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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才录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江湖奇才录txt下载     江湖奇才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1.身份

    狂人依旧不停地写写画画,他常用手在地上和墙上画,然后仔细端详,就像看得到似的,要知道那都是石头的。

    后来奇才想到个办法,提过水来让他蘸着画,他画得飞快,马上便能画出山水和飞鸟,有一日,他甚至画了一幅美女图,样子颇似乌云姐姐。

    他说是的,是根据奇才的描述画成的青青,二人一起坐在美女图前发呆,坐了许久,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那水渍慢慢干掉,何青青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她对于奇才,已经成了一个半真半幻的存在,一个支撑他不致于发疯的精神支柱,奇才希望,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活着出去,自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样子不致于太糟糕。

    有一日,奇才还在洞里来回奔跑,他的内力修为已有一定火候,滞空时间愈久,竟能在洞顶倒着奔跑,虽然几步便掉下来。他闲来无事,乐此+不疲。开始时只能跑两步,后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如今奇才正在向第七步冲锋,他起跑、冲刺,上墙,加速,上洞顶,一二三四五六,一下子落到地上,躺在那喘着粗气,歇息一会儿,又开始爬墙,但这墙对他来说已经太简单了,他向上爬着、向左、向右,在洞里爬了不知多少圈。

    狂人在角落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他叫道:“奇才!”

    奇才停下了脚步,狂人说道:“奇才,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是吧?”

    奇才想了想,说道:“我爷爷这么说,我爹爹也这么说,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有学问,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学问。”

    狂人笑了,说道:“那就可以了,我有一本书。”

    奇才惊奇地问道:“什么书?在哪儿?我怎么从没见你看过?”

    “在这里。”他指了指心口说道:“在我的心里。”

    “那快点念来听,这里闷死了,有本书看总是好的。”

    他闭上眼睛,问道:“汝知剑乎?”

    奇才很纳闷,他为什么突然之乎者也起来,不过仍然老实地回答道:“不知。”

    “汝知术乎?”

    “不知。”

    “汝知已乎?”

    “知道啊,我是王奇才。”

    “住嘴,别打岔!”

    “没有啊!”

    “你一问三不知,扰我读书。”

    “哪儿打扰你了?我当然知道自已,我就是王奇才!”

    他忽地睁开双眼,低吼道:“我在背书,你不要插嘴!”

    “乎来乎去,这什么破书!”奇才小声嘟囔着。

    狂人道:“咄!不可口出恶语,此乃五百年前剑圣与弟子对答语录,经后人整理成书,名曰剑典,乃是武学至宝,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当今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有这个机缘,得以一窥此书全貌。”

    狂人又闭上眼睛,摇头念道:“汝知剑乎?汝知术乎?汝知已乎?”

    奇才扯了扯他,说道:“狂人前辈!”狂人不念了,眉头微微皱起。

    奇才知道打断狂人背书,扫了人家的兴,但他太好奇了,有些事他极想知道,想了好久了。

    奇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部书?你为什么在这里?”以前他也问过,可狂人总是不理他,他的好奇心一直得不到满足,眼看要憋疯了。

    狂人揪着自己的胡须,像是在扯着地里多余的秧苗,扯了一阵他说道:“你认识我。”

    “这倒是奇了,我什么时候认识你了?”

    “来这里之前,你就知道我。”

    奇才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在他认识的有限几个武林人物中,实在找不出这么一位。他说道:“前辈,你别卖关子了,你都在这儿关了几年了,我一直没出过王家庄,哪儿会认识你!”

    狂人一伸手,说道:“拿水来!”那架势就像知府大人端着官腔,“拿我的大印来!”奇才起身拿来水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狂人把手伸到水罐里,开始梳洗,将乱蓬蓬的头发梳到头顶,胡子捋整齐,然后开始洗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用光了整罐水。

    突然脚步声传了过来,奇才赶忙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装出一副废人样。

    门吱呀呀地开了,没鼻子的怪物走进来,他像往常一样,将火把插在墙壁上,为洞里带来了光亮。他弯腰将碗放在地上,奇才挣扎着爬过去拿,他嫌弃地踢了一脚,恨恨地说道:“废物!”奇才有抱住他的脚咬一口的冲动,但终于忍住了。

    无鼻人忽然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狂人,半晌方叹道:“何苦呢,好好的一代武林宗师,糟践自己至此,你只要动动舌头,便可出去,偏生那么想不开。”狂人忽地大吼一声,声势极是骇人,无鼻人缩了下身子,转身出去了。

    狂人确实形象大变,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拾,但是已初步显现出,他确实相貌不俗,此时的他,脸色白皙,长须飘飘,一派儒雅风度。

    奇才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样子居然有些仙风道骨。”狂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奇才。

    奇才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越看越眼熟。

    他指着狂人,“你,你是?”手忙脚乱地自怀中掏出画像,乌云姐姐给他的画像。他举着画像站在狂人面前,样子一定傻透了,二牛就说过,他吃惊的时候嘴巴会张得大大的,要多傻有多傻。

    奇才从震惊中回到神来,嗑嗑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是乌云姐姐的父亲?”狂人拈着胡须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是方树之,何青青是我的女儿。”

    方树之?剑神?!奇才懵了。

    “可是她姓何啊!”

    “她随娘姓。”

    “狂,方,方伯父,您怎么会在这里?”乌云姐姐的父亲,在奇才心目中就是泰山一般,叫伯父正好。

    “此事说来话长。”狂人向后靠在墙壁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奇才知趣的没有插嘴。

    “我是方树之,”他说道:“武林人士送我一个尊号,你听说过吗?”奇才点了点头,“您是剑神,中原第一高手。”

72.成神

    “武林中的六大顶尖高手,剑神、刀王、何无敌、九酒侠、色色仙、第一棍,你总该知道的吧?”奇才点了点头,“听过。”

    他说道:“方家剑派是洛阳武术名门,百年来在江湖享有盛誉,当年爹爹对我寄予厚望,说我根骨奇佳,是学武的奇才。”

    奇才心道:“我也是奇才,念书的奇才,我爷爷说的。”可是没敢说出口。

    他又道:“我二十七岁那年剑术有成,号称中原第一剑客,出门闯荡江湖,一个人走遍了三山五岳,会过无数武林高手。几年后我遇到一个女子,她叫何蓝,样貌长得极美,我曾经画过她的样子,你见过。”奇才想了想说道:“你画的不是乌……何姑娘吗?”

    “不,是她的娘,她长得很像娘,她们两人一样美。”方树之道:“何蓝又美丽、性情又温柔,我很喜欢她,她对我更是情意绵绵,我们二人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那是我这一生中少有的快活日子。”

    他眯起双眼,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二人山盟海誓,如胶似漆,那时,我心中只有她,连自己的剑都要忘了。可是,她爹爹不愿我们在一起。”奇才插嘴道:“你问过他吗?提过亲了吗?”

    他说道:“提什么?不用问,他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嫁到洛阳方家。我思来想去,也觉得二人极不合适,若勉强在一起,可能会惹出天大的麻烦,连累整个方家。我想了断这份情缘,可是,可是内心又实在难以割舍,如此煎熬了一阵子。当时我刚访得剑典的踪迹,正要有所图谋,事情未成,暂时还不能走。何蓝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见我每日郁郁寡欢、心神不宁,便想方设法套出我的心事。之后她便消失了,我虽思念于她,但心中却想,我二人实在无法结为连理,若是就此分了也好。谁知半个月后,她又跑来找我,刚见面便晕了过去,那样子明显是中了毒,我急着为她解毒,怎奈身边无对应的解药。”

    奇才心中一紧,难道她竟是死了?忽地又省道,自己真是糊涂,她是青青的娘,若是当时死了,怎么会有青青?

    方树之道:“我用尽手段,虽挽回她的性命,终不能将毒势去尽,她为此落了病根,一生受累。她醒过来后,自怀中取出一本书,赫然便是剑典。原来她此次中毒竟是为了我。我是一个剑客,嗜剑法如生命,在江湖闯荡的几年,四处游历,主要是为了寻找剑法至尊的剑典,对我来说它极为神圣,可以用性命去交换。她得知我的心思,竟一个人冒险偷来了剑典。那藏书之处有些机关,她未能尽知,便着了道,身中巨毒。她为我如此,当真是情深意重,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前几日我还犹豫着要抛下她,今日她便为我舍了性命,这番情意不知何以为报。那时我才坚定心思,此生非她不娶,任天大的事也不能将她抛下。随后我便带着她走了,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偏僻地方去养病,当时江湖上有一股极大的势力与我们为难,我的武功虽高,尚不能应付,即便是整个方家,也不是对手。所以,在我修成剑典、剑术大成之前,只能躲避。只能在人前消失。我们两人过了一段避世的日子,若不是她身体有点弱,那一段简直是神仙的日子,这时青青出生了,就是你的乌云姐姐。”

    方树之一气说了这些,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叫她乌云姐姐?”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满天的乌云一般,她太美了,每次出现,我的眼里就只有一个她,仿佛阳光都被她遮住了。”

    “她母亲也是,头发乌黑浓密,美极了,当年武林中的少年,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却对我情有独钟,当年我手握剑典,怀抱美人,意气风发,以为她与我一般快乐。直到这几年,我静下心来想,嫁给我,或许是她的不幸。”

    方树之叹道:“虽说后来那股大势力烟消云散,我们回到洛阳,诸事顺遂,可是我俗务缠身,又痴迷剑术,对她却有些冷落了。我一心向武,钻研剑典,终于剑术精进,当世无敌,武林中人以剑神相誉。她却抑郁而终,三十岁不到就……去世了。她死了之后,我极为痛心,消沉了许久。”

    方树之叹了口气,奇才不敢打扰他,二人沉默片刻,他又道:“那时青青还小,我开始教她习武,她天资奇高,人又刻苦,功夫进境飞快,我极为欣慰,便闭门谢客,想专心授徒,为方家培养几个后起之秀。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在江湖,怎么能逃脱得了江湖是非?武林中人闻我大名,登门拜师者塞门,一旦拒之,便心生怨恨;也有来挑战的,都被我一一打败;因我一剑之神技,众人不得不俯首,洛阳方家声威大振,成为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家。当年我真是志得意满,无人可比。渐渐有人风传我剑术大进,乃是因为修习了剑典,于是各色人物登场,使尽手段,要探知剑典的下落,这些人手段卑劣,使出各种狠毒的法子,我一怒之下,杀戮渐重,惹下诸多仇怨。拜师者、挑战者、寻仇者、觊觎秘笈者不断上门,我疲于应付,不胜其扰,便遣散了弟子,将青青托付给一个老友,就是刘绍的爹,青青在刘家庄与刘绍一起习武。我自己出门游历去了。一年之中我总有两个月回到刘家庄,考较他二人武艺,我想等青青打好根基,年龄稍长,便传她剑典,谁知竟是再无机会。”

    他又沉默下来,奇才耐不住问道:“后来你怎么到了这里?”

