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中国嘉德2015秋季拍卖会将于11月14日举槌,在预先散发的宣传图册上,一件编号005的乾隆御制金牌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金牌上圆下方,取天圆地方之意。宽三寸三分,长四寸八分,正面是篆书“梨园至尊”四个字,背面有“太上皇帝御赐”字样。
关于这枚金牌的来历,在纪晓岚的著作《阅微草堂笔记》中有明确记载,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初一,弘历退位,为太上皇。在宁寿宫皇极殿举办了千叟宴,并从全国精选了一百多个知名的戏班子为千叟宴献艺。二月初二,弘历在献艺的戏子们中间择优者凡廿一人。赐圣牌,计金三、银六、铜一十有二。
此物一出,就轰动了整个梨园行,被戏子们尊称状元牌,谁都想得到一枚彰显身份。为了达到目的,明争暗斗,强取豪夺的勾当,不知用了多少,本来一团和气的梨园行被搅得乌烟瘴气。
弘历死后,嘉庆帝下旨,收回了散落在民间状元牌。直到后来东陵大盗孙殿英,盗掘了乾隆、慈禧的墓葬。从慈禧的墓中意外的得到了一块金质状元牌。后来几经辗转,落入河北梆子名家盖九霄手中。
上海滩某大亨对名伶孟冬皇一往情深,为了博取佳人芳心,他用卡车拉了30万大洋,亲自上门找盖九霄购买状元牌,却被意外的拒绝了。
这次不成功的交易,在娱乐记者推波助澜的报道下,更是弄得天下皆知,也给盖九霄带来了杀身之祸,几天后,盖九霄满门被杀,梨园状元牌昙花一现,从此下落不明。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梨园状元牌拿回来,作为咱们戏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六十多岁的巴艳玲单手叉腰,横眉立目吼道。她是戏曲博物馆的馆长,没退休时,在舞台上反串铜锤花脸,包公戏演得出神入化。
人生如戏,巴院长沉溺于戏曲艺术,早已分不清舞台和生活的界限,真把自己当成了刚正不讹的包青天。现在她正为梨园状元牌的事大发雷霆,在巴艳玲看来,300万元的拍卖底价无异于拦路抢劫。
“院长,咱们博物馆的经济状况你是知道的,自从建成后,一直都亏本经营,不要说是300万,就是30万,咱们现在也拿不出来”。说话的是戏曲博物馆的财务经理王建宫,退休前一直在舞台上反串旦角,因此举止说话都温婉动人,比现在荧屏上流行的小鲜肉还要娘。
巴艳玲底气十足的道:“我早就想好了,把我北京三环里那套房子卖掉,用卖房的钱,到拍卖会上把状元牌拿回来”。
王建宫阴阳怪气的回应道:“巴院长,您知道拍卖会的流程吗”?
有理不在声高,可现在老院长明明不知道拍卖会的规则,却依然豪迈的大声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参加拍卖会的人有多少懂戏曲艺术”?
王建宫不想和巴艳玲争论,岔开话题道:“就在去年的拍卖会上,一副包拯手书的寿联,起拍价也是300万”。
巴艳玲有些激动的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建宫道:“您要知道了,房子去年就卖了”。
巴艳玲赫然一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王建宫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道:“包拯手书寿联,起拍价300万,经过375次竞价,最后以1.7亿的价格成交”。
巴艳玲被惊呆了,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咱们即使拿出300万,也不能保证把状元牌拿回来”。王建宫道:半点希望都没有,民国时状元牌就价值30万大洋,当年鲁迅先生在西单旁边,长安街附近的八道湾,买了一套三进四合院,也只不过花了3500大洋”。
巴艳玲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颓废了。按照王建功的计算方式,梨园状元牌的价值,买下两座戏曲博物馆还绰绰有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底气不足的道:“状元牌对梨园行来说意义非凡,可落在外人手中全无用处”。
刚入职不久的晋金丽是个恬静的女孩儿,负责博物馆的档案整理工作,几位老前辈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她娴熟的敲击着键盘,笔记本电脑上早就显示出一大堆有关拍卖梨园状元牌的信息,对状元牌感兴趣的买主,更是有二百多人,其中不乏欧美,韩国以及港澳台的实力派。
巴艳玲的丈夫老卢脾气好,从来没有和妻子红过脸,巴艳玲刚忧心忡忡的进了家门,老卢就把丰盛的饭菜端了上来,巴艳玲不满的道:“做这么多菜咱俩能吃完吗,你这不是浪费还能是什么”?
