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书将分为三卷:
第一卷:奇才奇遇
第二卷:武林霸主
第三卷:天下争锋
天下奇才出我辈,少年意气动风雷。
苍山踏破青鞋底,乱手分开故纸堆。
江湖路上多新鬼,一剑封神万骨灰。
可知春草年年绿,历尽冰霜方始回。
每一个英雄,都有微末的过去,我们的故事,就从两个小人物开始......
上架感言
兄弟姐妹们,周五12:00正式上架了!感谢编辑大大!
要写上架感言,据说专门用于求订阅,说实话,不知道写啥。
不求了,书写不好求啥也白费,书写好了......至少是有成就感的。总而言之还是看书吧,我尽最大力量写好,完本就是胜利!
至于辛苦,并不比其他写手更辛苦,每个写手都是个苦逼的存在。仔细想想,至少比全职写手心里有底些,至少咱能挺直腰杆装逼:“哥写书不是为了钱,哥为的是情怀~”
哥现在可是起点LV1,一级作家!
刚刚整理完本书第一卷《奇才奇遇》,43万字,咱也是有十几万存稿的人了;马上开始第二卷,准备改第三人称了,当初用第一人称是为了练笔,自己写着费劲不说,实在不知道这竟是看书的一大毒点!那又何必呢?改!我再练练第三人称,希望借本书练出文笔,练出手速。
感谢各位读者不离不弃地陪我到现在!恕不一一列举。
感谢各位单主雪中送炭,不问名气不看数据的倾情推荐,对缺乏平台的新人来说,最需要鼓励和肯定,希望继续支持新人。
《书荒快递员》第一个给我信心,单主新书《神无命》。
《小小咸鱼的书单》,单主的书《荡剑诛魔传》。
《这些年,紧追慢赶瞅过的书》,感谢。
《不看作者只看质量》,单如其名。
《属于老书虫的二三书》,多谢。
《素雪影月,神书荟萃》,感谢周推,单主新书《魅之瞳》。
《水晶宫》,感谢日推,推一天也收了两个读者。
原谅我不自量力的章推,没效果,但是我的心意。
最后是更新问题,据说新上架要暴更,我从众,明天四更。
早8:15最后一个免费章节,两千字。12:00、20:15、23:00再来三更,每更三千字。
上架后每更固定三千字左右,每天一更到两更,视我的写作进度而定。
呀!今天是妇女节,祝广大妇女节日快乐!也祝我自己快乐!
2018.3.8天下九九
病了,躺尸中,没精力更文,争取明天写点
如题
无标题章节
家里有事,要停更几天了
新文《牛吏》发布,敬请观看!
汉朝穿越小说《牛吏》发布,请读者移步观看。
1. 仇杀(一)
东海之滨,有一个小小的山村,一条小河流过村边,直通大海。村子就在河的西侧,而河东则是连绵的群山。
王家庄不算大,只有百余户人家,村里有几个大户人家,所谓大户,拿到别处自然不算什么,但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也足够让人艳羡的了。
王家是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有好地几百亩,耕牛十几头。王员外有一双儿女,女儿招财十一岁,儿子名唤奇才,刚满十六岁,极爱读书,但读的都是些闲书,一见圣贤的经书便要头疼。
王员外望子成龙,每日将儿子圈养在家中读书,学些无趣之极的圣贤之道,再加上一个无趣之极的先生,闷得他七窍生烟,多亏师母时不时地病上几天,先生常要回家照顾,奇才方能休上几天大假。
感谢师母,好人一生有病。
二牛是王家的牛倌,长得人高马大,很会打架。虽说奇才是少爷,但他长得如豆芽菜一般,遇事又不肯后退服软,平日若不是二牛护着,不知要挨多少打。因此他们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当着别人的面二牛还肯装模作样地叫一声少爷,背地里却常“奇呆”“奇呆”地唤着。
这一日,王奇才偷偷溜出书房,跑到后院,二牛正在角门处等着,见了他一声招呼,两个少年一路小跑来到村外,趟过那条小河,信步上山。
走了几里地光景,清风习习,满目苍翠,奇才脚步轻快,心情格外舒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里期盼着昨天布下的兽夹能让他们有所收获。
二牛在前面带路,躲开横生的枝杈,来到一棵大树下,他小心翼翼地扒开乱草,只见一个兽夹子空落落地放在那儿,不禁骂道:“他妈的这么滑头,吃了牛爷的食儿跑掉了,肯定是狐狸。”骂骂咧咧地又向山上去。
第二个兽夹又是一无所获,真是令人失望。
直到第三个兽夹左近,远远就看到地上有血迹,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随风飘来,二牛兴奋地道:“嗬,这回是个大家伙,奇呆,我打赌是夹到了狼!不对,应该是老虎!”
奇才却有些不安,一个小小的兽夹怎么会夹到狼和老虎,二牛真是胡说八道!又走了几步,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地上全是淋漓的鲜血,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二牛已弯下腰去,自地上拣起兽夹,上面全是血,“这家伙,竟然给甩脱了,肯定在前头!”
他们顺着血迹走了几十步,前面是一片荒草地,那片草到处倒伏着,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压过。
二牛道:“就在这儿了,它跑不了!”奇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喊道:“你小心些!”
二牛却满不在乎,“没事儿,这家伙受伤了,看我怎么收拾它!”提了一根棒子在草丛里细细地搜寻。
奇才紧握着一根粗大的树枝,紧紧跟在二牛身后,心里忽上忽下地扑腾。
二牛突然大叫一声,直愣愣地呆在当地,他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奇才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上前去,一看之下,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呆立当场。
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他的胸前有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去了心肝,他的头发披散着盖住脸,看不清楚模样,头和脖子只连着一点皮肉,似是被人一刀砍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原来竟是如此可怖,如此让人恶心。奇才已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去看,忽觉肚里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二牛忽地掉转身子,扯住奇才就跑,却被脚下的树根拌了个跟头,两个人齐齐滚落在地,狼狈地爬起身,也不辨方向,跌撞撞地跑下山去。
直跑得气喘吁吁,心跳得擂鼓一般,一路跑到山脚下,看见哑巴的房子才略略定下心来。
哑巴是王家的佃户,一个人住着两间土屋,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喜好是在山脚下的坟头上喝酒,喝一杯倒一杯,极是败家。
二人推开哑巴的屋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奇才道:“或许他又到坟头上喝酒去了。”
两个少年出了土屋向东几十步,远远地见到那座坟头,哑巴正坐在坟边,孤零零的背影甚是凄凉。
他仰头喝干了一碗酒,却用手抓着什么在吃,远远地看过去,手上的东西红乎乎的,似是还滴着血。
两个人如今好似惊弓之鸟,全然见不得红色,见状急忙跑开,二牛边跑边道:“他吃的一定是猪肝!是猪肝!”奇才的眼前全是山上血淋淋的场景,胃里翻腾不止。
回到家,奇才依旧是心神不宁,一闭眼便看到尸体的惨状,夜里动不动便大叫着惊醒,王夫人一直叨咕着:“这孩子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撞到什么脏东西了?”
奇才多少受了惊吓,在家里消停了两日,每日都在假装看书,实则胡思乱想。
那一日他坐在书房里,拿一本书撂在膝盖上,不知道多久都没翻动过。忽然门砰地一声开了,吓得他自椅子上跳了起来,却是妹妹招财闯了进来,她叫道:“哥,村里来耍猴的了,快去看,快去看!”说着用胖胖的小手一把抓住奇才,硬扯着向外走。
王家庄这地方,耍把戏的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每次来村民们都如过节一般。等兄妹两个到的时候,麦场上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就连从不与他人来往的哑巴都在,二牛也和几个混混挤在人堆里。
人群喧哗着,像滚开的水一般热闹。
招财拉着奇才向人群里挤,胖胖的身子灵活地自众人腋下钻过,一直钻到最里面,场内的景象便一览无余了。
一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场中,将一面锣敲得像要震破耳朵似的,他敲了一会儿,便将锣放下,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左手擎着,直直地竖起。
那汉子右手一招,一只脏乎乎的小猴子蹭地一下便蹿上了竿子,几下爬到竿顶,小家伙顺着竹竿爬上爬下,时不时伸出爪子搔搔头脸,样子灵活又滑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猴子耍了半晌,那汉子便又拿起锣敲,敲几下便住了锣,瘦高汉子将锣面翻转,向围观的人群伸了过来,众人立时便散了一半,余下的人有的扔几个铜板进去,打在锣上叮叮脆响,瘦高汉子不时叫道:“谢赏!”
