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高开山
飞云楼建在山顶平坦之处,楼高三层,为历代荆门门主闭关清修之所。因楼台高耸,远远望去似与天上飞云相接,故名曰“飞云楼”。
飞云楼守卫极严,自山腰以上,都有荆门门众把守,到了山顶,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着王奇才,几乎是将他拖进飞云楼,楼内一片昏黑,只有一支火把摇曳着微光,原来这楼四面有窗,不知为何,如今窗子都已被木条钉死,将这楼里闷得如地穴一般。
里面有一座螺旋形的木梯,盘旋向上,两个弟子顺着木梯上去,忽听楼上有人厉声喝问:“是谁?”
一个弟子道:“望山元老回来了,将那个五派掌门王奇才送与门主发落。”
那人道:“可曾去了武功?”
“已食用两枚灭魂丹,去了大半。”
楼上人道:“稍待,我去禀报门主知晓。”
头顶传来“通通通”的脚步声,半晌方回,那声音又道:“将人送上来,你们两个速速退出!”
两个弟子将王奇才拖上二楼,向地上一丢,便回头下楼。
一个大汉过来,先伸指点了奇才身上各处要穴,再将他扛在肩上,顺着那旋转木梯,继续向上爬去,直到碰到头顶的一块铁板,方才停了下来,那人用力敲了敲铁板,说道:“是我,属下甘虎。”
头顶铁板开启,昏黄的灯光透了下来,好似日落前最后一缕余晖。甘虎手臂一振,将奇才抛了上去,随即转身下楼,转眼间,“通通”的脚步声便被厚厚的铁板关在外面。
高开山坐在榻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闪烁着,让他的脸忽明忽暗,透着一种莫名的焦躁。
一只黑猫卧在他的脚边,此时正警惕地直起身子,两只猫眼发出绿幽幽的光。
高开山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传说中的五派盟主,他的杀子仇人。
王奇才卧在地上,身子一动也不动。他的头发散乱,面容肮脏,眼睛呆呆地不知看向哪里,亦或是什么也没看。
高开山站起身,端起矮几上的油灯,走到奇才身前,将灯放在他脸前的地上。
他直起身来,用脚拨了拨奇才的身体,让他仰面躺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奇才的眼珠转了一轮,好似恢复了些生机,目光却越过眼前高大的身躯,望着楼的顶部。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欣喜,随即咧开嘴巴,口水顺着嘴角倏地流下。
王奇才欣喜地叫道:“咦,蜘蛛!”
高开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楼顶的横梁上有一个蛛网,一只蚊虫在上面挣扎,还有一只黑色的蜘蛛,本来在网的边缘,此时快速地向他的猎物爬去。
高开山的脸忽地红了,他袖子一挥,带起的风将蛛网连蜘蛛一起扫下,甩到了屋角,他几乎是跳了过去,将那只黑色的蜘蛛狠狠地踩在脚下,嘴里恶狠狠地叫道:“卑鄙!无耻之徒!”
黑猫嗷地一声怪叫,一下子蹿下了塌,在地上转着圈,不知该向哪儿躲藏。
高开山连声咒骂着,那蜘蛛早被他踩得泥都不剩,他还在那跺脚不迭。
他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大声地喘着气,身子尚在激动中微微发抖。
高开山的背影忽地颓唐无比,高大的身躯都似是矮了半截。他挪动脚步,一步步地挪至塌上,像一袋泥土似的堆下,身子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含混的嘟囔声,“卑鄙……肮脏……忘恩负义之徒……”
那只猫又慢慢地踅回到他的脚边,一人一猫卧在那儿,显得孤绝凄凉。
王奇才与高开山一个在塌上,一个在地上卧着,各自发出古怪的嘟囔声,却又互不关联,一间昏暗的静室分成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连油灯都灭了,高开山在黑暗中坐起身来,忽地开口道:“你在井冢看到了什么?”
他好似在对着黑暗说话,半晌无人回答,王奇才好似是死了一般,连呼吸声也微弱之极。
高开山嘟囔道:“醒神丸,我的醒神丸呢?”回身在塌上翻找,摸索出一粒药丸,起身重新掌了灯,见奇才大张着嘴巴仰面躺着,将醒神丸向他口中一丢,脚尖在他胸口一点,只见奇才喉结蠕动了一下,将药丸吞下。
高开山边笑边回到塌上,自言自语道:“高晔,你就死在这个疯子手里?你的本事呢?狂妄……自大……该死!”
他回身坐好,问道:“如今可清醒了?”
王奇才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向着楼顶说道:“这是哪儿?你是谁?”
“我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能不能活要看你能不能令我满意,我问你,你去井冢见到了什么?好好地想,好好地说,什么都别落下。”
王奇才依旧盯着楼顶:“绿夏呢?何绿夏在哪儿?”
“公义门的小丫头?她好着呢!”
“我要见她,见到她之前,什么都别想从我嘴里得到!”
“你敢威胁我?”高开山的话里带着怒气。“我能让你比死都难受!”
王奇才闭口不言,连眼睛都闭上了。他虽未说话,却表明了自己绝不妥协的态度。
高开山忽地笑道:“算了,自古英雄都好色,你虽只是个微末小人物,好色之心却一点也不少。”
他取了塌旁一根粗大的木杖,敲击着地面,声音三长两短。
片刻便有人敲击铁板,声音隐隐地传来,“属下甘虎,门主有什么吩咐?”
高开山大声道:“将公义门的丫头带过来!”
“属下遵命!”
高开山嘟囔道:“狗一样的东西!”
忽地望向奇才,“养狗比养人好,至少狗不会背叛你!”
奇才道:“狗急了也会咬人。”
“多喂些骨头就好了……你是怎么杀死高晔的?你真的学了剑典?”
“他那些微末功夫,还要拿出来炫耀,到处疯狗似的乱叫乱咬,我杀他就如杀条狗一样!”
“疯狗哈哈!真是有点像,他就是条疯狗!高晔那个家伙,向来狂妄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巴不得我死了,他好接过门主的位子,没想到老子还活着,他倒是死了!哈哈!该死的家伙!”
他的欢笑声方歇,忽地又大哭起来,“晔儿!我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这一哭一笑之间好似盛夏的暴雨一般毫无征兆。
高开山捶床大叫:“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把你切碎了喂狗!”床塌被他捶得通通作响,那只黑猫蹭地蹿了下来。
奇才道:“五脏庙乃是最好的轮回之所,此乃天葬,求之不得,固所愿也!”
高开山冷笑道:“你倒是好汉!还想轮回?轮回来报仇么?”
“你手上鲜血无数,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报仇,死了还有鬼魂。天道好还,谁也逃不过。”
“闭嘴!”高开山忽地大叫道,声音中带着颤抖,“没有鬼!哪里有鬼?死了便是死了!”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死了便是死了,你们都死了。”
奇才只是冷笑。
高开山却似有些颠狂,乱挥着手,声音低沉而狂乱,“走开!你们都走开,都走开,离我远点!”
敲击铁板的声音传来,“门主,属下甘虎,何姑娘到了。”
高开山掀开铁板,一个女人被丢了上来。
341.反击
何绿夏就卧在奇才身侧,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绿夏!绿夏!”奇才呼唤两声,见她不应,心中极为紧张,问道:“她吃了灭魂丹?”
高开山道:“公义门的公主,敝门当然会好好招待,怎么会给她吃灭魂丹?不过是封了穴道而已。如今人已看到了,说吧,你在井冢见到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呵呵,传说中的天下至宝,谁不想知道?”
“高望山高大侠说,在下是你想要的人,那是不是说,即便我没有杀死高晔,他也会将我掳回荆门?”
“望山若总是这般听话就好了,可他终归与我不是一路。”
“本来我还为杀死高晔有一丝不忍,如今倒是坦然了。”
“你不用不忍,因为你也活不成,世上之事本就如此,强者才能生存,若是谁死了,那只能怪他不够强大,怨不得别人。”
“你这话和何无敌不谋而合,不过何门主还要用公义装装门面,高门主却......如此直白。”
“对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开诚布公是最起码的尊重。”
“既然怎么都是死,为什么我还要老老实实听你摆布?”
“同样是死,死法却千差万别,有的时候,一刀两断也是一种幸福。”
“我倒想要听听不那么幸福的死法。”
“哈哈!哈哈!不愧是五派盟主,不仅好色,而且有胆色!不幸福的死法......”高开山忽地身体前倾,眼睛在昏暗中似是要灼灼地放出光来,便连他身边的黑猫也直起了身子,瞪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奇才从地上仰望过去,只见一人一猫四点幽光闪烁,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高开山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兴奋,他指着绿夏道:“那是你心爱的女人吧?你爱她如珍宝,为了她不惜去死,是不是?哈哈,你们年轻人总是这样!若是。。。若是我毁掉她,当着你的面撕毁她的一切,美丽的容貌,纯洁的身体,就在你死之前,那么你感受如何?”
“还有,你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脸上肉嘟嘟的,白白嫩嫩透着水灵,转眼在你面前变成一滩血肉,你纵有盖世武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绝望?哈哈!嘻嘻!”高开山笑得浑身抽动,好似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奇才道:“还有呢?你还做过什么恶事?”
高开山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似乎完全忘记了奇才的存在,“然后就轮到你自己了,你看着平日慈祥温顺的长辈,还有你最好的兄弟,这时都提着血淋淋的钢刀,变成了灭门的仇敌,你说:‘杀了我吧!’可是你不知道人家要什么吗?怎么还是如此天真,以为会有个痛快的了断?怎么会?想这么容易去死?怎么可能?”
他忽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向着奇才恶狠狠地道:“你说不说?不说?挖你的眼!割你的肉!切你的胳膊!跺你的脚!把你切成一块块,扔了去喂狗!”
高开山狂躁地挥动着双手,右手大拇指上硕大的翠玉扳指一闪一闪。
奇才忽地低声道:“你会遭报应的,即便你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即便外面有无数的人守卫,也休想躲得过去,你躲得过人罚,躲不过神鬼,上天不会饶过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高开山大笑道:“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告诉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如今就是一只蚂蚁,我手指一动便捏死了你,不要跟我讲什么报应,没等到报应你就死了,要怕的是你,是你们,我?我怕什么!”
塌上的猫忽地一声怪叫,扑上他的后背,高开山吓得一抖,拧身道:“滚开!连你,你这个畜牲也想来恐吓我。”他浑身哆嗦着道:“我告诉你们,我不怕!老家伙早就死了,都是他指使的,他才是主谋!我怕什么?”他好似又不确定似的重复道:“我不怕,我怕什么?”
“他怎么死的?”
“谁?老家伙?”高开山打了个寒战,忽地又狰狞道:“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死到临头的小子!快说!井冢里有谁?“
他上前踢了奇才一脚,将他踢得翻了个身。
奇才笑了,”你想有谁?你们的老门主吗?“
高开山忽地浑身发抖,”他,他果然在井冢?“
奇才心中已一片雪亮。
他多少知道些荆门之事,都是江湖上的传闻,荆门起家也就几十年光景,它的开创者本姓荆,又地处古荆州之地,故此名为荆门,第一任掌门在位二十年,后来不知所踪,他的儿子很年轻便做了第二代掌门,却在一夜之间被人屠灭满门,第三代掌门是高开山和高望山的爹,他本是荆门元老,此后继任掌门,在二十年前突然暴毙身亡,高开山才做上了第四代掌门,荆门几代掌门都死得不明不白,一直是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开山本人近年极少露面,江湖中人都说他闭关练功,怎知竟是每日在这耗子洞一般的飞云楼里瑟瑟发抖。
奇才落在这四面环敌的飞云楼中,本来已身入绝境,如今竟感觉眼前有了一线光明,这高开山能坐上门主之位,本是个枭雄人物,如今却颇有些六神无主,说起话来也是一时清醒,一时疯颠,竟似吃了灭神丹一般。若能利用这一点,说不准能为自己和绿夏赢得生机。
但身为江南第一大帮的门主,高开山的功夫想必非同小可,自己还需小心在意。
高开山还在不断地自言自语,“他真的去寻宝,他真的进了井冢。他,他老人家。。。不,姓荆的老家伙定是死了!“高开山已年近六旬,只在少时见过这位掌门,但是自小的印象竟是如此强烈,让他如今说起仍是忍不住害怕。
奇才道:”井冢乃是天下灵穴,集天地之造化,荆掌门居于彼处,正可延年益寿,怎么会死?你们父子窃取了荆门,杀了他的儿孙,他那么大能为,怎么会不知?只是他如今求仙问道,不愿手上沾血,只将这未了心事托付于人,自己却出海云游去了。“
奇才在井冢之时,见到有一个武功奇高之人先他入穴,破掉重重机关,却葬身落石之下,只余下一堆白骨和一个翠玉扳指,上面写着一个”荆“字,他当时不明所以,虽然也冒出过念头,此人或许与荆门有关,却也只是猜测。
如今听了高开山的话,又见他手上有个一模一样的扳指,心知那前辈多半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荆门开山之祖,当年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却不幸葬身于井冢。
没想到荆家的后人竟是被高家父子杀害,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以至于高开山一想到报应上身,便吓得六神无主。
高开山之父死得也不清楚,因此他每日惶惶不安,疑心日重,看来人还是要行得正做得直,若做了亏心之事,定会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奇才顺嘴编出荆老门主的下落,如今这世上除了他一人,并无第二人进入过井冢,那荆老门是死是活,还不是随自己怎么说?
高开山退后两步,又忽地向前一扑,揪住奇才的衣领,将他自地上一把提起,“他有什么心事?托付给了谁?你这小贼,你……你胡说!”
王奇才毫无惧色,坦然看着他道:“荆老掌门将复仇之事托付给在下,我此来就是要取你的狗命!”
