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妖兵
赵遵把盛白沙晶的袋子拿在手里,轻轻掂着说道:“真相大白!蔻刹为了挑起木火罗的内乱,用白沙晶下毒害死了巴沙!如今证据确凿,蔻刹你还有何话讲?”
“我……我……”蔻刹不知该如何分辩,“我”了半天没有下文。
赵遵又问畏尔达虎:“副使,如今巴沙正使的冤情告白,你打算怎么处置蔻刹这个凶手啊!”
畏尔达虎的神志有点恍惚,脱口而出道:“该……该杀!”
此言一出蔻刹先是一愣,片刻之后变惊为怒,歇斯底里的吼道:“畏尔达虎,你这个白眼狼!我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受你指使!你和巴沙不和,让我买来白沙晶助你投毒,你嫁祸给艾米粒立功讨赏,乌兹国借你们内乱捞些好处,我鬼迷心窍听信了你的鬼话!如今事败你为自保竟然出卖我!是!我是该杀,你呢!你该活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到了畏尔达虎身上,事到如今畏尔达虎孤注一掷了,突然暴起想要击毙蔻刹来个死无对证,即便死也不能背负太多骂名。然而他刚冲到蔻刹面前就被早有准备的班闰一脚踹翻,几个差人上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这会儿畏尔达虎泄气了,叹道:“蔻刹,你这个贪图蝇头小利鼠目寸光的蠢猪啊!和你同谋能不败吗?”
班闰鄙视他道:“蔻刹是蠢猪,那你是什么?要不是你昨晚给我引路,我怎么能知道蔻刹是你同谋?”
畏尔达虎挣扎着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班闰道:“你以为匕首是赵将军遗落的吗?哼,没有这把匕首你会连夜去找蔻刹?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盯上你了,你在乌兹国驿馆和蔻刹见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不要当众再说一遍!”
“我……我认罪伏法!”在人证物证面前畏尔达虎低头供述了自己的罪行,原来在正副使人选选拔的时候畏尔达虎就和巴沙有矛盾,畏尔达虎自认为是沙罗的亲信理应做正使,结果事与愿违仅仅做了副使,这让畏尔达虎心中不忿一路上处处和巴沙对着干,但巴沙非常有涵养不与他一般见识,到了长安之后畏尔达虎变得急功近利,为了对付艾米粒,勾结了一些与木火罗有世仇的敌人,巴沙为此申斥了畏尔达虎。畏尔达虎怀恨在心决定杀死巴沙,然而杀死正使,自己这个副使难辞其咎,于是才想出了毒杀巴沙、嫁祸艾米粒的一石二鸟之计。毒死巴沙的白沙晶藏在一位药材之中,巴沙防着有人下毒,自己煎药,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随着畏尔达虎的招供,巴沙遇刺一案大白于天下,在场的人对畏尔达虎无不唾弃,对赵遵则充满了敬佩之情,裘无恙对法曹说道:“陆大人,案情已明,由你来宣判吧!”
陆大人厉声说道:“巴沙被杀案案发于七天前,今证据确凿,本官在此宣判!悦祥香铺的掌柜为谋钱财,枉卖毒物白沙晶致人死命,虽非同谋但性质恶劣,杖五十流刑!畏尔达虎和蔻刹身为大周属国官员,不遵天朝法度,阴谋杀人构陷他人,实属罪大恶极!判斩刑,待知会该国国君后秋后问斩!”
宣判结果一出,众皆心服,主犯从犯被押送大牢,陆法曹对赵遵大加赞赏:“赵将军年轻有为,我一定在丰大人面前为你邀功请赏!”
赵遵笑而不语,送走了陆大人,只剩下裘无恙和班闰了,裘无恙对赵遵十分感激,叹道:“赵侯爷王佐之才啊!仅用一天时间就破解了如此曲折离奇的杀人案,简直神乎其技!裘某佩服啊!赵侯您开口,让我怎么报答你都行!”
赵遵大笑道:“不用了,我本就是个好事之徒,案子是我要接的,而且又没费多大劲,您就别记在心上了!”
“那怎么行啊!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一点表示没有也说不过去啊!”
赵遵一指班闰:“那裘大人就把班兄借我一天吧,他还欠我一顿饭呢!”
“就这要求?”
“啊,你要真打算送我千八百两的金银我也乐于笑纳!”
裘无恙大笑:“我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是怕你后悔!好,班闰这小子别说借你一天了,借你半年我也不心疼!”
“班兄,走啦!两夜没睡好,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赵遵拉着有点发蒙的班闰就走,班闰直接被赵遵拉回了赵府,管家婆和厨娘做了一席好菜,刘贞操持内外事务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菜齐,斟酒!”
刘贞乖巧的要为二人斟酒。
“慢!这位……这位嫂子吧,先别急着斟酒,兄弟我有话说!赵兄,咱哥俩从见第一面到现在还不到二天,你已经请我吃三顿饭了!你这么殷勤的对我,兄弟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你再不把话说白,这酒我真不敢喝!”
赵遵独酌了一杯:“班兄,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了解你的内心,因此倾心相交!”
“一样的人?”
刘贞也道:“裘大人推荐你们认识的那天夜里你就说过同样的话!”
赵遵叹道:“我和班兄都家世显赫,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别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地位、官位、爵位和财富,我们与生俱来。没有普通人的上进心,没有人生的目标,往往愤世嫉俗,要么沉迷于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要么仗势欺人触犯国法过早的毁了自己,班兄,我的话有点道理吗?”
班闰听罢垂下了头,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出身世家大族,从出生那天起我的命运就不由自己做主,我可以做浮夸子弟,也可以蒙荫做官,但每走一步都是别人设计好的,我曾经试图去改变命运,可没有用,我翻不过那座大山!可今天看到赵兄,你活的这么精彩,我深有感触,自己似乎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了!”
赵遵道:“对喽,身份是无法改变的,学着利用这种身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比如说管管闲事啊,惩治一下坏人什么的!”
班闰笑了:“我可没你那两下子,管不了这样的闲事!不过赵兄,我很纳闷,你是怎么想到凶手是畏尔达虎的?”
赵遵道:“其实也不难,你们没想到是因为你们的目标放在了畏尔达虎制造的假象上,被那把匕首误导了!”
刘贞道:“你们受到了错误的暗示,将矛头对准了艾米粒,当然查不出什么结果了!”
赵遵道:“而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艾米粒杀了巴沙,匕首非但没有误导我,反而为我指明了破案的方向。”
赵遵和班闰从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班闰干脆就不走了睡在了赵府。转天早上刘贞再来的时候看到二人早就起了,在正堂聊的正欢。
刘贞笑了:“你们两个粘上了!”
赵遵道:“就等你了,快来听班兄讲菊石国的往事!”
刘贞一听“菊石国”立刻来了兴致,挤着赵遵坐下催促班闰快说。
班闰道:“菊石国是个非常遥远的国度,在葱岭以西的河中地区,距都护府所在的龟兹还有数千里,到长安的话真可以说不远万里了!河中地区与西域沙漠不同,那里水草丰美,数条大河贯穿其间,有广袤的沃野,非常富庶。菊石国乃是河中地区的霸主,据说是个有千年国运的古国,出过数代明君,是个纵横千里的大国。”
赵遵道:“既然是国运悠久的大国,国力也强,怎么突然就亡国了?”
“菊石国一直封国,几乎和外界隔绝,外界对其知之甚少,但从仅有的文献记载和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中,关于菊石国出现最多的字眼是‘邪恶’、‘疯狂’等恶毒的字眼!”
“什么?一个千年古国靠巫邪立国?是不是亡国后,有人故意去摸黑它?”
班闰道:“都护府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记录西域各国的国史和风物,其中有些涉及到了菊石国。但凡提到菊石国,众口一词都把菊石国归为妖邪!总不会所有的国家都故意歪曲摸黑它吧!”
赵遵想到了泰液池边、西塞楼、钟山皇陵中见到的菊石国人,确实诡异带着邪气,现在思之都令人不寒而栗。
刘贞问:“说菊石国妖邪,有什么表现吗?”
“扈尔基是菊石国北方的邻国,国力不俗,一直受到菊石国的压制无法南扩,扈尔基是蛮族的后裔彪悍异常,经过三代国君的韬光养晦,近四十年的苦心经营,扈尔基国力空前强大,终于倾全国之力杀入菊石国境内,一路上扈尔基的军队高歌猛进,半个月就杀到了菊石国的王都,决战之时扈尔基国王亲冒矢石,带领大军攻破了外城,但在进攻宫城的时候,战况突然急转直下,王宫中冲出了上千妖兵!”
“妖兵!”刘贞惊呼了出来。
“是啊,书中记载,一千多披头散发、双目猩红流血、龇牙咧嘴的疯子冲进了扈尔基的军阵,立刻引起了大混乱。这些妖兵身无寸甲、手里也不持兵器,全不惧刀剑,身中数箭、肢体残缺不全仍可伤人,口咬手撕无所不用其极,极大地震撼了扈尔基士兵的内心,意志瓦解开始溃败,菊石国的军队趁势反攻,以少胜多,王都城下斩敌万余,扈尔基的国王和王储皆死于乱军之中,菊石国反攻入扈尔基国境内,掳走了数万人口和数不尽的牛羊马匹。可令人发指的是,数万俘虏仅仅一年就被菊石国人驱使着修城挖渠几乎全部活活累死!可见菊石国对待人命如同草芥!唉?赵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赵遵喃喃地说道:“我……我见过你说的妖兵!”
第一百六十七 后计
班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见过……这怎么可能?”
赵遵平了平气血,说:“班兄,你先别管这个,接着说!”
“好好好,我说,史书多次记载了这支奇异的军队,每次遇到危机,只要这支军队一出现立刻大杀四方,战无不胜,河中地区的各国闻风丧胆,每年向菊石国奉上大量的金银供奉。”
赵遵忍不住插口道:“既然有这么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菊石国怎么还亡国了呢?”
班闰道:“这确实是一件怪事!菊石国幅员千里,从建国到亡国全都隐于迷雾之中,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国家就土崩瓦解了,菊石国的贵族藤氏取代了伊安氏坐上了王位,但藤氏却无法阻止国事的衰颓,压抑已久的邻国们组成了联军攻入了菊石国,那支战无不胜的妖兵却神秘的消失了,菊石国政权彻底瓦解。奇怪的是联军发现立国千年的菊石国人口仅剩数万,国民对自己母国毫无留恋,破国之后无人反抗纷纷外逃,篡了权的藤氏从国君变成了流民,跟着百姓一起流亡。因此菊石国的国土就被邻国瓜分了,但是逃亡的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惜一切的追杀原王室伊安氏!”
刘贞皱眉道:“藤氏篡国,对伊安氏斩草除根也就罢了,普通老百姓和伊安氏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呢?”
赵遵也道:“普通人对失败者往往都是同情的,况且伊安氏曾经统领全国近千年,从情理上讲即使不同情,也不该这么落井下石啊!”
班闰道:“还有更令人费解的呢,河中地区十几个大小国家对待菊石国的普通流民都非常开明,视他们为自己的国民,但是对伊安氏的人轻则拒绝其入境,重则直接派兵绞杀,伊安氏只能隐姓埋名逃亡远离家园的于阗、龟兹等地,绝口不敢提故国之事。”
赵遵试探性的说:“伊安氏灭族的惨案你有所知吗?”
班闰叹了口气:“哎呀,裘老头对你真是信任有加啊!这可是本朝数得着的晦史,先帝的污点!他对你都不避讳!”
赵遵道:“伊安氏灭族是不是藤氏所为?”
班闰道:“这个案子在西域影响非常恶劣,不少对大周充满敬仰打算迁居中原的胡人都因为担心生命安全而打消了念头。先帝盛怒之下责成有司彻查此事,都护府的十几位密探远涉大漠戈壁,历经两年的艰难调查,基本确定了死亡人数和姓名。三百多伊安氏后裔的居住地远隔千山万水,却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联络,竟在半年内同期抵达大周边境集结。我们也发现藤氏确实参与了对伊安氏的灭族行动,但根据四方馆和城门尉的记录,案发前后藤氏绝大部分成年男子都未出长安,最多只有五十人可能前往了边境。”
“五十人?五十人怎么可能杀光三百多人?”
班闰道:“奇就奇在这儿了,先帝有意降罪于藤氏,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只是降低了对藤氏的待遇,不了了之了。”
赵遵问班闰:“班兄,你生在西域长在西域,伊安氏被灭族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有可疑的对象吗?”
班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经历过此事的人大多不在这个世上了,只能从文献中找到蛛丝马迹,我曾经看过都护府内关于此案的卷宗,确实有诸多的疑点。比如边境上守军对待伊安氏的态度,边关的校尉完全可以让伊安氏入境安置,可他却把伊安氏驱逐到了戈壁荒滩上,伊安氏灭族之后数日,近在咫尺的守军竟对此事毫不知情,这说不过去!”
刘贞道:“你是说边将参与了这场灭族的屠杀?”
班闰摇头道:“边将胆子再大也不敢率领官军滥杀无辜,这事根本瞒不住的。再说当时的伊安氏逃门在外,吃饭都成问题,更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钱财,找不到合理的杀人动机。”
赵遵道:“还有什么疑点?”
班闰道:“疑点倒是没了,可牵涉到伊安氏灭族的人在之后陆续离奇死亡!”
赵遵原本是坐着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指藤氏一族的败落吗?”
班闰道:“远不止此!伊安氏灭族是在夏天,当年的冬天边境地区就爆发了瘟疫,守军和边民死者十之七八,守边的将校悉数死于疫病!”
赵遵熟识医理,奇道:“冬季万物蛰伏瘟疫不易扩散!果如你所说确实反常!”
班闰道:“反常的还在后头呢,等到朝廷派医官来医治瘟疫时,这病啊却奇迹般的好了!大家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可数年后四方馆内突然爆发了同样的疫病,这可把京城的各级官员吓坏了,长安是什么地方?万一这病传进了皇宫,宫里的人沾染上了疫病,他们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杀得!丞相亲自下令,封锁四方馆,各国使团严禁出驿馆,并排大军进驻馆内。奇怪的事再次发生,这病好像挑人一样,只对藤氏家族的人起作用,沾上疫病的十死无生!藤氏一族禁足在馆驿内严禁外出,导致瘟疫迅速在族群内传播,一个月内一千多人的大家族死的只剩下了四十几个,多亏太医院的御医配置出了有效的汤剂抑制住了疫病的流行,不然藤氏恐怕会就此灭门!当然治病的汤剂这么快配置出来是为了预防瘟疫危及皇室,不管怎么说藤氏保住了血脉,算是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从此藤氏再也没能缓过劲来。”
赵遵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目前大周境内有多少菊石国遗民,何人统领他们?”
班闰道:“菊石国灭国之后国民流散的西域各地,经过数十年的繁衍族群大约有三五十万,进入中原的只占其中的极少数,大多与藤氏一族关系密切,追随藤氏来投。但是由于藤氏的迅速没落,这些菊石国遗民便处于无人问津的尴尬境地,散居在甘凉一带,听闻京畿地区也有一些,没有族长统帅,原生的宗教也不再遵守,总之不像其他入境居住的胡人有类似坊间里正的上下级体系,乱的很!”
“我想见见藤氏的人?”
赵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让班闰始料未及:“你要见菊石国的人?我很好奇,西域这么多国家你为什么偏偏对遥远的菊石感兴趣呢?”
赵遵道:“班兄,我不想骗你,所以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有我的苦衷!”
“不能说?”
“不能说!”
班闰撇了撇嘴:“哎呀,菊石国驿馆是个异类,他们不卖四方馆的面子啊!有点棘手!”
赵遵道:“不卖四方馆的面子,还能不卖都护府的面子吗?”
“好啊,我就觉得上了你的当,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吧,谁让我吃人家嘴短呐!等我消息!”说完班闰就要走。
赵遵拦住了他:“等等,我这儿有一封信你顺道交给裘大人。”
赵遵把一块写满小字的白绢交给了班闰。
“信?”班闰好奇的接过了信,问,“我可看吗?”
“当然!”
班闰打开信看了几眼,脸色大变:“你……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赵遵笑道:“时机不到!就好比酿酒,发酵的天数不到,酿不出好酒!昨天我们打了各方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他们所做的都是应激反应,经过这一晚上的发酵,该想的他们都想了,该动手的今天肯定要有所动作,这个时候才是我们的最佳出击时间!”
班闰把赵遵的话品了又品,最后伸出了大拇指,他的脸上露出了数年不曾出现的洋溢笑容。
话分两头,赵遵和班闰谈天说地评古论今的时候,四方馆里也有几家驿馆的灯彻夜未熄。木火罗的新驿馆,沙罗使团惨透了!正使被谋杀,副使是谋杀者,两人都不在使团,使团可乱了套了。一整夜几个要员都未合眼,讨论使团何去何从。一直到转天的中午这些人还在愁,愁的吃不下饭。这个时候守门的小吏前来报事。
“报,徐大人来了!”
