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巧灭狗
赵遵喃喃道:“刘兄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说呀!对了,贞妹,你们家原来住哪儿啊?”
刘贞脸色一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赵遵道:“今天来得早在街口的果品铺子里歇脚,店老板说你们家是年前刚搬来的,我好奇,才问你。”
刘贞小嘴一撅:“这个人真讨厌,乱嚼舌根!这院子是我们家的产业,我搬来住有什么不可以?”
赵遵道:“不对呀,这院子不是晋王千岁的吗?”
“这院子老早就是我们家的,我父兄离家远行,我一个住那么大一栋宅子害怕,才搬来这座小院来住,不行吗?你要是不信,我这就把房契地契拿来给你看!”
赵遵告饶道:“算我多嘴,你别往心里去!我可能是太想念刘兄了。”
刘贞低着头默默地吃起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吃好了,你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赵遵嬉笑道:“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我明天想去一趟镇河观!”
“那你去啊!”
赵遵道:“我一个人去太惹眼,还请夫人帮忙啊!”
刘贞擦了擦嘴角:“那好吧,明天一早,你套车来接我吧!”
转天天刚亮,赵遵接上刘贞赶在镇河观开门人流最多的时候混了进去,赵遵利用刘贞打掩护顺利的避开了镇河观前殿的耳目。
赵遵带着刘贞穿过几个大殿,开始在镇河观里闲逛,走了二个时辰刘贞走的脚都累了,停下来问赵遵:“喂,你打算逛到什么时候?”
赵遵笑道:“贞妹,你的脚力可比跟我钻大山的时候差多了,以后还得练啊!”
“我不是怕累,是看你一点目的都没有,瞎逛!多浪费时间啊!”
赵遵说:“我本来就是来瞎逛的啊!”
“你!”
赵遵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小声点,你还记得那次我夜探镇河观被黑衣人用毒针射伤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们合演了一出戏才蒙混过关,可现在是白天,黑袍人肯定不会出来的,就算出来你也不认得他啊!”
赵遵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那条犬的!”
“那条细犬!”
“对!细犬的鼻子非常灵,方圆数里内人身上的气息都逃不过它的鼻子,我是它主人的敌人,它是不会忘记我的气味的!如果它现在就在观中,即便白天不能放出来,到了晚上它也一定会寻着气味来找我!”
“你疯啦,让这畜生盯上,跟你到天涯海角!”
赵遵低声道:“道士是不允许饲养犬的,这狗十有八九是那黑袍人豢养的。如果今天我留下气味细犬来寻我,说明那黑袍人还在镇河观中,要是没有犬踪,那以后再到镇河观来就没有顾忌了。”
刘贞道:“黄裳道人躲到蜀都避祸,臧豹在关中势力非常大,案发后也一直在蛰伏,我们冒然去查访他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据吴兰交代涉案的首恶当中有一个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袍人,应该就是细犬的主人,而且此人又与菊石国有莫名的关系,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只是……只是你曾经被他所伤,可见其功夫之深,以你我二人之力能擒得住他吗?”
赵遵道:“上次我们只是追逐,并未真正交手,但这个人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他的气息让我感到不安,让我非常不舒服!恐怕其实力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敌人!你我二人之力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还要招惹他!”
真正道:“钟山大案牵连甚广,触动了很多大人物的利益,所以我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敌人认出来,会令自己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因此我必须除掉这只可以辨别出我身份的细犬!”
刘贞一愣:“你心真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赵遵道:“如今我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在各种场合出现的机会比以前多的多,每次想到这条细犬,我都如芒刺在背,就如同你说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身边的人着想啊!”
刘贞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吧,说说你的计划!”
赵遵突然笑了起来:“哪有什么计划,走吧,可以离开这儿了!”
“你搞什么鬼啊!”
“走吧!赵遵拉着她离了镇河观,穿大街越小巷来到了城南一片洼地,这里差不多是长安城最低洼的地带,到处都是水洼,水坑,附近住的都是贫民,日常的垃圾废水最后都流到了这个地方,气味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刘贞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来过这种地方,被臭气熏得一阵阵发昏,赵遵也好不了多少,这地虽然是他选的,可他也有点受不了,只能咬牙硬撑着。
他一看刘贞的脸色便知道这次又把这位大小姐惹恼了。
二人爬上了一个废弃院子的房顶,在那儿守着,可到了午夜还未见动静,刘贞有点扛不住了,靠在赵遵身上一个劲的打瞌睡,就在赵遵也要犯困的时候,突然远处一个黑影贴着墙角快速的接近他们藏身的院子。
赵遵忙打了个激灵,来了!
赵遵身子一晃,把打瞌睡的刘贞震醒了,她刚要开口就被赵遵捂住了嘴,赵遵用眼神瞥向那个黑影,刘贞立刻会意屏住了呼吸。
小院的门是倒插着的,黑影进不来,它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后,在门旁找到了一个阴沟钻了进来。
赵遵借着月光一看,果然还是那条曾把自己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细犬。细犬闻着赵遵留在院子里的气味,锁定了一间屋子,那里边放着赵遵故意留下的旧鞋和脏衣服,气味最是浓重。
细犬嗅了一阵,又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耐不住用鼻子拱开了虚掩着的门,钻了进去,赵遵就等这个时候了,他立刻从房顶跳了下去,把细犬关在了屋中。
细犬发现上当后,立刻用爪子扒门,可凭它一条犬的力气怎能和赵遵抗衡,不过它真是激灵,见门出不去了,竟飞跃起来撞开了一扇破窗户,逃到了院子里。
赵遵没想到这畜生竟如此聪明,不免有些慌了,忙抱起准备好的网子去扑它,可细犬左躲右闪怎么都抓不住,房上的刘贞见了,想下来帮忙结果脚下一滑从房顶掉了下来,正好挡在了阴沟的前面。
细犬被刘贞吓了一跳,惊慌之下准备跃过刘贞从阴沟逃跑,刘贞以为细犬是要来扑自己,出于自我保护,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条木棒乱挥,结果也是巧了,一棒打在了犬的头上。
赵遵急忙跑过来,一看,细犬的口中流出了血沫,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
赵遵气得一跺脚,自己费劲巴力的就是想生擒它,这下全毁了。
刘贞惊魂未定,可她见自己失手打死了细犬,吓得扔掉了木棒,怯生生的说:“是我,是我把它打死了!”
赵遵怕她有心理负担,忙道:“多亏贞妹这一棒,不然让它跑了,我们麻烦可就大了!”说完拉着刘贞离开小院消失在了夜色中,安全的回到了刘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就在几条街外一个可怕的人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寻他们,他们前脚刚离开小院,这个人就翻进了院子,看到倒毙在地的细犬,登时暴跳如雷,发了疯一样在附近几条街来回找了几遍,但因赵遵他们撤退的及时,最终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
他回到小院抱起犬尸奔到城东的一个富家的院子外面,一跃而入。院子里有不少训练的护院,见有人翻墙而入,立刻围了上来。
“什么人!不要命啦!”他们呵斥着包围了来人,可等他们看清来人装扮的时候,立刻吓得缩了回去,有胆子小的,两条腿抖得都不会走了。
原来此人正是细犬的主人,那个黑袍人,他看都没看这些护院,拎着犬尸径直来到院主人的卧房,推门便入。
院主人早就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披衣而起,黑袍人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坐到几案旁了。黑袍人开门时一道月光正好照射到了此人的脸上,竟是销声匿迹了几个月的黑道总瓢把子臧豹。
“大半夜的放着觉不睡,为何而来啊!”臧豹有几分不悦。
黑袍人并不答话,把犬尸扔到了几案上,臧豹一看犬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是雪蹄!”臧豹翻过犬尸,一眼就看到了它头上的伤,“是谁干的?”
这条叫雪蹄的细犬原始臧豹饲养的,后来赠给了黑袍人,两个人对此犬都很有感情。
黑袍人一如既往的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今天入夜后,我照旧放开雪蹄让它在观中玩耍,可它却像中了魔怔一样在镇河观的后殿来回绕圈子,非常焦躁不安,于是我便放开了它,雪蹄冲出了镇河观向着城东狂奔,我紧随其后来到一片洼地,我绕开水洼的功夫它就跑的不见了,等我再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前后不过半刻。”
“它为什么会跑去那个地方?”
黑袍人道:“雪蹄是你养大的,你该了解它,自打跟了我它从没有无故吠叫过一声,更不会莫名远徙,我在想,会不会是……”
“是什么?”
黑袍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不可能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北门上任
臧豹是个暴脾气,急眼了:“你娘的大半夜来找我,吞吞吐吐的不痛快,想打架是吧!”
黑袍人一摆手:“一个月前我在镇河观遇到了一个偷药贼,这事你知道吗?”
“废话!黄裳老儿就是害怕被人惦记上了,才远遁到了蜀地!哎!你是说雪蹄闻到了这个人的气味,才寻找气味到了城东?不对啊,你不是说用毒针射中他了吗,那就是个死人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黑袍人说:“我是射中他了,可除了这个人,我实在想不出雪蹄还会惦记着哪个敌人!”
“那倒是,你出手都是毙命当场,只因痼疾复发跑了这个一个而已!可你的毒不是无解吗?”
黑袍人道:“我用的毒是五种剧毒合成的,每一种都能在短时间内致命,就算侥幸解掉几种,只留下一种也会要了人命,可以说是无解的,但如果能一次把五种毒都解了,那人就能活!”
“谁有这个本事?”
黑袍人道:“黄裳老道熟识药性,精通制毒和解毒之法,他可以解我的毒!”
臧豹哼了一声:“你这不是抬杠嘛!他怎么会给敌人解毒!”
“不,他能解说明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解?”
“谁?”
“他师兄,那个老道用药比黄裳还要精三分!”
臧豹面露不悦道:“你提他干嘛,他已经死啦!”
黑袍人道:“除了这两个人,我真找不到第三个可以解我毒的人了!”
臧豹听罢脸色沉了下来,黑袍人又道:“上次清理痕迹的时候,他就老大不情愿,事后虽然说把人杀了,可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难道……”
臧豹一拍几案:“他敢!”
黑袍人道:“他肯定不敢私放虚灵子,但他和我们不同,怎么说也是个出家人,又不会武功,杀人这事交给他的确欠妥,我真后悔,早知道该亲自动手的!”
臧豹道:“我们在一起行事十几年了,一直未出纰漏,靠的就是精诚团结,同进同退!可这次太大意了,让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敌人又知道多少内幕!看把我们几个给逼得,老道跑蜀地去了,我这儿天天猫在别院不能出门,上头的人得罪了一遍!就连雪蹄都给整死了!娘的,真憋气啊!”
黑袍人道:“你们两家家大业大,目标也大,可我是孤魂野鬼,他在暗处,我也在暗处,我去动动他!”
臧豹叹了口气:“算了,为了一条犬至于吗?还是和我一样忍忍吧!我们不动,他动他先死!镇河观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有地方去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
“不必,我又不是没有家!”
臧豹道:“对了,原来你也是有家的,而且比我们的家业还大!”
“家这个字对我来说太沉重了,那只是一个地方!”说着就要走。
臧豹道:“你知道我在天水的分坛,找我的话去那里,飞鸽传书给我!”然后又很挑衅的说,“我后院还养着十几条猎犬,要不要再挑一条啊!”
黑袍人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听了臧豹的话猛地回过了头,身上历时散发出了一股逼人的煞气。
臧豹伸了个懒腰:“怎么?想打啊,你可以试试!”
黑袍人一挥袖子:“犬比人忠诚!”
“所以你把人当犬来养!”
“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说这话的时候黑袍人已经飘然离开了院子。
“疯子!”臧豹看着黑袍人消失的背影低声骂道,可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啦!”
再说赵遵和刘贞杀了细犬后逃回了刘府,刘贞因为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到自己的卧房还在不停地发抖,赵遵不放心一直守到天亮,等刘贞睡熟了才离开。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正遇上前来寻他的余雷,赵遵还以为北护军出了什么事忙迎了上去:“老余,出了什么事?”
余雷表情非常淡定,说道:“昨天一早接到了太尉的手令,让你到城门校尉黄权黄大人那儿去一趟,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你办。”
“城门校尉黄权?”
“城门是负责京城四门防卫的官员,官虽不大但权力不小,是个香饽饽!黄权原是北军的将领,受到皇帝赏识已经在城门校尉任上干了八年!”
赵遵道:“此人和我们有和瓜葛?”
余雷道:“从没打过交道,我们是北军负责打仗,看守京城四门的都是南军,井水不犯河水,真不知道陈太尉是什么意思。”
赵遵说:“管他呢,咱哥俩走一趟!听听这位黄大人怎么说!”
城门校尉不是大衙门口,坐落于宫城的西北角,非常不起眼,赵遵和余雷一路打听着来到了衙署门口,报上名字很快就有杂役把二人引了进去,迎面撞上了前来迎接的城门校尉黄权。
初次见面,黄权留给赵遵的印象还不错,一团和气,没什么官架子。
黄权热情的把二人让到了后厅,一番客套。
黄权道:“赵侯爷乃是青年才俊,文武双全,颇有赵公当年的风范!”
赵遵谦虚道:“黄大人过奖了,常听人说黄大人乃是北军的骁将,如今把守京城咽喉,皇帝方可高枕无忧,百姓才保安居乐业,这都仰仗黄大人您的功劳!”
黄权听罢一愣,之前他没少听过阿谀奉承的话,可从没人说得这么动听,虽然一听就是虚的,但是听着顺耳,舒服!黄权不由得大喜。
二人又闲谈几句,黄权的话题转到了城门官的职责上来了。
“京城四门的城门官是不入流的小官,在长安随便是个官可能都比城门官大,说白了就是看大门的,但这门得看是给谁看得!京城是里住着皇帝,咱们就是给皇帝看门!那就不一样了!往大处说得保证皇帝出入京城的安全,就像皇帝北苑阅兵进出都是京城的北门,能马虎吗?还有平时进进出出,每天上万人,好的坏的,是不是奸细,咱都得查啊!不过呢,而今太平盛世,城门官主要干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活,什么审查官凭路引的真伪啊,代收货物通关的税金,再就是帮京兆尹查案,就这些,可以说很是清闲。”
赵遵挠了挠头:“黄大人,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啊,您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
黄权一怔:“怎么?你没接到调令吗?”
“没有啊,上面只是让我和老余来与黄大人接洽,具体的什么都没提!”
“哦,这就难怪了,是这么回事,原来北门的守卫队换防了,卫府选定北护军前来接防,北门城门官由赵侯爷兼任,副官由余老弟担当,调令昨日便生效了,你们还有八天的时间完成换防。”
赵遵和余雷互望了一眼,都感错愕,余雷道:“哎呀,这个有点意外啊!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城门守卫历来归南军负责,我们北护军隶属北军,还需要走什么手续吗?”
黄权道:“说实话,我刚接到调令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据说是上面亲自委派的,所有手续都等你们接防之后再办,现在只等你们二位上任了!”
事出突然赵遵也没了主意:“黄大人,我刚到长安两眼一抹黑,还请大人明示,需要我们做点什么,我们好尽快着手准备。”
黄权道:“白天看守城门检查收税需要一百人,晚上巡逻查夜需要一百人,再来一百轮岗的,派三百来人过来就行,至于其他的等你上任了慢慢就懂啦!”
赵遵和余雷离了衙署回去的路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余雷一脸的官司:“头,这事不妙啊!”
“哦,怎么讲!”
“咱们是北军,打仗行,没干过看大门这活啊!京城是什么地方,住这儿的非富即贵,关系网错综复杂,咱们两眼一抹黑,如果秉公执法势必要会得罪人,可要是徇私枉法又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落下了口实,难办呢!娘的,这个黄大人口甜心黑,一句实底都不交,这是准备看咱们的哈哈笑啊!”
赵遵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个北门城门官肯定又是封不遗的手笔,虽然没有什么品级,但毕竟是京官,和待在北苑相比更接近中枢,谁让自己一定要和北护军这支残军绑在一起呢,也真是难为自己这个三叔叔了,想出这么个办法提拔自己。
赵遵心里明白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余雷还在一旁自顾自的说道:“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任可不行,得找个明白人问清楚了。”
赵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程煜,去问问他怎么样?”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余雷一拍自己的脑门,老程是在京城长大的,又是官宦之后,通达人情世故,又和咱们有交情,问他准没错!
赵遵道:“事不宜迟,你速速到程府邀约程煜,我找个酒肆,咱们好好聊一聊!”
“费那个事干嘛,打十斤酒直接到府上抄他去!”
“不好吧!”
余雷道:“以前没钱买酒的时候也没少到他家蹭饭!”