奇才低头摸摸口袋,幸好兜里还带着些钱。掏了一把铜钱出来,正要扔过去,忽听当地一声大响,震得他耳朵“嗡”地一声,瘦高汉子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似一块大石砸下来一般,那面锣差点落到地上去。
锣中已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两寸见方的一块牌子,看样子似是铁铸的,牌子上隐隐有字,奇才伸长脖子望过去,见那上面是个“风”字。
2. 仇杀(二)
这么一块小东西,本没有多重,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声威?奇才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手劲,偏了头去看,见哑巴低头转身,慢吞吞地离开。
奇才心道,铁牌子又不当钱花,这不是戏弄人吗?却见瘦高汉子对着哑巴的背景高声道:“谢胡大爷赏!明晚我们兄弟定当登门拜谢。”
奇才心中迷惑,哑巴姓胡吗?村里人从来都叫他哑巴,没听说过他姓什么叫什么,这个耍猴儿的怎么会知道?
此时那瘦高汉子钱也不要了,也不耍猴了,收拾好了家什,带着猴子就走。村民还没有看够,一片叫嚷之声,那瘦高汉子全都不理,头也不回地去了。
奇才愈加不解,这么一块不起眼的铁牌,还要兄弟几人登门拜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想不明白,二牛走了过来,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铜钱,笑嘻嘻地揣进自己怀里,向着他挤了挤眼睛,奇才立时会意,自身上又摸出几文钱给招财,哄着她拿去买好吃的,自己一溜烟地随着二牛走了。
到了村外无人处,奇才在一块大石上坐定,二牛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奇才哼哈答应着,心不在焉。
二牛道:“猴子屁股真的是红的哎!”
“嗯。”
二牛又道:“家里的大黄牛有些不爱吃草,是不是生病了?”
奇才低着头没吱声,心思又飘到那个死人身上。
二牛道:“明天我们上山……”
奇才突然打断他,问道:“二牛,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兴许是个逃犯。”二人都未明说是谁,但都心知说的是山上的死人。
奇才道:“或许是江湖寻仇,否则怎会下手如此毒辣?”此事在他心里翻腾了几日,除此之外,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二牛想了想道:“你说他的心哪儿去了?”
奇才摇了摇头,其实心里想的是,或许已被人拿去下酒,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二牛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上山看到?”
奇才没有回答,二牛也沉默下来,两个少年相对枯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共同的秘密压在心头,让他们感觉极为沉重。
奇才向着远山呆呆地看了半晌,脑袋里全是那死尸的样子,淋漓的鲜血,挖去的心肝,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却又刺激万分,忍不住想再去看上一眼,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忽地站起身道:“去看看!”
二牛在后面跟着,两人趟过小河,一路爬上山去,与往日不同,这一路他们谁都不想说话,两个人只顾埋头向前,各想心事。
眼看快要到死尸的所在,奇才的心又开始咚咚乱跳,已能想像尸体腐烂的样子,肚子里开始一阵阵地抽筋。可低头搜寻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真奇怪,人不见了!
草丛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地上是已发黑的血迹,一堆苍蝇嗡嗡叫着四处乱飞,鼻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奇怪,尸体哪儿去了?
两人在周围寻了许久,没有找到尸体的痕迹,只发现那边树下有零星的血迹,点点滴滴断续向前,一直向着山下而去。难道有人将尸体移走了?
二人顺着血迹行走,时而钻进草丛,时而跃下大石,看来移尸之人身体相当健壮,扛着尸体尚能行走自如。
在一条小溪边,他们差点失去了尸体的踪迹,多亏几只苍蝇引路,才又寻到路径,原来那人在溪水中走了十几步,流水冲刷掉了他的痕迹。
走了一个时辰光景,到了一处密林之中,脚下是厚厚的树叶,发出湿腐的气息,一脚踩上去软软的,树荫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本来热热的身子一下子感受到凉意。
又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飘来,本来星星点点的血迹忽地变成一大滩,鲜血四处横流,情景极是骇人。真是怪了,死了好几天的人,哪儿来这么多血,居然越流越多。
二人在血泊周围打转,遍寻不见尸体,正疑惑间,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人影,奇才叫道:“在那边!”
正想奔过去看,忽然“扑通”一声,树上掉下一个人来,差点砸到二牛身上,他吓得一下子蹦到一旁。
这人仰面朝天躺着,大睁着两只眼,表情颇为瘆人,胸前一道长长的刀痕,将衣服和血肉一起撕裂,看样子人已是死了,尤为可怖的是,他的一条腿齐根而断,不知所踪。他的面色灰白,脸上全是血迹,虽只看了一眼,两个少年都已认出,这便是方才村里耍猴戏的汉子。
二牛抖抖地问道:“那个人刚才不还是两条腿么?”他黑黝黝的脸有点泛青,看来是受了惊吓。
奇才强撑着站在那儿,没有掉头就跑,忽觉脖子一凉,伸手一摸,满手鲜红,惊得向后一跳,抬头看去,见一只猴子倒吊在树上,尾巴在树枝上打了个结,猴头已不见踪影。
两人齐齐地喊了一声,没命地跑开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似地。
奇才真的很害怕,怕林子里钻出什么人来,一刀要了他们的命,二人一刻不停地跑到山下,见了村子里的炊烟,才慢慢停下脚步。
二牛喘着气道:“这怎么又死了一个?”奇才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就着河水洗着身上的血迹,心里尚在砰砰乱跳。
太阳要落山了,等奇才到家的时候,厨娘已经开始上菜,招财守在桌子边,举着筷子巴巴地等着。
王夫人喊道:“奇才,你跑到哪儿去了,今天娘给你做了好吃的,红烧猴头……”奇才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直呕得不住地吐绿水。其实家里做的是红烧猴头菇,不过那晚他终究没有吃饭。
第二天闷热得要命,坐着都要出汗,奇才念了半天书,直到晌午才出去,和二牛两人一起撒着欢跑到河边。天气炎热,村民无处消暑,都会到河里来捉鱼。几个半大小子正在河里扑腾。
二人赶紧脱了衣服跳下河去,一个猛子直扎到水底,河水极为清凉,让人暑气顿消,心清气爽。
这河连着东海,夏天鱼儿极多,浅水处有细小的泥鳅,在脚趾边钻来钻去,弄得脚底痒痒的,两个少年捉了几条鱼,用草拴上,心情格外舒畅,好了,今天又有鲜鱼吃了。
正玩得高兴,忽听岸边一个后生大叫:“杀人啦!”霎时众人都围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斜斜地躺在河边,身子在岸上,脑袋却在水里,一条胳膊齐肩而断。
有人喊着跑回村子找人,几个胆大的还在围观,奇才默默地走到一边,二牛跟过来,低声道:“奇呆,咱们是不是撞邪了,他妈的每天都撞到死人,要不找老刘婆子驱驱邪?”奇才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件事太扫兴了,两人再也无心玩水,穿上衣服,拎着鱼去了哑巴家,平日他们打些野味,都在哑巴家里烹煮了食用。
今日哑巴却不在,屋门大开,屋子里却空着,二人跑到坟边去看,还是不见人,却见那座坟头旁边又新挖了一个大坑,倒似要起一座新坟,坑旁是新挖出的泥土,一只铁锹扔在一旁。
二牛叫道:“奇呆,奇呆,快来!”奇才转过去一看,只见坟前摆了一壶酒,但没有菜蔬果品,只端端正正地供着一只胳膊,一条大腿。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转身就要走,忽地后颈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奇才只觉身体一麻,顿时四肢发软,全身无力,像烂泥似的堆在地上,二牛扑倒在旁边,也是一动也动不得。
3. 仇杀(三)
三个汉子站在坟旁,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身边是一个短硬胡须的大汉,一个白面无须的书生。
那大汉咬牙道:“胡可风手段如此毒辣,竟残害兄弟们的身体,此行与猪狗何异!”书生道:“他在此献祭,坟里埋的莫不是……马奔雷?”
