虽然已经猜出来了,可还是一惊,大皇子刘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面相忠厚,并不像外界宣扬的那么不堪。刘永喊大哥的时候毫不做作,而且四个兄弟在一起其乐融融,非常亲切。

    “大皇子!”赵遵赶忙施礼,刘焱扶住了赵遵的臂弯。“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皇子皇亲,只有哥哥弟弟!”刘焱颇有大哥的样子,说出的话和缓,让人听着很舒服。

    “还有我,我是老三!”刚满十八岁的刘炬不等二哥介绍,自己跳了出来不。

    “三……三弟!”赵遵犹豫了终于没喊出“三皇子”来。刘炬倒是封不遗眉宇间有三分神似,脾气十足像极了他的舅舅,神颠颠的说:“表哥,我听说百越山野中有有野人出没,你见过吗?他们穿衣服吗?”

    赵遵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老三,道听途说怎可轻信……”刘焱本想说教一下三弟,刘炬却自己和自己说了起来。

    “表哥没见着,是不是没有?不不不……有,肯定是有,不好抓……”

    刘焱和刘永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老三又开始犯病了。年纪最小的刘髦有些羞怯,但规规矩矩的跟在三个哥哥后面,有皇室的气象。

    五个小伙子站在殿门口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把皇帝和后妃晾在了一边,最后段皇后气乐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不打算进来了是吗?”

    兄弟几人这才进殿,赵遵向皇帝和后妃施完礼,但他的眼睛却在找一个人。段皇后看了出来:“泗水侯,你姨娘生病了,没来!”

    赵遵立刻担忧了起来:“生病?严重吗?”

    刘永道:“表哥不用担心,母妃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段皇后叹了口气:“李家妹子哪都好,就是太好强了!前几天她身子就不清爽,可她非要陪皇帝去祈福,结果淋了雨病就反复了。谁都看出来了她是为娘家外甥担忧,不说她了,本后听说你去南方烟瘴之地打仗也揪着心呢,可那也没办法啊!大周江山虽说是咱家的,可也得给天下人个交代不是!你这次立了大功,皇帝再给什么封赏别人都没话讲了!你这一回来啊,你姨娘的病就好了!”

    段皇后一席话,听得赵遵颇为感动,刘衡也频频点头。赵遵不由感叹段皇后心机之深不输男儿,自己的姨娘李夫人绝说不出这么婉转动听的话来,难怪她无子还能占据皇后位二十多年。

    “孩儿,你去百越征战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今天朕好好给你补补!”皇帝让赵遵和皇子们坐在一席。段皇后笑着说:“咱们今天是家宴,没外人,想吃什么就说,皇帝请客管饱!”

    赵遵也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上来就点了一个硬菜。

    “岭南的天气湿热,木头都是湿的点个火都点不着,又一直在转移打仗很久没大块吃肉了!我就点个烤羊腿吧!”

    一旁听事的厨子听赵遵上来就点了个硬菜,颇为难道:“大殿之上烟熏火燎的似乎不妥……”

    刘衡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赵卿说他待在岭南半年没好好吃肉了!快去架火烤肉。对了,再去熬一锅参茸汤来,给赵卿家去去身上的湿寒!”

    “㘃!”厨子给皇帝做了一辈子饭,也懂察言观色,知道皇帝爱惜自己的外甥,那还等什么,干呗!

    不一会肥嫩的羊腿就烤上了,片刻后肉香四溢,恍惚的火光中刘衡好像回到了少年时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涯,忍不住要多喝几杯,有酒有肉有篝火,大殿一下子变成了行军帐篷,几个皇子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赵遵南征的经历。

    赵遵借着酒劲把自己半年征战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了在场的人,后妃们都没什么战争见识,一个个听得眼睛瞪得老大,时而紧握着拳头为赵遵的北护军捏把汗,时而又被逗得前仰后合,全没了往日的端庄严肃,真的就像一场家宴。

    当说到在圣婴山遭遇土著袭击的时候,三皇子刘炬从席位上蹦了起来,对几个兄弟说:“我就说有野人吧,你们还不信!赵将军,你怎么不抓上几个到京城来,也让我们开开眼!”

    刘炬的母亲封美人,呵斥道:“炬儿,没规矩!还不坐下!”

    赵遵笑道:“三皇子天真烂漫的很,所谓的野人其实和我们一般无二,只是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穿兽皮住树屋,不刮胡子不洗澡显得古怪丑陋罢了!不过多亏了他们帮忙,不然山阳关的守将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让我们入关了!”

    刘衡点点头:“山民生活艰难,朕已经下令免除百越三郡赋税,等选拔的地方官到了,第一件要务就是恢复生产。三郡有无限的潜力,即便不能给朝廷提供钱粮,至少能做到自给自足。老百姓吃饱了饭,就不会对抗中央,再有一两代人的耕耘,百越就永远不会分离了!”

    “陛下,这是家宴,莫谈国事!”

    刘衡尴尬一笑:“哦哦哦,朕倒忘了!今天敞开了玩乐,不谈公务!”

    段皇后笑道:“我看几个皇儿都喜欢赵卿家,赵卿家武艺高强又有见识,不如就请赵卿家常到武英殿监督几位皇儿习武吧!”

    大周以武立国,先帝和当今天子都曾统领千军万马,几个皇子到了入学年龄不但要饱读诗书,还要学习骑马射箭剑术格斗。皇帝专门下令修建了一座武英殿,请熟读兵法的大将和武艺高强的将军教授几位皇子,封不遗和常威均是武英殿的讲师,京城中的武将都以能够进入武英殿教导皇子为最高荣誉。

    “皇后的主意太妙了!”刘衡非常赞同段皇后的提议,“遵儿,你明天先去郎中令郭真那儿报个到,跟他说朕准了你几天假,你先去看看你姨娘,然后逛逛洛阳玩几天,玩够了之后给朕好好做这个骑都尉!”

    “遵命!”

    段皇后提醒他道:“晌午皇子们都在文华殿读书,过午才会到武英殿习武,你有空就去,你有门籍,皇城哪都去得!”

    饭菜撤下又换上果品点心,坐下来聊家常,一顿饭前前后后用了二个时辰,出宫门的时候赵遵的脑子里还都是后妃之间和睦有爱、皇子之间亲如手足的画面,那么梦幻,他们都在演戏吗?赵遵心说不可能都是演得,肯定有真情流露,不然的话皇宫真是天下最虚伪的地方!那做皇帝就太悲哀了!

    早已听闻喜讯的余雷、何郊等人在馆驿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赵遵盼来了。

    “你们都在啊!”赵遵看到自家的兄弟才好像落回到了现实当中,见他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好奇的说,“怎么了?见我回来那么开心啊!”

    鲁诚道:“呸,你又不是大姑娘,看见你开心什么!你知道嘛,余大哥升了牙将,我们这些人平地升一级!更不用说你和班老弟了!咱们北护军这回可真发达了!”

    赵遵真不知道余雷他们升迁的消息,他打心底里高兴,何郊道:“卫府只将余兄弟提拔了牙将,不言而喻,你不在的时候北护军由他带领,朝廷一直有中下级军官练兵的传统,等出征的时候高级将领才会统帅全军。看样子,从今往后北护军要兵得兵、要粮给粮,是响当当的主力了!”

    赵遵说:“那委屈何大哥继续做副职,帮我把北护军带好!”

    “没二话,一场仗打赢了就给个将军做,跟着赵将军就是不一样啊!”

    公孙输嚷嚷道:“我们可等你半天了,你老也不回来,可把我们等急了!”

    赵遵说:“没办法,皇帝请客我总不能半路逃席吧!”

    “好啊你,我们饿着肚子等你大半日,你倒好跑去吃御宴了!真太不够意思了!”

    赵遵叹了口气:“一顿饭吃了俩时辰,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话,现在连吃的啥都不记得了!”众人一阵大笑,“今天高兴,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他娘的一场!”赵遵要请客了。

    “你早说这话,我也不用绕弯子了!”公孙输笑着说,这时侯贤从人堆里挤出了出来,“别忘了叫上屋里那位!”

    赵遵奇道:“谁啊?”

    鲁诚笑道:“对喽,屋里还有个冤大头,今天这顿酒还说不定谁请呢!”

    赵遵更加好奇了,小跑着回到了专为北护军几个军官预备的小院一看,赵遵乐了。

    “程大哥!”

    “哎呦,赵老弟!”

    原来程煜也随御驾来到洛阳,听闻北护军抵京早就想来见见这班兄弟了,今天听说皇帝给赵遵他们加官进爵,忍不住告假跑了过来。

第二百章 军中陋习

    “走走走,别等了,我这肚子都饿瘪了!”鲁诚一边勒裤腰带一边嚷嚷。

    赵遵道:“我请客,程大哥挑地方!”

    程煜却说:“那不行,洛阳我地头熟,你们初来乍到,我当尽地主之谊!这酒我请了!再说你升任骑都尉,那是我上级啊!得巴结巴结!”

    鲁诚道:“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有冤大头抢着请客!”

    程煜摇着头一阵苦笑:“唉,交友不慎啊!人家交朋友都攀高枝,老程我却交了一帮穷光蛋朋友,只出不进早晚也得去要饭!”

    赵遵知道程煜家底殷实也不强求,便依了他。程煜果然老马识途,带着几个人东拐西绕来到了一家十分热闹的酒肆。

    正值晚饭时分,两层的酒肆里几乎座无虚席,程煜和掌柜的相熟,好说歹说才在二楼要了几个座。

    赵遵环顾四周发现这家酒肆与众不同,掌柜的似乎不想在装饰和摆设上花一枚钱,楼梯地板、窗户房顶都是原木色,每一席都放着一口大铁锅,食客们席地而坐,围着热腾腾的铁锅吃肉喝酒,酷热的天气也丝毫没有降低食客们的热情,划拳行令、长谈阔论的大有人在。

    酒肆可以说非常有特色的,但鲁诚他们却并不买程煜的账,鲁诚佯怒道:“不舍得花钱请客你明说啊!把我们骗到这么个地方来,吵吵嚷嚷的连个雅间都没有!哼,老程你忒抠了!”

    程煜道:“你们真是不识好歹,这家八方楼在洛阳那是大大的有名,特别擅长烹饪羊肉和活鱼,你看见那一口口铁锅了吗,里面都是大块的羊肉和鱼肉!特别对咱们这些当兵的胃口,各军的主帅包括常威、封不遗等大将都来过这家酒肆!这儿天天爆满,要不是我有三分薄面,你连楼门都挤不进来!偷着美去吧!”

    公孙输几个嘴馋的一听有羊肉吃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也顾不得挑馆子了,嚷嚷着快点上肉。不多时羊肉和鱼下锅了,顿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鲁诚抹了抹流出来的口水,下手就要去捞肉吃。程煜把他的手敲了回去:“今天这顿饭首先是为了庆贺你们凯旋而归!第二则是为赵兄弟和班兄弟道贺!”

    余雷端起一碗酒:“咱们共饮!”

    几杯酒下肚班闰忍不住问程煜:“程大哥,皇帝给我封了个议郎,议郎是个啥官?”

    程煜道:“简单点说议郎就是皇帝的参谋,听政议政给皇帝出主意,是内朝的基础力量,相对于外朝,皇帝更信任内朝的郎官。议郎是人数不定,俸禄也不高,但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放出去至少是一方的县令!不过能做郎官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勋爵的后代,要么是烈士的遗孤,班老弟的家世做议郎正合适!”

    班闰笑道:“原来是个闲差,俸禄不拿也不防事!对了,老赵的骑都尉不是闲职吧?”

    程煜道:“当然不是!虎贲军和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兵护卫宫廷,虎贲羽林卫大多是历次战争阵亡的将士遗孤,战斗力非常强,武器甲胄之精良也非其他主力可比。先帝在位时京畿地区连发怪案,甚至威胁到了皇族的安全,先帝于是从虎贲军和羽林军中挑选精干帮助京兆尹等地方官保卫京畿的安全。大约三年前,当今天子从羽林军中抽调精骑组建了骁骑军负责稽查巡逻,虎贲军和羽林军的其他队伍不再干涉京城的防务。如今骁骑军在两京都建立了官署,虽然名义上还归羽林中郎将管辖,实际上早已独立行使权力,可以越级向皇帝汇报。上到权贵勋爵下到平民百姓,只要违法乱纪,骁骑军都有权缉拿!骑都尉便是骁骑军的统领,比两千石的显官!”

    众人听了皆大惊,何桥结巴道:“这……这么大的权力啊,那赵将军可……可发达了!”

    赵遵笑道:“若真是想抓谁就抓谁,恐怕这个骑都尉我连三个月都做不满!”

    程煜道:“赵老弟深谙为官之道!你说的没错,两京住的人非富即贵,得罪了太多人皇帝也保不住你!你想想上百万人的都城哪能没几个恶人,干几点坏事?皇帝要的也不是一尘不染,他老人家要的是安稳!你上任之后在分清是非的同时还得多作考量,有些人犯了事不能抓,有些人遵纪守法却要抓,你要克制住自己情绪,不然……”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呵骂声,紧接着就打乱套了,几个人把头伸出了门廊,只见一楼两席军官十几个人打成了一团。

    班闰一皱眉:“啥酒量啊,刚开始和就喝高了?”

    程煜摇头道:“他们不是来喝酒的,是来专门找茬打架的!”

    赵遵认出了他们的服色,奇道:“这不是禁军吗?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程煜道:“内着红衫的几个是虎贲军,内着绿衫的是我们羽林军!”

    何郊道:“我曾听闻虎贲军与羽林军并列为御前两大护卫军,按理说出自同门应该和睦共处才对啊!”

    “和睦共处,这才是天大的笑话!”程煜叹了口气,“这事说起了就话长了,原来皇帝禁卫军只有虎贲一军,随着两都兴建虎贲一军略显不足了,于是增添了羽林军。两军职责相近,兵源也几乎一致,无形中形成了强烈的竞争和对比。虎贲中郎将关樾是青年将领的第一把好汉,一直以来都拥有至高的威望,然而最近几年新冒出了个常言,兵法武艺似乎不亚于关樾,他掌管羽林军之后,皇帝对羽林军的关怀渐渐高于了虎贲军,这引起了虎贲军全军将士的不满,他们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了师出同门的羽林军身上,二军互相看不惯,动不动就找茬打一架。”

    说话间楼下的殴斗越发激烈,有的鼻子被打歪了,有的眉角被打开了,但是没一个认怂的。

    余雷唏嘘道:“这么打下去不得出人命啊!”