赵遵没想到北护军的众将和程煜熟络到这种地步,于是买了两坛美酒和一些菜肴去登程府大门,赶巧程煜刚刚下值,程煜真不含糊,二话不说摆下酒宴。令赵遵感到意外的是,还有程煜的妻子姚氏一起就坐。姚氏三十岁的年纪,三分俊俏七分的英气,酒也喝得是肉也吃得,颇有男子之风。
余雷真不客气,好像回到家了一样,只顾闷头吃喝,连头都不抬,弄得赵遵在一旁好不尴尬。
这是比武之后赵遵第一次和程煜见面,但程煜对赵遵非常亲切,二人谈笑风生相谈甚欢,程煜不愧是名门之后,谈吐儒雅妙语连珠,和余雷这些大老粗大不相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天子守门
赵遵满怀心事,勉强应承,却食不下咽,程煜看在眼里却不说透,倒是姚氏看不下去了,踢了正在闷头大吃的余雷一脚。
“吃吃吃,你们北护军都是饿死鬼投胎啊,这几年饿了就跑来蹭饭,再大的家业也让你们吃穷了。如今李黯走人了,你们改换门庭跟了有权有势的新头领,我还以为淘出来了,今天又来!怎么?他不管你们饭啊!”
姚氏当真是泼辣,一席话把李黯、赵遵,乃至整个北护军都损了一遍,可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大嫂子埋怨自己兄弟不争气一样,把赵遵都给听乐了。
余雷抹了抹嘴角上的油,说:“大嫂,我们是没少吃你们家的东西,不过力气活也没少干,就比如说后院那三间房,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哥几个给您背来的!”
姚氏一瞪眼:“你不提我倒忘了,你们盖得三间房没有一间不漏雨的,快找鲁诚那小子来翻工!”
余雷尴尬的一笑:“大嫂,修房的事以后一定补上,今儿兄弟们是真遇上麻烦事了……”
程煜佯装生气道:“打住啊!老余,你们每次来都是这一套说辞,不是江湖救急,就是遇上坎了,如今北护军改换门庭找上了大金主,还用得着我这样的闲人操心吗?”
赵遵恳切的说道:“程兄,贤夫妇对我北护军有恩,我不把二位当外人,今天确实遇上了一些令我们困惑的事,特来请教二位!”
姚氏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赵小侯爷真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遇上的不是困难,而是困惑,一字之差可意思却相差千里啊。”
余雷道:“大嫂,你耳朵好使!这次遇上的事啊,我们弄不清是好是坏,所以专程来解惑的!”
程煜苦笑道:“你们啊,算是讹上我了!好吧,看在你们这次终于没空手的份上,就先听听你们的惑吧!”
余雷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刚刚接到卫府的调令,即日起兼任京城北门的正副守将,几天内便要带着兄弟们来接防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程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雷只好又说了一遍,程煜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从没听说过由北军守卫京城四门的,赵老弟,你的面子可不薄啊!”
赵遵脸一红,余雷抢着说道:“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个城门守卫到底是干什么差事啊?”
程煜大笑道:“这事你不该问我,直接问你嫂子便是!”
“啊?”
“啊什么!我岳父你该知道吧!”
余雷道:“鹰扬将军姚崇将军!”
“我岳父原是南军出身,历任城门校尉、卫尉少卿,后随皇帝出征立下功勋升为鹰扬将军。”
余雷大喜:“那我们算找对人了!好嫂子,你快给我们说说!”
姚氏回忆了一下:“我父亲担任城门校尉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孩,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如今他老人家顶着个将军的封号赋闲在家养老,他的一些老部下常到家中喝酒,他们最喜欢提的就是我父亲做城门校尉时的往事,城门官不大,但却是一个肥差!”
“肥差?”
姚氏道:“你知道长安城一天要出入多少人,进出多少货品吗?各种捐税换算下来是个天数!”
赵遵道:“大周朝三成的税收来自城门税,其中尤以两京、成都扬州等大城市为最,但城门守军只是代收税金,事后要如数上缴,劳心费力何来肥差之说啊!”
程煜道:“一看你就是不缺钱的主!又没人看着你,进出多少人、出入多少货品全凭你一张嘴,瞒报十之一二,中饱私囊也没查你!一年下来可是一笔很大的富贵,更有甚者直接参与走私夹带,倒卖稀缺物资,可以说日进斗金,很多人挤破头想干都排不上号,上面肯让你来做,等同送你了一座宝山!”
“是嘛!”余雷听罢乐的直拍大腿,“那我们可撞大运了!”
姚氏又道:“既然是块香饽饽,就不会让一家吃独食,城门的守卫通常一年一换,接防的大多是城门校尉的亲信,外人根本捞不着。你们北护军刚一进京就抢人家的金饭碗,把觊觎这个职位的人都得罪了!你们又不是黄权的嫡系,他表面上虽然不会难为你们,实则巴不得你们早点滚蛋呢,所以他不暗中使绊子就不错了,别指望他袒护你们了!”
此言一出余雷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赵遵不以为然:“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图发财!尽本分守好门就是了呗!”
程煜大笑:“你真是天真可爱,自古官场如战场!你以为做好自己的本分,守住自己的立场就万事大吉了!错!你看多少贪官污吏久居高位,多少忠臣良将不得善终!这就是官场,你慢慢学吧!”
程煜见赵遵皱起了眉头,安慰道:“总的来说北门的守卫一职对你对北护军都是利远大于弊,至少千把来号弟兄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你背后的人既然把你安到了这个位置,自会保你周全,就看你怎么去做,怎么守住内心的底线了!”
赵遵又问:“程大哥和黄权有交情吗?”
程煜摇了摇头:“我是内宫守卫,和黄权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听人说黄权背景极深,在他之前数任城门校尉任期都不满两年,可他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八年,可见他的后台有多硬!这个人很会办事,丞相太尉都卖他面子,他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吃独食!”
余雷道:“那他是忠是奸?”
姚氏气道:“余雷你也三十来岁了,怎么和几岁孩子一样,当官的哪能分的这么清楚啊!不过能在这个肥差上一干八年,一定会用手段,按你的是非观,那就是奸的!”
余雷抓了抓头发:“没想到看个门还这么多道道,难怪守卫要从负责京城防务的南军中挑选了,我们北军这些打野战的大老粗真没那么多心眼子!”
赵遵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这是一个是非划分不甚清楚,贪婪和值守并存,奉上严下的差事!”
程煜一挑大拇指:“赵侯爷分析的透彻,精辟!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无非是个差事,别人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不昧良心,但也不要破坏原有的规则,只要不损害太多人的利益这个位子不难坐的!”
“多谢程兄夫妇指点迷津,赵遵明白了!”
程煜道:“你不用谢我,李黯走时央求我照顾北护军,程某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对了,欢迎北护军来的长安!不过这才是个开始!”
赵遵留余雷在府上住了一夜,余雷赶了几十里山路又喝了不少酒,倒头便睡。赵遵可是一夜未眠,北护军的兵将混迹在长安城的各个坊市,卖力气挣钱养军,士农工商和生活在底层的贼偷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站岗守门肯定能够胜任,但城门卫暗中的勾当他们也不明白,思来想去赵遵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转天赵遵和余雷回到了北护军在北苑的大营,换防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营地都轰动了,能在长安城当兵可是天大荣誉,而且还能捞到实惠,哪个不愿意去啊!特别是那些新兵,被调到北护军来都以为自己落到后娘手里了,可后来也渐渐认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转了一个有本事有背景的将军,待遇提高了不说,现在还能到京城为天子守门,可把这些人乐坏了。
不过赵遵还是按惯例敲打了他们一番,告诫他们在天子脚下要恪尽职守,要是触犯了国法轻饶不了他们。
然后他把北护军千把来人分了三批,轮番到京城北门值守,公孙输和鲁诚带第一批去交接。这二人在京城混的时间最久,又一肚子鬼主意,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遵随着大队来到北门吊桥下,与原城门守卫进行交接换防,从对方士兵脸上不悦的表情可以想象他们心中十分不情愿离开这个有面子又挣钱的岗位,但没办法,心里不爽,可怎奈没人家的腿粗,怎能灰溜溜的撤了。
无声的交接持续了半个时辰,等撤防的人走了赵遵才从黄权派来协助交接的文吏那儿得知,撤走的这批人只在任上干了四个月,城门官为此非常不满,找黄权闹了数次,最后黄权答应给他官升两级,这才肯作罢。赵遵对此倒是可以理解,四个月估计连送礼拉关系的本钱都没挣回来,不闹才怪。
总之交接还算顺利,公孙输带着人接过了防务,守在吊桥两侧检查过往的商旅和货物,一直到城门关闭,倒也没出什么状况。
长安城布局严谨,城门左近没有多余的建筑,离最近的坊市街区也有数十仗,城门官的治所设在民居中非常不方便,赵遵因地制宜在城门楼上摆了几张几案权当做临时的官署,可以随时观察城门前的动静,只是到了晚上被秋风吹的有点发抖。
一连三天北门的并无异样,常出入的百姓都有带身份文牒的习惯,而且都是老实人,甚至不需要检查,至于商贩大多是做小买卖的,税金也很低,和程煜夫妇所说有不小的出入。
第四天早上赵遵实在待得无趣,于是留下余雷带着一班兄弟值岗,自己偷得半日闲,打算吃顿好的然后回府看看,结果刚离了城门就感觉背后有人跟踪,对方只有一个人,尾随跟踪的技术非常拙劣,赵遵借挑果子的机会回头瞥了一眼,一个三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小个男子跟在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见自己停下来,他也装作买东西的样子,不过眼神却不在要买的东西上。
赵遵决定戏耍一下这个人,突然跑进了临街的一个巷子,那中年人见赵遵跑了,忙追了上去,可他那两下子哪跟得上赵遵,眼睁睁看着赵遵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门道
中年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垂头丧气的打算回去,可刚一转身正和赵遵撞在了一起。
“是在找我吗?”赵遵嬉笑的看着他说。
中年人也不傻,猜出赵遵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做作,点了点头:“您是赵遵,赵侯爷吧!”
赵遵点点头:“看样子你找对人了!”
中年人长出了一口气:“我等了您三天了,您不来,我只能来找您了!”
赵遵奇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中年人看看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赵侯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赵遵点点头:“我正好没吃早饭,这一片我也不熟,你选地方吧,我请客!”
中年人道:“不知赵侯爷喜欢荤的素的,冷的热的?有什么忌口?”
赵遵道:“我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别太麻烦了就行!”
中年人也很干脆:“那就西边巷子里的羊肚汤吧,在城门楼上吹了一夜风,喝上一碗去去寒,保管一整天身上都有劲。”
赵遵被带到了一间非常不显眼的羊汤馆,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居民,只有这一间是做买卖的。
“藏得这么深你都找到,老哥你对北城的街巷真是熟悉啊!”赵遵坐下之后说道。
中年人一笑:“我这个人好研究吃,爱瞎溜达!这家店不大,但羊肚汤可是京城一绝啊!一会儿汤端上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羊肚汤端上来赵遵一尝,果然有十分的味道,喝了几口赵遵放下了碗,问道:“老哥,还未请教阁下高名!”
“哎呦,不敢,小人姓郭,行六,爹妈也没给起个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郭六!”
“郭大哥,做什么营生,在哪行发财啊!”
郭六道:“嗨,我们家上八辈子都是挑夫卖力气的,小人没什么本事,仗着家里长辈留下的傻人缘,带着一班兄弟在北门这片混街面讨生活!”
“刚刚你说,等了我三天,可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可否明言啊!”
郭六挠了挠头:“怎么说呢,这么着吧,赵侯爷,北护军原来干过京城防务的差事吗?”
“没有,北护军是正规军,负责行军打仗,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郭六道:“那您知道京城北门常有什么人进出,哪些人是正经生意人,哪些人常做私藏夹带的勾当?”
赵遵摇了摇头。
“那城门税怎么收,收多少?哪些走私的货该查,哪些不该查您可有数?”
赵遵又摇了摇头:“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
郭六道:“本朝建立至今北门的守卫换了不下几十次了,能干两年那就算长的了,大多也就干上一年多一点,刚摸清点道道就又调走了。不瞒您说,刚刚换防下来的那一批人只干了四个月,估计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城门究竟该怎么看!”
“哦?这么说来京城四门的守军都是门外汉喽?”
郭六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赵遵道:“这可奇了,负责守卫大周京城重地的守卫都是门外汉,作为朝廷重要税收的城门税岂不成了儿戏,敌国的奸细随随便便就能混进京城刺探消息不成?可事实是京城治安良好,城门税收年年上涨,放眼望去长安城一派繁华安定的景象,这怎么解释?”
郭六道:“那是因为有一批专门的人负责协助守城军把守四门,守卫长安的安宁,保证朝廷的税收!不但如此,他们悉知各行各业的内幕,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维系着各方的利益和平衡。”
赵遵笑道:“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在等我了,郭老兄就是这批人中的一员!”
郭六并不否认:“不错,郭某在北门混了二十多年,出入北城门的各色人等都难逃我这双眼,正经生意人、小商小贩、偷藏夹带的、走私贩运的、投入长安意图不轨的,我都能一眼辨认出来,这可不是吹!光是匈奴奸细最近五年我抓了至少十个,京兆尹还专门下令褒奖我!所以历任城门官上任伊始便会找上我,有我的一班兄弟守门,便可高枕无忧了!但您上任三天,我左等您不来,右等您不到,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到城门口等您的!”
赵遵大笑道:“是赵某怠慢了,误了郭老兄的财路!”
郭六把手一摆:“赵侯爷取笑了,郭某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上门讨差事,只是您有没有发现这三天北门人流少了许多!”
赵遵点点头:“没错,这三天走北门的人比平时少了至少三四成,而且罕见商队,收上来的税金更是少得可怜!与长安百万人口和商品之繁盛相比,这点人和货极不相称!”
郭六立刻说道:“可您不知道,这三天长安东门和西门天天人满为患,进城的队伍排出去四五里地!您可知其中缘由?”
“实不知!”
“入城的商旅见北门排查甚严,又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不敢贸然进城,宁肯多走几十里绕行东西两门。”
赵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赵某对此一窍不通,又不知向何人请教,今天总算遇上明白人了,还请郭老兄不吝赐教!我这个城门官究竟该怎么当!”
郭六又让店伙计添了热汤,喝了一大口方才说道:“那得看您这个官图什么了?”
“怎讲?”
“你是图讨好上官,某升迁某前程,还是现得利多捞钱,还是为了收买人心啊?”
赵遵道:“还有这么多道道?那劳烦郭老兄都给我讲一讲。”
“你要是为了前程讨好上官,那入城的商旅和哪位朝臣沾亲带故都得摸清了,一个都不能得罪,该通融的通融,该放行的放行,亏国家的税收买自己的官运,大多数的城门官都会走这条道,这样官位也能坐久一点。还有就是顾眼前的,多捞钱,那就看谁出钱多和自己走得近了,检查货品的时候外紧内松,拿好处办事,短时间内便可获取大量财富,但这样一来上面拿的好处势必就少了,官也做不久,不过这么干上半年,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了。也有个别后台硬的,上边的关系都打通了,也不缺钱,干这个官图收买自己部下,培植自己的亲信,把好处都让出来,慷国家之慨!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赵遵点点头:“郭老兄分析的透彻,那你看我属于哪一类啊?”
郭六道:“您哪一类都不属于,名利威三样您都不缺,我实在摸不清您的心思,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呐!”
赵遵想了一下:“我想做个清官,也不奉承上官也不收买部下,秉公执法怎么样?”
郭六非常直接:“那您就自己玩吧,赎郭某不奉陪!”
赵遵说:“我想做个清官都不行吗?”
“不行!您是侯爷,皇帝宠着您,您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可您想过没有,长安城那些普通百姓,那些披星戴月远涉大漠的商人,他们只求在长安城安身立命,让家人吃饱穿暖,不容易啊!城门税虽然不算很高,但去掉运费和各种开销还能剩下多少利?您高风亮节!但也得给底层的人留条活路吧,北门本来走货就少,木料、皮货、山产,利很薄,可又都是长安城百姓的必需品,您要是一件件一车车的照章收税,城里的物价也得跟着涨,达官显贵不觉得,最后吃亏的还是穷苦人家!”
赵遵被郭六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可郭六还没说完呢。
“徇私情、枉国法,从道理法理上怎么都讲不通,但从人情上却是长安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谁也挡不住!拦也拦不住!赵侯爷您岁数小,经的少,这世上很多事啊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您可以不贪,但买卖人都活着,您不收黑心钱,他们寝食难安!您多少收点,他们就安心了,当然,税还是得收,货也得验,人该查的照样查,大面上过得去,各方都落个实惠,皆大欢喜!这个门就算看好了!”
赵遵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我伺候了十几个城门官,和十几批卫士搭过伙共过事,当兵的远离家乡父母,遇上战事紧的时候说不定哪天就上战场送死去了,得让他们挣点,拼死拼活的不容易,一点实惠捞不着,您这兵也不好带!”
“还有吗?”
郭六道:“还有一点,您不能让背后的人难办啊!”
赵遵听罢竖起了大拇指:“郭老兄,从明天起北门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我坐享其成啦!”
郭六一愣:“可您刚才还说……”
赵遵道:“嗨,我那是套你话呢!”
郭六非常感动:“赵侯爷深明大义,我替在北城混饭吃的老少谢谢您啦!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不让别人挑您一点毛病!”停了片刻又说,“别等明天了,城外的商队还都等着我的信呢!别让他们等得心焦,我这就赶到城门那儿!”
赵遵把自己的名帖交给了郭六。
“到了之后找到城门副官余雷,他见了名帖自会安排你们的!”
