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义子(二)
廖南兴冷笑道:“老夫倒想领教何无敌的博杂神功!”说着忽地扭了扭脖子,用手捶了两下肩膀,似是颇不舒服。
廖花忙伸手为他拿捏,口中说道:“爹,我早告诉您练功时一定小心,您非得和大师兄过招,您看,这又扭着了!”语气中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廖南兴笑道:“今天有兴致多练了几下,是有点累了。”舒服地闭上眼睛,任由廖花伺候。
廖南兴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再不操练,只有任由公义门宰割了,还谈什么与何无敌比武。”
廖花道:“爹爹自是不会惧怕什么何无敌,不过您老人家胸怀天下,岂会跟他争什么个人短长。依我看来,何无敌远道而来,其志在于一统江湖、号令武林,他要做全天下的王者。不过公义门再强,岂能敌得过各大门派联手?他也不会蠢到四处树敌,也需要盟友帮衬、拉一批打一批,兴帮地处偏远,暂时与公义门无利害冲突,恐怕就是他拉拢的对象,古人说的远交近攻便是如此。对我们兴帮来说,若能联手公义门,趁中原武林鏖战之机,蚕食周边各门派,徐图北扩,将来与公义门形成南北对峙之势,进可一争天下,退可守住祖业,此乃百年之大计。若是我们不把握这个机会,坐看公义门一统中原,恐怕下一步,何无敌的手就会伸到岭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到兴帮的兴亡。爹爹,若孩儿能娶了何无敌的孙女,两派结为姻亲,联手应对中原与江南各派,于我兴帮实是有利无害。”
廖南兴沉吟半晌,说道:“你既然有这番雄心壮志,爹岂能拖你的后腿?我本来想年纪大了,在家享享清福就是了,如今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中原武林大乱,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为了兴帮的前程,爹也想再使一把力,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把这把老骨头交出去就是。不过依我看那何家的丫头虽是个绝色,但性子烈不好驾驭,你还得费些心思才好。”
廖花道:“孩儿将她安顿得服服帖帖,她要什么给什么,每日里陪她到处游玩,女孩子嘛,只要对她细心体贴一些,哪有不动心的?”
廖南兴哈哈大笑道:“我的儿子,堂堂兴帮小帮主,人材出众,功夫高强,不知有多少女人惦记着,一个初涉世事的小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廖花道:“话虽如此,她那个老相好倒是个麻烦。”
廖南兴道:“你是说那个姓王的?下手除了就是,今晚你和三手联手,怎么会让他逃了?”
廖花道:“王奇才也不是一般人物,他乃是剑神的关门弟子,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着实不一般,传言他的轻功已是天下第一,连公义使王三五都输给了他。”
廖南兴叹道:“江湖上能人辈出,我老啦,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廖花道:“爹爹您春秋正盛,正该大展宏图,孩儿还指望跟着您老入主中原呢!”廖南兴哈哈大笑。
廖南兴道:“花儿,你跟为父说句实话,你心心念念地要回中原,只是为了提亲么?”
廖花沉吟片刻,说道:“中原此时风起云涌,正是群雄争霸之时,孩儿正当有为之年,也想去试试自己的本事。还有一事……我听说公义门去北邙山盗墓,传说那地底下埋藏着天下至宝,谁得到了便会成为天下至尊,孩儿也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万一有机缘得到,我兴帮能号令天下,那时还怕他什么四大家和公义门?”
廖南兴道:“这天下至宝之说由来已久,只是近年来可能有了什么新的线索,去寻宝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爹没想到你关心此事,爹还以为,你一直喊着要去中原,是急着找杨锋报仇。”
廖花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说道:“回禀爹爹,孩儿不敢欺瞒,我确是想报仇,爹爹待我如亲生骨肉,对我恩重如山,只是杨锋欺我太甚。。。若不杀他。。。”
廖南兴摆了摆手,满脸不高兴地道:“我早说过,待你的风雷掌法大成,功夫横绝天下,有什么仇不能报的?此时你绝非姓杨的对手。”
廖花跪地道:“爹爹教训得极是,孩儿鲁钝。孩儿想与公义门联手,壮大我兴帮,再搜寻天下至宝,号令天下。到了那时,杨锋之流还不是手到擒来?您放心,我不会去找他硬拼的,孩儿知道轻重缓急。”
廖南兴沉吟道:“也该让中原人知道知道兴帮的厉害了,去吧,让三手和药八和你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兴帮在中原暗中经营多年,虽不像总舵这么人才济济,那些人也足够你驱使了。”
廖花道:“多谢爹,等何绿夏回中原之时,我便与她同去。”
他话题一转,说道:“岭南三鬼和黄安实在是不争气,被老酒鬼的徒弟一锅端了,陈万豪那个老家伙咸鱼翻身,这么快分号开到雷州城,爹您看怎么办?”
廖南兴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要让他来的容易、去的难。”
奇才早已看清,这廖花正是随绿夏入万株谷之人,以绿夏的身份姿色,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廖花觊觎她有情可原,而自己怎么就成了碍眼的绊脚石,惹来这场杀身之祸呢?看来雷州城是不能呆了,最好那个直筒子陈雄也不要呆了。
他正在心里暗暗忖度,忽觉脑后风响,奇才一低头,一件暗器嗖地飞了过去,有人大喊道:“有贼!”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廖花瞬间已破门而出,奇才再不迟疑,掉头就跑,只听身后众人大呼小叫,奇才也不辨东西南北,一招“连矢急射”,蹿出围墙,霎时跑得远了。
出了兴帮,他没有直接回武山门,却曲曲折折绕了个大弯,确信已甩掉了追兵,才慢慢地向回走。奇才走走停停,心中极为矛盾。这么空手回去,陈雄那个急性子,定要去和廖南兴拼命。可如今已惊动兴帮,若再回去找解药,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犹豫着,忽见前面一道矮墙,影影绰绰一个人坐在墙头,手里短鞭一甩一甩的,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奇才只顾想事情,竟未发觉。
那人道:“王大少爷,想什么呢?怎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听到这声音,奇才脑袋“嗡”地一下,掉头就跑。
何绿夏道:“你跑,有本事你跑得远远的,让那孩子等死好了!”
奇才硬生生地停住脚步,暗骂道:“奇才啊奇才,你怕她何来,她还能捉住你不成?”
他转过头来,说道:“何大姑娘,你不好好在家和廖小帮主谈心,黑灯瞎火的跑出来作甚?”
何绿夏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直笑得弯下了腰,说实话,奇才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她却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停不下来。
奇才正不耐烦着,她却止住了笑,腾地一下跳下墙头,向前几步,将脸直凑到他眼前来,把他逼得后退一步,何绿夏说道:“哎哟,没想到啊,王大少爷吃醋了!”
奇才心里暗骂:“这个自恋狂,说我王奇才吃醋,我吃什么醋?莫名其妙!”
他不想与她废话,直接问道:“阿真的毒,你是不是能解?”
何绿夏道:“就你这个样子,不能!”
奇才真想掉头就走,又想到阿真命在旦夕,只好强忍烦躁,问道:“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跟我的样子有什么干系?”
“若是求人家治病,不应该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么?你这样凶巴巴的,哪有一点求人的样子,本姑娘便是能治也懒得治了。”
奇才一边暗地里骂她矫情,一边伸出手来,弄了弄头发,整了整衣服,之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何大姑娘,你乃观音再世,当世神医,人又美心又慈,定不忍见一个孩子无辜殒命,请姑娘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何绿夏摇头叹道:“是谁治好了你的瞎眼,总算看出我美了?”
为了阿真,奇才也只好忍气吞声了,他又施一礼道:“绿夏姑娘,请你速速医治,再晚我怕他有性命之忧。”
绿夏道:“说的怪可怜的,要是我能治的话一定给他治了。”奇才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又听她说道:“可惜我不会。”
奇才只觉怒火蹭地一下蹿上头顶,也不知是生气遭她的戏弄,还是生气自己竟然又轻信这个魔女。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掉头就走,走出去十几步远,却听她在身后云淡风清地说道:“我不会,可是有人会呀!”
奇才立时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直走到她面前,两只眼大瞪着她道:“快说,到底谁会治?你若再敢消遣我,我就......”
她仰头问道:“你就怎样?”月光下她眼睛忽闪,嘴角含笑,那样子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奇才猛地向前一扑,将她扑靠在墙上,只觉心神激荡,怒气上涌,喉头一阵阵发紧,竟有些喘不上气。她离自己如此之近,白净的小脸就在眼前,奇才瞪着她的脸,却觉从头到脚都发起热来,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何绿夏低垂着头,一只手撑住奇才的前胸,低声道:“你弄疼我了!”
奇才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撑在她的头边,左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她皱着眉头,似是有些吃痛,承受不住。
他腾地一下向后跳了出去,心里暗骂自己混蛋,第一次对她生出了些愧疚之心,自己居然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粗鲁,不管她多么讨厌,也实在不应该。
绿夏低头理了理头发,既便在黑夜中,也能看出她的脸红了。
177.出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绿夏开口了,“今日廖小帮主邀我去看傩舞,他和三师兄孙三手亲自上阵,跳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我看的正热闹,却见那边过来一个呆瓜,扛着两个傻孩子,三个傻子被人家围住了,还傻张着嘴,高兴得什么似的。”
奇才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绿夏又道:“眼看那几个人要下手了,呆瓜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地跟着乱跑,我只好舍了刚进嘴的那颗糖葫芦,提醒了傻子一下,好在傻子腿脚还算利索,傻了巴叽地跑了出去。只可惜了我的糖葫芦,很好吃的呢!”她舔了舔嘴唇,好像还在回味糖葫芦的味道。
奇才当时只顾带着两个孩子看热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暗算,多亏了那颗糖葫芦提醒了他,原来竟是她……他一时有些难为情,嘴唇动了两下,听见自己说道:“糖葫芦……我赔你。”
绿夏扑哧一声笑了,“好啊,你赔!一年三百六十日,我每天都要吃一根,你可不能反悔。”
奇才说道:“就一颗糖葫芦,哪里要赔那么多?”
绿夏扬了扬头,“那可是救命的一颗,你的命就那么贱,还不值一天一根糖葫芦?”
奇才嘟囔道:“就知道吃!”
她一甩头,“我乐意!”
一时二人又是无语,奇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反正这气氛让人别扭。
幸亏绿夏又开口了,“兴帮的一个家伙放了暗器,我知道那上面喂了毒,便谎称被暗器擦伤,要了解药,晚上巴巴地送来,谁知傻子不在家,后来我一想,傻子原是个百毒不侵的,完全用不着我多事。”
奇才喜道:“原来你带解药了,快给我!”
她伸手入怀,却掏出来一块衣襟,正是那个所谓的卖身契,她抖了抖衣襟,说道:“这个可做得准?”
奇才咬了咬牙,狠狠心道:“做得!”
“那随我走吧!”她抬腿便走。
他伸手道:“解药!”
她说道:“你是不是傻?还要什么解药!孩子早被人美心慈的观世音菩萨治好,活蹦乱跳地满地跑了!”
奇才满心欢畅,忽地又生出疑问,说道:“你本来要杀我,如今为什么又要帮我?”
“我要杀你?”绿夏脸色一沉,“若不是我抢了你出来,你能活着出了北邙山?若不是我大老远的拉你来岭南,三位伯伯能放过你?怕早就将你挫骨扬灰,你还能似眼下这般活蹦乱跳?我在洛阳呆得好好的,时刻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提有多舒服。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在路上颠簸几个月,巴巴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我堂堂公义门的公主,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多苦?这都是为了谁?可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识好歹,宁可跳崖也要躲开我!”
奇才心中一阵大动,说道:“绿夏,我,我不知道……”
“那么高你也跳,你是不是傻!”她眼中忽地充满泪水,哽咽道:“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奇才一时感动非常,伸手握住她的手。
绿夏一把甩开,跺脚道:“你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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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当头,海天一色,满眼是清澈的蓝,海浪涌动着,打在船舷上哗哗作响。
绿夏伏在船边,脸色苍白。她自上船起就开始呕吐,已开始吐绿色的汁水,奇才递了碗清水过去,她刚喝了一口,转头又哇地一声,全吐在海里了。
奇才焦急地问道:“琼州还有多远?”船夫指着前面,好似能看到陆地似的,说道:“就在那边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天海茫茫,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是岸。忽见前面不远,一条白色的水线飞速靠近,越来越近,海中喷出冲天的水柱,纷纷洒洒地落下,波涛暗涌,一条巨大的鱼鳍露出水面,时隐时现,船夫惊叫一声:“海神鱼!是海神鱼!”
他调转船头,疯狂地向回划去,后面巨鱼已经逼近,那鱼似小山一般大小,尾鳍一摆,便掀起几丈高的浪头,小船与它比起来,就像一片小小的树叶,在水中被随意地抛上抛下。
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船夫已划不了桨,只能紧紧地抱住船帮,免得被甩到海里去。奇才和绿夏伏在船上,任凭小船在浪里起起落落。巨鱼忽地张开大口,好似一个巨大的山洞,二人已能看到他嘴里长长的獠牙和黑洞洞的喉咙,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巨鱼会把小船和他们一起吞下。
奇才一把揽过绿夏,双脚急蹬,箭似的向旁边射去,就在巨鱼的獠牙即将合拢的瞬间,挤过它的牙缝,冲到外面的大海里。
海水扑天盖地打了过来,绿夏喘着气,大声地咳嗽着,她自西域长大,肯定不会游水,在这汹涌的海潮中极是危险。奇才单臂挟着她,尽力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另一只手划着水,保持着两人的平衡。
一道浪墙扑来,水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至,奇才胡乱伸手向前一推,触手处坚实无比,他借这一按之力,硬生生从水中拔起身形,向上跃起丈余,一条巨大的鱼尾自脚下一扫而过。
刚一落水,鱼尾又扫了过来,奇才如法炮制,又一次借力上跃,半空中用左脚向右脚一踢,在空中横移数尺,落下时正踩在鱼尾之上,双脚一踏到实处,他急忙一招“连矢急射”,向前猛地冲出,直踏到巨鱼后背之上,鱼背不住地摆动,完全无法立足,二人伏下身去,以手扒着鱼身,鱼身滑溜异常,怎么也扒不住,巨鱼用力地左右摇摆,拼命要将二人甩掉。
奇才抽出宝剑,用力向鱼背上戳去,剑尖撞到厚硬的鱼背,铮的一声划了开去,因无法站稳,二人只好在鱼背上蹦跳不止,若是被巨鱼甩落海里,任是多好的水性也难以自保。
奇才抹了把脸,吐出口中的咸水,向着绿夏大声叫道:“你再忍耐一下!”腾身跃起数丈,将全身力气贯于右臂,使出一招“旋风杀”,自空中飞速下刺,气剑的光芒突突地闪烁,剑尖飞速旋转着钻进鱼背。奇才大喝一声,手中剑转得愈急,鱼肉在剑下被搅得粉碎,翻出红色的血肉,气剑深深地刺入鱼背,直至没到剑柄,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一个浪头打过来,那血便和着潮水散去。
绿夏一只手握住剑柄,奇才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二人的身体全依附在这柄剑上。巨鱼被刺穿后背,吃痛不过,猛烈地挣扎着,一忽飞上浪尖,一忽又沉到水底,不住地甩着巨大的尾鳍,拍得海水啪啪作响。
不知折腾了多久,巨鱼好似没了力气,认命地随波逐流起来。奇才松了一口气,身体稍稍放松了些,看绿夏已疲惫之极,便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说道:“你歇歇吧!”绿夏便松脱了捉住剑柄的手,将自己全交付到他的怀里。
天黑了,四周一片寂静,海上的星光似比别处更为繁盛。大海好似刚发过脾气的孩子,累得无力再闹,昏沉沉地睡去。海浪一涌一涌,平静地冲刷着巨鱼的身体,发出哗哗的声响。绿夏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像……全天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奇才将手紧了紧,将她拉过来一些,她顺从地靠近,轻轻枕在他的胸口,湿淋淋的长发披散开来,凌乱地粘在奇才身上,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水草缠住,却完全不想挣脱,心里只想着,就这样沉下去也好。
奇才完全忘记了疲累,简直以为将与绿夏一起漂向世界的尽头,不知巨鱼漂了多久,漂出去多远,忽然二人的身子猛地一震,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身下的巨鱼似乎撞到了什么,随着潮水的起落,一下,两下,三下,像攻城的大军举着圆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终于,巨鱼搁浅在岸上,不动了。
两个人拖着沉重的身子,趟过浅滩爬上岸去,那儿有高高的树,树叶像长长的手掌一般,在黑夜中随风摇摆,树上结着一串串圆乎乎的果实。奇才奋起余力跃上树端,拿脚在树顶一蹬,树干摇晃,扑扑落下几个果子。
奇才跳了下来,向绿夏道:“这树好生奇怪,竟完全没有横生的枝杈,想在树上睡是不成了。不过四周全是高树,没有杂草丛林,应该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
他躺在沙滩上,顺手捡起树上落下的果子,果子很大,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口咬下去,味道甚是艰涩。绿夏也拿起一颗,手指运力戳了个洞,仰头对着那洞喝了起来,她喝得啧啧连声,似是颇为香甜,奇才如法炮制,一股甘甜的汁水直灌入喉咙,他咕嘟咕嘟一气喝光。
绿夏道:“三五伯伯说过,琼州有种果子,汁水最是好喝,不知叫什么名字,想必就是这个了。”如此说来,我们已到了琼州地界。
178.招募使(一)
奇才说道:“你不是要吃荔枝吗?”绿夏道:“你是不是傻?荔枝是在岭南,眼下还没熟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琼州吃吃果子也不错,等吃够了回岭南,荔枝也该熟了。”
吃了两个果子,绿夏累得躺在沙滩上,奇才拖起她向前走,“别睡这儿,早晨涨潮会把你卷到海里去喂鱼。”
“就是在鱼肚子里我也能睡着。”她闭着眼睛,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到了高处,寻一块平整的沙滩,奇才松开了手,说道:“好啦,就在这儿!”她像装满沙子的麻袋一般,扑通落在地上,瞬间便睡了过去。
奇才放松了身体躺在沙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响,困意潮水般涌来,很快将他淹没在黑甜乡里。
鼻子痒痒的,奇才懒得睁眼,用手揉了揉,那痒痒竟是没完没了,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奇才恼怒地睁开眼睛,绿夏手里拿着根草,就在旁边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道:“大懒虫,快起来,都晌午了!”