徐大人是裘无恙的副手,现在沙罗使团孤立无援,见到这棵救命稻草哪能轻易放过。
“快快有请!”
徐大人脚步轻盈,笑面春风的走进了正厅,几位使团的官员忙上前施礼。
“徐大人,万安!”
徐大人打量了几个人一眼,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屋里的气氛怎地如此凝重啊!”
年长一些的都冈叹了口气:“徐大人,您就别拿我门开玩笑了!我们都愁死了!正使让副使害死了,副使被抓起来了,使团的使命还未完成,我们回国可怎么向沙罗大王交代啊!如今人心惶惶众人有离散之心,我们何去何从还请徐大人给指条明路啊!”
徐大人故作玄虚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还没到那步田地吗?”
都冈是老江湖了,还能不懂这个,立刻让仆人呈上了一套金酒器。
“徐大人,您看在使团一直以来还算孝敬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徐大人把金酒器放进了袖中,说:“畏尔达虎阴谋害死巴沙已有定论,朝廷自然会向沙罗解释清楚,你们不担什么风险!人心离散是因为没有首领,你们选出一个来不就完了,到时候继续完成使命,回去沙罗肯定重赏你们!”
都冈道:“我们也有此意,可……可官阶高的就我们几个,难堪大任啊!徐大人,您觉得这些人中谁做这个首领比较合适?”
徐大人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子:“哎,达哈佳呢?这个年轻人不错,老成干练是个可用之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胡女多情
都冈尴尬的捋了捋胡子:“徐大人,您能再换个人吗?”
“为何啊?”
都冈道:“前天夜里达哈佳趁夜逃走投靠了艾米粒,现今被我们拿住关了起来!徐大人,像这样不忠不义之辈,能当此任吗?”
徐大人大笑:“误会,都是误会!达哈佳逃出驿馆是为了向赵将军举报畏尔达虎的罪行,他是破案的功臣,你们这样对他可不公平啊!”
“当真?”都冈将信将疑。
徐大人说:“我还能骗你吗?裘大人派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达哈佳是沙罗大王的亲信,这次又立了大功,补为正使一职非常合适。裘大人是这个意思,他以后会多多照顾你们使团的!而且……”徐大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这也是赵将军的意思,他可是你们的恩人啊!又是朝廷勋爵,有他在背后帮助,还愁完不成任务吗?”
“是是是是!”都冈一个转变了态度,“快把达哈佳大人请来,快啊!”
达哈佳昨天散场时被都冈等人堵住抓回了新驿馆,本以为小命不保,突然被众人抬着来到了正厅,一脸懵。
都冈等人把达哈佳请到正坐上,跪倒请罪,口呼“正使”,达哈佳多聪明啊,立刻明白了七八分,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挺他,立刻装模作样的谦让、辞功,演得非常好。
最后在送徐大人走的时候,徐大人拉着达哈佳的手高深莫测的说了句:“正使,从今天起你就要率领整个使团,完成沙罗交给你们的使命!赵将军特别吩咐,你是个聪明人,要顾全大局,千万不要滥用私情辜负了赵将军的一番心意啊!”
达哈佳深情的回握徐大人的手说:“赵将军的知遇之恩达哈佳永世不忘,我一定把使团完完整整的带回木火罗,达哈佳在此立誓一定劝导沙罗大王忠于大周!”
“这就对喽!”徐大人笑着离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木火罗旧馆的暗室中也进行着密谋,坐在主座上的艾米粒春风得意,美!他手下的一个谋士兴高采烈的说道:“大王!这可真叫因祸得福啊!沙罗派来的使团正副使都完了,使团群龙无首我们正好趁机吞掉他们!从此以后长安只剩下我们一家之言,大周天子只能选择帮咱们!大王您复国指日可待啊!”
另一个近臣附和道:“是啊,沙罗使团中有不少是陛下提拔的旧臣,如今他们没了依靠,已经有好几个前来探口风的了!只要大王许以高官厚禄,不怕他们不来投靠!”
艾米粒君臣上下一片狂喜,这时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报告大王,裘大人送来他的亲笔信!”
艾米粒一愣:“信?呈上来!”
小吏哆哆嗦嗦呈上了帛书,艾米粒一把抢了过来,打开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
“这个……嗯……”艾米粒把书信交给了自己老师,“国师,你看看吧!”
刚刚众人弹冠相庆的时候,国师就很冷静,当他看完裘无恙来信,轻轻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大王说!”
国师威望甚高,他发话其他的官员不敢反驳乖乖的退出了密室。
国师道:“裘大人让我们安分守己,不许打巴沙使团的主意,看来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有所动作!”
艾米粒怒道:“裘无恙又不是丞相太尉,他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就得听他的,把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国师叹了口气:“大王!依臣看,这信是那为赵将军授意裘无恙写给您的,裘无恙确实不是什么高官,但您想过没有,是谁让沙罗使团进的长安,又是谁安置使团住在了我们对面?”
艾米粒不傻:“是天子!”
“着啊!天子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希望我们一家独大,您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毁了沙罗的使团,但这就违逆了皇帝的意愿!我们寄人篱下,要是失去了天子的支持就彻底去了归国的希望啦!孰轻孰重,大王您要斟酌啊!”
艾米粒也叹了口气:“唉,我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啊!只是……有点甘心!”
国师道:“这次风波我们是最大的受益者,已经很赚了!见好就收吧!”
“好吧,空欢喜一场!对了,这个赵将军是个什么人物啊!这么神!”
国师道:“这个人非同一般,一天时间就掌控了一切!哎呀,天朝真是人才辈出啊!好在他没有站在我们对立面上,不然可就惨了!”
艾米粒道:“他还是皇帝的外甥,师父这样的人咱得拉拢啊!”
国师道:“所以这个面子得卖给他!”
师徒二人谋划了一会儿,艾米粒突然问国师:“达哈佳做了沙罗使团的正使,以后他还会受我驱使吗?”
国师闭上了眼:“选他总比别人强吧!”
艾米粒听出了老师话语中的不确定,苦笑了一声:“看样子赵将军并没给我们太多的便宜占啊!”
乌兹国使团也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蔻刹参与谋杀案被抓定了死罪,使团里人心惶惶,天亮之后使团中的几个主事的人主动到裘无恙衙署请罪,裘无恙晾着他们迟迟不肯接见,直到看到了赵遵的信才把几个人叫了进来。一通狠骂,骂的几个人一身身出汗,最后降低了使团的待遇,责令整改,同时命令乌兹国使团出夫修缮馆内的道路,等等一系列重罚,以儆效尤!
裘无恙借机采用雷霆手段惩处了一批为非作歹搅乱四方馆秩序的恶徒,四方馆的风气为之一新。
黄昏的时候赵遵和班闰悄悄地来到了菊石国驿馆门前,这里地处偏僻,又不与外界沟通,木火罗使团这档子事菊石国驿馆里的人全然无知。
菊石国石西域大国,接受先帝的邀请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当时先帝已经有意打通河西重新控制西域,为了邀买人心先帝大造声势为藤氏修建了豪华的驿馆,单论占地规模,菊石国驿馆在四方馆数一数二,可惜驿馆建成不久爆发了那场几乎让藤氏灭门的瘟疫,更惨的是先帝停止了对藤氏的供应,几十年坐吃山空,菊石驿馆内荒草丛生、房露瓦脱,十分破败了。幸存的几十个人挤在三间大殿里,剩下那些房子虽然没塌,可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赵遵和班闰在一名仆人的引领下,从偏门而入向后院而去,一路上遇到的菊石国人都面有菜色,看见外人进馆惊慌失措到处躲避好像受了惊的兔子。
“看来外界的传言非虚,菊石国驿馆中的人确实不和外界沟通!”赵遵说道。
班闰道:“我也是第一次进馆,没想到里面这么凋敝,哪还有一国王室的该有的体面啊!”
不一会儿仆人把二人请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楼前。
“二位大人,我家主人吩咐,一次只能见一人!”
班闰立刻说道:“我是陪同赵大人来的,我就不上去了!你引赵大人上去便是!”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班兄你在楼下等我!”
赵遵独自登上了三层高楼,往下一望见班闰正抬头望着他,赵遵这才推门而入。三楼的屋子非常大,挂了不少纱帐,每条纱帐上都印着白色的大石花,只是纱帐都显得老旧了,脱去了原本鲜艳的底色,不过整体感觉和赵遵第一次进西塞楼时差不多,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极品熏香的味道。
朦胧恍惚中,有星星点点的烛光从深处传来,赵遵拨开纱帐向着烛光走去,突然一张巨大的胡床出现了,一名美艳的栗发女郎慵懒的躺在上面,她身子仅盖着薄薄的丝被,纤细的手臂和白皙的双腿赤条条的露在外面,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诱人。
赵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胡女。
胡女“咯咯咯”的发出了一阵悦耳的笑声:“你站着干嘛?过来啊!”
赵遵猛地晃了晃脑袋:“大姐,这里可能有点误会……我来的目的是……”
胡女从床上走了下来:“误会?进了这个屋就没有什么误会了!”
赵遵背过身去说:“大姐,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几句话要说!”
胡女有“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好啊,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
说完赵遵的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阵赵遵试着转过了头,胡女穿上了一件黑纱衣,虽然该遮住的地方都没怎么遮住,但好歹穿了件衣服,好过全裸。
赵遵的眼在屋中扫了一圈,除了这张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遵只能尴尬的戳在那儿。
“大姐,我来的目的,班兄跟你说了吗?”
“班兄?哦,你是说都护的公子啊,说了,他让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就好,这就好……那我们开始吧!”
胡女娇怒道:“那你还让我穿衣服干嘛!穿穿脱脱的多费事啊!”说着又要宽衣解带。
“等等!”这次赵遵有点急了,“大姐,我不了解菊石国的风俗,但是在大周境内,你这种待客方式在下接受不了!”
胡女停止了脱衣的举动,好奇的盯着他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遵道:“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谈?”胡女掩口而笑,“你给了我那么多金银就为了找人聊天?公子,你是有多寂寞啊!”
赵遵终于听明白了,心中暗骂班闰阴损,竟然打了嫖宿的幌子,这办的叫什么事啊!
赵遵气不打一处来,不高兴道:“既然收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话!”
“呦!”胡女媚态百出的往床上一躺,“过夜的钱可不能做的别使!姐姐概不退钱!”
赵遵冷笑道:“你就这么跟一位朝廷勋爵说话吗?”
胡女说:“能进的来这驿馆的哪个不是高官权贵,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我见得多了!”言外之意她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不怕惹恼了我惩处你吗?”
“惩处?我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语气中带着不屑和些许的凄凉。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伊安氏
赵遵见她二十几岁的样子,除了一点点风尘气外,眉宇间更多的是倔强和坚强,于是说道:“你还真是豁出去了,不过惹怒了我会牵连到你的族人!你就不怕我赶你们出四方馆?”
胡女脸色微变:“菊石国驿馆是先帝御赐的,藤氏一族是大周的客人,你无权赶我们走!”
赵遵大笑:“在长安城换个地方给你们盖个院子,强牵你们过去,也不违背先帝的意愿!没了四方馆的庇护,哼哼哼……”
“凭什么……”
赵遵:“凭我是皇帝的外甥!你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皇帝!哼,你给我等着!”赵遵做足了一个浮夸门阀子弟的样子,气哼哼的就往门外走。
“你等等!”胡女知道这些门阀的二世祖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急的从胡床上蹦了下来,冲上去想去拉住赵遵。
赵遵手已经抓到门闩了,突然一回头坏笑了起来:“大姐,一句话就骗出了你的命门,这个就不好玩了!”
胡女自知短处落到了赵遵的手里,原本泼辣张扬的个性偃旗息鼓,属于自己这个年纪的未婚女子的情感表露了出来,有点紧张的看着赵遵这个让她捉摸不透的男人。
赵遵得意了,刚刚胡女衣着暴露让自己不敢直视,这会儿赵遵反而觉得赏心悦目,胡女被看得脸都红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赵遵大咧咧的坐在了胡床上。
胡女趁机给自己披了件袍服:“我们菊石国人的姓氏和名字与你们汉地差别极大,不好向你解释,我的名字用你们汉话来说,应该叫藤西里乌尔吉娜!”
赵遵一皱眉:“藤西……基……”
胡女道:“你可以叫我吉娜!”
赵遵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班闰这个人的办事能力了,生怕他随便找个不轻不重的小角色打发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吉娜,你在菊石驿馆中是什么辈分呢?”
吉娜道:“我父亲是先王藤良彼兀的长子。”
赵遵大惊:“什么?你是末代菊石王的嫡长孙?那你岂不是长公主了!”
吉娜一阵冷笑:“长公主?我恨这个身份,从生下来那天起我没占过这个名分半分的便宜!”
赵遵心头一沉,别国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而吉娜出生在高墙之内的驿馆,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菊石驿馆的大门,这个头衔给她带来的是灾难,是羞辱!她食不果腹,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一点点钱物来维持整个族群的生计,想想她的命运的确悲哀啊!
“吉娜公主……”
“别叫我公主,这个称呼只能满足你们这些男人的虚荣心和占有欲,凌辱一个国家的公主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赵遵没想到一个称呼,便把吉娜拉回到了现实,她的愤怒说明她还是有羞耻有良知的。
赵遵很同情她的遭遇,很认真地说道:“吉娜,我是来帮助你的,我可以保护你的族人!”
“哈哈哈哈!”吉娜发出了嘲讽的狂笑,“你们大周男人都是一样的虚伪狡诈!‘帮助我,保护我’这些鬼话我听得够多了!可每次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又都找各种借口推脱!”
赵遵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吉娜戏谑的看着他:“是有点不一样,他们是事后说的,你却是在事前说的!好啦,别绕弯子了,你想出多少钱,要占有我多久!”
赵遵盯着吉娜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用极低缓的声音说:“我想知道一个菊石人的下落!”
“一个人的下落值这么钱吗?”
“当然!我要问的是那个让你们深深恐惧,恐惧到几十年不敢出四方馆的人!”
此言一出吉娜的全身立刻发起抖来:“你……你是……”
“他是伊安氏的余孽,对吗!”
“啊!”吉娜一声尖叫吓得缩成了一团,抱头躲在床侧。
赵遵拉着吉娜的胳膊把她扯了起来。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回答我,他是谁?”
吉娜努力平复急促紧张的呼吸,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为什么对菊石国感兴趣?”
赵遵道:“我对菊石国没有半分兴趣!但是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了长安乃至大周的安宁,我要把他挖出来!从这个角度看,我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我需要你说真话!”
“噗噗!”
吉娜快速的吹灭了屋中所有的烛光,然后爬上床,又拉住赵遵的臂弯把他也拉上了床。
赵遵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吉娜道:“这个人是不可以在光明里提起的,你上床来,我慢慢讲给你!”
赵遵躺在柔软温香的胡床上,这几天的疲倦袭来,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吉娜靠了过来,枕在了赵遵的臂弯里,轻轻的在他耳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遵。”
“赵遵……,这个名字我记住了!”然后轻笑着捏了捏赵遵臂膀上结实的肌肉,“赵大人,你比看上去强壮多了。”
赵遵苦笑道:“我完全可以把你抓回官署,大刑伺候不怕你不招!”
吉娜把头埋得更深了:“躺在你怀里才相信你说的话,你确实和他们不同!”
“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吗?”
“吉娜……吉娜害怕!”
赵遵感觉出吉娜的身体在发抖,下意识的搂住了她,这个动作毫无色情,只是出于男人对女人本能的保护。
赵遵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了解的关于菊石国和菊石人的事统统告诉了吉娜,吉娜听罢痛哭流涕,泪水很快浸湿了赵遵的衣袖。
“没想到我的族人我的同胞过得如此悲惨凄凉,被当成牲口一样驱使!”
赵遵叹道:“菊石国的遗民除四方馆藤氏一支外,其余恐怕都已经被控制了,吉娜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我为你们主持公道!”
吉娜对赵遵已经非常信任了:“菊石国封国千年,你可能是第一个了解内幕的外国人,可是我该从何处说起呢?”
赵遵道:“我们有的是时间,从伊安氏建国开始说!”
吉娜擦了擦泪水,努力恢复了平静:“伊安氏是从遥远的西方迁徙而来的,当初他们人数很少力量很弱小,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又通过和藤氏等七个大部落联盟终于占据了河中地区最肥沃的土地,一举建国。菊石国建立伊始,颠沛流离的人们以为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却是千年梦魇的开始!伊安氏的人口在建国后快速增长,而他们不从事任何劳作,平时只学习行巫和祭祀,完全靠其他民族的百姓供养。当时菊石国刚刚建国,百姓生活非常艰难,还要养着一帮不干活的人,时间一久百姓怨声载道不满伊安氏享受特权,全国多地爆发了动乱。伊安氏表面妥协,答应了反对者的一切条件,却在暗中使用恶毒的巫毒术控制了所有的人!”
