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揭露(四)
史客郎的话句句指向赤眉大侠,赤眉大侠居然声色不动,他站起身来,负着手道:“那么你是冲着我杨锋来的?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拿你。不过先请问一下,我与你从未谋面,不知我两人有何过节?”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被揭露时还能如此淡定,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我们过节大了去了!”史客郎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想当年我们采花门的一位前辈,十年内玩过九百零一个女子,送了七百八十四人的性命,后来他掉了脚,被江湖上那些什么狗屁大侠杀了,杀了就杀了,谁还没个死呢?似他这般丰功伟业,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在采花史上已有不朽之名。史爷这几年累死累活,一心想破掉这位前辈的记录,在采花史上流芳百世,可等我好不容易作下几百件坏事,送了二百五十八个人上天享福,那个狗屁官府通缉告示,居然说史爷身上只有二百五十二条人命,简直是岂有此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人竟以作恶为荣,以杀人多少论英雄,座中诸人顿时目瞪口呆。
史客郎又道:“我仔细追查,才知在此地犯下的事,居然扣在什么花不花的头上,整整六条人命啊,就这么随意安放在良民头上,放走了真正的采花大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差的?这还有没有王法?”话一出口,众人已大惊失色,花不花正是赤眉大侠出手所杀,如他所言属实,那么便是冤杀了好人,而且又多出红四娘子一条人命。
众人议论纷纷,常槐按剑向前道:“你个采花的奸贼,定是怕了大哥,才在此胡说八道,陷害大哥。”史客郎哈哈大笑道:“妈拉巴子的,史爷从来不撒谎,哪像那些狗屁大侠说话全当是放屁!我要是怕他,今天就不会找上门来,莫说一个杨锋,就是你们大家一起上,史爷也不放在眼里。爷来这儿就是要讨个公道,讨还我手上的六条人命,你们不将那告示中的二百五十二改成二百五十八,咱们就没完!”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赤眉大侠。
赤眉大侠霍地站起,大声道:“花不花之案证据确凿,已然定案!史客郎乃官府通缉的大盗,罪大恶极!他们杀人如儿戏一般,居然以杀人多寡论英雄,简直是恬不知耻!对此等恶人,我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斩尽杀绝!在下薄有声名,素为宵小之辈所忌,他们皆欲除我而后快,对这些江洋大盗来说,身上的人命多六条少六条有甚么分别?若能以几条人命挑拨我辈正道中人,除掉宿敌,何乐而不为?”
史客郎哈哈大笑道:“笑话,你那点名头在史爷眼里算个屁!我要杀你,还用得着玩什么花花,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合,看史爷怎么收拾你。”赤眉大侠上前道:“我正要拿你,为民除害!”
忽有一人排众上前,黄黄瘦瘦的一张脸,正是张捕头。张捕头向着史客郎道:“在下乃是济南府的捕头,对花不花一案素有怀疑。”
常槐喝道:“姓张的,你又添什么乱?”张捕头道:“在下是官府捕头!查清案子、缉拿真凶是在下职责所在,你阻挠官府办案,是何居心,难道是怕我问出真相么?”
常槐道:“铁案如山,还有什么可查?”张捕头道:“若杨大侠人杀得不错,何必怕查!真相出来自然还杨大侠清白!”常槐冷哼一声,杨锋声色不动。
史客郎道:“总算有一个明白人。捕头,你要替我伸冤,一定把六条人命给我找回来!”
张捕头道:“只是空口无凭,你要揽这六条人命,有何凭据?”史客郎笑道:“老子去城南张家的时候,是从窗户进去,忽然有个黑影迎面扑来,被我一刀挥为两段,仔细看时,却是只猫,这桩事里该有一只死猫。”张捕头点头道:“张氏案中确有死猫一只。”
史客郎又道:“那妇人双腿乱蹬,碰疼了我的小弟,我一生气便斩了她双腿。”张捕头道:“死尸断腿,确有此事。”众人嗡嗡之声不绝,赤眉大侠表情越来越阴沉。
“杨家的那个闺女才叫嫩,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史客郎咂着舌道,“可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是匹小烈马,一剪刀扎透了自己喉咙,可惜啊可惜,可惜了一朵鲜花,你们到底怎么结的案?”
张捕头咬牙道:“奸杀!”史客郎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们要还原事实真相,不是奸杀,是自杀以全名节!她绝对值一座贞节牌坊!只是那名节有个屁用,还不如一时的风流快活!”
张捕头道:“我问你,寡妇何氏身上有几处伤口?”史客郎沉吟道:“何寡妇。。。你说的是那个**很大的?那个女子极好极浪,史爷本想留下她,可她就是要找死,自己玩得高兴,还想装什么贞节烈女,到处呼喊求救,败了史爷的兴致,我一气之下,在她身上连砍七刀。”张捕头道:“说得一丝不错,与案卷记载相符。”史客郎道:“自己杀的人当然记得清楚。”
张捕头又问了些详情,史客郎侃侃而谈,将几件案子从头至尾描述一遍,极为细致,绝无遗漏,其中的血腥残酷令人发指,奇才听得心中难受之极,胃里阵阵泛呕,眼见得何青青脸色苍白,头已靠到刘绍肩膀上,奇才心里更加难受。
座中诸人听得鸦雀无声。
张捕头向着众人道:“他说得桩桩不差。”史客郎道:“这下你们可知我的冤屈了!六条人命啊!”
众人似大梦方醒一般,轰地一声议论开来。
那个麻子脸道:“真没想到啊,赤眉大侠居然会冤杀了人。”
“百事通”刘甫道:“我早觉得这事儿不对,那么多捕头抓不到人,偏他一出马就手到擒来。”
“要不人家老婆怎么来报仇!”
“是啊,那个红四娘子……这下一案两命,好惨。”
“他办了那么多大案,杀的都是不是真凶?”
“杨大侠杀了那么多恶人,不小心杀错一个也是在所难免。”
“就是,没准就是姓张的眼红嫉妒,给杨大侠设了个套。”
87.揭露(五)
张捕头手按剑柄,向赤眉大侠说道:“杨锋,你还有何话说?”他不叫杨大侠,而是直呼其名,显然已将他当做嫌犯看待,仿佛立刻就要实施抓捕,张捕头一向对赤眉大侠不满,如今史客郎这么一搅,正中他下怀,此时确是扳倒赤眉大侠的最好时机。
常槐上前喝道:“你说不差就不差,焉知你们是不是勾结好的,一同来陷害大哥!”
刘同余慢悠悠地道:“唉,杨师弟今天肯定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全天下人都来诬陷你,毛氏兄弟、采花大盗,还有官府的捕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恶人!哦,最可恶的是那个红四娘子,居然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以此来诬陷我师弟,居心歹毒之极。”
九师叔道:“大师兄,你就少说几句。”刘同余道:“不说了,说了老爷子不高兴,还是喝酒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万山脸色极其阴沉,向着赤眉大侠道:“杨锋,我来问你,你必要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便不是我天龙门弟子!”逐出师门在武林中是极重的处罚,看来这次刘万山是动了真怒。
杨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师傅请问,若弟子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刘万山道:“锋儿,师傅活到这一把年纪,明白了一件事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有人总是对的,便是神仙,也有出错的时候,你杀掉一千个坏人,可能就会一不小心错杀一个好人,那算不得什么天大的错,真心为百姓做事的人,比那些什么都办不成的无能之辈要强上千百倍,什么也不做,当然不会出错,所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若是有人因你偶尔犯错,要找你的麻烦,师傅第一个不答应,我天龙门也绝不答应!”刘万山在齐州武林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此言一出,便将事情揽到了天龙门的头上,若再想动赤眉大侠,就是和天龙门做对。
刘万山又道:“锋儿,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咱不怕犯错,但咱们绝不诿过,若明知是错却还要谎言狡辩,就是个真正的小人,那才是给我天龙门抹黑,师傅也绝不姑息。现在,我来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你是不是因为一时失察,办错了花不花的案子?”
刘同余怪声道:“办错了案子也包庇,真是比亲儿子都亲~”刘万山喝道:“你住嘴,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杨锋说!”众人眼光全集中在赤眉大侠身上,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赤眉大侠大声道:“师傅!花不花之案铁证如山,不容质疑,若是我错杀了好人,杨某人愿以命相抵!”这话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没有丝毫的犹疑,它是那么干脆、肯定、掷地有声,以致于有一个瞬间,奇才竟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好人。
刘万山沉吟了一下,说道:“起来吧!”刘同余却又说道:“各位师弟,爹一定是信杨师弟的,我也信杨师弟,以后天龙门要多一条门规,杨锋总不会错~喂,姓史的,你尽管去逍遥快活,反正有人给你顶罪!”
两个人左右扯住他,“大师兄,你喝多了,我们扶你回去。”刘同余道:“我还没喝够呢!”
史客郎道:“哈哈!天龙门算是完了,老子糊涂儿子混蛋,还有个徒弟乱办案!”
常槐道:“花不花与史客郎同为淫贼,臭味相投,二人定有往来,此等贼人惯于互相吹吁,以淫贱无耻为乐,史客郎从他口中得知些个案细节,有什么奇怪的?张捕头,你莫非想凭这几句话,就将罪名强扣到大哥的头上?齐州武林人士尽皆在此,大家自有公论,容不得你假公济私!”张捕头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抵赖!竟然反咬一口,妄图混淆事非!”
史客郎拍手大笑道:“哎哟哎哟,狗咬狗,好玩好玩!”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他哎哟一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地,再看赤眉大侠,手提宝剑,怒视着他道:“待我先拿下这淫贼,再行拷问!”史客郎悠然道:“你该不是想一剑劈了史爷,杀人灭口吧!”
张捕头冷笑道:“赤眉大侠惯于杀人灭口,当年的招摇二妖也是被他灭口!”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又有招摇二妖什么事?”
“难道又是一桩冤案?”
“张捕头豁出去了!”
“今晚这场戏好热闹!”
常槐道:“你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张捕头道:“常槐,你不愧是杨锋的走狗,也学会了杀人灭口吗?”
刘万山喝道:“让他说!若是说得不对,天龙门与你没个干休!”
张捕头道:“众位可记得招摇二妖一案,常槐带着大家一起,在红花巷秋月楼将二妖拿获,张某当时也在当场,只是比他略迟了一步,二妖中一人已然殒命,自窗户落入湖中,另一人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等要犯已然无力反抗,正应该拿去审讯,可常槐竟要当场斩杀,幸得我从中阻拦,才留了那人一条性命。常槐如此行事,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常槐说道:“好笑!我灭的什么口?那妖人后来已供认不讳。”
“我们做捕头的,谁不知道那一套,一个半死不活的犯人,你要他怎么画供他便怎么画供。那个口供顶个屁用!”张捕头不惜揭发业内的陋习,当真是豁出去了,“可是当时除去两颗珠子,并没有找到其他赃物,那罪犯后来又奇怪的失踪了。”
众人轰地一声,炸了开来,有人高声道:“那妖人跑到哪里去了?”