大汉一把抓起铁锹,疯狂地向坟头铲去,嘴里念道:“姓马的,我要掘了你的坟头,把你的骨头拿去喂狗!”三两下便将坟头掘开,露出一副枯朽的棺材。
大汉持锹向棺盖铲去,铲得棺盖呯呯作响,棺盖上白烟猛地升腾起来,直扑大汉的脸,那大汉突然惨叫一声,扔掉铁锹,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翻滚不止。
老者叫道:“有毒!老四,忍着点!”拔出刀来,刷刷两下,竟将大汉双目剜掉,大汉满脸鲜血,哀嚎不止,书生急忙为他上药包扎。
只听有人哈哈大笑,哑巴自林中走出,开口道:“霍老大,你还真下得去手,连自家兄弟的眼睛都挖了。”奇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哑巴是会说话的!
那书生见了他,大骂道:“胡可风,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在棺材上下毒!”
哑巴说道:“霍老七,你说这话真是好笑,老话说最缺德的事儿便是挖人祖坟,我兄弟入土十多年了,我在他棺上下药,是保自家兄弟泉下安宁,若不是你们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怎么会中毒?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已寻来的晦气。”
霍老大冷笑道:“胡可风,我说江湖上怎么没了你的踪迹,原来跑到这儿来当缩头乌龟,你这头一缩就缩了十多年,却让我们找得好苦,我还真怕你早早死了,老三老八的仇无处可报,总算老天有眼,让我兄弟找到你的踪迹,今天咱们的账也该清了。”
书生恨恨地道:“如今又加上三位哥哥的性命,我霍家五条人命,都丧送在你这狗贼手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胡可风笑道:“霍老七,你不会数数儿吧,怎么只有五条人命?你们找不到我,那是你们没本事,我可是每年都去你霍家堡转上一转,生怕你们哥几个活得太滋润,霍老七你娶了几房媳妇了?你的媳妇怎么都那么短寿,你就没想过?”
霍老七怒道:“原来是你下的黑手!”
胡可风哈哈大笑道:“干得漂亮吧!你也真是没脑子,只当每个都是暴病而亡。江湖上都传言霍家堡不干净,有邪祟作怪,怎知是我胡可风的手段?你也不想想,我一个人过着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地娶妻生子呢?”
霍老大忽地面色苍白,说道:“我那孙儿,莫非也是你……”
胡可风更加得意,笑道:“你总算还没老糊涂,你说,我兄弟早早死了,断子绝孙,你怎么能当爷爷呢?我怎么能让你享受什么天伦之乐呢?前年你的小孙儿出世,你喜欢得什么似的,也难怪你喜欢,那小子白白胖胖,我见了都不免心生喜爱,他那么爱吃糖果,我稍加引诱就......”
霍老大脸色变得铁青,说道:“你,你这畜牲,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胡可风恨恨地道:“好笑!当年你杀我兄弟满门的时候,可曾放过他的一儿一女?他们死时的样子,我如今还时时梦到,我每天都在想,我兄弟怎么死的,你们霍家就要怎么还!你们拿他的心肝下酒,我就要拿你们的心肝下酒!你们断他的手脚,我也要你们断手断脚!”
月光下他的脸色极为可怕,奇才紧张得浑身发抖,江湖上的仇杀如此可怕,胡可风为了报仇,隐居村里多年,装聋作哑,即使受人欺侮也不还手,丝毫没有显露武功,一旦出手,却连妇人孩子也不放过,心机之深沉歹毒令人不寒而栗。
霍老大道:“老四,你可好些了?”霍老四叫道:“大哥,我没事,咱们杀了这狗贼!”
霍老大道:“姓胡的说了这些,不过是要惹我们发怒,自己乱了手脚,咱们可不能落了这恶贼的圈套。”
胡可风大笑道:“霍家兄弟个个没脑子,否则那三个笨蛋也不会死在我的刀下!”
那三个死人原来全是哑巴杀的,想到三人的惨状,奇才又有些肚子里泛呕。
霍老七道:“姓胡的,我们兄弟依照江湖规矩,约你今晚相斗,你怎么暗下黑手,将我三位哥哥杀害?”
胡可风道:“我与他们单打独斗,怎么就违背了江湖规矩,难道非要等你兄弟六人约齐,倚多胜少,这才算光明正大?这就是你们霍家堡的规矩?当年霍老三和霍老八与我兄弟二人相争,那是两个对两个,虽则他们死了,也还算条汉子,哪像你们几个这般脓包!”几句话说得霍老七哑口无言。
霍老大道:“胡可风,我霍家与你血海深仇,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咱们不死不休,又不是比武切磋,用什么江湖规矩!老四老七,抄家伙上!”倏地拔出一口刀来,猛地扑上,直向胡可风面门砍来,只听叮地一声,胡可风举刀架住,他的刀只有二尺多长,却是平日用的砍柴刀。
霍老七拔剑纵身,嗖地一下跳起来一丈多高,凌空刺向胡可风。奇才平日里上墙上树,已是极为灵活,哪曾想他跳得这般高,简直如飞鸟一般。
胡可风一刀砍出,霍老大闪身躲过,柴刀砍在一株小树之上,喀嚓一声,树干折断,这一刀若是落在身上,定会将人砍作两段。
奇才不禁暗暗咂舌,原来江湖争斗的威势竟如此惊人,相比起来,平日里村里混混们打架,简直如挠痒痒一般,毫无意思。
一时间三人战在一处,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霍老四手持一根铁棍,蒙着双眼侧耳听声,每当胡可风到他身边,霍老七都大喊一声:“老四前面!”霍老四便一棍向前打出,霍老七喊道:“老四后面!”他便一棍向后甩去。
霍老四出手颇重,棍子带着呼呼的风声,胡可风并不敢硬碰硬招架。三个人你来我往,几条人影在奇才眼前飞来飞去,看得他胆战心惊,既害怕又极为过瘾,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忽听胡可风哎哟一声,左腿已挨了一刀,一瘸一拐,身子大不灵便,霍老大道:“点子受伤了,老四老七加油上啊!”
霍家三兄弟精神大振,攻势愈急,胡可风顿时左支右绌,嗤地一声肩膀又中了一剑,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亡命于霍家兄弟刀下。
忽听胡可风大喊一声:“老四身后!”霍老四铁棍回身横扫,霍老七正纵身而过,当时一声惨叫,落于地上,抱着两腿翻滚起来。胡可风笑道:“哈哈!霍老四真是英雄,将自己兄弟的腿打折了!”
4. 仇杀(四)
他欺霍老四目不能视物,胡乱指挥,实实是奸诈无比,霍老四一时不察,竟中了他的诡计,误伤了自己兄弟。
霍老四怒道:“你这奸贼!”挥动铁棍,向胡可风发声处扑去,他双眼已盲,行动颇多不便,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胡可风回手一刀便割破了他的肚子。
霍老大抢步上前,一刀逼退胡可风,叫道:“老四莫急,你与老七先料理下伤口,姓胡的伤势也不轻,我慢慢跟他耗,只流血也流干了他!”
他持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胡可风肩腿受伤,行动不便,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眼看支撑不了几时。
霍老四扯破衣服,拦腰围了几道,在身前打了几个结,身上血势稍住。霍老七坐在地上,两腿腿骨尽断,全身颤抖不止,想是十分疼痛。
胡可风眼看抵敌不住,一刀猛向前劈,霍老大纵身后退,胡可风忽地撇了他,回身向霍老七砍出一刀,霍老七抬剑招架,重伤下气力不加,竟是没架住,宝剑立时落地,连带一条左臂也被胡可风柴刀削去,霍老七的叫声凄惨之极,奇才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霍老大急道:“老七!”赶着来救,挥刀劈向胡可风后背,胡可风向前猛地一扑,竟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快速地滚来滚去,似个肉球一般,手中柴刀连挥,竟是迅疾异常。霍老大上下跳跃躲避,一时手忙脚乱。
奇才心想,这定是书上写的什么地堂刀法。
天色已晚,他已看不清楚几人的打斗,月光下只见人影晃来晃去,耳中惨叫声不断,不时有血点崩到脸上,奇才努力大睁双眼,想看清谁输谁赢,却见两条人影叠在一起,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忽地便滚到他的身边,惨白的月光下,胡可风狰狞的面容一闪而过。
他紧紧咬着牙齿,一只耳朵血肉模糊,半边脸全是鲜血,两手十指却插在霍老大的胸口,好像是撕扯活人心肝的厉鬼。
霍老大的刀却正正地插在他的肚子上,整柄刀已全部没入,只余刀柄还在外面。
胡可风忽地张开口,向霍老大脸上咬去,霍老大尖声厉叫,用力向外推搡。胡可风却紧抱他不放,二人纠缠着翻滚到一边。
慢慢地两人分开,各自伏在地上,先还有些声响,后来一切归于沉寂,好似已没有一个活人。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自已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奇才只觉嗓子发紧,心头打颤,想起身跑开,却一动也动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四个死人。耳边传来二牛急促的呼吸声,想必他也十分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他的手指动了一动,慢慢地感觉复苏,浑身已能慢慢活动,奇才心中一阵惊喜,立时便想站起来逃掉,忽见地上缓缓爬起一个人来,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那人慢慢站起身子,双手以棍拄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高大。
他摸索着向前,侧耳倾听,口中唤道:“大哥!老七!你们在哪儿?”原来是霍老四,他竟然没有死。
霍老四向前走了几步,忽地身子摇摇欲坠,似是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道:“难不成你,你们都死了吗?”声音已有些微微发颤。
奇才屏着气不敢说话,霍老四向前爬了几步,正碰到胡可风的尸首,他摸索了半晌,忽地仰头大笑道:“姓胡的,你也有今天!天可怜见,我霍家大仇得报!”