“多谢多谢!”郭六拿了名帖转身就要走,这时赵遵喊了一声:“郭老兄,是黄大人请你来的吗?”
郭六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有点惊讶,有点怀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混口饭吃,也希望别人有口饭吃,赵侯爷,我先去了!”
郭六走后赵遵在羊汤馆坐了好一阵子,这个只有姓没有名的混混不是一般人,别人心眼是读书拜师学来的,郭六虽然没看过书,但他却阅遍世间之人,是在街面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他的精明在于维持原有状态,维护体系内大多数人的利益,有他在确实可以保证北门的各项任务顺利进行,然而赵遵怀疑他是黄权派到身边的眼线,是来监视自己的,对此怀疑郭六含糊其辞,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这让赵遵心里升起了一片阴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太弟太叔
赵府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庭院楼阁初具规模,赵遵这才发现原来的四邻全都牵走了,变成了赵府的花园和水榭,老管家把赵遵引到偏房一看,屋里各种礼物珍宝玩器和绫罗绸缎堆得像小山包一样,全都是以皇帝皇后名义送来的御赐之物,皇帝对自己不吝赏赐,让赵遵既欣喜又害怕。对自己父亲的这位特殊的义兄,赵遵对他有三分的情意,七分的畏惧,只因他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见到他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而今赵遵爵位非常高,职位却非常低,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皇帝,思来想去亲拟了一道条陈,感恩、表态好一通啰嗦,派人送到了皇宫转呈皇帝,条陈送上去赵遵心里还是安宁,于是去了封府。
刚一进内宅就见封不遗的夫人正在帮助他收拾行装。
“三叔,您这是……”
封不遗见是赵遵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小兔崽子,老也不上三叔这来!怎么样?看城门好玩吗?”
赵遵道:“您净给我找麻烦事,这个看门的差事可不怎么好干!里面的道道太多了!”
封不遗笑道:“我是看你太闲了,怕你荒废了自己!给你安排到最长心眼最长眼力的地方,你啊,多学学吧!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赵遵无奈的叹气道:“好吧,可我要闯了祸,三叔您可得替我兜着点!”
封不遗很认真的说:“你是那种绝不会给别人找麻烦的人,和你爹一样可靠!我对你百分之百放心,大胆去做便是,大不了让皇帝给你擦屁股!”
赵遵大摇其头:“别,我还是别惊动他老人家了!对了三叔,您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封不遗敲了他一击脑瓜崩:“你小子也不盼点好!打仗是儿戏吗?三天两头打一仗,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遵摸了摸脑袋:“那您这是要去哪儿?”
封不遗道:“巡边啊!北境还有两个郡没有走到呢,这次临时回来是因为阅兵的事,如今大势已定我还得回去接着巡呐!”
赵遵犹豫了一下,说道:“三叔,数十天前我和部下在云中郡和左贤王干了一仗!”
“什么?”封不遗惊呆了,“小子,你再说一遍!”
赵遵对封不遗毫无避讳,把云中之行的种种统统说了出来,听得封不遗几度变色,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你小子可真是个亡命徒啊!你这么拼图啥啊!立了功全是当地官员的,失败了,你的小命就没啦!你可是赵家的独苗!”
赵遵挠了挠头:“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见左贤王把北地的各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气不过,才决定恶心恶心他!抽他几巴掌!全仗着一时血勇之气,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后怕!”
封不遗欣慰的拍了怕赵遵的肩:“好小子!叔叔没看错人!百十来人就敢和左贤王的前锋硬碰硬,居然还让你活了下来!尹布这老小子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真想看看他撤退时候的表情,哈哈哈!”
赵遵道:“三叔,您和左贤王很熟悉吗?”
封不遗毫不迟疑的答道:“熟,当然熟了!左贤王是匈奴除大单于外最有权势的诸王之首,一般都有大单于的继承人担任。他是木统禄单于的幼子,被指任为大单于的继承人,但在木统禄单于的晚年老丹单于突然发动政变,纠集诸王率兵围困木统禄单于的王庭,一围就是两个月,活活饿死了草原上的一代雄主!然后以尹布年幼不能理政为由,篡夺了单于之位。但他对自己这位年幼的弟弟还算有点感情,又或许是为了邀买人心,立尹布为左贤王,并对外公开宣称自己百年之后大单于之位将还给自己的弟弟,给予的封地、牲畜和奴隶超过以往任何一位左贤王,但老丹单于死后继位却是自己的儿子兀维单于,兀维单于继位后尹布仍然做左贤王,尹布的身份从一开始的太子,变成了后来的太弟,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太叔。兀维单于才二十岁出头,尹布熬死他再继承大单于之位是不可能了,但表面上尹布仍是匈奴的储君,实际上他的实力早就凌驾于大单于之上了。他的麾下有十几个大小部落,都能征惯战,兵马总数最多时可达六七万,占匈奴军队总数的三成!只要他振臂一挥,灭了自己的侄子可以说易如反掌,但他却并没有谋反之意,即便兀维单于一再打压他,他还是在隐忍。这么说吧,他是个可敬又可怕的敌人!”
“您和左贤王交过手吗?”
“那当然,不止一次!不过正面硬碰硬只有两次!”
“战果如何?”
封不遗叹气道:“都输了!第一次在战场上遇上尹布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五岁,他和我年龄差不多,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快十年左贤王了,我还是个不入流的偏将,跟着一位老将军出击匈奴,打了一点小胜仗,可在回返的时候遭遇到了尹布的主力,我们四万人,被他的骑兵缠住,幸亏老将军有经验,咬牙舍掉了后军,才带着我们逃了回来,可是负责殿后的一万多人都完了!第二次……”封不遗的嘴唇有点颤抖,“第二次,第二次……不提啦!”
赵遵道:“三叔,您带领的可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匈奴人啊!匈奴人是不是很会用诡计啊!”
封不遗道:“匈奴人打仗非常简单直接,没什么战术,也不怎么讲谋略。当我们大周军主动出击人数比他们多的时候,匈奴主力便会远遁而走,躲得远远的,让你找不到人!让你空有兵力优势却无用武之地,等你的粮草用尽撤退的时候,他们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就跟在你后面尾随着,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咬你一口,能咬死一个算一个,如果你撤得慢,没有及时撤回到长城之内,那将陷入无粮无水的绝境,甚至有全军溃散的可能!那时候匈奴人便会分散成小股,把走散的队伍一一剿灭。当我们的军队人数少于匈奴人的时候,匈奴人的打法就不同了,就是一口一口咬了,而是要鲸吞全歼!因为草原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一到了草原深处我们就变成了聋子瞎子,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匈奴人已经完成了对你的包围,后路被死死的封住了,打又打不过,突围也冲不出去,只能原地固守。可草原上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就算能守得了一时,可没有救援撑不了多久,等弓箭射完了,粮草吃净了,就只能等着防御圈被匈奴人击破了。那时候有骨气的就战死,没骨气的被抓俘虏到草原上牧马放羊受尽屈辱,等我们的救兵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地的尸体,却什么都做不了!孩子,这些教训是多少人的血和生命换来的,皇帝之所以隐忍十年不发,不是不想报仇,是一旦失败后果太严重了!太惨了!”
赵遵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是死在了北伐匈奴的战争中,心在滴血,封不遗看出来了,立刻把话题扯开了。
“遵儿,你在云中做的这件事还有外人知道吗?”
赵遵道:“应该没有,我的身份是保密的,叶太守和司马将军都是聪明人,他们也牵涉其中是不会将内情泄露出去的!”
“和匈奴媾和是权宜之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叔叔非常赞同!但那些文官们可不这样想,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手不能提肩部能抗,却整天把气节民族大义挂在嘴边,若是让他们知道送马卖铁这主意是你出的,肯定到处败坏你的名声!让你在士大夫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得给司马欣和叶群知会一声,让他们守口如瓶!”
赵遵大吃一惊:“这二人是三叔的人?”
封不遗道:“他们不算是我的人!只是与我有旧,这二人在边郡多年,功绩不小,可惜都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朝中无人再难升迁。我在北地主持防务多年,彼此相熟有些交情,这二人便把我认作了引路人,地方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送消息给我,年节的时候送些孝敬!我倒是没怎么帮过他们!不过你们合谋的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俩一点风都没露,我也差不多放心了!”
赵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封不遗:“三叔,听说过中行鄢这个人吗?”
封不遗听到“中行鄢”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当然,他是我大周永远的痛,一个疯狂的复仇者!左贤王是草原上的雄鹰,可他越不过长城,中行鄢到了匈奴之后,匈奴南下便有了引路人,此人足智多谋,放在我大周也是将相之才,可惜一念之差竟把这样一个人拱手送给了敌人!二十几年来匈奴猖獗,屡屡犯边得手,都是中行鄢在背后出谋划策!”
赵遵道:“中行鄢对大周边郡的熟悉程度远胜于朝廷,凭一己之力把云中郡数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办法来制裁他吗?”
封不遗道:“他全家遭难,成年男人悉数被诛杀,妇女和幼童发配到不毛之地,他对大周恨之入骨,匈奴人深知这一点,对他的忠诚绝对信任,无论如何挑拨都不为所动。”
赵遵道:“可他毕竟是汉人,又在汉地生活了二十年,难道率异族入侵家乡就一点顾忌都没有吗?就没有一个让他牵挂的人吗?”
封不遗道:“我们不止一次在民间访查,但是始终没有所获,中行家蒙难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恐怕除了中行鄢外再没有人活在世上了!我猜测他也派人在汉地访查过,始终找不到亲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朋友呢?难道二十年的汉地生活就没有一个朋友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乐宫
封不遗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和一个阉人做朋友吗?说心里话,正常的男人都会歧视他,宫刑对人灵魂的折磨更胜于对身体的摧残!中行鄢叛逃的最大原因就是羞于生活在汉地,遭人白眼!可话说回来,要说真有一个朋友的话……”
“是谁?”
封不遗道:“是你爹!”
赵遵大惊:“不会吧,怎么扯上我爹了!”
封不遗道:“你爹为人忠厚,一身正气,不欺负任何人!他是当年那支使团的护卫队副队长,是使团中唯一一个不排斥中行鄢的人,只有你爹不嘲笑他,还极力维护中行鄢。中行鄢到匈奴王庭之后并没有立即反叛,而是一直等到你爹返回朝廷复命之后才亲手杀了使团的正使和护卫队队长,把二人的人头谨献给了当时的大单于,说服大单于重启与汉人的战事。放走你爹是不是为了报恩,我们不能去问中行鄢,只能猜测有这种可能。几年后你爹受到重用,开始在边郡担任副将、正将、郡尉和太守。中行鄢也深受匈奴权贵的信任,封了侯,他每逢节日便会派使者送信和礼物来看望你爹,这些信件和礼物被你爹原封不动的送到京城,皇帝和群臣商议后认为可以试着通过沟通缓和与中行鄢矛盾,再通过中行鄢劝说匈奴人罢战。于是让你爹执笔回信,朝廷给以厚礼回赠,中行鄢也照单全收,但匈奴人犯边的次数却不减反增,一连数次皆是如此,宣告了沟通破裂。朝廷停止了与中行鄢的接触,不过他和你爹的书信往来十几年未断,甚至在战时也未停止过。”
赵遵皱起了眉头:“他们书信往来了十几年!信中都说些什么呢?”
“你爹送到中行鄢的书信后原封不动送到京城,皇帝亲启阅批之后你爹方能看到,回信亦是如此,十几年的书信多达百封,我差不多看过一大半,内容很是蹊跷!”
“蹊跷?”
“是啊,中行鄢只聊草原上的见闻,而你爹的回信除了报平安,几乎没有别的内容!”
赵遵奇道:“这可怪了,一个是大周的边将,一个是人大周叛徒,二个人相隔千里,通信非常不容易,中行鄢还要冒着被匈奴人怀疑的风险,就为了聊家常啊!这合理吗?”
“不合理,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今这些书信还收藏在府库档案之中,你有空可以去借阅一下。两个人书信终结于你爹出征漠北之前,之后……嗯,中行鄢与大周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说完这些封不遗对正在门外收拾行李的仆人吩咐了几句,仆人们马上拿来了朝服,七手八脚的给封不遗套在了身上。
赵遵奇道:“三叔,您要进宫吗?”
“废话,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给皇帝通个气吗?万一哪天被捅了出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赵遵一听要去面圣,心里就有点发怵:“三叔,我看您自己去就成了,我……我……”
封不遗不悦道:“我什么我,皇帝又不吃人!走走走,进宫溜溜!”
封不遗和赵遵都有入宫的门籍无需通报,到了未央宫门前一问內侍才知道皇帝在和一众文官议政,刚刚开始。
內侍巴结讨好的赔笑道:“封大人,今天不巧,恐怕您得等一会儿了!”
“得多久?”
內侍道:“哎呦,那可说不准,不过看架势一个时辰够呛啊!”
赵遵终于找到了借口,又打算借机开溜,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封不遗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赵遵就走。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二人兜了个大圈子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外面,此处的守卫甚至比未央宫还要多。
“三叔。这是哪儿?”
封不遗并不答言,只是神秘的一笑,等到了宫门口一看,上写“长乐宫”三个字,赵遵惊讶道:“这里是长乐宫,太后的寝宫!”
“对啊,反正也得等着,咱们去找老太太玩会儿!”
“老太太?您是说要去见太后!”
“是啊,怎么啦?”
赵遵忙在身上乱摸:“三叔,您怎么不早说,我这儿什么礼物都没带啊!”
封不遗大笑:“你傻啊,我来长乐宫就是为了占便宜的,一会儿见了什么好吃的只管吃!看上什么拿什么,不必客气!听见了没有?”
“这……这不太好吧!”
封不遗没有理会赵遵的疑虑直奔宫门便走,守门的小校认出了封不遗,离着老远便跑过来请安。
“太后她老人家最近可好啊!”
小校没有直说,只是用眼瞥一下赵遵。
“我侄子,自家人!”
小校放低了声音道:“太后身体康健,只是昨日最心爱的一只蝈蝈死啦,老人家难过了一天!”
“明白了!”封不遗随手拿出了一个金豆子赏给了他,拉着赵遵就往内宫闯。刘衡的母亲窦太后患有眼疾,看人只能看个轮廓,是个半瞎子,足不出宫,但是她历经两朝,做了四十年的皇后太后,权势之大不亚于天子,刘衡又是个极孝顺的人,对母亲言听计从,老太后凭借自己的政治阅历没少帮了儿子的忙,满朝文武都讨好巴结这位老神仙。
封不遗刚闯进内殿,一个小宫女就迎了上来,低声道:“封大人,太后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这刚睡下,您……”小宫女的意思是想让封不遗离去,勿要惊动太后休息,却不想封不遗像没听见一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不碍事,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此时窦太后正在软塌上午休,四周围着数层纱帐,封不遗大咧咧往几案边上一坐,靴子脱了扔在一旁,盘着腿,拿起几案上的水果点心就吃,而且吃相非常不雅,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噪声,毫不收敛。
年纪小新来的宫女看到他粗鄙的行径都投来鄙视的目光,而那些常年跟随太后的老宫女却笑着送来了更多的果品。
赵遵非常尴尬,他对三叔粗鄙的行径不怎么赞同,可又不好劝,站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
“发什么傻啊,长乐宫的果品是全天下最好的,各地进宫的珍馐美味先紧着长乐宫挑选,挑剩下的才归皇上和妃嫔。看看这葡萄的成色,多水灵!在这个季节只有长乐宫才能吃到这么鲜的葡萄了!来一串,出了门可没地方后悔去!”说着封不遗扔给了赵遵一大串鲜葡萄。
赵遵吃了几颗确实不是凡品,封不遗抹了抹嘴说道:“哎,我说你们几个小丫头别吝啬啊!冰窖里的好东西端上来啊,葡萄酒来一大缸,走的时候我打包带回家!”
这时人群中多了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宫女,穿着与普通宫女不同,地位非同一般。她接过了小宫女送来的托盘,在金杯里斟满了葡萄美酒送到了封不遗面前。
“封大人,这可是西域康居国进宫的美酒,您先喝着,剩下那一缸稍后给您送到府上!”
封不遗看到送酒的宫女,立刻眉开眼笑道:“阿莹!你倒的酒哥哥肯定喝!哎呀,您也小四十了吧!怎么越长越年轻啊,哥哥后悔啊,早些年怎么没让老太太把你许给我啊!”
宫女被他逗乐了:“你呀你,到老了还这么没正行,让人家笑话!”
封不遗还想在调笑她几句,却听纱帐中传来了几声咳嗽。
“咳咳,哪个小猴崽子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宫女们忙掀起纱帐进去服侍太后,封不遗比她们还快,第一个冲了过去。
“老太太,是我这个猴崽子!”封不遗在太后的面前毫不拘谨,倒像是见着自己娘似的,有给擦脸又给梳头,乖宝宝一样。
纱帐拉开,封不遗扶着窦太后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窦太后已经七十岁了,长相非常普通,和一般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边走一边数落封不遗:“小猴崽子老也不来看我,一来就调戏阿莹,你要是真喜欢,现在收了她也不迟!”
封不遗嬉皮笑脸道:“老太太,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心有力不足啦,再耽误了阿莹妹子!再说让别人伺候您我也不放心啊!”