奇才全身酸痛,懒得动弹,便闭了眼,嘟囔道:“再躺一会儿。”绿夏道:“那你睡吧,我先吃饭。”
奇才一下子蹦了起来,绿夏笑道:“馋鬼,听到有吃的就起来了。”转身拿过一大片叶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叶子上面一撂削得薄薄的鱼片,旁边配以海藻,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奇才问道:“这是什么?”
“鱼脍!”
奇才道:“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得其酱不食’,酱呢?”
“没有,不吃拉倒!”
绿夏伸手来抢。到嘴的食儿还能让她抢走?奇才双手紧紧护住,绿夏手指在他腕上一搭,喝道:“松手!”奇才顿时两手一麻,眼看鱼脍要被夺去,情急之下,他低下头去,张开大口,“嗷”地一声将一撂鱼脍尽数吞下。
鱼肉塞了满口,他两腮鼓胀,一时说不出话来,样子一定极为滑稽,绿夏笑不可抑,指着他说道:“这吃相比猪还难看。”
他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下,腾出嘴来说道:“对对,我的吃相比你难看!”
她扔下鱼脍,扑上来便要打,奇才蹭地一下蹿了出去,远远地拱手道:“贤妹厨艺精湛,愚兄佩服之至。”
她得意地道:“算你有口福,这可是本姑娘第一次做饭。”
奇才又吃了三堆鱼脍,喝了两个果子,才舒服地躺下来,看着天上的白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要我随你来,我随你来了,如今须得说清楚,我们远渡来此,差一点作了海神鱼的口粮,到底为的什么事?难道就是为了吃吃喝喝?”
绿夏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是我,你能看到如此好景致?能喝到如此好喝的椰汁?说什么‘就是吃吃喝喝’,人生匆匆几十年,若不看尽天下美景,食尽天下美味,岂不是平白虚度?若不是本姑娘带你出来见世面,你这辈子都是白活!”
奇才懒得与她争辩,说道:“好好,何大姑娘说得都对,现如今呢?到底要去哪儿?”她伸手去旁边大石上,取下一件袍子,说道:“换上这件袍子,咱们边吃边走游琼州。”
那袍子通体红色,前胸后背各绣着一轮白日,很是鲜艳,奇才说道:“我有衣服换。”昨日怕渡海有失,他将包袱牢牢系于后背,还好未曾丢掉,里面有青青给他做的衣衫。
“穿这件!”
“这件颜色太扎眼了,我不穿!”
绿夏脸色一沉,说道:“当初求着我解毒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让你向东绝不向西,我让你向西绝不向东,什么都听我的!如今连件衣服都不肯穿,更别提其他了!”
奇才心念一动,她自北邙山千里迢迢跑来这蛮荒之地,都是因自己而起,她救了他的命,又助他救了阿真的性命,她对他实在是恩德非浅,自己便将这条命还她,也是应当,只穿一件难看的袍子,又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儿伸手接过红袍,“其实仔细看看,这袍子也蛮好看的。”
绿夏顿时眉开眼笑,他换过袍子,向着她道:“怎么样?是不是翩翩美少年?”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傻得要死,别提多傻了!”
海边全是高大的椰子树,阳光耀眼,碧海蓝天,景色漂亮得让人想放声歌唱,奇才心情大为欢畅,早把昨日吃的苦头忘在脑后。
二人沿着海岸信步前行,恍如身在仙境一般,周围渺无人烟,奇才提一口气,纵身向前,势如奔马,绿夏叫道:“跑那么快,显摆你功夫好么?”奇才略停了停,等她跟上来。
两人不歇气地跑了半日,身边景致突变,海边皆是巨石,或圆或方,或立或卧,幻化出各种形状,绿夏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巨石中跑来跑去,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瞧,那块像猴子!”
“这个像不像乌龟?”
“小白快来看,这块石头像个老爷爷!”
她已将奇才的称呼改为小白,说是与她的大黑一样......
正玩的开心,远远地两个人跑了过来,当先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胡须黑硬,身材粗壮,他身后一人四十余岁年纪,面皮黝黑,鼻直口方,两人都带着斗笠,手持渔叉,像是两个渔夫。
那老者到奇才面前停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似是托着一轮红日,嘴里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奇才正不知所措,绿夏过来,左手抚胸,目视二人,说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两人神色激动,泪水盈眶,抖着手自身上各摸出一块木牌,双手捧着,大声道:“京西北路蔡州孙堂主手下香主蒋信,淮南东路宿州黄堂主手下韩莫当,拜见招募使!”
那木牌极是破旧,上面本有字迹,已然看不清楚,不知是哪一年的旧物。
绿夏问道:“此地是何处?”蒋信道:“此地名唤下马岭。”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再在此地相会。”
二人躬身道:“是!”转身便行,霎时去得远了。
这二人来去突然,奇才不免心中诧异,问绿夏道:“你认得他们?”绿夏摇了摇头。
“他们认得你?”
绿夏道:“我与他们从未谋面,怎会相识?”
“这便奇了,他们怎知你是同门之人?”
“你自己瞎,便道人人是瞎子?”
黄昏时二人走在一处山中,奇峰怪石,满山青翠,迎面一个樵夫,挑了一大担柴,扁担一颤一颤地下山,见了他们忽地丢下柴薪,飞奔过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口中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绿夏左手抚胸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那人躬下身去,急急地道:“属下江南西路洪州张堂主手下康应奇,因年深月久,生死牌不慎遗失,属下本该领罪自刎,奈何无门众在旁,无人证实,故偷生至今,今日得见招募使,我当以死谢罪,以正门规。”说着抽出柴刀便向脖颈割去。
绿夏伸出右手,用指骨一敲,“丁当”一声荡开柴刀,喝道:“康应奇!未经本使下令,便自行处置,你好大的胆子!”
康应奇扔掉柴刀,跪地道:“属下一时性急,何敢自专!请总使发落。”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在下马岭,本使自有明示。”那人唯唯而退,眉宇间全是喜色。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常有人毫无征兆地跑到面前,说是公义门门众,要求总招募使指示,那日在市集中,有一个卖包子的、一个测字的、一个开当铺的一起来拜见,说是来自公义门广南西路越州分会,卖包子的是堂主,名唤熊思义,测字的是他手下香主,名唤纪多,开当铺的名字叫做屈均。
熊思义道:“当年越州分会接到指令,我率门众西行与门主会合,不料刚一出城,便遭到当地武林门派联合攻击,我分会损失惨重,无力再向西,属下斗胆,带门众掉头向南,就近至琼州落脚,二十年来,门众散失,如今只剩下十余人。”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你带手下门众去下马岭,等本使指令。”
奇才早已想明白了,这些人最先都是向着自己施礼,他们不可能认识他,只能是认识这件衣服了。
他问绿夏道:“这件袍子是公义门总招募使专用之物?”
绿夏道:“总算你没傻到家。”
奇才叫道:“好啊,你居然拿我当你的招牌!”
绿夏道:“王大侠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这么亮眼的招牌不用,那我真是无识人之明了。”奇才瞬间心情平静了,算她有眼力。
原来公义门二十年前退出中原,各地分舵分头前往西域,因走得仓促,许多门众未接到指令,当时滞留中原者甚众。总舵撤离后,中原各大门派秋后算账,对滞留门众大肆追杀,一时群龙无首,残余门众四处藏身,有的就地潜伏,有的逃散边疆,门中本就设有招募使,身着特制的红衣,四处巡视,若有散失的门众即行招回。如今公义门重回中原,除派出四位公义使外,又四处派出招募使。绿夏便是各路招募使的首领。
179.招募使(二)
她说道:“我本来要到中原玩耍,爷爷偏不放心。你说我跟着几位伯伯出来,能有什么危险?我就是想出去,要是有人拦着我就偷偷地跑掉。爷爷被我缠不过,只好松了口,不过要我顺便做个总招募使玩玩,万一和几位伯伯散失了,就把这件袍子一穿,那些门众便知我是自己人,就可以来关照我了。不过这袍子实在太难看啦,我自己懒得穿,你穿正好。”
奇才暗道,这话说的,难道自己就不嫌难看么?
十几天内他们跑遍了琼州,陆续有人前来投奔,绿夏一一吩咐,全约在下马岭相见。她又漫使银钱,买房置地,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正月转眼即过,这日便是二月初二下马岭相会之期,绿夏嘟囔道:“这下子可要穿那件难看的衣服了!”蛮不情愿地穿戴完毕。
二人收拾停当,正午时分到了海边,海滩上已聚集了上百人,什么打扮的都有,有的似富豪地主,有的似贩夫走卒,有的似渔樵之人,这些人年纪都已不小,白发苍苍者不在少数,年纪稍轻的也在四十上下,众人相互寒暄,聊得热闹,一见到二人,便肃然无声,一起弯下身去,齐声道:“拜见总招募使。”
绿夏也不回礼,纵身跃上一块大石,高声道:“屈志、江归武、纪多、栾永何在?”四人应声上前,“属下在!”
绿夏道:“在场门众,各依原来各堂之序,按次验明生死牌,由屈香主、江香主当场验其真伪,纪多、栾永执笔登记造册。”四人领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越众上前,将生死牌交与江归武,大声道:“公义门第一堂,汝州堂主童长云交验生死牌!”
屈、江二位接过道:“验明无误。”向童长云躬身道:“久闻童堂主大名,竟不知同在琼州,未曾拜会,罪过罪过。”
童长云道:“当年门主西去,我留下接应余众,未料被中原四大家阻去归路,一路亡命至此,蹉跎二十载,无日不思念门中兄弟,天可怜见,今日得以一会,只可怜我的兄弟吕祥,与我一同来到琼州,多年来一直盼望能回归公义门,谁知天命不永,竟至老死异乡。”说着老泪纵横,在场之人莫不低头拭泪。
又有人上前道:“公义门第二堂,大名府舒堂主属下张贵。”
“公义门第三堂,真定府武堂主属下香主赵辛。”
纪、栾二人一一录在册上,众人依序进行,纹丝不乱,奇才心中啧啧称奇,公义门经二十年离散,乍一重逢依旧秩序井然,可见门规森严,众人膺服,想来何无敌确是个非凡人物,才能令门众如此向心。
众人大多已登记完毕,此时一个四十余岁的黑瘦汉子上前,说道:“公义门第四十九堂,渭州黄堂主手下刘富。”屈、江二位接过生死牌验过,“无误。”
绿夏忽地问道:“渭州尤香主如今身在西域,时常念起当年兄弟,也曾提到过你。”那汉子道:“属下也思念尤香主,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绿夏忽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屈志、江归武,将此人拿下!”
屈志、江归武伸手,一个捉他左臂,一个捉他右臂,那刘富却双臂一振,二人被逼得退开三步,刘富抢路要走,熊思义双掌迎面劈出,刘富身子滴溜一转,卸掉他的掌力,忽地手中亮光一闪,已是短刀在手,猛地横切熊思义腋下,他出刀甚快,熊思义虽疾速变招侧身躲避,但肋部已被划了条口子,鲜血渗出,熊思义全然不顾,大吼一声,又是一掌劈到,这一掌带着风声,劲力十足,屈、江二人也自后面攻到,刘富眼见无路可走,竟扑地而倒,自三人腿间钻出圈外。
忽地一只大脚迎着刘富当头踏下,那人白须飘飘,正是老堂主童长云。刘富身似游鱼,一个贴地扭动躲了过去,未等起身,童长云又是一脚踏下,他脚步极重,每一步踏下都“扑”地一声,扬起一阵黄沙,刘富左翻右滚却始终脱不出他的脚下,若是被他踏上一脚,必会被踩成肉饼。
一时场内沙土纷扬,众人欲上前帮忙,却无从插手,眼看童长云占了上风,便都后退几步,围成一圈观战。
青州香主尚威叫道:“刘富,都是门中弟兄,怎不知总使到来相当于门主亲临,你怎敢抗命?还不速速住手,有什么事大可当面申明,总使明察秋毫,定可秉公而断!”刘富身处险境,将一柄短刀舞得水泼不进,对尚威之言全然不理。
绿夏冷哼道:“他乃是江洋大盗沙赖赤,在荆湘一带作恶多端,身上背负几十条人命,被中原各门派追杀,到处逃窜,如今竟敢惹到我的头上,欺我公义门无人么?”
熊思义叫道:“原来是他,这小子恶贯满盈,功夫阴毒得很,兄弟们盯紧了,莫让他跑了!”说着忽地一跤坐倒,脸泛黑气。
绿夏道:“他刀上有毒,熊堂主万不可运气,将此药服下,一时三刻便好。”说着将一个蜡丸丢下,屈均忙接过,与熊思义服下。
却见沙赖赤似一条蛇般,竟自沙地中蜿蜒而行,直向大海蹿去,童长云急步上前,一脚踏在他背上,怎奈沙赖赤身子溜滑,虽然挨了一脚,身子却不可思议地一扭,摆脱了这一脚,倏地便钻进海中,蒋信、韩莫当见状,合身跃入水中,海潮汹涌,完全不见三人踪迹。
平静片时,忽地泼喇喇声响,海面上钻出两个人来,正是蒋信与韩莫当,仔细一看,他二人中间夹着一人,那人两腿脱地而行,低垂着头,似是浑身虚脱无力,正是沙赖赤。
两人将沙赖赤向沙滩上一丢,嘴里叫道:“你在沙里赖便赖了,居然还敢水遁,我们哥俩半辈子都在海里扑腾,岂能让你逃掉?”沙赖赤像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显然已被制住。
他大吐了几口水,哼道:“小丫头,你何时见过我,竟知我的来历?”
绿夏道:“我与你从未谋面,怎知你底细?只是前几日在椰风镇上,刘富前来拜见,我与他匆匆一面,有了一些印象,你的相貌、身形虽与他颇多相似,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沙赖赤道:“这么一百多号人,你只见了一面,怎么就都认得了?小丫头眼睛恁的毒辣!”