“你如今不过是我手.......”高开山话未说完,身形已凝住不动,他的眼睛大睁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奇才,然后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毫无抵抗之力。
“你,灭魂丹.......”高开山无力地道。
王奇才拍拍双手,方才他闪电般地出手,点了高开山身上几处大穴,对手毫无防备。
这一路他装疯卖傻,一直在暗暗运功疗伤,只为这最后反手一击,果然一击而中,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我受荆老门主所托,怎么会怕这小小的灭魂丹?”奇才不屑地道,实际上他早已在色色仙的锅中熬炼得百毒不侵,高望山让他吃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他果然没死.....好汉饶命!这都是老家伙的主意,我,我当时年轻,一时糊涂,受了他的指使,门主,王大侠,饶命啊!”高开山惊恐万分,涕泪交流。
奇才将他踢到一旁,此人如此残忍,却没有一点胆色,实在是让人心生鄙夷。
他扶起绿夏,唤道:“绿夏,你怎么了?醒醒,我知道你会解穴。”
何绿夏睫毛颤动,却依然闭着双眼。奇才在她身上推拿点指,忽地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绿夏怒瞪着双眼,骂道:“小淫贼,乱摸些什么?”
奇才挨了打,却咧开嘴笑得如傻子一般,“谁让你假装不醒,是不是故意让我……”
“哪个跟你装了?那个人点穴手法太重,我一时没解开,你这淫贼......”绿夏又一掌挥来,却被奇才一把捉住,他左手覆住右手,将绿夏的手覆在两手之间,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一回,我再不让你走了。”
何绿夏的脸忽地红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生怕对方离了视线,就再也见不到一般。
半晌绿夏方道:“这里有多危险,你就这么一个人跑来,是不是傻!”
未等奇才回答,旁边高开山忽道:“贤、贤伉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何姑娘放心,只要我一声令下,荆门必将礼送二位下山,绝不为难。”临死的绝望时刻,高开山忽地恢复了心智,努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绿夏回头嫣然一笑,“那就好,高门主,能不能给我几颗灭魂丹玩玩儿。”
高开山忙不迭地道:“有,有,何姑娘要多少有多少,就在,就在榻上白瓷瓶中。”
何绿夏取了瓷瓶,倒出一把红色药丸,足有七八颗之多,她怒道:“你这厮太可恶,居然给我小白哥哥吃灭魂丹,也让你尝尝滋味!”说着恶狠狠地将一把丹药全塞进他嘴里。
高开山呜呜连声,摇头躲避,怎奈要穴被点,全无反抗之力。
那灭魂丹食用三颗便会功力全消,如疯似颠,何况他一下子吞下去了这么多。
只片刻功夫,高开山眼神涣散,口中吐着白沫,开始胡言乱语,“咦,那是什么?”他盯着封得死死的窗子,脸上全是惊恐,“门主!是你!不是我杀的,饶命!”
绿夏恨恨地看着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奇才笑道:“你真把他弄疯了,咱们如何出去?”
“他这种人,不疯也不会放过你!你若是放过他,他转头就咬你一口。”
两人正说着,忽听在铁板被敲得扑扑作响,隐约有声音传来:“门主,属下甘虎,诸位元老和长老要见你!”
342.退位
奇才回手点了高开山穴道,让他停止了唠叨。然后捂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地道:“让他们明日再来。”
这铁板极为厚实,隔音极好,甘虎似乎没有听清,又大声道:“什么?门主恕罪,各位元老和长老有急事求见,请门主开门相见。”
奇才假装发怒,大声叫道:“不见!”外面静了一下,随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响,想必甘虎下楼去了。
奇才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骂道:“这姓高的得有多心虚害怕,窗户钉得这么死,一点缝隙都不留,想看下外面都不成。”说着拔剑向窗上刺去,将钉着的木板刺开一条缝儿,眼睛凑上去看。
绿夏道:“人就不能做亏心事,否则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像高开山这种人还算存着一丝天良,至少还知道自己亏心。不像有的人,不守信约,无信无义,又极是好色,见到美女就姐姐妹妹的,最讨厌了!偏还自觉英雄侠义,其实良心都被狗吃啦!”
奇才知道她心中不平,还在埋怨自己丢下她去为何青青出头,当即笑道:“我这心里没别的东西,只有一个世间少见的美女何绿夏,何姑娘这么大一个人,哪条狗能吞得下?”
绿夏抬手要打,却被他一把捉住。奇才忽地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我这辈子除了你,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绿夏见他说得恳切,不禁心动,又想到自己这些天被人挟制,时时担惊受怕,忽地他便出现在眼前,自己欢喜还来不及,那些怨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千里追寻,不惜以身犯险,置身虎穴,这般情意,自己焉能不感动?
奇才又道:“青青姐与我,便如你与你的兄弟,他们是我们的亲人,亲人有难,怎能不出手相助?”
绿夏见他毫不遮掩,直说此事,心中反倒块垒全消,笑着推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便有一百个一千个姐姐妹妹,又能怎样?我才不在意哩!快想法子对付外面那些老家伙,怎的离了这个鬼地方才好!”
“这飞云楼守卫极严,白天不好走,等到深夜咱们再走。”奇才又扒了窗户的缝隙去看,皱眉道:“外面又来了许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倒是听他们偷偷议论,说高开山极少下飞云楼,门里的事儿都是仇长老作主,门主倒是不像个门主了,我估摸着,或许那仇长老有夺位之心。”绿夏蹲在地上,看着高开山手上的扳指,头也不抬地说道。
奇才想起方才进门时的情景,所有元老、长老和堂主都来了,可是高开山还是一个人闷在飞云楼,难道众人都背着他,今日集会他并不知情?满门集会,定是有所图谋,若他们今日一起反对帮主,自己二人就更不好脱身了,即便拿高开山做要胁,恐怕对方也不一定会在意。
绿夏直起腰来道:“这个玉扳指不错,是块上好的美玉。”
奇才自怀中又掏出一个扳指道:“真是巧了,我在井冢中曾见过他们荆门主的遗骨,拿到这个扳指,倒和高开山的有几分相似。”
绿夏接过手来看了看,道:“呀!高开山那个虽好,可比这个差远啦!这个可是极品,其贵重与雌雄双珠有得一拼。”
奇才道:“那这个扳指是个宝物了?”
绿夏道:“极品美玉,难得一见,是宝。”她自幼生长于大富之家,珠宝美玉见得多了,极懂鉴赏,她说是宝,自然错不了。
奇才道:“这么巧,这两任门主都戴着这么一个玉扳指。”
此时忽听铁板下有人说道:“大哥,我是望山,你开开门。”
奇才和绿夏二人对望一眼,高望山来了!
奇才没有说话,高望山又道:“大哥,事情,咳咳,十万火急,你速速开门。”
奇才忽地一阵大咳,断续道:“我,咳咳咳,病了,有事,咳咳咳,明日,咳,再说。”
他怕高望山听出端倪,故意以咳嗽声掩饰,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含糊不清,以期蒙混过关。总而言之,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开这个门,等到晚上再想办法离开。
高望山停了片刻,忽地沉声道:“你日日闷在这楼里,谁也不见,咳咳,到底是为何?这荆门的天都要变了,你还在这醉生梦死。高开山,你若再不开门,我便走了,咳,以后再不管你的事!”
奇才心里狂呼道:“快走吧快走吧!”可只听他说走,却未听到脚步声响,心知高望山还在,便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须知以高望山这等功夫,这层铁板也隔不住什么。
高望山又道:“仇长老他们以你病重不能理事为由,要重新公推门主,我自称能劝你退位,将他们暂时拖住,如今此地只有我一人,你有什么话,咳,尽可以直说。”
他停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声响,又说道:“你总得拿个主意,总躲在这儿算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这门主不当也罢,咳咳,便是如我一般,专心武学,也未尝不可。”
外面又静了下来,奇才二人还是不说话,高望山道:“若你不肯,也该出面召集亲信,压服众人,只是依我看,人心,人心已不可用。”
奇才含混道:“明日再说。”
高望山道:“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哪能容得你明日再说,不必等了,我这便进去。”
这铁板挡得住别人,绝对挡不住高望山。
奇才知道他可能立时便要破门而入,一急之下,将高开山穴道解开,心中只盼他不要胡说什么才好,却听高开山开口道:“饶命!不是我!”
外面的高望山忽道:“便是辞了这门主之位,以我兄弟二人的功夫,也足可自保,你何须如此哀求?你若担心此事,咳咳,我叫仇长老几人进来,叫他们当面立誓,不得对你不利,他急于上位,自会答应。”
高开山又道:“咦,你不是死了么?你们都死了,走开!”
外面没有声响,奇才心道:“莫非他出去叫人了?不对,怎么没有脚步声响?”
忽听喀喇喇声响,窗子已自外面破开,奇才毫不迟疑,一把拉开铁板,与绿夏二人冲下楼去。
楼下并无旁人,二人一直冲出门外,却见眼前空地上黑压压全是人,将飞云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自己二人简直无路可走。
此时高望山腋下夹着高开山,已自飞云楼上一跃而下,说道:“王奇才,咳咳,你本事不小,来来,咱们再过几招。”
343.自招
王奇才大喝道:“各位元老,长老何在?我奉荆老门主之命,剪除弑主之人高开山,余者不论。”
此言一出,荆门众人都是一愣,便连高望山也停住手脚,问道:“你说什么?”
奇才道:“高起父子勾结,弑杀门主一家,荆老门主闻此痛心疾首,因他老人家修道之人,不愿出手杀生,故此委托在下王奇才,灭杀高开山父子,为其子孙报仇,为荆门清理门户!”高起是高开山和高望山之父,荆门前任门主,其名号江湖中尽人皆知。
高望山道:“胡说!你怎敢血口喷人,随意诬陷!”劈面便是一掌,他急怒之下,已失去平日稳健之风,这一拳又是迅疾又是凶狠,奇才有心显露手段,以此震住荆门众人,不退反进,身形左右微晃,让过拳锋,一招“蓦然回首”,手掌倏地搭在高望山腕子之上,高望山何等功夫,焉能让他扣住脉门,右拳一沉,避过了这一抓,拳头顺势锤向奇才小腹,同时左肘一抬,向他下巴撞来。
他两手带出的劲风笼罩奇才全身,二人相距既近,高望山出手又是快极,众人都惊得“啊”了一声,以为奇才万难躲避,这一下必定被砸得血肉横飞。
未料到奇才一个后翻,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高望山两手全部走空,王奇才却继续翻转之势,以手为轴,撑住地面,两腿连环踢出,袭向高望山胸前大穴,高望山身子后仰,两拳齐出,砸向奇才两只脚,堪堪碰到,却是手上一轻,奇才脚与他拳一触即走,借着拳劲身子一翻,已重新站立起来,这一下子电光火石,在一般人看来,奇才的身形只是一花,只有高手才看得出,这一瞬间两人已过了几招,王奇才的身子已风车般地原地转了一圈。
高望山再上步出拳,王奇才已是宝剑出鞘,两人斗在一处。绿夏大声道:“高望山,你们父子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难道你不清楚么?高开山为何每日躲在飞云楼,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高开山萎靡在地,嘴里兀自叫道:“死了,你们都死了!走开,都走开,别来找我!”看起来好似鬼魂缠身、惊恐万分。众人听了奇才的话,再看他这副样子,多少都有些狐疑。
绿夏又喝道:“高望山,你若无愧于心,自应当面对质,陈清事实。你如此行事,难道是想杀人灭口么?”
高望山充耳不闻,连连出掌,王奇才轻功天下独步,岂能怕他快?他若是如往常一般以稳为先,以强克巧,恐怕奇才仍会渐落下风,此时他招招抢攻,一拳快似一拳,分明是想立时将对手打杀,怎知以快打快正是奇才所长,他脚踏鬼步十三绝,手中剑挥洒纵横,真个是迅如疾风。一时场内拳风激荡,剑影森森,功夫稍差的门众已抵受不住,纷纷后退。两人眨眼斗了几十招,王奇才竟丝毫不落下风,两个人平分秋色。
高望山的武功冠绝江南,可说是荆门的定海神针,门众都对他极是膺服,此时见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竟与他打了个平手,都大惊失色,几个元老和长老对望几眼,心中都极为震惊,王奇才近几年声名鹊起,众人也有所耳闻,可万没想到他的功夫竟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竟能与江湖公认的顶尖高手比肩。
此时看高望山拼命的架式,倒真有些杀人灭口的意思,绿夏已断定他必是知情,至于是否亲身出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此时那仇长老走上前来,说道:“望山元老,王大侠,莫急着相斗,本门元老、长老,各路堂主都在此,你们正可当面对质,大家自有公论。”
两人功夫都是强悍之极,此时正斗得火热,哪一方稍松口气便可能有性命之忧,谁敢率先收手?此时便是想停手也一时难以办到。
绿夏道:“高开山在此,自来询问就是。”
她一步跨到高开山面前,问道:“高开山,你快从实招来!”
高开山只是喃喃自语,好似根本未听到众人的话,忽地大声道:“是谁在那儿?我的猫!我的猫呢?”俯身抱住地上的一块石头,抚摸道:“猫儿不怕,这屋子没有门,他,他们进不来,没人能杀得了你!”
其余人见了,心中疑惑:“门主如何变成这副样子?都说王奇才服了灭魂丹,看眼下的情景,王奇才好好的,门主倒似是个功力尽失、神昏智丧的样子。”
绿夏忽地高声道:“高开山,你看!那是谁?荆门主来了!”高开山浑身一个激灵,抬头望向仇长老,忽地缩成一团,叫道:“不是我!不要杀我!”
此时高望山正与奇才斗到紧要之处,这话却一字字钻进他的耳朵,高望山喝道:“鲁长老!门主被王奇才暗算,误服了灭魂丹,快!快给门主吃醒神丸!”