他脸上包扎的衣带已然掉落,双眼处只余两个黑洞,肚子上鲜血流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不知是包扎的带子,还是自己的肠子。
霍老四又摸索着向前,已到了奇才身前几步之内,奇才心中咚咚大跳,想要起身逃跑,却两脚发软,行动不得,忽听二牛一声大叫,已被霍老四捉住。
霍老四一手捉住二牛肩膀,问道:“你是谁?”二牛脸部扭曲,牙齿咯咯作响,似是疼痛难忍,嘴里早说不出话来。
霍老四又道:“原来是那个小鬼。”他稍稍放松了手,问道:“快说,我大哥七弟呢,是不是死了?”
二牛道:“他们,都在那边,伏着一动不动,不知死了没有?”
霍老四一把扼住二牛的咽喉,喘着气问道:“还有一个小鬼呢?快去看看我大哥和七弟,若是耍什么花招,我拧断他的脖子!”说着顺手一划拉,正捉住奇才的左腿,抡将起来,向身后一甩,摔得他头晕眼花。
奇才好不容易爬起身来,走过去查看,只见霍老大胸前十个指洞,早已气绝身亡,霍老七颈部中刀,也已死了,胡可风全身血肉模糊,已是毫无生气。
霍老四尚在一迭声地叫,“快说!我大哥和七弟如何?”
奇才想了想,说道:“你七弟四肢断了,好似是晕过去了,你大哥伤得很重,好像还有口气,我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你,你自己来看吧!”边说边弯下腰去,慢慢地拾起胡可风的柴刀。
霍老四道:“在哪儿?引我去看!”一手拖着二牛,一手撑地,循声爬了过来,奇才双手紧握柴刀,手心里全是汗,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
霍老四拖着腿,慢慢地摸索过来,奇才退后了两步。
他一手卡住二牛咽喉,一手向霍老七身上摸去,忽地一声厉叫:“老七~~”手上用力,二牛立时双腿连蹬,喉咙里咯咯声响。
奇才再不迟疑,双臂举起柴刀,使尽全身力气,向着霍老四后颈劈下,扑地一声,一片血雾迎面扑来,满目红光中见霍老四的脖颈似是立时折了,头向下一耷,身子猛地向前扑倒,一动也不再动。
奇才的心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地站着,脚像被钉到地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二牛爬起身来,抚着胸口咳嗽着说道:“奇,奇呆,你把他杀啦!”奇才闻言一声大叫,掉转头便跑。
他一口气跑过小河,跑上了岸,也不知为什么要跑,心里只一个念头,快跑,快跑!离他们远远的。耳边听着身后有人跟着,扑通扑通的水声逼近,奇才心头更加惊慌,顺着河岸没命地狂奔。
忽听二牛在后边喊道:“奇才!慢点!等等我!”奇才这才停下脚步,忽觉腿脚发软,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二牛跑过来,喘着气道:“奇才,你,你杀了霍老四,你可是救了我的命,牛哥欠你一条命,这事,这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咦,你,你还拎着刀做什么?”奇才立时像摸到烫手的木炭一般,一下子将柴刀丢在地上。
他弯着腰不住地嘶喘,好似要断气一般,嗓子里似有把火烧着,难受得要命,好不容易慢慢地安定下来,觉得身上疲乏异常,心里惊疑不定。
忽听二牛道:“这是什么?”他俯身拾起柴刀,细细地端详,那刀柄想是经一番恶斗,后半截已被削落,露出里面的一块布头,二牛用手一扯,扯了块白布出来,就着月光,只见那布上弯弯曲曲画着些线条,不知是什么意思。
5. 藏宝图
他上下左右地摆弄着看,嘴里嘟囔道:“这鬼画符似的什么东西?”
奇才伸手抢了过来,凑到眼前观看,见那上面影影地写着些字,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二牛一巴掌拍了奇才一个趔趄,“奇呆,我们发了,这是藏宝图!”
奇才一手揉着疼痛的肩膀,一边狐疑地道:“真的假的?”
此时前面火把闪动,一帮人吵嚷着过来,奇才忙将白布向怀里一揣,迎了上去。
这些人是王家的下人,见自家少爷晚上未归,一路寻来。奇才被押送回去,免不了一顿责打,一连半个月都被关着不许出门,除了读书吃饭,便是捧着那块白布仔细端详。
白布已然泛黄,显见得很有年头,左边写着两个大大的篆字--“井冢”;中间是些曲曲弯弯的线条,分明便是地图;右下角有三个字,分别是“刘”“宋”“杨”三个姓氏,这三个字字体各个不同,似是三个人的手书,“刘”是潇洒的行书,字体颇见功夫;“宋”歪歪扭扭,好似那人不怎么会写,勉强描出了这个字;“杨”笔势甚粗,颇有雄壮之意,写字者似是个纠纠武夫。
细看那副地图,线条纵横交错,布成以一条粗线为中心的网状,线条上面标记着些奇怪的符号,有圆有方有叉叉,不知是什么意思。
奇才每日看着这地图,苦思冥想,渐渐脑袋里有了一些推测。好不容易禁足期结束,忙跑出去找二牛,他就住在王家后院的一间草房里。
二牛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奇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叫道:“二牛,起来!”
二牛纹丝不动,依旧鼾声如雷,奇才使劲去推,二牛迷迷糊糊地坐起,嘟嚷道:“我昨天晚上和铁蛋赌钱,输了几十文,刚才做梦,正掷了一手豹子,眼看就要赢了,你偏来捣乱!”
奇才道:“几十文算什么?咱有藏宝图呢!不知道埋着多少宝贝!”二牛一下子就精神了。
两个少年将白布铺在炕上,头挨着头凑过去看,二牛道:“这曲里拐弯的,怎么像牛肠子似的,是寻宝路线吧?”
“对!这就是路线图,这条粗线,一共拐了四道弯,就是通往藏宝地的正路,这些周围的线条,都是岔路,是用来迷惑人的。你看这些,就是这些圆圆的符号,我猜这是门。每条岔路分岔的地方,都有一个叉叉符号,应该也是门,只是这些门都是错的。最后这个大圆套着小圆,就是宝藏地点!”
二牛问道:“那这些四四方方的是什么符号?”
“我也说不准,或许是一些机关,这么复杂的路线,肯定埋着个大宝藏,怎么能没有机关呢?四方符号可能就是机关的标记,按图去寻宝,便能躲避这些机关的暗算。”
“奇呆,你可真聪明,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是,跟奇才哥混吧,咱哥俩儿一起发财。”
“你说那儿能埋着什么宝藏?”