    方树之道:“我在外游历了几年,倒也逍遥自在。有一次,我走到齐州地界,因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夜宿深山,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我并不以为意。随便找了个山洞,钻进去睡下。山里的夜晚,寂静得能听到最细小的虫鸣,喧闹到耳中充满各种自然的声响。我听着风声和狼嚎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虽是睡了,可每一个毛孔都醒着,武人修习到一定境界,五官皆通,耳聪目明,对环境的感觉比常人敏锐十倍,当时我虽然身在梦中,却突然感觉到危险,一下子便清醒过来,仔细一听,就觉周围有极轻微的脚步声,我暗暗数了一下,应该是六个人,不,是七个人,还有一人,脚步声更为轻微,我差点没有听到,此人在七人中功夫最高,可以说是一流高手,想来这是他们中的领头人物。”

73.以一敌七

    方树之道:“从脚步声听来,这七人武功实是不弱,不知是谁能一时集起这七个高手,不过饮恨方某人剑下的,哪个是无名之辈呢?我也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信步走出了山洞,却见七个蒙面之人站在洞外,他们的站位是按着一个奇怪的顺序,我知道这里有门道儿,为首一个瘦高之人拱手道:‘久闻方先生大名,我弟兄七个愿拜在门下,向先生修习剑典。’此人倒是极为爽快,毫不遮掩,直言为剑典而来。我只是冷笑不语,一个贼人按捺不住,大叫道:‘方树之,敢来试试七星剑阵吗?’哼!我方树之横行江湖二十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岂会怕一个什么区区剑阵,虽然明知他们是激将法,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阵中,还未等落地,便使出方家剑法的杀招--风动危樯......”

    “风动危樯,那是什么招式?”奇才被方树之的故事深深吸引,早已不知不觉坐到他的身边。

    方树之道:“说了你也不懂,那是我方家绝技之一,招式精妙狠辣,轻易不可动用,他们七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单打独斗他们自不是对手,我以一敌七就会费些周折,若想取胜,必得抢得先机,先打乱敌阵,于是我一出手便是杀招,他们一时反应慢些,剑阵未成,一个大个子便应声倒下,我笑道:‘七星阵呢?’那六人见了十分心惊,忙重整阵形,边说道:‘姓方的,让你见识下六才阵的厉害!’我大笑道:‘马上就要五行阵了!’”

    “那六才阵确实有些名堂,六个人稳住了阵脚,以那个瘦高个为中心,你攻我守,互相回护,其效果大大超过普通的六人联手,确是有些不好对付,我沉下心思来应战,六人配合虽极精熟,中间总有些破绽可寻,不多一会儿,我抓住机会,又斩杀一人,对方剩下五人,我好整以暇,自知胜券在握,许久没动过手,倒是有机会练练剑法。这时对方阵式又是一变,开始与我缠斗,想是要慢慢消耗我的力气。激战中对方又倒下两人,我也一个不小心,被那领头的高个子在右臂划了条口子,当时我以为只是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蒙面人还剩下三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我随时可以取他们性命,我想着齐州地面从无这么多高手,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看他们的招法来历,却与中原武林大不相同,难道竟是来自异邦?正思忖着,忽觉臂上阵阵酥麻,心道不好,对方剑上必是有毒的,见血即入,这么浅的伤口也着了道。此时我若能坐下来运功自疗,当可趁毒性尚未扩散,将其逼出体外。

    我刚一动念,那为首的便叫道:‘他毒性发作,不出半个时辰便昏迷不起,大家不必硬拼’,说着三人齐向后撤,我不敢怠慢,就地坐下运功疗毒,忽觉脑后风响,我回手一拨,原来是块石头,眼前又白光一闪,我伸手接住,却是柄飞刀,我知道他们现在只是骚扰,使我不能安心疗伤,待我自行毒发。此时若强攻毒发会更快,而若要遁走,对方必然追逐,奔走之下毒性顺着血脉游走,更是凶多极少。我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遇到危险无数,但从未如当日这般凶险。”

    方树之喝了口水,重重地叹了口气,奇才追问道:“后来又如何?”

    “我焦躁异常,心道:方树之啊方树之,难道今日要葬身于此?我想道,为今之计,只有骗他们来到近前,我骤施杀招,当有机会一击制敌,于是我身体摇晃,慢慢扑倒在地,那三人半晌不敢近前,为首的道:‘先用暗器招呼,看他动也不动’,那两人道:‘大哥说得极是。’说着各式暗器呼啸而至,我自是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拼死一博,骤然跃起,向他三人藏身处突袭,这一击集我毕生功力,乃是剑典中至刚之式--天地变色,威力极大,但极为耗损功力,我这一招是必要毙他们于掌下的,只是招式使出时忽地胸口剧痛,口喷鲜血,一时提不上气,招式并未使全,威力自是大大不及平时,饶是这样,有两人已是倾刻毙于剑下,那高个子首领身上中剑,却未死去,跌跌撞撞逃了开去,我无力再追,便挣扎着回到先前藏身山洞,盘膝而坐,此时感觉四肢软麻,提不起气,我运起最后残余力气,护住心脉,无暇他顾。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洞外哔剥之声,浓烟四起,想是那贼首不敢近前,放火烧洞,若留在洞中,只有死路一条,我强撑起来,冲出洞外,却突然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一下子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方树之伸了伸腿,索性躺倒在地上,不料牵动了肩上的铁链,痛得哼了一声。奇才追问道:“那之后呢?”

    他闭着眼睛说道:“那之后,就在这里了。”

    “那七个贼人到底是谁?”

    “是北地辽邦的七大高手,来到中原四处作乱,江湖人称苍山七鹰。”

    奇才讶异道:“苍山七鹰前几年刚被赤眉大侠剿灭,怎么会是被你所杀?”

    方树之哈哈大笑道:“招摇二妖不是刚被他收拾了吗?这个番贼惯于贼喊捉贼,滥杀无辜,只不知是哪七个倒霉蛋又犯到他手里。”

    奇才惊道:“难道赤眉大侠是苍山七鹰的首领?难道他是契丹人?”

    “正是。”方树之说完这两个字,便闭目养神,好像打算不再理他。

    奇才黯然道:“想来他说收我们为徒,不过是骗人的。”

    一提到赤眉大侠,他心里上下翻腾,难受之极。一直以来崇拜的英雄,却原来是个江洋大盗,又这般阴险狠毒。自己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对他一片真心,却惨遭利用,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什么大侠英雄,什么仁德道义?

    可是他心中还残存一丝念想,会不会是方树之弄错了?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凄惨之事,如此可怕之人?但愿,但愿他们都是错的。

74.疑问

    奇才正思来想去,方树之忽地笑道:“奇才,到如今你还不信吗?”奇才吃了一惊,自己并未说出来,方树之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树之叹道:“真是个孩子,什么都在脸上,我岂能不知?你先是满脸愤懑,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后来又神色不定,满脸疑问,定是还不十分相信,对你那个黑心师傅抱有幻想。”

    方树之不愧是一派掌门,善于识人察人,奇才的心思几乎都被他猜中。

    奇才说道:“可是,我和二牛,我们两个从未涉足江湖,又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害我们?”

    方树之叹道:“我与他也无冤仇,只因一部剑典,便相害如此,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他编出什么招摇二妖夺得三宝,正需要有人顶罪,你们两个初出茅庐,无人认识,正是最理想的替死鬼,想那花不花,只因他老婆立志报仇,便给姓杨的惹出多大麻烦?可你们两个,没有一点根基,与江湖毫无关系,说你是二妖便是二妖,打死便是打死了,有什么人会为你们出头?即便有人怀疑,死无对证,铁案如山,你能奈他何?说起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呢!”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开心的不得了。奇才懊恼自己愚蠢,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禁又有点恼羞成怒。

    方树之笑着说道:“实在对不住,想我已是这般凄惨,好不容易遇到个更惨的,真的是忍也忍不住的高兴。”

    奇才本想反唇相讥,可是他看方树之一代高手,却被人似狗一般拴在洞里,浑身本事使不出,至爱亲人不能相见,世间之惨,莫过于此,实在是可怜,于是他闭紧了嘴,生生将话咽进肚子里。

    方树之道:“人在江湖,功夫为王,狠厉为先,奇才,你功夫不好,心地单纯,心肠又软,将来如何在江湖立足?”

    奇才说道:“就算是老天开眼,让我出去,我也绝不再涉足江湖,回到王家庄念书好了。”

    方树之仰天大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既经我传了剑典,如何还能离了江湖!就是你不想趟这浑水,江湖人能放过你吗?”

    奇才很奇怪,说道:“谁说我要学习剑典?”

    方树之明显楞了一楞,脱口问道:“你不学?为什么?”他的样子,好似见到世间最稀奇的事。

    奇才暗道,有些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自己武痴也就罢了,以为人人都和他一般嗜武成痴,剑典不过是一本秘籍罢了,谁说自己就非得要学?

    奇才问道:“这剑典实是害人不浅,我在想,若是,若是可以用剑典换回从前的生活,换回何蓝的性命,你和青青可以朝夕相对,你会不会换?”

    “不会!”他回答的毫不迟疑,说道:“身为剑客,自当精研剑法,称霸天下,横行于世,岂能为世情所累,为女子折腰,辜负大好男儿之身!”

    奇才突然有点生气,说道:“如果一部剑典让人不顾爱情、忘记亲人,那学来作甚?你自己留着,烂在心里好了,我不想听。”

    方树之脸色极为难看,说道:“小子,你在教训我吗?”

    奇才说道:“我做梦都想做武林高手,天天想着行侠仗义,我不顾爹娘的期望,历尽千辛万苦跑出来学武,结果呢?二牛死了,我差点成了废人,如今或许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如今想起来,在家里与亲人相守,那该有多好!学武对我有什么用?拿你来说,你乃是一代宗师,剑法天下无双,可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亲生女儿不能相见,多少年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穴,纵有通天的本事有什么用?那个狗屁剑典顶个屁用!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不要学武,不要做大侠,不要踏足这个江湖,我只要家人,要朋友,我要活蹦乱跳的二牛,我要守着我的乡下爹娘,一起呆在山沟沟里的王家庄,一直一直呆在那儿,一直呆到死。”说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强者,经常忍不住眼泪,也忍不住害怕,也许他王奇才就不是学武功做大侠的料。

    方树之愣了半晌,忽然叫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部狗屁剑典,为了它,亲人失去信任,兄弟反目成仇,而我,落到了这步田地!”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又充满痛苦,让人听了心里瘆得慌,他笑了很久,直到流出了眼泪,以致于奇才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半晌,方树之方道:“可是我这一辈子,只有这部剑典,它已经渗入我的心里,它在我的每一个毛孔,没有剑典,便没有方树之,没有剑神,如果它是狗屁,那我就是狗屁不如了。”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下去,喃喃地说道:“剑典就是我的情人、我的血肉、我的生命,无论无何不能放弃。”

    人世之间,唯痴者最可怜,或痴于一人,或痴于一术,或痴于一物,何蓝痴迷于情,方树之痴迷于武,奇才痴迷于侠。想当年他一心出来闯荡江湖,满腔热情地拜师习武,经此一场磨折,心气全消,在家千日不知好,此时方知家可贵,可此生不知还能不能重返王家庄。想到这儿,奇才不由得黯然神伤。

    呆坐半晌,他问道:“剑典是武林至宝,你为何独独要传给我?”

    方树之苦笑道:“不传给你,难道传给没鼻子的?”

    “我是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杨锋的人?”

    方树之道:“老夫自然有识人之明。”奇才奇道:“怎么识的?”