    程煜说:“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斗殴不许见铁,所以私斗只用拳脚,伤不了人命!一帮糙汉最多打个鼻青脸肿,伤几根肋骨。虎贲羽林二军为仇已经数年了,这种小规模的殴斗几乎天天都在上演。特别是下级军官以殴斗负伤为荣,如果不愿意动粗选择息事宁人,会被同伴视为软弱无能,因此受到排挤!”

    何郊道:“京城之中二军每日争斗不止就没人管吗?”

    程煜道:“虎贲军和羽林军的顶头上司郎中令郭真是天子的近臣,他学足了主子的深沉老练,明知关樾与常言之间的争斗,却不闻不问坐山观虎斗,只为更好的制衡二将。他不管,别家的大臣更犯不上得罪关樾和常言这两个后起之秀了。关樾心中压着一股火,早晚要和常言来一场生死较量!”

    班闰道:“你不是刚说军中不许动兵器吗?二人还怎么死斗?”

    侯贤尖着嗓子说:“你没在军中久混,不知道的东西多了,下级军官私斗不许动刀剑等铁兵器,是为了约束他们。而中上级武将之间较量就不叫私斗了,叫约战!约战等同于民间的打擂,无论生死!胜的一方会得到上级的认可,败的一方也不丢人,但如果不敢应战那这个人的名声就坏了,弄不好仕途就此终结,所以李大哥这么有涵养能忍耐的人,一年之间应战了十几次!”

    何郊道:“早听说过关樾的大名,真想一睹他的武艺!”另外几个也有同感。

    说话的功夫,楼下的殴斗也即将分出胜负,羽林军的人数本就多,其中还有一位能打的百夫长,几番较量之后虎贲军中的大多人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只剩下两个被七八个羽林军堵在墙角,眼看就要被围殴。

    这时赵遵突然站了起来,程煜猜出他要做什么了,忙拉了他一把:“这事你最好别管!”

    赵遵表情异常坚定的说:“这事我管定了!”然后大喝一声,“住手!”从二楼跳了下去。

    “哪来的鸟人敢管爷爷们的闲事!”几个羽林军军官不认得赵遵,这几年打架滋事从来人没人敢过问,突然有人出面喝止,立刻惹恼了他们,舍了两个虎贲军把赵遵围了起来。

    程煜见状叹了口气走下了楼梯,“程将军!”程煜是羽林军的原宿颇有威望,几个羽林军军官见了他毕恭毕敬。

    程煜轻咳了两声:“我和这位朋友在楼上喝酒,你们动静也太大了!”

    几个军官互望了一眼对程煜施了个礼,架起负伤的同伴走了,临走还不忘多付了酒钱。赵遵去扶一个伤的较重的虎贲军,这家伙肋骨被打断了两根,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接受接受赵遵的好意,用尽力气把赵遵推开。

    “让你多管闲事!”

    虎贲军的人互相搀扶着也出了酒肆,赵遵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大为不快,低声道:“我一定要禁绝这种私斗!”

    程煜道:“私斗是军界根深蒂固的恶习很难拔除!”

    赵遵怒道:“可他们是执法者,连他们都不遵守法度,怎么去约束百姓和官吏?怎么立信?”

    程煜只是摇头:“我这个老好人轻易不问世事,今天替你强出头,恐怕又要惹人非议啦!”

    二人刚要上楼,一楼的角落里走出了两个人,看穿着也是禁军的军官,不过军职可比刚才殴斗的那些人高多了。

    “我说是谁敢管这闲事,原来是你程煜!”

    程煜见到此二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闻达!你就眼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殴打无动于衷吗?”

    闻达皮笑肉不笑的说:“怎么?我不眼看着难道还要我亲自上阵啊,那你们羽林军的小崽子还有命吗?”他的语气极其不善,完全不把程煜放在眼里。

    另一个人听了推了他一把:“闻达,你就喜欢吹牛皮,你上那我也上,帮着我们羽林军揍你们!”

    言语间赵遵听出这俩个人一个是虎贲军的另一个则是羽林军的,他二人竟在一起喝酒,部下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了他们却不加阻拦,只是看热闹。

第二百零一章 丁须和闻达

    这两个人比赵遵他们来得早,酒喝得差不多了,闻达揉了揉鼻子:“娘的,打了一半不打了,真是败兴!丁须,咱们换一家接着喝吧!”

    “好啊,说不定还能遇上一波干架的,咱们就赌大点看谁能赢!”

    二人晃晃悠悠就想走,“站住!”两个人的最后几句话彻底激怒了赵遵,他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丁须把眉毛一挑:“小子,你是哪来的茬子找揍啊!”

    赵遵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身为禁军将领肩负着维持京城治安的重任,竟纵容部下私打斗殴,还配穿这身官衣吗?”

    “呵,好大的口气!看来今天爷爷要动真格的了!”很少有人敢在人前指责丁须,丁须大为恼火就要犯浑,闻达却似乎认出了赵遵,他眼珠子一转抢先一步拦住了丁须,在丁须耳边嘀咕了几句。丁须脸色微微一变,但对赵遵仍没什么畏惧,盯着赵遵轻蔑地说:“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罢拉着闻达离开了。

    赵遵这么有涵养的人几乎当场发作,程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忍一忍,咱们楼上说话!”

    北护军的几个兄弟的肚子都要气炸了,赵遵在他们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受了这么大的气,哥几个恨不得跳下去撕了那俩家伙,但皇城脚下初来乍到,又不敢给赵遵惹麻烦,只能咬牙忍住了。

    重新入座之后羊肉和鱼都煮熟了,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捞,一个个坐在那儿面沉似水。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遵突然大笑了起来,笑道深处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给弟兄们分肉。

    “趁热吃,凉了就不鲜美了!”

    公孙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娘的,脸让人打了,你还笑得出来!”

    赵遵终于忍住了笑:“军界乱象丛生我早有耳闻,我初来京城资历尚浅,他们怎么会服我,刚才我只是试探了一下,这帮家伙果然蛮横无理,要约束啊!”

    程煜挑起了大拇指:“赵老弟忍辱负重,大丈夫也!我真怕你忍不住动起手来,那麻烦就大了!”

    何桥奇道:“哦?难道程兄还怕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吗?”

    程煜道:“先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强,赵老弟现在惹不起他们!”

    鲁诚道:“听你那口气还是担心赵将军打不过他们,咱们赵将军在御前比武中勇冠三军,你是见过的!这俩家伙都是无名的鼠辈怎么和赵将军比?”

    程煜道:“我的傻兄弟!你以为大周朝的高手都回去参加御前比武吗?刚刚这两位虽然其貌不扬,但都是年轻一辈中响当当的高手,出类拔萃的人物!人家根本不屑参加良莠不齐的比武,所以你才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鲁诚道:“那这俩家伙跟老程你比谁厉害。”

    程煜直言不讳道:“单论武艺而言,我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什么?”众人都不敢相信,侯贤道:“程大哥你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怎么会比不过这俩家伙?”

    程煜道:“我自幼习武那不假,可都是跟自家长辈学个皮毛,长大之后苦练才有今天的成就,可人家不但自幼习武,还自幼有高人传授真本领,厉害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武艺,特别是剑术比我这走野路子出来的强上千百倍啊!”

    北护军的众将全部陷入了沉默,程煜曾多次与李黯较量,二人不分伯仲,如果真如程煜所言这两个人的功夫恐怕真有逼近一流的水平,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赵遵对二人武艺如何并不关心,他问程煜:“程大哥,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

    “你们听过‘开国功勋派’,这个称呼吗?”

    赵遵点点头:“回京之前,我有幸与淳于岱等几位好友一聚,他们向我说起过开国功勋派。”

    “淳于大哥有心!他是怕你吃暗亏啊!先帝白手起家历经二十年征战才登上皇位,期间涌现了一大批能臣良将,开国伊始册封了九十余位公侯,先帝称他们为大周的基石。而今大周立国四十余年时过境迁,开国功勋中的家世已经不复当年之辉煌,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在朝为官或在地方上做封疆大吏,仍保有很强的实力。这些人自成一个体系,外人称他们‘开国功勋派’,他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皇帝也不好和他们撕破脸皮弄一个卸磨杀驴的坏名声。刚刚咱们遇上的两个人,闻达和丁须,他们的祖父都是开国元勋!闻达的祖父是昌平侯,丁须的祖父更牛,封邢国公!虽然他们的后代因为过错被夺爵,但不影响他们两家在官场的地位。他们的父辈和同辈中有很多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手中有兵,因此更被开国功勋派看重,无论二人犯了什么事都保着他们。闻达和丁须分别在虎贲军和羽林军做到了六百石的军官,但从不去官署报到,更不接受任何差遣,每年白拿俸禄,无人敢管。这俩家伙天赋异禀,整日厮混在一起切磋剑术,这几年四处找高手挑战罕有败绩,是军中两个祸患!”

    公孙输道:“哎?程大哥和淳于岱的祖辈也都是开国名将啊,你们也是这一派的吗?”

    “嗨!人家说我是将门之后那是抬举我,我祖父也有军功不假,但只挂了偏将军,没有爵位,开国功勋派根本瞧不上我们!开国功勋派给开国之后受封或入朝的官员起了个名叫什么‘少壮派’,对其进行打压。虽然这些人都不认同这个称呼,但面对开国功勋派的破坏,这些人不自觉的就会站到一起,两派形成对立明争暗斗不断。”

    班闰揉了揉脑袋:“虎贲军和羽林军不和睦,功臣系和新势力又有争斗,朝堂上鲍相和陈太尉党争不断!太乱了,我脑袋疼!”

    赵遵问:“皇帝站在哪一边,他支持谁多一点?”

    程煜道:“当今天子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善用权谋的君主,纷乱的朝政实际上一直死死的掌握在他的手里,各派系再争执最后总会按照皇帝的心愿去办。要说皇帝的态度?还真有莫测高深!”

    “怎么讲?”

    “按理说,立国四十余载了是该清算那些开国老臣后代的时候了,这些人吃空饷、占高位、结党营私搅乱时局是一大祸患,可皇帝对他们偏偏比较宽宏青睐,一直维护着这些的利益。对本朝的从龙功臣相对较为苛刻,管理也严苛的多,说实话有点有失公允!”

    赵遵点点头,他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用意,明白自己这个骑都尉该干什么了!

    经过这场小风波,大伙的酒兴都减了三分,席间程煜再三叮嘱赵遵在骑都尉任上一定谨慎小心,处理任何事或人都要多方打听其背景,不要引火烧身。程煜在羽林军中的军职不低,但不带兵不掌实务,常言知道他没有野心,便让程煜整理内务,位高无权,骑都尉已基本独立于羽林军体系之外,程煜对其内部不甚了解,所以只能帮赵遵到这儿了。

    赵遵对程煜千恩万谢,然后对北护军的众军官说:“恐怕要和兄弟们分开一段时间了!”

    余雷道:“按咱们大周的惯例,非战时高级将领不掌兵,由偏将牙将负责训练部队,以防武将谋逆。弟兄们交给我们几个你就放心吧,我们北护军永远奉你为主!”

    何郊道:“下一次出征还你一个更厉害更完整的主力军!”

    兀哈伊支也说:“听说休整完毕后我们要先一步调回长安以北驻扎,到时候队伍要扩编,我们的力量会更强大,而且大战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有充足的时间练兵。我保证把骑兵融进北护军的蒺藜阵,下次出征的时候我的骑兵为将军打头阵!”

    公孙输道:“真舍不得和赵将军分开,你好好在朝里混,说不定过几年就混成大将军了,我们好给你做中军呐!”

    赵遵抱紧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的离开是暂时了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与李黯的受辱出走时的心情有天壤之别,流的泪也是欣喜的泪。

    赵遵初入东都任职,代价是他切断了和之前的几乎所有的联系,一切重新开始。他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置身于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赵遵毫无经验,却一上来就背负着父祖的威名和皇亲的特殊身份,可以说前路坎坷,甚至比战场还危险。

    转过天来赵遵独自一人前往郎中令的官署拜见郭真。郭真原本只是廷尉署掌管刑讯问案的小吏,但他行事果断心狠手辣是闻名朝野的酷吏,刘衡看中了他的忠诚,几年内把他提到了郎中令的高位,乃是皇帝最信任大臣。

    郭真四十多岁,留着三缕长髯,给赵遵的感觉就好像个教书匠,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人送绰号“郭剃头”动不动就灭人三族的杀人魔啊。

    赵遵在长安时拜访过不少在朝的官员,但和这位郭大人实在没什么交集,就错过了,这还是两个人初次见面。

    郭真见到赵遵满脸是笑:“少年英雄来了!昨天听到你调任的消息我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啊,咱们又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

    赵遵忙谦虚道:“赵遵少不更事还请郭大人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郭真热情的向赵遵介绍骑都尉这个官的权利和职责,赵遵听得认真,但郭真有二十年刑讯的经验,他看出了赵遵的疑惑。

    “少将军,是不是感觉骑都尉有点无关紧要和其他官署的职责重叠、界限不明啊?”

    赵遵道:“小将不敢妄议,但也有一点疑问。骑都尉职责中的捕盗抓贼保境安民似乎应是京兆尹该做的,缉拿审讯罪犯这一条又和廷尉署的职责相冲突,似乎……”

    “哈哈哈哈……”郭真大笑,“赵将军你果真像传闻中的一样聪明,皇帝何等英明怎会无缘无故从羽林军中挑选精锐去干捕盗抓贼维持治安的小事?”