绿夏道:“我和兄弟们都只是匆匆一面,怎么会认得齐全?只是我公义门的兄弟,入门时皆立下重誓,愿将一身奉于公理正义,为辨明身份,防止奸人混入,为各人配发生死牌,这生死牌于各人生死攸关,‘牌在人在,牌亡人亡’,兄弟们对此牌极为珍视,旦夕不敢离身,为防止掉落,皆以绳索系于颈上,贴心口放好,取出时也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周。唯独你,竟将牌子自靴筒中取出,态度也极随意,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似在暗中观察,这种种迹象皆是可疑,我便出言试探,你一接话,我便知道是假的了,渭州几位香主,可没一个姓尤的。”
沙赖赤道:“那你怎知便是我沙某人?”
绿夏道:“那要怪你的恶名远扬了,在岭南时便听人说起,最近出现大盗沙赖赤的踪迹,想必在中原无处容身,逃到这偏远之地,我一见你武功路数,与旁人所述相符,便试上一试,没想到一猜便中,刘富兄弟想必已遭你毒手了。”
沙赖赤道:“我要借他的生死牌,暂在公义门存身,岂能留他的活口?没想到老子纵横江湖几十年,竟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
绿夏道:“你多行不义、为恶非浅,今日又残害我门众,想混入公义门,以此逃避追杀,公义门乃名门正派,岂能容你这等恶人!王馗、李正两位行刑使,将此贼斩首,将其首级传讯江湖!”
众人齐声叫道:“弘扬正义,扬威江湖,总使英明,门主无敌!”
绿夏道:“康应奇、鲍喜何在?”二人排众上前,跪地道:“属下但凭总使发落!”
绿夏说道:“你二人丢失生死牌,按门规理应自尽谢罪,念在当年事出有因,你们流落在外二十年,不忘故派,自愿前来领死,忠心可嘉。本使做主,对你二人网开一面,各罚脊杖二十,日后要尽心尽力,为门中做事。”二人泣道:“多谢总使大恩,属下粉身以报!”
绿夏大声道:“门主已然动身,不日便率众重返中原,届时从北至南,到处是我门中兄弟,各位要就地待命,勤加操练,随时准备北上与门主会合,公义门重振指日可待!”众人齐声欢呼,一百余人有哭有笑。
180.甩手掌柜
待人声渐歇,绿夏又道:“琼州分舵日常事宜由童长云、熊思义全权处置,童长云为正,熊思义为副,其余人员由你二人协商安排。”童长云、熊思义道:“属下领命。”
绿夏跳下大石,将红衣褪下,向奇才手中一塞。她里面穿得是嫩绿色的纱裙,方才的威严已从脸上退去,转眼便变成了天真浪漫的少女,她展颜笑道:“我总算卸下这副担子了,童堂主,熊堂主,以后琼州之事便有劳你们二位了。”
二人躬身道:“岂敢,属下一定尽力而为,以报门主大恩。”
绿夏忽地笑道:“童爷爷,我爷爷常提起你,他告诉我若是遇到你,一定要代他向你讨还酒债。”她眼光闪动,看起来极为调皮。
童长云笑道:“原来你是少门主的掌珠,咱们公义门的公主,怪不得如此精明能干。”
绿夏道:“童爷爷,你又取笑我,我哪有什么精明强干,我爷爷总说:‘夏妞儿这个丫头,不用教她武功,不用让她读书,一个女孩子家,每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看,他老人家有多偏心!他就只会找最好的先生教弟弟,从来都不管我,要不是我自小缠着各位叔叔伯伯,学了那么三招两式,念了那么几本书,如今我就是大草包一个!”
她说话时学着老爷爷的腔调,还要假装着捋着胡须,样子极是可笑,童长云禁不住拈须大笑,说道:“依我看,门主他老人家这次可是走了眼,咱们总招募使不仅功夫好,办事也牢靠,真是门主和少门主的好帮手哩!”
绿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欢喜地道:“童爷爷,你这么说,那我还真是有点用了?”童长云连连点头道:“有用,有用,有大用处哩,不过几天功夫,你就给公义门添了个琼州分舵,一般人谁有这个本事?”
绿夏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哪有什么本事?哪里懂得这些打打杀杀?以后的事儿都靠你和熊伯伯了,反正这个总招募使我也玩够了,这衣服难看得要死,我再也不想穿了,从今以后,我就只管吃,童爷爷、熊伯伯,你们可得帮我找上好的鲜果,让我在琼州吃个够。”
熊思义道:“总使,屈均家里有一片大果林,随你吃喝。”绿夏道:“熊伯伯,你蒸的包子也好吃,我要吃三鲜馅的。”熊思义笑道:“总使要吃,我随时蒸给你。”
绿夏道:“哦对了,我置办了些庄园田产,有一座庄子甚是宽敞,就在离此一百里处,便将那儿暂作公义门琼州分舵,你们看可好。”
童长云叹道:“难得你安排如此周到,老夫真是惭愧,先前还以为你年轻,心里有些不托底,如今看你行事诸般妥帖……老夫是心服口服了!”
绿夏笑道:“童爷爷,你以为夸我几句就不用还债了,你想得美,那可不行!”
童长云哈哈大笑,说道:“当年我号称海量,千杯不醉,自诩门中酒量第一,门主要与我拼酒,我心中暗道,他老人家功夫盖世,我自是比不得,难不成酒量还能高得过我?心中实是不以为然,未料到我二人喝了一天一夜,门主他老人家纵论天下大事,越饮越有精神,竟喝了百余斤之多,唉,那是我这辈子喝得最痛快的一次,老夫甘拜下风,愿赌服输。”
绿夏笑道:“童爷爷你可上了当了,我爷爷他是会一门喝酒不醉的功夫,能运内气将酒力逼出,你怎么也喝不过他的。”童长云道:“有此等神功?门主真是学无不精、英风盖世,他老人家乃天下第一奇才,我生平最佩服的人。”
绿夏道:“说来说去您到底还不还债,可别想赖。”童长云笑道:“当年门主说先记下这笔债,等日后再讨,没想到是差她的孙女来讨,还还,我现在就还,你要什么?”
绿夏道:“您老号称‘江北第一腿’,就传我些腿功好了,正好我的保镖功夫不济,让他也一起来学。”
童长云道:“我门中虽损折了些人手,尚有众多高手,总使要保镖,多挑几个给你就是。”
绿夏摇手道:“不要不要,我就要小白,你多传他些功夫就好。”说着一扯奇才的袖子,说道:“小白哥哥,快来见过两位堂主!”
奇才对公义门虽有成见,但见其门众也多是豪爽侠义之辈,倒也乐得结交,便上前来一一见礼,童长云上下打量,笑道:“真是一表人才、英雄年少,怪不得总使如此垂青。”
此时天色已晚,赵辛的庄子离此不远,便请大家前去歇脚,一时杀猪宰羊,款待众人不提。
几日过后,琼州分舵诸事安排已定,童长云分派人手,在各处继续收罗门众,一时公义门声势大张。
绿夏歇脚在沙河镇公义门分舵,由着童长云、熊思义张罗门内之事,她自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每日只是吃喝玩乐,或者缠着童长云教功夫,童长云号称“江北第一腿”,一双腿横扫武林,罕逢敌手,对于以轻功见长的王奇才颇有裨益。
这一日夜里,奇才睡得正香,朦胧中听到窗户声响,他蹭地一声跳起来,自枕边拔出了宝剑,却听绿夏笑道:“哎哟,王大侠身手好快!”
奇才收剑回鞘,说道:“好好的门不走,非得走什么窗户?”
绿夏道:“谁要正儿八经的从大门进来,那有什么好玩?我就想走窗户,像妙手神偷一样。”奇才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这人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什么,自己懒得理她,一头又栽回到床上。
绿夏却一把扯住他耳朵,说道:“懒猪,快起来,咱们要走了!”
奇才道:“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绿夏道:“快起来收拾东西,咱们回岭南吃荔枝!”
奇才道:“公主大人,你这是玩够了吗?可是要走也得等天亮,和童堂主他们说一声才好。”
绿夏道:“那帮老头子太过罗嗦,到时又要挽留又要送行的,麻烦死了,还是这么偷偷地走好,放心吧,我留了字的。”
奇才起身收拾了东西,趁着黑夜,与绿夏两人像贼一样溜出了庄子。
他们向北走了几天,沿路风景极为秀丽,让人心情舒畅。二人贪图凉快,一般早晚赶路,白天休息,一路下来十分惬意。
这天傍晚,二人缓步在路上走着,绿夏叽叽喳喳说着话,看上去心情不错。奇才细细想来,前几个月自己还被他捆着,每日里非打即骂,如今却携手共游,有说有笑,真像是做梦一般,想到这他不由得心里暗笑。
绿夏斜了他一眼,“是不是和美女同行,心里美得要冒泡了?”
对她的自恋奇才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当下笑道:“我刚想到了一个故事,还挺好玩的。”
绿夏道:“我最爱听故事了,以前三五伯伯常给我讲,听得我都不想睡觉,别卖关子了,快讲给我听!”
奇才道:“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听朱大叔讲的,他是个猪倌,专门给我家养猪,不管什么猪,到他手里,没有不长肉的,我家里有几十口猪,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村里人都奇怪,同样的猪,为何朱大叔养的就这么上膘?”
绿夏瞪着眼道:“到底为什么?”
奇才道:“听说他是天上的室火星官下凡,室火星官乃是天上的猪倌。”
绿夏撇了撇嘴,轻声叱道:“你就瞎说,哪有什么室火星官?”
奇才辩道:“怎的没有!神仙也得吃肉呀,只是他们和我们不同,吃的是仙猪肉罢了,既然有仙猪,自然得有神仙猪倌。”
绿夏道:“好,就算有,然后呢?你家的神仙猪倌后来如何?”
“朱大叔长得身体肥大,倒是有几分猪相,他夜里总在院子里躺着看天,没事总讲些天上的事儿,我特别爱听,还记得他讲过一个故事,说天猪圈里有一口小猪,长得很是纤瘦,”奇才看了看绿夏,“大概就像你这么瘦。”
她说道:“你才是猪!你这个坏人,准是变着法地要编排我。”
奇才自顾自地讲道:“这口小猪每日在外面游荡,最爱吃绿绿的青草,一见到草就扭着猪屁股,哼哼着“绿,绿!”跑过去大吃特吃。”
绿夏已不知不觉地凑近了他,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闻起来格外舒服,奇才不禁有些走神。
她摇着他的胳膊道:“后来呢?”
“哦,后来有一天,小猪在林子里吃草,正遇到出来散步的王母,小猪不识好歹,只看着王母脚下的青草嫩绿,便伸嘴去拱,嘴里哼哼道:‘绿,绿!’畜牲无知,拱脏了王母的绣花鞋,王母大怒,问室火星官禁管不严之罪,下令将星官和小猪一起贬下凡尘,室火星官带着小猪来到降仙台上,星官道:“下去!”小猪只顾吃草,嘴里哼哼道‘绿,绿!’星官道:‘下,下!’小猪道‘绿!’星官道‘下!’”
话音未落,他的胳膊已被绿夏狠狠地扭住,奇才疼得“嗷”地一声大叫,急急挣脱开去,她跺着脚道:“你敢骂我!”
奇才边跑边笑道:“我哪里骂你了?这故事还没完,那口猪降落凡间,投胎到何家,何家的无敌老爷子一看,咦,这娃娃长得白白胖胖猪一样,生下来就会说话,嘴里一直念叨:‘绿!下!绿!下!’老爷子一高兴,便为宝贝孙女取名何绿夏了!”
绿夏提着宝剑,飞似地赶来,“敢骂我是猪,看我不宰了你!”奇才放开脚步在前面奔逃,她在后面紧紧追赶,哪里能追得上!
跑到一处林中,忽然听到隐隐的打斗呼喝之声,奇才倏地停住了脚,绿夏追上,一掌打了过来,奇才一把捉住她手腕,轻声道:“别闹,有人在打架!”
绿夏道:“你又混说,想躲了这顿打!”
奇才道:“好像是四个人,就在那边,去看看!”扯着她向西边奔去,到子林子深处,兵刃交击之声已清晰可闻,二人拔起身形,跃到树上,远远地见林中人影纵横,叱咤连声,几个人斗得正酣。
181.红衣女子
三个黑衣男子正围攻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红衣,头上缠着一块花布,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她左手短刀,右手长鞭,远攻近守,招法极为迅疾诡异,三个男子全是身着黑衣,红布缠头,手中兵器都极为怪异,第一个手执长长的竹杖,第二个手执镰刀,第三个手中却是把斧子。
三人鼎足而立,将女子围在当中,任女子如何往来冲杀,三人皆是岿然不动。
那女子越打越快,招式愈发狠辣,绿夏伏在奇才耳边,轻声说道:“这女子要撑不住了。”
奇才点了点头。虽说红衣女子看起来攻多守少,其实已是危如累卵,那三人功力,怕是每一个都不在她之下,女子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对方好似一时不想将她杀死,或者只是想拿住她,红衣女子的招法又极为狠辣,招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对方颇有些忌惮。
使斧子的力气很大,每一斧都带着风声,女子架隔得十分吃力,只能四下游走躲避,使竹杖的看样子擅长打穴,竹杖既长,又灵活无比,女子几次都险险被戳中,使镰刀的趁着她应接不暇,一刀划向她的前胸,红衣女躲闪不及,竟被刀划破衣服,哗地一下露出雪白的肌肤,胸前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槽,鲜血直流下来。
奇才轻声道:“哎哟,受伤了!”
绿夏冷声道:“你心疼了?”
忽听那使竹杖的开口说话,却不是中原官话,叽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红衣女子也不答话,只紧咬双唇苦斗不止,那使竹杖的打了个手势,三人招法突变,使斧子和使镰刀的忽地欺身上前,使竹竿的只在圈外守着,明显是防她逃脱。
近处搏击,红衣女子长鞭不得施展,只以左手短刀相斗,立时便吃了亏,只听哧哧连声,身上又挨了两下。
眼看她性命有忧,奇才的手已按在剑柄上,正要出手,却听绿夏说道:“王大侠见色起意,又要大施援手了,只是你那点本事,能够英雄救美么?”忽地双手连扬,啪啪两声,林中腾起一阵烟雾,奇才知道,她又甩出了追魂弹。
一片呼喝声中,红衣女子影踪不见,绿夏一扯奇才,“咱们走!”二人施展轻功,一路狂奔而去。
第二日清早,二人已在回岭南的船上,琼州到岭南之间有每月一度的官船,恰巧昨日刚走,两人只好单独雇了一条小船,好在这条海峡并不宽,平日也还算风平浪静,不用大船也尽可以渡过。
小船刚刚离了岸边,却见海滩上匆匆跑来一人,她身着红衣,扎着头巾,样子极为慌张,正是昨夜的红衣女子。绿夏道:“看她这样子,当是又被人追赶。”果不其然,在她身后不远,三个黑衣男子紧追而至。
红衣女子到了岸边,向小船大声呼叫,似是想要搭船,船夫却连着几桨,加速离去,奇才道:“船家,向回划,载上她一道。”
船夫道:“大爷,那三个黑衣人看样子就是傩帮的,傩帮我们惹不起。”奇才道:“划回去!别的不用你管。”
那船夫住了桨,犹豫地望着他。
绿夏道:“昨夜救了她一次,今日我可不管了。”奇才道:“是啊,公义门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和傩帮交手,免得吃亏。”
绿夏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过是看她长得美,起了觊觎之心罢了,如今倒拿这些话来激我,我才不吃你这套,偏不救!”一扭身进了船舱。
红衣女子在海边来回奔跑,看样子甚是急迫,忽地她跳到一条船上,那船夫划了几桨,刚离了岸边,后面黑衣人赶上来向着他大声吆喝,船夫竟丢了桨,一头扎进海里,游了开去。
那女子便自己坐下来划桨,怎奈那船不听她使唤,只滴溜溜地在水中打转,此时三名黑衣人已纵身向小船扑去。女子情急之下,竟纵身跃起,向奇才二人的船直扑过来。
两船相距一射之地,她这一跃是万万上不得船的,果然,还离着老远,红衣女子去势已尽,便向水中落去。奇才扯过一枝桨来,用力掷出,那桨越过长长的海面,正飞至她的脚下,红衣女子伸脚一踏,借力又向前飞过十数丈。
此时岸上的黑衣汉子见追赶不及,竟将手中竹竿用力掷出,那汉子看来内力颇深,竿子笔直地向着红衣女子后背飞去,女子身在半空,竟是避无可避。
奇才再不迟疑,腾身而起,迎着女子过去,竹竿正好到她的后背,奇才伸右脚在竿头上斜斜地一蹬,将竹竿踏得歪向一边,同时借着这一蹬之力,已转过身来,右手揽住红衣女子,带着她飞身落回船上。
刚一落下,眼前寒光闪动,绿夏迎面一剑刺来,奇才忙闪身躲过,急道:“你做什么?”