“巫毒术?所有的人!”
吉娜接着说道:“伊安氏依仗巫蛊横行河中地区,他们利用水井投毒方法,快速的让大部分国民中了巫毒。中毒之初并无异状,但是到了特定时期,毒症得不到解药就会发作,万虫食脑一般的剧痛能把人活活疼死!”
赵遵大怒:“一个国家的国君竟然向自己的国民下毒!亏他想得出来!”
“感觉匪夷所思是吧!但是这一招真的很管用,伊安氏就是用巫毒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盘剥本国的百姓!稍有不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整个村子因为得不到解药而被屠村!中了巫毒后每年都必须服一次解药,即便可以逃到国外,最多也只能活一年,所以菊石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了!更可怕的是伊安氏掌控了全国后,并不想着如何治理好国家,而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了研制新的巫毒,偏执到了疯魔的程度,不惜拿活人做实验!”
赵遵为人正派,听到伊安氏这样的恶行怒不可遏道:“伊安氏违背天理人伦,难怪失势之后国人要对其赶尽杀绝,咎由自取,活该!”
吉娜道:“我的祖先和伊安氏结盟建国是菊石国的缔造者之一,享有比较高的待遇,但伊安氏对藤氏并不完全信任,给予优待的同时也没忘记使用巫毒加以控制,藤氏的几十代先祖过着被监视的生活,然而族中的一些有志之士对伊安氏的反抗从未停止过,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他们发现伊安氏的统治非常稳固,唯有解除全体国民身上的巫毒这一条路可行。我的先祖虽然对巫毒术一无所知,但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毅力,用了三四百年的时间终于破解了巫毒术,为了不引起伊安氏的怀疑,又用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配制出了足够量的解药。终于在几十年前伊安氏王权更迭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解救了全部国民,推翻了伊安氏邪恶的统治。伊安氏虽然被推翻,但势力仍然很大,他们积聚力量试图卷土重来,我的先祖则团结了国内的其他部落对伊安氏展开了围剿。可惜的是在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邻国的联军袭来,伊安氏的余孽趁机逃走隐藏了起来。国破之后藤氏也没有力量继续追剿伊安氏了,直到先皇派使者邀请菊石国王室来长安居住这件事发生才又给了我们诛灭伊安氏的机会,先皇保护菊石国王室的消息是我祖父在西域传播的,伊安氏果然上当举族而来,在边关被先期入境的菊石人各部百姓共同剿灭了。”
赵遵道:“伊安氏是被菊石国遗民诛灭的?”
吉娜道:“是的,我祖父带领一千多名菊石勇士血洗了伊安氏营地,杀光了所有的人!”
“杀光了所有人?不见得吧!”
第一百七十章 新军初具规模
吉娜道:“我祖父他们围住了伊安氏营地从天黑一直杀到天亮,确信没有放走一个活口!”
赵遵奇道:“那后来藤氏的遭遇和我看的那些事是谁主使的呢?”
吉娜道:“伊安氏被剿灭后边境地区发生了瘟疫死者甚多,其中包括了我祖父的旧友戍边的老将军,我的祖父觉察出了异样,这是一次针对伊安氏灭族的报复,因为直接参与屠杀伊安氏营地的勇士几乎全部遇难。当我祖父到达边关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瘟疫竟突然消失了,虽然没有查到真凶,但伊安氏在世上留有余孽是肯定的了。我祖父一边加强戒备,一边召集菊石来的同胞聚居,形成坚固的堡垒严防报复。几年后瘟疫果然又起,四方馆变成了人间地狱,菊石驿馆中的人十有八九都病倒了,我的父母先后发病而亡,我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祖父用尽了心血终于配制出了治愈瘟疫的良药,可他也因为伤心过度和过于疲劳去世了。他死前留下了遗言,藤氏一族就算全部饿死也不能离开驿馆!”
“为什么?”
吉娜道:“从反抗伊安氏暴政那天开始我们就不怕报复,但是藤氏是世上仅存的可以制约伊安氏巫毒术的人,我们不灭族,伊安氏的余孽就不能随心所欲,祖父说当年我们藤氏引来了伊安氏,造成了菊石国千年的灾难,我们藤氏必须弥补这个过错,哪怕奉献出生命!”
“吉娜你会解巫毒术吗?”
“是的,吉娜继承了先祖的遗志,我要为父母和族人报仇!”
赵遵心情很是复杂,说:“伊安氏的巫毒究竟是什么样的毒啊?”
“伊安氏的巫毒和你心中的毒可能不太一样,它需要两种不致命的药物共同作用,所以巫毒可以选择性的让一些人中毒,解药要根据两种药物的搭配去配制,很不好掌握。”
“我在前朝皇陵里发现的几近疯狂的菊石人是不是和传说中的妖兵一样?”
吉娜道:“妖兵确实是存在的,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军人,很多都是囚犯,在最危急的时刻伊安氏通过特殊的药物控制驱使他们为自己作战,你看到的只是小门小法,用迷幻药使人失去心智变成狂暴的怪物,心智丧失的人在很快的时间内力竭而亡。真正的妖兵则不同,他们被控制住心神,完全服从施术者的命令,身体潜能被激发出来,一两个月之后才会死去。”
赵遵道:“这么厉害!伊安氏为什么不建立一支妖兵大军横扫天下啊!”
吉娜道:“这种巫毒术要在行巫之人体内培养毒质,其过程苦不堪言,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对施术者自身的伤害极大,据记载几次用到妖兵出战之后,伊安氏都会举行大丧,几十年才内恢复元气,所以不可能组建一支常备大军。但不了解内幕的外人出于畏惧是绝不敢冒然进攻菊石。”
赵遵把吉娜的讲述认真的梳理了一下,很多事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赵遵躺在胡床上,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吉娜见赵遵不说话了,仰起头看向赵遵的脸,黑夜中只有一双眼光在闪动,“你的话问完了吗?”赵遵点点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吉娜似乎不想让气氛一直这么宁静下去。
“吉娜,把你们家克制巫毒术的方法告诉我好吗?”
吉娜紧紧地搂住了赵遵的胳膊:“不好,解药方子是我们家族最后的筹码,不能这么轻易的告诉外人!”
赵遵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任我吗?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个方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而且我答应保护你的主人就一定会做到!”
“我相信你会帮助保护我们,可人是会变的,万一哪天你变卦了,我手里没有筹码岂不亏大了!”吉娜露出了狡黠的一面。
赵遵道:“那你怎么才肯把配方告诉我呢?”
“解药配方只能传给藤氏的后人,这可是祖训!”吉娜就是不肯松口。
赵遵笑了:“我总不能入赘到你们家吧!”
吉娜也笑了:“入赘不必了,但至少要有夫妻之实!”
赵遵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
吉娜把赵遵搂得更紧了,温柔的说:“你犹豫了,这说明你是个正人君子,吉娜喜欢你!”
在大石花熏香的催化下,情愫是无法抗拒的。
转天日上三竿,班闰正在自己官署的屋内翘着二郎腿看着院中的松柏发呆,直到赵遵出现在他背后。
“赵将军好棒的体格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肯出那温柔乡!”
赵遵大囧:“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打招呼?你们把灯都熄了,我留在那儿听你们的墙角啊!”
赵遵少有的语塞了,班闰趁机挖苦道:“怎么样,我安排的人还满意吧!”
赵遵叹了口气:“你故意给我找了个难缠的公主,我上你当了!”
班闰不乐意了:“嘿,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吉娜公主可是四方馆的一朵艳花,多少达官显贵想一亲芳泽都捞不着,你竟然说上我的当了!那好,你给我也找一个这样的当上上!”
“那个……班兄,你还得帮我个忙!”赵遵犹豫再三才说道。
“说!”
“以后菊石驿馆的一切日常开销我来出,不要再让吉娜为了生活去做那种事了!”
班闰听罢有点不敢相信:“我的天啊,你来真的!她可比你大好几岁,不般配!”
“去你的!我只是许诺吉娜照顾好她的族人,我不是一个食言的人!而且她一个女流苦撑一个家族,确实令人同情!”
班闰为难道:“这个不好办啊,吉娜艳名远播,得想个好借口,不然得罪人呐!”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就对外声称自己把她包养了,都护府的公子谁敢不卖面子!”
“嘿,你可真不和见外啊,好吧!我是都护府的人,保护西域的子民是我应尽职责,这个锅我替你背了!”
赵遵“厚颜无耻”的道谢:“够兄弟,好朋友!”
“看样子,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赵遵点点头,一抱拳告别道:“班兄,菊石驿馆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怎么?你要走?”
赵遵道:“北护军还有数千兄弟等着我呢,我不能留在长安太久。”
“哦!”班闰的神情微变,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再说赵遵和班闰作别之后,回府准备了一番,想和刘贞说一声,但是有点心虚,没敢去,于是直奔城门邀了轮值的侯贤鲁诚一起赶夜路回了北护军大营。
余雷一见赵遵忍不住抱怨道:“我的赵大侯爷!您这个护军校尉当的也太随心所欲了吧!队伍刚刚扩编,你连几个新提拔的将校没认全就把烂摊子扔下躲长安去了,你可知道操持这三千人有多累心!”
赵遵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余雷叹了口气:“可气的是你这么吊儿郎当的干,队伍却反而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军官兢兢业业各司其职,士兵们士气高昂,连马儿都上膘!北护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想想当年李大哥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真替他冤得慌!”
赵遵大乐:“太好了,看样子我选对人了!你们好好干就行,我捡现成多自在啊!”
余雷气的只是摇头,何家兄弟、公孙兄弟等人听闻赵遵回营了,纷纷拥到了营门口,赵遵命人把带来的几大车瓜果菜蔬和酒肉推进了大营,一场盛宴马上就要开场了。
赵遵和几个将校单独生了一堆火,在一起开怀畅饮。
“二位兄弟住的还习惯吧?”赵遵关切的问何家兄弟。
何郊道:“住得惯!兄弟们对咱们都很照顾,兵也是好兵,我哥俩后悔没早点来了!”
公孙输道:“何家哥哥有能耐,大伙都服气,咱们天天一个锅里捞饭早变成一家人了,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没影了!”
众人一阵大笑,余雷笑骂道:“公孙输,你小子早晚烂舌头!赵将军不在长安上下打点,你哪来的吃喝,哪来的军饷和兵器!”
“我能证明啊,赵将军忙得连家都不回,以至于刘大小姐几次到城门寻夫!”鲁诚的话又引来了一阵大笑。
笑闹了一阵赵遵问起了北护军的备战情况,赵遵最关心的两个队伍,一支是何家兄弟训练的新军,一支是兀哈伊支陈铎领军的骑兵。这两支队伍花费巨大是北护军最拿得出手的招牌。
兀哈伊支手下的几百人是北护军进攻的尖刀,战力水平也是全军第一的,兀哈伊支抱拳道:“回禀主帅,我手下的骑兵没得说!就算遇上相同人数的匈奴精骑也不输阵,只是和蒺藜阵融合还需假以时日!”
余雷在一旁帮衬道:“骑兵和蒺藜阵结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吗,数百甚至上千骑士挤进蒺藜阵,如果配合不够默契,反而打乱了原有的阵型优势,不过请主帅放心,我会帮助兀哈伊支尽快磨合成型。”
何郊接着说道:“赵将军从各部中选拔精锐组建的新军,无论是体格还是协同作战能力都超过各军将士,经过一个多月的集训已经颇具战力,只待实战的检验了。”
赵遵忧心地说道:“一支新军刚刚练成直接拉到战场上去试炼,万一遇到强敌,陷入苦战恶战鏖战,战损必然不小,北护军就这点家当,我真有点舍不得!”
侯贤道:“大战这事充满不确定性,我们这样的的小部队唱不了主角,只能配合主力作战,对手不是咱们可以挑选的,赶上啥是啥呗!遇上弱的捡便宜,遇上强的认倒霉!”
赵遵道:“你说的那是战时,现在不还没开打吗?我只想实战练练兵!”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目标黑松山
侯贤尖着嗓子笑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总不能去偷袭友军吧!”
余雷道:“可惜了,要是再有个钟山就好了,换个攻法再打一次,伤亡还小,还能检验队伍!”
“嗯?”余雷的话提醒了赵遵,“对啊,钟山没了,还有别的什么山,剿匪这事可以干啊!”
余雷皱眉道:“剿匪属于地方事务,没有主动请缨去打一仗的先例啊!”
侯贤笑道:“老余,你真是迂啊!咱们打钟山杀贼的时候也没经过卫府批准吧,不是照样干了!咱们一不要官家给军饷粮草,二不图奖赏就为打一仗而打一仗!”
余雷恍然大悟:“那大伙快想想有没有适合的目标!”
十几个正副队长嘀嘀咕嘀嘀咕了半天,提出了一些假想敌,可要么远在天边要么强到不敢想象,风险都太大刚一提出就被否决了。
赵遵在一旁听着,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忍不住脱口而出。
“黑松山!”
“黑松山?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余雷不解的问赵遵。
赵遵一指鲁诚:“我好像听老鲁说过,只是忘了是在哪儿听的了!”
“是在钟山,我当时诈称咱们是黑松山的大王来吓唬那些恶棍!你脑子是好使啊,说了一遍到现在你还记得。”
赵遵说:“你既然假借黑松山的名号震慑那些贼人,说明黑松山的势力很大,咱们干他一家伙怎么样?”
众人一片哗然,侯贤捏着嗓子发出了一阵讪笑:“嘿嘿嘿,赵大将军!你真是豪情万丈啊!可你知道黑松山是干什么的吗?你啥都不知道就敢打人家啊!”
赵遵说:“我还真不了解黑松山的情况,他们不就是一群强盗吗?”
余雷道:“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强盗,你可知道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的往事?”
赵遵说道:“当然知道,魏朝建立之前,天下处于大纷乱之中,整天打战民不聊生,这种局面持续了三十几年。”
余雷点点头:“不错,人生于乱世想活着都是一种奢望,一个人单独活下去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近乡本土的人们渐渐形成了聚落堡垒以防止盗贼和乱兵的侵扰,一些地方世家豪族趁机壮大势力割据一方,他们占据险要修建坚固的堡垒,囤积粮食和武器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王国。魏朝统一全国的过程中,这些门阀堡垒制造了非常大的麻烦,有时一两万人进攻一个千人把守的堡垒,围攻一两年都攻不下来,因此魏主对世家门阀深恶痛绝,下令全面清剿豪强势力,这导致地方和朝廷严重对立,间接导致魏朝短命而亡。几十年清剿的结果是小的割据没消灭,天下进入了诸强争霸的时期,直到本朝建立。黑松山是司隶与凉州搭界处的一座名山,山上修有一坚固堡垒是前朝凉州曲氏大族所建,位于两山之间的绝险之地,堡垒前是陡峭的山坡,堡垒后面就是原始森林,进可攻退可守,虽然被魏朝军队破坏,但主体石头建筑至今仍然十分坚固。大约在二十年前,当今天子刚刚登基就迫不及待的要和匈奴开战,于是在边境修建了一系列的城堡,强迁大量的内地人到边城定居,结果这些人中有很多吃不了苦,又因匈奴屡屡犯边,大量的移民和戍边的将士集体逃亡。其中最大的一股流民推举一位艾姓的边将做头领,占据了黑松山,从此啸聚山林成了山大王。”
赵遵对北方流民一事早有接触,于是道:“黑松山离长安有多远?”
“大约三百里!”
“三百里,这么近!天子脚下怎容一伙强盗?”
侯贤抢过了话头:“嗨,当年陈嵩克扣戍边将士的军饷导致哗变,这是陈嵩的一个大污点,剿匪是小,一旦自己贪赃枉法的丑事传扬出去就算是太尉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从不提起清剿黑松山这件事。”
赵遵道:“鲍相和陈嵩是死对头,怎么不拿此事弹劾陈嵩?”
“鲍鸿整天在朝堂上唱赞歌,称天下太平四海臣服,要是告诉皇帝京城左近就有山贼,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所以他也不吱声。”
赵遵道:“二十年了,皇帝就一点黑松山的消息都没听过?”
余雷道:“皇帝这么精明的人怎会对黑松山一无所知!可此事是因他登基时施政不当造成的,皇帝这么自负,怎会承认自己有错!别人不提,他也装糊涂!”
赵遵气得直摇头:“我明白了,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没有这回事!”
“对头!好在黑松山的头目还以军人自居,不怎么危害地方,地方官渐渐地默认了它的存在。”
赵遵问:“黑松山势力有多大?”
余雷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黑松山经营了二十年,如今人口过万,精壮之辈有近两千,而且都是边关将士的后代,战力非是寻常草寇可比。凭借黑松山的地利,就算北护军倾巢出动短时间内也未必打得下来!一旦动静过大惊动了朝廷,那就捅娄子了!”