    “那……”

第二百零二章 开心的姨娘

    郭真突然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现在给你讲的都是朝廷机密,骁骑军表面上的职责是协助两京地方官保境安民,实际上暗藏一批精锐专查危害江山社稷的重大案件!咱们大周强敌环伺,匈奴、羌、吐蕃、苗,它们的奸细探子遍布全国、渗透到朝廷内部,贿赂朝臣刺探情报!还有心怀不轨的各种势力他们内外勾结,暗中积蓄力量,散布各种谣言妄图推翻我大周,比起真刀真枪战场上见的敌人,这些藏在暗处的阴谋者才是最大的威胁。皇帝每每思之都如鲠在喉,因此设立骁骑军,同样在暗中保卫大周社稷!因此表面上骑都尉管得是鸡毛蒜皮的治安,实际上是在这层外衣下法外执法,不惜一切手段阻止颠覆计划!我是你的直属上级,我们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希望赵将军不要辜负皇帝对你的信任,把骁骑军带好替皇帝分忧!”

    “末将肝脑涂地不辱使命!”

    郭真点点头:“记住,一切要在暗中进行,不要声张!平日里多抓抓贼,惩治些坏蛋,不要让言官参你怠政渎职,毕竟你的俸禄令人眼红啊!”

    “末将懂了!”

    郭真笑着说:“皇帝对你格外开恩,给了你两天的假期,好好玩玩放松一下!你在洛阳有家吗?”

    赵遵一笑:“我少年时来过洛阳两次,但是没有房产地业,此次来东都一直住在馆驿之中!”

    郭真道:“堂堂朝廷命官,贵为侯爷怎么能住馆驿呢?衙署后院有客房可做临时之用,但过于简陋了。城中的平湖巷有我一处老宅,是我初到洛阳为官时买下的,而今家中人口多了早就住不开了,闲置了数年。这样,明天我派人去收拾一下,后天你带着弟妹和娃儿搬过去住!”

    赵遵苦笑道:“郭大人,我独身一人不必那么麻烦!”

    郭真大奇:“是啊?还单着呢!那就更得搬出来住了,带个朋友回家也方便,老弟一表人才,女人啊,不愁!”

    赵遵再三推辞,郭真均不允,赵遵这才答应。

    “这就对了!在一口锅里混饭吃都是自家兄弟何分彼此啊!你到了任上先把活熟悉一下,不懂的问副手就成。”郭真一直把赵遵送出了衙署,临出门的时候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郭真:“大人,不知上一任骑都尉是何人?我有问题好请教他。”

    郭真神秘一笑:“少将军,你就是骁骑军的第一任都尉!”

    赵遵大惊:“骁骑军独立出羽林军已经有三年了,都尉的位子怎会虚设?”

    郭真道:“骁骑军肩负着秘密使命,不是亲信皇帝不敢用,骁骑军一直由我代领,现在我终于可以把这担子卸下来了!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别过了郭真,赵遵没有回馆驿,他沿途打听买了很多贵重的药材和精致的糕点,直奔皇宫去看望李夫人。

    赵遵的母族家世显赫,舅舅姨娘有十几个,唯独小妹李琼和赵母的关系最亲密,赵遵为了避嫌不敢常去探望李夫人,但他能深切的感受到李夫人对他这个外甥的疼爱,听到她病了就如同听说自己的母亲病了一样,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可把引路的小宦官累坏了。

    伺候李夫人的宫女认得赵遵,指了指东配殿,赵遵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姨娘,遵儿来看你了!”

    赵遵不顾体统的闯进了配殿,结果眼前的一幕却让赵遵大为惊疑,皇帝皇后口中“抱恙卧榻”的李夫人正饶有兴致的在做针线。

    “姨娘,你……”

    李夫人见了赵遵立刻喜笑颜开:“哎呦,我家的宝马驹回来了!”

    赵遵坐到李夫人的软塌旁:“姨娘,皇帝说你病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夫人哼了一声:“我是受了些风寒,不过早就好了,不去参加家宴是不想看到皇后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赵遵的心紧了一下,比起段皇后的老辣,自己的姨娘缺乏大度,倒有点普通人家小女人的气质,可爱,但是在皇家这种小任性很危险。

    李夫人接着说道:“听说遵儿拿了南征的首功,姨娘心里高兴的很,你姨夫要给你接风我本想去的,可怕忍不住和那贱人闹将起来耽误了你的前途,这才躲在宫里没去!怎样?那贱人见你那么风光是不是快气了!”

    赵遵摇了摇头:“段皇后没有生气,还一直在皇帝面前夸奖我。”

    李夫人叹了口气:“这个贱人城府极深,心里恨不得把你咬死,却装成很恩宠你的样子,虚伪狡诈令人作呕!”

    赵遵道:“姨娘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李夫人道:“这次你真给姨娘长脸啊!皇帝亲自到太庙告祭先祖,然后就到姨娘这儿来了,对你赞不绝口!孩儿啊,你出征之后姨娘一直为你担心,天见可怜你全功而退,姨娘这心啊……”说着李夫人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赵遵安慰她道:“姨娘莫哭,为国效力是遵儿的志向,再说遵儿大小也是皇亲,替姨夫分忧也是应该的。”

    李夫人道:“别提皇帝,他哪有点姨夫的样子,给自家孩子那么个小官,还让你去战场上搏命!为此我和他闹了好几次了,说什么也得封一个京官做做!”

    赵遵道:“姨娘万不可与皇帝使气,遵儿刚刚入仕,皇帝为防人之口才让我到战场上淘些资历,而今已经封了我做骑都尉,我这个年龄做到这个位子在本朝已属罕见了!”

    李夫人道:“姨娘听说了,这不,正忙着给你做上任穿的新衣服呢!”

    赵遵眼圈一红,真想趴在李夫人膝上哭一场,发泄一些对家乡对母亲的思念。李夫人见状,拉着他的手说:“孩啊,你一个人在外闯荡,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啊!姨娘不疼你,谁疼你啊!”

    赵遵把药材和糕点送上,李夫人看到甜食立刻又露出了小女人的天真模样,让宫女装盒挨个品尝。

    “真好吃,宫里的厨子没有这种手艺,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殊不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要请示御医,麻烦死了!”

    赵遵笑道:“您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要注意保养,甜食要少吃!”

    李夫人全不听赵遵的劝,坚持把每样糕点都尝了个遍:“别人送的我还不吃呢,来人!去把我绣好的料子拿去给赵将军做件薄衫,看看咱们的骑都尉,天气热了都不知道换衣衫!”

    李夫人留下赵遵,娘俩聊了很多,但李夫人对朝政和赵遵的仕途只字未提,可见皇帝对内宫干政的忌讳之深,李夫人这样恃宠而骄的性格私底下都不敢犯忌讳。

    李夫人又谈起了赵遵的婚事,之前赵遵多少吐露了点和刘贞之间的特殊关系,李夫人认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游戏没有过问,时隔一年李夫人再次问起,赵遵实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夫人见赵遵失魂落魄的神情便猜出了七八分。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啊,就是心气太高!你娘给你说得那门亲事多好,你不乐意还逃了出来,自己找吧,又没结果!你都二十一了,一个人在外面漂也不是办法,需要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陪着爱着,这日子才舒心!你是老赵家的独苗,早点留个后也了却了你母亲一桩心事!下一个月初七,华阳公主家有一个晚宴,到时候高官显贵家的姑娘都会去参加,你去挑上一个,姨娘给你做主!”

    赵遵刚想推脱,李夫人不高兴了:“你小子别忙着说‘不’,现在你还有机会挑,说不定哪天皇帝一高兴就指婚了!到时候你可没地哭!”

    赵遵不想惹李夫人生气只能应允,李夫人这才转怒为喜:“这才对嘛,好看温柔的女孩多的是!可不准敷衍姨娘,到场的每一位女孩都要记在心里!”

    “每一位?”

    李夫人点点头:“对,每一位!你可瞧仔细了,回来姨娘要考你,答不上来可不成!”

    赵遵隐隐感觉李夫人安排自己去相亲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说话的功夫巧手的宫女已经赶制出了一件精美的丝绸薄衫,白底绣着大团的金丝菊花,一股高贵气。

    李夫人打了个哈欠:“我倦了去小睡一会儿,你们服侍赵将军更换新衣。”

    “喏!”

    李夫人走后一大群宫女围住了赵遵,一拥而上扒掉了赵遵的旧衣,为其更换了新做的薄衫,过程中宫女们对他上下其手,赵遵受惯了侍女伺候,但被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宫女包围调戏这还是首次,吓得他拾起衣服落荒而逃。出了宫门赵遵还是心惊肉跳,皇宫中的宫女多时达到三千人,她们自幼进宫直到成年见到的唯一健全的男人只有皇帝,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困于深宫,情欲无处发泄,遇见赵遵这样俊俏的小伙子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赵遵很同情她们,住在皇宫里可能是无数少女的梦想,可是这些宫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皇帝,挂着“皇帝专属”的名号,直到人老珠黄被送出宫前哪个人也不敢碰她们。

    李夫人肯定知道这个情况,可她偏偏留下赵遵受窘,真是像极了小孩子,也许皇帝正是因此才宠爱李夫人,毕竟人都需要轻松开心,哪怕是皇帝。

第二百零三章 骁骑办案

    接下来的两天赵遵穿便衣在洛阳城中游荡,洛阳三面环山,有大河流经,格局与长安类似,但没有那么兼容并蓄,因为规划修建的晚,所以更加规整,布局更为合理。

    各坊市呈网格状均匀分布在城东城西,街道之宽阔平整天下无一地可与之媲美,洛阳是大运河的中心,南北通衢商贾云集,各色货品比长安更为丰富。居住在富人区的人家大多会有一个小院,堆砌奇花异草怪石假山令人赏心悦目,更有独具匠心的引入活水飞瀑溅花令人流连忘返。只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耗费了多少人工,当然繁华的洛阳城中颠沛流离前来讨生活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和美丽的城市格格不入。

    两天后日上三竿了赵遵才起,慢慢悠悠的洗漱,上街还不忘吃早饭,来到骁骑军官署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骁骑军官署不显山不露水,不设在洛阳官署府衙密集的中心,而是另辟蹊径躲在了文庙的后街,交通便利但人流稀少,不熟悉的根本不知道这儿还有一处衙门。

    正当午时骁骑军官署门前门可罗雀,两个卫士手持长戟立于门前,他们只当赵遵是路过的,根本不加理睬,等到赵遵走上了台阶,两个卫士不干了,双戟一横挡住了去路。

    “此乃骁骑军重地,闲人免进!”

    赵遵笑嘻嘻的掏出了自己的名帖,卫士看到“赵遵”二字,立刻下拜。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都尉大人责罚!”卫士吓坏了,谁能想到堂堂朝廷骑都尉二千石的显官竟然不穿官衣溜溜达达像个闲汉一般前来官署报到。

    赵遵笑着把二人扶起来,点点头:“很好,你们勤于职守我很满意。”

    卫士刚要去通报,赵遵阻止了他,赵遵想要看看骁骑军的官兵们平日里是什么风采,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官署。骁骑军官署是在前朝的档案库的基础上扩建的,门面不大,官署内却暗藏玄机,前厅后厅、左右厢、武器库、兵站、马厩应有尽有,这还只是表面上的。

    地下还藏着刑讯房、监牢、水牢,关押着一大批危害大周安全的要犯,而且藏着很多官员交往的秘档。

    可令赵遵感到疑惑的是正值午时,又非节日假期,偌大的骁骑军官署内竟空无一人,赵遵绕了一圈来到了正厅,在这里果然看到了几个人。

    五个穿官衣的趴在拼出来的长案上看着洛阳的舆图,满头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连一个大活人进来都没注意。

    好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官员无意间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赵遵,他猛的合上了舆图,一指赵遵:“哪来的狂徒敢到骁骑军衙署刺探!”

    五个人抽出环首刀把赵遵围在了当中,赵遵并不解释从容应对,五个人身手都不错,都有卫军中百户一级的水平,特别是为首的这位中年人,右手和左腿都有残疾,但一把普通的环首刀在他手里好似千斤,赵遵空手没拿武器只是躲闪,大门外的两个卫士听到了打斗声,不知是何缘故跑了起来,看到五个人在围攻顶头上司,差点吓昏过去,忙道:“快停手,别打了!”

    五个人这才收刀,不过仍围在赵遵四周,他们也惊讶,五个人手持兵器竟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毫无办法,真是又羞又恼。

    卫士见他们终于不打了,气喘吁吁的对那个中年人说道:“周大人,他……他……”

    “你怎么站的岗?谁让你把他放进来的?”

    卫士一歪头:“他是新来的骑都尉赵侯爷,我能拦着吗?”

    “赵……”中年人大惊,愣了片刻忙下拜道,“属下该死,竟然……”

    赵遵大笑:“哈哈哈,快起来!我和你们开个玩笑,莫当真莫当真!”

    顶头上司新官上任,哥几个先把人家围起来打一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五个人垂手站在一边等着赵遵训斥,赵遵却和他们聊了起来,问了问他们的名字、官职。赵遵得知跛脚的中年人叫周宾,原是卫戍军的军官在北方戍边十年,屡立战功,后遭遇匈奴人偷袭负伤严重,痊愈后升迁到了骁骑军,做了骁骑军丞,另外四人都是官署的小吏,皆是文职。

    “花名册拿给我看!”

    小吏奉上了骁骑军的花名册,骁骑军的主官是骑都尉,下设令和丞,周宾是骁骑军丞主内务,骁骑军令名叫柳絮,他主外。花名册上的骁骑郎共计二百九十人,分别左右监统领,其中左监的名字赫然是那令人气炸了肺的丁须!

    “周大人!”

    周宾忙上前一步:“卑职在!”

    “今天可是假日?”

    “不,今日当班!”

    “哦,那咱们官署几时上班几时下班?”

    周宾道:“骁骑军每三日巡逻全城一次,平时全员在衙署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赵遵奇道:“今天既非假日又在班上,为何如此冷清,整个官署仅有你们几个人?”

    “这……”周宾似乎有难言之隐,赵遵笑道:“怎么,什么机密连我这个骑都尉都要瞒吗?”