常槐说道:“姓张的,你不要危言耸听,那妖人明明是病死在牢中,怎么是失踪?”奇才心道,不出方树之所料,自己确实是“病”死了。
张捕头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常槐,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人却看到了!”
常槐啊地一声,道:“看到什么!”言语间脸色变了一变。
88.揭露(六)
张捕头回手一招,一个人走上前来,奇才依稀记得在牢里见过,那人拱手道:“在下是死牢里的牢子,奉张捕头之命,日夜于牢内值守,捕头关照一定要看紧那妖人,不使他有什么意外,小的领了命,战战兢兢,一直亲自操持那妖人的饮食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
常槐不耐道:“废话少说!挑紧要的。”牢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有一天夜里,徐牢头陪着这位常爷,押着个犯人进来,小的连忙上前招呼,只听常爷道:‘把他与那个妖人关在一起!’徐牢头道:‘那妖人乃是死囚重犯,历来要单独关押,这个犯人只是街头殴斗,怎么要送到死囚牢?’常爷道:‘这是杨大侠的指令,你敢违抗?’杨大侠乃是府台大人请来负责招摇二妖一案,徐牢头自是惹不起,便听命将他送到那妖人牢中。”
忽见白光一闪,常槐的剑已向那牢子头顶劈去,张捕头抽刀拦住,叫道:“常槐!当着各位武林同道的面,你便要杀人灭口,未免太过嚣张!”
有人喊道:“就是!姓常的你急什么?他一个小小的牢子,还能逃了不成?”常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出手。
那牢子退了两步,似是颇为害怕,张捕头道:“不用怕,接着说!有这么多武林前辈给你撑腰,姓常的能翻了天去?”
牢子又道:“小的,小的当时觉得蹊跷,便寻机出去告诉了张捕头,张捕头叫小的一定要盯住,他马上便来,小的不敢偷懒,当晚一夜未睡,时刻盯着牢内动静,那犯人开始只是面墙而坐,深夜里却起身到那妖人身边,妖人诧异道:‘吴挺,你怎么在这儿?是师傅让你来的?’那吴挺伸手便扼住妖人咽喉,好似,好似要将他掐死,小的见势不妙,便急忙过去开了门,那姓吴的才松了手。”
屋内哄地一声似炸了锅般,嗡嗡声不绝,众人都在猜测。
张捕头喝道:“此事分明是杨锋诬陷好人,杀人灭口!”常槐斥道:“无稽之谈!血口喷人!”却已是色厉内荏,言语慌张。
杨锋冷笑道:“张义,你身为捕头,可知说话要有凭据,这牢子分明是你亲信,受你所使构陷于我,我知你一直嫉恨于我,想取我代之很久了!”
张捕头道:“据我所知,那假二妖与吴挺却都是你的徒弟,牢中之事的第二日,吴挺便不知所踪,再未出现过。常槐与吴挺去牢房一事,徐牢头也可作证。”刘万山铁青着一张脸,杨锋面容紧绷,却无惊慌之色。
奇才心道:“此人定力实是非常,真个不凡。”
张捕头又转向座中两人道:“周大侠,沈二侠,当初抓捕二妖时,你们二位在场,依你们看,二妖功夫如何?”奇才细细一看,那两人依稀便是当时杨月儿房中的嫖客。
周大侠说道:“此事我也觉得颇为蹊跷,当时我们一拥而入,我一刀砍向妖人,他竟没有躲过,眼见得本事十分低微。”
张捕头道:“大家想想,二妖杀王总镖头和黄老英雄时,手段何等厉害,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有人说道:“当时我也在场,还没等出手,就听说已经伏诛了,我还在想,二妖怎么如此脓包?”
“是啊是啊,这事儿真奇怪,原来二妖竟是假的!”
“哎,难道这又是一场冤案?”
“不会啊,赤眉大侠只会杀恶人,怎么会杀好人?”
“可那两人手里有雌雄二珠啊!”
“那到底谁是招摇二妖?”
“后来二妖再没出现过啊!”
“冤杀花不花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徒弟也杀?这也太狠毒了!”
座中很多人参加了那次抓捕,众人已渐渐倒向了张捕头。
常槐说道:“妖人已经招供,二妖也早已身死,张捕头又翻起这旧帐是何用意?”
张捕头道:“这种种疑点联系起来,不是很清楚了吗?花不花是被冤杀的,招摇二妖也是冤杀!”
常槐冷笑道:“张捕头,二妖早已伏诛,你若想翻案,除非招摇二妖再世!”
张捕头冷笑道:“你道是已经杀人灭口?我看也未必。”
奇才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他早已忍耐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大声叫道:“我没有死!我就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整个白家酒楼鸦雀无声。
奇才就站在众人中间,将披散的头发慢慢向后捋起,露出整张脸来,众人切切私语:“这人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个小白脸好眼熟!”
“怎么有点像招摇二妖?”
“真的,真的像,就是头发乱了些。”
奇才抬起头,直视着杨锋,没有惧怕,没有怨恨,面容平静。
杨锋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道:“你逃出去了,你果然活着。”
常槐惊慌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有人惊呼道:“没错,他就是招摇二妖!”
奇才静静地说道:“不!我不是,他才是招摇二妖!”他的手指稳稳地指向杨锋,指向那张梦到过千百次的脸。
杨锋冷笑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牢牢地锁住了他,奇才毫不示弱,回看着他,心里说道:“我不怕你,我永远不会再怕你。”
奇才说道:“我们当你是英雄,千里遥遥来找你,要拜师学艺,要学你英雄侠义,你不收也就罢了,为何定要诬陷我们,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与你到底有何冤仇?”
他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道:“花不花、红四娘子与你有何冤仇?王总镖头、黄老英雄与你有何冤仇?方树之与你有何冤仇?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奇才突然愤怒得浑身发抖,不禁大喝一声:“你还我二牛的命来!”
“杨锋,你还我爹娘的命来!”一个身影自座中暴起,一刀向杨锋头顶劈落,正是花小花。
杨锋一抬手,寒光一闪,花小花已翻滚着向后摔出。
张捕头叫道:“来人,拿住大盗杨锋!”纵身向前,却被常槐仗剑拦住,两人打在一处。
屋内乱成一团,刘万山叫道:“杨锋,你放下兵器,跟我回天龙门伏罪!”
杨锋理也不理,只死死地盯着奇才,忽地他身体一动,手中一道寒光飞起。
何青青大叫道:“小心!”猛扑上来扯了奇才一把,奇才似是被一股大力牵引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何青青的剑已扬起,“叮当”一声,杨锋的剑从奇才头皮掠过,他脑门一凉,发丝纷纷落下,倾刻间杨锋的大手已向他抓来,奇才左脚一蹬,身体倏地倒飞数丈。
杨锋却如影随形,紧追不放,他的脸就在奇才的面前,面容极为狰狞,他恶狠狠地道:“剑典在哪儿?”
奇才反身拼命逃窜,沿着四周的墙壁飞速地奔跑,只觉背后一股劲风追着,刮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痛,忽听史客郎拍手叫道:“好轻功!”
座中诸人纷纷拔刀剑在手,刘绍何青青也持剑上前,夹攻杨锋,刘万山怒吼道:“大胆逆徒,还不束手就擒!”
杨锋见势不妙,转身向门口扑去,却听嗤嗤连声,几枚短箭迎面疾飞而至,花小花站在门口,手持一把小弩,向着杨锋急射。
混乱中,一片彩色从人群中掠过,奇才眼前一花,耳听着何青青哎哟一声,已被史客郎挟在腋下,他嘻笑道:“美人儿,让他们打吧,史爷带你风流快活去!”似一道闪电般破窗而出。
奇才大喊一声:“青青!”什么也顾不得,紧跟着便冲了出去。
身后是一片呼喝声,“抓住杨锋!”
“别让史客郎跑了!”
“捉住采花贼!”
“青妹!”
似是有无数的人跟着跑了出来。
89.追逐(一)
那天夜里跑了多远,奇才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一直在跑,一直在跑,大概翻了十几个山头,过了七八条小河,他的眼前一直是那片花花绿绿的彩色衣服。史客郎扛着一个人,还是跑得飞快,何青青一直没有声响,奇才担心得要命,不知她是否还活着。
他知道史客郎功夫高得惊人,否则怎能轻易制住青青,他只是紧紧地跟着,不敢贸然上前动手,两人好似比赛一般,只是提气狂奔,身后一开始还有追逐呼喝之声,没多久便寂然了,想是其他人已都被甩掉。
史客郎奔进一片树林,奇才纵身跟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做响,横七竖八的枝枝杈杈不时拦住去路。史客郎虽肩担一人,身形却毫无滞碍,跃上跃下左闪右突,灵活得仿似猿猴一般。奇才躲闪着不时乱入眼前的树枝,脚下丝毫不敢懈怠。
此时天空已泛出青白色,一缕缕晨光钻进树林,不时刺着他的双眼,林中的鸟儿忽拉拉地惊起,边叫边扑着翅膀四处乱飞,突然耳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奇才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偏头,一截树枝擦着他的鬓角箭矢般疾速飞过,惊得他心中呯呯乱跳,史客郎纵声笑道:“没扎着,算你命大!”
奇才大声叫道:“这种小伎俩,哪伤得了小爷!来而不往非礼也,休走看镖!”史客郎瞬间横移了一大步,拔刀向身后挥去,奇才哈哈笑道:“哪有什么镖,逗你玩儿!”
奇才只顾嘲笑对手,却不料史客郎突地停住脚步,急切间他收势不及,竟一头向他身上撞去,倾刻间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是刀光还是日光。
情急之下,他侧身向地上一滚,仰面朝上,眼前仍是刀光闪烁,奇才两脚急蹬,使出方树之所传“逃命绝招”第二式:“望星急退”,身体贴着地面,倏地倒飞出去数丈。
史客郎如影随形,人到刀到,奇才两手猛地撑地,挺起身来,使出逃命绝招第三式:“拔地参天”,霍地将身体高高弹起,钻出树林直上半空,顿时阳光闪耀,让人睁不开眼。隐隐觉得脚下凉风掠过,脚后跟鲜血流了下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下若是躲的稍慢一点,怕是连脚都没了。
奇才远远地飘出,落到一棵大树之上,一时没看清,竟骑在一根粗大的树杈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嗯,硌到了......
史客郎大笑道:“你的小弟弟可好?”纵身扑上,他的刀快如闪电,挟着呼呼的风声入耳,奇才哪里敢接,两手一撑树干,使出逃命绝招第一式:“连矢急射”,连头也不敢回,向前飞掠而去。
史客郎在身后紧追不舍,奇才的后背被刀风扫得刺刺地疼,他的脚不停地点过树梢树枝,像鸟儿般在这片偌大的林子上空往来飞奔。以史客郎的功夫,奇才没办法对敌,好在他轻功出众,史客郎要捉住他也绝不是件易事。
史客郎在背后大叫:“小子站住,有本事跟史爷大战三百合。”
奇才埋头前奔,嘴里说道:“姓史的你把刀扔了,有本事跟小爷再跑三百圈。”
反正一个不会站住,一个也不能扔掉手中的刀,两人就这样兜兜转转,不知跑了多久,奇才觉得史客郎的刀始终都在背后,压得他不敢回头,一口气也不能歇,只能一直向前,若是一直如此,只能看谁先累死。
奇才忽觉背后没了声响,他回头一看,史客郎正撇了他,向着何青青奔去,奇才心道:“想甩了我,没门!”