绿夏说道:“王大侠武功盖世,小女子领教一二。”说着刷刷刷三剑。
船上狭小,腾挪不开,奇才被她逼得手忙脚乱,她一剑接着一剑,奇才连连后退,突然脚下一滑摔落到海里。
他伸手扒住船帮,待要上船,绿夏一剑刺来,将他逼回,奇才怒道:“你做什么!”
绿夏道:“你不是能么?就这么游到岭南好了!”奇才叫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你不过是我一文钱买来的家奴,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她回头向着船夫叫道:“划快些!”
小船渐渐远离了海岸,琼州海岸已变成远远的一条线。
奇才一手扒着船帮,随小船起起伏伏,虽则水中不冷,总是泡着也不舒服,几次要上船,都被绿夏运剑逼了回来,奇才怒极,不管不顾地纵身向上,绿夏挥动宝剑,剑光当头罩下,封住他的头顶。正恼着,忽见红衣女子过来,短刀一挥,当地一声将宝剑架住。奇才趁此机会,纵身跃上船来。
绿夏收剑回鞘,冷哼道:“见了漂亮女子魂儿都丢了,拼了命地去救,怎么不掉到海里去喂鱼!”
红衣女子冷着脸道:“我又不抢你的男人,你急什么?”绿夏道:“这么傻的人,谁想要谁拿去,我有什么急的?”
红衣女子道:“醋都喝了一大坛子,还嘴硬!”走到船尾坐下。
绿夏道:“冒着掉海里喂鱼的危险救了人家,结果连个谢字也没捞到。”红衣女子冷冷地开口,“我又没求着他救!”
绿夏道:“王大侠,可听清了?人家可不领情,你不过就是多管闲事!”
奇才浑身湿淋淋的,钻进舱里换了衣服,心里还是气鼓鼓的,不知绿夏又发的什么疯,这个脾气让人怎么受得了,心里暗下决心,一会儿上岸就一走了之,反正她又追不上。
此时南风大作,船夫扯起帆来,船似离弦之箭一般向北而去,红衣女子解开头巾,露出乌黑油亮的发髻,她年纪约有二十岁左右,人长得极美,脸上却刺着些奇怪的花纹,那花纹像是些草木花虫,看上去颇为神秘,她是什么人?长得这般美貌,为什么偏要纹了脸面?
红衣女子坐在船尾,后背对着人,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样子。奇才本想开口问她的来历,见此情景只得罢了,一时船上之人尽皆无语,只听海浪声哗哗作响。
此时太阳高高地升起,点点金光泼洒而下,空中是万条金线,海上是光波万顷,天海相连,光芒万丈,让人目夺神摇,奇才立于船头,迎着风,看着这海天奇景,一时胸中豪情万丈,丹田一热,一股气流升腾而起,禁不住纵声长啸。
忽听身后有呜哇呜哇的声响,顺着风远远地传来,似是应合着他,那声音高亢又尖利,听得人心中烦躁。
水天相接处出现一个黑点,极尽目力望过去,雪白的帆越来越大,一艘大船远远地追过来,更接近些,见到船头上挂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是奇怪的彩色花纹。
船夫惊叫一声:“是傩帮!”伸手便去扯帆索,红衣女子提刀怒斥道:“你做什么?”
那船夫见她凶恶,登时吓得不敢落帆,红衣女子道:“快些划桨,慢了要你的命。”那船夫无奈,只得拾起桨来用力划水。
大船上的人又是招手又是大叫,只因距离过远,不知他们在喊些什么。忽听有人叫道:“前面的汉人,速速停船,交出我帮中逆贼,可饶尔等不死,否则全都杀掉!”距离虽然还远,但此人运气将声音送出,小船上众人听得真真切切,可见内力之深厚。
绿夏冷笑道:“什么傩帮?好大的口气!”
大船自身后渐渐逼近,已能看到船上站着二三十人,全都身着黑衣,手里亮晃晃地执着兵刃。照这个速度,顶多再有半个时辰,便可追上小船。
182.吃醋
奇才自舱底寻了一枝木锹,坐下来拼命划起桨来,小船稍快了一些,不过依旧远远慢过大船。
忽听“嗖”地一声,一枝箭射了过来,红衣女子挥刀将其劈落,这个距离一般人自是射不到,只是对方是武林高手,却又另当别论。
身后“嗖”“嗖”连声,又有几枝箭射到,被红衣女子一一挥落。随着两船距离渐近,箭声愈密,想必更多的人已能射到,奇才正全力划桨,忽听脑后风响,他将头一偏,一枝箭自耳边飞过,“咄”地一声插在船舷上,箭尾仍在突突地颤动。
绿夏“啊”地惊呼一声,纵身过来,挥剑立于他身后,连着挡去几枝利箭,嘴里却恨恨地道:“怎么就不射死了你!”奇才偷偷一乐,方才对她的一点怨气也就散了。
大船越来越近,已能隐隐看出船上人的样子,昨夜与红衣女子恶斗的三人正在其中。这些人都皮肤黝黑,身材不甚高,全包着头巾,叽哩哇啦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一些人继续射箭,一些人拔出刀剑来准备厮杀。奇才丢了木楸,拔出七色气剑,心中却极为没底,那三人本就不好对付,而对方足有几十人,若是在陆上还好说,如今在这茫茫大海上,绿夏又不识水性,他们三个人怎么抵敌得过?
正危急间,像从海里冒出来一般,对面突然出现十几条大船,迎着他们包抄过来,这一下来的何止几百人?奇才心里一凉,这下完了,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这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十几条大船与他们相对而驶,快速地接近,船头上的青色旗帜极为醒目,船上的人都是汉人打扮,与傩帮看着完全不同。
傩帮大船上的人忽地停止了吆喝,指指点点起来。那十几条船却更加快了,一时号角声此起彼伏,只听有人大喊道:“兴帮小帮主专门在此恭迎何姑娘!”
十几条船直冲过来,将小船团团围住,与傩帮大船隔绝开来。一个华服少年自一条大船上飞身而下,正落到小船上,廖花向着绿夏笑道:“何姑娘,一别多日,一向可好?”
绿夏笑道:“小帮主,你来啦!”廖花道:“何姑娘此次琼州出行,玩得可好?在下可是无日不思念。”
听了这话奇才心中颇不自在,咳嗽一声,说道:“花兄弟,哦不,廖兄弟,恭喜你拜了干爹,你可学得了绝世武功?”这句话插得生硬之极,廖花的笑容立时无影无踪。
他回过头来,却似刚看到奇才一般,说道:“原来是王大哥,几年未见,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落拓。自几年前与你相别之后,在下幸遇义父,已尽得他真传,如今忝为兴帮少帮主。不知王大哥在何处高就?如若你无处可去,不妨到我兴帮来,在下念在往日情份上,一定好生给你寻个差事。”
奇才冷笑道:“多谢小帮主费心,在下江湖浪荡之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无意加入什么帮,做人家的手下有什么意思?”心中暗道,花小花到底是做了人家的儿子。
红衣女子冷冷地道:“如今又换人吃醋了。”
廖花道:“这位是?”忽地变了脸色,“莫非是……黎夫人?”红衣女子道:“我是伊色开!”
廖花道:“黎……伊姑娘,听说贵帮黎帮主遇害,傩帮三老正在缉拿凶手,你怎么……”伊色开道:“三个老家伙就在后面!”
廖花一笑,说道:“伊姑娘放心,有廖某人在此,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于你。”伊色开道:“你不过是事事和傩帮作对罢了,哪里有什么好心帮我!”
廖花尴尬地一笑,不再与她说话。此时那傩帮大船被兴帮诸船逼迫,已离小船越来越远,两帮之人相对鼓噪着,互相投掷着东西,却并未短兵相接。
廖花道:“何姑娘走了这么久,在下每日里差人打探消息,刚有琼州的兄弟飞书报信,说姑娘今日便要回来,在下立时放下手中事务,飞马赶来迎接,下塌馆驿已为姑娘备好。”
绿夏笑道:“亏你想得周到!”两人谈笑甚欢,绿夏不断地咯咯娇笑,奇才在旁边觉得好没意思。此时船已靠了岸,红衣女子也不招呼,起身上岸便走,霎时一领红衣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廖花纵身上岸,伸手扶了绿夏下船,奇才心道:“她明明自己有胳膊有腿的,却偏要姓花的伺候,真是矫情得可以。”
廖花一挥手,身边有人捧了个银盘上来,上面满满的,全是些小圆果子,廖花笑道:“何姑娘,这是刚下来的新鲜荔枝,在下亲手摘来与你尝鲜。”绿夏欢呼一声,拿起一颗剥了放进嘴里,边吃边连连点头,说道:“嗯甜~~多谢小帮主,我终于吃到荔枝啦!”
奇才心中愈加烦闷,心道:“当初答应了陪她去琼州,我说到做到,已履行了承诺,如今回到岭南,她有廖花鞍前马后地伺候,自然再用不着我,既然她的眼里已没有我,我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不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一个女子羁绊?”
他打定主意先去雷州与陈雄和万与义会合。趁那两人还在说笑,也不招呼,抬腿就走,渐渐离了码头,踏上大道,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人纵马而来,奇才向路边让了让,那人却策马跟在他旁边跟着,娇笑道:“哎哟,王大侠这是生的什么气?”
原来是绿夏赶来,奇才也不看她,只不动声色地道:“我没有生气。”
绿夏盈盈笑道:“你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溜了,还说没生气!”奇才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何时偷偷溜了?只是我们有约在先,如今琼州之事已了,在岭南你有兴帮小帮主伺候,哪里还用得到我陪?”
绿夏笑得更加欢畅,“哎哟,我道是怎么了,原来咱们王大侠又吃醋了!”
“没有!”
“我问你,你说话算不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自怀中掏出那个卖身契,抖了抖道:“那这个还作不作得准?”
奇才立时头都大了,为了解阿真的毒,他真的是把自己都卖了。
绿夏道:“你已答应无论到何处都陪着我,怎么能不经我同意便私自离开?”
“你有公义门和兴帮两大派鞍前马后地伺候,还要我作甚?”
“全天下的人都来伺候我也不要,我就要你!不准你走!”看她的样子,若不是骑在马上,简直要大跺其脚了。
奇才有点脸红心跳,心中竟暗暗地有些欢喜,却依旧嘴硬道:“难道你走哪儿我就跟哪儿,烦不烦?”
她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说说,我和那个伊色开谁美?”奇才顿时觉得头疼,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话题。
未等回答,她突地跳下马来,拉住奇才的手,凑身过来,说道:“你说嘛,我不是比她更美吗?”
绿夏本来爱着绿色,此时却穿了件粉红色的衣裳,更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她轻轻嘟着小嘴,似嗔似笑,眼神中满是期待。奇才的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听见自己哑声道:“你更美。”
绿夏咯咯笑道:“算你有眼力!”忽地甩脱了他的手,纵身上马,拉了奇才一把道:“上来!”奇才纵身跃上,坐在她的身后。
绿夏大声道:“驾!”大黑马撒开四蹄向前奔去。这一路绿意葱茏,春色无限,奇才心中似小鹿乱撞,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绿夏指着身边景色说话,他也全无心思,一句也未听进去。
跑了半个时辰左右,忽见两个人牵着马站在路旁,见他们过来,便迎了上来,绿夏勒住马,那两人施礼道:“洪堂主差我二人在此专候总使,少门主即日便到河间府,要总使马上前去会合。”
绿夏道:“大锤经的事如何?”那人道:“洪堂主带弟兄们查过了,雷公望一直隐居在大明山中,去年被人杀死,大锤经下落不明,眼下怀疑是兴帮所为。”
绿夏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告诉洪堂主,我先北上与爹爹会合,让他与琼州童堂主联系,等总舵的指令一下,岭南分舵和琼州分舵一同北上。”二人领命。
绿夏指着其中一人道:“你把马留下,王大侠要去一趟雷州武山门。”
那人道:“依属下看,武山门也不必去了,上个月兴帮与武山门火并,武山门伤亡惨重,万与义死了,陈雄也受了重伤。”
奇才心中一惊,忙问道:“陈雄眼下如何?”那人道:“性命是保住了,如今已回到桂州,更多的属下也不知。”
183.故人笔迹
绿夏打发了二人,看着奇才道:“爹要我去河间府。”奇才嗯了一声,绿夏又道:“我有两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这次他来,肯定有大事要发生,我不放心他。”
她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说道:“可是你不能随我去,三位伯伯绝不会放过你,爷爷他,他若知道你是本活剑典,不知会如何对你,若是下了追缉令,整个公义门都会与你为难。可是在岭南的话,好似廖花要找你的麻烦,兴帮也很难惹,如今你可是去哪里好呢?”
奇才心中感动不已,绿夏一向行事利落洒脱,从未如眼前这般患得患失,而这都是因了他的缘故,虽说她偶尔有些刁蛮,却总是帮着自己,处处为他着想。
奇才心道:“除了家人,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嗯,青青也对我很好,可是她更多的是把我当作弟弟,她们两个对我是不同的。”可到底有怎么不同呢?他也一时说不清楚。
绿夏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莫不如你还是回琼州吧,等我有空再去找你,这下甩掉我了,你可满意了?”
奇才纵身上了马背,大声叫道:“谁与我为难我也不怕,我要回中原去!”绿夏笑道:“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奇才道:“整日东躲西藏的,那不成了耗子了?公义门人到处都是,你爷爷一下令,即便是在琼州,童堂主他们便能放过我?倒不如把门主的孙女牢牢地握在手里,公义门若敢动手,我就这样……咯嚓!”他摆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两手在绿夏脖子前交叉一扭,“我就不信,公义门还能不要他们的公主?”
绿夏笑得花枝乱颤,大黑马刨着四蹄,似是颇为不耐。她纵身上马,两腿一夹,大黑马向前蹿出,绿夏回头嗔道:“当初宁可跳崖也要甩了我,如今怎么如此缠人,哼!我不带你,你别跟着!”说话间已奔出十几丈。
奇才使劲抽打着胯下的黄马,奈何大黑脚程太快,不一会儿便跑得没了影,他追赶了好久也不见踪影,索性慢了下来,任马儿自在前行。
他只在一早吃了些东西,肚子早饿得咕咕乱叫,忽见前面酒帘高挑,有好大一座酒楼,便下了马,还没进门,一个伙计忙不迭地奔出来,抢过缰绳,说道:“王大爷里面请,酒菜都给您备好了。”
奇才满腹狐疑地随他上楼,见靠窗一张桌子上,三个人正在吆喝着喝酒,坐在主位上的正是绿夏,桌上山珍海味,菜肴极是丰盛。
绿夏招呼道:“怎么这么慢,我等了你好久!”两个大汉起身见礼,绿夏道:“这是我在岭南交的朋友,大肚虎胡庆,移山虎张环,两位哥哥,这就是我说过的小白哥哥!”
大肚虎胡庆说道:“怪不得小绿妹妹一直在说你,小白兄弟果然玉树临风。”
那张环长得头大如斗,相貌丑陋。他粗声大气地道:“小白兄弟果然是个小白脸,就你这个身子骨,要是能禁得住我一扒拉,我跟你叫哥!”