    “非是属下有意隐瞒,实在是比较复杂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咱们骁骑军从羽林军阵营中独立出来才不到三年,人员也是羽林军的旧班底共计二百九十人,其中大半集中在长安,像洛阳、扬州、益州等大城市也有分支。在籍的每一位骁骑郎都是官身,年俸三百石,皆是六郡挑选的健者,此次东来的骁骑郎九十位,然洛阳人口百万,这九十个人洒在百万人口中好比河滩上的一粒沙子,杯水车薪。所以一个人要当十个人来用,每日左右监分别带一队,一队巡逻一队留守。今天官署无人是因为有抓捕任务,柳大人带全员出动仅留下我们几个看家!”

    “抓捕任务?”赵遵立刻来了兴致,追问案情。周宾再次展开舆图:“月前渔阳太守麾下的密探发现一批形迹可疑的商旅越过边境进入内地,他们一方面跟住商队,一方面快马进京汇报了此事,我和柳大人都认为这些人假扮商旅图谋非小,于是沿途布控调查尾随,三天前这十二个商人进入了洛阳,住进了城西的货栈。”

    赵遵道:“你们因何认定这些人是奸细,是他们运送的货物有问题吗?”

    “他们的货没毛病,正经的皮货,但驮货的牲口有大问题!匈奴产良马,一匹贩卖到内地可以获利十几倍,所以但凡到中原来的北地胡商都会想尽办法走私马匹,很多商队打着返货的名义,带百来斤的土产却要十几匹马来拉,因为中原缺少战马对走私马匹的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住了也罚几个钱便了事。但这十几个胡商,却不用马,用了少见的骆驼。盛夏季节跑几千里地来洛阳卖皮货,不得把老婆孩子都赔进去啊!”

    “那为何又突然决定抓捕他们呢?”

    周宾道:“这十一个人都没有带武器,沿途各关隘排查也未发现夹带,就此卑职认定他们来洛阳是和潜伏在洛阳的奸细碰面交换情报,如果立即抓会打草惊蛇,再想挖出潜伏的奸细就难了。但他们反侦察能力极强,到洛阳的第二天他们带着皮货在洛阳各坊市叫卖,每天接触成百上千的顾客,咱们就几十个人不够用,据说明后天货栈会来两支大商队,上百人,到时候更难控制,柳大人当机立断在入夜后展开抓捕,宁肯错失抓住奸细的机会,也不能让机密外泄!”

    “货栈在哪儿,指给我看!”

    “这儿!”周宾拿出了城西九坊的精细舆图,“这就是胡商住进的货栈!”

    赵遵看了几眼:“这些胡商果然老辣,九坊以货栈仓库为主,三面临街一面背水,货栈和货栈之间只有矮墙阻隔,人可以在几个货栈中自由往来,你们有多少人?”

    周宾略带忧虑的说:“三十人!”

    赵遵皱起了眉,他知道骁骑军肩负着皇城治安的重任,这三十个人也是硬挤出来的,但是……

    “人太少了!”

    城西九坊,烈日当空,街上寥寥的行人脚步都很快,想赶快找个地方躲避炙热的太阳。“广源货栈”经营了几十年,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可在酷暑的淡季来了一队北地的胡商,平白无故多了份收入,店主自然高兴。

    “当当当”

    申时一刻,客栈的大门被人叩响了,店伙计睡眼惺忪的拖着步子老大不情愿的敞开了门,门外的景象立刻下了他一跳。

    十几个身穿铠甲的武士举着盾牌立在门口,店伙计刚要出声,两个头戴白缨的骁骑郎挟持住了他。

    “别动,骁骑军办案!敢嚷嚷要你的命!”

    店伙计哪经历过这个,吓得腿都软了:“小人不喊,不喊……”

    “三天前住进货栈的胡商在哪儿?”

    “后院西边有一大溜库房,他们就住在里面。”

    “除了那十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吗?”

    店伙计哭丧着脸说:“这些胡商早出晚归,小的没注意!不过今天胡商们都在库房没出门!”话刚说完就被挟持他的骁骑郎打昏拉到了一旁。

    白天的货栈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也躲在房中通风纳凉。小队采用了骁骑军常用的战斗队形,盾牌护住身子,长枪在后短刃保护侧翼,他们缓慢的接近了胡商居住的库房。

    为首的小队长看向了客栈西边一栋阁楼,那阁楼是一家富户存放干货用的,密不透风,只有一扇小窗,三伏天阁楼好像笼屉一般酷热。但这时三个人正在阁楼里密切观察着客栈里的一举一动。

第二百零四章 你救了我,可我还是要抓你

    为首的是一个穿白袍的小将军,非常英武,全身都被汗水打透了,下颌不断有汗水滴下来,但他仍立于窗前岿然不动。他见部下顺利潜入,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红色令旗,队长见到了行动号令,低声说了句:“破门!”

    队中一位身高九尺的大汉分开众人一脚将门踹飞,“冲!”小队鱼贯而入,阁楼上的将军见部下全部进入了库房,稍稍松了口气。可片刻之后,库房内突然火光冲天,两个骁骑郎满身是火的跑了出来。

    原来这支商队的确是匈奴奸细假扮,他们入住货栈之时便在库房内设下了火油机关。小队刚进门就触发了机括,两大罐火油从天而降泼在打头的两个骁骑郎身上,大火随即点燃,小队被烈焰和浓烟逼出了库房,他们合力扑灭了二人身上的火焰,但突袭抓捕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库房里的匈奴奸细听到了前面的动静立刻作鸟兽散,翻墙逃进了临近的街道和货栈。

    “发响箭!”将军指着分散逃走的几股匈奴奸细吼道。他身边的骁骑郎立刻发出响箭向隐藏在九坊各处的骁骑军小队示警,骁骑郎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还是协同合作都比匈奴奸细强多了,很快逃出去的匈奴奸细悉数被擒。

    “灭火!”

    大功告成,骁骑郎一方面押解犯人回衙署,一边组织人手扑灭库房里的大火,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十一名奸细中,十个都耷拉着头,唯独一个张牙舞爪的对着押解他们的骁骑郎吱哇乱叫,似乎口不能言。他的异常反应非但没引起骁骑郎的注意,反而被误认为是一种挑衅挨了几拳后这厮才学乖了。

    大火渐熄,在库房后的池塘中一道黑色的水线在浑浊的水底划动,向着西南方而去。这个人的气息悠长,百余丈的距离一口气就潜过去了,上岸之后他甩了甩湿衣,回过头看着失火的库房一阵轻蔑的冷笑,刚要走,又停住了脚步。

    那位骁骑军的将军和另外两个骁骑郎从树后走了出来。

    “哼哼,奸贼,本官怎会让你漏网!”将军冷笑道。

    匈奴奸细两眼眯成一条缝,见对方只有三个人,立刻面露杀机一个饿虎扑食冲了过来,“好胆!”那将军大怒,抽刀迎了上去。

    在部下抓捕四散逃窜的匈奴奸细的时候,将军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货栈那几间库房,果然在大乱之后一道黑影走后墙排污的窄洞潜入了池塘中,将军早防着这一手了,他来不及呼唤其他部下,只带着贴身的两个骁骑郎去截住要逃走的人,果然在将军预判的地方这个一脸大胡子的匈奴奸细出水了。

    刚刚被抓的那些奸细都是普通人,这误导了将军,错误的估计了这个大胡子奸细的实力,他赤手空拳冲过来看似鲁莽,其实他早就选定了目标,他用一种古怪的击法哈腰沉肩抱住一个骁骑郎的腰,猛地将其倒摔在地,那名骁骑郎虽然穿着盔甲,但这一下当场摔碎了他的肩膀,失去了战斗能力。

    大胡子动作太快了,愣神的功夫一个兄弟就给废了,将军有些后悔孤身犯险,他带来的两个骁骑郎是神箭手,不擅长近身格斗。果然,大胡子又冲向了另一个骁骑郎,这次他干脆什么招也没用,单凭力气用肩膀猛撞骁骑郎的胸口,这名骁骑郎被撞飞出去碰到池塘边的大柳树上昏死了过去。

    现在变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将军握刀的手在微微颤动,大胡子奸细并不打算放过他,从地上捡起遗落的环首刀猛劈了几刀,将军一个遮拦不住,兵器被磕飞了出去。

    将军心说完了,自己竟死在了这么个脏臭的水坑边上,不甘心啊!他闭眼等死,可过了一会儿刀也没落下来,他再次睁眼一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挡在了他的身前,单手抓住了大胡子砍下来的一刀。

    那大胡子奸细刚刚连伤两名骁骑郎,何等魁梧凶悍,然而这年轻人抓住他的刀头,大胡子用尽全身力气竟然不能使环首刀动弹分毫,单凭这一手,此人就非同一般。

    大胡子也是一惊,他舍掉环首刀,想用擅长的摔跤手段,他抓住年轻人的衣领要来个背摔,结果年轻人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腰,不等他使劲先消了他的发力点。大胡子变招抱住了年轻人的腰,想故技重施摔他的肩,然而年轻人的双腿就像生根了一样,任凭他如何使劲年轻人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大胡子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强太多了,转身要逃,年轻人一手刀打在其后颈上,大胡子应声倒地昏了过去,原本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拼杀,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轻松写意的结束了。

    见大胡子被擒,将军腿一软靠在了柳树上,年轻人见状好意上前搀扶:“你没事吧!”没想到将军突然把刀架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年轻人并没有慌张,只是轻笑道:“我刚刚可救了你的性命,你拔刀相向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啊!”

    这时扑火的骁骑郎发觉了异状,纷纷朝出事地冲了过来,将军道:“今天在场的人都有嫌疑,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必须带你会衙署进行调查,如果证明你的无辜的,我会下跪向你谢罪!带走!”

    年轻人没有反抗,高举双手被一拥而上的骁骑郎扑倒捆了个结实,和大胡子一起押往骁骑军的监牢。先一批押来的匈奴奸细见到大胡子被抓,一个个垂头丧气,大胡子一脸怒气的看着年轻人,即便有十个同伴,可他也不敢对这个年轻人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年轻人的差距不是可以靠人多就可以弥补的。

    反观这个年轻人,敌人环视,他却镇定自若像回到家似的,他径直走向了那个口不能言的人,闪电般的出手将脱臼的下巴给他按了回去。

    那人下巴脱臼时间久了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但他看出年轻人是在帮自己,跪下就磕头,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大胡子他们一帮人看不懂了。

    年轻人一掌把给自己下跪的那个人打昏,然后用非常地道的匈奴话说道:“左贤王的真是老糊涂了,竟然用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

    大胡子怒道:“你很厉害,你是胜利者,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君王!”

    “是中行鄢让你们来的?”

    匈奴奸细互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大胡子说:“你想说什么?诈我们吗?”

    年轻人突然说道:“老七怎么样了?左贤王有没有给他升官啊!”

    听到“老七”的名字,匈奴奸细一片哗然,中行鄢是大周的叛徒,很多汉人都听过他的名字,而老七虽然是左贤王的近臣,但老七常年潜伏在边郡地区,很多匈奴将领都没听过他的名字,这个年轻人能直呼其名讳,单凭这一点便可证明他和左贤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你是自己人!”大胡子瞪大了眼睛。

    年轻人道:“哦?你认识老七,那你肯定是左贤王的亲信了。”

    大胡子还是不敢相信道:“你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你?我恨的不杀了你!”

    大胡子也怒了:“要不是你,我早就逃了!我不相信你是自己人!”

    年轻人道:“你个猪脑子!你要是逃了,大周的密探会在洛阳进行大搜捕,到时候不但情报传不出去,就连潜伏的伙伴也有可能被挖出来!”

    大胡子显然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解释,略微思索倒也有些道理,大胡子向年轻人施了匈奴的大礼。

    “朋友,我怎么没听左贤王提起过你?”

    年轻人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名字早就被抹去了,要像幽灵一样!”

    大胡子叹道:“有道理,你和他一样,让人摸不透!”

    年轻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不再说话。“你不打算问我得到了什么情报?又和什么人见了面?”大胡子凑近了试探性的问。

    年轻人闭上了眼:“该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不该我知道的我不问!情报是属于左贤王的,而不是我!”

    大胡子把头一低:“可我们都被抓了,情报永远不会传到左贤王那里去了!”

    “为什么?”

    大胡子一笑:“为什么?因为我们匈奴人,大周的死敌!他们肯定要严刑逼供!”

    “废话!”

    大胡子咬牙道:“我受左贤王大恩,绝对不会出卖君王!”

    “哦?那他们一定会处死你的!”

    大胡子道:“死我不怕,完不成使命我愧对左贤王啊!老弟,你能不能……”

    “不能!我有我的使命!”

    “那……”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你的情报还是自己去和左贤王说吧!”

    大胡子大惊,刚要开口,监牢中突然亮起了火把,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向关押他们的牢房走来。

    年轻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用极低的声音最后说道:“稍安勿躁,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说着抓捕他们的将军、骁骑军丞周宾和几个队长全都来到了牢门前,监牢里昏暗无光,匈奴奸细被火把的光一照都眯起了眼睛,谁也没注意年轻人用手在胸前做了个一个奇怪的手势。

    “把这个汉人拉出去,本官要亲自过一堂!”周宾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对部下喊道,立刻有人打开牢门,四五个骁骑郎把年轻人押到了监牢外面。

    出了牢门,周宾亲自为年轻人松绑,跪在地上磕头道:“卑职失职,致使都尉大人蒙冤受屈,卑职……”

    年轻人转而看向抓自己的那位将军,放声笑道:“周大人这是代你受过啊!”

    “末将柳絮有眼无珠冒犯大人,愿听赵将军发落!”

    赵遵一手一个把二人搀了起来:“走,换个地方说话!”

    一天之内接连冒犯新任的官长,周宾这个骁骑军的老人无地自容:“卑职无能啊……”

    “是末将愚昧冒犯了大人,不关周大人的事!”柳絮和周宾抢着承担责任,赵遵一摆手:“我对你们非常满意。”

第二百零五章 羊腿胡饼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赵遵是真话还是故意讽刺他俩,赵遵接着说道:“我故意隐瞒身份是想看一下弟兄们日常的状态,周兄留守官署都能保持警惕,可见是个谨慎之人;柳大人指挥抓捕任务布置得当,身先士卒令我钦佩;冲在前面的弟兄一个个都很勇猛,即使烈焰焚身也没有惊慌失措。我看到那么多优异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柳絮一抱拳:“赵大人,您一直在暗中观察吗?”