“胡可风拿着当宝贝似的,肯定是个要紧的东西,说不准是一本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等我找到宝藏,便能照着修炼,成为武林高手。”
“那敢情好,可是到底要去哪儿寻宝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儿写着井冢,应该是在井里吧?”对于宝藏地点,奇才也不知从何下手,根本无迹可寻。
二牛向炕上一躺,泄气地道:“天下那么多井,上哪儿去找?没劲,一张宝图又不能当饭吃。”
奇才望着藏宝图,粗线尽头那个大圆套着小圆的符号,好似闪闪地发出光来,带着无限的神秘,向着他不断招手。
他将藏宝图放在枕头下面,每日都要拿出来看看,想象着自己得到武功秘籍,变成绝顶高手的情景,不禁心荡神驰。
这天他读过了书,回到卧房休息,习惯性地向枕头下面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心里一慌,一下子掀开枕头,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脑袋里嗡地一声,藏宝图呢?藏宝图哪儿去了?奇才在床上一通乱翻,被子褥子扔了一地,只剩下光光的床板,可依然不见藏宝图的踪迹。
他将被子抖了又抖,又用剪刀剪开了枕芯,发了疯似地在房间里到处乱找,衣服、书丢得满地都是,可那副井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点影子也没有。
奇才跑了出去,跑到书房,跑去爹娘的屋子,到处乱翻,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王夫人叫道:“奇才,你在找啥?要拆家吗?”奇才喊道:“没什么!”便跑到外面去了。
他在院子里细细地搜索了三遍,连鸡窝狗窝都掏过了,可仍旧是一无所获。折腾了好久,奇才终于绝望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卧房,坐在光板的床上,望着满地狼藉发呆。
一阵风吹过,窗子呼嗒作响。那窗子不是关着的吗?奇才顿时心生疑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窗外的大树轻轻摇晃着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并没有什么人。
他坐回到床上,望着窗户,心道:“难道我露了行迹,被哪个武林中人发现,偷偷进来拿走了藏宝图?”
正左思右想,忽然“砰”地一声响,门被撞开,胖丫头招财扑了进来,倒把奇才吓了一跳。
招财伸手便捉住他的胳膊,摇晃道:“哥,哥,带我去放风筝吧!我好想去放风筝!”
奇才心里正烦,哪有心思放风筝,正想推开她,忽见她手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有点点的血迹,招财撅着嘴说道:“一早我就来找你,你去念书了,我摔了个大跟头,手都磕破了,你看,流了好多血呢!”
她把手递了过来,奇才看着看着,忽地握住她的手,三两下解开白布,展开来一看,正是那副“井冢”。
藏宝图失而复得,他心中欢喜之极,只是那图的一角被血迹污染,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奇才记得那里的线条很乱,有好几个符号,却也不太敢确定。
他再也不敢将图随处乱放,心道:“当然是记在心里最牢靠,图丢了都不要紧。”
奇才自小便有神童之誉,体格虽然不济,脑袋还是灵光的,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也称得上博闻强记。他用了三天时间,将藏宝图背得滚瓜烂熟,那曲曲弯弯的线条几乎印在脑子里,一闭眼就是。从入口到藏宝地,一共拐了四道弯,中间有五条岔路,经过六个门,共有八处机关,或者九处。
奇才猜测,宝藏应该是“宋”“刘”“杨”三个人的,他们绘制了这张宝图,各个签上自己的姓氏,约定后日一道来取。至于是只有这一张地图,还是三人手中各有地图,那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这图为何到了胡可风手里,更是个再也无法解开的谜了。
一日,奇才约了二牛一道上山,两个少年在山顶那棵最高的老槐树下挖了个坑,将藏宝图深深地埋了进去。
6. 被掳(一)
过了些日子,奇才的师娘终于没熬过去,死掉了,先生又请了长假料理家事,奇才便如从前一般自由了。
哑巴家贴了封条,其实不用封也没人敢再进去,村里人到那儿都绕道走,就是见到了奇才和二牛,也都躲着不敢上前,好像他们是瘟神附体一般。
这场惨烈的仇杀过去了一个月,慢慢地没了痕迹,若不是上山时常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土房,奇才几乎要将此事淡忘了。
一日,他刚和二牛从山上回来,到了山脚,习惯地向哑巴家瞥了一眼,却见土屋的门敞开着,不知谁在里面。
奇才心中一动,便扯住了二牛,两个人在离土屋十几丈远停下,却不敢靠得太近,只隐身在树后,远远地看着。
土屋没什么动静,门一直敞着,也无人出来,二牛轻声道:“没人吧?是不是门坏了,被风吹开了?”
正不耐烦着,忽听耳边咴咴连声,一个人牵了两匹马,顺着河边走过来,将马拴在哑巴家门口,进屋去了。
二人看了半晌,那人再没出来,正觉得无聊,忽见山上下来个人,那人相貌枯瘦,看着极为面生。
奇才扯了二牛一把,两人低头假装上山。那瘦子却立住脚,开口问道:“小兄弟,胡可风家在何处?”奇才头都没抬,只伸手向下指了指。
忽地手腕一紧,已被来人捉住,奇才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挣也挣不动,奇才急叫道:“你做什么?”
二牛大吼一声,“放开!”一拳打去。那人抬胳膊挡了一下,二牛又向上扑,那人道:“有两下子。”捉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拧,二牛立时疼得不住声地乱叫。
他一手扯住一个,扯着二人走下山坡,一直扯进土屋里,嘴里叫道:“老三,找着什么没有?这两个小鬼应知道些底细。”
屋内一人迎上来,那人身材极为墩实,面相甚是凶恶,他大声喝道:“小鬼,知道什么?快说出来!”
奇才道:“说什么说!无缘无故把人捉来,还讲不讲理?”
瘦子道:“你两个藏在树后,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奇才道:“这房子死了人,村里人都害怕,突然看到门开着,还以为闹了鬼,你们,你们两个到底是人是鬼?”
瘦子道:“村里人都只知哑巴,只你二人知道他的名字,胡可风死时你们必定在场。”
奇才一下子想起来,他刚问的是胡可风家在哪儿,而不是哑巴家在哪儿,他一时没想到这中间的机关,竟被瘦子一句话套出底细,此人实在是太奸狡了。
那被唤做老三的恶人抡起刀来,喀嚓一声,将一张木椅劈成两半。
他拎着刀,凶狠地道:“若你们觉得自己的脖子够硬,便伸出来让老子来这么一下,若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地说,胡可风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奇才道:“这房子,这家什,不都是他留下的么?”话音未落,早挨了个大耳刮子,打得他口角流血,脸肿起老高。
二牛成日在坊间厮混,却比奇才更有眼色,见势头不好,忙道:“两位大爷,我们哥俩就是乡下小子,啥也不懂,不知道爷说的是什么,那个老哑巴又聋又哑的,从来也不和人讲话,我们和他又没什么来往,他哪儿会把什么宝贝给我们两个小子?”
那瘦子道:“师弟,莫要吓着他们。”转向二人道:“小兄弟,我们是胡可风的朋友,受他娘之托,来此料理后事,这些家什等物,我们自会替他处置,只是他死得突然,没留下什么话,我是怕遗漏了什么,别的还好,若有什么田契、地契之物,他收藏在哪个隐秘之处,我们翻找不到,无法替他处置,那岂不是有负老夫人的托负?小兄弟,你们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纸啊布啊羊皮之类,上面写着字的东西,你们平时可见过?或者他临死时托付给你们,现在拿出来,我们代为转交胡老夫人,也算是物归原主,让她老人家贴补些家用。”
二牛说道:“大爷,田契、地契那么值钱的东西,他要藏的话,哪能让我们看到?若他想托付给谁,村里那么多叔叔大伯,交给谁不行,怎会偏偏交给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小子?大爷,我们是真不知道,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那恶人一听,说道:“二哥,跟他们废什么话!先挑了手筋脚筋,看他们说不说!”说着扯着刀便要上前。
二牛忙道:“慢着慢着,我再想想,我再想想!”那恶人道:“好好想,别耍什么花招,爷可没耐心陪你玩!”
二牛道:“有一天,大概是春天,我看见哑巴在坟前烧纸,有的烧了,有的还拣出来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田契,后来我就走了,不知他藏在哪儿了。”
瘦子看了那恶人一眼,说道:“莫不是埋在坟里?”
恶人一指两个少年,喝道:“你们两个出去挖坟!”奇才暗暗使了个眼色,顺手提起一把铁锹,二牛会了意,拎着镐头出了门,却听那瘦子说道:“若想耍什么滑头,尽管来试!”
奇才边刨坟边想对策,欲要动手,这二人的功夫,他们万万不是敌手,若不动手,恐怕只有等死一途,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土。
恶人在身后喝道:“磨蹭个什么,手脚快些!”奇才斜眼瞟了二牛一眼,二牛暗暗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没办法,只有拼了!
忽然瘦子纵身一跃,跳上一株大树,蹭蹭蹭爬上树顶,手攀住树干向远处张望,嘴里大喊道:“不好,有人来了,好像是清风寨的!”