窦太后用手背敲了封不遗脑门一下:“什么叫‘心有力不足啦’,没大没小乱讲话,该打!”
到现在赵遵终于明白为什么封不遗被称为军政界的常青树了,能打仗不说,关键是能摸对人的脾气,连皇帝的娘都让他哄得眉开眼笑,他不红才怪。
窦太后坐在鹿皮坐榻上,宫女送来了几个蛐蛐罐和蝈蝈笼,虫鸣声一起窦太后的精神好了几分,睁开了浑浊的眸子,努力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对封不遗说道:“我听还有一个的声音啊!”
封不遗忙把赵遵拉了过来:“老太太,您猜这孩子是谁!”
窦太后叹了口气:“我这眼啊,越来越瞎了!大白天只能看到一个亮点,你让我怎么猜啊!”
封不遗把赵遵拉到了窦太后的跟前:“您摸摸看!”
窦太后一双枯槁的手在赵遵脸上摸了两遍,突然惊道:“哎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封不遗道:“老太太,您不是在做梦,这是我二哥的儿子,叫赵遵!”
窦太后的手猛地一抖,又在赵遵的脸上摸了一遍:“嗯!像,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窦太后怜惜的摸赵遵的头说,“苦命孩啊!”
封不遗叹了口气:“唉,您也别难过了,遵儿这不是进京了吗,有我和大哥照顾,肯定不让他吃一点苦!”
窦太后拉着赵遵的手问:“孩啊,到长安多长时间了?”
赵遵老实答道:“回太后的话,快两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邪将军
窦太后听罢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封不遗见状忙道:“这小子这二年一直躲在城里吃喝玩乐,直到前不久御前比武才冒出来,这不,专程让我带着来拜见您啊!”
窦太后说:“比武?那也过去一个月啦,我怎么一点信都没听到啊!”
封不遗心说坏了,老太太多心了!
“皇帝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可能忘了给您说了!”
窦太后道:“皇帝忙,能常来看我这个老瞎婆子就算孝顺!可朝里那么些个老臣故旧,一个跟我说起这事都没有!唉,真是老了,没人把我当回事啦!”
封不遗笑道:“老太太,您误会了!赵遵这孩子没有入朝为官,所以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
窦太后一愣:“皇帝糊涂啦!赵破虏的儿子进京不给个将军做,起码也得当个郎官,再不济调到禁军来混个一官半职,怎么没给安排?”
赵遵上前说道:“太后!赵遵自知无功于社稷,不敢讨要实职!”
窦太后道:“乖孩子,真懂事!不过以后该要的得要,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知道不!”然后转而训斥起了封不遗,“孩子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不操心呢!别一天天的光想着玩,遵儿刚来京,你得点拨着点!上上下下的路子你得疏通好了!”
封不遗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然而窦太后却没了下文,长乐宫的大殿里一下子冷了下来,窦太后抚摸着蝈蝈笼,好一阵才说道:“衡儿做代王的时候你们哥仨常常腻在一块,一起玩耍、喝酒、闯祸!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你们的胡子都白了,我怎么能不老啊!”
封不遗道:“您可不老,哪个老人有您这头脑!”
窦太后道:“我这能耐是泡在后宫五十年,腥风血雨里练出来的,我到宁肯生在普通农家,省的操这些心!”
“嗨,什么人什么命,多少人在这后宫中来了去,去了来,只有您屹立不倒,有您在这长乐宫镇着,皇帝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窦太后道:“衡儿不容易,他从小体弱多病,当王子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罪,不是你们小哥几个保着他早就没了。如今他已经五十岁了,每天处理朝政到夤夜,操碎了心。后宫那些嫔妃不知体恤龙体,就知道争宠谄媚把皇帝的身体都掏空了。这二年皇帝日渐憔悴,身体大不如前了,全靠服用丹丸强撑着,我愁死了,想起这事来一夜夜的睡不好觉。”
封不遗道:“老太太,您生了个明君,自古明君最苦,勤于朝政还要广子嗣,这个……这是事没法拦啊!”
“都怪刘辟、刘胜几个腌臜东西整天给皇帝物色民间的美女,皇帝也不知自爱,各国敬献的女人也照单全收,皇后的劝谏他又不肯听,你做兄弟的要给他提个醒!”
封不遗心说这个事是个男人都想干,不过只有皇帝才有这个权利,刘衡这就算把持的不错啦,魏朝末期的三位皇帝都是年纪轻轻纵欲过度而亡,最年轻的废帝十六岁就死在了女的肚皮上。当然想归想,可话不能这么说,封不遗正色道:“您放心,我迟些时候见了皇帝一定劝劝他。”
窦太后道:“我就知道你晌午入宫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带着遵儿来见皇帝为了何事啊?”
封不遗笑道:“您不猜猜吗?”
窦太后道:“我猜不中才问你的,再啰嗦葡萄酒就不送了!”
“别啊,阿莹不给就罢了,酒不能赖啊!我说,我说,我们爷俩是来讨差事的!”
窦太后气的哼了一声:“哼,你嘴里一句实话没有!比武夺魁不要官,过了没几天就变卦了?”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是这么回事,这孩子惹了点麻烦,我得给他讨张免罪符去!”
窦太后对此非常感兴趣,专门留两个人在长乐宫吃了午饭,封不遗让赵遵事无巨细的讲给窦太后听,把老太后听得频频点头,最后她拍了拍赵遵的手背。
“好孩子,你做的好,做得对!我年轻的时候在代地也过过苦日子,知道民间疾苦!老百姓不易啊!你消弭了一场灾祸,保住了数万百姓的性命,有功于我大周!皇帝那儿你不必去了,我跟他说!以后谁敢在这件事上挑你的理,就说是我授意你做的!看哪个敢为难你!”
封不遗忙不迭的说道:“有您这话我们就放心了!皇帝和一众大臣在议事,一时半刻完不了,我也懒得等了!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抓紧去乐浪郡巡边!”
窦太后关心道:“乐浪郡远在东海,眼看就要入冬了,你要多加注意啊!”
封不遗道:“老太太放心,我有功夫不怕风寒,倒是您要多保重,我这一去可能要走大半年,您……”
“我死不了!遵儿就交给我吧!”
封不遗道:“遵儿交给您我一百个放心,那我走啦,阿莹跟我走吧!”
窦太后笑骂道:“小猴崽子快滚吧,再胡说以后没有人给你倒酒喝了!”
封不遗和赵遵坐着长乐宫的马车出了宫门,后面的牛车上拉着太后赏的一缸葡萄酒,赵遵问封不遗:“三叔,我们真不去见皇帝了吗?”
封不遗道:“用不着见了,老太后出马一个顶俩,她出面比皇帝都好使!”他见赵遵不是很相信,补充道,“当年六子夺嫡,一连数载腥风血雨,当今天子最后登上皇位非常侥幸,有几次他自己都要放弃了,可窦太后始终小心翼翼的伺候先帝,最关键的时期一句错话都没说过,一件错事都没做过,后来我们回忆当年的往事,皇帝登基的首功绝对是太后。你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但她的心却有七窍,足不出长乐宫,却知天下事。一帮老臣老将、宗室皇亲的眼中,太后才是大周的掌舵人,大事小情先到长乐宫汇报,老太太事事给皇帝把关,能当皇帝的半个家。而且她老人家非常念旧,代王府的旧臣都很照顾,你以后没事长到长乐宫走动走动,说不定老太太一高兴赏你几个宫女!”
“拉倒吧!您还在自己留着吧,我也要酒喝!”
马车走了半程突然变了方向,赵遵撩起车帘看了看:“三叔,不回府吗?”
“嗯,去看个相识!”
马车转了几条街来到了一处院落,看气派的程度是个官宦人家的府邸,封不遗刚下车,守门的护院就认出了他,小跑过来施礼:“封大人,您老来了!”
封不遗微微点头和赵遵一起入院,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主人的卧房,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极浓的汤药味,几个仆人正在伺候卧床的病人,赵遵往这人脸上一看,心里就“哎呀”一声,病人也就四十来岁,口歪眼斜嘴角流涎,口中发出“咿呀”的怪声,全是风邪的症状。
这么年轻得此怪病,恐怕余生再难下床开口了!
封不遗蹲下来拉着病人的手,病人本来涣散的瞳孔突然亮了一点,身子激烈的抖动了起来,口中发出一串“咿呀”之声,然而没有人能听懂他的癔语。
这时一个三十许间的美艳少妇一身素衣快步闯了进来,见了封不遗立即下拜道:“封大人,贱妾给您行礼了!”
封不遗面露不悦:“熊将军患病,你该在塌边伺候才是!”
美少妇惊惧道:“大人,夫君病重,贱妾衣不解带在塌边伺候,不敢有半分懈怠,刚刚实在是太乏累了,到房中小憩,请大人勿怪啊!”
封不遗哼了一声:“哼,罢了!我问你,熊将军的病情可有好转!”
美少妇面露忧郁之色:“唉,什么大夫都请了,什么药也都吃了,可这病一点都不见轻,真愁死人了!”
封不遗叹了口气:“熊弼一员悍将啊!一夜之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天妒英才啊!”然后对熊弼的夫人道,“尔要好生伺候,府上缺钱缺物尽管开口,我要离京一些时日,我把你们府上的事托付给这位泗水侯赵遵赵将军了,你有什么难处说与他知便可!”
“喏!”熊弼的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赵遵,发现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不免有些意外,见赵遵也看着自己,忙又低下了头。
离了熊府,赵遵苦笑道:“三叔,你走就走吧,怎么还甩给我一个大包袱啊!”
封不遗却非常认真的说道:“熊俸老将军是你爹和我的老上级,对我们有知遇之恩,熊弼成年后一直在我账下效力,他勇武过人屡立战功,太后甚为喜爱调到身边担任长乐卫尉,对其不吝赏赐,熊弼昼夜巡逻保护太后安全,又能陪老太太解闷,太后对他言听计从!熊弼提了很多好的建议,通过太后反映到了皇帝那里,最后得到了采纳。年初的时候他照常在长乐宫巡逻,突然一头栽倒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令人心疼和不解啊!”
赵遵道:“熊将军四十来岁,又一身武艺,身强力壮正当年,怎么说病倒就病的这么厉害?”
封不遗道:“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上午还好好地,下午就病得不行了。而且只是神智昏聩,身体却很正常,就像在做噩梦,可就是醒不过来。我把熊府拜托给你,第一位是为了赡养有功之臣,第二就为了让你查明他中邪的真正原因。熊弼身份特殊,他是长乐卫尉,涉及到太后的人身安全,不能马虎大意!我在京城太惹眼了,走到哪儿都不方便,这事交给你正合适!”
赵遵点头道:“三叔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封不遗道:“你那个城门官只是个幌子,有你那班手下就足够了,你没必要整天守在那儿!你去做点该做的事,黄权那边我都嘱咐过了,他不敢找你的麻烦!”
赵遵笑道:“那我岂不是吃空饷啊!”
封不遗大笑:“你小子吃空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放心大胆的吃吧,不过早晚有一天你得把亏空还上。皇帝在用人之际,收起了含蓄和高傲,需要你的时候就得站出来,受委屈也要学会隐忍!”
“遵儿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赌坊易主
赵遵辞别封不遗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对郭六有些不放心,回到北门的时候正赶上关城门,余雷站在城门楼上看到赵遵,立刻拿着税簿跑了下来。
“头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帮子混混?他们和进进出出的商旅马队称兄道弟,盘查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少收了不少城门税,这怎么行啊!”
“税簿拿给我看!”赵遵接过税簿粗略看了几眼,便重新卷了起来。
“今日进出城的商队较昨日如何?”
余雷被问的一愣:“今天郭六他们来了之后商队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城,比昨天多了七成!”
赵遵道:“今天的城门税也涨了七成,与接防前已无什差别,税收和人流稳中有升,与朝廷也有了交待。既然其他城门都是如此,我们何必要特立独行呢?”
余雷一点就透:“那一切照旧便是,有这帮子人帮忙,我们倒是省事了!”
“不,不可掉以轻心!这些人不是咱们的嫡系,郭六主动请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你要把人给我看紧了!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
入夜前赵遵换了套突破百姓的衣服到了祥龙赌坊,奇怪的是在民厅居然没有遇到一个相熟的人,赵遵随便赌了几把便找机会走向了赌场角门,却被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拦在了外面。
“把你们管事的叫来!”赵遵怒道。
打手见赵遵穿的一般的气宇非凡,不敢怠慢,忙叫来了执事先生。
赵遵见此人也是个生脸,便把钱袋子往柜上一砸:“怎么着,祥龙赌坊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不要了!”
管事的抱拳致歉道:“哎呦,对不住贵客!您可能有所不知,咱们祥龙赌坊的富厅贵厅即日起不再迎客啦!”
赵遵大为震惊:“祥龙赌坊可是金字招牌,怎么会关闭呢?”
管事的道:“不是关闭,是换地方了,咱们祥龙赌坊经营数代,长达百年,如今房屋多破旧不堪使用,又四面临街翻建扩建也不成,所以搬到了城中心朱雀大街,老铺不忍割舍只迎散客!”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都是生面孔啊!搬了多久了?”
管事的说:“富厅贵厅搬走有一个月了,贵客恐怕有阵子没来了吧。”
赵遵随口应付道:“哦,前一阵子到北边做买卖,有几个月没来了!”
“难怪难怪!那您以后要多照顾新赌坊的生意!”
“一定一定。”
出门转过弯去赵遵停下来心说我信你个鬼!祥龙赌坊占地甚广,院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使不完的房间,怎么会因老旧而换地!
赵遵在祥龙赌坊帮过局做过庄,对祥龙赌坊的内部了如指掌,他在门外的黑暗处躲了半个时辰跟着送水的水车潜入了祥龙赌坊的内院。内院的富厅贵厅灯火全息,其他的楼宇也都死气沉沉的。
赵遵爬上一座小楼发现楼梯上布满积灰,少说有一个月没人打扫了。赵遵又看了几处都是如此,突然他在一栋楼的楼梯上看到了一排新鲜的脚印,他多了心眼没走楼梯翻身上了房檐,一层层的往上爬。发现第四层的一个房间内关押着七八个人,借着月光看去,这些人他都认识,包括账房贾先生、臧云的贴身护卫和几位赌技最高超的伙计。
赵遵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被关押在此,于是没有冒然出声,瞧瞧躲在外面看,不一会儿房门就打开了,鱼跃而入进来了五个人,前面三个穿着青衣一身喽啰打扮,一个个手提鬼头刀,后面俩,一个背一把大刀,一个穿一身长袍双手隐在袖中,正是臧豹手下八虎中的老三老四。
赵遵虽不知二人的真实身份,但本能的感觉到这二人绝非一般,特别是老二,他的内功不知走得什么路子,冷的像冰,让人发怵。
屋中的几个人见到有人进来了全都紧张的往后挪了挪,老三朝他们吐了口吐沫:“杀的杀降的降,如今就剩你们几个啦!怎么着,这都快一个月了,给个痛快话吧!这么耗着多没劲啊!”
几个人闻言都低下了头,老三怒了:“老子的绰号叫‘杀人鬼’,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用处,我早就一刀一个把你们宰了!今天,就是今天,你们可想清楚了,到底要死还是要活!”
“那……那万一执法长老怪罪下来,我们全家可都不能活啊!”一个赌技高超的庄手怯生生的说。
老三道:“惹恼了我们,你全家死的更惨!如今执法长老生死不明,就算还活着也变成了废人,怕他作甚!”
“那我投降,以后忠于二老爷!”“我也降!”“我归顺!”
三个祥龙赌坊的老伙计纷纷磕头归降,“好,很好!”老三非常满意,转而问另一个大个子道,“牛二哥,你是帮里的老人,牛家先辈老早就跟着老祖爷打天下,你又何必这么执拗呢,大爷、二爷不都是藏家的传人吗,保谁不是保啊!再说你跟了大爷二十几年,空有一身武艺却毫无建树,你不冤得慌吗?跟了二爷,咱们以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干大事不好吗?”
牛二被他说得有点心动,正犹豫间,看似儒弱的账房贾先生突然跳了出来,大吼道:“牛二哥,切不可被这些畜生蛊惑!臧豹勾结匪类反叛宗主,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干!兄弟们,大爷带你们不薄啊,给你们房产土地,让你们做正当营生,做正经人!臧豹他做得都是抄家灭门的勾当,跟着他早晚不得善终……”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把钢刀插进了他的后心。
老三咬牙切齿的握着刀把,骂道:“姓贾的!你一点本事没有嘴还挺硬,你硬啊,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贾先生后心一阵剧痛,当即仰面摔倒,在濒死之际无意间瞥到了窗外的赵遵,本已涣散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下,嘴巴动了动。
赵遵没想到老三会突下杀手,再想出手相救已然是来不及了,他虽然和贾先生相处时日不多,但贾先生为人和善,整天乐呵呵的,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眼前,赵遵不由得怒火中烧。贾先生临死前唇语所说的是“救东主”,意思非常明白了,臧豹篡夺了宗主之位,他大哥臧云的处境可想而知,肯定十分危险。
贾先生的死深深震撼到了另外几个犹豫不决的人,以牛二为首的几个人当即跪地请降。老三大笑道:“来人,给几位兄弟松绑!饱餐一顿送到天水分舵,路上小心伺候,不可慢待!”