    赵遵笑道:“你找的那个阁楼是最佳观测点,只是闷热了点,我就在你们临近的一棵梧桐树上蹲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了。不过……柳大人,你今天有些冒失了。抓捕应在入夜后开始,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抓人,恐怕把城里的奸细都惊了,再想揪出他们就难了。”

    柳絮道:“事发突然,是卑职疏忽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天抓晚上抓终归是会传出去的,不过今后行事切记不可意气用事,今天我要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絮再次向赵遵感谢救命之恩,周宾十分老道,这时问赵遵:“赵将军,您能来实在太好了,不知这些奸细该如何处置啊!”

    “我隐瞒身份的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创造和奸细们独处的机会,刚刚在牢房内我使用诈术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可以肯定他们是左贤王的部下,而且已经从潜伏在洛阳的同伙手里拿到了所需的情报!”

    周宾点头道:“我们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

    赵遵道:“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故意没有套问情报内容和送信人是谁。”

    柳絮道:“抓住这些奸细至少保证情报不会外泄了,要不要严刑逼供撬开他们的嘴!”

    赵遵笑着说:“他们是匈奴奸细啊,不过热堂不动大刑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该怎么审怎么审,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我这儿还有后招!”

    “还请赵大人明示!”

    “附耳过来!”赵遵很神秘的在周宾和柳絮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二人脸上表情越来越喜,最好竟都笑了出来,周宾挑起大拇指道:“赵大人真是高明啊,我们这就去办!”

    “不急!”赵遵收起了笑容,“带我去看一下受伤的弟兄。”

    骁骑军官署的后院有几十间营房,二百多骁骑郎分别住在里边,周宾柳絮带着赵遵来到安置伤员的营房,此次抓捕行动四名骁骑郎负伤,其中两名被火油烧伤,幸亏同伴及时扑灭了大火,手上脸上还是被烧破了几处,好在不重修养一阵便可痊愈。被大胡子奸细打伤的二人,他们受的伤就重多了。

    一个肩胛骨碎裂用了药还疼的龇牙咧嘴,他并不知道赵遵的身份,但见到周宾和柳絮,他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赵遵按回到了床榻上。另一个被撞的更重,肋骨断了五根,肝脾都受了内伤,至今都未醒,好在医官诊断没有生命危险。柳絮看着负伤的部下心有余悸道:“没想到这些匈奴蛮子如此凶悍!”

    赵遵道:“匈奴不读诗书,不做工不做农,生下来就骑马射鹰与虎狼为伴,匈奴武士不怎么会功夫套路,单凭力量和速度致胜,战场上就算不骑马,一对一的情况下,咱们的人也没胜算。”

    柳絮脸一红:“卑职本领低微让赵大人见笑了!”

    “柳大人你是文官出身吧,带队抓贼的活一直是由你负责吗?”

    柳絮犹豫了一下才说:“率队抓贼的事一直由左右监担当……”

    赵遵知道丁须吃空饷不当班的事,问:“右监叫纪許是吧,他也不在吗?”

    柳絮不知该怎么回答,用眼神向周宾求助,周宾叹了口气:“纪大人受了剑创在家休养快一个月了,至今仍未痊愈。”

    “剑创?纪大人也是因公负伤吗?”

    周宾十分为难,吞吞吐吐的说:“纪大人他……他受伤是因为……因为与人比武……”

    赵遵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何人敢伤我骁骑军的右监?”

    “是……是虎贲军的闻达!”

    “什么?”赵遵更加愤怒了,“丁须与闻达为友,他就任由闻达打伤自家兄弟?”

    柳絮也变得十分愤慨:“纪許曾多次在公开场合下指责丁须白吃国家俸禄不思报效国恩,丁须对此怀恨在心,他便指使好友闻达约战纪許,纪許气不过,二人在许夫人府上大战一场,纪許最终不敌被闻达所伤。这才致使左右监同时不在职,周大人身子不便,我只能硬着头皮带队去抓贼了!”

    赵遵怒道:“这个丁须是个害群之马,必须从我们的队伍里清除出去!”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周宾道:“属下能体会大人此刻的心情,可……可丁须这个左监虽然在您治下,但您无任免的权利,而且牵一发动全身……”

    赵遵没有让周宾继续说下去,他挥手打断了周宾:“通知在洛阳的全部成员,明早来官署点卯!我有重要的人事安排!”

    周宾还要再劝,“不要再说了,照办!”赵遵拂袖而去,留下周宾柳絮在那儿作难。

    柳絮为难的看向周宾:“周大人,赵大人是认真的,这可怎么办?”

    周宾道:“皇帝把骁骑军交付他,他就有权行使骑都尉的权力,照做吧!”

    柳絮点点头:“同样是惹不起,我还是更愿意站在赵大人这一边!”

    “因为他救了你的命?”

    “不,他隐瞒身份消遣咱俩一把,轻轻松松抓住了我们的过失,恩威并施让我们对他感恩戴德,一天之内他就在你我面前立下了威信,进而掌控了骁骑军的大局。能使出这种手腕的,我没见过第二个,说不定他真可以改变一些事!”

    周宾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洛阳城最负盛名的天外街夜市,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每天来此的食客人山人海,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美食的香气,每逢节庆天外街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乃是洛阳一大特色。天外街中段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家做胡食的老店在这闹市经营了十几年了,几道拿手菜相当有滋味,引得老饕们经常光顾。

    华灯初上,天气依旧酷热,好像下火似的,食客们也少了很多,寥寥几席,客人们吃的汗流浃背。老板和伙计也耐不住酷暑,把柜台搬到了门前,这时一个穿着官衣的军官走了过来。

    “哎呦,军爷!您里边请!”小伙计热情的迎了上去。

    军官道:“你们这儿有烤羊腿吗?”

    “当然有啦,咱们店的烤羊腿远近驰名啊!”

    “来是十只羊腿,三十张胡饼送到骁骑军官署!”

    小伙计一惊:“您要这么多?”

    军官不乐意了:“怎么,你们开店的还怕客人买的多啊!”

    伙计为难道:“客人有所不知啊,盛夏季节肉品极易腐烂,早上杀的羊到下午就臭了,屠户们怕卖不出去亏了本钱,每天就固定杀几只羊,最近几天天太热了吃肉的食客更少了,咱们店只进了六只羊腿,这会儿只剩三只了,实在凑不够军爷要的数目,要不,改天?”

    军官一瞪眼:“休要啰嗦,我不管你是买还是借,一个时辰之内把烤羊腿送到官署去,不然耽误了我们都尉请客,我烧了你的店!”

    店老板怕惹怒了阿兵哥,忙道:“您放心我这就去别家去借,准保晚不了大人请客!”

    “这还差不多!”

    一个时辰之后十只羊腿,三十张胡饼准时送到了骁骑军官署,军官验看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

    送饭的伙计这才松了口气,“拿着!”军官扔给了伙计一块金子。

    “哎呦,军爷这太多了!”

    军官笑道:“以后每天中午送十只羊腿过来!”

    伙计大奇道:“光送羊腿吗?是否太油腻了!”

    军官道:“嗨,我们都尉的朋友是从北边来的,吃不惯咱们汉地的食物,点名要吃烤羊腿,管他呢!反正是他们要的,你只管送就是了!”

    “哦,原来不是咱们汉人啊,难怪……难怪……”

    军官看着伙计远去的背影一阵发笑,提起食盒转身进了官署,但他并没有去后院的监牢,而是把羊腿和胡饼送去了值夜班的班房,十几个值岗的兄弟美餐了一顿。

    之后这家店每天都送十只羊腿过来,因为羊腿数量有限,送走十只之后很多食客再想吃就没了,店家只好跟他们解释,说羊腿都让骁骑军官署买去了,一来二去天外街的食客都知道骁骑军衙署里有一帮北边来的人,待遇还不错。天外街人流量是洛阳城最大的,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与此同时周宾释放了那名被匈奴奸细挟持的无辜商人,这个商人在出狱后的第三天“碰巧”来到那家烤羊腿的店,听到传闻他便把亲身经历说给了同吃的食客,说起了赵遵对匈奴奸细的特殊照顾、还含含糊糊提到了赵遵秘审大胡子的事,引发了很多人的好奇。一连几日无辜商人流连于那家店附近的酒肆饭馆,一次二次三次如数家珍一般不停地重复自己在骁骑军衙署的见闻,每每离开之后他也不急着回客栈,反而要去匈奴奸细藏匿的那家货栈附近溜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等什么人。

    再说赵遵上任的第二天早上,骁骑军官署的校场上,二百多骁骑郎一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的接受赵遵的检阅,他们或多或少听闻过赵遵的威名,通过昨天抓捕匈奴奸细的事对赵遵更为钦佩。

第二百零六章 女当家

    三卯点过,周宾上前施礼:“禀大人,三卯点过,二百九一名骁骑郎中除四名负伤外其余均已到场,衙署官员中缺左监丁须和右监纪許未至!”

    赵遵点点头,他这个人没有架子更不会耍官威,很自然的再次强调了骁骑军的职责,然后突然宣布要对骁骑军的官员进行调动。

    “左监丁须世受皇恩不思报效国家,整日惹是生非不理政务,狗胆包天竟勾结外人残害同袍,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这等渣子怎配担当左监职务?从今日起孟固你暂代他的职务。”

    众将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赵遵新官上任一上来就碰丁须这个硬钉子。

    周宾赶忙进言道:“赵大人,咱无权任免六百石以上的官员。”

    “虽说要免他职了?他不是称自己有病吗,病人怎么带兵,一年给他六百石养个废物得了!”

    赵遵的话说得极其难听,在场的二百多骁骑郎都听见了。

    “孟固,你愿意替本官分忧吗?”

    孟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孟固愿效犬马之劳!”

    赵遵点点头:“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尤茂!”

    “卑职在!”

    “从今天起你接替纪許的右监职务!”

    众军一片哗然,尤茂道:“赵大人,纪大人他无过啊!卑职怎好代替他来带兵!”

    赵遵道:“他怎无过?身为朝廷命官参与私斗,负伤致使右监一职空缺,堂堂骁骑军皇帝亲设的官署,左右监形同虚设简直是笑话!伤好了本官还要治他得罪!你们听好了,今后谁敢再接私斗,立刻清出骁骑军的队伍!”

    “遵命!”

    众军散去后柳絮带着赵遵来到骑都尉办公的地方,正厅后面两间小屋,虽然不大,但很精致。赵遵十分满意,当着柳絮的面换了便装,柳絮奇道:“大人,您不留在官署吗?”

    赵遵笑道:“今天我搬家,得去看看,不然我连门都找不着。”

    “恭喜大人乔迁之喜,我这就派两个兄弟到府上帮忙。”

    赵遵忙道:“不可因私废公!我那儿已经完工了,把行李搬过去就成了。”

    入夜后洛阳城中开始下起雨来,人们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东三街七巷细竹随风摇摆沙沙作响。两个人打着伞来到了一户门前轻扣门环,不多时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妇人打开了门,她打量了一下来人。

    “二位找谁啊?”

    为首的说:“我们求见新搬来的赵大人!”

    “贵客稍等,我去通禀大人。”

    赵遵正在屋中赏雨,听闻有人找他,大奇,因为自己才搬了半天,他来到门前,见周宾和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少妇打着伞站在雨里,笑道:“周兄,好灵通的耳目,我躲在这么幽深僻静的巷子里你也能寻到!”

    周宾也笑道:“兄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再说这条巷子幽深不假,但东临闹事西邻各官署衙门,说寸土寸金也不为过,郭大人舍得把这院子送你,真是下了血本了!”

    赵遵把二人请进了正堂,老妇人送上美酒和点心。

    “周兄,嫂夫人,坐下说!”赵遵客气的请二人坐下,周宾和少妇却齐齐愣住了,周宾指着少妇说:“赵大人,你称呼她什么?”

    “嫂子啊?难道不是吗?”

    周宾和那少妇闻言大笑不止,把赵遵笑蒙了:“二位为何发笑啊?”

    周宾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对赵遵说:“我的大人!你睁开眼再仔细瞧瞧,她是谁!”

    赵遵在灯下仔细辨识,突然惊呼了起来:“柳……柳大人!你……”

    柳絮摇头叹息:“看来赵大人真不知骁骑令柳絮是个女人啊!”

    赵遵想起白天还当着人家的面换衣服,十分尴尬:“柳……我实不知,从头到尾没人告诉我,任我怎么猜也猜不到……”

    “也猜不到骁骑军的二号人物是个女人对吧!”

    赵遵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不过的确是有些意外!”

    柳絮道:“皇城脚下无论是皇家还是权贵人家,女眷的数量都远多于男人,所以在骁骑军建立之初就明文规定骁骑令和丞之中必有一名为女性,方便处理牵涉女眷的案子。然而我当了骁骑军令之后,骑都尉的位子就一直空着,这三年里骁骑军当家人的头衔一直挂在我头上。因为我没有带兵的经验,从政的履历也不丰富,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说骁骑军是女人当道,我是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赵遵不禁莞尔,“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柳絮道:“我一个女流带着一帮大老爷们,有诸多不便,只能穿男装不敢哭更不敢笑,现在好了,终于把您盼来了,以后我肩上的担子就轻多了,至少可以脱掉那身盔甲,不用再板着脸了!”

    赵遵笑了:“那可不成,我是出了名的懒汉,公务你可不能丢!你和周大人还和原来一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呐,比较超脱不喜欢蹲点,官署的事还是以你们俩为主!”

    周宾笑了:“我听程将军说您在长安任上的时候就经常整月的不见人,看来他没骗我!”

    “这个老程怎么揭我底啊,我不是懒政,是用自己的方法……”赵遵有点尴尬,沉了一会他给二人倒了杯葡萄美酒,“二位深夜到访是为了我让孟固取代丁须暂领左监之职的事吧!”