他稍一走神,七色气剑已嗤地一声,将他的右手袖子斩落,差点连胳膊都卸了去。
鲁长老却迟疑着没有上前,然后干脆低了头,装着没有听到。
高望山咬牙道:“甘虎,先扶门主回楼!”甘虎是高开山的贴身守卫,对他忠心无比,应声上前,仇长老却一抬手,拦住了他,说道:“不急。”
绿夏冷哼一声,厉声道:“高开山,你是如何杀的门主?如何杀的门主夫人?如何杀的小门主?”忽地又放低了声音,缓缓地道:“那个孩子,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脸上肉嘟嘟的,白白嫩嫩的透着水灵,怎么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高开山忽地尖声大叫,抱着头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是老家伙!都是老家伙干的,都是他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此言一出,便如承认了一般,荆门门众各个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如此。
仇长老厉声道:“高开山,你好歹毒的心肠!”
高开山叫道:“去找老家伙,去找他!”
仇长老道:“高起已经死了!”
高开山忽地拍手道:“对对,老家伙死了!啊啊他心口上插着一把刀,全是血!全是血!是你,门主,是你杀了他!”他又呜呜地哭道:“饶命!门主饶命!你”
此事是二十余年前的一桩惨事,小荆门主一家三口被杀,死状极惨,如今四五十岁以上的门众,都曾是那小荆门主手下,对当时情景记忆犹新,如今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当时只说是那一家三口出门踏青时遭到三江帮暗算,被人下了药,以致于无还手之力。高起父子带人灭了三江帮,算是替门主报了仇。未料到如今事情反转,原来当年竟是高起父子贼喊捉贼,下此毒手,怪不得小荆门主毫无防备。
而高起在十年后神奇地被暗杀,至今凶手未获,自那之后,高开山接过门主之位,深居简出,便是出门见自己的属下,也必带重兵防护,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干脆自己封闭在飞云楼,即便是门中长老也极少能见到他的面。
仇长老道:“尚堂主,你去后山请逢元老出关,就说门中出了天大的事,请他速来商议。”尚堂主领命去了。
仇长老又向着三位老者道:“三位长老,如今门中无主,凡事只能咱们四个先商量着办了。”三位长老点头,明显是以仇长老为首。
鲁长老道:“门主遇害之时,望山元老正在雪山练功,并不在门内,想必未曾参与此事。”
仇长老道:“虽是如此,可看这情景,此事他未必不知情。”他向着高望山叫道:“望山元老,高开山已然服罪,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此时奇才剑势如虹,高望山便想脱身而出已是不易,只得咬牙苦斗,只是方寸已乱,斗志已失,被奇才杀得连连后退,竟是已落了下风。
可他毕竟是绝顶的高手,绿夏生怕奇才有失,正想唤他停手,却见奇才一剑将高望山逼退两步,忽地两脚向后,身子一撤,已脱出战圈,飘飘落回到绿夏身边。
344.门主
仇长老道:“望山元老稍歇,逢元老立时便到,各位长老和堂主都在,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高望山沉着脸道:“商议什么?商议怎么处置我们兄弟?”
鲁长老道:“望山元老当日未在门内,此事与他无关,如今首恶二人已然伏法,各位长老,此事关系到我荆门的脸面,不宜大肆张扬,依我看,罪止于高开山,不用波及更多吧!”乔、项两位长老点头称是,唯有仇长老说道:“此事等逢元老来了再作商议。”
高望山忽地叹道:“只要姓了这个高,高家的事便不能与我无关了。咳咳咳,要断绝七情六欲,潜心武道,何其难哉!”身形一晃,一把抓过高开山,大步向山下走去。
仇长老喝道:“高望山,此事尚未经公议,你怎能擅自将罪人带走?左右,与我拿下!”
他今日聚集众人,打定主意要逼高开山退位,虽未明言要当门主,可是门内的元老王逢年纪老迈,早就不问世事,三位长老中,鲁长老与高望山亲近,性格有些懦弱,在门内没有什么威信,乔、项两位长老与仇长老不睦,这些年却被他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已不能对仇长老构成威胁。
算来算去,最可能与他一争的便是高望山了,高望山在门内武功最高,人望也高,本是个合适的门主人选,可他痴于习武,对俗务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致。虽然如此,高望山却一直是荆门的定海神针,高开山能坐稳门主多亏了他。
仇长老本想趁高望山不在时发难,却未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仇长老心中本已闪过念头,要铤而走险,与高家兄弟火拼一场,却慑于高望山的实力,迟迟未发。正犹豫着,好似天上掉了馅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王奇才,将这桩多年公案揭了出来,让高开山一败涂地,省了仇长老许多功夫。
打铁要趁热,这大好的机会不是说有就有,此时不将高家兄弟斩草除根,日后怕有诸多麻烦,因此他急差人去寻王逢元老,逢元老本是荆老门主的亲信,若是知道此事,绝对不会放过高氏兄弟。
可眼下高望山便要带着高开山一起离开,仇长老想要阻拦,众人却不肯上前。高望山更是对他理都不理,径自下山,山顶虽全是荆门门众,却无人阻拦,黑压压的人群碰到高望山,正如江水遇快船,不住地向两边退散。
仇长老飞身扑上,向着高望山后心便是一掌,高望山回首一掌,二人双掌相交,一声闷响,仇长老后退几步,面色忽然变得惨白,高望山却加快了步子,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绿夏扯了扯奇才的衣襟,“小白哥哥,咱们也走!”
两人脚步方动,却见一个人旋风似的奔至,身法极为迅疾,大喊道:“门主使者何在?”一个人眨眼便到了场中,拿眼一扫,目光锁定奇才二人,几乎立时扑了过来,拦在二人身前。
那人样貌极是老迈,须发皆白,在场的众人,连四大长老一起,见了他都俯身施礼道:“逢元老来了。”
奇才二人本来要趁众人不注意时离开,却未能如愿,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二人身上。
他见来人的身法,便知对方功力极深,恐怕比高望山也不惶多让。奇才知道此时已不便再走,便住了脚,施礼道:“晚辈王奇才拜见逢元老。”
王逢此时脸色通红,嘴唇哆嗦,便连须发都在抖动。他颤声道:“门主、门主何在?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奇才知道他说的是荆老门主,便回道:“老门主身子康健,如今已到海外寻仙去了。”
王逢不住地点头,“好,好,未料到老夫还能等到今日,好好!”
仇长老此时方缓过一口气来,说道:“逢元老,高开山弑主事发,已被高望山劫走。请逢元老带领我等诛除逆贼。”
王逢来时已听人将事情前后说过,此时见仇长老的样子,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说道:“你若能诛除高开山,还用得着我带领么?”
仇长老脸上发热,他未料到自己那些所谓的亲信全不顶用,见到高望山便似耗子遇见猫一般,只肯向后,不肯向前。都如此废物,自己以后怎么坐得稳这个门主?
此时乔长老开口道:“依我看高开山功力已失,神智不清,倒似是服用了灭魂丹,已不足为虑。”
绿夏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没吃多少,也就七、八颗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灭魂丹极为霸道,若是食用三颗,便功力、神智全失,无药可解,醒神丸只可令其神智暂时清醒,无助解毒,七、八颗灭魂丹下去,不死也废了。
王逢哈哈笑道:“好、好,如此最好,弑主之人,杀他是便宜了他,就让他活着受罪,最好不过了。”
仇长老道:“可是高望山......”
王逢道:“唉,望山......”
鲁长老道:“此事望山元老全不知情。”
王逢便不再理他们,只向着奇才道:“老门主身子可好?”
奇才道:“荆门主身子康健,已去海外寻仙问道了。”
“他向哪边去了?”
“望东海去了。”
“东海好啊,有蓬莱仙山。”
仇长老忽道:“逢元老,老门主离开四十年了,一直没有音信,多半已不在世,怎么会突然差来个使者?此事还须仔细甄别。”
王逢一掀胡子,怒道:“门主说了会回来,自然会回来!只你花花肠子多,这也不信那也不信!这个小伙子明明说了,是门主差遣来的,那便是门主差遣来的,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仇长老偌大的年纪,在门内位高权重,此时却当着门众的面儿被他训斥,老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不服气,冷笑道:“人的嘴两层皮,别人又未亲见,他怎么说怎么是!除非老门主亲至,使者之说,老夫是断断不信的。逢元老须防别派之人,尤其是公义门,借老门主之名挑起荆门内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绿夏是何无敌的亲孙女,她一直站在奇才身边,大家都亲眼所见。仇长老此言一出,颇有些说服力,一时众人对奇才两人添了几分敌意。
鲁长老却道:“老夫在大名府亲眼所见,王大侠带领五派之人,砸了武林大会的场子,何无敌因此未当上武林盟主,王大侠绝非公义门人。”
奇才道:“老门主虽不能亲至,却将他贴身信物给了在下,还请逢元老鉴别。”说着将那个玉扳指奉上。
王逢接了过来,眯着眼左看右看,半晌不语。
仇长老道:“门主的扳指一直在高氏父子手中,哪里又来个扳指?怕不是假的吧?”
逢元老却大声道:“胡说!这明明是老门主的扳指,高起那个才是假的!他弑主自立,说是替老门主守摊子,后来却又假称寻到老门主的尸骨,自己得到了他的扳指,断了众人怀念旧主的心思。”他如今已八十余岁,在门中资格最老,原是荆老门主的亲信,对于老门主的东西自是熟悉非常,他说这扳指是真的,众人自然不疑。
仇长老道:“当年这些话您可从未说过。”
“老夫也从未说过他的扳指是真的!老夫只想有一日,老门主必会回来收拾了这狗贼,那时真假自现,老夫等了四十年,撑着这口气活到今天,如今总算是等到了。”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拉住奇才道:“老门主可说过何时回来?”
奇才道:“荆老门主已超凡脱俗,不理世事,想必是不回来了,他只说让晚辈替他清理门户,他老人家还让我必来拜见逢元老,有什么事便请逢元老作主。”
王逢老泪纵横,“好,好,你今日来此,是我荆门之福啊!”
奇才心道:“只要抱住王逢这棵大树,想必在荆门没什么危险,等到有好的时机,与绿夏一起出走便是。”
王逢道:“我明白门主的意思,他差你来,便是让你为荆门之主,带领荆门上下行侠义之道,光大本门。”
345.争
王逢话一出口,众人皆惊,便连王奇才也吓了一跳。那仇长老更是心中一沉,逢元老是真正的元老,在门内有着超然的地位,仇长老要争夺门主位子,怎么也绕不过他去。仇长老暗中图谋高开山,也曾旁敲侧击地探问逢元老的意思,逢元老虽是语焉不详,没有直说什么,但仇长老这种老江湖,自然能品味出他的几分真实心思,对于仇长老的图谋,逢元老的没有态度便是态度,可以说他是默认的,甚至一直在等待着仇长老发难。
这几年你都暗中纵容着人家去争去抢,好不容易这事儿要成了,你突然反戈一击,扔出来个刚见面的后生小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仇长老自己不好说话,向着旁边一使眼色,襄州堂的任堂主上前道:“逢元老,依属下看,新门主的人选可得要仔细着,一定要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才能将门众拧成一股绳。王大侠年轻侠义,后起之秀,再历炼几年,自然是武林的中流砥柱,只是此时便让他挑起大梁,未免有些拔苗助长。”
王逢道:“你懂个屁!年轻才有干劲,谁说门主就要年纪大的?那我这糟老头子来当,岂不是最合适!”
老资格就是好,可以倚老卖老,王逢虽然说话极不客气,可谁都不敢表露出不满,任堂主心里暗骂着老家伙,还得挂着一张笑脸,“逢元老能重新出山,主持大局,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好什么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留几年,我出山?那不得被你们这些人的花花肠子折腾死!”
仇长老道:“逢元老是门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您出来执掌荆门,咱们自然是一力襄助,唯逢元老马首是瞻。”
仇长老知道不论怎么捧,这个老家伙是绝对不会再出山的,乐不得高帽子送上。从资格最老的开始算,他不做的话自然就轮到四位长老了。
鲁长老也道:“逢元老,您就辛苦辛苦,再出来带带大家伙儿,咱们荆门这些年在高开山手里是一日不如一日,连三江帮都敢欺负上门了。”
乔、项两位长老也连连点头,比起仇长老这种平日争来斗去的同辈人,他们当然更青睐一个老资格门主。
逢元老捋着胡子道:“你们少给我灌迷魂汤,人老屁股松,说谁谁不听,我说的话早就被你们当成个屁,熏一鼻子,味就散了。”
鲁长老笑道:“逢元老,您又说笑了,这门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忤逆您老人家?”
仇长老面容极为严肃,指着那些堂主道:“逢元老,他们谁敢不听您的话,仇某第一个不答应,有什么话,让他们来对着我的宝剑说!”在场众人轰地一声,纷纷吵嚷道不敢。
逢元老道:“这么说来,你们都肯听我的话了?”
各位长老与堂主都躬身施礼道:“愿遵逢元老号令!”
王逢道:“好,既然都听我的,那我说要王奇才做咱们荆门之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才信誓旦旦听命逢元老的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打破沉默的是王奇才,他开口道:“逢元老,小子无意。。。”绿夏忽地一扯他的袖子,抢过话头道:“小白哥哥,荆老门主不是说过嘛!让你到荆门之后,凡事多听逢元老的。逢元老威望之高,识人之明,荆门无人能出其右,他的话不会错的,你可不能冷了他老人家的心。”
奇才一怔,自己正想推辞,绿夏却要他去争,他不明白绿夏打的什么主意,便没再吱声。
逢元老道:“王奇才阵斩敌酋,为国立过大功,又做了五派盟主,在武林中素有威望,此次治服逆贼高开山,为门里立下大功,做门主再合适不过。最紧要的是,他是荆老门主指定之人。”
他转过身来,对着几位长老道:“你,你们,高起父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在门里横行多年,你们为何不诛此逆贼?而只是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唯唯诺诺,听命于他们父子?”