他掉转身追了过去。史客郎将何青青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奇才提一口气跟上,二人又开始追逐起来。
史客郎终究是多扛了个人,不一时便被奇才迫近,只是奇才忌惮他的功夫,不敢跟得太紧,只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缀着。奇才打定主意,反正史客郎已经扛着个人跑了一夜,自己就是跟着,看他还能再跑多久。
二人又跑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一条小溪边,史客郎慢下脚步,将何青青放在溪边,左手抽出刀来,搁在她的颈上,说道:“小子,史爷渴了,要喝口水,你的相好就在这儿,你要是敢过来,我就一刀劈了她!”说着埋头到溪水里,饱饮一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奇才走到不远的地方,双手捧着喝了个饱,就势坐在地上歇息,早晨的清风吹过,奇才背后一片冰凉,隐隐地有些疼痛,伸手一摸,扯下一根布条,带着鲜血,想来是刚才被史客郎刀锋扫到,背后衣服已碎成一片片,奇才着实受了些皮外伤。
史客郎虽略显疲惫,精力尚好,他的轻功实在是高强,若是常人早已跟不上,好在奇才这几年埋头操练轻功,这副腿脚还算伶俐。他相信,要是再跑下去,先累倒的十有八九是史客郎。奇才只是不确定,不知青青病体如何,是否禁得住这番折腾。
奇才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见何青青睁着眼睛,急切地看着他,身体似在微微发抖。奇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还活着,也许就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史客郎两腿叉开,两手向后撑着坐在地上,歪着头说道:“小子!你轻功不错,能跟史爷一夜还没被甩掉,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儿,史爷的轻功那可是天下第二,除了我师祖就是我,我师父都排不上。”
奇才不屑地道:“狗屁!小爷我刚遛开了腿,你就跑不动了,害小爷跑不过瘾,真是扫兴!”史客郎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来来!咱们再跑八百里,看看到底谁的轻功强!”
奇才摇头道:“不好不好!”史客郎道:“怎么不好?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奇才指着何青青说道:“我空着手你扛着人,这不占你便宜吗?胜之不武,小爷做不来这种事,你把她放下,咱俩好好比一场!”
史客郎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惦记这妞儿,小子,跟史爷玩这手儿!你还嫩着嘿!咱采花门的规矩是只吃不吐,到嘴的肥肉绝不放手,要从史爷手里抢走女人那是门儿都没有!”
奇才说道:“史爷此言差矣,在下和这女子是旧相识、老相好,分明是你横刀夺爱,从在下手里抢的食儿,怎么能反咬一口?”
史客郎道:“少讲这些大道理,便是你的老婆,爷爷我说抢也就抢了,有本事你再抢回去,没本事就戴绿帽子当乌龟,看着史爷逍遥快活。”
奇才说道:“到底比还是不比?莫非你怕了小爷,不敢比了?”
90.追逐(二)
史客郎左手掂了掂刀,说道:“咱按道上的规矩来,你打得过史爷,这妞儿你扛走,史爷绝无二话,打不过你就滚蛋,史爷怜才,看你轻功不错,饶你一条狗命!来吧小子,史爷让你三招,动手吧!”
奇才虽学了剑法,却并未练得纯熟,也从未与人交手,不知威力几何,怎敢与他这种高手对决,当下假作沉吟,心道:“只能跟他胡扯一通,见机行事,时间久了,自会觅得机会。”
他叫道:“这是哪条道上的规矩?”史客郎道:“当然是咱们采花郎的规矩,小子你不要装傻!”
奇才说道:“小爷又不是采花贼,怎么能按你们采花贼的规矩,她本是我的相好,你要从我手里抢,当然要按我的规矩。”
史客郎喊道:“放屁!老子的刀就是规矩,我杀了你!”说着蹦起来向着他搂头一刀,奇才左脚前出,右腿跟上,一招“鬼使神差”躲过刀锋。
史客郎变招极快,刀柄横拖,刀背向前磕出,奇才每日操练这套步法,早已是习惯成自然,右脚一横,立时就是一招“神出鬼没”,史客郎刀刀致命,奇才只将鬼步十三绝接连使出,“小鬼拍门”“鬼斧神工”……
这套步法还是奇才自出洞后第一次使用,刀光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每一刀都像是要劈到脸上,却总是差上那么一点点,奇才心里砰砰直跳,脚下不停,两眼紧盯史客郎的出手。
史客郎叫道:“嗬,小子,有两下子,竟然闪了史爷七招!”刷地一刀向他脖颈处劈来,奇才肩膀微晃,右腿后退,忽地脚下一绊,脚步便差了一点,眼看刀尖划过肩头,顿时一阵剧痛,他再不犹豫,两脚用力,“拔地参天”!身体倏地跃起,史客郎如影随形,紧追而至,奇才伸右脚在树干上一蹬,“连矢急射”!箭矢一般向前飞去。
史客郎没追多远就放弃了,回头扛了何青青就走,奇才二话没说,立即转身跟上。
他的肩膀处被划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血不断地流下,染红了肩头。他扯下一条袍子下摆,自已胡乱包扎一下。
史客郎又暗算了他几次,奇才虽然时时警醒着,却少不得吃了些苦头,后背挨了两刀,屁股被划了条口子,身上血渍斑斑,狼狈万分,不过倒没受什么重伤,不影响跑路,反正史客郎打他就跑,史客郎走他就追,二人就这么耗着。
史客郎专捡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走,奇才大声吆喝道:“连个有人的地方都不敢去,你还是不是人?”史客郎大声道:“没人的地方才好办人事儿!”
奇才不屑地道:“你能办什么人事?”史客郎忽地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个雏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不要史爷教你怎么办人事儿,等爷爷我舒服了,也赏你口残羹剩饭吃。”奇才忽地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远远地窥见青青俯在史客郎肩上,双眼紧闭,满脸的羞愤欲死。
史客郎抽空吃了些干粮,奇才也随便摘了些果子吃。只有何青青一整天滴水未进,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看起来十分虚弱。奇才心内十分焦急,不知她病弱之体能否挺得住。
太阳要下山了,三个人还跋涉在深山老林之中,地上的落叶很厚,踩上去软软的,史客郎反正甩不掉奇才,干脆也不施展轻功,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三个人无声地走了半晌,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奇才奔波一日,未吃什么正经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必史客郎也不好受。而何青青面色苍白,额头上有隐隐的汗珠,再不休息,恐怕她的身体就要承受不住。
三人走着走着,忽听旁边林子里有沙沙的声响,奇才心道,难道这山里还有别人?正疑惑着,却见史客郎纵身过去,远处一只野羊疾速飞逃,史客郎单刀脱手,扑地一声,那羊应声倒地,他过去取了刀,在草丛中蹭了蹭,冲着奇才喊道:“小子,把这羊拿去洗剥了,烤来给史爷吃!”奇才迟疑片刻,史客郎又道:“其实羊肉未必及得上美人的肉,看这妞儿嫩得很,爷倒是想切块肉来尝尝。”
奇才忙叫道:“你等着,我烤羊肉最拿手了,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只是,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你的刀借我一用。”史客郎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嗖地掷了过来,奇才手忙脚乱地接住,史客郎笑道:“这种微末功夫,还想抢史爷的货。”
奇才提着羊,史客郎负着何青青,几个人寻了条小溪,在旁边歇了下来,奇才不敢走远,就近寻了树枝堆起来,生好了火,将野羊架在上面,慢慢地翻烤。何青青半躺半靠在一块石头旁边,脸色苍白,长发散乱,眼睛盯着火堆,看也不看奇才一眼,史客郎仰面躺在她身边,左手还捏着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蜷着,先还无声无息,接着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一会儿竟发出微微的鼾声,那柄刀就扔在他的手边。
奇才翻腾着那只羊,手里的匕首紧了又紧,心道:“这厮倒是心大,怎么竟睡着了,如今正是个下手的机会,悄没声地摸上去,一刀扎在心窝,保管他没命。”
忽地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本是个江湖亡命的采花贼,怎会如此不小心,莫非其中有诈?若是一击不中,落在他的手里,不只是我性命难保,青青也再没了指望。”想到这儿便又迟疑起来。
史客郎的鼻息越来越沉重,奇才心里的念头起起伏伏,“这厮奔波一日一夜,定是极为疲累,一时松懈也是有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若不动手,明日哪里再寻这样的好机会?”想到这儿奇才慢慢站了起来,手持匕首向前走了两步,暗暗地咬了咬牙,“他妈的,死活在此一举了!”
奇才眼神瞟处,却见青青坐在地上,冲他眨了眨眼,眼神甚是焦急,似是提醒着什么。奇才一时迟疑,忽地想起方树之曾经说过,江湖中有的高手擅长示弱,以假像骗人,若是用强不能拿下,便会故意卖出些破绽,让人以为找到了下手机会,实际他是在等对手上前自投罗网,此等反击甚是凶险,蓄势的全力一击,出手必中。
91.追逐(三)
再看史客郎的姿势,一条腿屈着,随时可跳起发难,刀就在手边,随时就可抓住,他的眼睛似闭未闭,却是个引而未发之势。奇才心里一惊,这小子莫非奈何不了自己,所以设了局想算计他?不行!不能轻举妄动。
他后退几步,就地捡起一块石头,入手十分沉重,瞄准史客郎的头,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当地一声大响,石头被劈成两半,史客郎大喝一声:“我劈死你!”高高跃起,如泰山压顶般抡刀向他劈来,奇才早有准备,掉头就跑。
他淌过小溪跑到对岸,史客郎飞一般奔过河,边追边喊:“他妈的我最新定做的绣花鞋,全湿了!”奇才叫道:“好变态,居然穿绣花鞋,还定做!”
“臭小子站住,看史爷把你大卸八块!”史客郎在身后狂吼,“我他妈的整整跑了两天,吃不上饭睡不了觉干不了人事儿,都怪你这个缠人的小子,像他妈的黏糕一样黏着我,臭小子,看我不活劈了你!”