趁着恶人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奇才突地大喝一声,铁锹向他头顶劈落,哪知那恶人身手奇快,一抬手便捉住了锹把,向前只一送,顶得奇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瘦子纵身跳下,说道:“我们走!”一把提起二牛,纵身跃上马背,一鞭下去,那马便撒欢地冲了出去。
恶人伸出手去,奇才坐在地上,抄起铁锹向他戳去,恶人劈手夺过,向地上一丢,大手捉住他肩头,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提上了马背。
四蹄翻飞,马蹄声声,刹时冲出百余丈,奇才双手紧抱马颈,伏于马背之上,身后恶人大声呼喝着催马前行,不一会儿王家庄已落在身后。
7. 被掳(二)
四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半日,好容易见到一处客栈,瘦子和恶人进了大门,扯着两个少年跳下马来,随手将缰绳一甩,大步向店内走去。
恶人回头叫道:“将这马喂得饱饱的,少了这牲口一口,老子烧了你的店!”店家见他凶恶,不敢废话,连声答应着去了,看店伙计瑟缩的样子,奇才二人也不敢开口呼救,毕竟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
不大会功夫酒菜上桌,一壶老酒,两大盘肉,瘦子叫道:“快吃喝了赶路!”
跑了半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个少年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恶人骂道:“这两个小鬼,倒好似来蹭白食的,二哥,带着他二人甚是累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瘦子低声斥道:“你懂个屁!就知道杀杀杀!咱们里里外外搜了几遍,屁都没找着半个,保不齐姓胡的临死前交给了谁,这两个小子当时在场,八成知情,现下没有功夫细问,先将他们带回山里再慢慢盘问,我不信谁是铁嘴钢牙。”
奇才道:“你们,你们在山里,难,难不成是强盗?”
恶人将刀向桌上一放,说道:“爷就是强盗的祖宗!再说一句,剁你左手!”奇才立即闭嘴,再不敢开口,心里只是叫苦不迭,没想到遇到两个山大王。
他边吃边暗暗盘算,这两人必是冲着藏宝图来的,若是不说出图的下落,二人定不能干休,若是说出来,必会被杀了灭口,左思右想没什么好主张,不知如何才能脱身。
恶人说道:“二哥,清风寨那些人若是追来,我们两匹马四个人,怎能跑得过他们?”
瘦子道:“要追早就追来了,大概他们先去搜了屋子,要搜个七七八八,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咱们早就跑远了。不过方才我们露了行迹,他们遍寻不到,必定以为我们已然得手,一定会随后追来,一会儿还得快些,等进了咱八面山地面,多少人也不怕他了。”
恶人低声道:“咱的马已经疲了,撑不了几时,我方才见院子里有两匹好马,一会儿抢他娘的!”
瘦子点了点头,吆喝道:“小二,多备些馒头,爷要路上吃。”
二人吃喝完毕,一人挟持一个少年出来,院中两个人正在俯身刷马,那马高大昂扬,毛皮发亮,看着便是好马。
瘦子走上前,大声招呼道:“这马不错啊!”刷马的正弯腰取水,头也没抬地答道:“那当然,这可是西域的马种。”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瘦子已一刀劈在他后颈,那人一声没吭便倒在血泊中。
另一个人见了,惊得掉头就跑,恶人追上去,向他后背一刀搠去,刀尖直从前胸透过去,那人便也扑地倒了,两个强人纵身上马,将两匹空马牵着,在众人惊呼声中冲出客栈。
奇才已顾不上害怕,这二人行径,比强盗还强盗,简直是杀人不眨眼,自己二人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才遇上这两个煞星。
他俯身在马鞍上,极不舒服,挣扎着想起来,无奈那恶人手压在他后背,摁得紧紧的,奇才一动也动不得。
这一口气便跑到天黑,除了中间换马,二人啃了些干粮,一时也没耽搁,两个少年更是什么也没吃,二牛叫着肚饿,那恶人一鞭抽去,斥道:“闭嘴!饿一顿又死不了,吃多了也是累马!”
奇才叫道:“我想拉屎总成了吧!多拉些马也轻松!”恶人又是一鞭抽来,斥道:“哪有功夫给你拉屎,有本事憋着,憋不住就往裤子里拉!”
夜间也不稍歇,只拼命地赶路,直跑了两天两夜,连马都累倒了,二人在路上又抢了两匹,好在马主没敢反抗,才算保住了性命。
奇才已累得两眼发花,伏在马背上可不轻松,尤其是连着伏了两天两夜,感觉腰好似要断了,屁股大概早磨出了血,疼得已然麻木。
路越来越窄,两旁树木渐多,他们已进了山里,瘦子放慢了缰绳,喊道:“老三,就快到咱的地界了!”
恶人道:“清风寨连个影子也没见,不是被我们八面山三霸的名头吓破胆了吧?”二人哈哈大笑。
正说笑着,后面马蹄声响,十来匹马远远地飞奔而来,有人喊道:“二位寨主留步,清风寨特来拜会!”
瘦子道:“若是好朋友,便随我们去山上坐坐,在下领路,几位请了!”说着一鞭狠抽下去,那马负痛长嘶,没命地狂奔起来。
那些人紧紧跟在后面,马蹄声杂沓凌乱,有人喊道:“蒋寨主,包寨主,大家都是好兄弟,为何不肯停步相见?”
恶人骂道:“见你马勒戈壁!”猛一拧身,只听机括声响,嗖地一声射出一枝袖箭。
后面人大怒骂道:“姓包的,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只你会放暗器不成?”一时叮当连响,后面暗器乱射,二人均以刀拨落。
那些人越追越近,马蹄声仿佛就在身后。一个大汉猛地冲到身边,一刀向恶人头顶劈落,恶人举刀招架,当地一声大响。奇才吓得俯身在马背上,紧抱住马颈不放。
瘦子在前面几步远,一匹红马冲到他身边,马上汉子一剑刺去,瘦子回手一刀,“嚓”地一声,宝剑从中而断。
那汉子叫道:“好刀!”这一耽搁,立时便有几人冲上前去,将瘦子围住。
瘦子仗着宝刀之利尚能支撑,恶人已是险象环生,马后一直有人纠缠不休。
旁边忽地有人伸出手来,一下抓住奇才后衣领,将他自马背上提起,恶人忙一刀捅去,那人手一缩,将奇才扑通一声丢到地上。
奇才眼前全是马蹄,只好抱着脑袋乱翻乱滚,他身处如此险境,竟然没被马踩死,直叹自己福大命大,心道定是娘亲平日里心诚,菩萨显灵护住了老王家的一根独苗。
混乱中奇才滚下一道山坡,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直到撞上一棵树才止住,树干撞得他肚子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向上一看,高高的山坡上十几匹马来来往争斗不休,无人顾得上下来捉他,奇才一阵惊喜,总算是摆脱了强人的魔掌,保住了这条小命。
可是二牛呢?二牛还在瘦子手里,岂不是危险万分?
奇才提了根树干,向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将树干牢牢抓在手里,爬坡上去救二牛,也顾不上想这是不是送死。
刚行了两步,忽听呼哨连声,有人大喊道:“哪里的朋友来到八面山,韩虎有失远迎!”
恶人大喊道:“大哥,快来救我!”到处是马蹄声,不知来了多少人,八面山的救兵到了。
清风寨的人顿时乱了手脚,掉转马头逃命。
恶人的大嗓门叫道:“那个小鬼呢?快下去找!”
奇才将树干向地上一摔,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
8. 八面山(一)
群山起伏,蜿蜒望不到头,太阳无力地垂下去,软软地挂在树梢,山里的风格外地大,带着呜咽,卷起些残枝败叶,盘旋着掠过山坳。
奇才的衣服早被树枝刮破,手脚也到处是伤痕,浑身无一处不酸痛,只一步一步向前挪着,夜里山风颇凉,吹得人头痛欲裂。
他已在山中绕了大半天,除了喝过几口溪水,一口东西也没吃,本来想捉只兔子吃,可是兔子跑得比他快多了,只好作罢。
奇才四下张望,想寻一个农家借宿,哪怕有个猎户留下的小屋也成。谁知四下空旷,不见人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天擦黑时又下起了雨,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衣服湿淋淋的粘在身上,冻得他浑身发抖,真是饥寒交迫,穷途末路,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倒毙路旁。
转过一座山脚,朦胧中看见远处有一点灯光,奇才心里默念道:“不要是强人的巢穴就好。”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奔了过去。
略略走近些,见眼前一座草房,孤零零地立在背风的山窝处,看着极是简陋。屋门口放着些扫帚锄头什物,一看便是山居人家,屋子里隐隐透出黄色的灯光,在寒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奇才心中顿时燃起希望,浑身突然便有了力气,走上前去轻拍木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回答,他放声叫道:“有人吗?在下过路之人,想借宿一晚,请主人行个方便。”
屋内寂无人声,他正想推门而入,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端着油灯站在门口,灯芯燃烧着,将闪动的光投在来人脸上。
奇才眼前一花,站在面前的竟是个女子!这女子面色白皙,容颜清丽,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她的美丽如此鲜明,好像是撕裂黑暗的闪电,在寒夜里闪闪地发出光来。奇才一时呆住,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心道:“这不会是天上的仙子吧?”