老卢没有说话,他们的儿子卢渊博一脸贱笑,鬼鬼祟祟的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对着巴艳玲深施一礼,拿腔作调的道:“母亲大人吉祥”。
巴艳玲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渊博高大帅气,从小就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但现在大学毕业两年多了,愣是还没有女朋友,巴艳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平时忍不住唠叨儿子两句,卢渊博倒是不犟嘴,却总跟母亲玩失踪,事发后常常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巴艳玲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有心事,食不甘味,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道:“我和你俩商量个事”?
老卢道:“咱家的事儿向来都是你说了算,用不着跟我们商量”。
巴艳玲咬了咬嘴唇道:“我想把房子卖掉,你们没有意见吧”?
卢渊博道:“只要您不卖我和老爸,想卖什么都无所谓”。
老卢道:“为什么要卖房子,是不是博物馆的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
巴艳玲也不隐瞒,把关于梨园状元牌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卢渊博根据老妈的叙述,早就在电脑上寻找到拍卖会的网页,看的津津有味。
老卢则不以为然的道:“横竖一块牌牌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搅得鸡犬不宁”?
老卢不负责任的态度让巴艳玲火冒三丈,她忍不住拍案而起斥责道:“就是你们这些人不负责任的态度,把咱们的好东西都弄到国外去了,中国人发明了印刷术,世界上最早的印刷品却在英国人手中。要研究敦煌文化,资料却在美国人那里。西夏国历史将近二百年,可翻译西夏文的字典《番汉合十掌中珠》却在俄罗斯人手中……”。
巴艳玲滔滔不绝,说了足足有五分钟。老卢和她做了几十年夫妻,却不知巴艳玲如此博学,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卢渊博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忍不住问道:“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韩国人跑来凑热闹”?
巴艳玲振振有词的道:“韩国人最坏,如果这状元牌落在他们手中,明天他们就会拿状元牌去申遗,声称戏曲艺术的发源地在韩国”。
老卢闻言不禁莞尔一笑道:“这话虽然有些刻薄,但凭韩国人的性情,这给戏曲艺术申遗的事儿他们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巴艳玲反驳道:“什么可能会,是一定会”。
老卢连忙赔笑道:“夫人说的极是,却不知你这番高谈阔论的原创是谁”?
巴艳玲脸一红道:“你是不是讥笑我没文化”?
老卢道:“不敢,我只是好奇而已”。
卢渊博悠悠的道:“老妈的真传,除了博物馆一姐,不用考虑别人”。
巴艳玲怒道:“你这孩子竟胡说八道,人家晋金丽学识,长相,哪方面配你不是绰绰有余”。
戏曲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梨园行退休的演员,薪水也不高,晋金丽年纪轻轻却混迹其中,确实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卢渊博只见了她一面,就奉送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绰号:博物馆一姐。
卢渊博对一姐没感觉,但他老妈却对这个喜爱传统戏曲艺术的小姑娘喜欢的不要不要的,甚至觉得晋金丽如果嫁给她儿子,都有些委屈人家姑娘了。母子俩半月前就是因为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卢渊博甚至不惜以离家出走来对抗老妈的独断专行。
眼见母子俩又要重蹈覆辙,老卢马上出来和稀泥,提醒剑拔弩张的老婆和儿子,不要偏离主题,那块梨园状元牌才是今天的重点。老卢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使眼色,提醒卢渊博岔开话题,你那顽固的老妈是不会轻易让人说服的。
对老爸的一片苦心,卢渊博心知肚明,他两眼紧盯着电脑显示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大喊道:“老妈快看,你梦寐以求的状元牌是c签”。
“c签是什么意思”?巴艳玲问道。
“c签就是参加拍卖会的拍品,在落槌前24小时,持有人可以停止交易,而不用付给拍卖公司违约金”。卢渊博解释道。
“那拍卖公司岂不是亏了?”巴艳玲道。
“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拍卖公司怎么会亏,有资格c签的拍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拍卖公司正好借这些宝贝来提高影响力,招揽更多有实力的客户”。卢渊博道。