奇才的两腿抡得如风车一般,没命地狂奔,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史客郎猛地停住脚步,抽了抽鼻子,叫道:“哪儿来的糊味,羊肉烤糊啦!臭小子还不快去管管!”奇才看着他,慢慢地往回蹭着脚步,跟在他身后回到火堆旁,史客郎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手脚摊成了个“大”字,看来这次是真的歇着了。
奇才又坐下翻腾起羊来。不一时便烤得喷香扑鼻,他切了个羊腿下来,扔给史客郎,他立时抓住,也不起身,躺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又摸出随身带的酒葫芦仰头灌酒。
奇才又拿起一块羊腿,薄薄地切成了片,迟疑地看着史客郎,
史客郎甚是识趣,稍稍挪远了些,说道:“看什么,也不喂你的老相好吃饭!把美人饿死了,我就白遭这么多罪了。”
奇才慢慢走上前去,将肉片递到青青嘴边,她紧闭着嘴巴,不肯吃,奇才说道:“何姑娘,吃饱了才有气力。”他的意思是吃饭了才有力气逃脱,史客郎却道:“说得对,有力气才能干人事儿。”
奇才结巴着说道:“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却见何青青张开嘴,对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来,奇才心中一喜,终于肯吃东西了,不料被她一口咬到手指,奇才痛得大叫一声,把肉全扔掉,甩着手跑开,史客郎大笑道:“好好,我喜欢有脾气的妞儿,越烈性越好。”
奇才又拿了水和羊肉过来,史客郎也不干涉,只是躺在那儿冷笑,何青青这次没有拒绝,张嘴吃喝起来。她的脸苍白中透着些不健康的艳红,带着一种病态的美丽。奇才定了定神,瞟了瞟身边的史客郎,他正躺在那儿打着哈欠,若是此时他扛起何青青就跑,依史客郎的轻功,自己应是甩不掉。
当然最好是解开她的穴道,可是奇才只学过自解穴道,却不知如何为别人解穴,再者说,史客郎敢让他靠近青青,定是对自己点穴手法极为自信。
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办法,一抬眼,才发现何青青已停止了动作,一脸警告地看着他,而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肉已被她吃光了,奇才猛地缩手后退,突觉胸口一阵辣痛,仿似隆冬的寒风刮在脸上一般,他心道不好!腿几乎是下意识地蹬直,一个”望星急退”蹿出去老远,史客郎从后追至,大喊道:“中了我的烟花掌,看你还能挺多久?”
奇才说道:“小爷是金刚不坏之躯,什么狗屁掌,不过给小爷挠痒痒。”胸口却不由自主地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脑袋一阵眩晕,强提一口气,两脚不停,向乱草中钻去,有黑夜掩护,一会儿便将史客郎抛下。
奇才隐身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之后,忍不住又吐出两口鲜血,此时顾不得其他,忙运起内息疗伤,耳朵里听着脚步声沙沙声,似是离他不远,史客郎尖声叫道:“小子,我看到你了!”
奇才不理他,只运气息在全身每个毛孔,胸口的气血慢慢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虽暂时无碍,但实在不宜再动手。
史客郎来回跑了几次,又在周遭搜寻了一遍,终于骂骂咧咧地去了。奇才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回去,直到见到那堆火光,远远听到史客郎说道:“那个小子中了我的烟花掌,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里,不过凭史爷的掌力,管教他活不过两个时辰,这下没人打扰咱们了,小美女,方大小姐,哦不,何姑娘,咱们好好亲近亲近,只要顺了爷的意,保你快活似神仙。”他将身子凑向何青青,手已伸到她的肩头。
奇才大笑着走出来,叫道:“放屁!你个屎壳郎才钻耗子洞,小爷我好好的,休想动我的相好!”
史客郎双手掩面,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大叫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个缠人的祖宗!”奇才看了看青青,见她眼含怒气,满脸通红。
史客郎坐起身,向他说道:“小兄弟,史爷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让我心服的人没有几个,可如今我真的是佩服你,你小子就这点微末道行,竟缠了我两天两夜,你看你,内伤、外伤,全身是伤,到处是血,你这是为什么,何必呢!天下的漂亮妞儿多的是,你怎么就执迷不悟,不顾性命地要跟我抢?江湖上行走的都是兄弟,只要兄弟你张口,史爷送大把的姑娘给你玩。”
奇才说道:“兄弟妻不可戏,这妞儿是我老相好,我就认准了她,史爷若顾念江湖兄弟的情义,成全了我们,在下也送大把的姑娘给您老消遣,如何?”他侃侃而谈,却见青青皱了眉头,脸带愠色看着他,奇才睁大眼睛回看过去,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不是老相好?
史客郎说道:“小兄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你真的当成性命一般?”奇才说道:“不!她比性命要紧,我的命你要便拿去,只要能换得她的命!”
92.追逐(四)
史客郎大指一挑,啧啧连声,说道:“没想到兄弟是个天下一等一的情种。”奇才说道:“她曾救过我的命,男子汉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否则与猪狗何异?”
史客郎嗤道:“不对不对,兄弟你错了,大错特错,别人有恩于你,便成了你的债主,世人见到债主皆如芒刺在背,坐卧不宁,不小心便被指为忘恩负义之辈,所以啊,世人都想着早日偿清债务,为此不惜殚精竭虑,日日不得安生。尤其是救命大恩,如何才能报答?除非是还他一命,否则岂不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重负,如此活着,人生有何喜乐可言?”
奇才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是背负一世也是该当,还有什么可说的?”史客郎道:“我却有个法子,保你一下子连本带利全清。”
奇才拱手道:“还请赐教。”
史客郎道:“我年少时为父母所弃,沿街乞讨,在大雪天无处可宿,差点冻死街头,是我的第一个师傅收留了我,管我温饱,传我武艺,于我算是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一心想要报答他,为他鞍前马后,不辞辛劳,谁知他自恃有恩于我,待我如奴仆一般,呼来喝去任意驱使,就是传功夫也他妈的留着一手,他的绝招只传自己的儿子,半点也不传给我,便是我相中的姑娘,他也不顾我的恳求,为他的儿子娶了。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师兄,时时试我为眼中钉,一心要赶我出门,兄弟,若你是我便当如何?”
奇才说道:“再怎么说也是师傅,救命大恩不能不报,养育之恩不能不偿。师门容不得,我便辞别而去,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至于师傅的恩情,日后定有相报之处。”
史客郎道:“开始时我也如此想法,只是转念又想,我若是走了,被他们背后耻笑不说,我还是欠着他的恩债,都是江湖中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一辈子如何能挺得起腰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受这等窝囊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了了这笔债,图个轻松快活。于是我表面上对他们趋意奉承,暗地里布置,趁其不备,将师傅和师兄尽皆杀了,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我的嫂子,被我先奸后杀,师母一向待我不错,本来想留她一条老命,只是她一直在骂我,想来已是恨我入骨,不如一起杀了干净,待我屠灭了师傅满门,卷了他的钱财,浪荡江湖,那才叫一身轻松,逍遥自在,心上了无挂碍。”
他说得轻松,奇才却听得心头沉重,冷意森森,再看何青青时,见她脸上全是愤怒之色,身体竟似在微微发抖。
奇才说道:“史爷的意思是要替我了了这笔恩债?”
史客郎道:“恩至大则为仇,我将这姓何的先奸后杀,为你偿了这笔债,报了这个仇,让你轻松自在行走江湖,岂不胜过你为她搭上自己的性命?”
奇才摇头道:“不好不好,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又欠了史爷的情?难道我要再杀你了账?”史客郎笑道:“爷爷我本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奇才说道:“我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那你是要与我死磕到底了?”
“千说万说,史爷是不肯放手的了?”
“本来一个妞儿也没什么,只是方树之的女儿却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
“史爷我是个要强的人,当年师祖夸过我有采花的天分,我牢记他老人家教诲,立誓要做采花界的业内翘楚,只是前辈珠玉在前,显不出我的本事,想这方家是中原四大门派之首,掌门方树之更有剑神之誉,采了她家的女儿,顶得上寻常百个,史客郎定会扬名江湖,为采花门后辈钦敬。再者说了,采花门的功夫本是采阴补阳,这女子一身修为实在难得,若再是个处子之身,那便更是稀有之物,采了她于我的武功修为大大有益,这样的好口粮我怎么舍得不要?”
他话音未落,却见何青青脸色铁青,身体发抖,嘴角刷地流下一缕鲜血。
史客郎伸指在她后背疾点,说道:“女娃娃不要命了,竟想强行冲开被封穴道,史爷的分花手乃是一绝,岂是你破得了的?若是不小心运茬了气,丢了性命事小,害史爷没口粮事大。”
何青青委顿于地,脸色晦暗之极,奇才知道依她的性子,此举怕是破釜沉舟,决然为之,冲得开便罢,冲不开便求死,绝不甘心受这恶贼欺辱。
他心内焦急,却不敢上前仔细探看,史客郎却不在意,拿出酒葫芦,灌了几口,青黑的脸上现出些红色来,他斜道眼看着何青青说道:“这妞儿真是个绝色,难得功夫不错,难得还是剑神的掌珠,妙啊妙啊!”
他哈哈大笑,将葫芦向地上一丢,说道:“我倒要看看方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这些名门大派,自诩武林正道,打着侠义的旗子,背地里勾心斗角,最是讨厌不过,倒不如史爷作恶人也作得堂堂正正。”他转头向奇才笑道:“小子,就你这身手,我便是现下采了这朵娇花,你又能怎样?”
奇才嘻嘻一笑,折了根树枝,说道:“在下倒有几招功夫,请史爷指点。”说着一甩树枝,向前迈步,大声叫道:“向前一步,手扣外关,脚踏足三里,剑身横摆。”
史客郎虽是笑着,脸色却有些凝重,奇才又道:“左腿前探,右膝微蹲,运气于臂,剑指风门,进退自如。”奇才刷刷几剑,全是些背后偷袭的招式,都是当初方树之教的,奇才闲着无事练得精熟。
史客郎变色道:“嘿,这剑招还真不赖,来来来,咱们切蹉切蹉!”奇才后退几步道:“我自是打不过你,只是若趁你不备,偷袭出手,总有命中的机会,史爷快活是快活了,小心别只顾着快活,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
史客郎道:“你就想凭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打扰史爷的采花大计?笑话!史爷今天不动她,并不是怕你,而是这妞儿本就有病,又受了内伤,如今这个孱弱样儿,让我如何采摘?只能待她恢复两日,元气充盈,那时采摘,于我才有进补之功。这倒是遂了你的意,不过你也切莫得意,这两日里早晚爷会要了你的命!”
93.追逐(五)
奇才嘻嘻笑道:“客气什么,有本事便来取!”史客郎喝了一大口酒,叫道:“爽快!”抬手将酒丢了给奇才,奇才仰头灌了几口,却觉得入口苦辣异常,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史客郎道:“小兄弟,你这人有点意思,我倒是舍不得早早要了你的命,若能捉得到你,我便饶你一命,只砍去你双臂,带你行走江湖,就当养只猴子,无聊时解个闷。”
奇才说道:“史爷,若能捉得到你,我也饶你一命,只废你功夫,割你鸡鸡,让你无力作恶,被人追杀,也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
史客郎叫道:“他妈的,你比我还狠,倒让史爷起了收徒弟的心,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他拍着腿道:“对!就这么办!”