    方树之道:“你的来历早早便与我说过,我反复盘问多次,你回答得分毫不差,若是扯谎,一遍可以扯圆,第二遍、第三遍就会露出破绽,你回答得全无破绽,此时我已信了大半,老夫这一生阅人无数,若这几年相处尚不知晓你的性子,岂不是笑话?你心地纯良,绝非奸诈之人,完全可信得过,只一点我还拿不准……”他停了下来。

    奇才追问道:“什么?”

75.承诺

    方树之沉吟了片刻,说道:“杨锋送你过来,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他志在剑典,对我用尽手段,但老夫是什么人?怎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他对我无法,便想出这么个主意,送一个人进来。他知道派手下人来骗我不过,便把你放在洞中,期望我能传你剑典,他对付不了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后生小子?你身负剑典,这一生休想再得安宁,不仅是杨锋,天下人都觊觎这武学至宝,必将对你不择手段,到时你是否能熬得过去,能否守得住剑典,就很难说了。”

    奇才说道:“这么说,不学是最好的了!可是我与你相处这么久,就是不学,别人又怎么能信呢?”想来想去,此事无法可解,又一想,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出洞,还想那些做什么?

    方树之微微一笑,说道:“青青也没学,但是这一生也免不了受剑典所累。我此生仇家极多,剑典更是个惹祸的根苗,若江湖中人知道她是我女儿,不知会怎么对她。我在世时,众人敌我不过,还存有畏惧之心,待我百年之后,失了我的庇护,恐怕她会有无穷的烦扰。我让她姓何,是存了个避祸的意思,当初我带她回家时,她刚满三岁,我便推说是在外捡的女孩,收做徒儿。除了家中至亲,别人只知她是我的徒弟,不知她是我的女儿。”

    奇才说道:“她如今到处找你,江湖上已有传闻,怀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也正担心此事,怕她会有危险,她功夫还不到家,若是遇到杨锋之类别有用心之人。。。”方树之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奇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若是青青落到杨锋手里,若是他用青青来要胁方树之,若是她也在这地牢里苦度岁月....。

    方树之道:“当年我因她年纪尚幼,功夫尚浅,不能精通剑典要旨,未曾传她,总想着日后有的是时间,等她功底打好再说,谁知我竟沦落于斯,别说传艺,便是相见也是无期。早知如此,便先让她先背下来,日后也可自行领略,如今,如今,我怕她此生再无宁日……”

    奇才说道:“何姑娘功夫好得很……也许,也许比刘绍还要好一点。”忽地想到刘绍一招败在赤眉大侠手下,顿时语塞。

    此时他已猜出方树之之意,他定是要传自己剑典,再让他出去传给何青青,以助她剑术大成。奇才说道:“即便学了剑典,但是怎么能出去这洞呢?”

    方树之忽地坐起,挺直腰杆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奇才,你一定要记熟剑典,以后传给青青,让她勤加修炼,必得剑术大成,将来横行武林,让众人尽皆拜倒脚下,到了那时,彼等江湖小丑有何惧哉!”

    奇才说道:“你若能想法子出去,何不自已去教她!”方树之道:“我若是出得去,怎会在此数年之久!穿了琵琶骨,功夫虽则打了折扣,但我每日打坐练气,用我自创内功心法,倒也能弥补许多,最难的是,杨锋奸贼对我下了慢性毒药,不运功便罢,一运功便毒性乱走,愈来愈强,让我几至昏厥,我恐怕不能生出此地了。”

    “我又打不过没鼻子的怪物,怎么出得去?”奇才犯起愁来。

    方树之道:“如今你打不过,我若传你剑术,别说没鼻子的,就是那独眼的家伙一起,又何足惧哉?”背着奇才来这儿的独眼家伙,和这没鼻子的家伙一样,都是杨锋的走狗。

    奇才说道:“你传我轻功之前,说要我为你做一件事,便是此事?”方树之点了点头。奇才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答应你,日后若能出得洞去,必将剑典传与何青青,且只传她一人,即便是死,也不会对杨锋吐露半句!”

    方树之道:“奇才,你如今本领低微,只因习武太晚,我看你天分很高,有灵性,又肯下苦功,我对你极是看重。我传你的轻功,本就是剑典中的功法,是最上乘的轻身功夫,如今你功力尚浅,但若是到江湖上,这等轻功已是一等一,很少有人能追得上。剑走轻灵,轻功好,出招当然比别人更迅捷。剑典博大精深,你如今无法领略,如今你只需将剑典背熟,要记得一字不差。我先传你方家入门剑法,打打基础,循序渐进。待得基础牢固,再来修习剑典,事半功倍,十年之后或可有成。青青本就聪颖,自幼习武,我已为她打好内功根基,传以正宗方家剑法,日后若修练剑典,必有大成,到时谁都休想动得了她,我剑神的后代,自然也该是剑神。”

    他似是信心满满,奇才不厚道地想,剑神又如何?还不是着了道,困在此处凄惨度日?可见那绝顶的功夫也不是万能的。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方树之深受剑典之累,恐怕青青亦难得清静,虽则方家是武林大派,一般人不敢惹,终不及自己有绝技在身来得可靠。

    自那之后,他每日就是听方树之念念叨叨,全是些听不懂的东西,好在他脑袋不笨,倒也记得飞快,背诵之余,方树之便教他方家剑法。虽然招式学得不慢,但是内功太浅,根基不牢,总体进步缓慢,方树之耐不住,常骂他是笨蛋,催逼得愈紧。

    内息之法奇才一直在练,而且自觉颇有进益,每日里精神健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腹胸四肢仿佛到处都有气息在暗涌,让他蠢蠢欲动,一时也闲不住,不停地奔跑。

    这一天方树之貌似心情不好,坐卧不安,奇才体贴地没有奔跑,只是坐在那练内息,他默默地用意念引导着体内之气,身体四肢走了个遍,忽觉一股大气行至心腹之间,便再难前行,只觉胸口闷得难受。奇才静下心来,默默想了遍九爷教过的心法口诀,九爷说过,修习内功最重要的是心思放空,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76.练剑

    奇才打坐多时,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冥冥中觉得胸口一股大气奔涌而出,身体似要飞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腾身跃起,在地牢内狂奔起来,越跑越是身心舒泰,忽见方树之一伸手,如拳似掌,像是又要抓住奇才,却居然没有抓住,他“咦”了一声,面露惊疑之色,奇才又跑了过去,不知奔了多少圈才停了下来,身上早已热汗淋淋。

    方树之抚掌大叫道:“妙极!妙极!好轻功!妙得很!”

    奇才擦了擦汗,问道:“当真是好?”方树之道:“当真是好,不愧是我方树之打造过的筋骨,调教过的轻功,你打通了胸口要穴,境界与之前天差地别,只以轻功论,如今这世上能及得上你的不超过五人。”

    难道真有那么好?奇才心里犯着嘀咕。

    方树之又道:“蠢材!你修习的内息之法本是玄门正宗内功功法,如今已有小成,你的筋骨本已全毁,经我以易筋骨术调理,已脱胎换骨,大异常人,这易筋骨术本就讲究不破不立,只有将自己全身骨头打断,手脚筋挑断,再由高手以深厚的内家真气抚按九十九日方可成功,世人虽说想修习,却一是不敢冒这筋骨尽断的风险,二是没有绝顶高手的辅助,所以至今无人修得,倒是你机缘巧合,修成这副绝世筋骨。剑典所载轻功本是世上独步,你有如此机缘,集上乘内功、超凡筋骨及独步轻功术于一身,我方树之江湖行走几十年,未见有这般身法,如今你内功刚有小成,便已如此骇人,若是内功火候已到,便真是江湖独步,无人可及,便是轻风魔女智红英也难望你项背。”

    方树之闲时曾给他讲过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智红英便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女魔头,传说她经过时让人毫无察觉,只如一阵轻风飘过,因此唤做轻风魔女。

    奇才不禁沾沾自喜,心道以后再不怕被人追杀,打不过就跑嘛,反正别人又追不上。方树之满眼放光,叹道:“能亲眼见到如此轻功,我愿足矣!奇才,若能出得此地,以你如今的身法,赤眉贼休想追得上,不管千里万里,你定要将剑典传至青青手上。”

    他忽地一阵狂咳,憋得脸上通红,浑身颤抖,奇才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却觉他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奇才手臂一麻,已被震得一跤跌了出去,方树之怒道:“滚开!我,我没病!”说着又是一阵大咳,接着嘴巴一张,竟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奇才心内焦急,却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倒了一碗水递过去,方树之喘息稍定,接了水去,一饮而尽,喘息着道:“剑典还没传完,我死不了。”

    最近一些日子,方树之身体极差,每日总有些咳嗽,有几次他明明闭目坐着,却突然大叫一声,昏厥在地。奇才吓坏了,总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好在他每次都醒了。

    方树之越发着急起来,每天只是急着念叨他的剑典,若奇才一不小心背错,他就大声呵斥,极为焦躁。奇才很担心,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个人如何在这地底孤单地活下去。

    好在他过几日又好了些,这次之后,他似是十分焦急,加紧逼着奇才记诵剑法。可剑典中不只是剑法,还有点穴、解穴之法,内功之法、轻身之法,剑圣为弟子答疑解惑之语也记录在内,内容十分浩繁,方树之要求甚严,教过一段之后,还要考核他的记忆,只要错了一个字,便疾言厉色地申斥。

    奇才问道:“这剑典怎么奇奇怪怪的,上一句像是剑招,下一句又像是穴法,两句看起来极为不搭。”方树之道:“你只管记着,啰嗦什么!”

    奇才的方家剑法已练得有模有样,有一日他正在练剑,其实是练棍,因为没有剑,只有一根棍子,只好以棍代剑。方树之道:“常言道,习剑者,三年入门,十年小成,大成者无几。你虽刻苦,要想有成不知要几年之后,你入江湖之后,有绝顶轻功在身,一般人也奈何你不得。如今我再传你一套‘神脱术’,此术也源自剑典,可自解穴位、缩骨缩身,若将来被困,望你能以此自保。”

    他是见奇才底子太薄,剑法有成不知何年何月,先学些自保之术甚是紧要。

    解穴之法练了一个多月便有所成,缩骨功可没那么轻松,几个月过去成效也不大,方树之说不用急,慢慢地自会有进境。

    剑典奇才已全部背诵下来,方树之总是突然发问,随意抽取一段,要他背诵,开始时奇才还要略加思索,后来便越来越纯熟,简直是张口就来,方树之十分满意。他说道:“这些剑法,以青青的根基,自我修行即可,只是最后一套‘春秋十二剑’,当年我修行之时,便极为吃力,别的剑法,半个月便练得纯熟,只这套剑法,一年才能略其大旨,又经历几个春秋,才悟其剑意,修得大成。据说当年剑圣在山中隐居之时,见山见水,餐风饮露,有感岁月流逝,依一年十二月的意思,自创了这套剑法,此剑法合天地之时,顺自然之气,集剑法之大成,看似平平,其实威力极大,须得多历春秋,方可有成,至于能领略几分,要看个人的悟性了。从今日起,我亲授你‘春秋十二剑’。有什么领悟疑难,尽可向我发问,若得剑招纯熟,两个月足矣,何时得其剑意,要看你的造化了。”

    奇才听他如此说,不禁跃跃欲试,虽然他这么上心是为了他将来能更好地传给青青,但终究是要自己先练好。

    不成想这剑法竟大是难练,第一招“春暖花开”,看着不过是将剑自胸前平推向外,剑招简单之极,其实更重要的是气息的协调,身剑的配合,以及剑意的扩散。

    方树之将木棍横于胸前,向外平推,略一抬手,奇才便觉温热扑面,身上燥热得抵受不住,蹬蹬蹬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住石壁,方树之的木棍只推出半尺,这一剑的剑意已充塞了整个石室,奇才想要躲藏也是不能。忙叫道:“好了,好了,别练了,我受不了了!”