鲁诚也道:“这地我也想到了,太难攻了,咱不能拿兄弟们的小命开玩笑啊!”
赵遵乐了:“就好像我不关心兄弟们的死活一样!黑松山确实是个绝佳的对手,有实力才能检验新军的战斗力,大家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大胃口一次吃掉一万人!”
侯贤脑子最灵:“哦,你的意思是不强攻黑松山,不剿灭他们,只为检验新军某项战力!”
何郊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赵将军,你想检验哪一项?暗杀、潜入还是开城门抓俘虏啊!”
赵遵把头一歪:“这个嘛,我还没想好,到地方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鲁诚坏笑道:“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何大哥,这是要给你出难题啦!”
赵遵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发出了担任护军校尉来的第一道作战令:“明天一早,新军全营开拔前往黑松山,公孙胜、兀哈伊支留守老营,其余军官随我一同前往。”
“喏!”
终于要打仗了,很多人激动的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新军已经整装待发,即将开拔之际营门口的卫兵突然来报。
“禀将军,有人来访!”
赵遵心头一颤,这个节骨眼上怎会有人来访自己?
“众军莫动,我去会会来人!”
赵遵独自登上营门的哨塔,居高临下一望,“是你!”只见班闰一人一骑站在营门前沐浴在晨曦之中,赵遵急忙冲到营外,这才发现班闰穿着西域护军常见的牛皮甲,马背上驮着毡筒子和弓箭。
赵遵看着一脸虔诚的班闰,有点紧张,忍不住往坏处去想:“是不是吉娜出什么事了?”
班闰摇了摇头,“那你一大清早跑这儿干嘛,吓唬人啊!”赵遵有点生气。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赵遵十分意外,班闰突然行了西域护军最高的军礼,单膝跪地右臂置于胸前,高呼,“西域都护班宣子孙、班冒之子班闰从今日起投入赵将军麾下,从此荣辱与共肝胆相照九死无悔!”
赵遵愣神的功夫,班闰拿出一个小册子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是我的调令,请赵将军过目!”
赵遵拿着调令看着班闰,不知所措,“班兄,这有点太突然了!”
“行啦,我白干活不拿军饷还不成吗?”说着班闰拉着马就往营里走,见赵遵还傻站在那儿,喊道:“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啊!”
两个人携手揽腕进了军营,其实班闰的家世并不为外人所知,他的父亲班冒以质子的身份来到长安做人质,祖父死后回到西域执掌大权,皇帝想让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然而却出了变故。
班冒的原配夫人生了两个儿子,班升和班闰,然而班冒晚年的时候宠幸一名姬妾,有意扶植这个姬妾生的儿子做继承人,原定继承人班升和一般老将建立起了同盟和班冒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为了不激化矛盾选择让班闰代替哥哥到长安做人质,班闰的身份不是继承人,这让皇帝非常不满,一直慢待与他,班闰也是一身浪荡公子的气质,在长安混日子,直到他看到身份比自己还显贵的赵遵是这样一个精彩的活法,赵遵的品质深深触动了班闰,他下决心改变自己的现状,情愿追随赵遵做一番事业为民效力,所以才找裘无恙托关系把自己调到了北护军。
班闰跟着赵遵一进大营迎头撞上了准备出发的新军,立刻就愣住了。
“赵……赵将军,这是要打仗啊!”
赵遵大笑:“让你赶上了!来来来,我替你引荐一下!”
众将见赵遵出去片刻领回来了个人,好奇的看向班闰,赵遵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哥们班闰,从今天起就调来咱们北护军了,以后就是自家弟兄了!”
班闰向众将作了一揖:“在下关内侯班闰,请诸位老兄多多关照!”
“关内侯!”
众人大惊,鲁诚摇头叹息道:“刚来一个赵侯,这有来个班侯,朝廷的侯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啊!”
余雷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侯是越多越好!三千人的队伍两个侯爷坐镇,咱们北护军这是要发达了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绕道后山
赵遵向班闰引荐了余雷何郊等人,颇为无奈地说:“班兄你也看到了,我们北护军现在是兵少将多,你说我给你按个什么官好呢?要不我这个护军校尉让你做得了!”
班闰把马背上的长剑解下来别在了腰间:“我调令上不是写着呢,就当普通士兵!”
余雷以为不妥:“普通士兵?这么怎么行啊!”
班闰来劲了,把马拴在了营地的柱子上往士兵堆里一站:“我还不配当个兵吗?”
赵遵早就摸过班闰的底了,他的内功路子非常特殊,可能是西域独有的法门,惯用一把长剑,不能说是一个一流剑术大师,但实力较何桥不分上下。
赵遵笑着把班闰从士兵的队伍里拉了出来:“我们北护军的兵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得先从斥候开始做起!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等打完了这一仗回来再谈你的事!”
班闰没有在反驳,何郊高喊一声出发,三百多新军和各队的军官出发了,因为是秘密作战,北护军不敢走大路,钻进了茫茫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森林,途中遇到樵夫猎物,便称是军队调防,反正穿着卫军的军装也没引起他人的怀疑。
初春时节赶上阴雨绵绵,山路泥泞难行,冻雨摧残着每一个人的身心,但北护军官兵没有一个人有怨言,行军的脚步没有一刻停止。何家兄弟和班闰几个对北护军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终于明白北护军“山地魔鬼军”的绰号不是浪得虚名,铁血的纪律令他们无比佩服。
终于数日后他们遥遥望见著名的险川黑松山的轮廓,离着还有三十里众军驻扎在了密林之中,安顿好了之后鲁诚开口了,“老大,地方到了你打算怎么练啊!快说说吧!”这话鲁诚已经憋了一路子,众军官也有同感,一齐看向赵遵。
赵遵这时突然一笑,鲁诚立刻感觉后背一阵发毛,“又来了!准是坏主意!”赵遵踢了他一脚,“猜错了!我多和蔼可亲啊!我不难为何大哥,所以呢,怎么练兵,怎么向我这个主将展示集训的成果,你们自己的定!我干看看不发声怎么样?”
“好家伙,赵将军这叫无招胜有招!我们要是选了简单的考验起不到任何考察的意义,只能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了!不过我们接受挑战!先容我们合计合计!”何郊拉着众军官在一起商议作战计划。赵遵稍微往前凑了凑就被侯贤鲁诚等人挡了回去,“你急什么呀,等着看好戏吧!”
众人在密林中驻扎下来,好好休整了一日,洗去了一路的征尘,转过天来何郊、班闰、余雷和赵遵四个作为探路的尖兵换了猎户的衣服,拿着猎叉身背弓箭钻进了黑松山的茫茫林海之中。
何郊和余雷都是糙汉,装扮长相就和普通猎户一般无二,可赵遵和班闰都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怎么看都不像猎户,只好多往脸上涂些污泥,背上竹篓充当跟班。
黑松山山如其名,山上多黑色的岩石和奇形怪状的松树,四个人翻过第一道山梁,突然眼前一亮,原本茂密的树林全部都被伐倒露出光秃秃的山脊,两山之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超乎想象的石堡,足有数十仗宽,五六丈高,没有任何门户,堡垒前一块石头、一棵树都没有,一马平川无遮无拦。
天色尚早,堡上十几个喽啰兵来回巡逻,把守的非常严密,吓得几个人连忙退到了山梁的另一侧。
余雷擦了把冷汗:“乖乖!我说地方上为何不敢招惹黑松山,这天险别说有人把守了,没人看着爬上去也费劲啊!”
班闰道:“你们看见堡前的火坛了吗,到夜里点起来亮如白昼,趁夜色偷摸上去也没可能!”
赵遵掂量了一下,像黑松堡这样的天险比大青山烽火台也差不了太多,给自己五百人只要水粮充足,哪怕万人围攻也可保百日不失!这次自己确实给何家兄弟出了个大难题。
何郊的眼这时看向了西北方:“我们先绕开这座险峰,去山后转转!”
四个人绕过黑松堡进入了更深的山中,除了堡后开垦的田地,山中几乎再也看不到人迹,走到了傍晚四个人又累又饿,突然看到了袅袅的炊烟,他们决定过去瞧瞧。
不久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出现在了树林中,赵遵觉得这个突兀的小山村出现在这儿有些蹊跷,可班闰和余雷饿急眼了,哪管得了这些,一溜烟跑进了村。
赵遵和何郊走的稍慢,片刻之后听见村里传来了打斗的吵闹声。
“这两个家伙又闯祸了!”赵遵知道余雷稳重,准是班闰又犯浑,可等二人冲到出事地点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和赵遵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八九个壮小伙子手里拿着木棒、锄头正在围攻班闰和余雷二人,那架势一看就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但仔细辨认之下,这几个年轻人虽然都有膀子力气,却毫无章法可言,与训练有素的山寨喽啰兵截然不同。赵遵本想出言喝止,突然想到自己只是个“看客”,只好忍住了。
何郊有股子威严,他冲上去隔开了殴斗的两拨人,“别打了!”班闰和余雷见状停了手,没想到占据下风的山民们仍然不依不饶抄棒就打。何郊有点恼了,拳头迎着打来的木棍挥了出去,只听“咔吧”一声,碗口粗的顶门杠子被拳头打折成了两截。
这一手把山民们震住了,唬得几个人连连倒退,只有为首的那个小伙子咬牙切齿的不肯罢休还要来打,可他和何郊差太远了,连被摔了七八脚,几个同伴把他拦住了。“松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都不过他们,快逃吧!”
这个被同伴称为“松哥”的小伙子还不服气,硬是被同伴们拉着向村口逃窜。
赵遵看得明白,知道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大喝一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赵遵心狠话不多,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被卸脱了双膀,一个个疼得龇牙咧嘴跑不动了。
何郊捡起地上的锄头,上面的铁质磨损的非常厉害,一看就是经年劳作造成的,于是问道:“你们是附近的山民,为什么伏击我们?”
为首的小伙子呸了口唾沫道:“狗贼,要杀就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余雷气乐了:“我们到村子里讨碗水喝,不给就罢了,还拿棒子打人,你们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伙子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老大:“你们不是来抢亲的?”
班闰怒道:“我呸!长安城里多少贵妇老子都不稀罕,跑你这山沟里抢亲,是我疯了,还是你疯啦!”
这会儿小伙子才知道是打错人了,忙赔礼道:“对……对不住啊,各位大哥,我们……我们打错人了!”
班闰最不肯饶人:“哦,打错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完事了?得亏遇上了我们,要是遇上旁人岂不被你们冤杀了!”
“对不住,真是错了……”山民嘴拙只会道歉,这会儿赵遵挨个给他们接上了脱臼的肩膀,几个愣小子忙把他们让进了村口第一家的院子里。
何郊见这院也太破了,问为首的小伙子:“小兄弟,这是你家?”
“是,是我家,大哥我叫郭松,您叫我名就成。”
“郭松,这些人是谁啊?”何郊指着一起打架的那几个青年。
郭松挠了挠脑袋:“嘿嘿,他们都是我们同村的后生,是来帮我的!”
何郊道:“你刚刚说抢亲,这是怎么回事?”
郭松一时语塞,另一个小伙子说道:“黑松堡的头目丁青看上了我们村许家的二姐,要强娶她过门!”
何郊道:“那你们是打抱不平喽!”
“不是……我们松哥和许二姐是那个……所以……”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班闰奇道:“山贼抢亲还下帖子挑日子?”
郭松叹了口气:“唉,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但见几位也都不是凡人,我也就不避讳了。黑松山石堡中的那些山贼诸位都听过吧!”四个人均点了点头,“其实我们和黑松堡里的山贼算得上是同宗同源,都是二十年来北方逃回来的流民,其中胆子大的做了贼,剩下那些胆子小或不甘心玷污了自己清白的人逃入了深山,建起了几个村落。我们这些村子虽然和黑松堡分了家,但往来密切,堡里的人也不欺压我们。但近些年黑松堡的规模一再扩张,年轻人到了婚配的年龄便在附近的村庄镇店找姑娘,下聘礼娶妻。我们这个地方闭塞,人口就这么点,姑娘就那几个,都许给他们,我们这些人就得打光棍!当然不能同意,我们和堡里的山贼多次冲突,他们也不像过往一样对我们那么客气了,扔下点聘礼就来要人,不给就抢,这种事一年少说发生五六次!这次丁青这家伙下山,相中许二妹妹,许老伯已经明告诉他,二妹和我已有婚约,丁青这厮却不管不顾扔下两匹帛,说这几天就来接亲。我和许二妹妹早已私定终身,没了她我也不想活了,所以邀了几个相好的兄弟,准备拦住接亲的队伍,不巧误把几位当场丁青的人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班闰说:“你们几个脑子也太不灵光了,这里过得这么苦又有强盗,干嘛不跑啊?”
“跑!”郭松摇头道,“谈何容易啊!我们都是无籍的流民,离了大山没了田地就得活活饿死啊!”
何郊道:“你们是该好好教训一下黑松堡的强盗了!不然以后会更受欺负!”
郭松无奈道:“我们就这么点人,哪是人家的对手啊!”
何郊把外裳敞开露出了里面卫军军官的盔甲,郭松大惊道:“你们是官军!”这一嗓子连外面院里的人都听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接亲接出鬼
“喊什么,想把贼招来啊!”班闰吼道。
“不不不,要是让黑松堡的贼知道了,我们村几百号人一个也活不了啊!”
班闰气不过道:“嘿,你就对我们这么没信心?”
郭松道:“我真不信你们能打下黑松堡,堡垒有两千喽兵,训练有素!黑松堡又是险地,即使受不住了还能退进大山,灭他们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但却说的诚恳,也是实情,何郊想了一会:“兄弟,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
郭松道:“大哥,您说吧,让我干什么?”
“我们这次是冲着黑松堡来的,但目的不是剿灭他们,如你所说黑松堡的贼性越来越强,有必要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有所收敛!你得帮我们进到石堡里,好不好?”
“好是好,只怕……”
这时一直不语的赵遵开口了:“我们军正在扩编,你帮过我们之后可以带上你的家人和乡亲跟我们走,对了,还有你的许家二妹子,别的不敢说,我保证以后你们吃穿不愁,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
“真的!”郭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你们这几个愣小子都有把子力气是当兵的好材料,我们欢迎啊!”余雷真稀罕这几个棒小伙子。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咱们这么着……”何郊说出了他的计划,赵遵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天后的傍晚,丁青带着四个手下来接亲了,丁青骑着高头大马心里那叫一个美,许家二丫头是黑松山有名的美人,自己娶了她真是艳福不浅呐!进了村子一看,丁青更美了,老许头家门前高挂红灯笼,不少邻里在屋前院里忙活,一派喜气洋洋。丁青被“姑爷姑爷”的叫得有点晕乎乎。依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在山村里拜堂入洞房,可老实巴交话都说不利索的老许头突然开窍了。
“老许家没有在门上嫁闺女的规矩,还是到堡里办喜事为好!”
丁青心里虽然痒痒,可就等一天怎么也能忍了,于是欣然应允,几经波折终于见着了美艳如花的“新娘”。丁青立刻要带人走,这会儿新娘发话了:“郎君要怎么把我接到堡里去啊?”
“骑马,骑我的高头大马!”
新娘一听,脸就拉下来了:“人家女儿出嫁都是坐八抬大轿,我跟了你却要骑马走,人家一辈子就办一次喜事,你这么糊弄我,我可不依!”
新娘一闹,丁青有点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新娘的“哥哥”给出了主意,村里有个二人抬的小轿,硬加了几根杠子改成了八人抬,轿子有了丁青带的人又不够,只能请“娘家”多出了几个人帮忙抬轿子,再加上送亲的亲属,二十口子人浩浩荡荡出了山村。
山路崎岖,二十几里的山路走了一天,终于在转天掌灯时分进了黑松堡。堡内的头领见丁青带着新娘子回来了,立刻置办婚事举行典礼,山寨上下一片喜庆,每个人都喝了不少喜酒,几个头领更是喝高了被抬回了住处,等到一切喧嚣都归于平静,丁青终于如愿以偿的入了洞房。
丁青小三十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娶妻,情感方面比较腼腆,自从见过许二姐之后彻底被迷住了,日思夜想终于娶到了手,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事他没忘,进了洞房见“许二姐”坐在榻上,丁青酝酿了好半天终于掀开了红盖头。
“你……你不是……”可他掀开盖头看得到却是一张男人的脸,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脖子被人狠狠一击昏死了过去。
班闰快速的脱掉了一身嫁衣,又把脸上的脂粉擦掉,将丁青捆结实了扔在床上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原来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候,长相秀气的班闰化妆之后调换了许二姐守在洞房里,打昏了丁青后迅速和等在外面的何郊等人汇合。
送亲的十几个“娘家人”不是别人,全是急行军进驻山村的北护军的几位“狠角色”,公孙输见班闰脸上残留的脂粉和唇彩,忍不住调侃道:“班老弟刚入北护军就牺牲色相,真是令我辈敬佩啊!没吃亏啊!”