“是!”三个喽啰把几个投降的人带了下去,屋中只剩下了龙虎会两个当家。
老四用脚把贾先生的尸体翻了过来,沉声道:“三哥,你太心急了!这个人是大爷的亲信,管账的先生!他手里有祥龙赌坊几十年的账目,还掌握着大爷一些机密,你图一时痛苦把他宰了,将来恐怕要后悔啊!”
老三道:“嗨!我也有点后悔,可……可你也听见了,姓贾的是个死硬分子,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早晚也得杀!”
老四道:“杀就杀了吧,祥龙赌坊的金字招牌到手了,新铺开业日进斗金,咱们以后再也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就算大爷有点存项也不在乎了。来啊,把尸体拉到后院挖个坑埋了!”
赵遵跟着喽啰到了后院,看着他们把贾先生埋在了树下,又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坐车离开了,赵遵才把贾先生从土里挖出了出来。
看着贾先生的尸体,赵遵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黑大家族内部的争斗历来血腥残酷,但在赵遵内心中是偏向臧云和贾先生一派的,至少表面上他们比臧豹规矩的多,手下也不曾为害百姓。
贾先生穿着和平时一样,说明遭遇变故非常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贾先生的脸上和手臂上有多处淤青,臧豹的手下为了尽快让他屈服,没少动刑。赵遵在他身上搜了搜,没有任何物什,即使有也早就被臧豹的人搜走了。但赵遵不死心,贾先生这么精细的人不会什么都不留下的,最后在他紧握的左手食指的指甲上赵遵发现了一行小字。
“重六月八日账!”字是用尖锐的小石头刻下的,划痕很浅。
赵遵掐算了一下,这是三年前的一个日期,他忙重新收敛了贾先生的尸体,跑到了账房一看所有的账册全都被搬走了,但赵遵知道账房藏得是明面上的账目,是做了手脚的,账房先生手里还有一本暗账,这本账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臧豹的手下都是黑道的大老粗,不懂得这些,所以这本账肯定还藏在某个地方,而且极有可能藏在贾先生的房中,果不其然在他睡觉的床榻下面藏有一个暗箱,里面放着贾先生积攒的私房钱,还有几本羊皮账册和一架精致的象牙算珠。
赵遵翻到了三年前的重六月八日的暗账,那一天一共十九笔流水账,进项三条,其余都是花销,数目不大净是些散碎的小钱,款项上面没有异常。
赵遵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一串串的数目上,因为是零钱不好计算,好在赵遵会用算珠经过一番计算终于得到了答案,然而惊奇一幕发生了,这架算珠竟然突然散了架,一根纤细的竹简从中掉了出来。
赵遵捡起竹简拿到月光下一看,上写“宁远县回春药铺!”
赵遵把竹简死死地握在了手中,将几本账册和算珠包了个包带在身上,恢复了原样后离开了祥龙赌坊。
夜已深赵遵直奔刘府而去,翻墙敲窗把刘贞从梦中唤醒,刘贞一脸不高兴:“你非要半夜来扰人好梦吗?”见赵遵一脸凝重,说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祥龙赌坊被臧豹抢占,臧云失踪,贾先生被杀!”
“什么?”刘贞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也不清楚,估摸有一个月了。整个祥龙赌坊内院人去楼空,我只找到了这些!”赵遵把账册和算珠拿了出来。
刘贞道:“以这种方式记录的地址,肯定非常重要!”
赵遵道:“这本账册是几年前写好的,贾先生未雨绸缪留下线索,必定有他的道理!”
“你要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兼并帮会
赵遵点点头:“臧家是关中黑道霸主,他们内部权力更迭势必影响长安的安宁,钟山案后臧豹一直躲着,如今再次露面是咱们一个好机会啊!”
刘贞笑道:“你不做官的时候就忧国忧民的,如今当了官还不得把自己累死!”
“你别取笑我了,有余雷镇守,又有一批新招来的帮手,我这个城门官可清闲啦!省事得很!”
刘贞奇道:“你刚进城几天啊,就请来帮手了?”
“不是我请的,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赵遵把郭六请缨的事告诉了刘贞。
刘贞问他:“你信任他吗?”
赵遵道:“不信任,但他收钱办事不影响北门的税收和盘查,对我来说就是最棒的助手。”
“当心他把你给卖了!”
“所以才来请你帮我看紧了他!”
刘贞撅嘴道:“想得美,我才不去看大门!我要跟你去宁远县!”
“我就知道你想去,好吧,两天之后我来接你!”
赵遵离开刘府回到北门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问余雷、鲁诚和公孙输,几个人都听过龙虎会的名头,也知道祥龙赌坊,但仅限如此。鲁诚和公孙输在码头上出过大力,知道一点黑道的内幕,比如西市码头有一百个泊位被龙虎会控制,需要五百名脚夫卸货,龙虎会便会出面雇佣脚夫,船主把工钱交给龙虎会,龙虎会抽成后才会发给脚夫。如有其他帮会想插手西市码头的生意,必定会和龙虎会发生冲突,斗殴火拼再正常不过了,出人命也不稀奇。
鲁诚道:“这还只是一个地方,在繁华的大街、烟花柳巷和酒肆抽成更高,能顶朝廷城门税的三成。龙虎会百年以来一直控制长安的黑道,不过他们没有欺行霸市,允许一些小帮派生存,而且抽成也合理,像我们在码头干苦力活,最多就克扣一两成工钱。民怨不大!”
赵遵点点头:“劳烦二位大哥去人市打听一下,看最近有什么变化。”
公孙输和鲁诚齐声道:“交给我们了!”
二人一早出去,吃晌午饭的时候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打听到了?”
鲁诚道:“打听到了,龙祥赌坊的富厅和贵厅移到了朱雀大街中段最繁华的地方,三层楼比老铺大多了近五倍,开业当天邀请了全城的权贵富商非常热闹,只是咱们当时还在北苑中没有听说。”
公孙输道:“我去了西市和朱雀大街的人市,最近确实发生了几场帮会争斗,西市的西河帮吃了亏,被龙虎会抢走了地盘。如今西市码头被龙虎会独占,几个在西市码头混了几十年的老帮会都被赶了出来。”
赵遵道:“这是我回长安之后发生的事,可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啊?”
鲁诚道:“龙虎会本就是关中最大的帮会,藏家做了百年的瓢把子,势力碾压任何一个帮派。老当家的臧云是个开明的人,不恃强凌弱,然而这一次龙虎会一反常态大有把所有帮会赶出长安之势。”
赵遵奇道:“其他帮会就不反抗吗?”
“这也是奇事一件!”鲁诚道,“混黑道的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别人来抢自己的地盘,就算明知打不过对方也不会认怂,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也别在道上混了!”
公孙输道:“不过龙虎会行事非常谨慎,闹的动静并不大,只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械斗,没出人命,都没惊动官府。”
赵遵问:“能不能联系到其他帮会的人?”
鲁诚道:“可以试试,不过需要时间!”
“我去新祥龙赌坊,入夜后在我家碰头。”
新祥龙赌坊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与花御坊一墙之隔,临街三层,花费之巨可想而知。赵遵一进前厅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贵客,来玩两把?”
赵遵没有理他,随便逛了逛果然看到了几个老赌坊的庄手,不过都是凭手艺吃饭的局外人,他们见了赵遵纷纷上前打招呼。赵遵找到了那个曾被自己连赢数十把的庄手,他对赵遵的赌技十分佩服,非常恭敬。
赵遵问道:“你们几时搬的家,让我好找啊!”
庄手道:“我们也是突然接到的信,才搬来二十几天。”
“现在谁管事?贾先生在吗?”
“我没见着贾先生,带我们来的原来前厅的管事,现在连他都不见不着了,管我们的是个生面孔,咱是干活的上工挣钱,下工回家,也不敢多问。”
赵遵道:“大伙都来了吗?”
“差不多都到了!”
“那新铺的生意怎么样?”
庄手兴奋的说道:“好,太好了!以前老东家规矩太多,品行不端的赌客不让进,手气差输得多劝人家走,又不许出千作弊,全凭赌技挣钱太慢了,如今这些规矩都没有了,输赢全听管事的安排,黑钱来的快多了。而且富厅在赌桌上放高利贷,才二十几天已经有好几个外埠的商人输的倾家荡产了!贵厅的客人也比以前多多了,贾先生曾经说过不想和朝廷官员有过多的交往,不知他老人家怎么突然改性子了,每天出入赌场的官府马车都排成了队,我是没进去过,不过听说里面极尽豪奢与隔壁的花御坊暗通款曲,娘的赌场都快变成淫窝了!不过……不过咱们挣的工钱也比以前多多了,大伙都有干劲。”
赵遵心中大怒,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坑的别人家破人亡,和臧云的宽厚有天壤之别。
庄手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听说挣钱多有意回来重操旧业,谄媚道:“赵爷,您的赌技天下无双,您要肯回来肯定当首席,一个月挣一年的钱!”
赵遵没有把话说死:“我家中有事需要外出一阵子,等回来再说吧!我这就走了,遇到贾先生记得替我问好!”
“一定一定!”
赵遵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余雷和公孙输早已等急了,唯独没见鲁诚。
“鲁诚还没回来吗?”
余雷低声道:“你要的人找到了,只是不太方便来,鲁诚正在看着他呢!”
赵遵在余雷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贫民区,公孙输推开了一座小院的门,这院子真够荒凉的,枯黄的杂草半人高,三间屋只有西屋有半扇房门,屋里的人听到有人进来了,忙迎了出来,原来是鲁诚。
鲁诚一见赵遵哭丧着脸道:“头儿,你快来看看吧,人恐怕是不行了!”
鲁诚的话把赵遵搞糊涂了:“什么人不行啦,你倒是说明白了!”
鲁诚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却没词了,拉着赵遵进屋,赵遵一看在干草窝中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够惨的,脸上身上到处是伤口,血污把衣服染成了红黑色。
鲁诚急道:“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渗血,我止不住,又不敢请大夫,眼看他出气多进气少了,要玩完了!”
赵遵翻开伤者的眼皮瞧了瞧,有撩起了他的衣服检查了伤口,说:“皮外伤,只是流血过多,需要马上医治。去烧些开水为他清洗伤口,我脾气抓些药来!”
一番忙碌之后伤者渐渐稳定了下来,脉搏也变得有力了。
“性命已无大碍了!”赵遵松了口气,问鲁诚,“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鲁诚道:“分手过我回到了以前干过活常住的大车店,打听来打听去,问出一个相熟的工头的住址,就是他郑中,我们俩打过几次交到,他为人还算仗义。我就跑来找他,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院子里,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赵遵把准备好的人参鸡汤给伤者灌下去,人参有吊命的功效,一刻之后帮会的小头目郑中就醒了过来。
“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啊?”
鲁诚道:“老郑,你小子命真大,本来你都死了,可又让我们给救活了!”
郑中叹了口气:“唉,丢人呐!这次多亏了诸位仗义援手,惭愧惭愧!”
赵遵道:“郑老兄,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得?”
郑中咬牙道:“是龙虎会的白面鬼羊叉、黑面鬼杨炅打的!几天前他们带人突袭了我们的坛口杀了我们帮主,然后逼我们投降归顺,我稍有不从便被吊起来毒打,若不是我激灵想出假死之法,恐怕已经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我逃过一劫,逃回了自己的住处,可身上的伤太多太重了,只能躺在院子里等死,要不是你们……唉!”
赵遵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想开点,养好身子要紧,对了,你是哪个帮的?”
郑中道:“恩公,我是长脚帮的一个小头头,长脚帮是个西市的小帮会,有三十来个兄弟。”
赵遵道:“那你们是怎么得罪龙虎会的?”
“得罪?我们哪敢得罪龙虎会这样的大帮会啊,是他们先找上的我们,限我们三天之内交出地盘并入龙虎会,听他们调遣。”
鲁诚道:“三天?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答应了?”
郑中道:“吃饭的家伙怎么能拱手让人,龙虎会虽然人多势众,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总有讲道理的地方,我们就到祥龙赌坊找瓢把子臧云讲理,结果他却闭门不见把我们给轰了出来,见他不仁我们也下决心跟他们干,大不了鱼死网破闹到官府那里,没曾想龙虎会太阴险了,突袭了我们的总坛杀死了帮主,把我们全都软禁了起来,求救无门啊!”
赵遵道:“长腿帮是做什么营生的?地盘又在哪儿?”
郑中道:“长腿帮是混西市码头的小帮会,有十几个泊位的场子,不过位置偏僻,帮里的兄弟说是在道上混,其实大多时候也充当脚夫,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雇人来帮忙,抽点工钱。”
第一百三十章 新朝圣坊
“收益如何?”
郑中苦笑一声:“嗨,还收益呢!你看我这个破家啥样,还不明白吗?起早贪黑混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公孙输道:“这可奇了,龙虎会费劲巴力的就为拉你们这帮穷光蛋入伙啊!”
郑中道:“我也想不通,长腿帮的地盘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龙虎会到底看上我们啥了?”
赵遵又道:“我听说龙虎会最近有大动作,你有何听闻?”
郑中道:“我们去找臧云理论的时候遇到了另外几个帮会,他们也都受到了龙虎会的威胁。”
公孙输好奇地问:“龙虎会是如何威胁你们的?”
郑中道:“龙虎会最初找上我们的时候也算客气,说要整体收编我们,待遇非常优厚,我刚开始还很高兴呢,以为找到了大靠山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可后来他们提出让我们交出世代相承的码头泊位的时候,帮主犹豫了,因为我们要是把地盘丢了,等于种地的失去了土地,牧民失去了羊群一样,龙虎会虽然户大人多,但我们不是嫡系,说不定哪天就把我们登了!还不如这样自在,思来想去回绝了龙虎会的要求。过了四五天,我们都以为这事过去了,可帮里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绰号‘马猴’的荆涛,他是龙虎会数得上杀手,又阴损又歹毒是个狠角色,他带来了一箱银子拉拢我们入伙,帮里年轻的都心动了,可我们这些老人知道,哪怕有座金山早晚也有吃完的那一天,说什么也不答应,荆涛当时就翻脸了,限期三天让我们滚出西市码头,两家闹掰了,之后就发生了火并。”
赵遵道:“我知道了,龙虎会是想要你们那十几个泊位。”
郑中不解道:“龙虎会的地盘遍布全长安,西市码头一大半的泊位和差不多全部人市都被龙虎会把持着,他们要我们这几个破地方做什么用啊?”
赵遵道:“对别人来说是破地方,也许对龙虎会来说是块宝地!郑中,你在西市混了几十年,西市的舆图你可能默写出来。”
“能!”
郑中确实没有吹牛,小半个时辰就把整个西市连同周边几个街坊都默写了出来。
赵遵对郑中的能力非常满意:“郑老兄胸中有些丘壑啊,请问贵帮的地盘在什么地方?”
“这儿,运河连接泰液池入口的地方,道路不便,池水也浅,大船无法停靠!”
赵遵指着临近长脚帮地盘的一大片坊区问:“这个坊有多少户人,怎地如此巨大?”
“这是新朝圣坊,胡汉杂居有近万户,光里长就有四个,是长安人口最多的坊区!”
鲁诚道:“我知道新朝圣坊,它是本朝开国之后兴建的,吸收了大量东来的西域胡人和汉地的流民,坊内各族有各族的地盘,鱼龙混杂!胡人们不说汉话,不过汉节,遵循各自民族的习俗。坊内的汉人和胡人杂居久了,也有不少改宗入了胡教,因为教派和民族的冲突,每个月都出人命案,京兆尹对此也很头疼。”
赵遵皱了皱眉,心说这么大的地方,这么混乱的局面,龙虎会若是在新朝圣坊做些秘密的勾当,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余雷也是这么想的,他问郑中:“另外几个受到威胁的帮会的地盘也在西市码头吗?”
“不,这几个帮会的地盘都不在码头,分布还挺散,都不连着!”
余雷把舆图转了过来:“你标一下。”
郑中在舆图上标明了几个帮会的地盘,确实不挨着西市码头,而且没有一个在新朝圣坊内。
鲁诚问郑中:“老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中黯然失色道:“帮主死了,地盘被抢了,兄弟们死的死降的降,我靠诈死捡了条命,以后在长安城露面就会被龙虎会灭口!所以我想活着就必须离开。”
赵遵问:“郑老兄想投奔何处?”
郑中想了一下:“我入黑道三十几年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早就过够了。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点小钱,找个太平的地方买几亩薄田,再娶个婆娘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这也是个机会。嗯……我在凤翔有个表亲,打算去投奔他。”
赵遵道:“如此甚好,此处并不安全,老鲁去套辆车把郑老兄载到安全地方养好伤,等伤好了走咱们北门出城!”