鲁长老道:“逢元老,咱们,咱们实在是被那两个逆贼蒙蔽了啊!”
仇长老道:“元老,您这话我等实在担当不起,高起弑主之时我等还年轻,在门中没什么人望,担不起什么大任,不似逢元老德高望重,若是当年逢元老振臂一挥,我等自愿追随讨贼。”这话清楚明白,逢元老几朝元老,不也是一样屈居于高起父子的淫威之下?
逢元老叹气道:“你怎知我未杀贼?”
仇长老一愣,其余长老也都有点呆,这是什么意思?
仇长老忽地脸色大变,说道:“莫非,那高起之死。。。”
逢元老道:“不是我杀的,难道他还能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插刀不成?”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什么事儿都不管的老头子还有这等本事。
王逢又道:“本来我也要杀了高开山这个逆贼,几次下手都功亏一篑,反倒是惊着了他。”
仇长老道:“逢元老怎么不与我商量?也好祝你一臂之力。”
王逢道:“你?你顶什么用?你们这些人若是济事!老门主自然找你们办事,又怎么会把此事托付给别人?”
仇长老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冷笑道:“逢元老也知这王奇才是别人。”他身边一个大汉道:“就是,他都不是荆门中人,怎么能做得了荆门之主?”
绿夏道:“各位生下来便是荆门之人么?”
逢元老道:“王奇才为门内诛了贼人,那便成了咱们自己人,他若做了门主,自然是荆门的人。”
仇长老道:“逢元老,各位堂主好容易聚到一处,您看此事能不能先放一放,聚义厅内已摆下酒宴,咱们边吃边议。”
众人经此一番折腾,早就饥肠辘辘,此时一起轰然叫好。
王逢携了奇才的手,说道:“小子,咱们喝酒去!”
一行几十人下山进了聚义厅,酒宴早已备好,众人入席。
王逢拉着奇才和绿夏,与四位长老一道坐了首席。
绿夏悄悄地对着奇才道:“这门主的位置,你一定要抢过来。”
奇才道:“这便奇了,你不是要与我浪迹江湖么?你爹也说了,让我带你远离是非,离了江湖争斗,安稳度日。”
“你确定遇到江湖杀戮,甚至家国之难,还能够袖手旁观,过自己的悠闲日子,而不是挺身而出么?王大侠学了这一身本领,当真能跳出红尘,一辈子躲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与我安稳度过一生么?”
奇才想说能,却又有些迟疑,便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绿夏又道:“你难道真的要我如姑姑一般,自家中不告而别,从此与亲人成为陌路,以后便是想家也不能回,一辈子老死异乡吗?”奇才低头不语。
绿夏又道:“与你私自出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个女人谁不想嫁得风风光光,在亲朋的祝福声中迈入夫家?谁不想待到春暖花开,莺啼燕语,与自己的夫君一道回娘家探望父母?王奇才,这也是我的心愿,我要光明正大地嫁给一个天下闻名的英雄,让我的祖父、父亲,他们谁都不会看轻你,也不会看轻我。”
奇才道:“你说得固然有理,只是荆门恐怕终究要与公义门为敌。”
绿夏道:“事在人为,门主变了,自然会有些不同,你若能做大荆门。。。我爷爷也是个能审时度势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大丈夫立世,学得一身本领,不想着成就一番事业,怎能总是舍易就难,甘心碌碌无为呢?”
奇才在桌子下面暗暗地握住她的手,说道:“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努力!”
346.摔杯
奇才虽说要去争,可暂时也想不出怎么争,自己的长处是这一身的功夫,还有所谓的荆老门主的托付,除此之外,他的倚仗只是王逢的一力支持,至于逢元老为何一眼便看中了他,奇才也是一头雾水。
逢元老在这门中绝对是个少数派,仇长老经营多年,势力应该很强,还有其余三位长老,多少都会有些拥趸,高开山和高望山兄弟的亲信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自己虽然有逢元老的支持,如今依然处在不利的位置,若要争夺门主之位,只好见机行事了。
酒过三巡,众人便开始四处敬酒,当即便有几人来敬奇才,一个大汉当先道:“在下张豹,是虎豹堂属下,敬王大侠一杯!”
虎豹堂在荆门中地位超凡,有门众四十人,都是门内最能打的猛人,虎豹堂一向不设堂主,四十人由门主亲自指挥,可以说,虎豹堂是门中最强横的一支力量,而且是真正的门主亲信。
高开山自禁在飞云楼,楼外的第一层守卫就是虎豹堂众,若不是他一露面便失去反抗能力,而且很快便认了罪,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张豹喝了不少,脚下已有点发飘,他手里端着酒杯,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奇才。
绿夏见了笑道:“王大侠素不饮酒,我替他喝吧!”
张豹粗声粗气地道:“传说王大侠英雄盖世,怎么能让女人挡酒?”
旁边人也起哄道:“就是,小白脸,拿出你的爷们气来!”
“兄弟们对王大侠仰慕已久,你可不能驳了大家的面子!”
“张豹,这杯酒你要是劝不进去,兄弟们都看不起你!”
仇长老在旁暗自冷笑,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要想让他们心服口服,首先要有高强的功夫,其次就是过人的酒量了,不能与他们一道大碗喝酒,怎么能让人心生亲近呢?喝酒虽是小事,可也是附众的手段,尤其在这争位的紧要时刻,哪里还有什么小事?
绿夏知道奇才的酒量,不由有些担心,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要将奇才灌醉,让他当众出丑。
她还想伸手去拦,奇才却拨开她的手,笑道:“在下平日虽不擅饮酒,今日诸位兄弟的酒却不能不喝,只是这小酒杯喝来有什么意思,张兄弟,咱们换大碗来!”
他一声吆喝,豪气陡生,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这边一闹腾,别处众人听了,也一下子涌了过来,将这一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绿夏暗暗地叫了声苦,你酒量不行也就算了,忍一忍就好,还充什么英雄好汉?仇长老却心中暗喜,这小子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王逢在旁坐着,只是捋着胡须,显然也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张豹大声叫道:“还不快去,取几个大碗来,今天我要与王大侠喝个痛快!”
有好事者早跑去找了两只大海碗,倒满了酒,放在桌上。
奇才端起一只碗,说道:“张兄弟,在下先干了!”一饮而尽,将碗底一亮,涓滴不剩。
张豹不肯示弱,端起碗就干了,众人暴声喝彩。旁边立时便有人过来,将酒重又满上。
奇才道:“在下回敬张兄弟一碗。”端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
张豹也跟着干了一碗,说道:“兄弟,这酒喝得痛快!痛快。。。”身子突然一歪,竟是倒了。
绿夏本来看奇才喝得急,有些担心,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众人见奇才喝得爽快,都拥了上来敬酒,“我敬王大侠!”“来来,咱们来一碗!”
奇才来者不惧,一碗接着一碗,连喝了数十碗。
他已学会了如何逼出酒力,以前因为内力不足,这酒量尚不甚大,如今他内力突飞猛进,相应地酒量也水涨船高。
奇才只觉丹田之气蓬勃而起,在体内流转不绝,头顶和身周冒出腾腾的白气,那点酒入了喉,一阵辛辣行至小腹,随着内息从身体每个毛孔蒸腾而出,酒力立时便消散了。
仇长老没想到他竟这般能喝,正惊诧间,却见奇才向他举起海碗道:“在下敬仇长老一碗酒。”一饮而尽。
仇长老见他如此海量,哪儿还敢与他硬拼,只用小杯喝了一杯,应付了事。
奇才也不在意,又转头去敬他人,都是大海碗一饮而尽。他越喝越觉得畅快,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豪迈之气。
荆门中人见了,都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子年纪虽轻,却自有一番英雄气魄,相比起来,那仇长老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绿夏见奇才头顶身上白气蒸腾,知道他能用内力逼出酒力,只要内力足够深厚,便绝不会喝醉。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酒宴气氛达到高潮,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仇长老喝着喝着,突然酒杯落地,“啪”地一声脆响,声音格外响亮,随即他闪电般地出手,一把便扣住了身边鲁长老的脉门。
与此同时,忽地有许多人拔出刀来,架在身边人的脖颈之上,众人都已喝得醉醺醺的,哪里有什么防备?一下子便被制住,失去反抗之力。
这一下陡生变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王逢霍地站起,厉声道:“仇松,你这是做什么?”
仇长老道:“逢元老,这些都是逆贼高开山兄弟的亲信,多年来助纣为虐,理当清除。”
鲁长老一向追随高望山,此时也遭到株连,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方才在山顶之时,他胆小犹豫,未曾出手相助高望山,本以为能保全自己,没想到如今遭到清算。
他脸色发白,颤声道:“仇长老,我。。。”
仇长老根本就没想让他开口,免得再生枝节,立时便打断他,喝道:“将高氏逆贼全部。。。”
话未出口,忽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鬼魅般地出现,仇长老暗叫不好,双掌连环向前急拍,刚挥到半路,两只手已然垂落下来。
众人看去,只见王奇才站在仇长老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仇长老,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呢?”
347.比武
王奇才一招制住仇长老,荆门上下都大吃一惊,众人见过奇才与高望山在山顶相斗,知道他是个可与顶尖高手匹敌的对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仇长老在他手底下竟然一招也走不过去。
其实仇长老的功夫在荆门绝对排得进前十名,若是拉开架势比武,奇才要赢他也须费些功夫,只是方才仇长老一半的心思在鲁长老身上,另一半也在离他更近的王逢身上,万万想不到距他十步开外的奇才会动手,而且一动就来得这般快,竟是眨眼便到了眼前,等他惊觉出手的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了。
一招制住仇长老,奇才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当即把荆门门众都镇住了。尤其是仇长老的人,不由得大为气馁,方才突然发难的气势一下子便没了大半。
奇才眼光一扫,见已有一人当场被杀,仔细看去,依稀认得是高开山的贴身侍卫甘虎。其余被刀剑制住的足有四五十人,占在场人数的三成多。
奇才心道,这仇长老可够狠的,这么一通血洗下来,荆门必定元气大伤。
他说道:“荆门主曾一再叮嘱在下,诛除逆贼高开山之举止于首恶,余者不论。”
仇长老道:“若是没有这些人助纣为虐,高开山一人如何能造下如此大的罪孽?首恶是恶,从者也是恶,怎么能除一恶而存众恶?”
奇才道:“恶有大小,大恶除之,小恶改之,有何不可?何况荆门能有江南第一大帮之誉,皆赖诸位舍生忘死、流血拼杀,在场诸位都是于本门有功之人,这些辛苦和鲜血,多年积累的功劳,难道还敌不过些许小恶吗?”
奇才手下暗暗使力,令仇长老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他手下众人见了,还以为他心中羞愧,无话可说,不免气势又去了几分,手上的刀剑不知是该拿着还是该放下。
奇才道:“诸位刀剑所指,都是你们的兄弟,是曾一起并肩作战、流血流汗的兄弟,他们也与你们一样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在对敌的战场上没有丢了性命,如今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罪过,要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么?”
在场许多人都低下头去,心中犹疑,忽地一人大喝道:“别听这小子混说,大家跟我杀了高开山余孽,救出仇长老!”
那汉子话音刚落,王逢身形飘忽已到他眼前,手向前一探,捉住他的肩头,向地上一掼,那人登时昏死过去。
王逢怒道:“自己人用刀对着自己人,荆门要让江湖人笑掉大牙了,都把兵器给我放下!”
眼光扫去,他身边的人当先抵受不住,垂下了手中的兵器,其余人也三三两两地放开了手,一旦脱离其他人掌控,那些刚刚逃得性命的人立时跳开,拔出刀剑,怒视着同门,仿佛随时便要冲上来厮杀。
同门相残的危险并没有消除,只是从一边倒似的清洗演变成势均力敌的对峙,倘若处置不好,大规模的火并还是很有可能发生。
奇才将仇长老推开,任他软倒在椅子上,拔出七色气剑,大声道:“合则强,分则弱,兄弟相残者乃是本门公敌,如有擅杀同门者,请诸位共诛之!”
手臂一抖,七色剑芒倏地长出数尺,他随手一挥,远远的一张厚实木椅应声而断,从中间裂成两半。
这一招“远山春色”,是色色神剑中的一招,以七色气剑之威,可相隔三丈取人性命。
众人方才还剑拔弩张,仿佛稍一撩拨便要动手,见他这一剑使出,立时都存了怯意,不敢再轻动,生怕做第一个出头之人,撞到王奇才的剑上去。
逢元老道:“怎么?你们都长能耐了!都瞪什么眼睛,把家伙都收起来,张豹,你梗着脖子做什么,给老夫坐下!”
众人稀稀拉拉地落座,醉酒的都差不多吓醒了,甘虎的尸首被收拾了去,屋内的血腥气还在,气氛已与方才大不相同,门众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今日这酒宴该如何收场。
仇长老虽被放开,经方才一番折腾,瞬间已威信大跌,气势也差了不知多少,只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如今他左手边坐着王逢,右手边是鲁长老,两个人将他夹在中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王逢道:“鸟无头不飞,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推选出新门主。”
鲁长老率先道:“王大侠功夫盖世,义薄云天,又是老门主中意之人,理当继任门主。”
乔、项两位长老已看清了风向,当即颌首表示赞同。
四个长老三个点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仇长老身上,仇长老冷笑道:“逢元老,你们这是要逼我就范么?”
绿夏在旁边笑道:“依我看,有些人不只是要逼迫人就范,还动不动的喊打喊杀呢!”