大肚子的胡庆道:“兄弟,切不可以貌取人,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忘了小酒侠了吗?这才几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绿夏道:“大肚子哥哥,快讲讲小酒侠的事儿!”
胡庆道:“半个月前,我们哥儿俩在山里转悠……”绿夏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大肚子哥哥,你们在山里转悠什么?可是山里景色好?”
胡庆道:“山里的景致自然是好,我们,我们去山里,是因为……”张环忽地插嘴道:“那是因为我们手头没钱了!大哥,你真是罗嗦!”
胡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绿妹妹,我们兄弟在这一带山里,是有名的好汉,只是我们平日都不置产业,有时未免银钱不凑手……”
张环叫道:“谁说我们不置产业,大哥以前有座庄子,还有那么多田地,都帮我还了赌债了!”胡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有我一口吃的,自然少不了兄弟你的口粮!”
胡庆又道:“小白弟弟,小绿妹妹,我们哥俩经常手头紧,江湖上的来往又多,道上的朋友若一时有个银钱不趁手,找上门来,咱们总不能置之不理,就这样没几年,家里的产业便送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哥俩只好去山里找些机会,不过咱们一不杀人害命,二不欺负穷人,每次只是挑那些大官富商下手。”
“前几日因来了几个朋友,招待了几日,钱袋子见底,没法子,只好去山里转悠,看能不能找机会寻几个钱花。谁知转了一天,也没见什么有钱人物,除了几个逃荒的打柴的,山里就没什么人。”
“正想收工,却见山道上来了个骑驴的,那人身高体壮,行囊沉重,不知装了些什么,哥俩也是穷急了,也顾不上挑挑拣拣,上去就给拦住了,那人吓得要命,我看着于心不忍,便道:‘这位老兄,我们只要钱不要命。’那人道:‘你要了钱就是要了我的命。’”
“我问他缘故,那人道:‘我娘得了重病,我变卖田地,好容易凑了银子去救她的命,你们拿走了,娘就没救了,娘死了我也不活了,你们拿了这钱,不是要了我们两口人的命吗?’我一听,这人是个孝子啊!哥们儿再缺钱,也不能拿人家的救命钱,算了,今天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正想走,却被那人拦住,说道:‘两位好汉且慢走。’”
“这便奇了,寻常人得了性命早急忙跑掉,离我们越远越好,他拦住我们是何用意?那人道:‘我的钱给娘治病尚有不足,两位何不帮衬些银两,也是你们功德一件。’这可好,他居然要打劫我们!哥俩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耐着性子说道:‘兄弟,非是我们不想帮你,只是你想啊,若是我们有钱,还能来干这些勾当么?’”
“那人道:‘你们身上有没有钱,我摸一摸就知道了,你们哥俩在这儿混了那么多年,总攒了不少家当吧!’你看,他要搜我们的身哩!张兄弟当时就急了,二话没说,一脑袋就撞了过去,那人也不躲闪,将手一伸,便抵住了他的头,手掌翻转,张兄弟竟跟着他的手转起圈来,越转越快,竟至停不下来,要知道我这兄弟曾经和水牛对顶过,硬是将一头壮牛顶翻,在他的手下竟被耍得如孩子一般。”
“我们知道遇到了高人,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对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哥俩并肩子上吧!那人笑道:‘要是被你们打上一拳一脚,就算我输!’说来也怪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可无论我们哥俩怎么使力,就是沾不上他分毫,倒把我们累得够呛。”
“后来咱总算明白了,此人高我们太多,若想取我们两人的命,那是手到擒来。我住了手,说道:‘这位好汉,我们哥俩服了,请问你高姓大名?’那人笑道:‘我的姓名你们不必问了,我早就听说此地有人拦路抢劫,特来找你们算账,不过我看你们倒不是什么恶人,只是空有这一身武艺,为何不为国效力,却要在此游手好闲,骚扰百姓?’”
“我说道:‘我们也想干一番事业,只苦于报国无门。’那人道:‘在下与保州杨延昭将军有旧,你们若有心去边疆,我可以引荐。’我们哥俩一听大喜,那杨延昭是杨业之子,名将之后,素有威名,若是能在他帐下效力,拼杀疆场,那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于是纷纷向他拜谢,那人写了荐书,我们哥俩接了,此地的事儿一了,立时便去保州找杨将军。”
绿夏道:“大肚子哥哥,快把荐书拿出来,让妹子开开眼!”
胡庆自怀内取出一张纸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看那样子,大概这位大侠不怎么会写字。
绿夏问道:“这便是荐书了?”胡庆道:“小酒侠说了,杨将军见了这字,自然会收留我们。”
奇才问道:“你们怎知他就是小酒侠?”胡庆道:“他说请我们吃酒,便将驴背上的行囊打开来,里面竟全是鸡腿,另有一个大大的酒葫芦,这两年小酒侠在岭南名头响亮,据说他随身都带着个大酒葫芦,我们见他的身手,再看这酒葫芦,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奇才心中疑惑异常,看这字迹,倒像是一位故人……他摇了摇头,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184.暗杀,又见暗杀
胡庆又道:“小酒侠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做盘缠,张兄弟好赌,竟偷偷拿去赌输了,这下我们竟连饭也吃不上了,若不是遇到绿夏妹子,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张环嘟囔道:“我又不想输,我不是想赢几个钱,咱们日子好过些么?”
绿夏笑道:“两位哥哥,这些许酒饭,也不必提了,反正有人会钞,不用我花钱,你们这一路去保州,为的是报国杀敌,妹子钦佩得很,这一路路途遥远,这是我和小白的一点心意,大肚子哥哥你可收好了,别再被搬山的张二哥拿去输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大块金子,放入胡庆手中,胡庆也不推辞,笑道:“放心,这钱张兄弟连毛都摸不着。”
这二人酒量颇豪,频频举杯祝酒,奇才怕绿夏喝多,便主动接了过来,也不知喝了多久,眼前已是人影乱晃,实在支撑不住,一下子扑在桌上,人事不省。
奇才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尚未睁眼,已觉头痛欲裂,不能起身。忽被一只柔软的手臂托住后颈,他借力坐了起来,嘴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清茶,喝了一口,顿觉满口清香,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
绿夏嗔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酒量!不能喝便不要喝,非要逞什么能?自己醉成这个样子。”奇才嘟囔道:“我不是怕他们灌你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喝多了不好。”
绿夏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就这么关心我,宁可自己受罪也要帮我?呀,真是多亏了王大侠,否则小女子早就醉死了。”
说着轻巧地起身,边向外走边道:“你身上臭死了,快起来洗漱,咱们吃过饭上路!”
出发时已将近正午,四个人翻身上马,张环说道:“小绿妹妹,我们哥俩功夫虽然不济,喝酒可是从来没服过谁,今天真是服了你!一个人居然灌趴下我们两个,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大酒量?莫不是生下来就会喝酒?”
绿夏道:“自我记事时起,就陪着爷爷喝酒啦!”
绿夏一个人灌趴下他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奇才顿觉脸上发烧,想起自己抢着去替她挡酒,原来完全是不自量力,多此一举,不免暗自埋怨:“你能喝倒是早说啊!怎么就看着我傻乎乎地往上冲?”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抬头看时,却见绿夏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奇才心里一跳,忙低下了头,用力一鞭子抽下去,当先跑开了。
这一路上热热闹闹,时间过得飞快,黄昏时到了一家客栈,门口几个伙计张望着,见了绿夏,飞也似的跑来,说道:“何姑娘,您可来了,我家主人早早吩咐过了,为您备好上等的酒席,准备最好的上房,连被褥都是新的,干净着呢!”
绿夏道:“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好生伺候着,账都找我来算。”伙计满脸堆笑道:“姑娘您折杀小人了,我怎敢收您的银子,账自会有人来结,不消姑娘费心。”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无论何处住宿,都有人安排妥当,奇才心道,公义门江湖大派,果然不同凡响、事事周到。
张环道:“绿妹妹,你莫不是公主吧,到哪儿都有人伺候,我们兄弟跟着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绿夏道:“我也没办法呀,有人非要献殷勤,也只好随他,你们只管敞开肚皮,安心吃喝就是。”
这天夜里,奇才一时睡不着,便坐在床上练习色色神功,九酒侠的内息法和色色仙的色色功貌似互相抵触,练了这个再练另一个,会觉得心里发闷,体内真气乱窜,以致于头晕目眩,直到停止练习才会消失。因此他便决定,练十天色色功,再练十天内息功,这样虽开始转换的时候会有些不适,坚持下去便无事了,练的时间久了,也练出些意思来,倒觉得两种功法隐隐地有互通之处,只是二者如何相关,凭他的修为,一时也想不到。
夜里万赖俱寂,房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奇才正进入一种自在空冥之境,忽听“嗒”的一声轻响,他一下回过神来,刚一睁眼,便见到窗口一篷银光闪烁,奇才一个翻身到了地上,那一把银针已尽数没入床铺之中。
霎时间奇才剑已出鞘,剑尖一抖,一招“万里金虹”,七色剑芒闪烁,遮住了身前,身体已倒飞出门外,他脚步不停,一头撞进隔壁绿夏的房间。
绿夏一声轻叱,宝剑已递到眼前,奇才低喝一声:“是我,有刺客!”见绿夏衣衫不整,手提宝剑,光着脚站在地上,不禁有些尴尬,忙移开目光,“你在这儿别动,我去追!”话音未落,人已破窗而出。
外面星光暗淡,奇才眼光扫处,见远处一道黑影一闪既没,他拔腿便追,不一时便已迫近,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瘦削,见追兵已近,回手又是一把银针,奇才闪身躲过。
那人边跑边施放暗器,奇才倒也不敢过于逼近,一直跑出十几里,来到一处树林之中,那人忽地停步,叫道:“来来来,咱们斗上一斗!”
林中忽地出现十余个黑衣人,将奇才团团围住,一个黑衣人扑面一刀,奇才回手一剑,只一接手,便知对方身手委实不弱,但他最近功夫见长,虽面对十几人,也坦然不惧。冷哼道:“这便是你们的埋伏么?”
两个人举刀左右攻至,奇才一蹬腿冲天而起,想着自上而下来一招“鹰穿林”,自信能一招毙掉一人。忽地眼前一花,一张大网迎头罩下,身下几个黑衣人刀剑并举,半空中无处借力,奇才一时避无可避,竟被兜了个结实。
那网倏地收紧,将他身体四肢牢牢缚住,大网猛向上一提,又向下坠去,树下众人提剑等候,形势万分危急,奇才急切之间手臂发力,七色剑芒一吐,登时将大网割破了个洞,右臂脱了束缚伸出网外。
眼看连网带人就要落到地面,黑衣人已纷纷上来,刀剑齐下,立时便能将他剁成几块。奇才身体尚不能动,只能挥右臂勉强抵挡几剑,一时危急万分。
忽听啪地一声,一条长鞭在网绳上一搭,随后向上甩去,奇才顿觉身体一轻,已倏地飞起,像只鸟儿一般,高高地掠过树梢,他腾出手来刷刷几剑割断绳索,转眼便脱身而出,眼见树梢上一个女子纵跃如飞,左刀右鞭,正是琼州偶遇的伊色开。
奇才跟着她一路飞奔而去,后面众人追赶不及,渐渐绝了声响,奇才喊道:“伊姑娘,请等一等!”
她忽地斥道:“滚开!”回手一鞭卷了过来,奇才一伸手捉住她的鞭梢,用力向后一扯,她竟站立不稳,踉跄着直摔过来,奇才忙向前纵身,伸手接住。
只见她面色苍白,嘴角带血,明显是受了内伤,想来刚才救人时也是强撑着,之后这一阵奔跑,耗损力气,便再也支撑不住。
奇才顾不得避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又向前奔了一会儿,寻了个僻静平坦之处,将她俯身向下,轻轻放在地上,伊色开一言不发,双眼紧闭,奇才说道:“得罪了。”以手在她背部推拿起来,推拿半晌,她“噗”地吐出一口血水,忽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伊色开抓起短刀,刷地抵在奇才胸前,说道:“你做什么?”
奇才没有躲避,说道:“你刚救了我的命,现在便要拿回去么?”
她刷地将刀收回鞘内,说道:“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我们两清了。”
奇才道:“伊姑娘,你的伤虽不甚重,但几天内切不可再动武。”
伊色开冷笑道:“你去告诉那三个老家伙,不要再来缠我,我自然就不用动武。”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你这人真是多事,不要以为帮过我,我便什么都告诉你!”她站起来便走了。
奇才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女子从头至尾都如此神秘,只是萍水相逢,她的事关自己何事?
他向着客栈方向走去,半路便听到人喊马嘶,正是绿夏和胡庆张环出来寻找。众人相会,奇才大略说了方才情景,绿夏微微皱眉,并不言语。
此时天光已大亮,四人回店用过早饭,便打马上路。过了两天,胡张二人要去东海边访友,便辞了二人,依依惜别而去。
奇才和绿夏二人结伴北上,一路有人安排接待,十分周到,过了数日,已到江南地界。正是春夏之交,景色最好的时节,草长莺飞,杏花春雨,身边处处是美景,二人一路游玩,相互调笑取乐,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绿夏道:“小白哥哥!”她对奇才的称呼不断变化,最终定格为这个,“小白哥哥,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南下,就走的这条路。”
“我怎么会记得?天天被你关在车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我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还带你去山上玩,这些你怎么不记得?”
“你还说,就出去那么一次,最后还把我扔了回来。”
“谁让你做坏事了?”
“我做什么坏事了?”
“你自己知道!你个小淫贼!你自己也说了,你就是小淫贼!”
奇才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这话他是说过,可自己说过的话是圣旨么?她记得这么清楚?别的怎么不记得?奇才暗叹一声,女人啊,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185.中计
去年两人曾一路南下,却并未理会到江南的景色,不知是因为季节不同还是心境不同。
杨柳依依,青草幽幽,二人并辔而行,悠闲自在。忽见一人策马而至,到跟前跳下马来,拱手道:“小的恭候何姑娘,我家主人言道,一路款待不周,慢待了姑娘,此地向前十里,是主人家别院,主人已在院中备下酒宴,特差小人来,请何姑娘王大侠前去盘桓一二。”
绿夏道:“回复你家主人,说我们一会儿就到。”那人答应着去了。
绿夏道:“又有人来献殷勤了,小白哥哥,此去你要诸事小心。”说着一打马,飞也似地向前去了。奇才满腹狐疑,却未及发问,急忙跟了上去。
行不到几里路,又两个小厮前来迎接,引着二人向前,远远地望见一处宅子,花团锦簇,白墙青瓦,真真是一处好宅院。
门口几个人站着,见二人过来,为首的中年人上来施礼道:“何姑娘,王大侠,主人等候多时了!”当先引着进了院子。
这宅子建得甚是精致,亭台楼阁颇有风致,院内更是百花争艳,几个人穿过重重围廊,来到一处花园之中,这里满园鲜花,芳香四溢,奇才从来没见过一个园子里有这么多的花。
一个人身着蓝衫,背对着门口站着,似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笑语盈盈地道:“何姑娘,你来了!”
正是廖花。
奇才记得以前的花小花总是面色阴沉,似乎有满腹不能说的心事。如今的他春风满面,面容俊俏,衬着这满园的鲜花,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正是活脱脱的翩翩美少年。
廖花道:“本来想与姑娘同行,却有些事要办,只好着人一路安排妥当,这些粗使下人不懂规矩,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奇才这才知道,这一路竟全是花小花在暗中安排,他对绿夏殷勤如此,用心已照然若揭。
绿夏笑道:“在岭南便蒙你多方照顾,这一路又细心安排,小帮主你太客气啦!”
她忽地拉住奇才的手,说道:“小帮主,我来引荐一下。”廖花笑道:“我与王大哥是老相识,何须引荐?”
绿夏仿似没有听到,只自顾自说道:“我二人当着他师傅的面订了终身,他如今已是我未婚的夫君。”
奇才吃了一惊,不知她为何要提起这个,转念一想,绿夏不是个糊涂人,她既如此说,必定有自己的用意,便不说话,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
廖花面上僵了一僵,哈哈干笑两声,说道:“那我要恭喜二位了,在下略略备了些薄酒,正好与二位接风贺喜。”
奇才迟疑片刻,心里实在不想再呆,廖花笑道:“王大哥,还怕我这酒里有毒么?”