奇才摇头道:“我有绝技在身,用不着你教,我倒想传你一套功法,这功法乃是剑神的不传之秘,威力极大,听好了!”他张口念道:“人体之穴,通则百通,以意引气,以气使力,若有阻塞,与身有碍,自足底起,连接腰腹,列缺急脉,铜雀肾俞,手臂缩曲,臂伸剑出......”
史客郎皱眉道:“这是什么?听着倒像是门高深的功夫,只是又似剑诀,又似穴法,倒让人有些糊涂。”他糊涂就对了,这正是剑典所载“神脱术”,方树之说它能破各种点穴,只是他将方家剑诀掺杂其中,每隔一两句便来句剑诀,用以混淆视听,整部剑典他都是如此传授,若不是方家的人,定是听不懂这功法,当然,何青青一定分辨得出。
奇才继续念道:“气聚百会,意沉涌泉,以心使剑,意到剑达,上吐浊气,下纳清流,虚则念之,实则引之......史爷,这可是最高明的功夫,你听清楚了。”
史客郎眉头紧皱,似在苦苦思索,嘴里说道:“这是什么鸟功夫?”奇才偷瞄了一眼何青青,却见她微闭双目,呼吸平稳。奇才心道:“若是你听不懂这功法,解不得穴,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奇才将整套功法背完,史客郎道:“奇怪奇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小子莫非胡说八道来消遣我?”奇才抄起块羊肉又啃了起来,懒洋洋地道:“信不信由你。”
两个人隔火对坐,东拉西扯聊了起来,当然中间又免不得过了几招,史客郎又逼着奇才跑了几圈,在他身上新添了几道伤口,不过总是取不了他的性命,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和谐。到了后半夜,二人皆已疲累不堪,却谁也不敢入睡,这个夜过得真是累,时刻提防着被杀,不比跑一天轻松多少。
史客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来向前两步,奇才忙后退两步,保持了既定的距离,谁知他竟解开腰带,对着火堆撒起尿来。史客郎得意地道:“小子休想暗算我,我就是撒尿也不会给你机会下手,就对着你撒,看你能把我怎样!”
史客郎紧盯着奇才,嘴里说道:“你来呀,有本事来杀我呀!”火光被他浇得暗了暗,却听背后有人斥道:“我来杀你!”
史客郎身子猛地一晃,胸前却突然露出了明晃晃的剑尖,却是被人自后背贯体刺了一剑,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着胸口,向着奇才直冲过来,奇才慌忙躲闪,史客郎的指缝中全是鲜血,看也不看奇才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而去。
在他的身后,何青青手提着宝剑紧追不舍,奇才忙跟了上去,史客郎霎那间没了踪影,却见何青青以剑拄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奇才忙上前扶住她,她却回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斥道:“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老相好!”
奇才张了张嘴,说道:“我,我……”何青青却一下子软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奇才将她拦腰抱起,朝着与史客郎相反的方向奔去,她浑身软绵绵的,偎在奇才的怀里,长发散落在他的衣襟,头正靠在他的胸前,一张小脸苍白而精致,看起来那么柔弱,那么惹人怜爱,奇才只觉胸口咚咚大响,心跳得擂鼓似的,有一阵子,他真怕它会从胸口蹦出来。
何青青伤得很重,喘气中带着些嘶嘶声,奇才宁愿是伤在自己身上,也好过看她难过。可是她若是好好的,自己怎么会有福份与她如此亲近,奇才心里矛盾万分,一方面希望她快点醒来,恢复活力和生机,另一方面却贪恋她对自己的依靠,只愿就这样抱着她,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一点也不敢放松,史客郎虽受伤遁走,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说青青伤病交加而晕倒,奇才自己身上也是内伤外伤交攻,无一处好受,再加上两日两夜的舍命追逐,只觉疲累到了极点,他的脑袋嗡嗡做响,胃肠里时时泛出呕吐感,不知还能支持几时。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恢复体力,
何青青忽地喃喃自语道:“冷,我冷......”奇才喜道:“你醒啦!”却见她依旧双眼紧闭,浑身不断地打着抖战,怀里的躯体渐渐发起热来。奇才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只觉烫得吓人,他紧紧紧紧地抱着她,四处搜寻着。这山野地方,哪儿有什么人家?就连个简单的木屋也没有。风刮起来了,奇才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何况她在发烧。
忽觉周围有些烟火味,奇才奋力奔去,见前面一块石头后散出些烟来,走过去扒开树丛,后面隐着个一人高的洞口,奇才大喜过望,却不敢贸然进去,闪在洞边问了声:“有人在吗?”
无人应声,奇才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里面只有哔哔剥剥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有水沸的咕嘟声,没有任何的人声,虽说有些蹊跷,但他已顾不得许多,何青青已经发起了高烧,身上火热,手脚却冰冰凉凉,这样的高烧最是凶险。
奇才钻进山洞,里面燃烧的火堆让人身上一暖,火上架着一支瓦罐,里面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开着,火堆旁铺着些树叶,树叶上是厚厚的狼皮褥子,奇才忙将青青抱过去放在狼皮上,见那旁边还有两张兽皮,便一起拿过来,一张盖住她的脚,一张搭在她的身上,即使这样,何青青还在不停地打战,牙齿抖得咯咯做响,双眼紧闭,脸上通红。
94.独处(一)
这洞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庇护所,除了这几张毛皮外,洞里还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大概是山里猎人的临时居所,奇才找了两只破碗出来,倒上水,晾得稍稍能入口,扶起青青的头,将水灌进肚里去,连灌了几碗方才作罢。
旁边有一只野鸡,褪毛褪到了一半,想是那猎人正要做饭,奇才将鸡毛褪净,拿剑切成几块,扔进瓦罐里煮了起来,心想着若是那人回来,便请他收留一时再做打算。
等了半天并无人来,奇才扎了个火把出去,在洞口四处搜寻,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他又向远处走了走,直走到一条小溪边。奇才蹲下来洗了把脸,却见溪边滩地上有几株草,宽大的叶子颇似车前草,他心中一喜,忙举火把仔细辨认,果然是车前草!
奇才记得以前村里的狗娃发烧,他爹没钱抓药,便采了些车前草,煮了汤喝,没多久便退了烧,现在何青青病着,奇才正一筹莫展,想不出办法,只好拿这草试试看。
他采了几株车前草,又沿河去寻,寻了一大堆,用衣服兜了,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那边地上有个黑乎乎的身影,貌似有人躺着。奇才走过去一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头扎在溪边的泥土里,身上满是血迹,再一探,鼻息全无,显见得是死了。
他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那个猎人?却怎么死在这里?再看那人身上,一副短打扮,手边有刀,倒像是个武林中人,难道他是出洞来砍柴,被什么野兽袭击致死?将他身子翻过来一看,胸前血迹更多,扒开衣服,胸口一个长长的伤口,却是被刀砍的。
前面几步远又有一具尸体,却是伤在背后,奇才急忙站起身来,飞跑回山洞,见何青青依然躺在那儿,才放下心来。
看这光景,周围定是有人出没,会不会是史客郎?奇才心头砰砰乱跳,只想带着何青青赶快离开,可是她正病着,若是出去受了冷风,怕是命也要送了,想来想去,只能将心一横,“他娘的不管谁来,大不了跟他拼了,老子是死也不动了!”
奇才拿了个破瓦罐,出去打了罐水,将车前草丢在里面,煮了满满的一罐汤,用碗晾了,一点点喂给何青青喝。她睡得极不安分,神志已有些不清,身体发着抖,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奇才忙碌了半夜,分几次将一大罐汤全喂了下去,大半夜过去,奇才自创安神退热汤生了效,何青青逐渐安定了下来,身上不断地出着汗,她的脸上全是汗水,头发黏答答地贴在额头,不一时衣服也湿透了,身上渐渐由热得滚烫变成了湿热。
奇才又拾了些柴,添了把火,听见何青青的鼻息渐渐平缓,睡得愈发安稳,只是身子还蜷着,像是怕冷的样子,也难怪,身上的衣服都湿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能不冷吗?若是把那衣服烘干便舒服了,可自己又不能替她脱衣服......
不能脱她,还不能脱自己吗?奇才除下自己破烂的外衣,披在青青身上。忽地身上落下一片衣襟,却是方树之的临终手书,奇才拿着那衣襟思量半晌,若是拿给青青看,她必然睹字思人,悲痛万分,于身体恢复不利,而且自己刚刚救了人家,就拿着婚约给人看,岂不成了挟恩望报的小人?想到这儿,奇才决定日后再说,先将那衣襟别在腰里。
如今他除了条破裤子,简直是衣不蔽体了,唉,这个猎人怎么就不多打些毛皮来,就这么两张貂皮,能盖得住吗?看着何青青缩着身子,奇才别无他法,只好出了洞,多抱了些落叶回来,在火旁烘烤干了,全堆在她的身上。
奇才胡乱吃了些鸡肉,坐在青青身边,调息半晌,觉得自己内伤虽说不轻,却也没有多重,史客郎的手掌并没有按实,只是掌风扫到胸口,再过两天也就无事了,不过短期内不能再动武了。
奇才心里放松了些,慢慢地倦意上来,实在支撑不住,便侧身躺在何青青的身边,她身上湿漉漉的,腾腾地冒着热气,奇才有些心神不定,便用胳膊支起头来看她。她睡得极深,脸色潮红,长长的睫毛偶尔抖上一抖。
她有挺直而精致的鼻子,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嘴巴略略张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贝齿,奇才的心一下子乱了,脑袋里出现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发了多久的呆,霍地发现,自己的手已抚到她的脸上,而自己的脸离她的脸只有两寸,奇才像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手来,嘴里念道:“王奇才啊王奇才,如你趁人之危,做出些肮脏龌龊事来,那和史客郎还有什么分别!”
他用力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翻身坐起,向旁边挪挪,仰面躺下,闻着身边似有似无的幽香,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睁眼时不知身在何处。正发着蒙,忽听有人轻声道:“你醒啦!”
奇才转过头去,何青青正看着他,满脸的病容。“还烧不烧?”奇才说着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额头,何青青却向后一缩身,说道:“我没事了,你的伤可好?”
奇才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慢慢垂落在地,脑袋渐趋清明,腰一用力,纵身跃起,叫道:“我好着呢!你看,哎哟……”他的肩膀一阵疼痛,伤口又渗出血来。何青青道:“你慢着点,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的语气里带着嗔怪,奇才听了心里却甜丝丝的。
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鸡汤,低着头递给她,那鸡肉在火上焖了半夜,早烂熟了,散发着诱人的浓香,何青青坐起身,用手细细摘下头上的落叶,又拂了拂身上,忽地用两根手指拈起奇才的破衣服,那上面全是血迹,已破碎成一条条,都是史客郎一刀刀划出来的。奇才的身上也满是伤痕,纵横交叉着,看着触目惊心,尤其是肩膀上,伤口很深,凝着长长的血痂。
她的目光从衣服上抬起,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哽咽道:“奇才,苦了你了!”