“c签有这么多好处,以后拍卖公司岂不是没有生意可做”?巴艳玲道。
“首先要想和拍卖公司c签,一定要保证持宝人手中的宝贝价值连城,另外拍卖公司对持宝人的身份信息,也不加保护,我从电脑里,可以轻松的调阅出持宝人完整的个人资料”。卢渊博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敲打着键盘,一个漂亮女孩儿的头像出现在显示器上。看到这个人,卢渊博禁不住轻轻的“啊”了一声。
巴艳玲也凑过去,只看了一眼,禁不住颜色更变,盯着儿子似笑非笑的道:“好小子,又想用什么阴谋诡计来耍你老妈”。
卢渊博道:“这是个误会,我确实不知道她是状元牌的主人”。
这个女孩儿巴艳玲不但认识,还记忆深刻。她年轻时是剧团的台柱子,一心想要儿子子承母业。卢渊博从小学戏,不但唱功了得,手脚更是练的异常伶俐。好把式打不过赖戏子,卢渊博打小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从小学到大学,和别人打过多少架,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好在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打架卢渊博可从来没有吃过一次亏。
巴艳玲嘴上埋怨,心里却十分得意,暗赞自己教子有方,直到卢渊博大三那年,有人给巴艳玲打电话,她的宝贝儿子被人打了,巴艳玲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在急诊室外,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姑娘正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
巴艳玲只看了姑娘一眼,心说这丫头真俊,要是扮上相登台演出,以后的梅花奖铁定就是她的了。事情紧急,没容巴艳玲多想,就一头冲进了急诊室。
卢渊博头上包着药布,正埋怨他的同学们,不该因为这么点儿屁事儿,去惊动他老妈。卢渊博的同学们也第一次见识了巴艳玲的雌威,她大声质问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伤了她的宝贝儿子。但巴艳玲做梦也没有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门口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
卢家的大公子能文能武,风流倜傥,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的女孩子。但他自视甚高,大三了还没找到心仪的女生,直到有一天偶然见到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刘湘君,傲娇的卢渊博就迷失了自我,对刘湘君展开疯狂的攻势。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将近半年了,两个人竟然毫无进展。
卢大公子失意之余,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儿找刘湘君表白,试图来个霸王硬上弓。
酒醉三分醒,卢渊博发誓,自己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次架,从来没见人把一招倒踢紫金冠,用的如此出神入化。
他从背后抱住刘湘君,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却无法挣脱卢渊博的怀抱,就在卢大公子自鸣得意时,刘湘君一脚飞起,悠忽过顶,卢渊博下巴颏中招,耳轮中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伤愈出院后的卢渊博竟然和刘湘君确立了恋爱关系。卢渊博感谢姑娘不杀之恩,毕竟是酒后失德,刘湘君要真把他当成流氓,就绝对不是一脚踢碎下巴这么简单了。
刘湘君也觉得自己下手重了些,而对方也没有要自己赔赏医药费,心里对这个莽撞的大男孩竟有了些许好感。
卢渊博因祸得福,把史上最美校花追到手,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但他只是表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暗地里有两件事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首先刘湘君太保守了,现在的大学生确立了关系以后,哪个不如胶似膝,黏糊的分不开,每到星期天节假日,学校周围宾馆的房间都是爆满,住宿的都是那些初尝禁果的年轻学生。但卢渊博和刘湘君别说是去开房,就是拉一下手的机会都不多。
更让卢渊博头疼的是他妈妈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巴艳玲对如花似玉的刘湘君根本不感冒,她性情刚烈,老卢在她霸道的阴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变成了唯唯诺诺的小绵羊。巴艳玲不愿儿子重蹈他老爸的覆辙,那个刘湘君太能打,如果两个人的婚事真成了,她那宝贝儿子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的委屈。