班闰气的鼻子都歪了,骂道:“你大爷的,下次再有这样的美差一定让给你做!”
“你以为我不想扮演啊,可谁家山大王能看上我这体型的娘们啊,我……”公孙输还想再贫几句,余雷从远处小跑了过来。
“城头的喽兵已经全部生擒,弟兄们都攀爬进来了!”
“好!”何郊喊了声好,吩咐众人依计行事。
北护军新军的三百来人,在众军官的带领下,在黑松堡中穿梭如飞,尽情展现。赵遵独自站在黑松堡最高的堡垒上,看着自己部下的表演,心中无比的畅快。
黑松堡的大当家艾金岗原本是一个落魄的军官,驻守的据点被匈奴人击破后逃到了黑松山,在他的带领下近几年黑松堡的实力大增,他不免有些膨胀,今天兄弟大婚,被手下们劝的多喝了几杯,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当兵出身的艾金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谁啊!”
门外传来了二弟肖玉慌张的声音:“大哥,是我们!快开门!”
“等会!”艾金岗揉了揉宿醉发疼的脑袋,晃晃悠悠的打开了房门,门刚一开呼啦啦进来了四五个人,全都是黑松堡的头面人物。
“老二老三你们……”艾金岗有点糊涂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啥?”
“大哥,出大事了!”肖玉一句话可艾金岗吓了一跳,“老二,到底怎么了?”肖玉解开领口露出了脖子,只见肖玉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艾金岗举着蜡烛凑近了一看,那是一道细细的朱砂印,用手搓都搓不掉。
“谁给你画的?”
肖玉把三当家的刘黑子拉了过来,把领子往下一扯,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朱砂痕:“我和老三都喝多了,起来放茅的时候我先看见了他脖子里的朱砂痕,然后我让老三看看我的脖子,竟然也有一道!”
艾金岗见几位兄弟都是一脸紧张,问道:“你们也都……”
几个人都无奈的点了点头,艾金岗顿感一阵发寒,能在脖子上画朱砂就能拿刀抹了他们的脖子,在自家山寨里发生这种事,这还了得!
艾金岗刚要发怒,肖玉犹豫着问道:“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艾金岗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肖玉指了指他的脖子,艾金岗咽了口涂抹,轻轻拉了拉领子。
“啊?”弟兄们同时发出了惊呼,艾金岗拿起铜镜一看,立刻毛了,自己脖子上同样也有一道红痕。
“不好!山寨进来人了,快集合队伍!”
几个当家冲到聚义大厅一看,乐子可大了,前半夜还一起喝酒的头目和喽啰全都给捆了扔在地上,艾金岗等人忙把他们解开。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艾金岗怒吼道。
一个小头目哆里哆嗦的说道:“我喝多了就趴桌子上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帮人,勒住我的嘴就把我捆了,其余的弟兄也都是……”
“废物,废物……”艾金岗火冒三丈,“谁值夜,堡上的巡逻哨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时一个小喽啰跑了回来:“报……,大当家,堡上值夜的弟兄们都给打昏了,前营的几百号兄弟都被关在了营房里!”
艾金岗一下子坐倒在了酒桌的席位上:“这……这……,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肖玉脑子快,一拍大腿:“送亲的人呢?把他们找出来!”
几百人找了一阵,最后一个人都没找到,艾金岗明白了过来:“不好,去丁青那儿!”
丁青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已经大半夜了,艾金岗等人冲进屋来的时候,这小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会儿基本上可以断定送亲的队伍有问题,艾金岗问丁青:“丁青,谁绑了你?”
丁青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我入洞房揭盖头的时候才发现新娘子变成了个男人,然后就被打昏捆上了?”
肖玉一把揪住了丁青的领子:“丁青,你娶的到底是什么人?”
丁青结巴道:“她……她是头道沟子老许家的闺女。”
肖玉道:“你这不是娶亲,是接冥鬼啊!差一差把整个黑松堡都给毁了!”
艾金岗这会儿头脑清醒了不少,问丁青:“老幺,我问你,这个亲事许家是心甘情愿的吗?”
“大哥,那……那当然了。”
艾金岗一瞪眼:“你还敢蒙我!”
事到如今丁青不敢在隐瞒了,把许二姐和郭松有婚约,自己强娶人家的事说了出来。
艾金岗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巴掌:“好啊你,我三令五申不能强抢民女,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我宰了你!”说着要拔刀杀人。
“大哥息怒!息怒!”肖玉死死地抱住了艾金岗,“老幺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
“唉!”艾金岗长叹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痛心疾首的对在场的头领说道,“后山是黑松堡的命脉,是咱们的根本,山里的几千山民站在咱们这边就给咱们加了一道保障,要是和咱们为敌勾结外人咱的后背就暴露给人家了,我说了多少次了,可……可你们就是听不进去!”
丁青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哥,小弟知错了!”
老三老四气哼哼的说:“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追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安乡侯常羽
艾金岗叹了口气:“人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不杀一人控制住我们几百号人,有这种本事的人你追上又能如何?再丢一回人!”
肖玉也道:“大哥说得有道理,对方仅仅是教训了咱们,但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咱们见好就收吧,千万别再去招惹后山的山民啦!今后更要注意防御,不敢再有松懈!”
再说北护军的众军在天亮前全部撤离了黑松山,新军首次出击非常圆满,黑松堡被从内部击破,共生擒了一百多喽啰,二百多被关在了屋中失去了抵抗能力,十几个首领全部被“刺杀”,最难得的是没杀一个人,己方无一人负伤,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大胜利,更可喜的是还招揽了郭松等几十个壮小伙子,一队人高高兴兴的往回赶。
然而一路上赵遵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北方的大山,渐渐地余雷等人看出了端倪,鲁诚忍不住问道:“老大,你看那山干什么?”
“哦……没……没看什么。”
鲁诚哪里肯信:“拉倒吧,你这是没看什么的样子吗?”
赵遵知道自己掩饰的不好,可他并没解释,叫来了郭松:“郭兄弟,北方的这道大山叫什么名字?”
郭松手搭凉棚望了望远方的山峦:“哦,那是盔缨山,因主峰酷似头盔的缨子而得名,山中有一处名胜藏兵峡,相传是上古时期对北方的运兵密道,如今已经没人去了,到处都是荒草和落石。”
众人对赵遵投来了不解的目光,然而赵遵点到即止不再谈论有关盔缨山的话题,回到北护军大营,新军得胜的气氛立刻在军营中蔓延了开来,北护军的士气达到了最高。赵遵因为惦记长安的事务只在大营小住了三日便和北门轮岗的公孙输侯贤回了长安。班闰却在军营住舒坦了,赖在大营不走了。
回家的路上赵遵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自己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走的时候又没打招呼,刘贞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结果回家一问,十多天刘贞不曾来找过自己。赵遵感到既侥幸又意外。
皇帝带着朝臣和在京的宗室到渭河上游进行春祭,这些天长安城也略显冷清,突然安静下来的赵遵百无聊赖,阿玉非常能干,她把山一样的周典精编缩减,誊写成册,让赵遵读起来方便了很多,但其中仍有晦涩难懂的地方,阿玉便用她父亲经手过的案子为例讲解给赵遵听,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赵遵拿出了师父魏平君赠给的《鬼谷兵法》,打开卷轴取出了藏在里面的地图。
赵遵翻了几张终于找到了想要看的东西,黑松堡在地图上已标注了废弃的记号,可见此图成于魏朝建国之后,而盔缨山的藏兵峡边上却写着“尚可”二字,盔缨山的东侧还有一个特殊的记号,并无文字注释,看似个衣服的样子。
魏平君给的地图记载的都是十分重要的要塞和粮草军械仓库等,虽然画图的年份久了,但很多堡垒粮仓一直沿用到了今天,赵遵已经证实了一些,还有不少属于机密,包括旧皇宫的暗道。
之后的几天赵遵多方打探,朝中、民间仍没有一点用兵的传闻或者迹象,然而赵遵始终坚持自己的推断,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战前准备。
最后他决定再去一次熊弼将军的府邸,毕竟是封不遗亲口嘱托的,赵遵一直关注着熊府的动态,每月都派人到熊府送钱送药,可是赵遵对熊弼的夫人非常反感,这个女人非常放荡,熊弼病后不久这个女人便和常羽在内的多个浪荡公子搞到了一起。赵遵派出的密探蹲守了半个月,汇报的内容把赵遵气得够呛,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想去,可想到对封不遗的许诺,只能选择违心的去讨好这个坏女人。
初春的午后暖意洋洋,苗氏慵懒的躺在卧房露台的软塌上,这时小丫鬟突然跑进了屋,盈盈下拜道:“主母,有客来访!”
苗氏还未发话,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怒斥她道:“不睁眼的小皮子,没看到主母正在休息吗?”
苗氏今天的心情不错,并未生气:“什么客人?”
小丫鬟道:“回主母的话,是个年轻的公子,生面孔没见过。”
“他说姓什么了吗?”
“说了,他说姓赵。”
“姓赵?”苗氏想不起认识哪位姓赵的公子,贴身丫鬟问:“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很年轻长相挺俊。”
“对对对,也就二十岁左右。”
“是他!”贴身丫鬟对苗氏说,“是封大将军带来的那位赵小将军!”
苗氏非常失望:“他准是来看望老爷的,告诉他我去城外庵观给老爷祈福去了,礼物留下打发他走!”
“喏!”小丫鬟如获大赦。“回来!”贴身丫鬟自幼服侍苗氏,知其生性放浪,嫁给不解风情的熊弼一直都不快活,熊弼病倒之后她便守不住了,和好几个富家子弟打得火热,最近这阵子皇帝主持春祭,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城了,苗氏孤枕难眠郁闷了好几天了。贴身丫鬟知道赵遵的长相气质都能入苗氏的法眼,如果自己能促成他们的好事,一定能得到苗氏的重赏,于是问丫鬟:“赵将军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没看见随从,礼物也是自己拿的。”
“什么礼物?药材还是财物?”
小丫鬟道:“没看到这些,他抱着一匹样式奇怪的布料,好像还带了一包上好的香料。”
“哦?”苗氏大感疑惑,贴身丫鬟双手一拍,“我看他是开窍了!”贴身丫鬟比她的女主人还高兴,“主母,快换衣服去老爷屋吧!”
苗氏却摇了摇头:“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吧!”
“主母,您不打算做做样子了吗?”贴身丫鬟有点看不懂了。
“多嘴!我这样不美吗?”
“美美美!”下人们都摸不透女主人的心思,不敢多问,便去请赵遵。
赵遵有过目不忘之能,小丫鬟在前引路直奔内宅:“这好像不是去熊将军病榻的路吧?”
小丫鬟道;“主人刚刚睡下了,夫人在内宅请您过去一叙。”
赵遵听了心中更不爽了,前两次来苗氏多少还装着照顾一下熊弼,如今连戏都懒得演了。苗氏屏退了侍女和仆人,仍然躺在舒服的软塌上沐浴阳光。
赵遵站在屋门前,苗氏头也没回,说道:“上次来的时候,说把姐姐这儿当成自个家,可老也不见弟弟来啊!”
苗氏突然发难反打了赵遵一个措手不及,赵遵宁肯和一百个山贼水匪硬碰硬,也不想面对这个女人。
“姐姐勿怪,最近军务确实繁忙,一直待在北苑练兵,刚回长安!”赵遵言不由衷的说道。
“今天这是有空了?”
赵遵把裘无恙送的极品西域驼绒料子送到了苗氏面前。
“朋友给的,送给姐姐做衣服应该非常合用!”
苗氏把布料往身上比量了一番,故意露出了曼妙的身姿:“怎样啊?”
赵遵见她露出了小腿和脚背,忙把目光挪开:“好看,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不准敷衍我!”
赵遵扭过头,看到苗氏眼中隐有泪光,苗氏的这些反常举动把赵遵搞蒙了。
“苗姐姐你哭啦!”
苗氏并不拭泪:“回答我!”
赵遵非常认真的端详了试布料的苗氏,又非常认真的说:“姐姐身材高挑,西域的料子多渔网纹和兽纹做外裳不太合适,居家的长裙倒是十分般配!”
苗氏破涕为笑:“我就是想听句真话,非逼我掉眼泪!”笑的十分甜美,赵遵突然觉得苗氏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很真实。
“你是不是恼我不在病榻前伺候丈夫?”
赵遵点点头:“是有点。”
苗氏道:“我丈夫中风在榻上已经有一年了,每日三餐和用药不曾少过一丝一毫,府中十几个丫鬟仆人轮番伺候不敢怠慢,熊家的田产地业偌大的一个宅子全由我一个女人操持,一年来没有半分差池,姐姐不敢邀功,可作为一个女人我无过啊!”
赵遵一愣,苗氏说的没错,熊弼中风以来虽然没有治愈的迹象,但一直被精心的伺候,衣服床铺都很干净,没有消瘦,更没有褥疮等病症,这都归功于苗氏。熊弼家族的产业也被苗氏大点的井井有条,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确实不易。
“姐姐说的是实情,熊将军娶了姐姐是他的福分!”
“福分?”苗氏苦笑道,“可我的命苦啊!大婚前我和丈夫连面都没见过,本以为成婚之后可以夫妻恩爱比翼双飞,可夫君不解风情、痴迷武学、忠于职守夜不归宿,让我独守空房!如今人是回来了,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命啊……”
赵遵听了心有感触,忍不住低声道:“那也应该洁身自爱啊!”
苗氏的身体猛然一颤:“你听说什么了?”
赵遵微微点了点头,苗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低着头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是一个怕孤单的女人,未出阁的时候有父母兄弟姐妹陪伴,远嫁千里来到长安举目无亲,只有夫家是依靠,丈夫病前好赖不计有个伴,他病了之后我连个说话诉苦的人都没有了!我是个女人不能像你们男人一样到外面结交朋友到处玩。时间久了我一个人越来越孤单,后来……后来我就想找个人陪陪我,一起吃个饭,说个话,找回家的感觉!可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目的都是占女人的身子,不然就会变一副嘴脸,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淫荡!”
大周民风开放,同样是女人面对熊弼这种情况很有可能选择离开再嫁了。
“我是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应该,但……但你没有在熊将军最需要的时候离开这家,努力维持熊家的家业,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真的?”苗氏惊喜交加,又流出泪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会和你说这些!”
赵遵道:“苗姐姐的心确实冷的久了,想找个人倾诉,赵遵愿意做这个倾听者!”
苗氏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心里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二人从上午一直聊到了黄昏,赵遵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做了一个倾听者,掌灯时分丫鬟送上了丰盛的晚餐。
赵遵一天没吃饭了,还真觉得饿了,刚吃没几口,突然听到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撞开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冲进了苗氏的卧房。
这个年轻男子长相颇为英俊,个子几乎和赵遵无异,腰间悬着价值连城的宝剑,气哼哼的盯着屋中的二人。
赵遵没见过此人,正要搭话,那人却抽出宝剑指向了赵遵。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赵遵观其出剑的手法便知这人功夫底子一般,是个样子货,但他拿剑指着自己,让赵遵非常不爽,回了句:“你又是何人?”
那人非常骄傲的说道:“某乃是大司马骠骑将军常家的二公子,安乡侯常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争风吃醋
赵遵听到“常羽”二字的时候,心中猛地一惊,这就是长安最出名的花花公子,欺负段松夫妇的元凶,赵遵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场合和他碰面了!
常羽见赵遵面露惊色,以为他被自己的身份所震慑,洋洋自得:“怎么样?吓破胆了!”
赵遵冷冷的对他说道:“我是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泗水县侯赵遵!”
此言一出惊得常羽倒退了一步:“你……你……”你了半天没下文了。常羽是苗氏的相好之一,数日来他一直陪同皇帝春祭,今天刚刚回到长安便想来找苗氏鬼混,可到门口就听说苗氏和一个年轻公子在房中待了大半日,常羽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虽然苗氏是别人的老婆,他也不想其被他人染指,打翻了醋坛子闯进屋来要给“奸夫”好看,结果进屋看到苗氏和“奸夫”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这才亮出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曾想对方的身世一点不比自己差,爵位比自己还高一等,顿时没了士气。
赵遵撇了苗氏一眼,苗氏羞愧的脖子都红了,这气氛俨然是常公子和赵公子在争夺情妇!赵遵可不想跌这个份,沉声呵斥道:“安乡侯,为何入夜闯入熊将军家中啊!”
“这……”常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算他清醒着也不是赵遵的对手,结巴了半天,反问道,“那……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赵遵正色道:“我奉车骑将军之命前来探望熊将军夫妇,安乡侯私闯朝臣府邸可是要判刑的!”
常羽狡辩道:“我也是来看望熊将军的!”
“啪!”赵遵一拍几案站了起来,“提着宝剑来探病吗?”
“不不不!”常羽处处受赵遵压制,心绪全乱套了,忙把剑收回剑鞘,“我以为有贼,对,有坏人!”