77.遗书

    方树之道:“用剑者,需自内而外,善使气,巧使力,以意御剑,似你那般乱挥胳膊,剑圣要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这一招奇才足足练了一个月,方才有些意思,自已还未觉怎的,方树之已急得火冒三丈,大骂他是笨蛋,再练十年也是废物一个。说得急了,便咳嗽连声,止也止不住,奇才真怕他再晕过去。

    第二招“枯木逢春”奇才练了十天,还是不得要领,方树之气喘得越发厉害,也不等他练好,便又传了第三招“春风浩荡”,奇才更是手忙脚乱,他每招都要讲解一番,也不管奇才懂不懂,只说道:“你不懂也无妨,记住我的话,直接转述给青青就是。”

    过了大约有半年之久,终于传到第十二招“冬山如睡”,这已是“春秋十二剑”最后一招。方树之一棍自上而下挥出,剑意传来,奇才只觉这一剑似是全无力气,却是剑意森森,顿时令人大感压迫,头脑昏昏,眼皮沉重,仿佛真的要扑地睡去,忽见方树之身子一软,木棍落于地上,身子摇摇欲坠,奇才赶紧上前抱住,将他慢慢放在地上。

    方树之扑地吐出一口鲜血。半晌暖过气来,说道:“这一式极为耗损真元,我身子已虚,却是亏不起了。”说着闭了眼,沉沉睡去。

    奇才自己练了一遍剑,回忆着方树之的讲解,却怎么使也是不对,索性扔了棍子,打起坐来。经过这几年的修习,他的内息功已大为进步,只是从未与外人交过手,不知自己功夫如何。

    方树之睡了许久才醒过神来,他精神有些萎靡,似是元气未复,奇才小心地伺候着,他却不肯休息,逼着奇才又背了一遍剑典,奇才从头至尾,行云流水一般,背得极是顺畅,方树之大为满意,说道:“不出两月,自会有人来救你出去!你只管练好剑法就是。”奇才心中十分疑惑,不知谁会来救,方树之又是如何得知,欲待要问,他爱理不理,咳嗽一阵子,又睡了过去。

    虽然每日都在墙上画道道,但奇才已懒得再数,在洞中总有三年多了吧,练功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了,好像长高了一大截,即便还是不胖,也不是那么瘦弱了。功夫也学了不少,虽然学得囫囵吞枣,对付个把小贼总不成问题。

    方树之这几天很沉默,默默的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有阵阵突发的咳嗽声提醒着他的存在,奇才已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这天,刚吃了饭,奇才便一遍一遍操练着“春秋十二剑”。

    “上蔡黄犬,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方树之突然开口了,一开口就说这个,很突兀,奇才知道他英雄末路,心有所感,便道:“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此时有所感悟,实不算迟。你老人家纵横江湖几十载,顶天立地英雄一世,不愧大丈夫三字。如今虽陷身于此,只是一时之厄,人世无常,谁知将来有没有转机,或许我们就能脱得此难,重见天日。”

    方树之点点头道:“是该解脱了。”他闭着眼说道:“奇才,若你能出去,千万不要管我,即使我要死了,也不用管,你只管自己逃出去便好。”

    奇才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一股热血冲到头顶,大声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绝不会丢下你!”

    方树之突然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方才安静下来,他喘息着,盯着他道:“这是为何?”

    奇才说道:“我知道自己很笨,学不好功夫,可是那不怪你,你已经尽力在教我,你还传了我剑典,我心里早把你当作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走?你自己留在这里,那该有多孤单,我,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好了。”

    方树之脸上阴晴不定。

    奇才又说道:“当初我答应了乌云姐姐,要帮她找到你,我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大丈夫,但也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半途而废,如今既然找到了,又怎能弃你不顾?那青青该有多么伤心,一想到她伤心的样子,我就受不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我不会撇下你的。”

    方树之忽地大怒,骂道:“无能!废物!你是不是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心地有多么厚道!你个无能之辈,又来装什么滥好人!我方树之顶天立地,不需要人照顾,更不要什么同情!你若是想可怜我,不如一剑捅穿了我!”他爆发出一阵吓人的狂咳,忽地昏厥过去。

    奇才手忙脚乱地将他放平在地面,学着九爷的样子,将手置于他胸口,将内息缓缓导入。

    过了一会儿,方树之醒了过来,看起来十分虚弱,奇才喂他喝了些水,方树之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向着奇才道:“奇才,剑典就交给你了。你虽然无能,却是真正的君子,我信得过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传你剑典,不过是利用你,想借你的手传给青青,没想到你这个傻小子如此重情,罢罢,能遇到你,也是我们父女的缘份。”

    其实奇才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样一个强人,自己若非要去可怜他、照顾他,在他看来不是帮助,却是一种污辱,自己唯一能报答他的,便是完成他的托付,将剑典传到何青青手上。

    奇才说道:“方伯父,我答应你,若有机会,尽一切力量出洞去,不再以你为念。”

    方树之笑道:“好!好!”“嘶”地一声,扯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蘸着鲜血,就着残余的火光,在衣服上写道:“青青吾儿,与吾儿一别,数年矣,每日思念,椎心泣血,父将远行,惟挂念于你。王君奇才,德行俱佳,今将汝托付此君,汝二人成亲之后,须勤习功夫,有成之后替父报仇,将杨锋奸贼碎尸万段,切记切记!呜呼,吾儿,叹今生不得相见矣!父方树之绝笔。”

    他将血衣交与奇才,脸色灰白,双手发抖,奇才大张着嘴巴,茫然接过,不知所措,他,他居然将乌云姐姐许配给自己,这,这不是做梦吧?

    奇才忽地内心一阵狂喜,心砰砰乱跳,“乌云姐姐,我能娶乌云姐姐了!”

78.剑神

    方树之说道:“我将最宝贵的剑典和女儿都托付与你,你出洞之后去找青青,拿此书给她看,然后两人远走天涯,万不可再留在方家,你二人要离世隐居,勤学剑法,待有成之后,再出山杀了杨锋,替为父报仇。”

    奇才点了点头,拿着血书,愣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说道:“这,这怎么行?不成!青青的师兄,他们两个很好。”

    “你不喜欢青青?”

    “我当然喜欢!可是……”

    “你喜欢就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可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她的师兄。”奇才心中又开始难过。

    “休再啰嗦,她的婚事我说了算!”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又引起了一阵咳嗽。

    奇才冷静了下来,说道:“论理当然是你说了算,可这也是青青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替她过日子,她欢喜谁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若是欢喜我,我当然求之不得,可她若是喜欢刘绍,却被迫嫁给我,一辈子伤心,那样有什么意思呢?总得要她心甘情愿才好,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伤了她的心,也不要这种勉强来的婚事!”

    方树之道:“好,既然你有这志气,便拿出点本事,赢了刘绍,让青青喜欢上你!否则,你就当个没出息的废物,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

    奇才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直咬到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方树之道:“血书交给你了,你若是心甘情愿,便让刘绍那小子占先好了。”

    奇才心道:“难道我真的如此没本事,竟赢不到青青的芳心?刘绍那厮从来看不起我,这次若能出去,定要找他较量一番,也让青青看看我的本事,说不准她真的会喜欢上我呢?”

    此时心里便十分雀跃,忽地又想道:“他们两人几年前就行为亲密,如今该不会已成了亲吧!那可是万事皆休了。”此时心里又急得不行,巴不得立时便出洞去找她。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不知离地面有多远,几步走到洞门口,发力去推那块大石,大石纹丝不动,实在不知怎么能出去。方树之道:“你不用着急,就在这几日,或许就有人来相救。若是无人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在这与世隔绝的洞底,到底会有什么人来呢?

    第二日,奇才正在打坐调息,忽然一些声响钻进耳中,他仔细听了听,是极为熟悉的脚步声,想着应是无鼻子人送饭来了,却觉得还有些别的声响,与往常不同。

    奇才忙扑在地上。方树之也在侧耳倾听,向着他道:“来了!”奇才听了这话,心中竟砰砰乱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是说无鼻人来了,还是救他们的人来了。

    此时脚步声已到门口,石门吱呀作响,久违的火光洒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墙上斜斜地弯落到地上。无鼻人走了进来,他插上火把,放下盆钵,照例踢了奇才一脚,转身欲走,忽听方树之说道:“慢着,我有话要说。”

    无鼻人惊异地转回身来,面向着他,方树之长叹一声,说道:“我想好了,我受够了,不想死在这个破地洞里,我告诉你,那本书就在……”他突然一阵咳嗽,以手抚胸,无鼻人急问道:”在哪儿?”方树之仿佛强抑咳嗽,说话却含糊不清起来。无鼻人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在哪儿?”不由自主向前两步。

    方树之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的脚一勾一带,无鼻人一个站立不住,身体向后倒去,可他也非等闲之辈,危急中以手撑地,双脚连环踢出。方树之已伸手捞住无鼻人左脚,电光火石间,只听“喀巴”一声,好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无鼻人哼也没哼便软倒在地。

    他的脑袋歪向一边,嘴角流下一行鲜血。奇才吃惊地看着他丑陋的脸,那已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方树之自死尸腰间拔出宝剑,用手指弹了弹,点了点头,说道:”剑还不错。”他以手轻抚剑身,好像见到分离已久的情人,眼神专注而热烈。

    方树之苍白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嗓子里发出一声呻吟,那声音里充满痛苦的喜悦。他就那么横剑端坐,却好似发出光来,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他是如此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仿似顷刻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不是人,而是神,剑神!

    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脸上热切地闪烁,方树之忽地一抬手,剑光闪处,“哧”的一声,一道凉风从奇才耳边划过,他吓得呆立当场,眼睛都不敢眨。

    忽听身后叮当一声,有人拍手道:“妙极妙极!”又有人说道:“差点要了命,妙什么妙!”奇才猛地回头,却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有多久没见过外人了?奇才在心中默默地算着,自赤眉大侠上次来,总有三年了吧!

    这两人衣着光鲜,年纪大概都在五十上下,两人都一般地身材矮肥,面色黎黑,仔细一看,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绿衣,着红衣的左脸上一颗大大的黑痣,着绿衣的却在右脸上有一颗大痣。

    红衣人道:“方树之居然躲在这里,躲起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人穿了琵琶骨,琵琶骨被穿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这么漂亮地玩剑。”

    绿衣人道:“你居然连用了三个居然,方树之躲起来有什么了不起?被穿了琵琶骨有什么了不起?剑玩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红衣人怒道:“你会说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

    方树之抖了抖手中的剑,叹道:“真是老了,竟然连毛大都躲过了这一剑。”红衣人一下子跳得老高,头撞到洞顶,发出砰的一声,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什么叫连我都躲过?”