卢渊博和刘湘君就这样若即若离的拖了一年多,直到卢渊博大学毕业,想把两个人的亲事定下来,没想到刘湘君此刻提了一个要求,定亲可以,但是卢渊博要入赘才可以。
要自己倒插门做赘婿,卢渊博当时就傻了,好在他临危不乱,安静的告诉刘湘君,容自己考虑七天。
卢渊博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妈,巴艳玲大发雷霆,对这门亲事表示坚决反对,并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姓刘的丫头肯定是穷疯了。
卢渊博也义愤填膺,觉得刘湘君欺骗了自己,七天期满,他没有再回到刘湘君身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卢渊博非但没有把刘湘君遗忘半分,反而随着时间长了,那种相思更是刻骨铭心。最终理智终于战胜了虚荣,向自己心爱的女人妥协,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卢渊博决定了去做上门女婿,兴冲冲的去找刘湘君,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刘湘君的闺蜜冷冰冰告诉卢渊博,刘湘君一个月前就修完所有的学分,提前毕业离开了学校,迄今渺无音讯。
卢渊博不知自己怎样离开的熊猫馆(女生宿舍楼),一路上暗自神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对刘湘君知之甚少,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家境如何,家里有几口人,甚至她的家庭住址卢渊博也无从知晓。
后来,心有不甘的卢渊博又无数次的回到学校,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孩儿。万没想到,今天歪打正着,一块梨园状元牌出卖了刘湘君所有的秘密。
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巴艳玲不满的道:“我不准你去找这个狐狸精”。
卢渊博道:“那您还要不要状元牌”?
巴艳玲道:“废话,我要是不想得到它,干嘛要把房子卖了”?
卢渊博道:“您还是省省吧,您这房子即使卖了,也换不回那块状元牌”。
巴艳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道:“那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
卢渊博道:“咱们不妨走一遭,和刘湘君当面谈谈,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巴艳玲道:“我不同意你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卢渊博道:“您房子都卖了,我娶个媳妇总不成睡大街上吧”?
第一章 史上最美校花
美丽的渤海湾中,如同珍珠般散落着无数海岛。刘娘娘岛在地图上没有标识,在当地知名度却很高,卢渊博和巴艳玲没浪费太多的时间,就登上了去往刘娘娘岛的轮渡。母子俩各怀心事,无暇领略海上风光,轮渡航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靠在一个非常简朴的码头上。
刘娘娘岛大概有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南北向较窄,东西向狭长,小岛的东部地势平坦,西部是海拔五六百米的山地。海岛上气温低,虽然刚值深秋,山上的树叶已经枯黄,一阵海风掠过,树上的叶子又少了许多。
在地势平坦的空地上,依山傍水有一个小村落,看上去大概有三四百户人家,在村口的大路旁,一座堪称豪华戏楼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戏曲博物馆包罗万象,其中对戏楼的研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巴艳玲身为博物馆的馆长,更是很见过一些世面。中国的三大戏楼,颐和园的德和园戏楼、故宫博物院中的畅音阁戏楼以及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内的清音阁戏楼,无不天下驰名,巴艳玲都仔细勘察过,又缩小比例建造了模型,收藏在戏曲博物馆。
巴艳玲曾自诩,中国境内著名的戏楼她都了如指掌,但在这个没有籍籍之名的小岛上,竟然出现了一座堪称豪华大戏楼,规模宏大,造型考究,其建筑规模甚至超过了颐和园内德和园大戏楼。
最吸引巴艳玲的是戏台两侧的一副对联,竟让她大生知己之感。
上联是:戏里戏外都是英雄。
下联是:台上台下不让须眉。
巴艳玲大半辈子反串铜锤花脸,看到这副对联,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副对联为她而写。