“好啦!”苗氏见二人剑拔弩张怕真出意外,“安乡侯是家夫的故旧,泗水侯也是家夫的朋友,别伤了和气!”苗氏一边打圆场,一边偷偷拉住常羽的袖子,用唇语说“快走!”
常羽自知讨不到便宜,只好冷哼一声败兴而归,苗氏回过头见赵遵面色铁青,低着头不敢与其直视。
赵遵怒道:“这个常羽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你怎么和他搅在一起!他是骗你的!”
苗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可依靠的人,可他嘴甜会哄我开心,姐姐没把持好,以后……以后我不见他了便是!”
赵遵从苗氏的态度上便知她对常羽不是普通的好感,嘴上说不再见他,无非是权宜之计,赵遵叹了口气,苗氏这种看淡了男女之防的放浪女子,抗拒不了小白脸的勾引,自己又不可能替代常羽填补苗氏的空虚,只能听之任之。
赵遵气的坐回到席位上,原本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了。
苗氏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赵遵的训斥,然而赵遵并没借题发挥,也许是苗氏的坦白说服了赵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甘于寂寞,不是每个人都恪守礼法,苗氏的身份如果转换成一个男子,她的行为就是合情合理的,可惜她是个女人,做同样的事便会受人唾弃。
冷静下来的苗氏也好像从“亲情”、“友情”的幻觉中醒了过来,变回了那个精明狡猾的“坏女人”。
“你今天来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丈夫的,当然更不可能是专程来看我的!”
赵遵知道自己虽然给苗氏带了礼物,但自己不是好色之徒,明显不是为苗氏的美色来的,以苗氏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赵遵淡淡的一笑:“我真的是来看你的!”
“我不信!”
“熊将军病重,有些话我只能来问姐姐。”
“问我?”
赵遵很认真的说道:“苗姐姐,熊将军是怎么病的?”
苗氏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熊将军是习武之人,体格强健,又无痼疾怎会突然病倒?”
苗氏变颜变色道:“你怀疑是我谋害自己的丈夫?”
“每个人都有嫌疑,你也不例外!”
苗氏把双臂一伸:“把我锁了拿到官府过热堂去吧!”
赵遵把苗氏的手按回到了原处:“那是来之前的想法,现在就算你自首我都不会相信和你有关!”
“哦?这是为什么?”
“熊将军身体健康的时候,你可以一走了之不被诟病,可如今将军病了,这时候你若去了,会背一辈子骂名,也有损家族的荣誉,仅此一点可以断定熊将军的病即便是人为造成的也和姐姐无关!”
苗氏苦笑了两声:“哼哼‘家族荣誉’四个字活活把我压死啊!我与丈夫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对我很尊重,过门几年不曾亏得我半分,我怎会去害他!”
“可熊将军的病确实值得令人怀疑,你回忆一下,将军中风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征兆?”苗氏想了一阵子突然开口道,“我丈夫病倒前的一个月间,几乎夜夜不归,在长乐宫值守,这之前他虽然也恪尽职守,但也没有这般废寝忘食。为此我和他还吵了一架,逼问之下他告诉我说长乐宫最近不干净,他作为长乐宫的守将必须保护好太后的安全。”
赵遵马上问道:“‘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我没问,但是我以为他是给自己找借口,但几天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遵皱起了眉头,“不干净”可以有多重意思,比如长乐宫中有人手脚不干净,偷盗宫中的宝物,赵遵也曾亲眼见过有人倒卖宫中的物品,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另一种解释就骇人了,那就是长乐宫出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幽灵,更直接点就是闹鬼!
苗氏见赵遵紧皱双眉,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足不出户就知道这些,如果你想了解的更详细,可以去找我丈夫的副手娄凡,他一直追随在我丈夫身边,他知道的更详细。”
赵遵点点头,起身要走,“你……你以后还会再来吗?”苗氏低声问道。
“当然,我有时间一定来看熊将军和嫂子!”
苗氏目送赵遵离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的銮驾已在前一日回到了长安,冷清了半个月的酒肆妓馆又都热闹了起来,赵遵逆着热闹的人流准备回家,结果刚走到门前牌楼附近,突然一个人从牌楼后面闪了出来,和赵遵走了个脸对脸。
“主公,您干嘛去了!让我好等啊!”
“郭六!”来人竟然是失踪了许久的郭六!如今的郭六和分别是大不一样了,留着三缕长髯,一身华服,连帽子上都镶着美玉。
“老郭,怎么是你啊?”
郭六一歪脑袋:“嘿,怎么就不能是我!”见了主公郭六很快变回了原来的那副痞子相。
“回家!”赵遵把郭六拽到了府上,“有吃的吗?”郭六和赵遵真不见外,张嘴就要吃的。
赵遵忙让厨娘准备了几样菜肴,自己在熊弼府上也没吃饱,正好和郭六喝几杯。
郭六几杯小酒下肚,原形毕露,把帽子靴子都脱了,摸着肚子说:“等了大半夜,可把我饿死了!主公,你干嘛去了?我等你好几个时辰!”
“我去了一趟熊弼将军的家,因此晚了!”
郭六把酒杯一放,露出欠揍的表情说道:“哎呦,那你回来的有点早啊!”
“你也听说过苗氏的丑事?”
“何止听说过,简直是如雷贯耳!这个淫妇对男人挑剔的很,长相不好体格不壮的可入不了她的眼,不过主公的条件当然……,你为何没在她那儿度宿啊?”
“你越说越离谱,我是白天登门的!别侃了,说说吧,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
“当然是在忙正经事啊!当你的耳朵,做你的眼睛!”
赵遵笑道:“我的耳朵和眼睛可不怎么见面啊!今天怎么想起来见我了?”
“我是来要钱的!”
“什么?”赵遵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我把家底都掏给你了,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你败光了!你是不是拿我的钱去填渭河去了!”
郭六忙道:“主公别激动啊,您是知道的,长安物价极高,您又没啥根基,我干点啥都得花真金白银,你给的钱也不经花啊!”
赵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要多少?”
“三千两金子!”
赵遵气乐了:“你怎么不去抢!”
郭六道:“我倒是想去抢,可谁让我抢啊!我话说给你了,你要不给,我立马撂挑子不干了!之前花掉的钱那才叫打水漂呢!”
赵遵道:“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钱你想怎么花?”
“不能!咱们说好了,你是用人不疑用人不疑,对我不加干涉!”
“好,不疑!可我真没钱了,总不能逼着我去卖祖宅吧!”
郭六摇了摇头:“也不至于卖房子!我知道你现在没钱,但很快就会有了!”
赵遵一怔:“此话怎讲?”
郭六道:“朝廷将追发一部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北护军在册的有九百人,而且近两年停发的军饷也会一并补上,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
“消息可靠吗?”
“丞相府传出来的,钱已经入账,很快就能发下来!”
赵遵坚决不同意:“这些是弟兄们的血汗钱,不能碰!钱的事我去想办法,必须三千两?”
“三千两!”
“少一个子不行?”
“不行!”
“好,三天之后一定给你三千两黄金!不过你给我做线人这件事必须保密,我家你以后不能再来了,我们需约定一个见面地点。”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真假假
郭六想了一下:“米市宋家祠堂后面有一个小院是我租下放货物的仓库,那个地方僻静最适合接头,您要想见我就在墙角留字,约定见面时间,我每隔五天过去看一次!”
赵遵点点头:“如此甚好,对了,娄凡这个人一听说过吗?”
“有耳闻,此人是出了名的武士,怎么,你想见他?”
“对,有门路吗?”
“这个人不好见!”
赵遵奇道:“为何?”
“娄凡被羁押在天牢,没有廷尉的首肯,想见他好比登天!”
“天牢?他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御前失仪,冒犯天颜,被关进天牢已有半年之久,但至今仍未定罪!苗氏让你去见他?”
“苗氏称娄凡或许知道熊弼离奇中风的内情!”
郭六劝道:“这个贱女人向你推荐娄凡,要么是想把你引入歧途,要么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总之别有用心!主公,你耳根子软,跟这种人打交道容易吃亏,以后还是不要在见她了!”
郭六走了,留下了一个大难题,一次拿出三千两黄金,侯爷家也吃不消啊!赵遵来到长安后得到了不少皇帝的赏赐,可他不会理财,花钱又大手大脚没有节制,因此家中没有太多积蓄,田产虽然多,可不到收租的时候换不了钱。赵遵把侯府账上的钱筹划了一下,除去日常的开销,撑到下次收佃租最多只能拿出一千五六百两,只够一半。
变卖家产筹钱这事不敢做,要是传出去以后没脸见人了,向李夫人或是封不遗的夫人开口,这点钱肯定可以要来,但赵遵顾忌脸面张不开口,可把他愁坏了。这时候赵遵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结拜义兄刘澜,刘澜家资巨万满可以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赵遵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来到了刘贞家,将近一个月未来了,一进门就发现刘府的仆人们正在清扫院子。刘贞听说赵遵来找自己,又高兴又生气,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把卧房的门一关,“不见!”
赵遵好话说尽才把刘贞劝得开了门,赵遵见刘贞屋中显得几分凌乱,灰尘刚刚清扫干净还有水痕,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出远门了?”
刘贞把脸一绷:“你刚知道啊!”
赵遵傻笑道:“我最近是不忙嘛,去大营住了一阵子,这十几天你都干嘛去了?”
“去渭河上游参加春祭大典去了,又在雍城小住了几日!”
赵遵道:“春祭是男人们的事,乱哄哄的出点意外可怎么办啊?我可听说前两年春祭都发生了踩踏事件,还有拥挤掉入河里的,多危险啊!”
“你这才想起来关心我,早干嘛去了!每次用得着你的时候都找不到人,说是去军营了,鬼知道是和什么女人鬼混去了!”
赵遵心头一颤,女人的直觉真是准啊!千万别说漏了嘴,赵遵把分别以来发生的事捡重要的说了一下,刘贞听得目瞪口呆。
“你们一人未伤、未伤一人攻破了黑松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我想全天下再没第二支队伍可以做到了!”
赵遵只道侥幸而已,“带出了这么好的队伍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愁眉不展的?”刘贞见赵遵眉宇间有几分忧愁,好奇的问道。
赵遵犹豫了好一阵,尴尬的说道:“我吧……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
“不能!”
“别啊,我是借你的,到时候一准还你!”
“借多少?”
赵遵说:“越多越好,最少一千五百两金!”
“没有!”
“别啊,只有贞妹你能救我了!”
刘贞说:“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这个得保密!”
“免谈,送客!”刘贞下了逐客令。
赵遵被逼无奈只好交代了:“我养了一个线人……”赵遵刚一开口,刘贞立刻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在朝中任职,却没有根基,这是为官的大忌,确实该多些眼线,这种钱该花!”刘贞好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巧媳妇,盘算了一阵,最后无奈道:“我最多能拿一千两,你要的也太急了,缓几天行吗?”
赵遵道:“要是不急我能来找你吗?”
刘贞道:“求人不如求己,借钱花终究不是办法,你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挣来五百两黄金?”
赵遵苦笑道:“五百两黄金啊!不是个小数目,不偷不抢……咦?是啊,我可以去抢点啊!”
刘贞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急糊涂了!堂堂的侯爷要去劫道啊!”
赵遵大笑:“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想到了一个弄钱的好办法,像抢钱一样容易!”
“哦,说来听听!”
“我曾在祥龙赌坊帮局做庄,你还记得吧!”
刘贞道:“忘不了,你还和那个姓王的女人鬼混气我!”
赵遵告饶道:“咱不提那事,我的意思是到祥龙赌坊豪赌一场,凭我的手段还怕赢不回五百两?”
刘贞道:“龙祥赌坊确实豪客云集,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但你和龙虎会有过节,万一让他们认出你来怎么办?”一句话把赵遵的热情无情的熄灭了。
刘贞见赵遵蔫头耷拉脑的样子,笑道:“有些时候换一张脸,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换一张脸?脸怎么能换!”
刘贞问:“你听说过易容术吗?”
“有所耳闻,不就是在脸上扑粉,蓄发蓄须吗?”
“什么呀,你说的那叫画妆,易容术是通过高超的手法改变人的脸型甚至声音,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
赵遵急道:“贞妹,你会这门手艺?”
“当然!”
赵遵大喜:“快给我易容,我好去痛痛快快赢他一场,早点了却了这桩心事!”
刘贞从梳妆盒取出一些小瓶子小盒子,熟练的开始为赵遵易容,先给赵遵脸上涂上一层粉,让赵遵的脸色发暗,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几岁,然后用胶一点点的拉紧赵遵后脖颈上的皮肤,赵遵的脸型随之发生变化。
刘贞和赵遵脸贴着脸,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刘贞脸皮薄,脸越来越红,可她没注意赵遵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刘贞拿来了一面镜子交给赵遵,镜子中的赵遵颧骨微鼓下颌尖瘦,除非对赵遵原来的样貌非常熟悉,否则完全不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完美!变了个人一样,我保证没人能认得出你来!”刘贞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赵遵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放下镜子转而看向刘贞,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刘贞让他看的满面绯红,说道:“呆子,你看什么呢?”
赵遵突然用双手抱住了刘贞的后颈,看那架势好像作势要吻刘贞,刘贞又羞又臊,去推赵遵的肩膀:“你干什么啊!”结果一推之下,赵遵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时刘贞觉察到了赵遵的异样,“你怎么了?”
赵遵没有理会刘贞的话,把刘贞脖颈上的皮轻轻往后扯去,这时赵遵的手已经抖得厉害了,最后赵遵猛地站了起来,转头就走。
刘贞傻了,忙追上去拉住了赵遵的手臂:“你到底……”
赵遵猛地甩脱了刘贞的手,收紧拳头声嘶力竭的吼道:“刘兄,贞妹,呵呵呵,你究竟是谁,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刘贞如五雷轰顶一般,腿一软好悬没摔倒,赵遵像发了疯一样:“你一直在演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刘贞吓坏了,死命抱住赵遵哭着说:“赵郎,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了……”赵遵挣开了刘贞,踉踉跄跄的闯出了房门,留下刘贞哭倒在了地上。
离开刘府的赵遵万念俱灰,他撕去了刘贞精心易好的容,现在他什么顾忌都没了,只想发泄心中的郁闷,于是直奔新祥龙赌坊而去。
新祥龙赌坊比老赌坊排场大得多,门口四个保镖,都是一等一的壮汉,他们见赵遵是个生面孔,为首的保镖问道:“客人有何贵干?”
赵遵一肚子邪火,本就是来找茬的,开口不逊:“你们这儿不是赌坊嘛,来着不是赌钱难道是来洗澡的吗?”
门口几个赌客都给赵遵的话逗乐了,保镖面露不悦,却不敢当着客人面动怒,低声下气的说:“贵客说笑了,您到赌坊来是给我们赏饭吃,只是咱们赌坊分不同的赌筹,您想玩小的开开心,还是玩大的碰碰运气!”
赵遵把侯爷的玉印亮了出来,守门的保镖见到玉印面色大变,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失敬失敬,侯爷您里边请!”
两个小伙计伴着赵遵步入了祥龙赌坊的深处,一个小伙计一边走一边向赵遵介绍赌坊里的情况:“侯爷,您头一次来,小的带你去贵厅,有专门人陪您玩!”
赵遵理都没理他,一直热闹的富厅道:“本侯爷喜欢热闹,就去那儿玩!”说着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侯……侯爷……留步……留步!”小伙计紧拦慢拦没拦住赵遵,赵遵找了一台最热闹的赌局,这会儿庄家正准备摇骰子,见赵遵挤了进来,问了句:“客官,您也下注吗?”
赵遵把一个大口袋“啪”的一下子扔到了赌台上,庄家不明所以,示意副手去看,副手打开口袋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金子,足足一千多两。
整个赌场一下子就开锅了,见过豪赌的,没见过这么豪赌的!“我还以为一掷千金是个传说,今天算开眼了!”“一千两黄金啊,几辈子才能挣来,万一……”围观的人纷纷发出了感叹了议论。
赵遵一出手把赌局的庄家震住了,他没见过赵遵,更没见过这么赌钱的,咽了口涂抹:“这……这位贵客,玩的有点太大了吧!”
赵遵冷笑道:“开赌场的还怕赌的大?是输不起吗?”
庄家没见过这阵势,又不敢当面得罪这位大金主,一时被赵遵堵得哑口无言,正尴尬的时候侧门处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紧跟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二坊主!”庄家如获大赦,把来人请到了主位上,高个子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于是一抱拳:“豪客,我是祥龙赌坊的二东家,我来陪你玩两把如何?”
赵遵从笑声中便听出了此人的身份,他就是龙虎会二当家的公羊孙!在宁远县回京途中,赵遵就和他打过照面,赵遵心道不妙,竟碰上了这硬点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绝情
“好啊,东家赏光咱得兜着,来吧!”