奇才心道:“便是有毒又怕你何来?”随廖花步入到花丛深处,在牡丹丛中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几样时新小菜,看起来虽是清淡,却不失精致。
廖花请二人入席,举杯道:“这宅子名叫百花园,四季鲜花盛开,此地是牡丹院,院中有各色牡丹,王大哥、何姑娘,美景当前,二位可要多饮几杯,切不可辜负大好春光。”说罢当先饮了一杯,将杯底照了一照,以示无他。
三人饮过几杯酒,廖花道:“这牡丹院中,几乎有天下各色牡丹,其中之冠是六十年的紫色牡丹,乃是本园镇园之宝,当年园主费尽心力才弄来此花。紫色牡丹冠绝当世,乃是皇家的贡品,宫庭中那些贵妇皆以配戴紫色牡丹为荣,尤其是这六十年牡丹,当世罕有,只有何姑娘这样的绝色美人才配得上。”
绿夏微微一笑,并不谦让,举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廖花劝了几巡酒,席间只大谈牡丹之事,绿夏似是对花颇多了解,二人谈了半晌,廖花道:“二位稍待,容在下前去更衣。”起身转过一处花丛不见了。
身处花丛之中,有美人美酒相伴,奇才不禁有些飘飘然。绿夏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倒是心大,还当他好心请你吃饭?似你这般傻乎乎的,怕是连这个院子也出不去。”
奇才道:“难道跑路我还跑不出去么?”
绿夏说道:“我来时便已看出,这牡丹院是个花阵,不懂阵法之人有进无出。”
奇才抬头四望,花丛簇簇,不见归路,奇道:“方才进来时明明有一条路,怎么竟不见了?”
绿夏道:“要不怎么说你傻,不能喝酒还要乱喝,不懂阵法还要乱闯。”
奇才笑道:“何大姑娘既敢进来,自然是出得去的。”
绿夏道:“一会儿我自己出去,不许你跟着!”
奇才挺了挺胸,“那不行,我可是你的保镖!”
“傻大胆!”绿夏斜了他一眼,“我看他这花园不错,倒想见识下六十年的紫牡丹,不过这院子里藏有机关,你跟着我走,可不许乱摸乱碰!”站起身当先向花丛中走去。
这院子初来时觉得不大,走起来东绕西绕竟绕了半晌,园中到处是牡丹花,绝无其余花种。绿夏倒真是副赏花的样子,时不时评点一番,“这几株也只是寻常!”“这一株倒是有些意思。”当然她也不忘记调侃奇才,“小白哥哥,你是不是花盲啊?分得清牡丹和芍药么?”奇才暗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真分不清。”
转过一处花丛,绿夏停住脚步,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奇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眼前几株花树,上面全是紫色的花朵,其中一株比其他花树更加高大,花朵极其丰满绚丽,浓郁的香气迎面袭来,熏得人都要醉了。
绿夏道:“这便是花中之王的紫牡丹,出于五代时的魏家,相传当年魏家满园皆是紫牡丹,需要付钱才能去看,每到开花时节,园子里观者如堵,魏家也以此致富。”
她走上前去,以手轻轻地摩挲着花朵,鼻子凑上去细细地嗅着,脸在花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娇艳。
奇才看着她,忽地心中一动,这花要是配在她的头上,那该多好看!
眼看树顶有一朵最美最大的花,奇才纵身跃起,伸手便摘了下来,口中说道:“绿夏,这花真好看,你戴……”
话音未落,忽见地上平空生出个洞来,绿夏脚下一空,伴着一声惊呼,身体向下直落,危急中奇才伸手去拉,将将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带着一起掉落。
头顶轰隆一声响,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二人已被关在洞中,待到双脚着地,感觉甚是坚硬,似是石头所砌。
奇才自怀中取出雄珠,眼前立时一片光芒,照出地牢的模样,这是一间不大的暗室,约有一丈见方,脚底及四壁皆是大块的石头,头顶上足有几丈高。他纵身跃起,拔剑刺向室顶,却听铮铮声响,眼见得坚硬非常,却无石屑掉落,大概是铁铸的。
绿夏道:“这廖花心计倒是深沉,故意以六十年紫牡丹诱我,若不是要看那天下少有的牡丹,这小小花阵怎能困得住我?”
忽听有人哈哈大笑,廖花的声音传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姑娘是个爱花之人,这么珍稀的花种,何姑娘怎么舍得不看呢?那树顶最大的一朵乃是百花园之王,何姑娘天姿国色,正与此花相配,连我都想将它摘下来,戴在姑娘的头上,何况王大哥对姑娘如此钟情!”
奇才喝道:“廖花,你暗算我二人,到底有何图谋?”
廖花道:“我的图谋你还不清楚么?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那么笨?怪不得当年被赤眉老贼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完全不是刚才谦谦君子的模样,慢慢变回到那个从前的花小花。
廖花道:“何姑娘,我在万株谷第一次见你,便对你一见钟情,虽说是去救姓王的那个傻子,我也甘愿冒险陪你入谷。我在岭南对你鞍前马后,你要吃什么玩什么,只要张口,都立时替你办到,你要北上,我一路为你安排妥当,我对你还不够贴心么?我的情意丝毫不比姓王的少,你为何就看不到呢?”
绿夏道:“小帮主,你真的对我太好了,什么事我不用说出口,一个眼神你便领会了,你时刻观察我的需要,当我是公主一样捧着,我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我如此周到体贴。只是你对我的好里有太多的心机,若你无所求,才懒得理我半分!哪里会这么鞍前马后?自小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对我无缘无故地好,当然,我的小白哥哥除外,他一向就是傻乎乎的,一派纯良,我一眼便能看到底,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心里踏实,若是你么,我得时刻提防着点。”
廖花道:“何姑娘长得如此美丽,眼光却这么差,居然看中了这个傻子,他有什么好?他除了长得还算有点人模样,别的还有什么?我花小花不是更加英俊潇洒吗?不知有多少姑娘痴情与我。我堂堂兴帮小帮主,只要老家伙一蹬腿,兴帮立马就是我的。整个岭南都是我的,若我二人联姻,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想必何门主能想到其中利害,不会似你这般糊涂。
186.绝境
绿夏道:“我也不知爷爷和爹爹是如何想的,不如我带你回去,你亲自上门去问,或许就能如你所愿呢?”
廖花道:“何姑娘,你自己聪明,便把我当作傻子么?我只要放了你,那还不是随你怎么着,兴许立时让你爷爷把我灭了。”
绿夏道:“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我的性命了么?”
廖花笑道:“似何姑娘这般绝世美人,我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怎么舍得辣手摧花?姓王的笨蛋倒是死了的好,我就奇怪,你的命怎么这么大?掉到崖底下没有死掉,在岭南又被你逃脱,你一路赖着何姑娘,白吃白喝着我的,你的脸皮得有多厚!我早就看你不顺眼,途中差了那么多人去收拾你,没想到又被你逃脱。”那次在林中被刺之事,原来是他所为。
绿夏道:“你死皮赖脸地非要诸事替我包办,你以为我差你那几个臭钱?你要杀我小白哥哥,便是我的仇人,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廖花道:“姑娘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辨不清忠奸,我不怪你,你早晚是我花小花的人!等我先搞大你的肚子,播下我花家的种子,不信何门主不认这个孙女婿!”
奇才怒道:“花小花,你闭嘴!”
廖花哈哈大笑,绿夏气得身体打战,咬牙道:“姓廖的,你休想,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廖花道:“啧啧,何姑娘真是贞节烈女,可惜那姓王的名声不大好,人称玉面小郎君,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当年采了洛阳一枝花何青青,若你们死在一处,真不知江湖人作何感想。如今人人皆知我对你一往情深,若我将你二人尸身送回公义门,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兴许何门主当我是替他孙女报仇的恩人呢!”
奇才听他的声音,分明也在地下,就在他们左侧不远,便走过去用珠子照着,一点点摸索墙壁,却无任何可抓挠之处,用剑刺向石缝,也毫无用处。
廖花笑道:“不用枉费心机了,这石室只能自外开启,你们在里面只有等死的份。何姑娘,你好好想一想,若愿与在下联姻,只须杀掉姓王的,在下立时便放姑娘出来。姑娘你豆蔻年华、如花美貌,何必为了一个蠢货枉送性命呢?”绿夏冷笑不语。
廖花又道:“姑娘真是执迷不悟,也好,我便多等几日,待你们都没了力气,自会放二位出来,到那时在下和何姑娘好好亲近亲近。”
绿夏怒极反笑:“姓廖的,虽说我一直知道你别有用心,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
廖花冷笑道:“姑娘说我无耻,那我便无耻给你看!”
他的话中带着怒气,“那些什么大侠便不无耻么?赤眉老贼为了显他的本事,硬栽给我爹六条人命,一脸正气地将我爹冤杀!我娘带着我去报仇,却反送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他如此无耻,我爹娘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变成一个连狗都嫌弃的孤儿?我一心报仇,到处拜师,哪个名门正派肯收留我?说起来,我是无耻的采花贼的儿子,他们不杀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哈哈哈!”他的话里满是悲愤,令二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廖花又道:“就连廖南兴那个老绝户,也要我改名换姓,认他作爹,才肯传我绝学,这几年我曲意逢迎,拼命讨他的欢心,学他的功夫,拉拢他的手下,老家伙还当我真的愿做他的儿子,他想得美!他不肯帮我报仇,我自己来报,花小花早晚会替爹娘讨回公道!”
廖花越说越是激动:“我若在岭南呆上十年,整个兴帮就是我的。可我等不及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赤眉老贼活在世上一天,我便一天不能安生。可他功夫那么强,又有一帮人帮衬,凭我花小花一人,此仇万万难报。绿夏,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从了我,我什么都依你,我,我一定一辈子对你好!我可以加入公义门,只要公义门帮我主持正义,报了父母的大仇,我愿把整个兴帮送给何门主。”
绿夏道:“你要联姻,自可以登门求婚,把我关在这儿是什么道理?”
廖花冷笑道:“是啊,本来我是想讨得你的欢心,再登门求亲,谁知你迷上了姓王的笨蛋,对我视而不见,我再上门去岂不是自讨没趣?我还能怎么办?这都是你们逼的!姓王的,是你逼着我杀你!”
奇才道:“你若肯放了绿夏,我的命随你拿去!”
绿夏道:“你混说些什么!你以为自己死了,他便能放得过我?你以为我一人独活,便能安心舒爽?王大侠,少来这些舍已为人的戏码,我告诉你,本姑娘不要!要死要活咱们总在一处!”
廖花笑道:“二位伉俪情深,花某真是感动,何姑娘性子如此刚烈,叫花某好生佩服。何姑娘你慢慢等死吧,在下不多打扰了。不过你若真是改了主意,只需在洞顶敲击几下,自会有人来。”
绿夏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们便是死了,也是两人一块,总好过那些没人疼没人爱没有人性的畜牲!”
廖花笑道:“你什么都有,可是就要没命了,要那些有什么用?”忽地又恨恨地道:“看你嘴硬到几时!早晚让你求着我作你的夫君!”只听脚步声响,越来越轻微,想是已经走了。
奇才转过头来,迟疑道:“绿夏,廖花说你迷上了……我,可是真的?”室内没有一丝光线,她的脸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只听她极快地答道:“谁看上你了?你那么傻!别做梦了,快找找有没有暗门,快点想办法出去!”
二人将石室四周一寸一寸摸了个遍也敲了个遍,完全摸不着门道,头顶是厚厚的铁板,整个石室似一副棺材一般。
奇才不死心,又来回搜索了两遍,折腾了半晌,全无收获,二人疲惫地坐在地上,苦无应对之策。
绿夏道:“按理说密室都有暗门可以出入,不过若是陷阱,纯粹用来关人的就不一定了,很可能如他所说,只能从外面打开。”
她停住了,没再说下去,可奇才已然明了,若是如她所说,那这可真是个绝境,他们二人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两个人折腾半晌,早就饿了,肚子里咕噜噜一阵乱响。自从掉入地洞以来,应该有大半天时间了。
奇才纵身跃起,敲击着头顶的铁板,脚步声传来,有人叫道:“什么事?”声音透过厚厚的铁板,显得格外沉闷。
他大叫道:“我渴了,快送水来!我饿了,快送饭来!”
那个声音道:“小帮主吩咐过,除非见到王大爷的人头,否则没有饭吃!”奇才说道:“我现在就给你人头,你来看!”
头顶一阵响动,奇才纵身跃上,因为无法在洞顶立足,便脚蹬着洞壁,绕着头顶的铁板不住地跑动,若是铁板移开,立时便能蹿出,哪怕只现出一个小洞,他也能有机会捉住看守的腿,胁迫他打开牢笼。
头顶现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小的洞口,奇才闪电般地伸出手去,却触到冷冰冰的铁条,这么小的洞口竟然还用铁条拦住,连手都伸不出去。
头顶的铁板砰地砸了下来,奇才连忙缩手,洞里又陷入一片黑暗,那人咒骂一声,脚步声远去,人慢慢地走开了。
奇才已饿的不行了,只好静坐打坐,眼观鼻、鼻观口、口对心地练起功来,引导真气自丹田而出,四下游走,逐渐进入到清静无为之境。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体内真气充盈,源源不绝,真是神完气足。
他收了功,洞内一片寂静,绿夏在一片漆黑中坐着,那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弱。
奇才心中忽地有点发酸,此时早忘了她平日的刁蛮,只记得她奋不顾身地救自己,而自己竟如此无能,只能看着她困死在这里。
他说道:“绿夏,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绿夏轻声道:“小白哥哥,说说你和青青姐的事儿吧!”奇才愣了一下,不知此时她为何提起青青,又直觉地认为这事儿不太好说。
“你怎么想听这个?”
“我早就想知道,如今再不问,怕以后没机会了。”
奇才沉默片刻,说道:“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她,我二人结拜了姐弟,当彼此是亲人一般。”
绿夏道:“少来!谁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奇才斟酌着道:“她与刘绍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他们,他们两个很般配,感情也很好。”
绿夏道:“原来你竟是个单相思!”一句话噎得奇才说不出话来。
她忽地又道:“若是我和你的青青姐同时遇难,你会去救哪一个?”奇才额头已有点见汗,这问题比没饭吃还让人难受。
187.表白
奇才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她立时闭了嘴,洞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奇才站起身摸索着墙壁道:“刚有人走过来,又走远了,这地底应有一条通道,却不知如何开启。”暗暗地擦了把汗,多亏自己够机智,把这无法回答的问题打了茬过去。
绿夏沉默片刻,忽道:“我想起了我娘,我真的很想、很想她。”奇才心道不好,她这样说,或者是已失去了逃脱的信心,开始胡思乱想,这么下去很难坚持得久。
他说道:“别多说话,会口渴的。”
她轻声道:“我娘在我十岁时就死了,现在的娘是二娘,我心里从来不当她是娘,她也是知道的。我总觉得,若是没有她,或许我娘就不会死,说实话,我有点恨她,也有点恨我爹。爹很宠着我,似乎把以前欠娘的都补偿在我的身上,有时我就是故意闹腾,这样他就不得不注意到我,爷爷也惯着我,他身上自带一股威严气势,门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可我就敢去揪他的胡子,周围的人都让着我,表面上我好像风光无限,可我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爹、二娘和弟弟,他们才是一家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奇才说道:“绿夏,你爷爷和爹爹他们都宠爱你,王三五对你那么好,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你,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绿夏喃喃道:“是啊,很多人喜欢我,我是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喜欢我,他们喜欢的是我吗?小白哥哥,你,你喜欢我吗?”她的眼睛定在奇才脸上,闪闪地发着光,连夜明珠的光芒也被盖过。
奇才沉默了片刻,无声地在心里问了自己两遍,然后低声道:“我喜欢你。”
昏暗的洞中静得可怕,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奇才受不了这死寂,只想要说点什么,“我,我也不知何时开始,走路会想着你,睡觉会梦到你。”
他的心开始乱跳,好像怕说慢了会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极快地说道:“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也愿意对你好,愿意陪着你,护着你……”一股热气冲到嗓子眼,堵在那儿,等待着。
绿夏不安起来,连呼吸声都开始急促,奇才手心里已出了汗,那一刻时间变得极为漫长。
绿夏的眼中有光芒落下,顺着脸颊一闪而过,她在黑暗中哭了,哭得极为委屈,她哽咽道:“我讨厌你!”奇才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揪住,感觉到一阵抽痛。
绿夏抽泣道:“你,你混蛋!这么久才说喜欢人家!”