巴艳玲喜出望外,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岛上竟然还有人知道她的大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巴艳玲上台表演的**,她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年龄,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戏楼。
戏楼上有人演出,没等人张罗,戏台前就站满了人。戏子都是人来疯,面对越聚越多的观众,巴艳玲在台上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站定,亮嗓唱道: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啊……,
只唱了一句,就赢了个碰头彩。巴艳玲紧接着一气呵成,直唱到: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
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
……
居移气,养移体,巴艳玲做了几年馆长,比年轻时扮演的包龙图更多了几分威严。台下的观众齐声叫好,最后异口同声的的喊道:“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盛情难却,巴艳玲又清唱了一段《打龙袍》,面对台下热情的观众,她心满意足的向台下走,心中暗自得意,自己老当益壮,今天的演出,是她平生赢得彩声最多的一次。
没想到刚到台口,一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拦住她的去路,央求巴艳玲扮上装,再唱一段《赤桑镇》,因为他的祖爷爷平生最爱看戏,老板(对戏曲演员的尊称)功力深厚,他不想让他祖爷爷留下遗憾。
巴艳玲有待不答应,小伙子又解释说,他的祖爷爷已经将近一百岁了,希望老板能成全他的一片孝心。再也没有能比这个理由更能打动人心的了,巴艳玲只是问了一下,如果耽误的时间长了,晚上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小伙子拍胸脯保证,请老板放心,食宿的事都包在他身上,而且都是免费的。
巴艳玲又和卢渊博商量了一下,让他待会儿配合一下,免得一个人唱独角戏的尴尬。卢渊博看老妈兴冲冲的样子,不愿扫了她的雅兴,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后台,才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化好妆在等候他们了。
一个小村竟能拉出个戏班子,这倒也让巴艳玲多少有些意外。扮演老旦吴妙贞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透着一股俏皮。王朝和马汉也有人演了,最后只剩下卢渊博是个多余的角色,他倒也识趣,想要回到台下看演出,却被巴艳玲拦了下来,指使儿子留下看守行李。
巴艳玲刚扮上妆,那个年轻人又来到后台,言道他的祖爷爷已经到了,演出可以开始了。话音刚落,戏台一侧就响起锣鼓二胡的伴奏声,巴艳玲暗自称奇,一个小村子能拉出个戏班子就实属不易,万没料到他们居然还有自己的乐师,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
上场门一拉,巴艳玲不再想其它,端蟒袍正步走上台,现在她就是刚正不阿的包青天,完全沉浸在角色里,不再注意台下的观众中,那个近百岁的老寿星到底是什么模样。
台上的演员倾心演出,台下的观众看得如醉如痴。台上台下只有卢渊博一个闲人,《赤桑镇》他看过n次了,甚至客串个角色也没有问题。戏台上的演出吸引不住他的眼球,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到台下的观众席。台下聚了大概有一千多名观众,对只有三四百户人家的村庄来说,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在人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花梨木的太师椅,
卢渊博从小在京城长大,耳熏目染,对古董行涉猎颇深,一眼就看出这把海南黄花梨的太师椅是个老物件,拿到古玩市场少说也能卖上二十万。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精神矍铄,身材高大,眼睛紧盯着戏台,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个老人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老寿星了,果然是气度不凡。
在往他身边看,卢渊博顿时觉得心中一紧,呼吸都有些急促,老寿星身边立着一个姑娘,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正是卢渊博日思夜想,念念难忘的刘湘君,两年多未见,她清丽如夕,和当年初相识时并无二致。
卢渊博强压下跑过去和刘湘君见面的冲动,他知道这姑娘外柔内刚,性情极为刚烈,上次不小心开罪了她,这一别就是两年多,音讯皆无,今天老天有眼,保佑他们重逢,卢渊博再也不敢唐突,万一再把刘湘君得罪了,只怕今生再也无缘相聚。卢渊博思前想后,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刘湘君,就是巴艳玲卸了妆来到他身后,卢渊博依旧浑然不觉。