    周宾道:“不光大人您讨厌他,在下和柳大人何尝不想去之而后快,可丁须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开国功勋派一个大集团的利益,您一上任就拿他开刀势必会得罪一大批人,影响您的仕途啊!为了这么个混蛋,犯不上啊!”

    “柳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柳絮道:“骁骑军成立之初几个老臣上下游走希望丁须可以统领骁骑军,可最后骑都尉没当上,还让指挥权旁落到我这个女人的手中,丁须心怀怨恨不止一次公开诋毁我,也因此不再来官署当值。说实话手底下有这么祖宗确实令人恼火,可我惹不起人家,只能忍,一直忍!”

    赵遵晃动酒杯,让葡萄美酒在杯中流转:“柳大人,我是谁?”

    柳絮被问的一愣:“大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

    赵遵道:“我是泗水侯、我父乃前左将军,李夫人的外甥,皇帝亲封的骑都尉!丁须算什么东西,他背后不过是一群半截入土的老臣,我背后有皇帝!他仗着先祖的功劳耍无赖吃空饷打同袍,我怎么就不能仗着皇帝的恩宠任性一把!”

    周宾和柳絮互望了一眼,都没想到赵遵会说出这样的孩子话,柳絮还想劝,赵遵一摆手:“骑都尉的位子空了三年,现在皇帝把我扶上了这个位子不是让我来委曲求全,更不是让我来看谁谁的脸色。我担了这副担子就要为皇帝分忧,哪个混蛋敢做绊脚石那就是跟皇帝作对!丁须这个害群之马不除,骁骑军奖罚难明,我怎么服众?谁会真的为我卖命?”

    周宾听赵遵搬出了皇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感叹道:“赵大人意气风发,大丈夫也!今后您和柳大人一定配合的十分默契,我这个残废人把家看好就行了!”

    赵遵感觉男女有别,和柳絮独处有些别扭,忙道:“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方便不容易被人注意!”

    柳絮笑了:“赵大人真含蓄,给人家留面子,我知道自己本领低微,帮不上你的忙。”

    周宾却道:“赵大人可能还不知道,骁骑军有明文规定一个人不准出任务,最少要两个人!”

    “怎么会有这种规定?”

    柳絮道:“骁骑军多执行特殊任务,少不了和敌国的奸细接触,面对各种诱惑,有些人经不过考验被收买被策反,对我们造成极大的危害。因此才有了这项规定,二个人可以互相监督。”

    赵遵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了,周宾和柳絮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赵遵独坐了好一阵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美酒,静静地看向雨幕。

    深夜的骁骑军官署没了白天的喧嚣,但各个岗位仍有人值守,还有巡逻队不定时的巡查,太平盛世的皇城内,这么防备严密的衙门极少见了。

    雨仍旧在下,监牢的班房里四名骁骑郎负责看押重犯,他们一边吃着天外街送来的烤羊腿一边议论着新上任的骑都尉大人。

    正聊得起劲桌上燃着的油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就灭了,“哎?一丝风都没有灯怎么灭了!”一个骁骑郎奇道。

    “嗨,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咱们光顾着侃了,八成是灯芯烧没了!”这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火石点火。

    灯再次亮起,坐在右边的骁骑郎突然发现屋中多了个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藏在暗处的人打昏了过去。

    四个骁骑郎顷刻之间就被这第五个人放倒了,夜行人连伤四人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他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向了牢房深处。

    匈奴奸细大胡子听到了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当他看清夜行人脸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你!”

    夜行人道:“低声,我救你们出去!”

    大胡子一阵苦笑,举起手让夜行人看到了二指粗的铁链,又指了指过堂时被打废了的腿:“我命该如此,走不了了!”

    夜行人轻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话要带回去吗?我一定想办法带到!”

    大胡子想了一下:“货栈的梧桐树下我埋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大胡子话没说完,突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锣声,紧跟着有人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劫狱啦!”

第二百零七章 合欢钱

    “不好!我被发现了!”夜行人大惊,急忙用黑布蒙上了脸。

    大胡子见状道:“别管我们了,你快逃吧!告诉左贤王,乌什穆没有给他丢脸!”

    夜行人立刻冲出牢房,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新上任的左右监,孟固和尤茂带着巡逻队堵住了他的去路,还有更多的骁骑郎源源不断的支援过来。

    原来巡逻队发现了牢门前的湿脚印,立刻鸣锣求援,孟固和尤茂刚上任一天,衣不卸甲的在值守,听到牢房这边有动静,马上带着部下冲了过来,好巧不巧把夜行人堵在了门口。

    孟固抽出长剑点指夜行人:“狗贼,早料到有人会劫狱,爷爷们正等着你呢!你胆子不小啊!”

    夜行人并不答话,朝着相对薄弱的地方冲去,试图借着雨幕趁乱逃走,然而孟固的剑就像鬼魅一样从刁钻的角度刺过来,巧妙的封住了夜行人逃跑的势头。

    夜行人面对二十多位骁骑郎的围攻毫无惧色,夺下一把佩刀在人群中左突右闯如入无人之境,谁都拦不住他。

    赵遵在花名册中选中孟固和尤茂做左右监是看重了他俩的实战经验,二人从军履历非常丰富,在北方边郡戍边多年在对匈作战中屡立战功,一年前调入骁骑军多次参与护送押运和暗杀任务,无一次失手。

    孟固的长剑如鬼似魅出剑角度刁钻,尤茂圆盾短刀能攻能守,二人联手想拖住夜行人等待大队来援,可夜行人早看破了他们的计策,一连劈出三刀砍得尤茂连连倒退,孟固忙来援手,结果夜行人借机飞身上房,用刀磕飞了几支背后来袭的狼牙箭之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追!”

    孟固和尤茂哪里肯放过他,立刻追了出去,但大雨冲散了夜行人的足迹,追了大半夜彻底失去了夜行人的踪迹。

    柳絮见过赵遵后回到府上,刚要入睡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看到满身泥污的孟固和尤茂,柳絮就预感到不妙。

    “出什么事了?”

    尤茂道:“有个贼潜入大牢,意图劫狱!”

    “人呢!”

    “没……没抓住,让他跑了!”

    柳絮大怒:“你们是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让一个人耍了,以后还有脸办差吗?”

    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柳絮心里那个急啊,赵遵刚刚提拔了孟固和尤茂,当天夜里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打了赵遵的脸吗?

    “通知周大人了吗?”

    孟固道:“周大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官署,正在官署内进行排查!柳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赵大人府上请罪吧!”

    天还未亮柳絮带着孟固和尤茂再次登门,到了门前柳絮也为难,正要叩打门环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那名老妇人迎了出来。

    “诸位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三个人被老妇人带到了后院,老妇人一指柴房:“我家主人在屋中等候三位大人。”

    柳絮隔着门道:“赵大人,我们有要事求见!”

    “是柳大人啊,快进来!”

    三个人低着头先后进了柴房,柳絮无奈向赵遵汇报了刚刚发生的劫狱案,然后把头埋得更低,等着挨骂。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三个人仗着胆子抬起头,惊讶的发现赵遵穿着一身湿漉漉的夜行衣,屋中的小桌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袱,旁边还放着一把骁骑郎专用的佩刀。

    孟固下巴都掉地上了:“赵大人,劫狱的人是你!”话一出口才觉出语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柳絮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的大人,您真是不消停啊!大半夜还下着雨,这都拦不住您的兴致!你跑去牢房干什么啊!”

    赵遵一脸坏笑:“我靠诈术蒙住了大胡子,可他并没完全信任我,我若不尽快套出他的话,等他回过味来一定会怀疑我的。”

    尤茂长出了一口气:“大人,您该提前跟我们打个招呼啊,看这事闹的!”言语中隐有责怪赵遵之意。

    赵遵并不介意:“提前打了招呼,你们还会这么卖力抓我吗?”

    孟固道:“惭愧!我们二十几个人,连发弩机都用上了可连大人的衣角都没碰到!”

    骁骑军专用的连弩由造办处的工匠精心打造,可连发六箭,五十步内可以穿透皮甲,柳絮一听他们动用了连弩,暗自后怕,忍不住变了颜色,厉声道:“赵大人,你不要再胡闹了!万一误伤你,我怎么跟郭大人交代!以后办什么事至少要和我打个招呼!”

    赵遵平日里无拘无束,只有赵母令他畏惧三分,刚刚柳絮发怒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真把赵遵震住了。

    “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柳絮见赵遵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忍不住苦笑道:“没想到赵大人的胆子时大时小,胆子大的时候敢冒着箭矢去自己的官署监牢里搞偷袭,胆子小的时候被个女人说几句就怕了!”

    赵遵十分尴尬,孟固赶紧解围道:“赵大人,您都有什么收获?”

    赵遵道:“你们出现的比我预想的要早,我还没和大胡子说几句话就被锣声打断了,他心里清楚牢房这一别,我们就再无见面的可能了,所以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他来不及思考,说出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我按他说的地点挖出了这个包袱,你们来看!”

    赵遵刚刚从货栈回来,包袱上还都湿泥,尤茂又点了两盏灯让屋里的光更亮些。赵遵小心翼翼打开了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放在桌上,结果非常令人失望,除了几件衣物、点火之物外,只有几串铜钱。

    柳絮安慰赵遵道:“匈奴奸细往返塞外和洛阳,这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盘查,不会把重要的情报写出来,只会带口信!赵大人不要太介意了。”

    赵遵却坚信自己的判断,把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包袱皮都撕开了,天都亮了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柳絮想给赵遵找个台阶下,打了个哈欠:“哈……折腾一夜大伙都累了……”

    这时赵遵突然灵光一闪:“不对,钱!钱有问题!”

    赵遵挣断了串钱的绳子,几百枚铜钱撒了一桌,赵遵一枚一枚拾起来看,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枚与众不同的铜钱。

    “你们看!”赵遵把一枚铜钱放在掌心拿到了三人面前,三个凑近了一看,都面露尴尬。原来那钱铸造的十分特殊,没有字没有号,却刻画着男女欢好的羞人画面,是一枚合欢钱。

    孟固见赵遵年轻,还以为他不知道此钱的来历,解释道:“赵大人,这种钱叫合欢钱,是青楼妓院里打赏妓女的,虽然不在市面上流通,但在洛阳比较常见。”

    “我知道这是合欢钱,但这枚钱怎么会在大胡子手里?”

    三人被问的一愣,这叫什么问题,除了当事人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赵遵见三个人不开窍,又问:“这十一个奸细入我境之后可曾去过青楼妓馆?”

    柳絮道:“他们入关之后就受到严密的监视,除了住店就是赶路,没有去过青楼妓馆!”

    赵遵道:“他们进入洛阳之后呢?有没有去过青楼?”

    孟固道:“我负责监视这些奸细,他们每天分别到各个集市假装贩卖皮货,虽然接触的人很多,我们无法一一排查,但可以肯定他们绝没有去过青楼妓馆!我想,这枚合欢钱有可能是他们在卖皮货时误收的。”

    赵遵道:“虽然卖皮货只是个幌子,但好皮子价格不菲,哪怕只按照市价卖出一张也不止这几百枚铜钱吧!”

    柳絮似乎明白了点:“对,奸细们骑乘的骆驼、带来的皮子和卖皮子的脏银都已经被找到,现在都在官署内存放着。这个包袱似乎是大胡子的私物,几百个钱应该是他自己的。”

    尤茂奇道:“什么?合欢钱是大胡子从草原上带来的?不不不,匈奴人没有钱的概念,即使有妓院,赏牛羊有可能,怎么可能赏合欢钱!”

    赵遵点了点他:“大胡子从草原上带来了只有汉地才会有的合欢钱……”

    尤茂终于开窍了:“信物!这是匈奴奸细和潜伏在我境内奸细接头的信物!”

    “一语中的!”赵遵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大胡子念念不忘这个包袱的原因!”

    孟固大喜:“各家妓院的合欢钱的花纹图样都不相同,只要肯花力气查,一定能查出是哪一家的!”

    柳絮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孟监,就劳烦你花力气去查访吧!”

    “责无旁贷!”

    赵遵嘱咐孟固这事一定要在暗中进行,不要惊动了贼人,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三个人离开赵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赵遵自然不会再去骁骑军官署了,他回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偏西他才离开家,慢悠悠的来到宫门前,等了一会儿果然让他等到了下值的班闰。

    赵遵上任的前一天北护军接到调令全员开拔回了长安,一起南下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剩下了他们俩,班闰一见赵遵就乐了:“骑都尉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啦!”

    赵遵道:“不知议郎大人,今天议的什么,又郎的何事啊?”

    班闰见宫门前没有旁人,低声道:“每天听这帮老家伙争权夺利推诿扯皮,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嚷嚷个没完,我头都大了!说不清官司!明白人也都让他们搅糊涂了!”

    赵遵拉着班闰就走:“只要皇帝不糊涂,你这个郎官跟着听喝就完了!”

    班闰道:“你这是拉我去哪儿?我可第一次来洛阳,出了门就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赵遵拉着班闰走了一阵子,来到了最繁华的地段,驻足在了一栋灯火通明的花楼门前。

    “百艳楼!老赵,你这是要请我逛窑子啊!我还以为你不好此道呐!”

    “低声!”赵遵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想歪了啊!”

    班闰说:“你把我带到这么个歪地方来,我能不想歪吗?”

    “别再门口丢人了!快进去!”

第二百零八章 丞相家臣请客

    洛阳是大周朝的商业之都,赌场妓院之丰富冠绝天下,而且不像关中地区,赌场妓院被几家黑道垄断。在洛阳只要你有钱有门路,谁都可以做生意!登记在册的妓院就有三百多家,这家百艳楼规模不算大,但很有特色,所有倡优都都来自胡地!岭南的、西北的,东北的都有。因为异域风情,在洛阳非常火爆。

    二人刚要进门就被门前应事的小伙计拦住了:“对不住啊客人,咱们客满了!”

    赵遵惊奇道:“刚掌灯你们这儿就满客了?”