众人知她话里所指就是仇长老本人,今日他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算盘全部落空,反而威望大损。
此时张豹站起来叫道:“虎豹堂香主张豹,愿奉王大侠为主,追随左右,绝不相负!”
他一带头,立时便有十几人站出来附和,多是虎豹堂众,方才他们大多受人挟制,若不是奇才出手,恐怕早已遭了仇长老毒手,因此立时成为奇才最坚定的支持者。
仇长老四处望去,见自己的亲信都垂头丧气,目光躲闪着他,心知大势已去,多年经营化为泡影,不禁胸中愤懑,一时竟想不管不顾,拼个鱼死网破。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喧哗声大作,不知有多少人奔来,一个人急急忙忙奔到门口,叫道:“天门五疯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已被人一掌推开,一伙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长须老者,见屋内这许多人,倒也没敢放肆,就在门口住了脚,拿眼向主位一觑,见仇长老坐在中间,立时放声大笑道:“仇门主,恭喜!恭喜!你的登位大典,贫道我不能不来捧场啊!”
仇长老道:“薛老道,你来干什么?”
薛老道道:“咦?老仇,不是你让我来的么?你可不能装糊涂啊!用得着咱的时候许诺,上位了就当没这回事,兄弟们可都等着跟你混上肉吃!”
仇长老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薛老道,你胡说些什么!”
薛老道嘿嘿一笑,“仇门主,怎么一当上门主脾气还大了?当初求到咱兄弟头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虽说咱们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可也是在外面出了力的,若不是咱们在外头张着声势,指不定高开山兄弟俩。。。”
仇长老指着奇才道:“薛老道!你要找荆门门主么?这是逢元老选的新门主,你和他说话吧!”
薛老道一愣,“你糊弄谁呢?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什么门主?你们荆门没人了么?”
他身后一个秃头和尚凑上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薛老道笑道:“原来是威震边关的王奇才王大侠,久仰久仰!”他说着久仰走上前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看起来十分轻视。
奇才道:“得罪,这位。。。薛?是姓薛吧?这位薛道长今日上门有何贵干?”
武林中人最看重名头,奇才故意做出没听过薛老道名号的样子,明显是在贬低他,荆门门众听了,都在暗中偷笑。
薛老道却似不以为意,大笑道:“荆门门主就任,在下特来贺喜,王大侠名头大得很,贫道正想领教一番,王门主该不会推辞吧?”他一会儿王大侠,一会儿王门主,明显带着调侃,不将奇才放在眼里。
在场众人已轰地一声,大声议论开来,这薛老道,竟然上门挑战,砸荆门的场子来了!
天门山五疯是天门山五座山峰的峰主,座下弟子千人,信众无数,近年来势力日张,一直觊觎江南第一大帮的地位,视荆门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两帮一直维持着平衡,荆门实力占了上风,让薛老道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仇长老有夺位之心,一直与他暗中往来,一力撺掇,并许诺出手相助,如今带着座下弟子赶来,本想混水摸鱼,却见仇长老未能得手,荆门也没有血流满门,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荆门两个最强的高手高开山和高望山兄弟已然离开,又让他有些兴奋。
薛老道自认荆门中唯一能与自己一拼的只有这两兄弟,如今他们二人被逼走,荆门实力必然大大受损,天门山五峰正可取而代之。
薛老道没料道这个新任门主如此年轻,心中诧异不已,仇长老怎么就斗不过这么个毛头小子?不过看他的样子,心里必定万般不服气。
这个新门主立足未稳,自己若是能给他一个下马威,说不定仇长老立时便能暴起发难,荆门势必又陷入内乱之中,他们自己人一斗,天门山五峰便能就中取事,甚至取而代之。
薛老道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是不怎么把奇才放在眼里,虽说他最近名气很大,可毕竟年轻,能有几分功力?自己定能胜得了他,让他颜面扫地。只是一会儿杀杀他的威风即可,不能把人一下子打死了,得让他活蹦乱跳地和仇长老死掐,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仇长老嘴角带着嘲讽的笑,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奇才道:“那个,你姓什么来着?”
张豹大喝一声,“他是薛疯子,姓薛!”众人哄堂大笑。
奇才道:“薛道长,你当真要与在下比武?”
348.三个响头
薛老道笑道:“这还有假?王门主,咱们武林中人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不会连比武都不敢吧!”
奇才道:“薛道长远来是客,咱们荆门正该以礼相待,敬你三杯薄酒,怎么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呢?”
薛老道心中暗笑,这小子果然是个脓包,听到我天门山五峰的名头,吓得不敢上场了。
他为人向来嚣张,心里鄙视,嘴上更是毫不留情,“王门主若是不敢比武,便将这门主的位置让与别人吧!我看仇长老就不错。”
王奇才瑟缩地看了仇长老一眼,说道:“原来薛道长是为仇长老出头来了。仇长老!天门山五峰欲立你为荆门之主,你意下如何?”
仇长老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心里暗暗地骂薛老道,他这么一说,可是坐实了自己里通外门,谋求门主的罪名。
奇才道:“仇长老不肯,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就不比了吧!”
薛老道哈哈大笑,“王逢,这便是你选的门主,还没动手就吓得尿裤子了!道爷我有好生之德,你小子不敢比,便不比了,只要你跪下来向我磕三个响头,荆门以后奉我为主,我便饶过了你。”
话音一落,堂内立时轰地一声,声浪似乎要把屋顶都掀了去,荆门门众义愤填膺,拍桌子大骂,张豹更是暴喝道:“薛疯子,我来和你比!”
薛老道道:“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与你们门主说话,闲杂人等都闪开!王门主,你到底比还是不比?要不还是跪地磕头算了,你一个年轻后生,跪拜我武林名宿,天门山之主,不丢人!要不然。。。不如你拜我为师,你虽资质鲁钝,为师也不嫌弃,将你与诸位师兄一视同仁,传你天门山绝学。”他身后天门山诸人都哈哈大笑。
奇才道:“天门山有什么绝学?”
薛老道笑道:“你跪地磕头拜我为师,为师自然会传你。”
天门山众人说道:“好啊,王师弟,快磕头吧!我们师傅的功夫天下第一,轻易不传外人,今日你算是赚到了!”
“就是,我们薛老大的本事,拳打何无敌,脚踢高望山,一般人他老人家还不肯收呢!”
奇才低头不语,似是颇为犹豫,荆门门众都吼道:“和薛老道拼了!”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不能怂啊!”
“拿出点血性来,跟他比!”
“上!怕他做甚?”
有几人拔出刀剑上前,“我来,我来和你比!”
更有人喊道:“请逢元老另择门主!”
“请仇长老主持大局!”
王逢端坐,拈须不语,表情淡然。
仇长老自顾自喝酒,也不说话,薛老道的功夫与高望山只差一线,大半在自己之上,如今这门主的位子已成烫手山芋,谁接谁才是傻瓜,待他二人两虎相争,最好是两败俱伤,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岂不是好?
张豹脑子简单,性情暴躁,此时忍不住大吼道:“小白脸儿!我算是看错了你,你怎么如此不济事?把我们荆门的脸都丢尽了!”
薛老道得意洋洋,“小子想的怎么样了?为师可是等急了。”
奇才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就比一比?不过咱可说好了,这是以武会友,不是性命相搏,咱们点到为止。”
薛老大昂然道:“放心,贫道绝不会坏了你的性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输了可得向我跪地磕头,不多,三个就好。”
奇才道:“那怎么成?难道你输了也会向我磕头不成?”
薛老大抚须道:“贫道怎么会输?”
绿夏插嘴道:“薛道长,不如你们就打个赌,谁输了谁便跪地磕头,拜对方为师。”
奇才忙着扯她的衣袖:“不急不急,此事还须慢慢商议。”
薛老道吼道:“商议个屁!就这么定了!”
两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奇才身上,这场比武关系到两派掌门,谁若是低头便意味着整个门派向对方俯首称臣,本门的脸便算是丢尽了,江湖上传言出去,整个武林都会将之传为笑谈。
奇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抖手地拔出了宝剑,他的嘴唇微颤,脸色灰白,咬牙切齿地道:“薛道长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薛老道将手中拂尘一摆,笑道:“你是晚辈,我让你三招。”
他身后一个胖胖的老者上前道:“大哥,王奇才名头不小,想必有几分真本事,大哥你可不能轻敌呀!”
薛老道一摆手,“我晓得,不用你多嘴!”
薛老道自有狂妄的本钱,他少年时曾逢异人传授武功,三十岁功夫大成,此后纵横荆楚、巴蜀之地,未曾遇见过敌手,二十年前来到天门山,以绝顶功夫压服天门山佛道诸家,定居下来,广收门徒,渐渐成为一方之霸。
十几年前在荆门武林大会上,他一招败在高望山手下,从此天门山诸派被荆门压制至今,薛老道以为一生之奇耻大辱。如今高望山出走,他自认荆门已无其敌手,眼前这个小子功夫就算不赖,难道还能强过高望山去?
他手一摆,说道:“此地太过狭小,来人,把这些桌椅板凳都收拾了去!”
奇才低头看了看桌子下面,摇手道:“不必,不必了,就这样挺好!”
薛老道仰天大笑,“好好,就依你,都留着吧!你若输了还可钻到桌子底下,是也不是?废话少说,进招吧!”
话音未落,那桌子忽地飞起,杯盘碗碟、酒肉杂物漫天扑面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好似是无数的暗器。
薛老道未料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心中吃了一惊,却也并不惧怕,急挥拂尘,护住全身上下,大喝一声,杂物被他拂尘所击,四处乱飞,便连桌子在他一击之下,也碎成了一片片,周围之人纷纷躲避。
薛老道顶着漫天的碎屑拔地而起,身子已居高临下,眼前却不见王奇才的身影,他心中暗叫不好,忽地感到膝盖一阵剧痛。
他知道遭到暗算,猛挥拂尘向下直击,却不料手中一轻,只见一条剑芒掠空而过,拂尘上的细丝根根断落。
他的拂尘乃是上好蚕丝所制,韧性极好,挥出之时,内力灌注其上,使那细丝一根根坚硬挺立,寻常钢刀都斩不断。
却不料他急切之下,力未使足,而奇才有备而发,手中又是天下至宝七色气剑,全力一击之下,竟将拂尘根根斩断。
薛老道此时方知奇才内力竟然如此精纯,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出其不意地全力一击,自己已然中招。
他落地时两膝疼痛难忍,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而此时七色气剑的剑芒铺天盖地,自上而下已到了眼前,他不由自主便低头闪避。
只听奇才笑道:“这一个头在下生受了,还差两个!”
薛老道心头惊怒交集,猛的抬起头来,手中光秃秃的拂尘杆猛地向前一递,这是个童子拜观音之势,乃是伏地偷袭之招,对方若无防备,极易中招。
可惜他已落了下风,奇才何等功夫,早防着他绝地反击,此时身子绕着他急走,避过这一击,手中剑芒团团舞开,恰似一个圆盘,只围绕在薛老道头顶左右,凌厉的剑气将他的发丝成片削落,一时毛发乱飞,薛老道抵受不住,不由自主又低下头去。
奇才大笑道:“乖徒儿,礼数倒还周到,还有一个头,一起磕了吧!”
薛老道羞愤欲死,虽被他剑光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却硬梗着脖颈,宁肯被他削去头颅也再不肯低下,不料那剑却改削为拍,“啪”的一声正拍在他后脑之上。
薛老道一阵眩晕,眼前金光一片,“咣”的一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奇才大笑道:“既然你已认输,便饶过你吧!以后若再胡作非为,为师定不轻饶!”抽身后退,收剑入鞘。
堂内立时爆发出一阵喝彩,荆门众人都乐疯了,有的跺着脚,有的拍着桌子,胡乱喊道:“薛疯子不堪一击!”
“天门山真是脓包!”
“老道怎么变成和尚了?”
“被咱们门主给剃度了呗!”
“王大侠大人大量,真英雄也!”
不知谁大喝一声:“门主威武!”
如大海涨潮般,许多人跟着吼道:“门主武功盖世!”
“门主天下第一!”
薛老道抬起光秃秃的头颅,眼前兀自发花,忽觉喉头一咸,“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更加委顿绵软,身边弟子忙上前去,两边扶住他,薛老道怒道:“滚!都给我滚!”
他半生横行霸道,何曾吃过如此大亏?羞愤焦急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若如寻常一般对垒,几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怎奈他轻敌在先,被奇才打了个措手不及,竟致一招落败,受尽羞辱。
薛老道当下便想跳起来拼命,怎奈双腿膝盖穴道被刺中,站起来都不容易,哪里还有一拼之力?
天门山诸人忙不迭地架起他来,狼狈而去,跑出去很远还能听到身后的哄笑之声。
这一战大大扬了荆门的威风,打得老对手天门山五峰抬不起头来,荆门门众此时对奇才已然心服口服,都高叫着庆祝,完全忘了方才的剑拔弩张。一场大胜似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冲淡了自己人之间的矛盾和敌对。
自高开山疑神疑鬼,仇长老暗中夺权以来,荆门从未如眼前一般上下一心。
王逢笑道:“王门主为荆门立下大功,可喜可贺啊!”
奇才向着他深施一礼,“王老前辈,荆门门主之位,在下断不敢领!”
349.血盟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好似沸腾的开水瞬间冷却,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奇才,张豹道:“门主,你这是啥意思?”
奇才取出玉扳指,向着王逢双手奉上,“小子德薄,才疏学浅,门主之位实在愧不敢领,还请另择德高望众者居之。这是荆门之宝,如今完壁归赵,请前辈收下。”
王逢将他手一拨,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小子别给我添乱了,这事儿一会再说。”转头向着仇长老道:“仇松,天门山五峰打上门来,这事儿你怎么说?”