奇才一个大步迈过去,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喜欢你!根本不用那个破卖身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哭着笑了,“你别骗我!我就要留着,免得你反悔!免得……”话未说完,嘴便被奇才堵住,二人在黑暗中纠缠在一起。
许久,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奇才抚弄着她的头发,完全忘记了身处绝境,心中喜乐无限。这个小小的石洞,此刻正如仙境一般。
奇才附在绿夏耳边,轻声道:“这个地洞倒像是我们的洞房哩!”
她一推他,斥道:“小淫贼!胡说什么!”只是这申斥中也带着笑意,让奇才又一阵心跳,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绿夏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小白哥哥,我,我虽不讨厌与你,与你亲近,如今可不是放纵的时候,我们还是攒些力气,争取多撑一时,或者能有转机。”她的脸色绯红、眼睛闪亮,看起来极是动人。
奇才道:“你说得都对,可是,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
她嗔道:“不理你了!”这么自恋的人,每次都要追问奇才自己好不好看的人,居然害羞了!
绿夏起身走到屋角坐下,闭上眼打坐调息,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的小脸慢慢恢复了平静,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稳。
奇才心道:“绿夏说得对,若是静坐练功,养精蓄神,当然会撑得更久,九爷的内息之法,消耗极小,便是不吃不喝,撑上几日也没有问题。”
转念又想:“早在五年前我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遇到绿夏,已是天大的福分,便是立时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可是绿夏,她那么小、那么好,我怎能眼睁睁地看她送命?我,我便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她平安无恙。如今正应想法脱身,怎么能净想些龉龊之事?”想到这儿,早把一腔色心抛到一边。
二人相对静坐,奇才运行了几个大周天,只觉神清气朗。睁开眼来,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他望了望头顶,铁板虽严实,还是有一丝阳光顽强地钻了进来,被困在这儿大概一天多了。
脚步声响,廖花的声音传来,“何姑娘,你考虑得如何?在下已准备好酒席,只要姑娘点头,即请入席,就算咱们的订亲酒。”
两个人双手紧握,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吱声。
廖花又道:“王大哥,你轻功超绝,若不是如此,花某委实留你不住。若你肯去掉自己一条腿,在下即刻开门,待你如上宾,绝不食言。”
奇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说道:“若我肯自去一腿,你便放过绿夏?”廖花的话无比真诚,“在下与王大哥乃是患难之交,自小的兄弟,岂能相欺?”
绿夏用力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你不会是真的想……你是不是傻!”奇才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小帮主,你容我再想想,想好了再答复你。”
廖花道:“好,你若想好了,敲击头上铁板,自有人来接你出去。”说罢便去了。
两人靠着墙壁并排坐着。绿夏将身子歪过来,头靠在奇才的肩上。
奇才沉默半晌,问道:“绿夏,若是没遇到我,你会喜欢那个廖花么?”
绿夏道:“会啊!人家比你好看,比你聪明,比你体贴,比你有钱有势,比你有出息,说起来真是处处比你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奇才虽知道她在开玩笑,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说道:“难不成我就没有强过他之处?”绿夏道:“有啊!”奇才心中一喜,却听她笑着道:“你比他傻!”奇才顿时接不上话来。
绿夏咯咯娇笑,忽地双臂抱住他,轻声道:“真没想到,我最后会跟一个傻子死在一块。”
奇才轻拍她的手,说道:“放心,我娘找瞎子算过,我能活到一百岁,如今还差七八十年呢!那瞎子算得可准了,他还说我会找一个天下最聪明、最漂亮的媳妇儿。”
绿夏道:“这瞎子可是一点也不瞎,比你眼神好多了!”
奇才道:“如今我才信了。当初我爹非得看中了乡里张员外的丑闺女,早早就给我定了下来。”
绿夏忽地用手勒住他的脖子,大叫道:“王奇才!原来你有老婆的!”
奇才忙道:“没有没有!你听我说,后来张员外为了巴结县太爷,把闺女送给县太爷的小舅子作了小妾,我爹别提有多失望了,我当然是偷偷地乐,如今看来,我还真是命好,若不是张员外悔婚,我哪有机会遇到你。”绿夏的手放松下来,却没有离开,只松松的揽住他的脖颈。
时间过得真慢,虽奇才不断地东拉西扯,想分散绿夏的心思,绿夏还是一点点地蔫了下去。不吃饭还能硬挺着,可是没有水让人极为难熬,二人许久没有喝水,早已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心中火烧火燎地难受。
一个白天过去了,再没人来过,奇才听着头顶的梆子声响,已是三更天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拔出剑来,用力挥动,七色气剑光芒闪烁。
绿夏道:“你要做什么?”奇才紧了紧腰带,说道:“我要救你出去!”提气纵身,双脚蹬上墙壁,踏踏踏几步跑到屋顶下面,绕着圈地在墙壁上疾奔,同时用手在屋顶铁板上不断地敲击。
有人走了过来,脚步声正停在头顶,却没有打开铁板,奇才又敲了几下,那人说道:“折腾什么!等天亮再说!”说着脚步声移开几步。
奇才忽地一声惨叫,声音凄厉之极,绿夏明显吓了一跳。奇才向她打了个手势,又连声惨叫。
绿夏多么聪明,立时跟着尖声叫道:“小白哥哥,你,你怎么如此想不开!”
脚步声急急地回来,头顶哐啷声响,露出那个半尺见方的天窗来,透过上面的几根铁条,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凑了过来。
奇才一剑刺去,快如闪电,剑身闪烁着光芒,穿过铁条间的缝隙,手上感觉受到了阻碍,然后是剑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他快速地拔剑闪开,那人只哼了一声,便伏住不动,鲜血自上面落下,瞬间在地上汇成黑亮的一潭。
188.汴京再会
奇才又跃身过去,也顾不上铁条上鲜血淋漓,伸出手抓住,力贯双臂,死命地一扯,那铁条便向两边弯成弧形,中间现出一个较大的空隙,刚刚容他伸出手去,将那黑黑的头颅拨到一边。他捉住栏杆再一发力,手上一松,两根铁条一起折断。
忽听有人粗声叫道:“阿贵,你怎么了?”一个人奔了过来,奇才左手抓着铁条,定住身形,右手拔剑在手,抬头向上看去。
此时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头顶,距天窗只有几步远。
那人正与奇才眼光相对,顿时惊叫一声,奇才不容他反身逃走,自洞中闪电般地伸出右臂,七色气剑蛇一般蹿出,立时暴涨出一条长长的剑芒,剑芒刺中他大腿,那人顿时单腿跪地,痛得张口大叫。
奇才怕他唤来旁人,心里一急,自洞中将气剑猛地掷出,剑光一闪即没,已刺入他前心,那人扑地便倒,再无声响。
奇才急急地又去扯铁条,心慌之下,竟没有扯动。他定了定心思,重新运力于手臂,气沉丹田,闷哼一声,立时将两根铁条扯断,那洞口又扩大了几分。
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旁人,忽地院子里脚步声杂沓,几个人急急地跑来,若被他们据住洞口攻击,便再没有机会逃脱,奇才发急之下,两手用力,大喝一声,将最后两根铁条拗断,那洞口已再无阻碍。
几个人跑到近前,各持着刀剑,见到尸体大声呼喊起来。奇才毫不迟疑,耸身上蹿,“咚”地一声,脑袋正撞在洞口边沿,直撞得眼冒金星。
他顾不得疼痛,又扒着洞口向上钻去,谁知那洞口虽开,却仍是狭小,容不得他的脑袋出入,奇才费尽千辛万苦打开的天窗竟然出不去!
洞外几人见了,也不上前动手,只站住了笑道:“这洞连条狗也通不过。”
“好小子,加把劲,从狗洞里爬出来!”
“看着挺瘦,居然能拗断铁条,有本事把这铁板打通。”那铁板极为厚重,任多高的功夫也难以打破。
奇才懊恼万分,方树之曾传过他神脱术,除了解穴之法,还有缩骨神功,他平日虽有操练,也学会了解穴,于缩骨之术却一直无成,眼下受困于此,无法脱身,后悔也来不及了!
更糟糕的是,七色气剑还在外头的尸体上,他的手中连兵器也没有了。
一个人说道:“小子,你就在这耗子洞里等死吧!”一刀砍向他扒着洞口的左手。
奇才换右手扒住洞口,左手一翻一抓,五指正抓在刀背之上,运力一夺,便将钢刀夺下。那人不敢来抢,向后翻滚着躲了开去。
奇才持刀向周围一扫,几个人纷纷后退,只是离开几步远,刀便够不着了。众人也不再上前,只在那儿看着,满脸轻松,好像在观赏笼子里的野兽。
奇才死死地扒住洞口,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又换到左手,却不肯落地歇息,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再盖上头顶的铁板,有了这通向外面的洞口,才感觉自己还活着,那种闷在洞里等死的感觉太绝望了。
外面几人也不着急,只将两具死尸拖走,便都散去了,奇才眼前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听见两人在不远处喝酒聊天,大概是留下来的看守。
夜色深沉,轻云遮月,一阵轻风吹过,花枝微微摇摆,香气随风飘散,奇才贪婪地望着外面的星空,听见绿夏喃喃道:“好香啊!”
奇才松脱了手,轻飘飘地落地,绿夏道:“这是牡丹的香味,还有小草,对,小草的味道。”奇才没有说话。
绿夏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没事的!小白哥哥别难过。我们能死在一起挺好的,你陪着我,我,我心里欢喜,以后......还可以欺负你。”奇才紧紧地抱住她,心如刀绞。
正绝望着,忽听头顶有人叫道:“奇才!”奇才立时应了一声:“二牛!”头顶铁板咣地一声打开,奇才伸手一扯绿夏,二人双双跃上地面。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两个看守扑在花树下,一动不动,旁边石桌上有一个酒壶,一些残羹剩菜。奇才心中奇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为什么觉得是二牛在呼喊?难道是他的魂魄回来救自己?
奇才捡起酒壶晃了晃,里面尚有半壶酒,忙递给绿夏,她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道:“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小白哥哥你快喝!”
两天没喝水,不管什么劣酒都变得甘甜无比,两人一替一口地喝光了半壶酒,觉得有了些精神。绿夏当先道:“走吧!”
她径直向东面那丛花树走去,眼看着密密层层的全是花和枝叶,等她到了近前,花枝摆动,竟现出一条小径来。绿夏回头示意,奇才连忙跟上。
二人左转右转,不一会儿便出了花丛,纵身跃上围墙,绿夏不住地嘬唇轻啸,等了片刻,只听“哒”“哒”声响,大黑马自远而近跑来。
两人纵身上马,加鞭而去,刚转上出庄的大路,见路旁一个少年,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手里提着一柄短剑,那短剑光芒闪烁,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正是七色气剑。
少年迎上来叫道:“王大侠,小酒侠差小人在此专等。”原来救他们的竟是小酒侠。
奇才问道:“小酒侠去哪儿了?”少年道:“他刚刚离去,小的并不知他的去处。”
三人三骑一路向北,跑出去几里地光景,忽见后面火光冲天而起,正是百花园方向。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一处农舍,一个婆婆掌了灯,端了粥上来,少年道:“二位请先用些粥饭,一下子不要吃得太多,小酒侠说,公义门的人马上到。”奇才忙着吃粥,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已经走了。
吃过了粥,奇才又有了精气神,绿夏虽还是有些虚弱,看起来也好了许多。忽听门外马蹄声声,有人在院中叫道:“夏妮儿!你在不在里面?”正是郑老三的声音,绿夏忽地有些惊慌,忙不迭地叫道:“郑三伯,你先等会儿,我在换衣服!”
她轻声道:“小白哥哥,我先走了,你记得去河间府找我,路上一定要小心,记住,千万不要在郑伯伯他们面前露面。”
她拉着奇才的手,脸上在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奇才心中也十分难舍,说道:“别哭,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绿夏提起包裹向奇才怀里一塞,起身便出去了。
只听郑老三一声惊呼:“夏妮儿,你怎么瘦成这样?”绿夏笑道:“苗条一点不好看么?”
郑老三埋怨道:“好在少门主要在太原耽搁一阵子,不知几时才到,否则你这副样子,我怎么向他交待?这些天你可得好好调养,长胖点才好。”
绿夏道:“爹爹还没来,你干嘛这么早来接我?我还没玩够呢!”
郑老三道:“不行,大哥交待了,不能让你再乱跑,你一个姑娘家,遇到坏人怎么办?这次若不是有人送信,我巴巴的从北邙跑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姓廖的着实可恨,我烧了他的园子,可惜让他跑了,下次再见到,我要扒了他的皮!”
绿夏道:“不行,不行!我还要玩!郑三伯,反正爹还没来,你带我去汴京吧,我还没去过呢!”
郑老三笑道:“你是不是能掐会算,知道我要去汴京?这次你可要乖乖地跟着我,别再一个人跑了。夏妮儿,我听说汴京的汤饼特别好吃!还有一种灌浆馒头,就是把煮好的沸汤灌进馒头里,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绿夏笑道:“郑三伯,那我们快走吧,去汴京,去汴京!我要吃灌浆馒头!”她连着喊了几声去汴京,定是为了让我听见。
一阵人马声响,一行人喧哗着去了。奇才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浑身提不起劲来。懒懒得向后一仰,躺倒在炕上,忽地手触到一个包裹,他一把抓起来打开,随便翻了翻,里面有几张面具,几瓶药丸,一领红色袍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牌,上面写着:“公义门总舵四面八方总招募使夏何。”
奇才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甜蜜,绿夏将她的宝贝都留给了他,足见情意殷切。奇才心道:“我王奇才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倾心相待?”
想到二人一路相处情景,又觉得十分甜蜜,绿夏刚走,他就已经开始想她。
奇才休息了半日,简单打点了行装,离了农舍北上。
公义使驻在北邙山,必是与传说中的天下至宝相关。公义门少门主何玄眼下在太原,必是冲着太原韩家去的,而他要去的河间府是河间魏家所在。眼看各路人马开始争夺传说中的宝藏,而公义门与中原四大家也开始了一轮新的争斗,武林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王奇才,一个江湖中的无名小卒,经历了种种奇遇,得到几大高手的亲传身授,虽然根基尚浅,功夫未成,但是少年时的梦想又开始萌动,一腔热血在暗地里奔涌。
江流湖转,每一粒沙尘都免不了浪潮冲刷,或冲上涛头,或深入水底。
即便是一粒沙,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微细的坚持。
泥沙俱下,洪流峰起,一个狂暴的江湖若隐若现,血色大幕徐徐拉开,让我们睁大双眼看个清楚。
第一卷完
189.寿宴(一)
汴京北城门外。
远处跑来几匹马,只一忽的功夫便到了城门口,四个人跳下马来,为首的短须老者,身材矮壮,两眼有神,乃是冀南海山帮的帮主常中林,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后生,都是他的徒弟。
常中林望了望高耸的城门,回头道:“喝杯茶再进城。”说着当先走进路边茶棚,几个徒弟随后跟了进来,待他坐下后方纷纷落坐。
常中林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的大弟子卢俊将背上包袱解下,小心地置于桌上,眼见得对里面的东西十分珍视。
几个人一路奔波,都感觉极为口渴,当下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喝茶,一时间只听茶水声响,转眼间一大壶茶已见了底,卢俊叫道:“老板,再来一壶!”
此时又有三骑马自北而来,当先的后生欢叫道:“爹,娘,快看!咱们到汴京了,城楼这么高!进城的人这么多!娘,我渴了,咱们先喝杯茶再走吧!”