或许是被他看得不舒服,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奇才心里一慌,急忙低头弯腰,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在下迷了路,委实饥寒难当,还望,还望姑娘……”
一阵风吹过,油灯扑地灭了,黑暗中女子道:“进来吧!”当先转身带路。
奇才跟着进了屋,女子正低了头掌灯。奇才偷偷地觑过去,见她轻轻抿着嘴唇,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截雪白的脖颈微露出来,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女子瘦削的身体隐藏在宽松的衣袍内,有一种别样的娇柔。
屋子里一片寂静,奇才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好似一张嘴,眼前的一切便会消失,他会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女子递了米和菜过来,奇才只顾看着那双手,一时竟忘了去接,她的手指修长,腕子莹白细瘦,奇才的脑袋里忽地冒出了几句乱七八糟的词:“手如柔荑,指如青葱......”
正发着呆,却听女子轻轻地咳了一声,奇才回过神,急忙伸出手去,却不小心擦到女子的手,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急急地缩手,差点把东西都扔在地上。
奇才逃一般撞开门口的帘子,跑到了外间,心口兀自呯呯乱跳。
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灶台,灶旁全是柴草,却不怎么干爽。
奇才好不容易生起火,将米下了锅,可怜他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乡下少爷,哪里做过什么饭?只知道死命地向锅里加水,将青菜剁了剁全丢进去。
他寻了条板凳坐了,将外袍脱下来拧了拧水,火愈烧愈旺,衣服也渐渐干了,奇才身上暖烘烘的,坐在那儿发起呆来。
一时想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野深山?难道真是天上的仙女?亦或是传奇中的美丽女鬼?一时又想二牛如今怎么样了,那些强盗不知如何对他;忽地又想到自己今天真是丢人,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滴着水,不仅样子狼狈,又这么笨手笨脚,心中便有些懊恼。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慢慢地饭香飘了出来,奇才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低下头猛烧了几把火,约摸着差不多了,便住了手,掀开锅盖一看,锅底的饭已有些黑糊,上面的却还有些生。
虽然这一锅煮得着实不怎么样,却是奇才生平第一次做饭。他迟疑片刻,向着屋内喊道:“姑娘,你吃饭么?”说话间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勇气,这种夹生饭也敢请人来吃。
半晌没有回声,奇才正想着女子不会理他了,却听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出来:“你请自便。”
奇才忙盛了满满的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饭真是好吃,他每日在家大鱼大肉,从来没尝过这么香的味道。
他端着碗第三次弯腰去盛,忽听身后扑地一声,木门已被推开,一个大汉带着冷风冷雨扑了进来,屋子里本就逼仄,他一挤进来,立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此人相貌粗豪,满面凶恶,单手提着刀,额头上一道伤口,鲜血和着雨水不断地流下。
大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到近前,抬脚便踢了奇才一个跟头,“滚开!”奇才自地上爬起,虽然心头火起,但看着他魁梧的身材,明晃晃的钢刀,自知万万不是对手,只好暗暗地攥紧拳头,一步步挨到屋角,坐在地上。
大汉见到锅里的饭,将刀一丢,上来便抓起一把,也不用碗筷,就那么囫囵地塞进嘴里,三把两把便吃得干净。他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两掌一拍,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奇才暗暗地舔了舔嘴唇,心道:“我还没吃饱呢!”
大汉添了几根木柴,将火拨旺了些,脱了鞋子,将脚伸到火堆上去烤,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臭味。
大汉嘴里嘟嘟囔囔咒骂道:“这什么鬼天气,刚入秋就这么冷!”
忽地转头向着奇才喝道:“小子,没看到爷渴了吗?去烧些水来!”
奇才大瞪着双眼看他,大汉提起刀来,在灶台上敲了几下,喝道:“怎么?要不要试试这个?”
9. 八面山(二)
奇才站起身,慢慢地走出门去,木桶就在门口,里面已积满了雨水,他一手提了进来,慢慢地向锅里倒去,眼睛斜了一下大汉,见他正手握钢刀,虎彪彪地看着自己。
奇才垂下了眼睛,转身将空桶送出去,却提起扫帚,回身进屋,慢慢地将地上的木柴扫成了一堆。心中正想着要不要搂头给大汉一扫帚,忽地手中一空,扫帚已被大汉劈手夺去,一把丢在地上,斥道:“小子,休想耍什么花样!”
奇才回到屋角坐下,大汉道:“你在这山中居住,可曾听说过八面山三霸?”
奇才见大汉的狼狈样子,应不是山上的贼人,或许便是瘦子提到的清风寨的人,当时足有十来个人,怎么就剩了这一个?难道都被收拾了?
他假作害怕的样子,连身体都发起抖来,说道:“你说的是那三个大王?他们时不时便来歇脚,或许一会儿就到。”
大汉腾地站起身,几大步蹿到门口,开门向左右来回张望,回过身来,向奇才叫道:“有什么干粮,快拿些出来,爷要带着赶路!”
奇才道:“大爷,我们这山里人家,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干粮?”
大汉自顾自在灶上的锅碗瓢盆里翻找,边说道:“若你不老实,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奇才坐在地上,右手紧握着一根木柴,心里惦记着屋里的姑娘,那天仙似的人儿一直没有声响,难道是被大汉吓得不敢开口?
这荒山野岭的,大汉若起了恶念,她那么娇弱的女子,如何能够自保?一时之间奇才竟忘了自己的处境,替女子着起急来,暗暗地将手中的木柴紧了又紧。
大汉转过身来,向里屋看了一眼,一个大步迈过来,伸手便去挑那道布帘。
奇才急了,蹭地一下蹿了过去,一把推开他的手,身子横在门口,双手抓住两边门框,大声叫道:“不准进去!”
大汉愣了一下,随即伸手一拨,奇才被他拨得一个趔趄,却死死地捉着门框,说道:“里面有人,你不能进去!”
此时他心中早顾不上害怕,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那个姑娘,不能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
大汉一撇嘴,说道:“难不成是你媳妇儿?”奇才红着脸道:“不,不是,人家好好的姑娘!”
大汉叫道:“不是老婆,那就是奸夫淫1妇了!说,你们从哪儿来的?是不是私奔了到这儿?”
奇才急道:“你胡说什么?人家姑娘冰清玉洁。”
“你怎么知道冰清玉洁?难不成她脱了衣服给你看过?”大汉哈哈大笑。随即伸头向着屋内叫道:“哥哥身上倒有个宝贝,里面的娘子要不要试试?”
奇才咬了咬牙,忽地一挺身,将头猛地向前一顶,正顶在大汉下巴之上,那大汉头向后一仰,差点摔个跟头,急忙站稳身形,一手捂着下巴,怒道:“臭小子找死!”一刀向奇才头顶劈来。
奇才矮身向前一蹿,自他腋下钻了过去,钢刀砍在门梁之上,入木甚深,大汉一拔之下,急切未能拔出。
奇才提起一根粗木柴,大喝一声,向大汉横扫过去,那大汉回身一抬腿,将木柴踏在脚下,另一条腿抬起,正踹在他前胸,奇才心口一闷,仰天摔了出去,头撞在灶台上,撞得他头晕目眩,回手一摸,满是鲜血。
大汉咒骂着扑了过来。铁锅里的水正呼噜噜地冒着白气,奇才顺手拿起木瓢,舀了一瓢开水,向他迎面泼去,大汉将手护住头脸,后退一步,那瓢水泼在身上,烫得他大声呼叫。
奇才又舀了一瓢,没待泼出,已被大汉一脚踢飞,随即他一掌击在奇才脸上,打得他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花,已一头栽倒在地。
再抬头看时,见大汉面目狰狞,手中钢刀高高举起,奇才心道:“完了!”