仇长老冷笑道:“他们上门关我什么事?”
乔长老慢悠悠地道:“难不成我的耳朵聋了吗?那薛疯子是不是说了,是仇长老让他来的?”
鲁长老道:“老夫也听到了。”
项长老面容冷肃,忽地大喝道:“执法堂堂主何在?”
一个中年人排众而出,拱手肃立,“属下在。”
项长老道:“唐堂主,老夫问你,挑起内乱,妄杀同门,是个什么罪名?”
唐堂主溜了仇长老一眼,低头道:“按门规,这是死罪。。。不过。。。”
项长老不待他说完,又厉声喝道:“我再问你,勾结外帮,图谋本门,该当何罪?”
唐堂主的头又低了一点,“回长老,死罪。”
“好了,你下去吧!”项长老挥手让他退下。
仇长老冷冷地望着他,“老项,你尾巴夹得久了,是不是腰杆都挺不起来了?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听你的?如今你还想要翻上天去?”
项长老道:“老夫执掌门内法度,这是我份内的事!他们要听,也不是听我的,而是听门规的!”
乔长老不紧不慢地道:“老项,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就佩服你刚直不阿,一碗水端得平,不像有些人,从不讲规矩,只会拉拢人心,排挤别人,搞小帮派,把门里的人都变成他自己的人,什么门规法度,在他眼里都是个屁!”
王逢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少说废话!仇松,你要杀害同门,为的是清除高开山作孽,虽说手段过分了些,好在这事儿没成,咱们的小伙子们还都好好的。不过你为了当这个门主,居然勾结了薛疯子,差点给本门带来大祸,这罪过可是不小,若不施惩戒,怎么能服众人之心?这事儿交门里公议,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处置?”
乔长老道:“门规上写得明明白白,还议什么?”
鲁长老点头称是,他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奇才出手,恐怕已成为仇长老刀下之鬼,此时事情翻转,当然想置仇敌于死地。
项长老却道:“仇松有罪当诛,不过他在门中几十年,曾有大功于本门,按照门规,可以略减其罪行,饶其性命,幽闭后山。”
王逢叹气道:“仇松,你功利心太重,正须修身养性,你随我去后山静心修炼吧!”
话音未落,仇长老忽地暴起,王逢早有准备,伸手一拦,鲁长老迅疾出手,身边的乔、项二位长老也飞身上去,几条人影错落,只几个回合,仇长老便摔落在地,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
王逢叹道:“你如今身无功夫,出去也是为仇家所害,不如就在门内修行吧!念你往昔的功劳,荆门奉养你终生。”
原来仇长老已被废去了武功,几个执法堂的弟子上来,将他抬了出去。
王逢忽地喝道:”唐堂主,冒充门主者该怎么处置?“
唐堂主好似练了半天的拳,满脸都是汗,战战兢兢地道:”门,门规里没有这一条,不过,冒充门主罪大恶极,也该处以极刑吧!“
王逢转头向着奇才道:”王奇才,你以荆门门主身份,与薛老道比武,不出几日,必然天下皆知,如今你说不想干了,哪有这个道理?再敢胡说,门规处置!“
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奇才不禁有些发懵。三位长老忙上来打圆场,一再恳请奇才就位,在场众人一片声地呐喊:”请门主莫再推辞!“
奇才道:”诸位若要奉在下为门主,且先听我一言!“众人渐渐低下声去。
奇才又道:”奉在下为门主者是在座诸位,非是在下自已所想。王某乃是江湖浪荡之人,只愿混迹街市闾巷、山河湖海,图个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从未想过能成为一帮之主。今日有此机缘,乃是天意。”
忽地有人大叫道:“门主,怎么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哪里像个江湖好汉的样子!”众人轰然响应。
奇才立时大声道:“在下的意思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老子本来在江湖上行走,快活自在,从没想到做什么鸟门主!如今你们非要老子做,那也成啊!只是江湖好汉讲的是信义,你们让老子做门主,那得是真心信服老子,听老子的话,要是表面上敬我是门主,背地里搞另一套,当老子是尊泥塑的菩萨,那没的说,老子不干!你们都想好了,这个门主我要是做了,就得说了算,绝不容许有人另立山头!我必得竭尽全力整肃荆门,让别人谁也不敢惹咱们,你们也得安于本分,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号令,若有不从,老子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好了,我的话完了,你们若是做不到,即刻另请高明!”
他这一番话运足了内力,几乎是喊出来的,众人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以致于他一说完,堂内竟无人吭声,静得出奇。
奇才也不说话,只站在那儿,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忽地王逢站起身来,在场所有人都随之起身,王逢走下来,三位长老跟在他身后,王逢走到奇才对面,拱手为礼,白发苍苍的头颅低了下去,口中说道:“荆门元老王逢,谨遵门主号令。”
三位长老也施礼道:“我等愿奉王奇才为主,谨遵门主号令!”在场百余人都随之拜了下去,“愿奉门主为尊,请门主号令荆门!”
望着眼前拜下的百余颗头颅,奇才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激动,是热血,是满怀的壮志,是那颗不甘于平庸的英雄心。
他伸手取过一坛酒,用手拍开泥封,拔出剑来,在臂上一划,鲜血流下,滴入酒坛之中,奇才道:“我王奇才今日为荆门之主,必将视诸位如兄弟,秉持公心,匡扶正义,光大我门,使侠义布于江湖,绝不做卑鄙无耻、伤天害理之事!若违此誓,愿从天罚,请在场诸位作个见证!”
王逢其次,三位长老又次之,诸人都滴血盟誓,鲜血入坛,酒液都泛出了红色,在场每人杯子里都斟上了血酒,奇才带领众人举杯,齐声喝道:“干!”众人一道一饮而尽。
350.奇袭
“小白哥哥,你学坏了!”二人在山间散步时,绿夏笑着向奇才道。
“怎么了?”
“明明自己想当门主,还要装模作样地推辞,真是。。。”绿夏贴着他的耳朵道:“老奸巨滑!”
那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摩擦,奇才不禁有些心痒,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稍稍推开了些,说道:“荆门不说是个烂摊子,也绝对不好收拾,人心不齐,派系林立,初经内乱,大家心里都惶惶不安。我一个外来户,没人没钱没资历,拿什么凝聚人心?他们免不了欺我年轻,不熟帮务,一力欺瞒,不把我放在眼里。便是王逢,一力推举我,可他自始至终,何曾问过我的意思?难道我便是那砧板上的鱼,任他摆弄?若是不处置了仇长老,若是甫一开始便不能让他们服了我、以我为重,这门主之位我还真不敢接。”
“你说得在理,只是这烂摊子你打算如何收拾?”
“最要紧的是人心,我打败了薛疯子,折了天门山的威风,长了本门的士气,众人便服我,肯跟着我干,可见最让人信服的是胜利,接下来我要用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树立威望!”
------
荆门许州堂,孙堂主连着两夜没睡好觉了。双龙帮的动向越发可疑,让他心中极度不安。高望山一去便无消息,孙堂主等得心焦,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探子都撒了出去,在双龙帮周围昼夜监视。街上的摊贩、乞丐都比平日多了不少。
孙堂主确信双龙帮要动手了,许州堂已开始集结人马,分成数拨,在周围轮流巡视,发现可疑立时禀报,免得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本堂实力很是雄厚,便是公义门汝州堂亲至,想必也有一战之力,这一点让孙堂主稍稍放心。
双龙帮在本地算得上一个强帮,近几年才依附于荆门,实力可与荆门许州分会分庭抗礼。若是它敢于造反,那么背后必定有公义门的影子。
公义门平日行事,都是先送公义帖或盟主令,提前告知何时来访,双方都作好准备,面对面地大干一场。如今公义门并未出面,却让双龙帮来搅局,毫无疑问是一次试探。各门各派都在看着,荆门若是应对不当,整个江南武林风向可能会有大变。
荆门总舵虽地处江陵,紧临大江北岸,势力范围却大多在大江以南,许州是其势力所及最北端,自许州向西北是洛阳方家,向东北是汴京梁家,这几十年,方梁两家都处于鼎盛之时,荆门无力向北扩展,能守住许州一线已属不易。近几年四大家在公义门的强势出击之下几乎土崩瓦解,荆门以高晔为首的少壮派一片欢呼,极力主张北上,趁着中原群雄混战之机,抢夺更大的地盘,争取赶在公义门之前,填补方梁两家留下的势力空白。
高开山却更为谨慎,不愿过早与公义门为敌,父子妥协的结果,荆门虽然并未北进,却在许州分会加派了重兵,以蓄势待发之势观望中原局势。
孙堂主作为门主亲信坐镇许州,对于门内变故却全然不知。仇长老召集一众堂主,并没有告知他,在仇长老的心中,孙堂主应在被清除之列,驱使他与双龙帮死磕,是仇长老的借刀杀人之计。不管双方火并结局如何,许州分会都再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夜深了,孙堂主熬了两日,实在是乏了,便合衣躺在床上,身子极度疲乏,渴求着入睡,脑中偏有无数念头,让他静不下心来。
正迷迷糊糊的,忽听门上“噗”地一声,孙堂主立时便清醒了,摸过枕边的单刀便下了床。
却听有人轻声道:”堂主,是鲁长老差人来了,您说过总舵有消息要随时禀报。“
孙堂主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打开房门,自己的长随站在门外,旁边是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孙堂主认得,那人正是鲁长老手下的亲信。
孙堂主一把将他扯了进来,随手关上门,不待他落座,便道:”鲁长老怎么说?他可曾见到帮主?“
黑衣人未及说话,先拿起桌上茶碗,将一碗凉茶全灌进喉咙里去,孙堂主心内急得不行,却提起茶壶为他续上,眼看着他连喝了三碗,才又问道:”门内到底怎么了?“
黑衣人喘着气道:”高开山弑主事发,已被赶出荆门,仇长老也已被废,五派盟主王奇才作了门主。“
孙堂主目瞪口呆,一时无法承受这么多的消息,这三句话,每一句都足够震撼,门主完了?仇长老废了?那个病病歪歪、疯疯颠颠的王奇才成了新门主?
饶是孙堂主见多了世面,也不免有些不敢相信,望山元老呢?有他在,门主怎么会被赶走?
黑衣人苦笑道:”孙堂主,这几天门里的事情太多了,我等都是晕晕乎乎的,觉得难以致信,难怪你会不信。“
孙堂主稳了稳神,”你坐下慢慢说,一个字也别落下。“
二人直聊到天色微明,黑衣人最后道:“看那王门主的样子,想是要有所作为。他公开宣称罪只及高开山一人,不论其余,想必也不会轻易反悔。孙堂主不必想得太多,鲁长老嘱咐你安心在此,等候门主指令,若是门内再有什么消息,在下自会立时前来告知。”
黑衣人走后,孙堂主再没有睡意,一直在屋子里思来想去,一时叹息高家兄弟那么大本事,居然会一夜之间倒台,一时又庆幸仇长老没有上位,否则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心中又不免惴惴,不知那新门主是何等样人,会不会只是表面宽仁,等到坐稳了位子后再秋后算帐。
孙堂主不禁后悔,上次匆匆见了王奇才一面,自己当他是个废物,根本未予理会,哪怕稍微关照一二,搭上一丝关系,也不至如此无计可施。如今这许州堂该何去何从?外有强敌,后无援兵,门里发生了这么大事,恐怕许州这边已无人想得起。
这一天他长吁短叹,坐立不安,直到累得头脑昏沉,再也支持不住,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醒。
“堂主!堂主!出事了!”
孙堂主脑袋放空片刻,忽地一跃而起,向窗外一看,天色黑得锅底一般。
门外一个人搓着手,正在来回走动,见了他草草施了一礼,说道:“堂主,属下奉命在城南打探,忽见几十人骑着快马,向双龙帮去了,属下一刻也未敢耽搁,便跑回来禀报。”
“有多少人?”
“他们都穿着黑衣,跑得飞快,属下躲在暗处,也没数清楚,怎么也有四五十人吧!”
“你快去,把兄弟们都叫起来。”
孙堂主打发了那探子,急忙穿戴好,提着刀向前院去,边走边心中通通乱跳,难道双龙帮又来了援兵?难道他们今夜就要动手?可怎么人是从南面来的?
院子里一片混乱,许州堂众人从睡梦中被喊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慌乱地跑了出来。
孙堂主大吼道:“别乱跑!兄弟们,都收拾好兵器,到前院来!”
此时门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堂主!堂主!双,双龙帮.......”
他急急忙忙的,让众人愈发慌乱,孙堂主心里一惊,难道双龙帮这么快打过来了?
那人跑到近前,兀自气喘吁吁,“堂,堂主,双龙帮乱了,有人杀进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有,有一帮黑衣人刚刚杀进了双龙帮!”
“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啊!晚上看不清!”
孙堂主挥刀大喝:“快,快!都跟我走!”
他当先出了大门,一匹马旋风似地奔至,马上之人见了众人,也不下马,只居高临下地大喝道:“传门主之令,命孙新即刻带人,去双龙帮会合!”说罢拨转马头便走。
孙堂主不由自主地大声道:“属下领命!”待那人走远,回头道:“此人是谁,有谁认得吗?”
“他不是虎豹堂的么?”
孙堂主立时激动起来,是虎豹堂!是虎豹堂袭击了双龙帮!等等,他方才说什么?传门主之令,难道,难道竟是门主亲临?
孙堂主急火火地带人冲进了双龙帮,一路未遇阻拦,双龙帮内并没有血流成河,只有零星几具尸体,垂头丧气的帮众手无寸铁地挤在院子里,二十余个黑衣人在院内来回巡视,看管着一众人等。
孙堂主看到了荆门的两个香主林虎和张豹,果然是虎豹堂!