公羊孙道:“爽快!豪客打算怎么玩?”
赵遵一指赌台上的骰子:“我喜欢掷骰子,就玩它了!”
“玩多大?”
“我还有事,没那么多功夫,就一把,一把定胜负!”
“一把!”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公羊孙也微微变色:“贵客,不知您高姓大名?”
赵遵笑道:“到你们赌坊来赌钱还要验明正身吗?”
公羊孙有些为难,他倒不是对自己的赌技没信心,是怕得罪人,长安城卧虎藏龙,自己要是一时不慎得罪了厉害的人物,恐怕对龙虎会不利。
这时负责引路的小伙计挤到了公羊孙身边,低声的耳语了几句,公羊孙的脸色再变,犹豫再三对赵遵一抱拳:“朋友,就依你,一把定胜负!”
此言一出全赌场鸦雀无声,公羊孙和赵遵各取了一个柳条骰盅和五颗青铜的骰子,这种骰子分量重做不了假。
公羊孙道:“我是主你是客,客来选比大还是比小?”
赵遵把骰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至尊为大,比大!”
二人同时取盅,投骰子,只见公羊孙运气独门气功,他自己包括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发冷,离着他几步远的人都感觉到了寒气,公羊孙把内力送入骰盅,单手轻轻摇动,但五颗青铜骰子在盅内飞速旋转碰撞,发出铿锵之声,甚是骇人。
赵遵则运起纯阳的内功,按住柳条骰盅运气入盅,青铜骰子自行在盅内翻滚。公羊孙没想到赵遵的内功如此精纯,大为震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离手!”
二人的骰盅同时落定,赵遵为防有变立刻拍飞了骰盅。
“五个六!天点,绝了!”围观的人认为赵遵赢定了,纷纷起哄。
赵遵松了口气,对公羊孙道:“东家,该你了!”其实赵遵早就听出公羊孙骰盅内也是五个六,他只是想看对方如何应对。
公羊孙凄惨的一笑,把手按在了骰盅上:“不用开了,侯爷,您赢了!”
赵遵没想到对手竟如此豁达,点点头:“承让了!”
公羊孙一抱拳:“钱我立刻备好,派专门人送到府上!”
赵遵转身快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留下了一片议论声,再说公羊孙“输给”赵遵后,回到了后院,八虎中的好几位都在院中闲谈,独眼的老八龙韵站起身来问公羊孙:“二哥,哪个不开眼的来咱们这儿找茬,摆平了吗?”
公羊孙摇了摇头:“我输了!”
“什么?”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龙且惊道:“这人什么来头,二哥都赢不了他!”
公羊孙道:“不是赢不了,是不敢赢,他带着一等侯的印绶,又刻意隐瞒身份,冒然赢了他的钱可能会有麻烦!”
龙且点点头:“这样啊,二哥处理得好!输了多少?”
“没注意数,恐怕得有一千多两。”
“银子?”
“金子!”
“金子!”龙韵原地蹦了起来,“二哥,这么多钱够咱们几个月的收入,就这么给他了!”
公羊孙叹了口气:“我正愁怎么跟大哥交待呢!”
这时负责送金子给赵遵的小伙计急匆匆的回来了,公羊孙忙问:“查清了吗?”
小伙计道:“回二老爷,查清了,呃……其实也没查,人家报了家门,他是已故左将军赵破虏的儿子,皇帝的外甥,他跟我说最近手头特别紧,又不好开口找人去借,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赌场弄点钱救急,他还说等过几个月宽裕了一准把钱给咱送回来!”
“皇帝的外甥!”龙且瞪大了眼睛,“乖乖,得亏没得罪他!”
公羊孙挥退了小伙计:“娘的,长安这地方真是处处有陷阱啊,真悬啊!不过,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当真了得,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又想不起来……”
龙韵独眼一转:“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叫赵遵,对,是这个名,在御前比武中露了大脸,皇帝特意栽培他,给了很多田宅!娘的来,这样的家世还缺钱,真不知道这些贵族过的是啥样的生活!不过也算这小子识相,不然咱们真没办法向大哥交代了!”
提到臧豹,公羊孙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大哥够闹心了,你们行事一定要谨慎,不要再给大哥添堵了!”
赵遵终于把三千两黄金筹措齐了,但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卸下重担的喜悦,反而压抑的喘不过气,家不愿意回,他躲到了北门城楼上,不见人不说话也不睡觉,众弟兄看出赵遵举止反常,但没有人敢去劝这样的赵遵,转天的黄昏赵遵正看着夕阳发呆,余雷登上了城楼。
“刘姑娘来寻你了。”
“不见!”赵遵毅然回绝了。
李黯走后余雷变成了赵遵生活中的大哥,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他坐下来对赵遵说:“做男人难呐!但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大的挫折,咱都不能逃避!刘姑娘既然来找你了,有什么话咱拿到明面上说,你这么躲着可不是男子汉的举动!”
赵遵尊重余雷,也知道他说得对,于是站起身来:“余大哥教训的是,我去见她!”
刘贞站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楚楚可人,她见赵遵终于肯见自己了,非常激动,想冲上去,又有点害怕。赵遵见刘贞满目血丝,知道她昨夜也未眠。两个人终于见面了,刘贞悄悄地抬头看了眼赵遵,见他面沉似水,心道不妙,有点胆怯的说:“我……我把钱给你送来了。”
“不用,我已经筹够了。”
“那个……那个,我……我”刘贞向赵遵解释,“初识的时候我正巧穿着男装,救了段兄后我以女儿身出入多有不便,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赵遵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刘贞大惊:“当然有意义,我不想因为这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赵遵突然怒吼道:“两年了,我对你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哪怕性命攸关的秘密都不曾瞒你半分!两年了,你有无数次机会解释,可你却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我,游离在刘澜和刘贞两个角色之间,编造了一系列的谎言,你的心机令我胆寒,你让我怎么面对现在的你?对不起,我过不去这个坎,我们……我们结束吧!”
“不……不……赵郎,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我是爱你的,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刘贞感受到了赵遵的绝望,她怕极了。
赵遵只是摇头:“我为了你可以豁出性命,既然你有苦衷,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亲密无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赵遵扭头回了城楼,“不!”刘贞追了上来。赵遵严令部下,“拦住她!”刘贞被拦在了外面,哭的撕心裂肺。赵遵的心都要碎了,他一手扶着城墙才勉强站住,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入夜时分卫府的传令官送来了密令,赵遵看了一眼激动的全身颤抖,“怎么说?”余雷等人急切的看向赵遵。
赵遵握紧了拳头:“弟兄们,开战了!回军营准备开拔!”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百越
严冬刚过大周便开始了第三次对百越的战争,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本国的官员百姓都以为下一次的战争将发生在大周与匈奴之间,刘衡却反其道而行之,第二次南征失败后,仅仅休整三年,顶着北方巨大的压力,毅然决然的大举南下。
参战的主要将领以春祭为掩护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长安,百越的探子对此全然无知,而南征的主帅正是盛传和皇帝不和,称病在家不理朝政的大将军吕翔。刘衡和吕翔不愧为明君贤臣的典范,配合之绝妙旷绝古今!二次南征失败后,君臣二人痛定思痛想出了这个瞒天过海的苦肉计来迷惑敌人,百越果然上当认为君臣有隙,皇帝不会再启用吕翔,谁知吕翔神兵天降,率领中军一举击溃了百越边境的守军,中军一路高歌猛进。同时分兵三路,越过横亘的南岭山脉杀入了百越腹地,赵遵的北护军编入了西路军,接连打了数场胜仗,夺了数座城市,但随着战线拉长,转运出现困难,攻势渐渐缓了下来。百越利用对山川的了解,开始反击,双反互有胜负,战事陷入僵局。
北护军的帅帐中,因军功官复原职的众将正围着篝火烤糜烂的脚丫,这时侯贤撩帘进了大帐,脱了蓑衣坐在篝火旁开始拧湿衣服。鲁诚在一旁骂道:“你大爷的,一个人湿得了!还想把我们都弄湿啊!”
侯贤回呛道:“嫌我湿啊,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啊!”
“行啦!”公孙输制止了二人的争吵:“我们被大雨所困,二十天尺寸未进,大伙心里都着急就别再内讧了!”二人这才肯作罢。
“猴子,事办利索了吗?”公孙输问侯贤,“下这么大雨,哪哪儿都是湿的,好不容易才点着火把几个弟兄火化了,骨灰已经装好,到时候带回老家安葬。”
公孙输道:“赵将军吩咐了,绝不让一个弟兄死而无名,要让每一个亡魂回家,咱可得办好了!”
公孙胜一肚子火:“娘的来,什么鬼地方,没有半分平地,却有那么多岭那么多河,二月开战,三月就开始阴雨连绵,补给运不上来,上面还一直催促进攻,腿都陷在泥里拔不出来,攻他个屁!”
兀哈伊支带来的骑兵一直没派上用场,他的意见也不小:“南下以来咱们打了几场恶仗,夺了三座大城镇,一共才伤亡几人,反倒因为湿热瘟病病死了十几个,还有好几十躺在病榻上下不来,这样下去还得死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雷怒了:“吵吵什么,你们要哗变啊!遇到点困难就抱怨,来前发下的誓言和雄心壮志都到狗肚子去了!亏你们一个个都变回了校尉,不怕部下们听见了动摇军心啊!”
余雷几句话把众人说的低下了头,可余雷心里也急啊,这样下去队伍的士气就消磨光了,再打硬仗就苦了。
与此同时在十里外的西路军的中军大帐中,西路军的几位骨干也在焦急的讨论着。西路军在三路大军中人数最少,面临的处境却是最艰险的,百越是个多山多林的国度,境内存在着几百个山岳部族,他们虽然与百越政权不睦,但对于外来入侵者,他们一概死拼到底。
这些野蛮人神出鬼没,对大周军的危害比百越官军更甚,他们今天骚扰你的粮道烧毁几辆粮车,明天偷袭的岗哨杀你两个哨兵,为了防备土著的袭扰很多大周军的营地竖起了高高的营垒,进攻的一方反而做起了防守。
刘衡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但将近一个月十几万大军没有一点斩获,各军的将领的压力都很大,西路军的主帅是征西将军老将杨佐,杨佐年近六旬,皇帝体恤他本不想让其跋山涉水到百越打仗,然老将军再三请战,皇帝这才应允。
开战不到一个月老将军就因水土不服病倒了,但他一直咬牙坚持,战事进入相持之后,随着阴雨天气的到来老将军的病日益加剧,被吕大将军强令转移到后方长沙养病。
西路军的帅位便空缺了,吕翔也未派遣新的将领来统帅西路军,原因是西路军的构成比较复杂,三万多人分属北军、南军和地方军的六个派系,战斗力参差不齐,其中以赵遵的北护军三千余人和魏郡韩奎的一万精兵为主要战斗力,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地方守备军。杨佐病倒之后众将推举兵力最多的魏郡兵统帅接管西路军的指挥权,而魏郡兵马统帅正是那个让赵遵十分忌惮的韩奎养子,国士无双的青年将领孤竹荣。
经过两年多的历练赵遵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但面对孤竹荣的时候,赵遵仍能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大军被困于此地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粮草供应艰难,又遭遇土著的袭扰,各军都已显现出疲态!”说着孤竹荣把一摞文书搬了出来,“这是半个月来朝廷督战、问责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虽然三路大军的情况都差不多,但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此次南征东海郡出兵三千,分到了中路和西路军,其中西路军不到一千人,实力不强运气却出奇的差,几场恶仗都没少了他们,驻扎的地方又是两山交汇的险地,经常被彪悍的土著袭击,如今减员超过了三成,带兵来的校尉怕回去不好交差,站出来说道:“孤竹将军,阴雨半个多月了,士兵中时疫流行,个个都是烂脚丫,道路上的泥能没过大腿,粮车、攻城器械寸步难行,这时候主动出击不是明智之举啊!不如休整一段,等雨停了再做决战!”
平原县尉莫大槐是一名勇士,他在县尉的位子上坐了十年都得不到升迁,这次对百越用兵,皇帝征召天下可用之兵,莫大槐带出了本县七八百壮丁,想立下战功某个升迁,却因为新募兵的战力太差被杨佐安排守护粮草,眼看战事陷入僵局,立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莫大槐急啊,一听东海校尉高楼要退缩,立刻怒道:“当兵的为国效命天经地义,不打仗好意思吃粮拿饷!下雨怎么了?东海郡就不下雨吗?”
高楼怒道:“姓莫的,你就是个粮官,会打仗吗?你敢质疑我,有能耐你打啊!”
“我打就我打!”
眼看两个人就要动手,众将忙上去将二人劝开,在场的人都被二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唯独赵遵和孤竹荣自始至终没看他俩一眼,两个人一直盯着百越西部的舆图。
赵遵低声道:“如果有地形图就好了。”声音虽然很低却还是让孤竹荣听见了,“近些年朝廷向百越派出了许多密探,绘制了不少百越国的山川地形图,但所绘的区域大多集中在中路军和东路军的进攻路线上,那里人口稠密城市较多。而西路多山多岭又是夷人的地盘,密探们无法渗透,我们使用的图都是百越从中原分离前留下的,一路上老图十有七八不准,弄不好就把人引入歧途,只有参考的价值。”
赵遵指了指己方攻占的主要城镇:“唯一几十年不变是城镇的位置!”
孤竹荣点点头:“不错,大城一般都建立在平原河湖密集的地方,便于建设、取水和运输,这样的地方并不多,一旦启用人们不会轻易迁离。”
赵遵用手丈量了一下现在驻扎的地方到百越都城番禺的距离,中间分布着十几座城,一座一座的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孤竹荣从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发现了赵遵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也很认可北护军的战斗力,他直接问赵遵:“赵侯,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看法?”
听到孤竹荣向赵遵问起打仗的事,几个将领不吵吵了,全都围了过来。赵遵当仁不让:“这次南征保密做的十分到位,甚至把本国人都糊弄了,但确实有点仓促。为了防备匈奴趁火打劫,长城防线的主力军按兵未动,南征的十五万大军很多都是地方上调来的,京畿地区的守备军战斗力也不及北军强悍,皇帝深知这一点,所以三路出兵稳扎稳打,不求一口气吃掉百越千里国土,但求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大周的疆土。可我们这些北方人低估了岭南漫长的雨季对战事的影响。在北方本应该是春旱的季节,岭南却阴雨连绵可能还将持续一两个月,然后进入盛夏,那时候湿热瘟病更会让我们寸步难行!”
莫大槐听赵遵也有畏难的意思,说风凉话道:“北护军上次南征吃了大亏,不是胆怯了吧!”
高楼对莫大槐嗤之以鼻:“人家北护军自开战以来斩敌首六百余,夺占城镇的数量比莫尉抓的俘虏都多,说人家怯战你不脸红吗?”
莫大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赵遵并不生气:“让我把话说完,诸君,我们饱受阴雨的侵袭,百越人也一样,这个时候我们不动手,等雨停了他们就准备好了,那时候开战要多死多少人?所以务必在雨季打开局面!”
高楼听赵遵要在此时开战,心里十万个不赞成,可他不敢得罪赵遵,故作担忧地说道:“咱们就三万人又不是主攻,指望我们打开局面不太现实吧!”
赵遵道:“正因为我们不是主攻,所以正面之敌相对中路和东路较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我们能在西路撕开一个口子,百越军必定分兵驰援西路,中路和东路便可借机突破百越的顽固防线!”
长沙来的米将军道:“赵侯爷说得有道理,这口子从哪里撕才好?”
赵遵一笑:“我想孤竹将军早已选定好目标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攻毗陵,江边阻击
众人看向孤竹荣,孤竹荣也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家来看!”孤竹荣指着舆图说,“这是我们驻扎的地方,面前是崇山峻岭,背靠大河不是久留之地!”然后手势沿着河流而下,“这里,毗陵!地处两江交汇之地向南一马平川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我们拿下它,百越人会不会痛!”
众人看向了孤竹荣所指的地方,赵遵心中暗赞,这个孤竹荣果然不简单,在乱麻一样的西南山岭中发现了百越人的软肋。
“毗陵扼守在重要的运兵运粮通道上,一旦它遭到攻击百越人势必从中路抽调兵力协防!”孤竹荣用手在江流的上下指点,“而且毗陵是桂林郡郡治仓兰城的屏障,拿下了毗陵,仓兰城唾手可得,那将是奇功一件!”
另一位来自南军的主要将领陈陀十分稳重,他说道:“毗陵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百越人不是傻子,这么一座大城肯定有重兵把守,城高池深一时半刻打不下来啊!”
高楼趁机说道:“是啊,他们以逸待劳,咱们冒雨前行,吃亏啊!”
这次连莫大槐也不帮孤竹荣说话了:“一旦咱们困于坚城之下,百越人的援军到了,咱们会腹背受敌,弄不好咱们这点人全都得折在毗陵城下!而且咱们的粮食无法供应长时间的围城战,主帅,您要慎重啊!”