郑中千恩万谢跟鲁诚离开了,赵遵没有回府而是拿着舆图找到了长腿帮地盘上的那十几个泊位,确如郑中所言人迹罕至,芦苇荡比人都高,对面码头上民夫明火执仗的卸船,这里却连个船影子都没有。
赵遵沿着芦苇荡里的小路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新朝圣坊走去。已是寅时,新朝圣坊的坊门竟四敞大开,坊内的空场上聚集了几百名手捧灯烛的红衣人围着一块黑石头绕圈,口中嘟嘟囔囔,听不太清,但肯定不是汉话。
赵遵准备在新朝圣坊里逛一逛,可是一个差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厉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夤夜闯入朝圣坊!”
赵遵从容的掏出了自己的官凭,差役拿到手里一看,大惊:“小人不知上官身份,请……”说着就要下拜,赵遵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
“这就是随便看看,你这穿红衣服的是些什么人?”
“回上官的话,这些是渤瀚人,那黑石是一块黑色的陨石,乃是他们宗教的圣物,每逢月半渤瀚人都会举行祭祀,绕着陨石诵经直到天明。”
“原来如此,差官兄弟我今夜无事恰巧路过新朝圣坊,想在坊内转一转,不碍事吧!”
差役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是您没穿官衣遇上其他值岗的兄弟少不了一番盘问,这样吧,我陪您一起!”
“这怎么好?你这儿正在值岗啊!”
差役道:“嗨,我一直躲在门后打瞌睡呢,渤瀚人性情温和从不惹是生非,我留在这儿也没啥事干。新朝圣坊是长安第一大坊,比普通县城都大,居住着几十个西域民族,人多且杂,胡人的禁忌您不了解,万一道路不熟闯入禁地,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冲突!”
赵遵奇道:“这里可是大周的京城啊,他们胡人客居于此,竟敢私设禁区。官府就不管吗?”
“赵侯,这个说来话就长,咱们边走边说吧!”差役引着赵遵走进了新朝圣坊,离开了渤瀚人聚集的小空场,赵遵看到了一片低矮的建筑群,石头堆砌而成,好像一个个坟丘,上面涂满了白灰,只有门上画着一朵猪血色的莲花。
差役道:“这是东北来的鱼族人!世代以渔猎为生,来到长安几十年了旧习不改靠在渭河捕鱼为生。”
赵遵好奇的打量这些石头屋子,却见众多石屋之中有一间格外的大,门上却没有画着莲花,而是画着一团火的样子。
“这门上为何没有莲花?”
差役笑道:“这就是我提到的禁地之一,鱼族人居住在东方有拜火的习俗,这间大屋中存放在一口大油缸,万年火常年不熄灭。如果火灭了,鱼族人视为是大凶之兆,有灾难降临在族中,而引起万年火熄灭的那个人将会被他们视为死敌,试想一下莫名其妙与一个族的人结下血海深仇,这不是冤死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
差役道:“坊内几十个民族哪个族都有类似的习俗,忌讳啊,禁区啊,饮食啊,甚至上茅房都是讲究,不少在新朝圣坊生活了数年的人都不敢乱走,走错一步麻烦就上身了。咱们大周皇帝开明豁达,保护他们的宗教信仰,可这些人不懂得体恤圣意,整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不休,令人不胜其烦!”
差役领着赵遵穿大街越小巷,赵遵第一次进坊看什么都新奇,路上遇到了七八支巡逻队,见到领路的这个差役,纷纷上前打招呼。
“李头!”“李大哥好!”
赵遵一问方知带路的差役李栖是新朝圣坊的总捕快班头。赵遵问他:“李头,大半夜这么还有巡逻队啊?”
李头道:“嗨,咱们新朝圣坊和别的坊区不一样,这里几乎天天都有人在过节,不分白天晚上,过节的时候最容易发生踩踏一类的事,谁敢休息啊!咱们坊里有二百多捕快,归典客署统辖,薪俸和其他衙署的差人一样,却多干了几倍的活,很多年轻人应征来我们这儿做差役,可十个倒有九个撑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剩下的这些大多是坊内的居民,有胡人也有汉人,没什么正经职业混口饭吃而已。”
二人边走边说一个时辰之后从新朝圣坊的南门走到了北门。李捕头对赵遵说:“咱们走马观花的溜了一趟,一条主路,二十几条巷子,只有三条住着汉人,其他的巷子分住着七个民族,十二个教派分支!”
赵遵道:“今天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虚虚实实的族群,不知坊内那几十个民族又是什么样子啊?”
李捕头道:“新朝圣坊的每条街巷走一圈起码得两天,要是都想问清楚查明白,估计得在坊里住上半年以上。”
赵遵苦笑道:“我倒想躲半年清闲,可身上也有皇命啊!”
李捕头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双手奉献给了赵遵:“难道赵侯对对新朝圣坊这么感兴趣,这本册子就送给您了,里面有您想知道一切。”
赵遵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记述了新朝圣坊的布局、各民族的风俗禁忌还有一些特殊的节日等等,凡是自己能想到的在册子里都能找到答案。
赵遵对册子爱不释手,感激道:“李头,多谢你了!这册子出自何人之手啊?”
“是我几年前写的,新朝圣坊地界大,人口多而杂,新入职的捕快没人带着寸步难行,老捕快有时候也犯糊涂,为此我没少发愁,后来发狠心自己编了这个册子,发给手下的人办案时图个方便。如今这册子坊内的几百捕快人手一册,外边的人可捞不着看。”
赵遵赞道:“李捕头真是个有心人,可册子给了我,你怎么用啊?要不我回去抄录一遍再给你送回来。”
李捕头的脸色变得无比沉重,运了运气才说道:“不用了,这本册子是我徒弟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如今送给您也算物尽其用,您就拿着吧!”
“遗物?李头,你徒弟贵庚啊?”
“二十六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宁远城外
“二十六?这么年轻,是急病还是意外?”
李捕头万分悲痛的说:“我干了三十多年捕快,就收了姜环这一个徒弟,他虽然年轻却肯吃苦,兢兢业业守护着一方百姓,我以为后继有人了倾囊相教,没想到这孩子命薄,一个月前在南门当值,白天好好地,傍晚下值的时候说胸口闷,说完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起来,留下一双儿女,真是……唉!”
赵遵听罢也唏嘘不已:“这位姜捕快可有旧疾?”
“啥病都没有,壮的像头牛一样,我们整天混在一起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他走得太突然所以我们才接受不了。”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突发疾病倒地的人自己之前好像还听说过一个,对!长乐卫尉熊弼!他同样身体很棒,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瘫子。
“一个月前。”赵遵喃喃自语道。
“是啊,一个月啦,赵侯您这是……”
赵遵突然问李捕头:“李头,我能问你点别的事吗?”
“您尽管问!”
“新朝圣坊是哪一个帮会的势力范围?”
李捕头一怔,他没想到赵遵会问这个问题:“新朝圣坊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民族众多,族长、教头各管一片,没人可以统一他们,咱们汉人的帮会无法立足。”
赵遵道:“据我所知,有利益的地方必定有黑道势力存在,像新朝圣坊这么大的地界,暗地里的好处肯定不少,黑势力不眼馋吗?”
面对赵遵的发问,原本很爽快的李捕头一下子变成结巴了,支吾了半天最后竟以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来搪塞赵遵。
赵遵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新朝圣坊,回家收拾衣物准备干粮不在话下,转天天不亮赵遵套好牛车在刘府门前等候,不多时刘贞就从府上溜了出来。这次到宁远县路途遥远,又不急着赶路,二人所幸放慢了脚步欣赏沿途深秋的景色。
宁远县位于陇西边陲,十分荒凉,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有几亩薄田也都被风沙侵蚀的产不了几石谷子。但宁远县在商路上,往来的驼队为这一片死寂增添了一点生机。
宁远县东门十五里外有一条小河,一年倒有八个月一滴水都没有,不过河道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夏天是一处绝佳的避暑之地,是东来客人进入县城的必经之路。
树林小路边上有一个土丘,四个糙汉正躲在后面避风,这么冷的天四个人却畅胸露乳,各自拿着酒囊大口喝酒。
“他娘的,把咱们哥四个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风大的火都点不着,天天吃冷干粮,烤个肉都不行,真气死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疤脸汉子说道。
“就是!好事总也落不到咱哥们的头上,二当家也太不够意思了!”大肚腩的糙汉不忿道。
“少要啰唣!”红脸的大汉呵斥道,“你们都是猪脑子啊!二当家对咱们没的说,这次把咱们派到宁远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大长老、臧宽、臧娄都是什么人物?哪一个都够咱们喝一壶的,不碰上最好!”
大胡子糙汉道:“对!咱们躲个清静,等其他路的兄弟抓住他们,咱们就不用再受这罪了!”
疤脸汉子道:“安全是安全,可惜不能立功讨赏啦!”
大胡子安慰他道:“放心!以后关中地界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就我们哥四个的本事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来宁远县是我提出来的!”
疤脸汉子不解道:“为什么啊?”
“你傻啊,臧云可是咱们瓢把子的大哥,他们再怎么闹都是一家人,万一哪天瓢把子寻思过点来,问是谁杀了自己侄子掳走了自己侄女,找起后账来谁都没好果子吃!所以我才想远离是非之地!咱不争这个功!”
疤脸汉子一挑大拇指:“高!真高!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如此说来,来到宁远县是明哲保身之计喽!”
大胡子笑道:“你还没傻透!就是这么回事!”
“嘘!别出声,你们听!”红脸糙汉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大胡子闻言把耳朵贴在土丘上听了听,脸上一变:“注意,点子来了!”
与此同时赵遵与车厢里的刘贞正有说有笑,赵遵虽然机敏,可他也没料到土丘背后藏着人,等四个糙汉跳出来的时候,赵遵还真吃惊不小。
“呀呔!什么人?”疤脸汉子抽出刀来大吼一声。
赵遵见他神头鬼面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非但不怕,反而心中暗喜,这一路上无趣乏味,总算找到开心解闷的了,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从牛车上跌了下来。
疤脸汉子见状骂道:“娘的,又是一个熊包!我且问你,你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赵遵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长安人士,到……到宁远县寻亲!”
疤脸汉子晃了晃手中的刀:“把厢帘撩开让爷爷瞧瞧!”
赵遵往车前一挡,说:“不行不行,我媳妇长得漂亮,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赵遵越是拦着疤脸汉子越是起疑,他骂道:“就你这样的熊包能找到什么样的漂亮媳妇,白给我都不要,快起来!”
“不行,不给你看!”赵遵一味的阻拦,激怒了疤脸汉子,一把将赵遵“推倒”在地,突得掀开了车帘,看到车厢在的刘贞,立刻被刘贞倾国倾城的容貌惊得呆若木鸡。
疤脸汉子的同伙不知道车里的情形,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忙喊道:“怎了了老三,车里有大爷的人吗?”
被同伙一喊才醒转过来:“不……没有藏……”
赵遵“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关闭车帘,拉着缰绳就要走:“看也看过了,我们要走了!”
疤脸汉子色心大动,吼道:“你可以走啦,但是你媳妇要留下!”说着伸手来抢,赵遵“胡乱”去挡“不小心”用头撞到了疤脸汉子的气海,“无心之举”撞得却非常重,疤脸汉子疼得在地上哀嚎翻滚。
“废物!”大胡子骂道。
可既然已经伸了手,自家兄弟有失了面子,就不能善罢甘休了,大胡子跳上来拿刀就砍。一连七八刀力道都很猛,但眼看要砍中了,没想到最后都差了一点点,最后大胡子累得气喘吁吁,却连赵遵的衣服角都没碰到。
这会儿大胡子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公子,实际上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儒弱,其他几个人也都看出来,这年轻人扮猪吃虎拿他们寻开心呢!
疤脸汉子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小子是个练家子,大伙并肩上!”这四个悍匪当真是不含糊,四把鬼头刀用的颇有章法,而且他们配合多年相当默契,分别封住赵遵的上下两路。
但他们毕竟是普通的强盗,功夫比余雷他们还差着两成,赵遵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几个回合之后他瞅准时机一把夺过了大胡子的鬼头刀,顺手砍掉了他的左臂。
“大哥!”大肚腩的糙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大哥难过,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剩下疤脸汉子和红脸大汉见状想逃全被赵遵追上从背后结果了性命。
大胡子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求生的欲望使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跑了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地,赵遵杀了另外三人回来把他踩在了脚下。
大胡子见到了三个兄弟的惨状,怕得要死,哀求赵遵:“好汉饶命,饶命啊!这都是误会,我们认错人了!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赵遵冷笑道:“不是要留我媳妇吗?你倒是留啊!”
大胡子剧痛加上失血,说话都没劲了:“不敢……不敢,我兄弟是……和您闹着玩!”
赵遵用鬼头刀拍了拍他的脑门:“闹着玩?有提刀闹着玩的吗?我问你,你们究竟在查找什么人?”
大胡子愣了,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的,眼珠却骨碌碌乱转:“没……没找什么人?我们弟兄就是缺钱花了,才劫道……劫道借几个钱花花。”
赵遵笑了:“哼哼,不说实话咱就这么耗着,看你身上有多少血可以流!”然后又幸灾乐祸的说,“我刚才那一刀明明是想砍脑袋的,砍歪了!断臂虽然惨点,可只要止住了血,还能保住命,再拖一会儿……”
大胡子眼泪都流出来了:“好汉爷爷,我说,我全说,您先给我把血止住,求你了!不然……不然我就死啦!”
赵遵用脚踩住了他流血不止的手臂,权当做为他止血了。
“行啦,老实交代一会儿给你上药包扎!”
大胡子道:“好汉,我们是龙虎会二堂的弟兄,奉命到宁远县找几个人!”、
“什么人?”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好汉,这是我们龙虎会内部的事,没碍着您什么,听我句劝,您放我走,只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您走您的。不然的话,得罪了龙虎会,没你好果子吃!”
“这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就是来找臧豹麻烦的,你再嘴硬乱说话我砍断你另外一条胳膊,然后看着你慢慢流血流死!”
大胡子把头一耷拉:“唉!我说,一个多月前我们瓢把子臧豹夺了他大哥臧云的权,臧云被囚禁,但他的党羽保着他的儿女逃出长安不知所踪。好汉可能也知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下克上、手足相残是大忌,所以……所以瓢把子让我们……”
“让你们斩草除根是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闹鬼药铺
“不不不,他只是让我们封锁消息,好暗中以臧云的名义发号施令,瓢把子传下命来说要把逃门在外的全部擒拿回去,不许杀害!”
“真的?”
“真的!我怎敢欺瞒好汉,我们哥四个来到宁远县是为了防止臧云的家人出玉门西逃,也怕他们沿途败坏我们瓢把子的名声。”
“我呸!你们还要不要脸!夺了自己大哥的家业,缉拿自己的侄子,还想堵住别人的嘴,简直无耻至极!”
大胡子道:“那是他们臧家内部的事,我们都是混饭吃的,不干我们的事,您就放了我吧!”
赵遵道:“好,我就给你个痛快!”
大胡子大惊失色:“您不是说……说放我一马吗?”
“我就是说过要饶了你?像你这样的败类活在世上不知要欺压多少好人,就这么杀了你已经是便宜你了!”说完结果了他的狗命。
赵遵一口气连杀四个悍匪,身上连个血点都没沾上。
这时刘贞撩帘走了出来,不高兴的撅起了嘴:“你就知道自己玩的开心,把我放在车里担惊受怕!”
赵遵笑道:“我是看你乏味了,给你找点乐子!”
“有你这么找乐子的吗?你杀人了!”
赵遵道:“这些都是臧豹的爪牙,杀人越货的强盗,我这么做也是替天行道!”
刘贞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手上沾血,我……”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些人找上了咱们,不下杀手也躲不过去啊,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下杀手!行了吧!”
“算你啦!你都问到了什么?”
“这四个贼是臧豹的爪牙,负责抓捕臧云的子女和部下,宁远县仅仅是商路上的一个小县,龙虎会不会做重点排查,我想他们的大队人马此刻正在玉门关外驻扎,以防臧云的家小西逃!”
刘贞点头道:“你杀了四贼,他们虽然不能去通风报信了,但时间一久龙虎会必定起疑,一旦他们觉察到宁远县出了问题,必定派出大队人马前来探查!”
赵遵叹道:“龙虎会的贼真是狡诈,谁会想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树林里会和他们遭遇!如此一来我们必须尽快行事,不然贾先生用性命传递的重要情报就白白浪费了!”
二人把四个贼的尸体扔进干涸的河道用枯草和泥沙掩埋住,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宁远县。
宁远县虽然称为县,但人口不足千户,甚至不如京畿地区的一个镇店繁华,初冬的时节已然寒冷,西北风夹杂着沙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赵遵他们入城的时候太阳刚刚偏西一点,街道上就没什么人了。
赵遵拉住一个匆忙赶路的老汉,问道:“老伯,请问回春药铺怎么走?”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老汉白日里顿时打了个冷颤:“小郎,你问回春药铺做什么?”
赵遵被他异常的举动和恐怖的表情所感染,也有点发慌:“老伯,您这是怎么了?”
老汉上下打量了赵遵一番:“外乡人?”
“晚生是长安人士!”
老汉起疑道:“长安人怎么知道宁远有个回春药铺?”
赵遵谎称是家中的长辈与回春药铺的东家有旧,老汉这才信以为真,把手一挥:“唉,没啦,早就没啦!”