他刚一迈进堂屋,只见一个年轻人坐在当中的椅子上,朗声大笑道:“孙堂主,你来晚了!”
351.武痴
王奇才一开始就没想放弃许州,如今公义门势头正盛,那些依附荆门的帮派都在观望,他若是稍退一步,必定人心浮动,这个看似庞大的帮派便可能步四大家后尘,立时土崩瓦解。
此次他只能胜不能败,只有胜利才能鼓舞众人之心,稳住他还没坐热的门主之位,才能展示荆门的实力,震慑公义门,让何无敌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奇才并不想大开杀戒,他思来想去,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他与绿夏商议良久,定下这个奇袭的主意,擒贼先擒王,只要他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收拾了帮主,双龙帮必定大乱。
奇才在虎豹堂中亲选了二十四名武功出众、胆量过人之人,只是说要出城打猎,多带马匹,一路向北,人不解鞍,马不停蹄,两日后到达许州,也不去许州堂,就在一家客栈里下马休息,吃饱喝足,睡到深夜。
奇才吆喝众人起身,这才告知虎豹堂众,自己要带他们突袭双龙帮,并下达了唯一一条命令,离开自己二十步开外者,门规处置!
一行人突入双龙帮,王奇才一马当先,直入厅堂,快得好似离弦的箭,众人紧随其后。也是双龙帮命中该绝,帮主正与几人在堂中议事,被奇才一剑刺中,立时便失去抵抗之力。
虎豹堂众人大喝道:“荆门门主在此,敢于抗命者死!”双龙帮众见奇才等人勇猛,自己的帮主又在人家手中,无奈放下兵器,只有几人负隅顽抗,虎豹堂众人一拥上前,当场斩杀。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荆门虎豹堂便接管了双龙帮,这场奇袭大获全胜,意外的是,奇才在此竟遇见了一个老熟人,公义门汝州堂的李堂主。
汝州堂如今坐镇洛阳,虎视东南,双龙帮一向与公义门眉来眼去,近日更是下定决心投效过去,改换门庭。
李堂主此来是与双龙帮密议如何将荆门势力清除出许州,首要当然是解决荆门许州堂,双方已拟了一个极为详尽的作战方略,这几日便要动手,自觉万无一失,万万没有想到,还未动手,王奇才就打上门来了。
李堂主刚要出手,战斗便结束了,局势完全被荆门控制。他呆站在当地,不知应该上前拼命还是掉头就跑。稍一犹豫,连选择的机会都失去了,只能束手就擒。李堂主从未如此窝囊过,上次洛阳一败让他颜面大失,门主虽然没有责罚,肯定会有不满,如今更是落到对头手里,真是流年不利。
李堂主自忖必死,脸色灰白,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吓得说不出来。奇才伸出手中宝剑,一点一点地对着李堂主,那剑芒来回乱晃,让李堂主的心也忽悠着上上下下。
奇才道:“我不杀你,你此刻便回去,告诉何门主,咱们荆门没有识相地退出许州,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了!”
他的腿轻佻地翘在椅子扶手上,脸上丝毫没有对不住谁的意思,虎豹堂众也都笑嘻嘻地听着,好似正在看一台好戏。
奇才又道:“可咱接下来还是要不识相下去,请他老人家早早习惯了才好,这偌大的江湖,可不只是公义门一家的。”
李堂主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只翻腾着一个念头,依着门里的惯例,遇敌不前、临阵脱逃是死罪,自己应该当场自刎,以报门主大恩。
他几次想拔出腰刀,冲上去与王奇才拼命,或者就在自己脖子这儿来上一刀,可他的劲儿鼓到半截就泄了,最终他决定忍辱负重,许州的事情总要有人回去告知门主,自己一死不足惜,如今门里完全蒙在鼓里,还按着原定的方略南下,可能出大篓子的。
李堂主这么想,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这可不是临阵脱逃,而是与敌周旋,巧妙脱身。
他向门口倒退了几步,见没人阻拦,掉头就走,因为胸挺得过高而显得身姿僵硬。
李堂主昂首挺胸出了双龙帮大门,好似浑身的筋一下子被抽掉了,整个身子都垮了下来,他佝偻着腰,一溜小跑走的没了踪影。
孙堂主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王奇才向着他大笑,“孙堂主,快把好酒好肉搬出来,让兄弟们开怀畅饮!”
孙堂主又惊又喜,上前拜见新门主,心中不免佩服。压在他头上多日的大山,被新任门主轻松搬开,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二十四个虎豹堂众对门主敬畏交加,对其余人可是趾高气扬,俨然已成为门里的英雄,让许州堂众人都艳羡起来,若也能随着门主来这么一次千里奔袭,那该有多么畅快!
许州堂接管了双龙帮,第二日消息传遍了全城,当地帮派纷纷上门拜见,却被告知王门主已返回江陵。
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王奇才这次奔袭与他犀利的剑法一道传遍江湖。
一段时间之内,公义门仿佛销声匿迹了,不知是在收拾武林大会的烂摊子,还是被这次奔袭震慑住了。
荆门名声大振,一向依附的门派都去江陵拜见,还有一些门派在找门路,要与荆门门主攀上些交情。
荆门之内喜气洋洋,都认为这一仗足以让公义门止步洛阳,稳定江南武林的半壁江山。
王奇才却愈发地忙起来了,他整顿各堂,尤其扩充了虎豹堂,带他们每日在后山习武,每个月都要对门众功夫考较一番,褒奖能者。
门内杂务都交给几位长老处置,唯独这武事由他亲手掌管,带得阖门上下练武成风。这个年轻的门主一改高氏荆门的颓势,让门众都提起了精气神。
奇才自己的功夫也有很大进境,几个月下来,他的内力越发雄浑,丹田内力澎湃,稍一运气,便如海浪一般连绵上涌。
他记得高望山说过,一切兵器都是负累,绝顶高手虽练兵器,最终却都要弃之。他便有意不用剑,只用拳脚,却将些剑招用在拳脚之上,日夜琢磨,竟也琢磨出些意思来。
每日他吃饭、睡觉时也在思来想去,稍有所得便一跃而起,伸手动脚的演练起来,练得好了,便喜得抓耳挠腮。
若是绿夏正巧见了,便笑他练武练得疯魔了,“如今你这样子,一时像个死人,一时又像个猴子一般,疯疯癫癫的,是不是灭魂丹吃多了?”
奇才笑道:“我可是你亲自用大锅熬出来的,百毒不侵的身板,便拿一百颗毒丸来,也敢一口吞下去!”
绿夏便恶狠狠地道:“怎么就不噎死你!”
两人调笑一番,都觉十分喜乐,奇才只愿日子永远这般过下去。
352.弭武之会
入了秋,天气渐凉,北方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契丹皇帝御驾亲征,起倾国之兵侵入大宋!
战争的消息风一般吹来,席卷九州华夏,虽然战场离得还远,江陵却也有些人心惶惶。
大宋和契丹可说是世仇,为争夺燕云十六州,二十年来双方数次鏖战,宋军负多胜少,尤其是太宗皇帝两次北伐失败之后,契丹人已成为大宋的噩梦。
虽然两国在边关常有冲突,但皇帝亲率大军入寇可是头一次,开始时听说契丹兵马有二十万,后来又说是五十万,再后来又传出一百万之数。
消息雪片般地传来,一会儿说辽军已破了瀛洲城,一会儿又说正在围攻太原府,契丹骑兵的腿好似全长在了人的嘴上,忽东忽西,每个人仿佛都知道些内幕,街谈巷议甚嚣尘上。
与国家大事相比,武林中的争斗都好似被人忘记了。虎豹堂众的谈资从江湖转到辽宋战局,仿佛要杀来的不再是何无敌,而是契丹铁骑。
奇才的心思早飞去了边关,他不知自己的袍泽们如今都在哪儿,想必是拼杀在抗敌的最前沿,他只想立时北上,与契丹人拼个死活,可此时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数千人的首领,绝不可能丢下这么大一摊子甩手就走。
他召了门中元老和长老来商议,说要北上从军杀敌。鲁长老率先反对,“门主走了,荆门怎么办?群龙无首,公义门杀过来,我等如何应对?”
奇才道:“江湖之争乃是内斗,两国之争乃是外患,江湖各派都应合力抗敌,先除外患,何门主自诩公义,想必也会公私分明,先国家之事。”
绿夏道:“外公最恨的便是契丹人,常恨燕云十六州被他们侵占,总是叹气说,恨不能杀尽蛮贼,靖平海内。这次他必定会带着门众北上抗辽。”
乔长老慢悠悠地道:“或许何门主就是要咱们作如此想,到时再来个出其不意。”
绿夏听这话刺耳,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奇才忙道:“我想何门主如此英雄,在国家大事面前定不会犯糊涂。”
绿夏哼了一声,“可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有的人糊涂着呢!偏还自以为明白。”
鲁长老道:“公义门若是去抗敌,莫若我们也差些人北上,趁此机会,或许可染指汴洛之地。”
奇才尚未说话,项长老已拍案而起,“何无敌若是北上抗辽,那便是我大宋的英雄,我们荆门怎可落于其后,不思报国,反倒混水摸鱼,行此不义之事?”
鲁长老顿时脸色通红,“项长老,你急什么,或许契丹人几天便退了,到那时咱们还不是要与公义门争个短长?”
奇才不愿再啰嗦下去,说道:“我意已决,即日北上,门中诸事,还请逢元老与诸位长老暂理,若我不幸殒命沙场,还请诸位另择高明。”
王逢一直未说话,此时方道:“门主别急,如今你可不是光棍一条,这么一大帮人都瞅着你,听你的号令呢!”
奇才急道:“北方我是必要去的,既然这么麻烦,众位也不必为难,在下这便辞去门主的位子,再变成光棍一条就是!”
王逢忽地一拍桌子,叫道:“你这小子!乱叫个什么?你以为只你一人有报国之心,别人就都是缩头乌龟?咱们荆门有的是英雄好汉!便是老头子我,也想提剑上马杀敌去!”
奇才被他骂得说不出话,只瞪着眼看着,绿夏却听出些意思,笑道:“就是,就你会逞英雄,荆门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就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北上?你如今可是一门之主!”
奇才喜道:“逢元老,你的意思是......”
王逢道:“你少跟我装糊涂!我还不知道你们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你也把咱们荆门看得太扁了,荆楚大地从来都不缺英雄好汉!我话撂在这儿,门主你振臂一呼,荆门儿郎哪个肯落于人后?”
项长老道:“我虽年纪大了,也愿随门主北上抗敌,杀那些蛮人去!”
逢元老又道:“想去便去,不必担心门里,咱们是为国杀敌,谁若是趁此机会来找荆门的麻烦,只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了他!”
奇才喜不自胜,他本就想拉一队人去从军杀敌,只是担心门中反对,才先和这几人商量。如今一拍即合,众人都作此想,不由得大为畅快。
只是大队人行动与他一人出门完全是两回事,还需要准备足够的马匹辎重,还有几天耽搁。奇才便开始教授帮众骑兵作战之法,连带些长枪大刀的招式,与平日江湖拼杀大不相同,众人都学得热火朝天,人人摩拳擦掌,准备上战场大干一场。
尤其是虎豹堂的众人,以林虎和张豹为首,都是热血的汉子,自上次千里奔袭双龙帮以来,众人对奇才极为服气,再加上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更是亲近得如同兄弟一般。半年的苦练,让虎豹堂众个个功夫猛涨,都憋着劲儿要真刀真枪地拼杀一阵,尤其是上次没去许州的众人,围着奇才请战,而奔袭双龙帮的二十四人,带着趾高气扬的优越感,嗤笑道:“你们这些人看家就好了,对了,别忘了摆庆功宴,等我们打败了契丹狗,回来大醉一场!”
那些人便气愤地道:“凭什么?这次也该我们上战场了!”
奇才便道:“凡是想去的兄弟都跟我走,杨将军不嫌人多!”其实他不知道杨延昭此刻到底在哪儿,甚至不知那些袍泽兄弟是否还活着。
此时已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契丹大将萧达凛已攻破了遂城,宋将王先知被俘,契丹兵锋直指定州,大宋朝野震动。
奇才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北上之事,公义使郑三忽然上门了。
郑三带来何无敌的亲笔信,要在十天之后与荆门门主在伏牛山相会,作弭武之会。“国家多难,我辈武林中人,自当戮力同心,奋起杀贼,似此蝇营狗苟、流血相争,岂不为天下人笑?愿与诸君消弭纷争,齐心讨贼,舍身报国,为天下武者之所当为。”
郑三道:“国事紧急,公义门北方诸堂已投身战场,其余诸堂也在整装北上,门主欲与天下各派共盟,实在是来不及,但请王门主务必到场,公义门与荆门,一南一北,各执牛耳,若我们两帮联手并进,其余各派自会追随。”
奇才道:“请告知何门主,十日后我必亲至伏牛山,与他共议大事!”