    绿衣服说道:“这很难懂吗?连毛大都躲得过,就是说没人比毛大更笨啦!”红衣服怒道:“你放屁!方树之的剑是随便谁都躲得过的吗?

    ”绿衣服道:“方树之的剑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没躲过。”

79.赌斗

    两人夹杂不清地吵嚷着,奇才识趣地躲到一边,方树之抚着胡须冷眼旁观,这两人越吵越凶,互不相让,最后竟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两人抱成一团,翻翻滚滚正打得不可开交,忽见方树之霍地站起,大喝一声:“还打不打!”

    两人倏地分开,并排站立,红衣人向绿衣人说道:“毛二,当年毛三死时,让哥哥们为他报仇,我们为此苦学十年,是也不是?”

    毛二道:“不是,我们学了九年零十个月,离十年还差两个月。”

    毛大道:“当年我四十二岁,如今五十二岁,正好过了十年,怎么会差两个月?”

    毛二道:“当年我四十二岁零两个月,如今正好五十二岁,不正是九年十个月?”

    毛大道:“那两个月你还算他作甚?”

    毛二道:“两个月整整六十天,七百二十个时辰,怎么能不算!”

    方树之喝道:“管他几年,要报仇的上来!”

    毛大看着方树之道:“看你这样子,就是中了什么毒,也活不了几天了,我们等你死岂不是好?”

    毛二摇头道:“不好不好,坐等他死,我们九年零十个月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毛大道:“我们找遍了中原各地,没想到方树之居然被关在地牢里。”

    方树之道:“毛氏兄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信人,我留着这口气,便是等你们来比剑,我知道不管我在哪儿,你们必定能找到。”

    毛大道:“那是当然,要不怎么天下人叫毛氏兄弟为毛钉钉,吐口唾沫是根钉,说到做到!”

    毛二道:“我们练了十年剑,就是为了杀死你,老天有眼,终于在你死前找到你。”

    毛大道:“我们跟了一只眼的怪物三天三夜,总算是摸到了这儿,嗬!方树之还真的在这儿!”

    方树之傲然道:“十年前你们赢不了,十年后你们还是赢不了。”

    毛大毛二这次出乎意料地一致,两个人摇着头,齐声道:“未必未必!”

    毛大道:“毛二,我出五十两银子,赌我们能赢。”

    毛二道:“我出一百两,赌方树之会输。”

    毛大道:“我已经赌他输了,你只能赌他赢。”

    毛二道:“我赌他输,你赌他赢!”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方树之说道:“我用脑袋赌你们输。”

    毛大道:“你输了脑袋自然归我们哥俩,还要赌什么?”

    方树之一把抓过奇才,说道:”我用他的脑袋来打赌,你们一定会输!”

    “不!”奇才奋力挣扎着,却只能挥舞着双手,踢着双腿,怎么也逃不出他的魔爪。

    毛大说道:“好!我们先收拾了你,再收拾这个小鬼。”两兄弟拔了剑便要动手,方树之伸手道:“慢着,你们还没说,要是老夫赢了呢?”

    毛大道:“你怎么会赢?”

    毛二道:“我们怎么会输?”

    方树之笑道:“原来毛家兄弟玩儿不起。”

    毛大一下子蹦起来,脑袋又撞到洞顶,发出“砰”地一声,他大叫道:“好好,我也用脑袋来赌!”方树之摆手道:“不必!”

    毛二叫道:“少啰嗦,快说赌什么!老子等不及要动手了!”

    方树之拈着胡须说道:“若是我赢了,你们要把这小子带出洞去,我要他好端端地出洞,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原来方树之等的就是这两人,然而毛大毛二一败之后,苦练十年,方树之却在洞中受着折磨,他真的有把握战胜毛氏兄弟吗?

    毛大说道:“好!就依你,快快出剑!”

    忽然腾云驾雾般地,奇才飞过毛家兄弟的头顶,呯地一声撞到石门上,这下子摔得他全身都要散架了。他勉强爬起身来,半靠在石门上,却见一红一绿两条人影扑向方树之,方树之自鼻子里哼了一声,洞内突然白光大盛,光芒刺眼。

    奇才不由得闭上双眼,只听着哧哧连声,叮当不绝,夹杂着毛氏兄弟呼喝的声音。洞内仿佛到了数九隆冬,寒风阵阵,如刀割般时时掠过脸颊,奇才只觉胸口气闷,仿似压了块大石,喘不过气来。

    忽听方树之一声大喝,奇才顿时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出去,也不知是不是血,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

    奇才醒来的时候,脸上很濡湿,有东西温软地扫过,是乌云姐姐的亲吻吧?这一定是个梦,是梦,这春梦他发过无数次,好舒服,奇才动了动,却不想就此醒来。

    火把还没熄灭吧,有光刺痛着他的眼,今天的火光格外强烈。一定是无鼻人刚刚送过饭。无~鼻~人~,无鼻人不是死了吗?毛大、毛二、方树之、斗剑、打赌,霎时所有的事情扑上奇才心头,谁赢了?

    又湿又软的东西又舔上了脸,奇才猛地张开双眼,顿时大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好疼!不是火光!是阳光!是太阳!他见到了太阳!

    捂着不断流泪的双眼,奇才激动得无法自持,他不在洞里,他在外面,他见到了阳光,乌云姐姐,乌云姐姐呢?

    “汪!”“汪汪!”身边一阵狗叫声,一条长长的舌头又舔了上来,……本以为与美女亲吻,原来竟是被狗舔了。

    奇才一下子蹦了起来,那条野狗受了惊,远远地跑开了去。奇才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周围一片乱石瓦砾,除此之外,只有远远的树,和那条夹着尾巴跑掉的野狗的背影。

    奇才受不住阳光刺眼,便重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自己在哪儿?方树之在哪儿?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想啊想啊,想破了脑袋,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躺了很久,咕咕叫的肚子逼着他不得不起来,手搭在额头上,遮住强烈的阳光,奇才摇晃着站起来。这里很荒凉,到处是杂草和乱石,一个个坟包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原来是一片乱坟岗子。

    奇才不辨方向乱走下去,忽地脚下一绊,摔了个嘴啃泥,他抹了下脸,双手撑地,左手摸到件圆古隆冬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却吓得大叫一声,远远地扔了出去,原来是一个人的头骨!

    奇才跌跌撞撞地跑开,只想快点走出这片坟地,远远地几只野狗在地上翻腾着,寻找些腐烂的食物。他跑出去很远,忽然从腐臭的空气中闻到一股烧鸡的香味,他的嘴里立刻充满了口水,赶紧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若稍微慢一点,就会落在野狗的后面,错过这顿美食。

80.小花

    就在那儿,那个坟头的前面,有烧鸡、水果、蔬菜、还有点心,还有酒!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好像刚放了不久,奇才激动地扑了过去,一把扯下只鸡腿大嚼起来,不料吃得太急,一下子噎住了,忙拿起旁边的酒葫芦,连着灌了几口。

    一只狗远远地过来,在他身边十步外逡巡,一边嘴里哼叽着。它时而将鼻子在地上嗅嗅,时而抬头看着奇才,好似在掂量着眼前这人的斤两,为了这烧鸡,是否能够硬拼一下。

    奇才左手握着鸡腿,右手拾起一块石头,尚未丢出,那狗已识相地跑开,却只跑出十几步,约摸着石头丢不到它,又停下来看,原来是一只没本事的窝囊狗。

    奇才埋头于眼前的烧鸡,不再理它。几年没吃到肉了,每日在石洞里,吃着猪食一般的饭,这烧鸡简直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他狼吞虎咽,连吃带喝,霎时一只烧鸡所剩无几,一葫芦酒也见了底。

    几年没喝过酒,这一下喝猛了些,他觉得脑袋开始发昏,眼睛也困倦得有些睁不开,忽觉脑后嗖嗖风响,虽醉酒后身子笨重,这几年的轻功不是白练的,奇才几乎下意识地跨出一步,耳边凉风刮过,两只小箭飞了过去。

    奇才愣了一下,酒已醒了大半,一个人已直扑了上来,大叫道:“可恶的叫花子,敢抢我爹娘的酒肉!”

    奇才向前扑倒,就地打了个滚,刚要起身,眼前亮光一闪,一柄匕首已到了面前,他迅疾地伸手,正拿住那人的手腕。叫道:“且慢动手!”

    面前是一个少年,乌发红唇,眉眼俊俏,他脸涨得通红,正恨恨地瞪着他。

    奇才说道:“你不要打了,我这便放了你!”少年只是怒视着,并不说话,奇才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

    那少年却纵身跃起,挥匕首向他刺来,奇才身子一侧,已躲了开去,说道:“告诉你不要打了!”少年又耸身扑上,叫道:“你赔我爹娘的酒肉!”手中匕首挥得更疾。

    奇才在洞中练了这么久的功夫,从未与人动手,虽有招式在身,却全无临敌经验,一时之间,倒也手忙脚乱,十几招过后,才慢慢摸着了些门道。这少年功夫着实不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看样子像是名家子弟。

    奇才并不还手,只是一味闪躲,仗着脚下轻灵,任少年如何狂攻,却碰不到他半分。那少年托地向后一跳,叫道:“不打了!”

    他收起匕首,来到一座坟头前,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说道:“爹,娘,儿子无能,连你们的祭品也保不住。”

    奇才心中有愧,忙在他身边跪下,磕了个头道:“贤伉俪在上,在下一时饿极,吃,吃了二位的供食,实在是对不住……”

    那少年冷哼一声,叫道:“哼,你少来这套!”

    奇才眼光一瞥,已看到坟旁一个墓碑,说是墓碑,其实就是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斜地刻着几个大字:“花不花红四娘子之墓”。他心中一惊,转头再看那少年,十六七岁年纪,红红白白的一张脸,依稀是当年花小花的模样。

    奇才心中更加愧疚,一个孤儿拿了酒菜,到坟前祭奠爹娘,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吃,怪不得人家要跟他拼命。

    奇才拱了拱手,说道:“小花,实在是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爹娘的供品,若是知道......”他停住了,心道:若是知道,估计也是一样地吃,就是自己不吃,多半也是便宜了那些野狗,那还不如......,想到这儿,心里的负疚感居然减轻了许多。

    花小花却道:“算了,看你的样子,也是饿急了,吃就吃了吧!”

    他弯下腰去整理坟头的墓碑,奇才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

    花小花忽地向前一冲,一头将奇才顶翻在地,扑上去一手揪着他身上的破衣,一手举起匕首狠狠刺下。

    这一下事出突然,奇才全无防备,一下子便中了套,好在他反应快极,猛地挣破衣服,一个翻身滚到一边,花小花的匕首刺入黄土之中。

    花小花拔出匕首再刺,奇才已腾身跃起,轻功得以施展,花小花匕首屡屡落空。

    花小花狠狠地道:“你这个赤眉贼的走狗,我跟你拼了!”竟是不依不饶。

    奇才道:“我不是……”

    话未说完,花小花早斥道:“放屁!你不是赤眉贼的走狗,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拿了赤眉贼多少钱,如此替他卖命?”