忽地眼前白芒一闪,那大汉一声惨叫,连刀带手一起飞了出去,鲜血狂喷而出,大汉左手捉着右手断臂,嚎叫着冲出门去,叫声远远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奇才惊魂未定,慢慢站起身来,眼见大汉的一只右手躺在地上,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他闭了眼,一脚踢去,将断手踢出门外,又舀了水冲着地上的血迹。心道:“不用问,定是屋内的姑娘救了我的性命,没想到她看起来那般娇弱,却有如此本事,难道她竟是一位红线女似的侠女?若果真如此,她或许,或许能救二牛。”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帘子挑起一角,女子伸出手臂招了一招。奇才忙站直身子,用力抹着身上的衣服,那袍子被雨水淋过,皱皱巴巴的怎么也抹不平。
进了屋,女子示意他坐在炕沿,自己却擎了油灯站在一旁,伸手向他脸上抚来。
奇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闪,女子轻斥道:“躲什么!”用手撩起他耳边的头发,奇才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察看自己头上的伤口,顿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女子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动作如此温柔,让奇才胸口涌起莫名的情愫,她微凸的前胸就在眼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奇才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
迷迷糊糊中听女子说道:“不碍事,你倒是胆大……”便已撤身向后,奇才心中极为不舍,恨不得伤得更重些,好让她多摸几下,多看上几眼。
他稳了稳心神,心中默念道:“为了救二牛,不丢人!”便往地上跪去,叫道:“女侠!求你救救我的兄弟!”
女子伸手轻轻一扶,无形中一股大力将他托住,奇才便腰板直直的,再也矮不下身子。
女子皱眉道:“有话好好说,这么大的人,怎么动不动就下跪!”
奇才叫道:“只要你救了二牛,我就把你的像供起来,天天给你烧香磕头!”
女子面色一沉,道:“我又没死,烧的什么香!有话快说,再啰嗦我可就不管了!”
奇才不敢再乱说别的,只将自己二人如何被掳,以及清风寨如何追来,他如何逃出之事说了一遍,恳请女侠出手解救二牛,至于她肯不肯救,能不能救得,心中却着实没底。
女子听罢,冷哼一声,说道:“又是八面山三霸!你且歇下,我自有计较。”
10. 八面山(三)
她能有什么计较?奇才不敢再问,只心里抱了一线希望,窝在柴草堆中睡了一夜。早晨起来时满头都是乱草,雨已停了,外面鸟鸣啾啾,清脆悦耳,一推开门,山水之气迎面扑来,一派清凉,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耳边水声潺潺,原来山下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他一溜儿小跑下去,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溪水甚是清澈,一条小鱼在乱石中游来游去,奇才玩心大起,伸手去捉,它却自指缝中溜走了。
梳洗完毕,站起身来,却见一个樵夫担了担柴,远远地自山上下来,边走边唱道:“天做棚来地做床,豪杰山内把身藏,若要满山云雾散,只待清风过我乡。”
那人歌声清亮,步履如飞,不像是寻常人士,奇才眼看着他飞快地爬上了坡,向着草屋走去,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跟在后面回来。
樵夫将柴放在门口,那女子自门内出来,二人就站在门口说话,樵夫向着奇才看了几眼,不知在说些什么。奇才隐隐地听着什么“八面山,青峰客栈。”女子又交待了几句,那樵夫连连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太阳出来时,奇才已与女子一道走在山路上,不知要往哪里去,只是跟在她的身后,女子的头发已挽起,好似阴天的乌云黑压压地堆在头顶,为此奇才偷偷为她起了个名字,唤作“乌云姐姐”,那黑发极为浓密,奇才心里起了个奇怪的念头,若是把那满头乌发割下来,定能烧开一壶白水。
他本来想在路上跟女子说说话,可是根本没有机会,她走得极快,将自己远远地甩在身后,奇才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已是气喘吁吁。
出得山来,路面稍宽,应该是行人走的山路了,转过一座林子,见路旁几间大木屋,门口挑着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青峰客栈。”
有两个人站在门口,腰间都挎着刀。奇才摸了摸怀里,那儿有一把菜刀,是他出门时偷偷揣上的,怎么说也算是件兵器,有它心里多少踏实一些。
乌云姐姐径直走了进去,挑了屋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背靠着木墙,要了一壶酒,一个人慢慢地喝着,奇才坐在旁边,也伸手倒了一碗,呷了几口,纯属壮胆。
过了一会儿,五个汉子进来,在他们左边坐下,又过一会,七个汉子进来,在他们右边坐下,一壶酒还没喝完,已陆陆续续进来几十人,在周遭团团坐定,若不是二人正坐在屋角,那真的是四面被围了。眼下这店里已是满满当当,门外也是人喊马嘶,不知有多少人。
本来奇才心中极为没底,随着强人越聚越多,反倒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怕了!反正已落到老虎嘴里,大不了就是个死。
再看乌云姐姐,一直是云淡风清的,左手轻轻捏着酒杯,右手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喝着酒,就像什么也没看见,就像这屋里只有她一人。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奇才心里也安定了,既便被强人杀了,能和这仙子般的人死在一处也值了。
周围的大汉全都虎彪彪地看着二人,一时屋里空气十分紧张。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大哥来了!”三个汉子走进门来。
当先一人身量极高,嘴上两撇髭须,脸色红润。他身后的两个人,正是去过王家庄的瘦子和恶人,如今奇才知道一个姓蒋一个姓包,另一人必是八面山大王韩虎。
恶人一见他便大叫道:“好小子你倒在这儿快活,害包爷找了大半夜,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瘦子拦住他道:“老三别急,先听大哥怎么说。”
韩虎瞪着乌云姐姐道:“在下韩虎,这是我二弟蒋飞,三弟包通,是你约我们在此相斗?”
乌云姐姐将酒杯放下,冷声道:“八面山三霸都来齐了,咱们来算算账。”
韩虎道:“在下与女侠从未谋面,不知有何过节,还请女侠示下。”乌云姐姐道:“等账算清了你自然知道。”
韩虎道:“只凭女侠一人?不是胡杨三十六侠么?还有三十五位一并请出来。”乌云姐姐道:“胡杨三十六侠便是我一人。”
韩虎回头看了蒋包二人一眼,三人一起哈哈大笑。屋里众盗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突地便放松下来,有人开始风言风语,“这小娘子真是白嫩,谁娶到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说会不会是个雏儿?”
韩虎向前一步,大咧咧地坐在乌云姐姐对面,将一柄刀拍在桌上,大声道:“就依女侠!咱们算账!不过有一样,女侠若是算不过我,便要随我回山,做我的押寨夫人!”众盗轰然大笑,喧闹声似要把房顶掀了去。
蒋飞笑道:“恭喜大哥又要娶新嫂子了。”
包通道:“还以为什么狗屁三十六侠,拉了这么多兄弟下山,早知道就一个娘儿们,我一个人来就收拾了。”回头叫道:“老刘,给老子拿一坛子酒来,这么一尿壶够谁喝的!”
他一屁股坐下,向着奇才道:“小子你等着,等爷爷吃喝完了,慢慢收拾你。”
奇才向乌云姐姐身边靠了一靠,问道:“二牛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蒋飞笑道:“那个黑小子啊,早就挖心取肝,蘸着佐料吃了!你别说,他那心肝还真是嫩。”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店内的气氛很是轻松,旁边强盗都笑嘻嘻地,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乌云姐姐说道:“先从姓包的算起吧!”她的嗓音圆润悦耳,语气却是冷冷的,她是那么淡定又笃定,众盗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齐齐地望向她。
包通道:“老子跟你没什么好算的!”
蒋飞道:“老三急什么,你就听听她怎么说。”说着拿起酒壶,给女子倒满,说道:“嫂子先喝杯酒,润润嗓子慢慢说。”
乌云姐姐道:“我前几天路过个镇子,遇到一个哑巴,他说……”包通笑道:“哈哈!哑巴怎么会说话?”
乌云姐姐并不理他,只说道:“这哑巴说他是山东清河县胡家庄人氏,姓胡名才。”
包通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凶恶,说道:“他居然没死么?”韩虎道:“怎么?兄弟你认得?”包通大声道:“岂止是认得!他是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