可以说此次公义门又占了先机,刚刚召集了武林大会,谋求武林盟主未遂,又要来一个弭武之会,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有志报国,但是否会借此机会,趁机号令诸派,那可就难说了,毕竟是会盟,总会推出个盟主。
不管怎么样,江湖各派停止相攻,联手抗击契丹入侵,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公义门又讲得如此大义凛然,奇才不能不去,一切等去过就知道了。
353.行军
几天后,奇才和绿夏带领虎豹堂先行出发,一行八十余人前往伏牛山。
众人驱马北上,几日便到了伏牛山附近,远远望见官道上三个人过来,近前一看,竟是三大公义使一起来迎。
周老大道:“王门主,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拱手肃立,态度恭谨,荆门众人都觉得极有面子。
奇才下马回礼,香主林虎一声吆喝,随从众人也随着齐刷刷地跃下马背,三大公义使见荆门众人动作利落,整齐划一,比之军队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暗暗吃惊,心中都有些佩服。
武林中人功夫虽高,却最难管束,他们可以上阵杀敌,但都是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如荆门虎豹堂这般令行禁止,必是对其首领极为心服,又经过长期训练才行。别看这是小事,可是真到了战场上,这些细节可能会决定战局。
奇才道:“敢问何门主现在何处?”周老大道:“门主已在山中清修数日,请王门主先在山下休息,明日我们兄弟便送王门主入山。”
奇才道:“有劳三位公义使。”周老大一直暗自打量奇才,只觉每次见他,都与前次颇多不同,此次变化最大,想必是因为作了门主,身处高位,比往常愈加态度从容,意气风发,看起来又稳又充满锐气。不禁心中暗道:“没想到王奇才竟成了气候。”
此时唯有绿夏还骑在马上,优哉游哉极为超然,郑三道:“绿主儿,门主一直惦念着你,让你明日同去见他。”
绿夏笑道:“我也想他老人家了!”
众人继续上马前行,到了一处庄子,公义使引众人刚一进门,绿夏便一声欢叫,只见院子里拴着一匹神骏的黑马,正昂首趵蹄地嘶鸣,见到绿夏愈发不奈,仿佛立时便要扯断绳索奔驰起来。
绿夏奔了过去,两手抱着马颈,抚摸它道:“大黑!我可想死你了,小白哥哥,快来看,大黑来了!”
众人听到她“大黑”“小白”地叫着,不免偷偷发笑,奇才回首一眼扫过去,虎豹堂众人忙低下头,却依旧忍不住笑意,奇才也觉有些尴尬,周老大忙将他让进后院。
一个红脸膛的老者笑着迎出院子,拱手道:“王门主,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原来是沈长老。
奇才忙上前见礼,沈长老左手前伸,侧身让路,右手却向奇才肩头抓来。口中笑道:“王门主一路劳累,在下略备薄酒,为诸位洗尘,王门主先请!”
奇才身子一侧,向后让了半步,肩头一沉,避开了沈长老的一抓,也伸出了左手,与沈长老右手相握,大笑道:“沈长老不必客气!”
两手相握,沈长老顿觉半边身子一麻,右腿便有些发软,他正运力回击,王奇才的力道却一发即收,松开了他的手掌。本来是沈长老先出手,要试探奇才的深浅,没料到一招便被他反击回来,自己反倒吃了个暗亏。
沈长老的额头已微微有些见汗,脸上却还保持着笑意,周老大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上次自己在北邙山败在王奇才剑下,当时他的内力尚略有逊色,半年前的武林大会,他大战高望山,剑术和内力都有长足进步,看如今这情形,王奇才的功夫似是又向前进了一步。周老大心道:“这小子怎么功夫一日强似一日,再如此下去,恐怕门主也不是对手.....”
他不敢再想下去,在公义门众的眼里,何无敌乃是当世无敌,即便是当年与正仁大师在括苍山的较量,也绝不是门主败了,而是少林和公义门两派另有默契。
众人入席,推杯换盏,荆门虎豹堂众人每人喝了三杯,便不肯再饮,原来林虎和张豹两个香主唯恐有失,早就叮嘱众人不得多饮,郑老三笑道:“客人不饮酒,是主人的不是,在下敬诸位兄弟一杯。”
林虎道:“门主有令,此次非是出门游玩,而是北上杀敌,一出荆门,便如在外行军一般,哪有军中将士随意饮酒的道理呢?每人饮了三杯,乃是感于主人盛情,免得失礼,三杯之后断不敢再饮。”
郑三只得笑道:“王门主治帮如治军,在下佩服得很,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再劝,那便等大军凯旋,再为诸位摆酒庆功!”
林虎和张豹二人却手扶刀柄,站在奇才身后,威风凛凛,如同两座煞神,与酒宴气氛格格不入。奇才挥手道:“你们也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
张豹粗声道:“那怎么行!逢元老说了,门主去哪儿,我们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林虎道:“门主是一军主帅,安危关乎全军将士,怎么能没人护卫呢?”
沈长老叹道:“王门主军法森严,上战场必能百战百胜,势如破竹。”奇才简直后悔平日对虎豹堂的行军训练了,如今这两座煞神很难甩掉了,只得摇头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王奇才谈笑自若,喝酒如喝水一般,对敬酒者来者不拒,当下宾主尽欢,各自休息。
林虎与张豹安排了值夜的岗哨,简直把公义门的庄子当作自己的营垒。沈长老等人见了,心中虽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暗自思忖,看来荆门确实是公义门的最大对手,绝不可轻易图谋。
第二日一大早,虎豹堂众便在院外空地上列开阵势,演练长枪之法,呼喝之声传出甚远,极有声势。半年多来,奇才都是带着虎豹堂一日五练,众人早就习惯了。
周老大在旁观看一时,被众人气势感染,心中也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提剑上阵杀敌。
日近正午,公义使引着奇才向山里去,没想到一路竟见到不少武林门派,想必是听闻了风声,到此聚集观看。
众人都伸颈远望,见到这一众人,便高呼道:“来了来了!”
“那当先之人,便是荆门门主王奇才!”
“啊,竟然这么年轻!”
“别看人家年轻,功夫可了不得,连高望山都奈何不了他!”
“看人家荆门这架势,真威风啊!”
“这才是上战场的样子,看那些人,跟人家怎么比?”
“唉,能做王奇才的手下该多好!”
后生们见到虎豹堂的阵势,都艳羡万分,恨不得变身荆门门众,与他们一道上战场。
那些年龄大的老者便摇着头,“这王奇才还是嫩了些,还是何门主老道稳妥。”
“你说此番他上山,会不会与何门主比武?”
“这不又是一场括苍山之战吗?只不知这王奇才有没有正仁大师那般本事。”
“正仁大师是得道高僧,王奇才区区一个年轻人,不过剑法出众些,怎么能与正仁大师相比,我看还是何门主胜面大些。”
“那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听公义门的就是。”
众人正议论着,忽地一个人排众上前,站在当道,拱手道:“王门主,别来无恙!”
354.跟班
奇才见了,忙跳下马来扶住他的手,大笑道:“梁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梁世美道:“兄弟,你的名头如今可是响遍大江南北,我一听你要来伏牛山,便早早来这儿等着,你怎么才来?”
两人携手向前,边走边聊,奇才方才知道,梁世美本在钱塘闲居,听说辽兵入寇,便带着一众弟子回到汴梁老家,要找高继宣从军北上,没想到高继宣滞留京城,率一众大内高手保护圣驾,不能出京。梁世美正想自己带人北上与魏彬等人会合,却听说公义门与荆门要在伏牛山召开弭武之会,心中惦念奇才,便来此相会。
奇才道:“梁三哥,等我从山上下来,咱们一道北上抗辽。”
梁世美当即大声道:“若是王门主为武林盟主,梁家子弟愿随盟主一道北上杀敌!”他这一嗓子运足了力气,极为响亮,周围各派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不少人跟着喊道:“杀敌,杀敌!”“武林盟主!”更多的人却不敢出声,公义使更是面容严肃,周老大无甚表情,郑三嘴角却带着冷笑。奇才未料到梁世美来这么一出,一时有些尴尬。
此时绿夏忽道:“梁三爷,青青姊姊可在钱塘?好久不见,我想念她得紧。”说着斜了一眼奇才。
其实奇才早就想问,他虽然心里坦荡,却怕绿夏小心眼,故此没敢问出口。
梁世美道:“青青妹子没有与我们一起,据说她带领众弟子回来之后,卸了掌门之任,一个人走了,不知往哪里去了。”
奇才心知她大概去找杨锋报仇了,如今她的功夫虽强,但杨锋有自己的一班人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图谋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一座高峰之下,后面跟着大队的武林人士。
李堂主带着几十个人在那儿候着,此时忙走上前来,说道:“公义使,门主和令主一家都在山上,请王门主和绿主儿一道上山。”
奇才和绿夏并排向前,林虎、张豹也要随着一起,李堂主笑道:“诸位还请在山下等候。”
张豹瞪眼道:“闪开!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敢拦我吗?”
李堂主脸上一红,还是不肯让开,说道:“本门诸人也是在山下等候,除了王门主和绿主儿,谁都不能上山,这是门主之命,在下断断不敢违背。”
奇才回身道:“林虎、张豹,这里都是我的故人,不妨事的,你们回庄子里等吧!”林张二人有些迟疑,虽然门主下令,但两人还是放心不下。
周老大走上来道:“两位香主,人家是一家团聚,咱们跟上去做什么?”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
虎豹堂都知道奇才与绿夏要好,早晚是必要成亲的。如今听公义使这个意思,恐怕上山也不会再有什么比武,而是两个人商议亲事,门主这是上门见拜见女方尊长啊!
若是如此,别人上去确实不合适。林虎想了想,冲着奇才背影喊道:“门主自己小心,属下等人就在山下等候,若您日落不下山,兄弟们便杀上山去,踏平了公义门!”
公义门众听了这话,都气得变了脸色,纷纷手握兵刃,若是公义使一声令下,立时便要动手。
周老大却斥道:“不得无礼!天下武林都是一家,自己人动什么刀枪,省着力气明日上阵杀敌去!”
梁世美冷笑道:“天下武林即便是一家,也绝不会姓何。就算荆门与公义门结亲,王门主也是娶妻,可不是入赘!”
彼时男子入赘都是因为困苦无能,需要依附女家,最为世人所不耻,而王奇才如今名气天下,乃是当世豪杰,自然无入赘之理,他这么一说,在场许多人多少都放下心来。
奇才与绿夏携手登山,一路山景极佳。鸟鸣清幽,奇峰耸立,让人心旷神怡。
绿夏道:“小白哥哥,此山景致很是不错,今后咱们就在此隐居可好?”
奇才道:“那怎么行!我娘还等着带孙子呢!你是我媳妇,当然要随我回王家庄去,我娘可是养猪的行家里手,肯定把你养得胖胖的。”
绿夏伸手揪住他耳朵,笑骂道:“你是不是讨打?看你再混说!谁是猪?谁是猪?”
奇才讨着饶笑道:“好了,好了,我是猪,你是白菜,总行了吧!猪肉炖白菜,那可是绝配。”
绿夏啐道:“想得美!谁和你是绝配?”
奇才忽地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迅疾如飞地向山上奔去,口中大叫道:“卖白菜喽!新鲜水嫩的小白菜!”
绿夏一声尖叫,捶着他的后背道:“快放我下来,你这头蠢猪!”
两个人一路笑闹,脚下飞快,这山峰虽高,在王奇才脚下却当不得什么,不大会儿便到了山顶。
远远地见山上几间木屋,竟袅袅地冒着炊烟,绿夏奇道:“咦,难道这山上还有人家?”
忽地跑过来一个半大孩子,边跑边喊道:“奸夫**来了!”
绿夏气得揪住他,一巴掌拍在后脑,骂道:“何正?你胡说什么!”
小胖子何正道:“你偷偷地跟人家跑了,不是奸夫**是什么?”
绿夏眼睛都红了,“是不是你娘教你说的?”
何正道:“书上都有!还有,爹说过,我娘也是你娘!”
绿夏哼了一声:“才不是!”
正说着,一个扎了围裙的女子自木屋里出来,笑道:“绿姑娘,你回来了!这位想必就是王大侠吧!”
绿夏冷着脸不言语,奇才忙上前见礼道:“在下正是王奇才。”心想这必是绿夏的继母,却没人介绍他认识,不敢胡乱称呼。
何正道:“娘,你说,姐姐是不是。。。”奇才怕他乱说,忙一把拖住他,说道:“阿正,哥哥带你玩去!”
何正道:“这山上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憋死人了。”
奇才道:“这山里好玩得很。”
手握住他的手,一运气,两人便飞也似地奔跑起来,何正兴奋地叫道:“嗬,还真快!”
奇才哄小舅子玩,当然要使出些本事,一个“拔地参天”,直直地拔起十数丈,腾身蹿上一棵大树。
他手牵着何正,一只脚站在一根树枝上,一颤一颤地上下悠着。
何正脸色有点发白,双眼闭着不敢向下看,还在嘴硬道:“你这招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爹跳的比这更高。”
奇才道:“我王奇才轻功天下第一,不信让你爹来比一比,若是输给他,我这王字倒过来写。”
何正道:“你蒙谁呢?那王字倒过来不还是王吗?”
奇才倒是没有想到,忙岔开话题,“咱们上那一棵,那棵更高。”
“行了行了,快下去吧,大不了不说你们是奸夫**了!”
奇才哭笑不得,带着他跃下树梢。
两个人在山里转了半个时辰左右,何正已经追着他大叫姐夫了。奇才心中暗乐,一个小毛孩子,自已堂堂荆门门主,还收不了他的心?
其实十二三岁的男孩最愿意追随着年长的大哥哥跑,奇才再显露出几分本事,立时便将他收成了跟班。
奇才身上背了只肥羊,何正手里提着两只野鸡,兴冲冲地向回走,何正还说着:“姐夫,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吧,咱俩天天打猎去。”
奇才道:“回去当着别人的面,可千万别这么叫,得等我和你姐姐成亲之后才行。还有,若是你再说什么奸夫**,我便把你丢到最高的树上去!”
“嗬,我姐姐还没到手呢,你就敢威胁我!我可不怕你,你得教我两手绝活,否则我说不准就说溜了嘴。”
“学功夫啊,那你算找对了人,要不就教你这招蹿高的功夫吧!”
“不行,我怕高,你就教我怎么才能跑得快吧!”
“好说!”
“好姐夫!”
“叫哥!”
两人正说笑着,忽见木屋外站着一个人,双手负在背后,望着天。
奇才心向下一沉,放下手中的野羊,上前施礼道:“何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