    奇才听了这话,心道也不怪花小花多疑,杨锋必是想杀之而后快,不过是自己点子背,背了黑锅而已。

    他不想与花小花争斗,毕竟二人都为杨锋所害,有些同病相怜,他也不想离开此处,在地底憋了几年,好容易遇到个人,还是个熟人,他急于向他打听这几年的情景。

    奇才叫道:“我认识你有什么稀奇,我是王奇才呀!”

    花小花住了手,向着奇才仔细地端详,说道:“你不是死在牢里了么?”

    奇才道:“杨锋想让我死,哪有那么容易!”

    花小花面带狐疑,忽地指着墓碑,愤恨地叫道:“姓王的,你瞎了吗?这么大的字看不到?你赔我的酒肉!”

    奇才急得抓耳挠腮,这么个荒无人烟的乱坟岗子,上哪儿找酒肉去?要是二牛在,肯定能想出办法。想到二牛,他心里一酸,上次做叫花子的时候,有二牛在身边,两个人多么快活,如今,再也没有人唤他奇呆了。

    奇才呆楞了一会儿,说道:“小花,来日我去偷去抢,一定给你爹娘供上个大猪肘子!”

    花小花说道:“我娘才不吃肘子!”

    “为什么不吃?猪肘子很香啊!”奇才舔了舔嘴唇。

    花小花道:“我娘为了能显得苗条漂亮,从不食荤,每日只吃些菜蔬和水果。”

    “那她越来越漂亮了吧?”奇才脑海里闪现出红四娘子丑陋的脸。

    花小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娘挺好看的,可是那帮人瞎了眼,都说她难看,娘因为这个哭了好几次。”他说着又有些气愤起来。

    奇才在心里叹息着,真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么丑陋的红四娘子,在花小花的眼里也是好看的,而自己胖胖的妈妈,想必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出奇,但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亲切美丽,每次被她抱在软软的怀里,奇才都感觉无比安宁。

    二人聊了几句,天有点黑了,奇才正想着要去哪儿露宿一夜,花小花说道:“我有地方住,跟我走吧!”说着当先走开,奇才迟疑一下,随后跟上。

    花小花在前面跑得飞快,奇才不急不忙跟在他身后,想必是少年人心性好胜,花小花不断地加快步子,明显是想与他较量脚力。若是以前,奇才早已跟不上了,可如今,方树之说过,单以轻功来论,他早已是一流好手,怎么会跟不上花小花呢?

    过了好一会儿,花小花跑进一座树林,在一个草屋前停住脚步,回身气喘吁吁地道:“就是这儿了!”奇才气定神闲地哦了一声,脸上平静如初。花小花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奇才心道,这孩子还如小时候一般,总带着一股阴郁之气。

    两人进了屋,里面陈设很简单。奇才一见到床铺,顿时脑袋昏昏,浑身的疲乏涌了上来,花小花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困死了,我要睡觉了,王大哥,你不用客气,自己随意!”脱了鞋子,上炕就躺下了。奇才也困得不行,便也上炕睡觉。

81.香火

    奇才虽困意甚浓,心里却有点忽上忽下,躺了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到方树之,不知他是死是活,一会儿想到花小花,这小子看着阴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经了这么多事,奇才早不是以前的单纯少年,已知人心险恶,再不敢似从前那般轻信,心里存了个防备的意思。

    却听花小花呼吸渐渐平稳,轻轻地打起鼾来,想是已经睡着了。奇才稍稍放松了些,困意袭上来,也有点迷迷糊糊了。

    他在地牢几年,各种感觉都练得极为敏锐,尤其是对于危险,正像方树之说的,会有异乎寻常的感应。此时他正是将睡未睡之际,却觉有些异样的声响,莫名地觉得危险,奇才将眼睛张开一线,却见花小花边打着鼾,边慢慢起身,向他一点一点爬了过来。

    花小花紧咬牙关,大睁着双眼,半边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另半边却隐在黑暗之中。他一点点爬到奇才的近前,右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幽光。

    未等他下刺,奇才猛一抬左腿,一招“鬼脚朝天”,将他的匕首踢飞。双臂一撑,身子凭空飞起,破窗而出。

    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觉腿上一麻,已被窗外一人抓住要穴,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将他丢在地上,叫道:“小花,你没事吧!”

    花小花自窗子跳出,叫道:“师傅,你来啦!”指着奇才道:“这个狗贼,受了赤眉贼的差遣,来此暗害于我,这贼人腿脚颇快,徒儿捉他不住,多亏师傅及时赶到。”

    那人道:“哪里来的小子,竟连我廖某的徒弟也拿他不住。”

    奇才借着月光看去,见那人面貌苍老,面皮极为黄瘦,虽是个干枯的老者,虽身子瘦得竹竿一般,却有一种位居上位者的气势。

    奇才困倦之下,只顾到花小花,未料到窗外之人,以致一招被擒。虽是事发突然,也是临敌经验太过欠缺。如今被人点了穴道,行动不得,只好暗自运起“神脱术”,试图自行解穴。这法子他虽练成,但碍于有限的功力,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只希望花小花不要现在就给他一刀。

    谁知花小花立时拿了匕首,来到他面前,一条腿跪在地上,用匕首指着他道:“小贼,快说赤眉老贼在哪儿?”他的脸上满含仇恨,仿佛面前就是那个杀他父母的仇人。

    奇才道:“杨锋与我毫无干系,他杀了二牛,正是我的仇人!”

    花小花道:“你骗谁来?谁不知你是他的徒弟?你个书呆子,被人家耍了当枪使,丢到牢里,还要出来替他做事,真是蠢得可以!”他突然扔掉匕首,颓然道:“赤眉老贼瞧不起人,居然派个脓包来算计我!”

    花小花跳起身来,向着黄面老者道:“师傅,以我的功夫,要多久才能杀了赤眉奸贼?”那姓廖的道:“你若学成我廖家祖传风雷掌法,取杨某性命自是不难。”

    花小花扑通跪下,说道:“求师傅传我风雷掌法!”

    姓廖的摇头道:“此功传子不传徒,当年我儿练此掌法,颇有所成,横行岭南,所向无敌,不料一朝失手,被奸人坏了性命,老夫虽替他报了仇,却不能使我儿复生,自那之后,老夫到处寻找可造之材,想收为义子,承继香火,修练我家传绝学。”

    花小花道:“师傅,您不是有九大弟子么?怎不收一个做儿子。”

    姓廖的道:“他们虽学成绝技在身,却都因天分所限,入不得老夫的眼,修不得风雷掌法。老夫走遍岭南,未寻到合适的传人,无奈只好到中原来寻,本没抱多大希望,谁料却被老夫寻到了!哈哈!我廖家正不该绝后!”

    奇才想起来了,方树之说过,岭南兴帮帮主廖南兴,一手风雷掌,武功甚是强横,虽很少涉足中原,却是个称霸一方的厉害人物,想来就是此人了。

    廖南兴说道:“小花,自我第一次传你刀法,已快两年了,你资质甚好,若肯拜我为义父,改姓廖氏,承继我廖家香火,老夫便传你风雷掌法,待我百年之后,连兴帮也是你的!到时什么仇不能报?”

    花小花道:“那风雷掌法要学几年?”廖南兴道:“依你的天资,若肯下苦功,三年可有小成,七八年即可大成。”

    花小花沉吟片刻,说道:“师傅,再过几日便是我爹的忌日,待我祭拜了他老人家,禀明泉下的生身父母,便拜您作义父,不,拜您作我的亲爹,我随您到岭南去!”

    廖南兴哈哈大笑道:“好好,你是个孝顺孩子,也该为花家最后尽一次孝心,之后便是我廖家的孩儿了!我廖南兴终于有后,可以告祭廖家列祖列宗了!”

    花小花泣道:“孩儿在这世上已无一个亲人,您待我如此恩情,孩儿我无以为报,您,您就是我的亲爹,我一定孝顺您一辈子!”说着磕下头去。

    廖南兴欢喜之极,一手扶起花小花,说道:“好孩子,快起来。爹再传你一套拳法,你先自行修炼,爹还有事要办,过几日再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岭南。”

    花小花起身看了看奇才,廖南兴道:“他的穴道,再有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不用管他,快来操练功夫!”花小花踢了奇才一脚,恨恨地道:“小贼,一会儿再来拷问你!”

    两人走开几步,在门前一块空地练起功来,廖南兴扎了个架势,说道:“花儿,看好了!”“呼”地一拳打出,拳风带得身旁花小花的衣服一下子张开,眼见得这一拳十分的力大。花小花道:“好拳!”

    廖南兴连连出拳,一拳一脚,看似平平无奇,却皆是势大力沉,足有开碑裂石之功。奇才见了不禁咋舌,岭南廖氏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功夫,绝不在赤眉大侠之下,自己见了只有掉头逃命的份。转念一想,这二人练完功,便会拿他来开刀,眼下只有加紧解了穴道,赶紧开溜为妙,若不能及时解开,那可就惨了。

    他静下心来,按着“神脱术”之法,在丹田之处聚集内息,慢慢导出,顺着经脉游走,行至胸前,便觉阻碍,难以通行。他默默地引导着真气,一点点冲向胸口要穴,只觉浑身越来越热,不多时已出了一身汗,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胸前内息奔流,已通了要穴,他心中一喜,差点叫出声来,忙强自抑住。

82.故地

    奇才的上半身已恢复如常,下半身却还不能活动。他将内息慢慢引向头顶、两肩、掉头向下,一路畅通,到了右腿,又被阻住,奇才心中已有了数,神脱术有效,只要继续下去,冲开此穴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廖南兴已传了一套拳法,花小花反复演练了几遍,廖南兴道:“花儿,此拳心法招式你已知大略,莫要贪快,这几日你要细细领略,为父先去了,七日后再回来考较你的功夫。”

    花小花依依不舍,叫道:“爹,你可要诸事小心,早去早回,莫让孩儿惦念。”廖南兴以手抚着他的头,温声道:“好孩子,你先忍耐几日,等爹爹回来,咱们父子再不分开。”说着纵身离去。

    花小花拜伏于地,叫道:“爹爹保重。”廖南兴已走得不见踪影,花小花仍伏在地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腾地跳起身来,一脚踢翻了身边的一只木桶,骂道:“老光棍,想拣便宜儿子,哪有这等好事!”

    他似是还不解恨,兀自骂骂咧咧地道:“小爷生来姓花,一辈子都姓花,男子汉大丈夫,生不更名,死不改姓,岂能为了你个老绝户的功夫,便不认自己的爹娘?”

    此时奇才穴道未解,正急得满头是汗,花小花走了过来,向着他道:“你说,赤眉老贼的功夫到底有多强?”

    他抬腿踢了奇才一脚,问道:“我的功夫,再过三年能不能杀了老贼?快说!”奇才答道:“怕是不能。”

    花小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小贼!只会拍老贼马屁!顶多再练五年,我必能杀了赤眉奸贼!”

    奇才冷笑道:“就凭你,再练十年也是不能。”

    花小花骂道:“放屁!照你这么说,越老功夫反倒是功夫越强?那些八九十岁连路也走不动的老家伙就天下无敌了?”