他向着茶棚内一瞥,突地脸色大变,拔剑出来叫道:“来来来,姓卢的,咱们再斗上一斗!”
卢俊自茶碗上抬起头来,一见这后生便腾地跃起,抄起宝剑道:“好你个田丰!手下败将还敢叫阵,你以为我怕你!”
来人正是冀南龙泉庄的庄主田严一家三口,这龙泉庄与海山帮素有过节,海山帮势大,龙泉庄每每落在下风,尤其是前年张保选女婿时,卢俊当众打败龙泉庄少庄主田丰,险些坏了他的性命,自那之后,两派争斗愈烈,渐渐地有些势同水火。
常中林见卢俊又要与田丰争斗,当即低喝一声,“坐下!你以为是在海山帮,随你打打杀杀?这是东京汴梁,天子脚下,哪容得你放肆!把家伙收起来,不许惹事!”卢俊气呼呼的,又不敢违逆师傅的意思,只得收剑坐下。
田丰得意地道:“姓卢的,你也知道怕了么!”
卢俊冷笑道:“当年若不是王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早死在我的剑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嚣张?”棚内另两个青年附和着大笑,田丰气得脸色通红。
田严夫妇走了过来,田夫人见了海山帮诸人,尖声叫道:“常中林,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知道了,定是来给梁掌门祝寿,哼,你这个卑鄙小人,只会溜须拍马!”
田严面露不屑之色,“据说海山帮花了大价钱,从契丹搜罗百年老山参,莫非就是为梁掌门准备寿礼?常帮主,你可真是下了血本啊!”卢俊手扶着桌上包裹,向三人怒目而视。
常中林冷笑道:“今日田家伉俪至此又是为何?难道不是来溜须拍马?老夫可是听说了,龙泉庄买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难不成只是为了晚上起夜照个亮?”海山帮弟子顿时哈哈大笑。田夫人柳眉倒竖,田丰提起剑便要闯进去厮杀。
少年人冲动血性,妇人不知深浅,田严心中可是一清二楚,自己一家三口未必是海山帮几人的对手,他忙喝道:“正事要紧,只管和他们罗嗦什么!”一催马向前去了,田夫人母子向棚内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跟上,打马进城。
常中林目送他们走远,回头向诸弟子道:“梁掌门寿诞,中原各门各派都要上门,不知有多少能人,明日你们各要小心在意,不可惹是生非。”三个弟子低头答应。
卢俊道:“师傅,梁老爷子不过就是庆个生,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常中林叱道:“你懂什么?公义门闹得这般厉害,中原各派一不小心就是麻烦上门,搞不好会有灭门之祸,大家都想看看四大家的态度。梁掌门六十六大寿,中原四大家会齐,定会商议此事,若是敌不过,趁早顺了公义门,中原武林就要变天了。”
卢俊道:“中原四大家霸道了几十年,怎么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到时肯定有一番恶斗,师傅,我们站哪边?”常中林暗道:“蠢货,当然是哪边强站哪边!”却没说话,只端起碗来喝茶。
一个年轻弟子插嘴道:“师傅,听说并州铁拳门被公义门灭了门,可是真的么?”
常中林斥道:“都胡说些什么!明日到了梁家,都给我闭上嘴装哑巴,谁也不许乱说话!”说罢霍地站起身,皱着眉头出了茶棚,上马便走。
两个弟子忙着算茶钱,落在后面,偷偷嘀咕道:“师傅也忒胆小了吧?我海山帮上千号人,还怕什么公义门?”“就是,让公义门和四大家斗去,咱们海山帮和他们来个三足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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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位于汴京城东,是一座阔大的宅子,厚重的青黑色院墙围绕四周,朱漆的大门敞开着,僮仆们还在洒扫亭院,张红挂彩,明日是梁之量六十六大寿的正日子,中原各派都会来祝寿,招待的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梁家掌门梁之量当年号称“一棍扫千军”,本是行伍出身,年轻时在大将王审琦帐下听令,武功超群,勇猛无俦,与高琼并称“军中两只虎”,二人一枪一棍,打仗时总是冲锋在前,当者披靡。
当年周世宗柴荣亲征淮南,命王审琦率精骑连夜进攻舒州,舒州城墙又高又厚,坚实无比,周军攻了一夜,不能前进一步,兵士死伤无数,城下尸首堆积如山。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梁之量与高琼二人主动请缨,立下军令状,誓要在天亮前登上舒州城头。
二个带着五十个精兵,各持大盾,冒着矢石拼死向前,鸡鸣五鼓时登上城头,砍翻守门士卒,引导大军入城。周军一夜时间拿下舒州,皆赖此二人之力,当时人称“一枪一棍破一州”。
之后梁家老掌门去世,梁之量回乡接掌梁家,而高琼留在军中,随太祖和太宗皇帝征战,戎马几十年,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做到殿前都指挥使,在朝中位高权重。但与梁之量仍是称兄道弟,二人乃是过命的交情。
梁家称霸汴梁武林,与洛阳方家、河间魏家、太原韩家并称,江湖人称“韩魏梁方,武镇四方。”这四家同气连枝,互相利益纠葛,又各自称霸一方,少林等方外门派不理俗务,中原各门派便以此四家为首。
梁之量身为一派掌门,梁家在他手下势头强劲,并非是因为背靠殿帅高琼的缘故,而是梁之量多年苦心经营,梁家弟子众多,田产无数,有人有钱,不愧是一方豪强。梁之量本身功夫强横,在中原少有敌手,虽则如今年纪大了,不再每日打打杀杀,但是功夫却从未丢下,一日不操练便浑身不适。
他的三个儿子梁世宽、梁世平、梁世美都是一时俊彦,尤其是老三梁世美,自幼聪明绝顶,又兼人物风流,当时号称汴京武林“人才第一”,梁之量对他甚为看重,众人都说梁世美会盖过他的两个哥哥继承家业。谁知他成人后却流连青楼,经常彻夜不归,荒于功夫,梁之量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从此一去不归,杳无音讯,至今已有七年。汴京一些年龄稍长的武林中人提到他,总是会叹息一声:“唉,世美啊,可惜了。”
天色已晚,忙碌了一天的梁家渐渐平静下来。穿过这个武林大家层层叠叠的房屋楼阁,有一个僻静的小院落,乃是家里内眷平时休闲之所。这里有亭台假山,花花草草,小桥流水,景致绝佳。
此时几个小丫环正在湖心亭子里忙碌,两个小厮在亭子角上挂了几盏灯笼,映得湖水波光粼粼,情致旖旎。
几个女人自远处走来,穿花拂柳地过了小桥,在亭子当中团团坐下。丫环忙奉上茶来,摆上几碟时鲜果子,这几人吃吃喝喝聊起天来。
四人分别是梁之量的两个儿媳和两个回家拜寿的女儿,大儿媳谢氏,年纪较大,面貌慈和;二儿媳魏芳,三十左右年纪,长得粗眉大眼,身形壮实,似是练过些硬桥硬马的功夫,她乃是河间魏家掌门魏直的女儿;大女儿梁香,身材苗条面貌贤淑;次女梁英,挺拔俊秀,颇有些英风豪气,她是魏直的第五子魏彬的妻子。两个女儿是专程回娘家给老父做寿的。
魏芳急急地喝下一盏茶,梁英伸手为她续了一碗,笑道:“二嫂,你慢些喝,你这样一口一碗,不像是品茶,倒像是老牛喝水。”说得在座几个人都笑了。
魏芳抹了把嘴,大声道:“这两天可累死了,公公的寿诞就跟武林大会似的,哪门哪派不得来人?明天还不知有多少人来!”
谢氏道:“也就热闹一日,明日晚间,各门派就走得差不多了。那时有你歇的。”
梁英道:“大嫂你这是嫌弃我们,赶我们走吗?我偏不走,就在这儿吃你家喝你家!”
谢氏笑道:“就你嘴利,我哪里赶你了?我巴不得你在娘家多呆些时日……”她面色忽然暗了一暗,“英妹,你暂时别回去了,你公公拒绝了盟主令,说不定公义门就要上门。”
190.寿宴(二)
梁英冷笑道:“别人都怕什么公义门,我们魏家梁家可不怕!有本事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公义门的斤两!”
梁香吹着茶上的浮沫,慢声细语地道:“英妹,那个盟主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魏芳插嘴道:“还不是公义门的那一套!”
梁英道:“姐,就在半个月前,公义使到了魏家,送来何无敌的盟主令,要求魏家承认何无敌是武林盟主,从此以后听从他的号令。公公当然是不接,他算是哪门子的盟主,敢来我庄里撒野?那使者极其嚣张,说道若是不接,两个月后,他们那个什么东路令使要来踏平魏家,让咱们好好掂量。公公大怒,说便是何无敌亲至,也是万万不接,只有魏家的双钩等着他。”
魏家人擅使双钩,祖传七十二路钩法,号称“钩天钩地钩日月”,掌门人魏直少年时行走江湖,一双铁钩战败无数江湖好手,人称“燕赵第一猛士”,他的六个儿子都是个中好手,只有五子魏彬随涿州剑客桑为学剑。
河间府地处北疆,辽宋连年争战,边境不宁,盗贼蜂起,多亏魏家处处维持,保境安民,魏家子弟有很多在军中效力。
魏芳怒道:“公义门算什么东西?敢到我家里耍威风!”她的脾气随了父亲,心直口快,性情暴躁。
梁英道:“那公义使露了几手功夫,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因此公公有些担心,到处邀集武林中人,要与公义门决一死战。此次他亲自来祝寿,就是想来和爹商量一下这事儿,也趁此机会邀请各门派前去魏家助拳。”
魏芳道:“公公和爹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咱们两家就像是一家,定是要一起合力对付公义门的,有我们中原两大家联手,什么门派能抵挡得住?还要找别人做什么?”
谢氏道:“梁魏两家虽强,公义门以前可是人才济济,当年公义门名震江湖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听说他门中有两护法、三令主,五长老,七大公义使,四面八方招募使,九大煞神战将,还有三十六路堂主,个顶个的武功超群,武林中人谈之色变。唉,那时江湖上每日里砍砍杀杀,到处腥风血雨,若不是少林寺出手,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可惜,如今正仁大师已不在了。”
梁英道:“大嫂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年公义门那么厉害,还不是被打到西域?在那种偏僻之地呆了二十多年,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即便我们梁魏两家不敌,大不了联手方家和韩家。中原四大家联手,再邀请中原各派,何止万人?难道还敌不过公义门?”
梁香道:“英妹,你总是这么性急好胜,动不动打打杀杀,这么和公义门死拼,那得死多少人?”
梁英道:“不拼他们便能放过我们吗?十八寨被灭是罪有应得,那铁拳门铁老门主向来豪侠仗义,公义门还不是说灭就灭?公义门管什么公理正义,何无敌这是要一统江湖,要整个武林都听他一个人的!”
谢氏道:“我可是听说了,铁老门主的儿子似是行为不端,为抢夺一个女子杀了人。”
梁香道:“大嫂,这个事情,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湖中人,有哪个手上没沾着些血?要找出罪名最简单不过,就是我四大家,这些年坐镇中原,主持公道,真的就事事办得妥帖,从未错杀过一人?”
梁英道:“就是!寻一点错处,就要灭人满门,这是哪家的道理?”
谢氏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可怎么是好?”
魏芳道:“管他的,反正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我爹如今不是在到处邀人助拳么?我才不信,公义门还真能把中原各派一锅端?”
梁香道:“各派本是以我们四家为主,几十年武林相安无事,没什么大的风浪。如今公义门强势复出,各派便都成了墙头草,随时准备站到对面去。公义使处处出手,显露本事,本也是做给大家看,亮亮公义门的实力,逼着各门派重新站队。如此强势威压之下,恐怕有些人会投了过去,等到魏家与公义门决战之日,也必会有人推托不来,即便来了也出工不出力。话说回来,便是四大家也未必是铁板一块,方树之死了,老方掌门长年有病,理不得事,如今方家是方行之当家,方行之为人奸狡小气,平日就对我们多有算计,真有事未必靠得住,太原韩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爹早就派小六子去送寿宴请帖,可直到今天还没回来。江湖中已有传言,说韩家离公义门最近,公义门本应先对付韩家,如今倒先找上了魏家,恐怕双方已暗中联系,说不定韩奇已站到公义门那一边,也不知是真是假。”
梁英魏芳同时叫道:“不会!”
谢氏叹道:“不管怎么说,中原武林又没有好日子过了,这一次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四人一时沉默无语,整个院子一片寂静,只有湖水轻微的声响。
几个人都清楚,公义门和中原四大家的争斗,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武林浩劫,不知多少人会为此失去性命,魏家首当其冲,即便能躲过灭门之灾,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众人尚在一起悠闲品茶,与公义门血战之后,不知还能不能姐妹再聚,念及此,众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魏芳说道:“我听彬弟说了,青城派、太行派、涿州桑老剑客都已答应赴会,可是少林派却不肯出手。”她口中的彬弟便是魏直的第五子梁彬,也就是梁英的丈夫。
梁英道:“是啊,公公曾亲上少林,拜见了至德方丈,至德方丈说,正仁大师坐化之前一再叮嘱,少林派习武只为强身,不再参与武林争斗。彬哥说,正仁大师与何无敌交手之后,二十余年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胜负,恐怕少林寺与公义门已有密约,少林派只求自保,不再管公义门之事了。”
谢氏叹道:“如此说来,这次真的是祸躲不过了。”
梁英道:“还没开战,胜负未分,大嫂别急着说丧气话!”
谢氏道:“梁魏两家同气连枝,必是要共进退的,公公和你大哥二哥都会去河间府,冲儿也吵着要去。我不准他去!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功夫又低,去了就只能添乱,能抵得什么事?再说了,那些弟弟妹妹还要他带着练功呢。”
梁香道:“大嫂说的是,孩子们都要安置好,便是云儿霄儿,也暂时不要回去了。”魏云和魏霄是魏彬和梁英的两个儿子,此番也随父母来到梁家。
梁英道:“彬哥也是这个意思,他让我带孩子们过来,说是让他们长住些日子,到时还要麻烦大嫂二嫂多多照顾。”
谢氏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魏芳道:“我要和爹一起回去!大嫂,我的风儿静儿都交给你了!”
谢氏勉强笑道:“你们都吵着要去帮忙,只我是个不济事的,只能帮着看看孩子,只是这么多娃娃,我一个人哪儿照看得过来,你们都得给我好好地回来,谁的娃儿谁自己管!”说着声音哽咽,以袖拭泪,梁香温言安慰,也禁不住神色凄楚。
魏芳大声道:“你们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掉眼泪,惹得人家也要哭了,真让人受不了!”
梁英道:“二嫂这话说的,好像自己不是女人似的!”说得众人全都乐了。
梁英笑道:“大嫂,莫不如你现在数数我有几根汗毛,到时回来看看少了没有?”
谢氏抬起手来,向她臂上打了一下,抹着眼泪笑道:“只知道混说,谁耐烦数你的汗毛!”
梁香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爹的生辰,全家人都齐了,只是世美不在,算起来,我有七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他是生是死,现在在哪儿?难道真的一去不回了?”
魏芳道:“一定是活着嘛,你不知道这几年有多少女子上门找他!就是这些天也不清净呢,有个极美的琼州女子来过几次了。”
梁英笑道:“三哥还是那么风流,这桃花债都欠到南海去了。”
魏芳道:“可不是,他是消遥快活了,可苦了我们,每天替他打发那些情人。”
梁香道:“世美本是我们之中天资最高的一个,当年一起学剑,一个招式,我要十天才能练好,英妹只需要三天,到了世美,半天就学会了。爹爹喜欢得不得了,直说他将来会有出息,只是他的性子实在是拗,竟为了一个女子与家里翻脸,一下子出走了这么多年。”
谢氏道:“奶奶动不动就念叨,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的小孙儿。”梁香梁英都忍不住低头拭泪。
忽听有人叫道:“你们只会在这儿哭哭啼啼,怎不去找他?”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已立于假山之旁,此人一身红衣,包着花布头巾,脸上隐隐有些印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