    小伙计陪笑道:“实在抱歉,客官改天再来……”

    班闰不吃他这套:“你睁眼说瞎话!满堂的空座你说客满!怕我们没钱怎么地?”

    小伙计见惯了各色客人,哈着腰说道:“客人有所不知,今天丞相府的长使凌大人请客,请了各家勋爵家的管家主事,一早就派人来把咱百艳楼给包下了!”

    赵遵叹了口气:“那真不巧了!”

    赵遵自重身份不愿凑这热闹,班闰天不怕地不怕,提高了嗓门喊道:“新任的骑都尉赏脸光顾你百艳楼,你敢把他拒之门外,我看你这店是不打算开下去了!”

    前厅内本来熙熙攘攘,班闰这一嗓子喊出来全静了,客人、姑娘、跑堂的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班兄,你这不是毁我吗?”赵遵要逃,被班闰拉住了袖子,“害什么羞啊,男人哪个没逛过窑子!”

    骑都尉是个什么官很多人都没听过,但一听“都尉”称呼,便知是带兵管军的,这样的的人行伍出身脾气都不好,万一带一班阿兵哥来砸场子,这可受不了。

    老鸨子闻讯忙迎了出来:“哎呦,阿四啊,你个没眼睛的!怎么把贵客挡在外面了,快请上楼!”

    老鸨把赵遵和班闰引到了三楼的一个单独小房间,屋子不大,但装饰华贵,还铺着驼绒地毯,一看就不是给一般人用的。

    “二位大人,这房间还满意吧!”

    赵遵点点头:“满意!”

    老鸨面含歉意的说:“今天咱们百艳楼确实给凌大人包下了,请二位大人不要随意走动,咱是小本经营不敢得罪人家!您二位多包涵!”

    “好说好说!”

    老鸨千恩万谢:“二位,还要姑娘陪酒吗?”

    班闰还没开口,赵遵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和这位大人有些紧要的话说……”

    “明白,明白!酒菜马上就到,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老鸨子走后班闰埋怨道:“老赵,你也太抠门了!吃饭咱下馆子就是了,跑妓院来还不叫姑娘,那有啥意思!”

    赵遵压低了声音:“我是来办案的,叫什么姑娘!”

    班闰眼前一亮:“你才上任二天就有案子了?”

    赵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快速查找了一番,确认没有监听的铜管才把抓捕匈奴奸细的始末说给了班闰。

    班闰听罢一皱眉:“你不是把查合欢钱线索的事交给部下去办了?怎么又要亲自出马!洛阳城的妓院好几百家,要一家家查个遍,你赵侯好色的名声可就传出去了!”

    赵遵道:“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查出合欢钱的下落,不过查出钱的出处并不代表能挖出潜伏在洛阳的匈奴奸细。这个信物可以出自妓院里任何人之手,做奸细的都是人精,我不亲自过问总是不放心呢!”

    “可你破案拉上我干什么?”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没有真正意义上逛过窑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班闰苦笑了一下:“你比那些装糊涂的老家伙还让人糊涂,什么第一次,又不是第一次的!”

    赵遵道:“我从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经过妓院,这里规矩、暗中的道道我一概不懂!”

    “你这么说,我倒明白点了!老兄我倒是深谙此道,说罢,你有什么不懂的?”

    赵遵想了一下:“合欢钱我见过,但自己却从没有花过,这钱能流通吗?”

    班闰道:“这个说起来就长了!中原战乱的那些年,群雄割据,地方武装和豪族各自铸造铜钱在可控区域内流通,但这些滥造的铜钱重量和品质上相差太大了,无法衡量物价,造成粮价暴涨,民不聊生。魏朝建立之初便开始废除地方钱,统一铸币,下严令民间胆敢私铸钱币者一律处死,使用私钱的也要坐牢,到了本朝民间铸钱的事几乎已经绝了。然而事有例外,妓院里的合欢钱却从未禁止过,因为合欢钱不能在市面上流通,没法拿它买东西。怎么说呢,合欢钱有点像赌场里的筹码,客人在老鸨那里用真金白银兑换合欢钱,度宿之后感觉满意可以拿合欢钱打赏妓女。妓女拿合欢钱到老鸨那儿可以兑换会金银,留以自用。老鸨会在里边抽取很大一部分好处,他们通过这种方法控制和盘剥手下的妓女。当然合欢钱是独立于嫖资之外的开销,一般人不会花这个钱。”

    其实赵遵这种大金主只要进了青楼,吃喝住行样样开销都很大,老鸨早就挣得盆满钵满了,哪还用得着什么合欢钱。

    这时小伙计送来了酒菜,赵遵给了他一块银子,让他去兑换合欢钱。

    小伙计掂了掂银子问:“官爷,您要换大钱,还是小钱!”

    赵遵说:“大钱怎么换,小钱又怎么换?”

    “大钱十两银子一枚,小钱一两银子一枚!”

    “嚯,你这儿的钱可真贵啊!”

    小伙计道:“官爷,用不了的可以按原价退银!”

    班闰笑着对小伙计说:“这位官爷头一次来,他不懂!这块银子有二十几两,换一枚大钱十枚小钱,剩下的归你了!”

    小伙计乐呵呵的跑去换钱了,不多时用小托盘送来了兑换好的合欢钱。

    “官爷您过目!”

    赵遵拿起一枚小钱仔细端详,小钱和普通铜钱大小一样,但厚重压手,上面雕铸了胡女乐舞的图案,大钱正面为合欢图背面写着“十两”二字,赵遵不由得赞叹道:“这钱做的真精致啊!”

    小伙计自豪的说:“咱这钱范模子出自雕刻大师之手,一套模子只铸二十枚钱即废,铸钱用的铜都是精挑细选不计工本运来的,每一枚都是工艺品!”

    赵遵挑了一遍:“都是些新钱,有旧的没有?”

    小伙计说:“不瞒官爷您说,我在百艳楼干了六年了,一个旧点的钱都没见过。咱们楼的钱质地好,耐磨耐脏不怕油,合欢钱又不在市面上流通,转转手又回到柜上了,所以即便用了数年,这钱仍旧像新的一样。”

    “那有没有可能在市面上发现旧的合欢钱呢?”

    小伙计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像花御坊、花雨阁、天香院这样的大窑子,不,是名头大的青楼,它们在全国各地都开有分店,在一处换了合欢钱,可以到全国任意一家店去兑换现银,虽然会收取一部分好处,但用着方便安全。所以在黑市上这类的合欢钱可以当一定价值的真金白银使用,还有人专门倒腾这个!用的多了,自然会磨损,除此之外小的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赵遵点点头,赏了他一枚小钱,小伙计千恩万谢的走了,赵遵沉默了,他看着杯中的美酒若有所思,班闰见了一阵苦笑,用手指轻弹了杯沿一下。

    “想什么啊,大不了我再陪你去趟黑市!”

    赵遵笑了:“一事不烦二主,你不去我也要拉你去!不过这案子正朝我最担忧的方向而去,花御坊这类的青楼妓院上上下下何止百人,查起来毫无头绪。而且买卖越大背后的势力越大,很多大臣都在里面入股,一旦牵扯到他们的利益,各方的压力会很大,我不得不考虑后果!”

    班闰安慰他道:“既然是大买卖,日进斗金,财源广进,背后的大老板肯定不会冒险去勾结匈奴人,隐藏的匈奴奸细反而是影响他们发财的隐患,你帮他们挖出来,他们应该会配合你的!”

    赵遵摇了摇头:“通敌罪谁都担不起,而且必须把牵连的人都挖出来,所以……”

    “所以只能暗中调查!一旦查出具体是哪一家妓院出了问题,咱们的赵侯爷就得常住那儿了!你刚上任就流连青楼妓院,你姨夫不得生气啊!”

    “去去去,这么一席好酒好菜都堵不住你的臭嘴!”

    二人计议已定,准备后半夜到洛阳城的黑市逛一遭,时间尚早二人就在百艳楼的雅座中边喝酒边聊天耗时间。

    不一会儿功夫楼下有了动静,胡琴胡笛响起,在悠扬的乐曲中,胡女舞姬翩翩起舞。百艳楼的胡旋舞乃是洛阳一绝,除了舞姿出众外,跳舞的场地也别具匠心,胡女是在一面银盘上起舞,舞姬旋转跳跃每一下都发出雨点般的悦耳的声音,观赏者视觉和听觉同时得到了满足。

    赵遵和班闰都是第一次来并不知此事,班闰好奇心强,他把门裂了条缝偷眼向楼下看去,只见百艳楼大门紧闭,正厅灯火通明,原本二十几席全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席,共四个人在欣赏舞乐。

    “老赵,你快来看,好大的排场。我原以为凌波请客包下了百艳楼,至少也得来几十个人,没想到就请了仨人!”

    赵遵一看,偌大的百艳楼正厅只有他们四个人,叹道:“丞相府的属官和几个官员家的管家就有这等排场,他们的主子要来了还不得呼风唤雨啊!皇帝勤政节俭,我姨娘做条裙子都要背着他偷偷用娘家带来的私房钱去买绸缎,可皇帝手下的大臣一个个穷奢极欲,唉,真为他老人家不值!”

    班闰道:“皇帝不抑制腐化之风是想用穷奢极欲的生活收买这些官僚,让他们忠于朝廷,不生二心。你该知道,百年乱世起于大臣谋反篡位,几个朝代的末帝都死于自家大臣的手中,这种悲剧是皇帝的梦魇,他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任由百官贪腐,也不希望他们为了物质欲谋反。”

    “我何尝不知啊,但奢侈之风盛行,官员攀比富贵,财富从哪儿来?负担最终会落到百姓的头上,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班闰笑了:“听你这口气,真是个孝顺外甥!不过这事不该咱们操心,那是天子该考虑的事!”

第二百零九章 鬼市

    赵遵无奈的坐回到席位上喝起了闷酒,班闰安慰他道:“过去北方边患不断,还有百越芒刺在背,国事不宁皇帝需要朝臣们出谋献策鞍前马后的效力,用人家自然得给人家好处。而今百越被灭,南患根除,皇帝要和匈奴决战必先安定内部,筹措更多的粮饷财资,势必会和朝臣挣利,这些鸟人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哦?你做议郎这几天多了见识了!”

    “每天内朝臣和言官们状告功勋老臣及家人圈地害民、结党营私、欺压百姓甚至草菅人命的案子多不胜数,三公九卿压一些下来,但还有很多能送到皇帝面前,可皇帝却将这些状告束之高阁,除非民怨极大的处治一两个首恶,其余的不多过问。”

    赵遵道:“送上状告的这些官员也并非皆为公心,那些位高权重的公卿豪族世代占据高官显位,又兼并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利用职权把生意做遍全国,新晋升的官员仕途受阻、干别的无利可图处处碰壁,他们自然要去抗争,试图搬倒那些老臣取而代之。这些新任官员或没有背景或资历不够,他们只能依赖皇帝,用忠诚做筹码换取皇帝的支持。皇帝需要这份忠心,也需要新鲜血液输入老的官僚体系,为将来大计储备人才。但是皇帝要通盘考虑,动那些世家大族会动摇国本,新任官员不能体会皇帝的良苦用心,老臣们也不知收敛,他们这么对立把皇帝推到了极其尴尬的境地,不革新不能服众,革新势必引起时局动荡!他老人家左右为难呐!”

    班闰道:“皇帝不会观望太久了,新的势力终将替代旧势力,这个过程是惨烈的你死我亡的,一场血雨腥风不可避免了!”

    “皇帝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占上风,但这种支持会随着时局随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来临很多得势的人会一夜之间跌入深渊,当然也会让很多深陷泥潭的人重回朝堂位列公卿!班兄,我把你拉进了这个是非圈,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我都不能断定了。”

    班闰道:“当日你要不点醒我,我现在还在醉生梦死之中,不知哪天就醉死在酒缸里了,那种死法太窝囊,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咱哥俩绑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不过,短短几天我就感受到了朝堂上明争暗斗的残酷,我不怕死在战场上,就怕死在内斗之中,冤啊!”

    赵遵知道班闰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毕竟骑都尉是手握实权的京官,手里掌兵,又是皇亲,在新旧势力斗争之中很难独善其身。

    二人相谈正欢,突然听到临街的窗外传来了几声呵骂,原来百艳楼管牲口的老汉在牵马车是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街边的马桩,马车夫不干了抄起鞭子不分头脸的抽打老汉,打的老汉满地打滚发出阵阵哀嚎,几个路人看不过去了,上来劝说了几句,被马车夫一伙的几个保镖推搡着给轰走了,直到马车夫打累了才停手!

    “混蛋!”赵遵气的咬牙切齿,班闰叹道:“我在长安住了两年,这种欺压良善的恶事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这是在洛阳他们还收敛点,在长安一些高官的马车在道上走,百姓们回避的慢了就会挨鞭子。特别是那些世族公卿家的管家恶仆更是欺男霸女民愤极大。”

    赵遵回想起了刚到长安时遇见常府管家当街殴打段松的往事,心中的怒火久久难平。

    凌波的宴请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四个人看了会舞蹈,屏退了旁人密谈了起来,他们似乎在谈什么价钱,最后经过一番讨见还价也没谈妥,很快就散了。

    等凌波几个人的马车走了,被打的老汉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蹒跚着坐在了拴马桩旁边的青石上,受伤了也不敢歇着,挨了打也没人关心。

    这时一个酒囊从背后递了过来,“老伯,喝两口压压惊!”

    “哎!”老汉看着两个年轻人真诚的脸忍不住流下了感激的泪水。赵遵见老汉喝了酒发抖的手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问道:“老伯,刚才打你的是什么人?这么狠毒!”

    “他们是惠望侯家的家奴!”

    “惠望侯是谁?”

    “太卜令桑文羊就是世袭的惠望侯!”

    班闰道:“太卜令是个闲职没啥实权,凭什么这么嚣张!”

    老汉说:“桑文羊的爹是先帝朝的名相,他家的地多的望不到边,他家的生意买卖从关中做到蜀中、从洛阳做到扬州,富可敌国。他官虽然不大,但老关系还在,生意路子通畅。今天来的另外三家都比桑文羊家的官职大,但他们都指望和桑文羊做生意一起发财。丞相府的长使是什么官,多大权!见了桑文羊家的管家也要客客气气的,咱这样的小老百姓在他们眼里连个臭虫都不如啊!”