奇才摇手道:“不碍事,你快喝鸡汤!”
95.独处(二)
何青青慢慢地喝了半碗鸡汤,放下碗,呆坐片刻,低声道:“奇才,说起来我们确是有缘,记得第一次在八面山遇到,你还是一脸的稚气,像个孩子似的,很傻。”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虽有些虚弱,依然像娇花绽放一样美丽。
她又道:“当时你一点功夫也不会,却硬要拦住别人,后来你说要做大侠,我只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热情罢了,谁料在济南府你真的救了我。”
奇才插嘴道:“你不是也在八面山救过我,又冒险去牢中救我吗?”
“是啊,我只恨自己去得晚了,看你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我,我难受得紧。”她的眉头蹙着,倏地又舒展开来,说道:“亏得你现在好了,看到你轻功那么好,我真替你高兴!”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几年来,我帮过你,你也帮过我,尤其是这次,要是没有你这么拼命地救我,早就......奇才,这样的大恩,我已说不出谢字,我们既是如此有缘,不如结拜成姐弟,我自小就一个人,除了师兄外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个弟弟,奇才,做我弟弟吧!你对我这么照顾,亲弟弟也比不上呢!”
奇才低头不语,一阵阵疼痛涌上心头,她只当自己是个弟弟。
他抬起头来,笑道:“拜什么姐弟?何姑娘,你有刘大哥照顾,哪里轮得到我?”此时他心中已是酸楚异常,胸口闷得难受,连嗓音都有些沙哑,说了这句,连忙又低下头去,生怕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何青青一时没有答话,却拾起一根树枝来回拨弄着火,伸出纤长的手指,将脸边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她缓缓说道:“师哥对我自然是好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他一直是照顾我的,我们几年前就订了亲,若不是爹爹一去不回,恐怕早已成亲了。”奇才懊恼不已,人家早就订亲了,方树之的手书又有什么用?
他心中沮丧万分,半句话也说不出,她也停了话头,一时洞里极为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轰轰地盈满双耳,奇才呆了片刻,方才说道:“刘大哥人材出众,与何姑娘乃天作之合,我,我真为你们高兴。”
他嘴上说着高兴,心里却一阵阵抽痛,他们那么亲密,眼见得是情投意合的,刘绍那样的相貌和武功,待她又那么温柔,两人实是般配。自己确实是应当为她高兴的,是的,应该高兴。想到这儿他咧开了嘴,费力挤出了个笑脸,自己却知道这笑脸会有多么难看。
他说道:“我再去拾些柴来!”低了头,急急地出了洞,倚靠着一块大石头,呆站了半晌,慢慢地平复着心绪,见自己身上衣服破烂,便起身走到小溪边,寻到那两具尸体,剥了一件袍子,将血迹草草洗了洗,穿在身上,又弯腰捡拾了些树枝,抱回洞去。
刚入洞,却见何青青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副衣襟,浑身好似都在颤抖。奇才心道:“糟了!”丢了木柴,向腰里一摸,方树之的手书已然不在,想必方才掉落在洞中。
何青青抬起头来,大睁着双眼,微微气喘着道:“你说!我爹爹他,真的不在人世了?”
奇才看着她的脸色,慢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躺好了,好好地听我说,若再这般着急,伤了自己的身体,我是不会说的。”何青青脸白得像纸一般,话声已极是微弱,她慢慢躺下,说道:“快说给我听,一个字也不要丢下!”
奇才说道:“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好的,后来的事我也不知,只有毛氏兄弟和杨锋才知道。”
他斟酌词句,将地牢中事述说一遍,至于方树之被铁链穿身一事,自然是略去了,最后他说道:“我走时,他还在的,既然我出了地牢,想必是方伯伯比武获胜。”
何青青忽地尖声叫道:“毛氏兄弟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此事,此事,必是真的!爹爹他死了,他死了!”她紧闭着双眼,不断摇着头,说话的腔调与平日绝不相同,奇才忽地害怕起来,真怕她一时过分悲痛,身子经受不住,万一出什么岔子……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顺着手腕脉门,将内息缓缓导入,何青青也并不挣扎,由着奇才为她平和中气。
何青青看着那副衣襟,呆怔半晌,忽地一歪头,吐出一口鲜血,喷在那衣襟之上,染出大片的红迹。
奇才忙扶起她,抚着她的后背,她软软地伏在奇才的肩上,双肩抽搐,奇才的肩头顿时湿热一片,何青青血泪合流,浑身发抖,奇才心中乱作一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抱着她,却无一言可以安慰。
何青青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啜泣,此时奇才恨不得为她去死,只要能换回方树之的性命,只要能让她不这么难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正焦急着,忽觉她身子一软,竟一动也不动了。奇才惊得推开来看,只见她垂着头,双眼紧闭,已是晕了过去。奇才连忙放平她的身子,也顾不得别的,将手直接按在她胸口要穴,缓缓将内息导入。
半晌何青青才苏醒过来,奇才忙收了手,为她盖好兽皮,坐在火堆旁,多添了些柴,在旁边默默地守着。
开始时她睁着眼,后来又闭上,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奇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有些温热,忙又煮了一大锅车前草,服侍着她喝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奇才见她还算平静,稍稍放了心,便出了洞,在河中捉了两条鱼,又装了满满一罐水,想着好好地炖一罐子鱼汤,给青青补补身子。
刚进洞口,却见何青青正端坐着,盘膝打坐,奇才放了心,便收拾了鱼,用瓦罐装着,放在火上慢慢地炖,炖了小半个时辰,浓浓的鱼汤味散了出来,此时她也收了功。奇才盛了碗鱼汤递过去,她连喝了两碗,剩下一大罐子都被奇才喝了。
何青青面容平静地道:“奇才,你拼了性命救我,你是我的恩人。”她说得如此严肃,把奇才吓了一跳,忙说道:“救人危难是义所当为,你不也救过我吗?快别这么说!”
96.失踪
何青青又道:“你受了爹爹的临终嘱托,代他传功与我,请你传我剑典,让我修得大成,以报父仇。”奇才说道:“我先抄录一份给你,等你身子好了,慢慢修炼。”
她忽地站起身来,向奇才深施一礼,说道:“小女子在此先行拜谢。”奇才更是惊慌,忙起身还礼。
她又道:“只是我不能以身相报。”
奇才的脑袋“轰”地一声,只觉汗流浃背,满面通红。虽心上早对此事有了准备,但暗地里总是报着一丝幻想,更是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直白,这么清楚明白地讲在当面。当下心中一阵慌乱,勉强定了定神,心道:“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做得直,襟怀坦荡,只论义所当为,问心无愧,怎可乘人之危,挟恩图报?她提起来正好,我也借机说个明白,免得她误会,更不能被她小瞧了去。”
奇才说道:“何姑娘,那个作不得数的,你切莫放在心上。”这话说出来轻松,心中却似被刀子割着,阵阵作痛。
何青青又道:“父母之命理当遵从,只是爹爹早为我与师兄定了亲事,我们自小一起,早认定了彼此,山盟海誓,百年之约,岂可轻废?我思来想去,难以两全,只能有负于君!请你万万体谅。”奇才心里暗暗责怪方树之,临老了如此糊涂,岂有一女许给两家之理,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奇才咬了咬牙,扯几块兽皮全堆在青青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将她抱起。何青青惊道:“你做什么?”
奇才一言不发,抱着她大步走出洞来,将她向地上一放,身子一矮便跪在地上,向着天上的太阳,抬头祝道:“苍天在上,我王奇才今日愿与何青青义结金兰,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生一世永为异姓姐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何青青也起身跪倒,轻声说道:“皇天在上,我这弟弟经了万般磨难,受了无数痛楚,他太苦了!可他事事以我为先,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我,他,他实在是太好了!从今往后,我愿做他的姐姐,好好地照顾他,让他再不受别人的欺负,让他享受世间的喜乐。愿老天保佑我们生生世世永为至亲。”
二人双双磕下头去,起身执手,四目相望,泪水横流,此时两颗赤心相对,不禁又喜又悲。
奇才叫道:“青青姐!”喉头哽住。
何青青用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笑中带泪,“奇才弟弟,你这么大了还哭,羞也不羞?”奇才立时咧嘴笑了。
此时天色明霁,日朗风清,入眼千峰绿如蓝。
何青青一缩肩膀,身子抖了一抖,奇才说道:“这儿太冷了,青青姐,咱们进去吧!”
忽地耳中传来一些细碎的人声,虽然离着尚远,但奇才已敏锐地捕捉到。他怕青青担心,未动声色,扶她入洞躺下,说道:“你先歇一下,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打点儿野味回来。”便出了洞。
奇才向着人声处走去,过了那条小溪,又向山下走了百余步,见几十个人远远地过来,手中各拿着兵刃。
奇才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心道:“青青正需静养,不能被人打搅,这些人不知从哪儿来的,万一是些山上的强人,那可就糟了,不如先探探底细,想法子将他们引开,再作打算。”想到这儿,他迎着众人走了过去,距离十几步光景。有人喝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忽地一个人高声叫道:“他的衣服,他穿的是铁枪帮的衣服!”奇才从死尸身上剥下的衣服,原来是什么铁枪帮会服。
另一人叫道:“可他不是我门中弟子!两位师兄必是他杀的!”
“小淫贼,他是采花的小淫贼!”
众人吵嚷着猛扑上来,都叫道:“淫贼休走!”
“快抓住采花贼!”
有人已放出暗器,奇才左右躲闪着,心道:“什么采花贼?”
此时众人已到眼前,也不容他解释什么,刀枪齐往身上招呼过来。
奇才拾了根树枝在手,接挡架隔,脚下运步生风,闪转腾挪。
一个长脸的汉子说道:“淫贼,你杀了人,还想跑吗?”
那汉子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似是这些人的首领,他长得倒是方正,只是左脸上有颗巨大的胎记,影响了他的相貌。
一个老者叫道:“你还我徒儿的命来!”拼了命似地扑上来。
奇才说道:“你们找错了人,我没杀过什么人!”
那胎记大汉道:“快说,你把阿珍怎么样了?”
奇才问道:“谁是阿珍?你们定是认错了人!”
大汉怒道:“还想抵赖,拿命来!”说着向他搂头一刀,奇才向右一侧身让了过去。
众人踊跃上前,刀剑齐出,一起呐喊道:“大家并肩子上啊!拿住这淫贼!”
奇才一看势头不对,将手中树枝抡圆,护住头顶,一招“拔地参天”,蹿上半空,跳出包围圈,脚向树枝上一点,向前面飞奔而去。
众人在后面追赶,几十个人在林中奔突。奇才故意放慢脚步,将他们引得离山洞越来越远,翻过一个山包,远远地兜了个大圈子后,他突地加速,将那些人甩开,只听他们一通乱喊,慢慢声音越来越小,远远地落到后面去了。
奇才急急绕路赶回山洞,远远地便见到洞口树枝断裂、荒草散乱,顿时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洞,那煮着水的瓦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木柴都烧尽了,冒着阵阵青烟,只是青青呢?青青不见了!