“什么没了?”赵遵听了个糊涂。
老汉痛苦的回忆了起来:“三十年前陇西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回春药铺的老掌柜和一众伙计日夜操劳为染病的百姓开方熬药,救活了很多人。可眼看瘟疫即将过去的时候,老掌柜和伙计们却都倒下了,那些被回春药铺救活了的人却忘恩负义,他们怕瘟疫再度蔓延,连夜垒砌高墙把回春药铺十几口子活活困死在了里面。他们在墙里哀嚎求饶,声称已经治愈了瘟疫,可是劫后余生的街坊邻居就是不放他们会出来,最后他们一个个的被饿死了,老掌柜死前立下毒誓做鬼也要报复这些负心人。他们死后瘟疫终于过去了,回春药铺换了主人,可搬进去的住户大多死于非命,附近也连发怪事,经常有人无故死在家中,死相极其恐怖,传闻是阴魂作祟害人,甚至有人在半夜看到老掌柜的和伙计的冤魂在药铺里游荡,吓得整条街的人都搬走了,如今回春药铺那一大片地方荒无人烟,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宁远县的人谈之色变无人敢去!小郎,听老伯一句劝,千万别到那个地方去,当心被厉鬼索了命去!”
刘贞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冷,拉着赵遵的衣袖低声道:“怎么办?要不……要不还是别去了!”
赵遵可不信这一套说辞,装作胆怯的样子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家中长辈全然不知此事,还老念叨当年的旧事。老伯,我胆子小,听您这一说我腿都软了,求您指点一下回春药铺的方向,我遥祭一下磕几个头,回去也好给长辈一个交代。”
“应该应该,回春药铺在城南,沿馨平巷走到头有一道矮墙,矮墙后面就是老南门大街,荒废了快三十年了,如果我没记错,回春药铺在街里第一家,你朝那个方向磕几个头便是!磕完了赶紧走!”
“多谢老伯指点!咱们走!”赵遵拉着惊魂未定的刘贞离开大道,来到了僻静之处,赵遵迫不及待的说道,“贞妹,你今天是怎么了,软弱懦弱可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我害怕!”刘贞全身发抖,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遵,“我不怕人,再恶在凶的坏人我都不怕,可……可你听那老头说了吗,回春药铺惨死了那么多人,那里……那里闹鬼啊!”
赵遵大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都有敬畏鬼神之心,不过庸人自扰罢了,你不必太在意他的话了!”
刘贞却不信:“不,老头不是胡说的,几十年的事讲述的这么细致,肯定是他亲身经历的,那药铺肯定发生过诡异的事!说不定……不,……一定是闹鬼!”
赵遵见刘贞脸都白了,知道她是害怕到极点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于是搀扶着她住进了一间客栈。
说是客栈和长安给苦力住的大车店也差不多,整间客栈算是店主和伙计才住了五个人,店主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客不敢怠慢,让伙计收拾出了自己的屋子给二人居住。
刘贞进屋之后还在发抖,到处漏风的破屋加上狂风造成的怪声令她的恐惧越来越深,赵遵又是开导又是烧水喂饭,入夜时分刘贞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遵见她好转了,才松了口气:“看你平时胆子挺大,没想到竟然怕鬼!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可怕的?”放到平时赵遵肯定要挖苦她几句,可这个时候再提及此事恐怕刘贞又要崩溃了,于是安慰她道,“贞妹,你好好待在客栈里等我,我这就去回春药铺旧址一探究竟,无论收获与否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
“不!”刘贞尖叫着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赵遵挠头道:“贞妹,我们没时间了!宁远县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我就去看一眼,如果仅仅是个无人的废墟,我们就回长安好吗?”
刘贞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你……你带我一起去吧!”
“一起?你不是害怕吗?贞妹,还是留在客栈比较安全。”
刘贞气道:“这也叫客栈,千疮百孔到处漏风!你就不怕来几个坏人把我绑架了!我觉得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赵遵苦笑道:“你啊你,那我们速去速回!”
街上大风呼啸,比之白天更甚,飞沙走石卷起漫天沙尘,街上一个人都没,二人穿了御寒的棉衣还是被冷风吹的忍不住打颤。
宁远县本来就荒僻,到了夜里整条街道上一家有灯亮的都没有,天上的月光蒙着一层沙尘,发出的微光甚至不足以照亮道路。
赵遵沿着老伯指明的方位来到城南顺利的找到了馨平巷。
“老头说沿着馨平巷走到头就是老城南大街的废墟!”赵遵尽量多和刘贞说话,以减轻她的恐惧。
刘贞的手被赵遵拉着,心里有了安全感,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她好奇的打量着馨平巷两侧的房屋,忍不住说道:“陇西的风俗好奇怪啊,临街的房子建的那么高,连一个窗都没有,家中岂不是连光都见不着吗?”
赵遵很纳闷:“中华大地上的建筑都以采光取暖为第一要务,陇西地处西陲冬天酷寒,更应该逐日才对,怎么会建这种风格的房屋?”
刘贞握住赵遵的手开始冒汗:“不对啊,别的街上房子和长安普通百姓家的一样,为什么唯独馨平巷的建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和回春药铺闹鬼有关?”
赵遵的心咯噔了一下子,临街房屋窄门无窗肯是在防备什么入侵,宁远县离国界还有数百里,附近又没有什么强盗和山贼,那防什么?只有防鬼怪入侵这一种解释,就如同内地富人家中的影壁一样。
赵遵泛起了嘀咕,难道回春药铺真有那么邪门,以至于宁远百姓废弃南门大街整条街道,连临近的馨平巷的居民都人心惶惶,几十年下来形成了这种独特风貌的街巷。
赵遵心中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道:“贞妹不要多想,既然有人敢住在此地说明就没有鬼怪,不然宁远县就变成鬼城了!”
不久他们走到了巷尾,见到了老汉所说的那堵矮墙,黄土夯筑的墙体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仅剩下了不足三尺,但矮墙上贴着的黄纸符咒和朱砂画了镇鬼咒言却是非常新的。而且二人发现矮墙左近数丈之内荒草杂生,一点人为扰动的痕迹都没有,可见附近的百姓对回春药铺闹鬼的传闻深信不疑,几十年来一直未改,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吓人
赵遵不信邪翻身而入,老南门大街街面很宽,但荒废了二十多年,临街的门面瓦落梁塌破败不堪,街道和院落里的荒草齐腰,狂风吹得沙沙作响,就算没听过闹鬼的传闻也够吓人的。
刘贞更是胆怯,躲在赵遵背后一步都不敢挪,二人沿着大街一直向南终于见到了回春药铺的招牌斜挂在一栋二层木楼上,被风吹的吱嘎噶乱响。
当年困死老掌柜和伙计的砖墙遗迹至今还保留着,倒掉的墙体和碎砖向赵遵他们诉说着当年的惨剧。
“看来传言是真的,南门大街的人真是忘恩负义!竟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换做是我也会诅咒他们!”
赵遵却道:“贞妹,我们身在富贵人家,没有直面过死亡,没有过今天你埋葬他人,明天他人埋葬你的等死日子。不能体会那种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人在那种情况下都是疯狂的,我们不好判断他们的行为是否残忍卑鄙,只能说太悲哀了。”
刘贞道:“房子又破,又没有人迹,来也来了,看也看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贞妹你看,这里废弃了几十年了,可贾先生的账簿只有三年的时间,贾先生是一个极其严谨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个地址的,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刘贞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拗不过赵遵,只能跟他进了回春药铺。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药铺虽然荒废了几十年,但家当还在,柜子、架子朽烂不堪,摔碎的瓶子罐子散了满地,赵遵把刘贞安置到最干净的地方,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查找了起来。其实赵遵心中已经有数了,地面上一层浮土可连个脚印都没有,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无非是尽人事而已,他找着找着突听背后的刘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静夜中把赵遵吓了一跳,回头见刘贞坐倒在地浑身颤抖。
“贞妹!你……”赵遵忙把刘贞扶了起来,刘贞一头扑进了赵遵的怀中,指着屋中的一角颤声道:“那里……那里站着个人!”
此言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赵遵忙向屋角看去,结果那里空荡荡的,别说是人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刘贞下了很大决心才睁开眼,看了一下,奇道:“刚才明明站着个人啊,穿一身素白,披头散发的!”
赵遵为了打消刘贞的顾虑,把她拉到了她说看到人的那个角落,指着地面说道:“地上一层尘土,没有脚印,不会有人经过的,你太紧张了,看马虎了吧!”
刘贞自打听了闹鬼的传闻,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不清醒,也不是那么坚定:“是吗?也许……也许是我太害怕了,产生的幻觉!”
赵遵安慰了刘贞两句,二人便去了后院,后院总共三间屋,塌了一对半,每一间屋都只剩四面墙,房顶能看到天上月亮。
赵遵挨个屋看了一遍,正准备去牲口棚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微风略过,猛一回身,只见一个穿一身素白丧服披头散发的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背后的槐树下,两只脚离地二尺摇来晃去好不吓人!
“鬼啊!”刘贞尖叫一声当即昏倒。赵遵也好不到哪儿去,眨眼的功夫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衣服,平时千般英雄万般好汉,这会儿都使不上了,赵遵手脚发软连抽出腰间佩剑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赵遵心智够坚,胆子够大,才没被当场吓昏或被惊走,一人一鬼僵持住了,时间一点点过去,鬼魅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还在飘在那儿。赵遵渐渐从恐惧中镇静了下来,觉察到有一些异样,鬼魅飘忽的时候大槐树上的一根枝条也跟着微微晃动,再仔细感知,娘的!这鬼居然有呼吸!
赵遵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愤怒,他拔出宝剑跳上去就砍!
“让你装神弄鬼!”
鬼魅见赵遵拿剑砍自己,一个纵跃翻落在地,赵遵一刀落空,见一根细绳从槐树枝条上坠下来,这才明白了假鬼悬空的原因。
赵遵怒火中烧,见刘贞呼吸均匀,知其并无大碍,暗中发誓一定活捉这个戏弄自己的混蛋!想到这儿也不搭话,翻个剑花和假鬼打在一处。
假鬼被赵遵拆穿了,也不惊慌,从背后取下一根“哭丧棒”,这兵器可罕见,十几斤的一根短铁棒,分量十足。但凡用这种兵器的人气力都小不了,白袍假鬼用着“哭丧棒”正得心应手,如果不小心挨上一下就得骨断筋折。
赵遵憋了一肚子火,也不讲什么先礼后兵、后发制人了,“唰唰唰”一上来就劈了他三剑,白袍假鬼仗着自己“哭丧棒”分量重,也不躲闪去迎赵遵的剑锋。
“当当当”两件兵器硬碰了三下,两个人都退了半步,赵遵的剑尖磕掉了一块,白袍假鬼的虎口也给震麻了。
赵遵掌握了对方的气力,基本判断出了此人的功夫,和鲁诚等人差不多,也算个勇士,只是经验上差太多了。
白袍假鬼原来以为赵遵岁数不大没什么真本来,结果刚一交手,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气竟然轻轻松松就被对方化解了,不免有些发慌。
想要逃走,可哪有这么容易,赵遵的剑就像剑网一样把他罩在当中,白袍见逃不掉了,于是就玩命了,“哭丧棒”敲鼓一下砸下来。
赵遵心里冷笑,这人功夫也算不错,好好打的话还能撑一阵子,乱打乱砸败的就快了。赵遵不疾不徐的用折手剑法消磨敌人的锐气,白袍假鬼那个气啊!浑身的力气被赵遵封着发出来了。
十几个回合之后赵遵喊了一声:‘撒手!’剑刃在白袍假鬼的手背上划了道口子,“哭丧棒”应声而落。
赵遵的宝剑指着白袍假鬼的咽喉:“泼贼,谁让你在此扮鬼吓人的?”
“哼,落到你手里,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被制住的假鬼还不服气。
赵遵用剑撩起了他带的假发,一张稚嫩的脸,不超过十八岁,赵遵虽然不懂相术,可他一眼就能断定此人绝非歹人,一晃神的功夫不知从哪儿有蹦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黑袍妖怪,手拿一把长柄斧子去砍赵遵的宝剑,赵遵一缩手白袍假鬼得以逃脱。
“接着!二弟!”黑袍假鬼扔给白袍假鬼一柄短斧,二人来战赵遵。赵遵毫无畏惧,只是好奇这黑袍假鬼从哪儿蹦出来的。
黑袍假鬼比白袍的功夫还好,气力也足,二人像是经常搭档,一长一短配合默契,可没几个回合赵遵虚刺黑袍假鬼一剑,黑袍假鬼闪身之际,赵遵一脚踹在了他的软肋上,人当时就起不来了。
白袍假鬼见同伴负伤,一时失神被赵遵用剑把猛磕后心,随即栽倒在地。
赵遵一手提剑一手把两个人身上扮鬼的行头扯下来,赵遵看了看假发和鬼脸,呵斥二人:“我与尔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扮鬼恐吓我们?”赵遵连问了三遍,这俩小子咬牙装听不见。
赵遵从陈铎那儿学了不少攻心为上的逼供绝招,踩住年龄稍大的黑袍假鬼,用剑豁开了他后背上的衣服,作势要刺死他。
“不要杀我大哥,杀我,杀我!”刚刚还嘴硬的白袍假鬼服软了。
“二弟,别上当,大不了一死,什么都不要说!”黑袍假鬼拼命挣扎,不让年轻的兄弟吐露实情。
赵遵冷笑道:“好啊,我最佩服视死如归的好汉,我成全你!先一剑一剑刮了你!”说着就要动手。
白袍假鬼年龄小,哪经受得了这个,顿时慌了,出了一头热汗:“你……你,折磨人的不是好汉!有种给我们个痛快!”
赵遵阴阴的说道:“反正漫漫长夜也闲来无事,就拿你们两个消遣了!在我面前耍光棍,你们别想得好死!”
黑袍假鬼不服气道:“来啊,手软的是狗娘养的!”
赵遵朝他脖子上补了一脚,黑袍假鬼登时昏了过去。
“死到临头还充大个!”然后慢慢回头看了白袍假鬼一样,“你别急,刮了他轮到你了!”
白袍假鬼被赵遵营造的气氛吓坏了,心绪全乱:“你……你别杀我大哥,我说……我说……”
赵遵把剑还鞘道:“这样说话我喜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叫臧鼎,黑衣服是我哥,叫臧釜,我们扮鬼吓唬人,是为了不让外人接近!”
“不让外人接近?这里有宝啊?”
“这……”臧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们兄弟落难到此,怕仇人上门寻仇,因此……”
“你说得最好是真话!”
“真的,我没骗你!”
赵遵道:“你姓臧,哪里人士?”
“我是……我是陇西人士。”
“哼,你一口京城口音,居然说自己是当地人,哎呀,你是真不想让你兄弟活啊!”
臧鼎被赵遵步步紧逼,已经不会应对了。
“我……我是本地人,常在京城生活,所以……”
“左眼还是右眼!”
“什么左眼、右眼?”
赵遵把剑在臧釜的头上晃了晃:“你说谎,要付出代价!说是挖他的左眼还是右眼,你不选就挖两只!”
“我……我错了,我是长安人,在长安长大,第一次来宁远县!”
“长安人跑到宁远县躲避仇家,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回春药铺?怎么知道这里闹鬼的?”
臧鼎道:“回春药铺的东家和我们家长辈有旧交,我们是来投奔他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内讧
赵遵乐了:“你小子的词和我说的一样,好,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可回春药铺荒废了快三十年了,远超过了你的岁数,是谁带你们来的?”
臧鼎完全不是赵遵的对手,被问得瞠目结舌:“我……我……”我了半天谎话实在圆不下去了,又不忍见兄长受虐,竟起了轻生之念,想一头撞死,赵遵眼疾手快将其打昏。
赵遵把刘贞从地上抱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一阵刘贞才醒转过来。
“贞妹,你这是怎么啦,别吓我啊!”赵遵见刘贞两眼发直,真害怕了。
刘贞先是呆,后是傻,最后是哭,赵遵解释了好几遍,刘贞终于不再害怕了,她壮起胆子走到近前看了看黑白两个假鬼,恐惧登时变成了愤怒,踢了二人好几脚。
“这俩家伙坏透了,你怎么不打死他们给我出气!”
赵遵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这俩家伙扮鬼吓人另有隐情,现在还不能杀他们!”
刘贞气愤难平,愤愤地说:“便宜他们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赵遵道:“这俩小子一个叫臧鼎一个叫臧釜!”
刘贞大惊:“啊!臧家的人,贾先生给我指引的地方是对的!可……可怎么就俩人呢?”
赵遵道:“就这俩半大孩子凭什么逃出长安城,凭什么躲过龙虎会的追捕?估计扮鬼吓人这种伎俩也不是二人想出来的!”
刘贞警惕的看向四周:“你的意思是说这儿还藏着其他人,在哪儿?”
赵遵摇了摇头:“这俩小子傻愣傻愣的,逼问急了竟然寻死,我没办法只能把他们打昏了。不过,我猜他们巢穴就在这院子里!”
“何以见得?”