    奇才说道:“当然不是,可赤眉大侠不是老头子,再过十年他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如今他已是一流高手,若能再进一步,进入顶尖高手之列,你要报仇更是难上加难。”

    花小花烦躁起来,顺手从门边提了把刀,望空劈了两下,叫道:“十年,十年后这奸贼不知还有命没有。他若是死了,我找谁去报仇?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不行,我一天也等不及了!明日便去杀了这奸贼!”

    奇才说道:“那不过是送死罢了。”

    花小花冷笑道:“你果然是赤眉贼的走狗,对他忠诚得像条狗。”奇才说道:“那你明日去杀他好了!看你的小命保不保得住。”

    花小花道:“明日?明日他就成了天龙门掌门人。刘万山这个老糊涂,居然看不穿他的真面目!”奇才诧异道:“刘万山要传位给赤眉大侠?”

    “你装什么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那个姓刘的老糊涂,不传给自己的儿子,反倒传给赤眉狗贼,还要当着齐州武林同道的面,宣布他成为天龙门下一任掌门。”花小花恨恨地道:“他做了掌门,正了名份,我要报仇,便要和整个天龙门作对。”

    奇才没有说话,只专心于腿上的穴道。花小花好似在想着心事,忽地叫道:“明日我就去找他!就在众人面前揭露他,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当不成掌门!”

    奇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暗暗地催动内息,一次次向着右腿冲去。

    花小花道:“你摇什么头?是不是说我找死?你个蠢货。赤眉狗贼假仁假义,绝不会当众杀我,他只会用些卑鄙手段,暗中下手。你当他那么好心为我爹娘起墓立碑,原来是让我自投罗网,有这坟在,我花小花就会回来,他便来一个守株待兔……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早就落入你们这些走狗的手里!”

    他提着刀,向着奇才道:“你说,你在那乱坟处作甚?是不是赤眉贼派你来盯着,若见了我,便去通风报信,召人来害我性命?你的同伙儿呢?姓常的呢?你的九师叔呢?这些狗贼都在哪儿?小爷要将他们一个个大卸八块!”

    他随时都可能给奇才一刀,奇才心中愈急,只觉腿弯处越来越热,只差一点便可大功告成,忙运气急冲,这一下更是满头大汗。

    花小花叫道:“你怕了!你个胆小鬼,吓得汗流浃背,屎尿齐流,哈哈!小爷先拿你来祭刀,明天再找赤眉贼算账!”他说着一刀砍来,奇才将头一偏,那刀“嘣”的一声砍在墙上,火星四溅。

    花小花又举起刀来,奇才的内息全聚在腿弯处,发力一冲,顿时通了要穴,腾身站起,叫道:“小爷陪你走两招!”

    花小花举刀劈至,奇才向前半步,一个“小鬼拍门”,已欺身在他面前,他的刀立时劈了个空,奇才抬起左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打了花小花两个响亮的耳光。口中叫道:“两个嘴巴,一个是本,一个是利,都还你了!”

    花小花白净的脸上登时起了两个红红的巴掌印,他大怒向前,刷刷两刀,奇才脚下一滑,向旁让开,笑道:“小爷还有事,没空陪你玩儿!”催动脚步,飞奔而去。

    花小花在后面喊叫追逐,哪里追得上他,渐渐地被他甩在身后,声息全无。

    几年来,奇才一直在几丈见方的洞里练习轻功,虽能上下纵跳,却不能全力飞奔。怎比得上今日在野外尽情奔跑,一时兴起,催动内息,两脚如飞,身边景物接连倒退,奇才只觉天大地大,心中畅快无比。

    夜色深沉,他慢下脚步,见眼前一座破庙,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中,正是初来济南时住过的关帝庙,原来他不知不觉又到了这里。

    奇才走到近前,只见庙门破败,关帝爷金身倾颓,周仓的大刀早已不见。

    当年九爷在此传他们功夫,后来影踪不见,奇才和二牛又在此住了半年之久,那时两人一起多么快活,如今物是人非,故人不在,只余下这两尊泥塑。

    地上有一个破旧的瓦罐,奇才踢了一脚,那罐子便碎了,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孤零。

83.揭露(一)

    奇才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照上关帝爷的胡子上,他只觉身轻体健,精力满满,走出破庙,辨明方向,向城内走去,济南城与往日一般无二,早市上有各种热腾腾的吃食。他口袋里没钱,只好施展妙手,胡乱寻了些吃的喝的,又顺手拿了件衣服,取了顶斗笠。练了轻功之后,这些事做起来都容易之极。

    奇才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将斗笠向头上一扣,低了头向人群中钻去,估计就是碰到个把熟人,也认不出他的面目。

    他闲逛到白家酒楼后院,翻墙而入,院子里空无一人,奇才隔着板门向后厨张了一张,里面一片鸡飞狗跳,厨子老李正在忙着,吆喝着两个小伙计,“后晌客人可就多了,配菜都备齐了没有?嘿,别再偷嘴!都进了你肚子,各位大侠吃什么?”

    一个小伙计答应着,只在大锅里埋头鼓捣,一股羊肉味扑鼻而来。奇才笑了笑,出了院子,不出所料,齐州武林今日要在此聚会。

    半天的功夫,他在济南城四处搜寻,几乎将全城走了个遍,没有找到关押方树之的洞穴所在。当年独眼人送他去时,天色漆黑,他又是被人倒提着,哪里记得什么路?如今竟不知自己在哪儿过的这几年。

    奇才不放心方树之,却对石洞的所在毫无头绪,心中有些沮丧,只好等来日再慢慢寻找。

    眼看太阳渐渐西坠,他回到白家酒楼门口,立住脚远远地看着,酒楼门口人来人往,粗壮的九师叔和一个门人正站在门口迎客,武林人士川流不息,三三两两进了门,眼见着皮老爷子也来了,穿着崭新的袍子。

    奇才四处张望,忽见张捕头远远地自巷子口转了过来,忙用手将帽沿向下压了压,迈步迎了过去。

    张捕头步子很慢,面色阴沉,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奇才经过他有身边,向他直撞过去,张捕头向旁一闪,奇才怎能让他躲过,一下子正撞到他的肩头,张捕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起头来,张口要骂,奇才将斗笠稍稍一抬,向他露出脸来,张捕头顿时一呆。

    奇才看了他一眼,脚下不停,向前走去,转过巷子,稍稍停了一会儿,果然后面脚步声响,张捕头已跟了上来,奇才继续向前,七拐八拐,走走停停,直到一个僻静之处,方才停下脚步,转身将斗笠摘下。

    不一会儿,张捕头气喘吁吁地飞跑过来,惊道:“你还活着!”奇才点了点头,问道:“杨锋今日要升作掌门了吗?”

    张捕头看了看他,慢吞吞地道:“你师傅做了掌门,你不是应该高兴么?”奇才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早已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次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张捕头道:“我早就说了,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替你递状子申冤。”奇才说道:“若是那样,我哪儿还有命站在这儿?”

    张捕头道:“你放心,我让蒋成和于东日夜守着你,怎么会有事?”奇才冷哼一声,说道:“杨锋做了掌门,刘同余难道甘心?”

    张捕头道:“刘万山这个老糊涂,真是糊涂到家,不过他也无法,天龙门早在姓杨的掌控之下,刘同余根本无法抗衡。”

    奇才说道:“今天是杨锋的大日子,想必你会准备一份厚礼,好好地给他添添堵。”

    张捕头看着他,冷笑道:“送不送礼我还没想好……”忽地伸出左掌,闪电般地向他脖颈劈来,奇才侧身闪过,抬起膝盖,一下子顶在张捕头小腹之上,张捕头立时弯下腰去,大口地呕吐起来。

    奇才冷笑道:“你不用想着捉我做你的证人,该出面时我自会出面,你尽管去准备你的大礼……”

    张捕头走后,奇才又待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回到酒楼门口,此时众人早已进去,九师叔也已不在,他将头发放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将斗笠压得低低的,走进了酒楼,楼上灯火辉煌,人声嘈杂。

    李掌柜的正忙着吆喝伙计们上菜,看到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客官,今日天龙门包场……”奇才低声道:“铁头帮徐爷叫我过来。”

    他顺着楼梯上去,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一个小伙计双手各端着一撂盘子,纵跳着自楼上下来,奇才忙低头侧身让了过去。

    楼上黑压压全是人,但他一眼便见到了乌云姐姐,虽然她是背对着他,但那窈窕的身姿,满头的秀发,再不会是第二个人。

    一时他怀疑自己还在漆黑的地穴里沉睡,若是睁开眼,便会发现这不过是又一个美梦,奇才使劲睁大了双眼,那声“青青”就在嘴边,差点冲出口去。

    忽地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孙端着盘子经过,斜眼努嘴地道:“兄弟,这个妞儿好看吧!”这不是梦......乌云姐姐就在面前,一霎那间,所有的喧闹都离他而去,奇才静静地站着,望着她,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刘绍站在她的身边,脊背挺着笔直,依旧是那样玉树临风、意气飞扬,奇才摸了摸胸口,那儿揣着方树之的手书,回想起他的话:“你若是没本事,就让刘绍那小子占先好了!”

    有人叫道:“姓刘的,上次你来齐州比武,一招败在赤眉大侠手下,如今怎么还有脸来!”刘绍一手扶剑,叫道:“阁下是谁,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那人道:“你也只敢向着我叫,见到赤眉大侠就脓包了!”众人大笑,叫道:“姓刘的有本事和杨大侠比!”刘绍怒道:“有何不敢?待此间事了,我自会找他比试。”

    何青青将他一把扯住,低声道:“师哥,你若再要比武,我就不理你了!爹爹的大事要紧,不要横生枝节!”她声音极低,周围人怕是听不到,只是奇才在地穴中练得耳力超常,这话竟一字不漏地被他纳入耳中。

    众人哄笑声中,一个人沉声道:“不知刘少侠和何姑娘来寻杨某有何贵干?”奇才循声望去,心里蓦地一紧,赤眉大侠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边有刘万山、刘同余、九师叔等天龙门众人。

84.揭露(二)

    一见到杨锋,奇才顿觉浑身不自在,低了头,缩着身子,退到角落,隐在人群之中。众人都关注着场内,并无人注意到他。

    刘绍自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四面转了一圈,众人伸了脖子去看,上面有几个字:“方竖之要死了,找天龙门杨风要人收湿。”那字歪歪扭扭的,大小不一,奇才费力看了半晌才看得清楚,突然脑袋里嗡地一声,难道方树之......

    刘绍道:“今日我不与你们比武,并不是怕了尔等,而是要问杨锋要人!”杨锋问道:“这是什么?”

    何青青容颜憔悴,一脸疲累,说道:“昨夜有人向我飞书传信,说家父危在旦夕,现在齐州赤眉大侠之手,家父在外云游多年,一直未曾返乡,他的去向还请赤眉大侠明示。”

    杨锋气定神闲,说道:“在下对方掌门仰慕已久,只恨缘浅,一直未能得见,实乃平生憾事。”他一句话便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不管你怎么说,这人我从没见过,你能拿我怎么办?