奇才发疯似的在周围找了个遍,何青青踪影全无,奇才悔恨莫名,自己为什么要远离山洞,留她一人在此?她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能敌得过那么一大群人?若是青青落入他们手里,那可如何是好?
他强自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周围,瓦罐未破,柴堆未散,地上也无血迹,应是未经过什么激烈打斗,这使他略略心安,又出去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奇才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在洞中坐等,心中暗暗宽慰自己道:“也许她是出去躲避,等危险过了自会回来。”
97.寻找
奇才一时坐一时站一时出洞去看,简直一刻也闲不下来。心内真如油煎水沸一般,眼见太阳渐渐西斜,四周寂无人声,何青青仍旧没有消息。
他身上懒懒的,强撑着出去捉了些鱼回来,架上火烤熟了,想着青青回来一定会饿,可是又等了半晌,她依旧是踪影皆无。
天渐渐黑了,青青身子那么弱,她若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莫说是那些人,便是个豺狼虎豹也对付不了。不行!自己得去找她!奇才在洞里再也呆不住,跑出去四处寻找,摸着黑漫山遍野地乱走。
荒山茫茫无际,不知有多少山头,也不知有多少隐藏在黑暗中的故事,可他走了许久,未见到一个人影。群山寂寂,树影森森,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一阵风吹过,奇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天气有些凉了。
奇才一直跑到天亮,一无所获,只好摸索着又回到山洞,洞里依然空无一人。但是那瓦罐却破了,木柴散了一地,肯定是有人来过。他坐了一个时辰左右,决定不再等了,何青青很可能已不在山里。
天色阴沉沉的,奇才一夜未睡,脚步沉重,拖着腿向山下走去,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遇到个早起砍柴的樵夫,打听到最近的村镇要在东边四十里开外。只好去那儿碰碰运气。
他一路东行,不多时便到了一个镇子里,在镇上买了些衣物,填饱了肚子,便四处去逛,直到整个镇子几乎走遍,也未见到任何武林人士的踪迹,心里未免有些沮丧,两天了,一丝青青的消息也没有。
奇才心里正烦躁着,忽然耳畔风响,他向旁边一躲,两匹马风驰电掣地狂奔而过,马背上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人都背负长剑。
总算看到个武林中人,他连忙抬脚跟上,那两人快马加鞭,急驰而去,奇才也顾不得街上有人,运起轻功拔腿就追。
两匹马去势甚急,转眼出了镇子。他远远地缀在后面,生怕被发现踪迹,不过两人似是有急事,只是不断加鞭,根本无暇回顾,马匹冲入一片密林,奇才跟了进去,拔起身形,落在一棵大树上,扶一根粗枝隐住身形,透过层层的枝叶,见到那两人跳下马来,一个后生跑着迎了上来。
距离虽然不近,但以奇才超常的耳力,即使三人放低声音,也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那后生说道:“师傅师娘,你们可算来了!贺五爷又去搜了山,见到了那个贼人,却被他给跑了!”
那女子急道:“小五,可有丰儿的消息?”
小五说道:“这个,还没有丰师兄的消息,不过听说又发现了两个人,是铁枪帮的弟子,却都,都已经死了。还有,玉龙庄的高庄主昨天带弟子进山,一直未归。”
那女子以袖掩面,似是在哭泣,那中年男子要沉稳许多,问道:“别急,你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慢慢道来,莫要有什么遗漏。”
小五拱手道:“是,师傅师娘,我陪师兄到了张家庄之后,张老庄主出来见面,样子甚是亲热,又着弟子安排食宿,我们住在西边偏院里,海山帮的大弟子卢俊和玉龙庄的少庄主高云已到了,都一齐住在西院,前两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有镇威镖局的少主、铁枪帮的两大弟子、桃李坞的少坞主等人,各门派的弟子和传人来了不下二十余人,将张家东西跨院住得满满登登,老庄主张保自我们去时见过一面,便再未现身,只是要他门下弟子王成接待,那王成待我们极是客气周到,每日里嘘寒问暖、酒饭无缺,我们闲来无事,便在院中练功,师兄说,一定要压倒其他各门派,让阿珍姑娘看看他的本事,也替我们龙泉庄争脸。”
98.比武招亲
这时那妇人带着哭腔道:“我哪里用他争什么脸,他只要好好地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中年男子不耐道:“哭!哭有什么用!谁让他逞强要去,本事不济还自以为是,又迷上了那个张家的丫头,这下吃了大亏,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女子怒道:“还不是你!你总是说张保功夫超绝,张家家大业大,若能与他们联姻,便不怕海山帮和桃李坞的欺压,孩子还不是为了帮你!要是丰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没完!”
中年男子还要发作,小五忙道:“师傅师娘息怒,眼下救师兄要紧。”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没再言语,小五又说道:“大家都说是来切磋武功,其实心知肚明,张老庄主膝下无子,这次打的是比武招亲的主意,张家偌大个家业,谁看着不眼馋?那张阿珍人称黑牡丹,人才本来就好,有多少人都要采这朵鲜花!各家少爷们都憋足了劲儿,还没等到比武就开始捉对厮杀,师兄打伤了桃花坞的乌逊,可海山帮的卢俊硬要出头,向师兄挑战,师兄当然不能怯阵。”
中年男子惊道:“卢俊是常中林的大弟子,尽得其真传,自十几岁起就在江湖闯荡,功夫相当了得,丰儿如何是他的对手?我们龙泉庄与海山帮颇有过节,他偏惹到这个对头,却不是找死!”
小五道:“当时张阿珍正在院子里,想必那卢俊想在美人面前露脸,所以言语之间颇为傲慢,师兄气不过才出手,结果不出师傅所料,却在卢俊手下吃了亏。”中年女子道:“丰儿,丰儿怎么了?”
小五说道:“卢俊那厮狠毒,本已占尽上风,却一直隐而不发,百般戏弄,惹得师兄焦躁万分,却等得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他才使出绝招,让师兄极为狼狈,师兄羞愤之下,使出师门暗器‘夺命三镖’,卢俊阴笑道:‘你既无情,便怪不得我无义了。’左手剑拨落暗器,右掌向师兄攻来,师兄堪堪躲过,卢俊的手距师兄胸口不过几寸光景,腕部突地钻出一枝短剑来,直奔前胸,师兄此时万难抵挡,我心道糟啦!这下可要交待了!”
那中年女子早就惊叫出声,中年男子却叱道:“废话少说,后来怎样?”
小五说道:“那张阿珍也如师娘般失声惊叫,不过就在师兄闭目等死的时候,可巧旁边飞过来一只茶杯,正正好好就把这剑打歪了,那剑尖滑过师兄的前胸,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不过师娘放心,那只是皮外伤,没事!”
中年男子叱道:“什么可巧不巧,明明是高人出手相救,卢家的腕剑从不轻易出手,出手必见血,万难抵挡,到底是谁出的手?莫非是张保?”
小五道:“你说是张保却也不错,说不是他却也对。”中年男子道:“这是什么话!休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小五道:“禀师傅,虽不是张保亲自出手,他的弟子出手,也可算在他的头上。”
中年男子惊道:“你是说,张保的弟子有这么好的身手?是哪一个?”
小五道:“出手的便是几日来接待我们的张家弟子王成。”
中年女子咬牙道:“海山帮如此狠毒,我儿若有好歹,定要常中林赔命!”
中年男子沉吟道:“以卢俊的身手,我要胜他也得颇费一般周折,这王成一只茶杯便挡了他的夺命一剑,着实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人?不知他有多大年纪?”
小五道:“大约二十几岁年纪,听说是张老庄主三年前收的弟子,一直在家练功,从未出江湖闯荡过。”
中年男子道:“张保的徒弟都这么厉害,他自己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测,此人可万万开罪不得。”
小五却笑道:“师傅不必担心,那张保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咬不得人啦,此时恐怕性命都难保了。”中年男子惊道:“为何?”
小五道:“前几天,王成说第二天要比试功夫,张老庄主要亲自出来看,所以我们都早早休息,养精蓄锐,可巧那晚我喝多了水,半夜出来小解,就听着后院有什么声响,我便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院门上,听着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兵刃交击之声,我心道,难道张保是在半夜教授弟子,这么隐秘,那必定是什么绝学,我若能偷得一两招回来孝敬师傅......”
中年男子斥道:“胡说,偷学别派功夫是武林大忌,一向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再者说了,本门功夫博大精深,为师岂能贪图......”
中年女子道:“少来,你不是常说,张保功夫如此强横,莫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功法?你让丰儿去争当张家上门女婿,不就是为了他家的功夫?”
中年男子怒道:“你这全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谋不成大事!”
中年女子哭道:“我头发长见识短,我不要别人庄子,也不要别人武功,我只要我丰儿好好地回来!”
中年男子烦躁地道:“闲话休提,后来如何?”
小五低着头道:“回禀师傅,弟子,弟子正疑惑着,忽听得里面有人低声喝问:‘经书在哪儿?快交出来!’弟子觉得事有蹊跷,若有上门行窃行抢之事,身为武林侠义之辈,岂能坐视不理?不过若是张保偷了别人的经书,被人追索上门,纵使他功夫盖世,弟子做为龙泉庄嫡传弟子,虽本领低微也当出手主持公道,故而......”
中年男子道:“尽说些废话做甚!”小五道:“是是,师傅教训得极是,所以,弟子并未贸然进去,想着先弄清情由再说,于是便扒开门缝,向里观看。”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下来。
那中年男女齐声问道:“看到了什么?”
小五道:“什么都没见到,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弟子便推门进去,听风辨形,打斗声是从南面正房传出来的,弟子正迟疑着,忽见阿珍姑娘提剑跑进院子,大叫:‘有贼!’便一头向正房冲去,弟子想那必是有贼了,于是也大叫‘有贼!’一时全庄惊动,忽地那正房窗户破了,一个人影飞了出来,可巧就撞到弟子身上,弟子只觉得腰里一紧,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什么也见不到了,然后就听见阿珍姑娘喊着什么“成哥!”又有人喊着“有贼!”张老庄主大叫着‘阿珍,阿珍!’好多人也跟着叫‘阿珍姑娘’,一时间脚步声来来往往,弟子却在那里动弹不得,又听有人叫‘庄主,庄主!’当时场面混乱极了,弟子急得,唉!”
99.张家庄(一)
中年男子骂道:“蠢材,一招便被人点中了穴道,为师白教你了!”中年女子道:“那我丰儿在哪儿?为何会失踪不见?”
小五道:“张家庄忙乱了许久,无人理会弟子,弟子直躺了几个时辰才得动弹,后来听说是庄里进来了贼人,张老庄主被人暗算,身负重伤性命垂危,阿珍姑娘被人掳走,张家弟子和诸门派弟子一起去追贼人,师兄也去了,谁知众人去了一天一夜,音讯全无,又听说陆续发现诸门派弟子尸首,弟子觉得不对劲,便差人给师傅师娘送信,弟子自一早起便在此等候二老,师傅,您老快拿个主意吧!”