    赵遵见老汉孤苦无依十分可怜,便把九枚小钱给了他:“老伯拿着这钱换些银子回去养病去吧!”

    老汉拿着钱哭着给赵遵磕头:“都是当官的,他们这么坏,您就这么好!老汉我给您磕头了!”

    赵遵和班闰辞别了看马的老汉直奔洛阳黑市,黑市只在鬼魂出没的后半夜才开始,因此又称鬼市。洛阳城的鬼市由来已久,规模在大周境内数一数二,鬼市什么都卖,奴隶、珍惜的动物、香料、各种药物,虽然朝廷也派官员管理鬼市,但暗地里一些违禁之物仍可以买到。生活在鬼市的人多是流亡的胡人和失去土地的汉人,他们为了生计过着颠倒黑白,鬼一般的日子,很多人生在这里一辈子都没走出去过。

    班闰和赵遵都对洛阳不熟悉,沿路边走边打听,好不容易才来到临近鬼市的街区,二人突然加快脚步一闪身躲在了街角的树后,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有个人在暗中跟随。他见二人一眨眼不见了忙追了过来,被躲在暗处的班闰掐着后颈按在了墙上。

    “好小子!跟了我们一路了,你想干什么?谁指使你来的!说!”班闰比赵遵手黑,逼问的时候加了几分力气疼的那人哼了一声。“停手!”赵遵拉开了班闰,把跟踪他们的人转了过来。

    “柳大人!是你啊!”赵遵吃惊不小,班闰也没想到对方是个女人,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柳絮换了女装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是少有的美人。

    “老赵啊!这个大姐是你新勾搭的还是皇帝给配的?怎么还称呼大人啊!”

    柳絮活动了一下被按得生疼的肩膀,没好气的说:“是皇帝配的!”

    班闰叹了口气:“是亲三分向啊,皇帝给个两千石的骑都尉不算,还给配个美女副手!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啊!”

    赵遵没有理会班闰的胡言乱语,他语气十分不善的质问柳絮:“柳大人你可以不把我当你的上司,但我再不济也是皇帝亲封的骑都尉,你这么防贼似的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柳絮毫不示弱:“正因为你是骑都尉才更要遵守骁骑军的章程!我知道你本事大,可骁骑军能有今天是我和二百多兄弟拿汗水和鲜血拼出来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规矩,出差的时候必须两个人一起,这是铁律!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遵守,所以才跟着你的!”

    赵遵被柳絮驳的哑口无言,尴尬道:“没那么严重吧,我就是出来转转!”

    柳絮得理不饶人:“转转?随便转转能到转到鬼市来吗?你分明是来查合欢钱的,还想狡辩!”

    赵遵举双手投降:“柳大人我错了,下次绝对不犯了!”

    班闰见柳絮十分泼辣,在一旁使坏道:“赵侯爷的这样的人就得这么治他,不然他不长记性!作为主官带头破坏规矩,以后还怎么带兵啊!”

    柳絮不上当,竖起眉毛怒斥班闰:“你休要装好人!我们骁骑军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这个议郎不去好好听政问政,跑来蹚什么浑水!”

    “嘿,狐狸没抓着还惹一身骚!老赵,你这个副手好厉害啊!看样子今天这鬼市是去不成了!”

    没想到柳絮却急了:“为什么不去了?我跟了你们大半夜了,说不去就不去了?必须去,马上去!现在我陪着你就是两个人一起行动了,不属于违规!”

    赵遵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你是吃定我了,好,我答应带你一起去。但我有言在先,我不坏你的规矩,你也得尊重我的方法,不能横加干涉!”

    “你只要遵守法度不滥用武力,我怎么会和你作对!”

    班闰看了看月亮:“行啦,鬼市差不多开市了,咱们有男有女混进去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三个人跟着人流终于来到了鬼市入口,可看到的景象却让赵遵和班闰大为震惊,这哪是什么市场,分明是个大坑!

    柳絮向二人解说道:“二百多年前天降大雨连月不绝,在洛阳城中坍出一巨坑,深五丈宽数百丈,之后随着风雨侵蚀坑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在坑内建房居住,后形成聚落有了鬼市的雏形。因为巨坑低洼,为了防雨住在里面的人搭起雨棚遮天蔽日,使得坑内白天都不见阳光,潮气熏天气味令人不适,但住在这儿的人早就习惯了。”

    鬼市唯一的入口由四名差役把守,其实就是做做样子,根本不作任何排查。“鬼市是洛阳城唯一不用交税的地方,进货量无法统计,甚至没人知道货是哪儿来的,出货量又是个谜,就算真瞪起眼来收也没几个钱,干脆就放任不管了。”柳絮说道。

    进了鬼市再抬头已经看不见月亮和星辰了,人是不少,但没有像样的铺子,大部分商贩都席地而坐,也有站在兜售的。有条件的在摊位边上点一盏小灯,没条件的黑灯瞎火,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只见点点萤火飘忽,犹如置身于幽冥世界,胆子小的真不敢独自来。

    离着入口近的地方多是卖些日用之物,越往里路子越野,巫蛊用的猴骨、蟒胆等应有尽有,还有很多胡人卖着叫不上名字的异物。赵遵甚至看到了一个简陋的妓院,四个中年发福的胡女赤身露体的在那里搔首弄姿勾引客人,不堪入目。

第二百一十章 引魂灯

    柳絮办案时不止一次到过鬼市,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班闰却是看什么都稀奇,买了很多壮阳用的药膏药面。赵遵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班兄,这玩意啥做的都不知道,不敢往嘴里吃!”

    班闰道:“吃这玩意?你当我真疯了!我是拿去送礼,总有胆大的敢尝试,他们试了管用我再用!”

    柳絮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我们干什么来了?你们打算在这个臭地方待到天亮吗!”

    赵遵一笑,从钱袋里取出了五枚铜钱随手拉住了一个路人,把铜钱在手中掂了掂:“哪有换钱的?”

    路人看到赵遵手中的铜钱,两眼冒光,忙道:“顺着路走到头,穿过左边的巷子走到头是个地下钱庄,萨珊金币、大秦的银币,啥样的钱都有!”

    “前面带路,到地方钱就是你的了!”

    “三位跟我来!”

    路人引着赵遵三人穿屋过宅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这里一个摊贩都没有,只有几个混混在闲谈。

    路人跑过去和混混低声说了几句,混混们脸上露出了邪恶的奸笑把三个人围了起来。

    “把钱都交出来,若说半个不字,挖坑埋了你们!”

    赵遵和班闰互望了一眼,心里偷笑,居然在鬼市遇到抢劫的了!那得好好调理调理他们!

    班闰抱着头蹲在地上,口中说道:“大王饶命,我不会说半个不字,只会说整个的!”

    “娘的,让你说俏皮话!”一个小痞子猛踹班闰的脑袋,班闰假意护头,小痞子一脚踢在了班闰的肘上,迎面骨当即碎裂,“哎哟!”小痞子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滚。

    “废物!”小头目骂了句,来打赵遵,赵遵见他们一个有能耐的都没有,没了玩的兴致一脚一个全把他们踢翻了。然后用脚踩住小头目的脖子,冷冷的说道:“你还要钱吗?”

    小头目被赵遵踩得吱哇乱叫:“爷爷……爷爷,祖宗!祖宗唉!轻点踩,要冒泡了!”

    “没骨头的东西!滚起来!”班闰踢了他一脚,小头目老老实实站在了墙根,班闰又把那个引路的家伙捆了个结实,骂道:“好小子!老老实实挣俩钱不好吗?非得走邪路,走邪路吧还没本事,真是人渣中的人渣!”

    赵遵阴着脸问小头目:“你这儿真换钱吗?”

    小头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之前确实干过这行,不过后来做赔了,亏了本钱才改行干起了这个没本的买卖!”

    柳絮向他描述了那枚从大胡子处得来的合欢钱的样子,小头目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完柳絮的问话把头抬起来了,脸上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大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班闰又踢了他一脚:“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哪来那么多废话!”

    “认识,认识!三位,你们算找对人了!在这鬼市,你问不出第二个认识这钱的人了!别看我岁数不大,但入行早,十几年前就跟着几个大哥干地下钱庄的买卖,大姐您刚说的这个款式的合欢钱在我刚入行的时候还是紧俏货来!”

    “说重点!”

    “哎哎哎,这合欢钱是花涧院在十五年前特别铸造的,当时花涧院是洛阳城数得上的大妓院,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色艺双绝!十年前花涧院和另外两家有实力的妓院合并成了今天的千鹤坊,各位想一下一家妓院发行的私钱停铸了十年了,在市面上还有几个人认识啊!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家合并之后高价回收了原来铸造的合欢钱,一枚就不少值银子,市面上不流通的私钱有人高价收,有的话肯定都兑换了,所以大姐说出这钱的样子来我才感到意外!”

    “千鹤坊!”

    柳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班闰很想问,可当着几个小混混的面还是忍住了。

    “算你小子会说话,滚吧!”班闰吼了一嗓子,几个混混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剩下那个引路的跪在地上磕响头:“几位爷爷奶奶!小的鬼迷心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放了我吧!”

    班闰冷哼道:“饶你不得!你骨子里坏透了,不把你关进大牢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啊?你们是官差啊!哎呀,我真是眼瞎啊!”引路的从口气上判断出了三个人的身份,只能伏法了。

    问出合欢钱的出处还抓了个小贼,赵遵三个人就该回骁骑军官署,但走了没几步赵遵突然停了下来。

    “班兄,麻烦你送柳大人回官署!”

    班闰和柳絮同时停了下来,柳絮皱眉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遵道:“既然来了我想再逛逛!放心,相信我不涉及公事!”

    “好吧,赵大人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我就相信你这次!不过明天记得按时到官署主持工作!”

    班闰趁柳絮转身之际低声对赵遵说:“你小子不用撮合我们,这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自己留着吧!”

    “去你大爷的,把人安全送到了!我改天再去访你!”

    赵遵目送二人离去,然后猛地回身倒退了十几丈,在一个漆黑的巷口停了下来,巷子非常偏僻,私搭乱建了几栋木板房,所谓的房子只能栖身,遮不了风也避不了雨。一扇小门前的油灯吸引了赵遵,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油灯捧在手中。

    大石花!白色印记的大石花!许久不见的大石花竟然在洛阳再次出现了,以赵遵的镇定都不由得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他在附近又转了一大圈,发现只此一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几片木板搭建的破烂房屋内,阴暗潮湿霉气熏天,屋里没有多余的家什,只有一张大床。一个年轻的胡女和她五六岁的女儿躺在破床上,两个人脸上毫无血色,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听着就让人揪心。一个同样虚弱的胡人小伙在喂另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喝水,男孩喝一口咳一声,一滴都喝不进去。

    男人的表情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他丢下碗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躺在床上的女人想安慰自己的丈夫,但努力了几次都挣扎不起来,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哭泣。

    男人哭了一阵,抬起头突然惊讶的发现,屋角的黑暗中不是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男人立刻护在了妻儿身前。

    “朋友,你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他的胡音很重,但言能达意至少在汉地生活了几年了。

    年轻人冷冷一笑:“你的家?你哪来的家?”

    胡人小伙怒道:“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

    胡人小伙从床下抽出两把镰刀:“你不走,我要下杀手了!”

    “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过要带你们一起走!”

    “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胡人小伙眼珠子都红了,“没错,宁肯痛痛快快的死去也不要回去像牲口一样遭罪了!三哥,和他拼了!”

    胡人小伙受到了妻子的鼓舞,更加英勇,两把镰刀上下翻飞等闲的还真近不了身。但在年轻人的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胡人小伙乱砍了一阵,本来就气血不足,累的站都站不稳了。

    他万念俱灰,想先杀死妻子,以免她受辱,然后再自杀,可镰刀挥到半空就被截住了。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配制的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塞进了胡人夫妇和孩子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胡人小伙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喂我们吃了什么?”

    年轻人微微一笑:“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大约一刻之后先是两个孩子,然而胡人夫妇也跟着剧烈的呕吐了起来,吐出了一滩腥臭的秽物。胡人小伙第一个止住了呕吐,他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年轻人的面前:“您……您解了我们身上的巫毒!”

    年轻人从袖子里取出了门前的小油灯:“朋友,这朵大石花开在门口,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胡人小伙一呆:“啊,是我糊涂!今天是先父的忌日,门前点灯是我族的风俗,我身上巫毒发作一时大意拿错了灯碗,不曾想因祸得福引来了救星!恩人,可否赏下姓名,我们夫妇要日日为您祈福!”

    “我叫赵遵!”

    “什么?你是汉人!”

    赵遵笑道:“不像吗?”

    “您怎么会解菊石国独有的巫毒?这可是绝密啊!”

    “这个说来话久长了,兄弟,你这个家不能再待下去了,速速收拾一下跟我走!”

    这一家子穷的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裹了个包袱就跟赵遵走了。胡人小伙体力还可以,背着妻子,赵遵抱着两孩子挤在人群了混出了鬼市,趁半夜无人回到了赵遵的宅子。

    看家的老妇人见主人带回了几个脏兮兮的胡人,又烧水又收拾被褥,等胡女和两个孩子安顿好睡下,天都快亮了。

    胡人小伙可能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受到这样的优待,一直手足无措的跟在赵遵身后。

    “兄弟,坐啊!”赵遵请他坐下,胡人小伙跪坐在垫子上浑身不自在,赵遵大笑,变跪为盘腿坐,胡人小伙有样学样,慢慢地不那么拘谨了。

    赵遵问:“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们菊石人的名字,你们汉人叫起来拗口,您可以叫我在汉地的化名王志。”

    赵遵见他有满肚子疑问欲言又止恶样子,先一步说道:“王志兄弟,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有些话我实在不能向你吐露,你能不能把自己的遭遇讲给我听听?”

    王志道:“您救了我的命,让我的家人免受巫毒的折磨,您就是我的主人,我愿终生侍奉您!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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