孤竹荣听到众人的议论,频频点头,最后他又看向了赵遵:“赵侯是什么看法?”
赵遵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好比对弈,我们手里握有一子,棋盘上虽然处处是陷阱,但这子必须得落下!毗陵是百越西部的堡垒,三万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围困半年不见得能打下来,毗陵的守军可以从容应对不必要向中路求援。而雨季就不同了,孤城被围情报不通,城内的人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三万还是五万八万,只要我们打得狠打得急,打得他们害了怕就会求援!”
莫大槐道:“这些我们都清楚,关键是我们即使虚张声势唬住了毗陵城里的守军,但兵力有限拿不下毗陵,援军一到我们何以自处啊!”
赵遵道:“我们要迷惑敌人,让他们不清楚当面之敌是哪一部分的,我们必须倾巢出动,但还要营造出一种大营未动的假象。最关键的是要阻击援军,只要托住援军,围困毗陵的战略意图就实现了。城里的守军看不到增援渐渐就会丧失斗志,而中路的敌人或继续增兵救援或放弃毗陵,不管他们怎么选,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孤竹荣击掌道:“赵侯所想既我所想,莫尉你带领部下守住我们的营寨多点篝火,多插旌旗,营造出我们仍按兵未动的假象,切记不要主动出击!守住老营给你记大功!”
“喏!”莫大槐欣然应允。
孤竹荣接着说:“这一仗最关键最危险的环节便是阻击中路的增援,毗陵告急,援军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阻击战将是一场恶战。诸位,有谁愿意担当此任?”
众将一听面露难色,“还是交给我吧!”关键时候还是赵遵站了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对赵遵都露出钦佩的表情,刚开始组建西路军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赵遵是来混资历的,甚至有可能是皇帝派来的秘密监军,对赵遵敬而远之,然而开战以来赵遵屡屡涉险,英勇无畏,他的勇气征服了所有人。
孤竹荣的内心是矛盾的,西路军中只有北护军可担此任,赵遵肯主动站出来接受这个挑战,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然而赵遵是皇亲又是侯爷,杨佐在时都不敢让赵遵冒险,一旦他出了点意外即使全胜,自己也功不抵过!但是如今形势不利,只能冒险了。
孤竹荣拉住了赵遵的手:“赵侯义薄云天!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但务必将援军阻挡在虏曲河东岸!”然后对剩下的诸将道,“诸位,我们没有退路,放手一搏吧!援军来与不来都要拿下毗陵,而后再图仓兰!只要拿下仓兰,西路军就完成了使命,届时我会为诸位请功的!”
“喏!”众将心中有数,毗陵虽然城高,但孤城一座无险可守,围而不攻早晚也会破城,只是苦了赵遵一个。
众将领命出了军帐,“赵将军留步!”孤竹荣单独留下了赵遵,“主帅还有什么吩咐?”赵遵站得笔挺。孤竹荣笑了,“别这么生分,来,坐!”孤竹荣请赵遵坐下,“赵侯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赵遵道:“带领主力攻城,孤竹将军肩上的担子很重,兄弟自当为你分忧!”
孤竹荣动容道:“话谁都会说,但危急关头肯站出来的人少!”
赵遵笑道:“我可能比较喜欢站出来!”
孤竹荣的目光看向了帐外的雨幕,意味深长的说:“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赵将军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赵遵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完全不露声色,微笑道:“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好像和孤竹将军是多年的故旧,那么亲切。”
“是吗?”孤竹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赵侯真是个有趣的人!”孤竹荣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统帅。
“无论毗陵打得再苦再难不需要北护军来帮忙,哪怕没有援军,你们三千人也要给我钉在那儿!北护军无论伤亡多大,也要守住江滩不让一兵一马过江,我同样不会派一兵一卒增援,你明白吗?”
“喏!”赵遵行了军礼走了。孤竹荣的眼睛回到了舆图上,陷入了沉思。
北护军的帅帐里气氛几乎凝固住了,大伙都不说话,直到赵遵的出现,让黑夜亮起了火把的光。
“怎么说?”“打不打?”几个人一拥而上围住了赵遵和为其保镖的何氏兄弟。
余雷呵斥道:“赵将军刚回来,让他喘口气!那个……打不打啊!”
赵遵笑道:“看把你们急的,有军令了,我们要打毗陵!”
“毗陵!”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到了帐中悬挂的舆图上,“打毗陵,谁提的?胆子可不小啊!”鲁诚身经百战,深知毗陵的重要和坚固,“毗陵可是块硬骨头,弄不好把牙崩了!”
余雷道:“有仗打就比闲着强,何时起程前往毗陵?”
赵遵摇了摇头:“我们不去毗陵!”
“啊?”公孙输不解道,“怎么?不让我们去?”
赵遵道:“北护军负责在毗陵以东的江滩阻击东方来的援军!”
侯贤脸色大变:“打阻击战出力不讨好,主力拿下毗陵咱们没啥功劳,援军势大,咱们损失会很大,万一挡不住援军必受重罚!这活是孤竹荣硬塞给咱们的?”
“是我主动请命的!”
公孙胜奇道:“为什么啊,这个活出力不讨好,拿下城池才是无上荣光!”
赵遵道:“两万人围攻毗陵到夏天也拿不下来,我们此战的目的是吸引中路的守军分兵,吕大将军便有机可乘,中路的百越军一旦崩溃,援军自退!我们追上去大杀四方必有诸多斩获!”
侯贤道:“到时候再回兵毗陵,和主力一道攻下城池,二功合一!”
何郊道:“我们是不是想的太乐观了,这仗的风险可不小啊!”
赵遵决绝地说道:“功业是靠自己拼搏来的!我们不去打阻击,‘围点打援’的计谋就无法实施,北护军就有可能错过这次翻身正名的机会!”
公孙输忍不住鼓了鼓掌:“我感觉每次你都拿我们这帮人下赌注,可偏偏每次你都能说服我们!我们这帮贱骨头还都愿意信你的,嘿,打吧!痛痛快快干一场!”
“我呸!”兀哈伊支的副手陈铎笑骂道,“拿你做筹码是看得起你,再说那次不都是赵将军吃亏,咱们占便宜!”
众人终于有了笑容,赵遵提醒道:“大家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一定要谨慎,孤竹荣许诺我,军械和粮草人咱们挑选,老鲁老侯,你俩识货,去捡最值钱最有用的拿!”
“得嘞!”
两天之后西路军借着滂沱大雨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中向着毗陵城前进,北护军负责阻敌增援,最后一批出发,再向导的指引下绕道毗陵以南前往虏曲河下游。
北护军的前身神佑军出自豫北的山区,擅长山地和丛林战,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和战斗在北方,从未涉足过岭南的山林,雨中行军把每个人都折磨的够呛,为了保密他们走的是当地人都不愿意走的深山老林,不知名的吸血虫和时而发生的山崩泥流严重的拖缓了他们的脚步。好在有孤竹荣派来的两位当地向导,不然北护军恐怕早已迷失在茫茫的山林之中了。
出发的第三天傍晚北护军经过了一处裸露的山峦,几个将领登高远眺,毗陵城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何郊指点毗陵说道:“两面临江一面傍山,现在是雨季江水暴涨,搭浮桥或是强渡都不可能,唯有城西的平原旷野是缺口,但地方狭窄两万大军肯定摆不开,只能分批次轮番进攻,这是攻城战的大忌啊!”
余雷道:“毗陵守军不傻,引江水环城护防,撞城器和云梯都派不上用场,架梯子攻城人可死海了!只能围城,这么大的一座城起码围困四到六个月,赵将军的判断没错,与其困于坚城之下,真不如打个痛快!”
鲁诚的话更实际:“西路军就冀州兵有点战力,剩下一万多都是凑数的,说不定吕大将军都拿下番禺了,他们还没攻下毗陵!”
赵遵点点头:“攻城的人要打的狠中路才有可能抽调人手来增援,这么强攻死伤会很大,真替他们捏把汗!”
第一百八十章 将计就计,袭仓兰
绕过了毗陵,天上的雨仍然时断时续,赵遵他们越走越深,直到第五天的晚上雨终于停了,露出了久违的月亮。被大雨浇了五天的官兵抓紧时间休息,大伙都累坏了,几个人抱在一起不一会儿都睡着了,刚开始余雷和何郊还能强打精神陪赵遵巡视,后来也跟着一个劲的打哈欠。赵遵体谅他们让他们也去找地方去休息,这个时候赵遵内功法门的优越性完全展现了出来,他的气息悠远精神饱满,五天的急行军赵遵几乎没有休息仍然神采奕奕。赵遵见官兵们都安顿好了,这才独自来到密林深处,坐在一棵大树下盘膝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赵遵突然睁开了双眼,黑夜中犹如打了一道霹雳,两个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又渐渐的远去,赵遵看了一眼中天的月亮,顿时提高了警惕,大半夜离群远走肯定有问题!
赵遵翻身而起寻着脚步声追了过去,丛林树木高大遮蔽星空,只有斑驳的月影透过树冠照射下来,地面泥泞目不见物,这种情况下再好的功夫也难施展。而这两个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似乎对森林非常了解,选择道路毫不犹豫。赵遵越发觉得蹊跷,拼命追啊追啊,结果意外发生了,已经放晴了数个时辰的天突然又下起了雨来。
雨点敲打万物的声音掩盖了对方的脚步,雨水亦冲刷掉了他们的足印,赵遵把人给跟丢了。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发生,赵遵不由得十分恼火,然而更令他头疼的是他竟然找不到回营地的路了,这可把赵遵急坏了。
山林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赵遵只能凭直觉摸索回去的路,可怕的是赵遵的直觉却把他越引越远!
赵遵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半个时辰,此刻他的心焦急万分,弟兄们肯定也在找他,北护军一下子没了主帅肯定乱套了。
赵遵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联络上他们,那就放火放烟,但找了半天一根不湿的木头都没找着,最后他发现了一个石头洞穴,赵遵心想这里面可能有干柴和枯叶,一头钻了进去。
然而事情发展的方向远远超出了赵遵的预料,洞里面竟然躲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赵遵还认识,正是孤竹荣派来的两个向导。
两个向导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北护军的主帅,一时惊慌失措,直勾勾的看着赵遵半天没动。
这两个家伙即便不是奸细也必定想趁雨夜潜逃!赵遵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尴尬的一笑:“我……我出来转转……迷路了,呵呵……”
其中一个向导终于回过味来了,陪笑道:“哎呦,丛林里迷路可够危险的!不过赵将军吉人天相,我们兄弟正好来探路,您说巧不巧!”边说着边对同伙使眼色,另一个向导忙附和道,“是啊,咱们等雨停了一起回去,赵将军,里面坐……”
赵遵心中好笑,两个蠢货还想算计自己,于是将计就计向他们坐的地方走去,二人以为赵遵上当,手悄悄地摸向了后腰上别着的匕首。赵遵笑嘻嘻的走向他们,突然暴起发难一掌将一个向导打得昏死了过去。
“当啷!”另一个向导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实力的差距让他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赵遵把匕首捡了起来,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怎么?想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拿去百越那儿讨赏?”
向导吓坏了:“不不不……误会,赵将军误会了,我们是猎户出身,匕首……不小心,呵呵……”
赵遵冷笑道:“编……接着编!你两个小子一离营地我就盯上你们了,一直尾随到这儿,你还敢骗我!是不是觉得赵某为人太客气了!”
向导见赵遵戳穿了他们,把头一低不吱声了,“不想说点什么?”赵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向导苦笑道:“既然落到你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遵见他两条腿不停的抖就知道他在虚张声势,站起身来走向了他昏倒的同伙。“你想干什么?”向导见赵遵手里握着匕首,感受到了恐惧。
赵遵轻松写意的把匕首“插”进了他同伙的后心:“你的同伙死了,没顾忌了吧!”
“你……你是魔鬼!”赵遵成功的唬住了这个向导,然后继续施压道,“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被人骗!我奉劝你在我改变主意前老实交代,不然我有的是手段炮制你!”
同伙的死击垮了他的意志,“好,我说!”“非常好!走吧,回去说给大伙听听!”赵遵将其反绑了推出了山穴,向导并不知赵遵迷失了路径,老老实实走在前面引路。
再说北护军这边,众人一觉醒来发现主帅和向导统统不见了,乱了营了,幸亏有余雷坐镇,大伙正准备去找赵遵,却见赵遵押着一个向导回来了。
鲁诚冲上去问道:“主帅,你干啥去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赵遵开玩笑道:“哦,我见咱们的向导迷路了,追上去把他请了回来!”
鲁诚可不傻,一看向导耷拉着脑袋被赵遵捆着就猜到了,怒道:“娘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对你不错啊,一口一个‘哥哥’的喊着,你敢出卖我们!”
向导也不还嘴,低着头随便骂,赵遵知道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对鲁诚和陈铎二人说道:“这小子不老实,交给你们俩处置了!”
众人都忍不住一阵坏笑,余雷为人忠厚,忍不住替这个向导的命运担忧起来,心说这个人落到鲁诚和陈铎手里马上就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向导就撂了,原来这两个向导是毗陵一带有名的猎户,虽然闻名乡里但一直未受百越官府的重视,这次大周南征他们以为终于等来了机会,只要能立功便可以在百越官府中某个一官半职,于是二人假扮向导混进了西路军中等待机会,直到这次西路军决定主动出击围攻毗陵,他们认为机会终于来了,二人商议把围点打援的计策报告给百越守军,再引百越援军绕后夹击西路军!没想到赵遵误打误撞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公孙输听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真悬啊,若是二人的计划成功,我们还有围攻毗陵的主力就都危险了!还好,我们的运气不差!怎么着,弟兄们咱们撤吧!”
“撤退?”何郊咬了咬嘴唇,“现在撤退会不会又落一个畏敌的骂名!”
公孙输道:“谁敢!老子要把这个狗屁向导押到孤竹荣面前,当面和他对峙!我要问问他究竟是和居心!”
侯贤道:“公孙,你这不是说气话吗?当务之急是赶紧通知主力取消行动,尽量减少损失!是不是啊,主帅!”
赵遵奇道:“你们都想退吗?”
余雷道:“突袭毗陵围点打援的计策已经暴露给了敌人,我们难道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吗?”
何桥也道:“是啊,我们继续前往设伏地点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先撤了吧,和主力汇合后再图决战!”
“兵法诡道也!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会选择撤退以保存实力,敌人也会这么认为!而我们正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将计就计!”
余雷了解赵遵的才能,忙问:“怎么个将计就计?”
“百越军已经知晓了西路军主力围攻毗陵的战略意图,所以正面压力最大的中路不会派兵来援,咱们即使去了虏曲河也打不成阻击战。倒不如兵行险着转而向南急行军一百三十里攻击桂林郡的治所仓兰!”
众人都被赵遵大胆的计划惊呆了,鲁诚瞪大了眼睛:“什么?打仓兰!谁啊,咱们啊?不可能啊,仓兰的守军起码两万,咱们去了不是送死吗?”
余雷呵斥他道:“让主帅把话说完!”
“我想百越军不会放过这个吃掉西路军的绝佳机会的!他们一定会内外夹击在毗陵城下与我军决战,当然决战前会先吃掉外围打援的三千北护军!既然中路不能抽调人马,想要吃掉西路军主力两万人那就必须就近调兵,哪里有兵?”
“仓兰!”
“对,只有仓兰有这个兵力!仓兰地处大后方相对安全,守军一定会倾巢出动,绕后攻击虏曲河设伏的我们,而后顺势西进一天内解决西路军主力。仓兰城中守备空虚,守军以为胜利在望必定麻痹大意,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支人马突然出现在仓兰城下,我们趁雨夜突袭,十有八九能拿下它!”
何郊激动道:“雨夜夺城!这个项目我们新军训练了几十次,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夺下仓兰的城门!”
余雷有点犹豫,毕竟仓兰是百越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十几万,他们毕竟只有区区三千人。
“这事太冒险了,要不要和孤竹荣商量一下?”
侯贤道:“商量啥啊,兵贵神速,等不起啊!”
余雷道:“至少要给主力通个气吧,咱们违背原定计划,不去虏曲河设伏等同于出卖了主力侧翼,万一……”
赵遵道:“这个戏必须演的真,把剧本交给孤竹荣,我怕他演不好!”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兀哈伊支突然开口道:“主帅,你把向导抓回来了,谁去给百越人报信啊!”
“是啊!”鲁诚道,“这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赵遵一笑:“我只抓回来一个,另一个早跑去报信领赏去了!”
众人奇道:“你没杀他!”
赵遵笑道:“这招险棋全指望他通风报信了,我怎么会杀他呢!放心吧,我只是打昏了他,然后用障眼法骗过了他的同伴。等他醒了自然会去出卖咱们以谋他的官职!”
何郊挑起大拇指:“高!赵将军走一步看十步,您的才能当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