    奇才看着他沉痛的表情,心里阵阵发冷,若不是亲耳听方树之说过,若不是在地牢中见过他,奇才一定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的样子是那么真挚。

    在这一刻,奇才对这个心目中曾经的英雄彻底绝望。

    何青青说道:“家父失踪已整整九年,最后一次现身正是在齐州,王老伯曾与家父在此地相会。”座中一位白发老者点头道:“老夫曾于九年前在家中与方掌门把酒言欢,之后他便仙踪查然。”

    何青青又道:“我和师兄在此地寻访多年,一直没有线索,如今突然传出音信,说他,说他……我连夜赶来,只为,只为能再见爹爹一面......”

    她说着声音哽咽,身体摇摇欲坠。刘绍连忙上前扶住,说道:“师妹,师父神功盖世,不会有事的。你病体未愈,要多多保重,不要太过忧心。”她拖着病弱之躯,连夜奔波,忧急交加,眼见得身体支撑不住,奇才看着她一阵心酸。

    何青青站直身躯,说道:“来人指认赤眉大侠与此事相干,此事还要着落在赤眉大侠身上,望刘掌门及齐州各位武林前辈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屋内众人齐齐看向刘万山与赤眉大侠。

    刘万山问道:“这信笺不知是何人传书?为何不请来一见?”刘绍道:“送信者乃是毛氏兄弟,二人把信丢下就跑了,并不曾与我们相见,我和师妹追出门去,他们身法太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赤眉大侠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常槐忽地叫道:“面儿都不敢见,传的信如何做得了准!定是有人要陷害大哥,或是挑拨洛阳方家与我齐州武林为敌,这事儿可说不准!”

    赤眉大侠说道:“我一人受些委屈倒也罢了,若诸位武林同道误信传言,造成两地武林纷争,让小人坐收渔翁之利,实是我中原武林之大不幸。”他紧皱着眉头,似是忧心忡忡,一派忧国忧民的架势。

    若是在三年前,奇才必定要感动,可如今,他只是觉得肚里翻腾,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假的像是真的,真的反倒成了假的?

    刘同余懒洋洋地道:“唉,每日都有些无聊的人,胡说八道些没边儿没沿儿的话,若是每一句都要交待,岂不累死人?”九师叔说道:“大师兄说得对极了,这些事三师兄不必理会。”

    刘同余又道:“理他们做什么?那个毛氏兄弟本就是糊涂之人,做事乱七八糟,胡说八道嘛,也是常有的事。”常槐也道:“正是,定是他们见不得大哥好,胡说八道诬陷大哥,说不准知道今日之事,故意来捣乱。”

    奇才心道,这刘同余一向与杨锋作对,怎么竟替他说起话来,看在座众人的表情,似是都有些意外。

    刘同余又道:“可是别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你想啊,毛氏兄弟的外号是什么?毛-钉-钉-,那是什么意思?”九师叔道:“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刘同余道:“你一催,我倒是有点懒得说了。”

    刘万山怒道:“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闭嘴,没人求着你说!”

    刘同余道:“爹,您急什么?您老做什么事儿都慢慢悠悠、稳稳当当,就是总跟我急,您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今天就是要让您知道,我就是千般不行,万般不成,至少话我是能说好的。九师弟,我跟你说,毛氏兄弟外号毛钉钉,因为他们说话算话,吐口唾沫是根钉,他们虽然做事颠三倒四,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守信之人。”九师叔道:“那又如何呢?”

    “毛氏兄弟既然有守信之名,他们的话就有很多人信。”刘同余忽地转向杨锋,“不过杨师弟,他们信是信,我们肯定是不信的,谁会信赤眉大侠害了当世剑神呢?”杨锋面无表情,刘万山却喝道:“休得胡说!”

    刘同余道:“爹,您又急了,您不让我当掌门也就罢了,您总得让我说话。”刘万山强压怒火道:“当着诸位武林同道的面,要说你就好好说,休要信口胡言。”杨锋道:“师傅莫急,大师也是为本门考虑。”

    刘同余又道:“爹,我说的保准句句是好话、实话、对我天龙门有用的话。您看,那毛氏兄弟说的话,免不了有人相信,这不,洛阳方家就信了,今儿个就来这儿要人了。中原四大家同气连枝,说不定明天河间魏家来了,后天汴京梁家来了,大后天太原韩家来了。方树之是什么人?洛阳方家掌门人,中原第一高手,那是剑神~~他的死活能是简单一句‘我没见过,不知道’能打发的么?江湖上久有人传言,剑典就在方树之的手里,全天下的剑客都想知道方树之的下落,杨师弟要是和这事儿扯上关系,那他就没个消停了,他马上便是天龙门掌门,那咱们天龙门也没有安生日子了。爹,我说完了!”他向椅背一靠,身子一堆,像一滩烂泥一般。

    刘万山沉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同余打着哈欠道:“爹,您是掌门,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您问我做什么?您要问也该问杨师弟,他那么大的本事,去把毛氏兄弟捉回来,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85.揭露(三)

    旁边一个中年人道:“刘同余虽然没什么出息,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这事儿不说清楚,天龙门还真是麻烦。”奇才看这人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百事通”刘甫。

    他身边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说道:“刘同余没当上掌门,心里怨气儿大着,今天连他爹的面子都不给了,刘万山肯定得窝一肚子火。”“嗯,天龙门内讧,今天可有热闹看了。”

    只听杨锋大声道:“说来说去,大师兄还是怀疑我与方掌门之事有关了。想那方掌门一代剑神,武功盖世,在下这些微末功夫,如何能伤得了他?”刘同余道:“杨师弟,我可没说过你杀了方掌门,你急着分辩什么?”

    杨锋忽地转向何青青道:“恕在下眼拙,何姑娘是方掌门之女?”青青点了点头。奇才忽地想起方树之的话,“只要知道何青青是我方树之的女儿,她以后将再无安宁……”

    此时他恨不得立时便将剑典传了给她,让她练成绝世剑法。

    常槐忽道:“从未听说过方掌门有后,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这么个女儿?”另一个天龙门弟子道:“就是,前次说是女弟子,来济南府挑战,此次又说是女儿,前言不搭后语,此人身份大是可疑。”

    有人说道:“还不是上次比武输了,如今看赤眉大侠当上了掌门,心里不忿,故意来捣乱。”说话间,众人对她已增了几分敌意。

    眼下何青青形势十分不利,她必是接到传书,父女情深,方寸已乱,才会贸然跑来要人。虽说天龙门内讧,刘同余质疑杨锋,可只凭毛氏兄弟一张狗屁不通的字条,要想撼得动树大根深的赤眉大侠,谈何容易!

    奇才看了看张捕头,他在角落里坐着,自顾自地喝酒,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若是自己现下站出来,说出真相,不知能有几人相信。自己根本说不出那地牢的所在,而这种事,如果见不到人,终究是站不住脚。

    奇才知道此时正该忍耐,等待时机。但自己若不出这个头,何青青便会被人质疑,今天如果扳不倒赤眉大侠,恐怕她自身会有危险。想到此,奇才将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正要开口,忽然头顶上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声道:“美女说话总不会错,我相信这位漂亮姑娘的话!”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就象尖刀刮在石头上,刺耳又难听。

    众人纷纷抬头观看,只见一个人身着彩衣,坐在屋梁之上,他的两只脚垂下来,却穿着双绿色鞋子,这两只鞋子在众人头顶不停地摇晃,看起来十分悠闲。

    奇才一直关注着何青青,此人何时进来,如何坐到梁上的,他并没有察觉。此时赤眉大侠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诧,对此他也并不知情,这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不速之客。

    齐州武林精英尽集于此,此人能从从容容上去,不被众人发觉,功夫定是极为惊人。这一下天龙门可是大失颜面。

    刘万山眉头紧蹙,显见得十分不悦,天龙门召开盛会,旧掌门卸任,新掌门上位,武林人士尽皆到场观礼,本以为只是走个形势,歌舞升平一下就好,谁承想捣乱的一个接着一个,这场子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刘万山道:“这位梁上的君子,怎么不大大方方地现身相见?”说梁上君子,是直指其为贼,语气已是不善,众人也纷纷道:“就是,偷偷摸摸躲在房顶算什么英雄?”“肯定是哪儿来的小贼!”

    那人一拍双手,叫道:“好吧!我来了!”只见一道彩光闪过,那人已钻进人群隐身不见。有人惊呼道:“哎呀!大变活人哪!”却见那刺眼的彩衣从青青身边冒出来。他的动作迅捷无比,众人都把握不住他的行踪,奇才却已能看清身法脚步,深知此人轻功之高。

    那人伸手在何青青脸上摸了一把,何青青病体未愈,又心处忧急之中,竟是没有躲过,那人嘻嘻笑道:“这肉皮,溜光水滑!”

    何青青乃是名门大家闺秀,何曾受过如此轻薄,一时又羞又怒,回手打了那厮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脆响,那人也不躲闪,竟伸着脖子受了这一掌,脸上表情极为享受,嘴里说道:“好香好软,妙极妙极!”

    一时间奇才竟有些嫉妒,恨不得自己也去受这么一掌。

    刘绍大怒,刷地拔出宝剑,向那人一剑刺出,叫道:“无耻的轻狂浪蝶,拿命来!”眼见宝剑到了那人面前,他却躲也不躲,一低头,竟张嘴向宝剑上咬去,刘绍叫道:“你找死!”手下用力,便要将他毙于剑下。

    只听“喀嚓”一声响,那人嘴巴已将宝剑咬住,彩光一闪,人已到了场中,“呸”地一声,吐了一小块剑刃出来,叫道:“什么破剑,这么不结实,你还是拿回家切豆腐去吧!”

    再看刘绍手中宝剑,已现出一个缺口,刘绍愈加愤怒,提剑待要再上,却被何青青捉住手臂。

    此人中等身材,貌不惊人,稀疏的几根胡子,满身的邪气,却出手如电,武功奇高,这一亮相,酒楼内诸人尽皆失色。

    赤眉大侠喝道:“在下杨锋,敢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找我天龙门有何贵干,请报个万儿上来!”

    那人摆手道:“我是屎壳郎!”众人立刻哄堂大笑,“哦!原来是屎壳郎啊!怪不得这么臭!”“你兄弟驴粪蛋来了没有?”“是坐粪车来的吧!”

    忽地有人喊道:“莫不是采花大盗史客郎?”只听呛啷啷声响,几乎所有人都拔出兵器,虎视耽耽地看着他。旁边两人互相嘀咕道:“这个史客郎是轰动全国的采花大盗,身上背着二百五十二条人命,官府悬赏三千两银子拿他。”“啧啧,三千两啊!三千个一两!”

    史客郎洋洋得意,似是对众人反应极是满意。他回头向着青青说道:“小姑娘,你说的没错,必定是这个什么狗屁大侠害了你爹,他惯于巧取豪夺、栽赃陷害、草菅人命。表面上正义凛然,背地里男盗女娼,表面上英雄大侠,背地里阴损毒辣,倒不如史爷我,做坏人也做得个光明磊落!”若不是他刚才冒犯了青青,表现得太过流氓,就凭这番话,奇才简直要给他鼓掌喝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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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才录介绍:
一场身边的仇杀,一张染血的宝图,将草根少年推向梦中的江湖。是怎样的奇遇,让他成为撬动整个武林的支点?
对抗天下最强的门派,战胜武林最高的高手,得到心中最爱的姑娘,你可以吗?是的,全凭我手中的剑!江湖奇才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奇才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奇才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