“我和臧鼎缠斗多时,却不见臧釜出来帮忙,当我把臧鼎制服了他才突然蹦出来,说明他就躲藏在附近,听到我们的打斗声才出来帮忙,可我就是没看到他是从哪儿出来的!”
二人说完话开始在院中寻找,最后眼睛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古井处,赵遵把井绳扯了上来。刘贞惊道:“井绳和木桶都是新的,有问题啊!”
“我下去看看!”说着赵遵挽袖子就要下井。
刘贞一把拉住了他:“你疯啦,就这么下去万一有人在暗处放冷箭躲都没地方躲!”
“那怎么办,再等一会儿下面的人觉察到异样,跑了怎么办?”
“你带上我,遇事我能帮着你。”
赵遵苦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放我走的,好,我们一起冒险!”
他们把臧家兄弟绑在树上,换上了他们扮鬼的衣服下到了井底,井底非常干净,一点潮气都没有,一边的井壁上有一个大黑洞,有阵阵阴风吹来,一支火把闪烁着微光。
赵遵和刘贞互望了一眼,果然有密洞!
二人举起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没多久密洞就出了岔路,走了一段又出现了更多的岔路,二人心中就没底了,谁会想到在闹鬼的回春药铺和废弃的南门大街下面会有四通八达的地下网道,不知会通向什么地方。
二人正在焦急,突见对面的黑暗中走来了一个人。
“哎,你们俩不在上面守着,怎么跑到下面来了!”
黑道中只有一支火把的暗淡之光,赵遵故意把火把拿低让它照不到自己的脸,来人见他们穿的是扮鬼的衣服,误以为是臧家兄弟。
赵遵也不搭话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离着不到五步的时候,对方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惊呼道:“你们是什么人?”
“熟人!”赵遵一个箭步冲上去,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我的剑可不长眼!”
这位明显不会武术,胆子也小很多:“别……别杀我!”
“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
“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遵的剑又往里递了半寸:“费什么话,到了地方我自然会说!”
“好吧,跟我来!”
赵遵挟持着此人穿过了几条隧洞,突然看到暗穴中有灯烛之光,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在离光亮七八尺的地方,赵遵抬脚将此人踹了进去,洞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四叔,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啊!”门口的年轻人上去搀扶他道。
说话的功夫赵遵已然闯了进来,暗穴中有二十几个人,全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就炸了锅了,一个个脱衣服拉兵刃就要厮杀。
赵遵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他们,众人见他这么冷静反而不敢妄动了,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
“收起家伙!”这个人说话比较有分量,二十几个年轻人都把武器还鞘,站成了一排。
中年人对赵遵一抱拳:“小兄弟,你是什么人?”
赵遵沉声道:“你是领头的?”
“正是!”
赵遵道:“你是臧家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中年人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小兄弟,你好知道的很多,不错,我是总瓢把子的内院总管。”
赵遵点点头:“你们藏得真够严实的,外面可乱啊!臧豹的手下正到处找你们呢!”
中年人道:“这个不稀奇,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事到如今赵遵也不隐瞒了:“我与臧云老先生是忘年交,他带我不错,几天前我听闻臧家巨变,特来相助。”
中年人笑道:“看你年岁不大,还是老江湖!不过这一套说辞有点老套了,就算你和总瓢把子相识,但这个秘密据点他老人家也绝不会随便告诉你!”
“是账房贾先生用秘密的方式留下了这个地址,我才能找到这里。”
“贾先生!他……他还好吗?”
赵遵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没了,被臧豹的手下杀了!”
中年人一跺脚:“哎,我早料到了!贾兄,你一路好走啊!”
在场的人悲从中来,有的面露怒色,有的暗自垂泪,中年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多谢你带来这个信,你……你还有别的事吗?”
赵遵说:“我要见你们的头!”
中年人一愣:“这里我辈分最高,有话可以跟我说!”
赵遵笑道:“不,你做不了主!”
中年人犹豫再三,说道:“不是兄弟信不过你,可现在这种局势不能不防,你有什么信物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赵遵掏出一个包扔给了他,中年人打开一看,是贾先生留下的账本和那架算珠。
“没错,是贾先生的东西,小兄弟,你跟我来!”
中年人领着赵遵和刘贞离开了暗穴,从南门大街另一侧的一间民房的灶台下面钻了出来,跃过一堵断墙掀开一口水缸钻进了另一条暗道,地上地下穿梭了四次终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庙宇中,神殿中的神像都不见了,在后殿的墙壁里藏着一个暗格,不大的地方用干草铺了一张简易的床,躺着一位白发老者,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士满面愁容的坐在一边。
床上这位气若游丝,受了极重的伤,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两个壮士见来了陌生人非常紧张,手马上握在了刀柄上。
“是自己人!”中年人拦住了二人,他挤到了白发老者的身边,俯下身子对他耳语了几句,白发老人吃力的睁开了眼,嘴巴艰难的张了张,中年人听懂了白发老者的的意思,对赵遵说道:“大长老说他听瓢把子说起过你,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年轻人。”
赵遵道:“我从杀害贾先生的两个杀手的口中听到过‘大长老’的名头,是您吧!”
大长老通过中年人传话道:“是老朽,账房贾先生临终前把这里告诉你,说明他对你绝对信任,但你不是龙虎会的人,也不是臧家的人,为什么要卷进来?”
赵遵道:“龙虎会不是臧氏一家的,它的存在关乎长安乃至关中地区的安稳和数百万百姓的安宁,所以我才要管!”
大长老道:“好大的官腔啊,龙虎会的事绝不会让一个外人插手!你走吧,我不为难你,但我并不信任你!”
赵遵冷冷的说道:“臧豹伙同外邦盗挖先朝皇陵,勾结党羽拉拢关中数百帮会势力,其野心不止独霸龙虎会称雄关中黑道这么简单!”
大长老闻言,眼睛突然冒出了两道光,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扶我起来!”
两个壮士一脸错愕,大长老已经油尽灯枯,恐是回光返照。
大长老艰难的坐起身子,死死盯着赵遵说道:“年轻人,这些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遵直言道:“渭河僵尸案和钟山闹鬼一案皆是被我所破,不然你们到现在也听不到一点消息!”
“好,好啊!你与臧豹交恶,那就是我们的朋友,臧豹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做出诸般对不起祖宗的坏事,现在竟勾结外人篡夺帮主之位,败坏了藏家百年的声誉,凡在帮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赵遵见他太过激动,劝道:“如今臧豹羽翼已丰,手下高手如云,龙虎会的帮众多数附逆,想扳倒他谈何容易,只能先保存力量,报仇的事要从长计议!”
大长老长叹一声:“都怪大少爷太仁慈了,一再姑息臧豹的恶行,才招此横祸!”
赵遵问大长老:“臧云当家目前在处境如何?”
大长老回忆道:“那一日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入夜后一群蒙面人突然袭击了祥龙赌坊的内院,大少爷本以为有人寻仇并未放在心上,然而臧豹的出现彻底惊醒了我们,内院本就没有多少人手,臧豹带来了又都是硬点子,我们寡不敌众遭遇了大败。可这些打手绝不是大少爷的对手,最后的对决是臧家兄弟之争。平心而论臧豹武学天分高过大少爷,这些年来他不断磨练自己的武艺,他的铁掌已经登峰造极,而大少爷经营家业,有又酷爱研究赌博,武艺荒疏了许多。二人交手二十几个照面大少爷就落了下风,又战了几个回合被臧豹一掌打的吐血,我想去救却被臧豹最得力的几个手下围攻,一时疏忽中了一刀,好在有忠心的家仆拼死抵抗为我们争取了逃走的时间,而大少爷和大部分家眷未能逃出虎口,而今我们逃亡在外对帮会里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大少爷怎么了。”
肚子里话音刚落,他身边的那个壮士怒吼道:“二叔太无耻了!袭击总坛的那批人中很多都是江湖上的杀手,我就认出好几个朝廷通缉的要犯!他勾结外人残杀亲族,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出
“二叔?阁下是……”
中年人向赵遵介绍道:“这位是总瓢把子的长子臧宽,那一位是次子臧娄!我们一同逃出长安,一路西来颠沛流离,大长老的伤得不到医治,所以才……”
大长老咬牙道:“不要为我担心,营救瓢把子要紧!咳咳咳……”一时激动引起旧伤复发,疼得一阵咳嗽。
众人忙扶着大长老躺下,等他稳定了,赵遵才问中年人:“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臧云帮主是黑道的总瓢把子,也就是黑道的皇帝,地位崇高权力巨大,那为什么臧豹能轻易的聚拢起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轻松的夺权篡位呢?”
中年人道:“还是我来解释吧!这得从龙虎会兴起开始说了,当年先祖臧龙藏虎共打天下,臧龙是兄理所应当的担任了帮主之位,他去世的时候儿子臧豹少不更事,便由兄弟藏虎继任帮主,兄终弟及也属合理。藏虎帮主上位之后对待臧豹那叫一个好,武艺亲自指导,很多绝活不交给臧云当家也要先交给他。那时的臧豹表现的很上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变得渴望权力,又听到了一些不实的传闻,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父亲的死因。这一切随着藏虎把帮主之位传给臧云彻底激化了,臧豹公然与臧云帮主分庭抗礼,不听调遣,帮会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机投靠臧豹,龙虎会内部分成了两个派系明争暗斗,近几年臧豹不断扩大力量,实力已经超过了臧云帮主一方,臧云帮主对自己的兄弟始终带有愧疚之心,认为自己亏欠他,所以对臧豹一直很纵容,等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臧豹已经不受控制了。虽然臧豹对外仍自称是龙虎会的人,实则早已形成了自己独立帮派,然而内讧这种事是家丑,臧云帮主不愿声张,甚至是帮内的人都不了解内情,仍把臧豹归结在老的龙虎会里。”
臧娄是个孝子,他拉着赵遵的说道:“老弟,你刚从京城来,有没有听到我父亲的消息啊!”
赵遵道:“臧二兄弟,你别担心,目前臧豹还是以你父亲的名义发号施令,他是不会轻易伤害你父亲!”
中年人道:“这一点我和大长老也早想到了,臧豹虽然和臧云帮主有隙,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臧龙夫妇去世的早,臧豹是藏虎的夫人奶大的,多少年来臧豹对老夫人一直很孝顺,每逢老太太的过寿都是他们兄弟一起搀扶老人家入席,所以就算臧豹再狠毒也不会杀害臧云帮主!”
臧宽怒道:“张叔,你还提臧豹说话!他把我爹打吐血你没看到吗?”
赵遵差不多了解龙虎会内部斗争的经过,他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臧宽吼道:“杀回长安,救我父亲!”
臧娄也道:“对,把我们失去的东西夺回来!血债血偿!”
赵遵转而问张总管:“张总管,你怎么打算?”
张总管面露难色低头不语,臧娄见状怒道:“张二叔哥,你怕死不成?”
臧宽也道:“张二哥,我爹多信任你,陇西的生意统统交给你经营,十几年连你的账本都没翻过,现在我爹蒙难,你表个态吧!”
张总管道:“总瓢把子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他老人家我百死不悔!可……可现在……”
臧宽怒道:“好啦,收起你的后半段话!现在怎么了?人少就不报仇了吗?咱们走江湖的能忍得了这个?”
张总管脸憋得通红,一肚子话到嘴边可说不出来,赵遵算看明白了,藏家两位少爷都是莽夫,没有臧云的老练,更不及叔叔臧豹的阴险狡诈,于是对哥哥臧宽说道:“大公子,如何杀回长安?你可谋划好了吗?”
臧宽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哪想过这些,臧娄见哥哥受窘,站出来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管?”
赵遵大笑:“多个朋友多条路啊!这样吧,咱们比比看,如果你们兄弟能胜得过我,我就全力帮你们去救臧云,怎么样?”
臧宽道:“我们不稀罕你帮忙,不过我倒想教训一下你这个狂妄之徒!”
“好啊!到外面去,打得痛快!”
赵遵故意激怒臧家兄弟,藏家兄弟果然上当,离开了隐蔽处,几个人来到了南门大街的街心。狂风中,赵遵先摆好了架势,臧娄对臧宽说:“大哥,你歇着,我去教训教训他!”
“好!二弟,杀杀他的威风!”
臧娄比赵遵高着半头,壮了三圈还多,气力很足,两个人赤手空拳没拿兵器战在一处,臧娄对赵遵毫不摸底,上来不分鼻子还是脸就是一顿老拳,拳拳带风,确实不俗。
赵遵暗暗点头,不亏是黑道世家,虽然资质不高,但这套拳脚如量身定制一般,用的也纯熟,等闲的被他近身抓住挨上两拳就完了。
可赵遵全没把他当回事,臧娄根本驾驭不好自己的气力,做的都是无用功,二十几个回合之后赵遵使用截脉封住了他左右两臂和一条腿,一记手刀把臧娄打倒在地,臧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你……你使得什么妖法!快把我弟弟放了!”臧宽见兄弟倒地,焦急的喊道。
赵遵冷笑道:“别急,一会儿也让你趴下!”
“哇呀呀!小子,你找死!”臧宽说着舞动起一对骨朵砸向赵遵。
臧宽的气力比他兄弟臧娄的还大,比余雷等人要胜一筹,两只骨朵用的颇为巧妙,举重若轻,十几斤的骨朵在他手里就像柳条一样,赵遵也没用折手剑法,用匈奴人的砍杀之法,主动进攻,虽然臧宽双手持握兵器,可也挡不住赵遵的快剑,捉襟见肘渐露破绽。
左手的骨朵先被赵遵踢飞,也亏得他有几分勇气,又战了几个回合才被赵遵踢倒在地。倒地的臧宽还不服气,赵遵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用剑背猛抽了他几下。
“就你们这两下子,还有脸提报仇?吹牛皮说大话,不嫌丢人啊!”
臧宽肉烂嘴不烂,倒在地上还骂骂咧咧道:“小子,爷爷就是要报仇!爷爷不怕死!”
“呸!你不怕死那是因为你蠢,你死了,你爹怎么办?你死了,大长老谁来照顾?你死了,臧家这些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的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赵遵一顿数落,臧宽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大道理我懂,可……可就这么耗着,等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遵替臧娄解开了穴道,把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谁说让你们等了?我只是提醒你要有计划的行事!”
臧家兄弟互望了一眼:“你支持我们和二叔他们干!”
“那当然了!”
张总管一听赵遵的话,急了:“这……这,小兄弟我以为你要劝二位少爷忍耐,可你怎么在一旁煽风点火啊!我们的实力有限,根本无法向臧豹开战啊!”
“你闭嘴!一提打仗你就有话说,贪生怕死之辈!”臧娄怒道。
“你给我闭嘴!”赵遵呵斥他道,“你们家落魄到这般田地,多少人都投靠臧豹去了,张总管没在这个时候弃你们而走,就算有情有义啦!你们再不知感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想把人都赶走吗?”
“你……”
臧娄还想发作,臧宽到底是大几岁,拉住了兄弟。
“这位朋友说得对,我们……我们太急躁了,这样会让亲者恨仇者快!”转而对于张总管道,“二哥,我们兄弟家中巨变,心绪烦躁说话不中听,您别生我们的气!”说罢一躬到地。
张总管忙搀扶起了臧宽:“大公子切莫如此,总瓢把子对我有知遇之恩,为臧家我百死不悔!可死的话要死的有意义,现在就我们这点人要和臧豹硬拼那是以卵击石,自己死了是小,万一迁怒到总瓢把子身上,我是百死莫赎啊!”
赵遵沉吟了片刻,问张总管:“你们目前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张总管有点焦急道:“怎么?你真打算和臧豹争斗?”
赵遵道:“有何不可?”
张总管道:“逃出长安的人总共不到二百人,大多数是亲眷,能用得上的年轻人不到五十人,真正会功夫的只有十几个!臧豹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陇西,陇西地界他控制的帮会人数多大五六百人,其中不乏一等一的高手,不是我嘴污,动起手来咱们毫无胜算!目前咱们应该避其锋芒,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赵遵赞同的点点头:“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这八个字说得好!可你们躲在宁远县这个闹鬼的老街,分明就是苟且偷生混天撩日!这么艰苦的条件吃饱穿不暖你们能撑多久?而且这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至少我这个外人已经找到了这里,为你们的亲眷,为身受重伤的大长老想一想,不能在一味地躲藏下去了!”
臧宽迫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我赞同张总管休养生息的主意,但休养生息的地方不应该是在这儿!我也赞同张总管积蓄力量避敌锋芒的主意,但不打击敌人的气焰就不能闯出包围圈,所以为了保存力量,我们必须战斗,为了躲起来休整,我们必须跳出来狠狠敲他们一下子!”
三个人都没听明白,等着赵遵进一步解释。
“陇西也是臧豹的势力范围,躲在这里休息不好,也无法壮大力量!想要摆脱追兵,扩充实力,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什么地方?”
“西域!远离中原,西域土地广大豪杰辈出,只要你们潜下心来努力经营十年之内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张总管有点动心,可也说出了困难:“我们也曾构想着去到西域发展,可我们冲不出玉门关,臧豹绝顶聪明,玉门关内外肯定埋伏了大量人手,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遵道:“我们人手不够硬闯玉门关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但我们可以想办法把敌人引出来,引到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设下埋伏以逸待劳,一举消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