中年男子道:“庄里眼下情势如何?”小五说道:“昨天贺五爷带人去搜了山,又发现了两个铁枪门弟子的尸首,传闻贺五爷见到了那贼人,却是个小白脸,贺五爷当即带人捉拿,那小子见敌不过,逃了,据说此人轻功极好,颇似采花门的“万里奔命”身法,现在大家纷纷传言张阿珍是被采了花,采她的便是采花门的后起之秀,绰号叫做玉面小郎君。”
中年男子道:“玉面小郎君?这是什么人?”
奇才坐在树杈上听了个真真切切,听到后来忽然觉得不对,非常不对,河边的那两具尸首莫不是铁枪门的弟子?玉面小郎君......难道就是自己?这误会可大了,虽然他的样子配得上这个绰号,可也不能替采花贼背黑锅啊!
他正一通乱想,又听小五说道:“除去张家庄上的王成、张阿珍之外,当晚去追贼人的有十五人,迄今为止已发现各门派弟子尸首五具,还有十人不知去向,师兄,师兄应是无事。”中年女子道:“无事个屁!丢了好几天了还无事!”
中年男子问道:“张老庄主呢?”小五道:“张老庄主大概伤势很重,如今闭门不出,各派已分别来人,海山帮常帮主、镇威镖局张总镖头都到了,桃花坞、玉龙庄等也皆有人来,失踪的可全是各派二代弟子中的人尖儿,哪个不急?贺家庄的贺五爷在这儿帮忙主事儿,庄内一下子多了几十人,张老庄主生死不明,手下弟子又不济事,无人打理庄务,诸事都是贺五爷在张罗,依弟子看来,那贺五爷也是打着张家小姐的主意,凡事都要插手,一副主人的派头,简直把自己当成庄里的女婿一般,只是他那副模样,张阿珍怎会看中?”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贺老五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正说话间,忽见那边来了几十个人,当先一人脸上长着一大块胎记,正是山里追杀奇才之人。他抢步上来,向着中年男女抱拳道:“田庄主,田夫人,你们可来了!”田家夫妇连忙回礼,道:“贺五爷辛苦。”
贺五爷道:“小弟昨日去山中寻了一遭,除了铁枪门两位师兄的遗体,并未发现令郎及各门派弟子踪迹,今天各派高手都到了,正想再去山上寻上一寻,庄主和夫人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忽听田夫人一声怒斥:“常中林,你教的好徒弟!”说着拔剑向一个短须老者刺去,她剑势甚疾,倾刻间已到老者面门,那老者将身一晃,已飘出三丈开外,他嘴里说道:“田夫人,你这是作什么?”
贺老五忙横身拦在二人中间,说道:“田夫人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眼下令郎及各位贤弟下落不明,正应大家同心协力,可不要为些个小事,耽误了大事,田夫人就当给张老庄主个面子,切莫伤了和气。”
田夫人说道:“我们两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贺五爷来管?这又不是贺家庄的地盘上,要说这地儿的主人,张老庄主虽有伤在身,理不得事,自有弟子出面张罗,哪需劳动贺五爷大驾?我儿在张家庄失踪,我正要找张保要人,贺五爷既要出头,那我儿之事便要着落到你头上,贺五爷可给得出人?”
此话甚是尖酸,那贺五爷竟全不在意,呵呵笑道:“张老庄主此刻病势垂危,我们贺家帮忙也是尽尽邻里之谊,打点些杂务罢了,等庄主清醒后,定会亲自向大家赔情。”
短须老者冷笑道:“龙泉庄与我海山帮的梁子,咱们日后慢慢算,现在我要找去徒弟,没空跟你这妇道人家理论!”一行人吵吵嚷嚷着上山去了。
奇才跳下树来,暗自寻思,不知贺五爷去没去那山洞,青青是否落在他们手中?看来这张家庄必得去探看一二,贺家庄也必是要去探的,不过自己已被这些人当成了什么采花贼人,自是不宜再在他们面前露面,只好找机会偷偷地去看。
过了一个时辰,约摸着那些人已上山去,奇才又慢悠悠地转回树林,往周遭慢慢游荡,边走边打听张家庄的所在,等找到时日已西沉。
那张家庄乃是一处庄园,建得颇为宏大,依山傍水气派十足,怪不得各门派争着做上门女婿。
奇才回到镇上胡乱吃了东西,找家客栈关门大睡,直睡到夜静更深方才起身,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妥当,出门辨了辨方向,拔腿便向张家庄奔去,老天不帮忙,今晚月亮又大又圆,实在不是个夜探的好天色,不过管不了那么许多,想到青青现在下落不明,奇才心里百爪挠心一般,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本以为张家庄定是一片寂静,一丝灯火也无,结果却是大错特错,庄内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以致于奇才连墙都不用翻,竟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庄子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都是些江湖人物,众人都急急地向前跑去。奇才随着人流,来到一个院子里,院里全是人,就连墙上也坐满了人。他找了个墙头坐上去,只见这院子里有一排屋子,正中间的一座房门大开,坐在这儿见不到里面情景,只是大家都紧紧地盯着那房门,忽听咣当大响,一个人从房门内翻滚而出,摔在院子当中狼狈不堪,众人哄然大叫:“又扔出来一个!”
100.张家庄(二)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已经扔出来第七个了,这是哪儿来的煞神,难道要将本地武林得罪光么?”另一人说道:“冲进去的没人能走得过一招,张兄,就看这四人的功夫,得罪了就得罪了,谁能惹得起?”
张某道:“赵兄,我看未必,眼下各派掌门还没动,只是些二代弟子,算不得什么。什么公义门,几十年前的武林传奇,哪会那么容易重出江湖,怕不是哪个小门派为了扬名,打着多少年前的老旗号来招摇撞骗。”
赵某道:“难道张保真的伤重不能见人,还是不敢出来,找这么几尊煞神来镇场?要知道十来个门派的传人在这儿失踪,无论如何他也摆脱不了干系。”
张某道:“赵兄新来,有所不知,兄弟这几天一直在此庄内,知道得确切,那张保本来已人事不省,请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是不成的了,庄里已经在准备后事,谁料今天来了这四位,形容极其古怪,有一个高得跟麻杆子似的,有一个矮的跟冬瓜一样,还有一个酸秀才,一个高壮胖,四人骑着马从大门直冲进来,说是公义门的,大叫着要找张恩,拦也拦不住,庄里哪有什么张恩?这几人直冲入房门,外面只听里面人喊道:‘咦,这老儿要不行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兄弟还没让你死,你就死不得!’另一人说道:‘三五弟说得对,这人眼下死不得,得把经书交出来才行!你们都出去,出去!待大爷把老贼救过来再说!’紧接着屋子里的人便一个个被扔了出来,就连黑三爷也是灰头土脸地被扔出来的,黑三爷的功夫咱们知道,比那些掌门人也差不了几分,别人哪个还敢上前?眼下只有两个小厮在里面听招呼,说是他们在给庄主疗伤,让别人不要打扰,听小厮说,矮冬瓜和高壮胖两个人一个抓脚,一个抓手,把张保自床上捉起来,两个人就这个姿势不动,像两个木头人一般,那头顶上全是腾腾的白气,他们四人轮流地折腾,忙活到天黑,据说是人已经醒了,看来这些人还真有点邪门。”
赵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要见张保,大概是见他醒了,来问他要人的。”
张某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赵兄,各位掌门这么兴师动众,只是为了救自家的传人?你没听说张恩手中有一本武学秘籍?宝物招贼,谁知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这四个煞神,也是奔着秘籍来的。等着瞧吧,这样的热闹可是千载难逢哩!”
奇才无意再看热闹,便溜下墙头,出了院子,在庄内四下搜寻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后院围观,其他地方空无一人,正称了他的心思。
奇才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去,一无所获。后院不时传来暴喝声,大概又是谁被扔了出来。奇才将全部屋子走遍,忽见前面屋内有灯光,便悄悄摸上去,闻到里面药味扑鼻,又苦又骚,用手擢破窗纸一看,里面两个小厮正在煎药。
其中一个说道:“来喜,你说这药能管用吗?”另一个道:“庄主要咱熬便熬呗,那四位爷既然救得活庄主,想必说的不会错,只是那个矮子撒了泡尿在里面,说是要用童子尿做药引,这味道可真是……来福,你说那矮冬瓜看着跟个大爷似的,难道真是个没开过苞的童子?”
来福吐了吐舌头,说道:“那个人太凶恶了,我心里怕得很,他们一直逼问什么金刚掌经的下落,我看庄主也好像害怕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来的。”
奇才想了想,一把推开门进去,大声喝道:“矮大爷让我送个信,叫你们熬些姜汤给新来的姑娘。”两个小厮吓得一下子站起来,颤声问道:“哪位新来的姑娘?”
奇才一瞪眼,斥道:“我怎么知道?矮大爷说了,新来的姑娘身子弱,得好好伺候着,若有一点差池,便敲断你俩的狗腿!”
两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庄子里除了珍姐儿,没有其他姑娘,难道是哪个门派的姑娘?我们实在不知,还请,请矮大爷明示。”
奇才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矮大爷只是让我传个话,说是什么贺老五从山上带回来的。”
来喜看了看来福,颤声说道:“你,你昨天跟贺五爷上山了,可见到他们带了什么姑娘回来?”来福道:“没有啊!我又不会功夫,只是跟着瞎跑,他们去追贼人,我和来顺几个跟着刘师兄找到了个山洞,大概是那个贼人的居处,并没见着什么姑娘。”
奇才暗地里想,听起来好像青青没落到他们手里,这可就奇怪了,还会有谁把她偷走呢?难道是史客郎?奇才打了个哆嗦,然后使劲摇了摇头,他伤得那么重,自己性命尚且难保,哪还敢回来抢人?
正思索着,忽听外面有人吵嚷,奇才扒着门缝向外看,却见有人背着个人过去,贺五爷几个跟在后面,边走边叫道:“快将常帮主送回房去,好好调息,我再去看看田庄主伤势如何。”看来这两个帮主也被扔出来了。
等这些人过去,奇才推门出来,离开了张家庄,又去了邻近的贺家庄,这座庄子却小了许多,他上上下下查探一番,没有什么发现,倒是顺手捞了一大票,当了把飞贼。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没办法,人总得吃饭啊,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青青依旧下落不明,完全无迹可寻。既然他们发现山洞时里面便没人,那么不是青青自已出了洞,便是被其他人掳走。奇才如今黔驴技穷,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只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可是依旧没有办法。
他在附近寻了两日,一无所获。想来想去,奇才决定去洛阳,只有去找方家帮忙了,他们那么一个名门大派,找起人来总比一个人瞎打误撞强得多,况且若是青青无事,八成也会回洛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