巴艳玲的戏已经演完了,但老寿星意犹未尽,于是村里的戏班子又加演了一场《辕门斩子》。举止滑稽的穆瓜正在台上胡说八道,逗得台下笑声不断。巴艳玲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刘湘君正细心给老寿星身上披了一件羽绒服。
巴艳玲本来对刘湘君极为讨厌,但今天看她如此孝心,又喜欢戏曲艺术,对刘湘君竟有了几分好感。
可再看到儿子那神魂颠倒的模样,巴艳玲又生出几分醋意,暗道这小子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之子。刚想借机教训卢渊博几句,忽听身后有人道:“这位老板,住宿的地儿已经为您收拾好了,您过去看看,可否满意,另外祖爷爷交待,等会儿他要请二位共进晚餐”。
巴艳玲被人一打岔,把教训儿子的事就忘了。
老寿星为巴艳玲安排的住处是半山腰上开凿的两孔石洞,洞里宽敞明亮,席梦思床上崭新的被褥,电视,电脑、空调应有尽有。
推开房门,门前是一百多平米的石坪,种植着五六颗冬枣树,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海岛上比陆上气温还要低一些,枣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红红绿绿的冬枣挂满枝头,说不出的好看。
巴艳玲在石坪上转了两圈,发现卢渊博房门紧闭,他躲在屋里,不知鬼鬼祟祟的再折腾什么。巴艳玲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却穿出卢渊博沉重的鼾声。巴艳玲知道这是儿子装出来的,却又不忍心戳破,只能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就听门外有人喊:“老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祖爷爷请二位赏光”。
巴艳玲出了门,看到卢渊博早就等在门口,只见他头上戴了一顶软帽,一副茶色眼镜,还戴了口罩,巴艳玲刚想说话,卢渊博,抬手示意,不让老妈拆穿西洋镜,而且变本加厉,也让巴艳玲收拾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餐厅距离巴艳玲的住处不远,也是一间石洞,只是面积更大了许多。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榆木餐桌,上面杯盘罗列,菜肴的丰盛程度超出巴艳玲的想象。那个百岁老寿星端坐在餐桌旁的主人位置上,在他身后,还立着几个人,卢渊博看到刘湘君也在其中,这才如释重负。
有人引着母子俩到客位入座,等他俩坐稳后,几个立着的人这才入座,而刘湘君的座位恰好紧挨着卢渊博。卢渊博紧张的心跳加速,这时就听到老寿星威严的道:“你们原来是客,但把自己遮盖的不见面目,就是对主人不敬了”。
卢渊博压低了声音道:“初到贵地,山上和内地温差太大,有些风寒,怕万一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老寿星哈哈大笑道:“感冒算不了什么,多喝几杯酒自然而然的就康复了”。
巴艳玲和卢渊博小心翼翼的摘了帽子和口罩,却发现刘湘君正和另一个姑娘聊的正欢,根本没多看这母子俩一眼。
老寿星对刘湘君的待客态度大为不满,训斥道:“你这丫头好不懂规矩,怎么如此慢怠贵客”。
刘湘君道:“爷爷,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您心里还不清楚吗,这些人都鸡贼的很,骗吃骗喝,又心怀鬼胎,也只有您才把这些人当贵客”。
老寿星道:“你太放肆了,不怕被客人笑话吗”?
刘湘君道:“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装模作样的留在这里我都烦死了”。说着也不待老寿星发话,起身就往外走,却正好和卢渊博来了个面对面。
刘湘君顿时呆住了,眼睛睁的圆圆的,小巧的嘴巴也成了o字型,手指着卢渊博道:“你、你、你来干什么,快给我滚……”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渊博身上。只见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对刘湘君认真的道:“湘君,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想清楚了,答应你的条件,心甘情愿的入赘到你家”。
刘湘君先是一愣,继而歇斯底里的哭号道:“晚了,我已经嫁人了,你看看你那丑八怪模样,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一场丰盛的酒宴尚未开始,就被愤怒的刘湘君给搅了,她控诉完卢渊博的罪行,双手捂着脸,呜咽着跑出门去。
卢渊博也犹如掉进冰窖中,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他脑子一片空白,卢渊博曾设想过一百种见面后给刘湘君道歉的方式,却唯独没想到她已经嫁人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相逢已成了局外人。卢渊博自怨自怜,不争气的泪珠也成双成对的滑落双颊。
那个刚才和刘湘君有说有笑的女孩拍案而起,指着卢渊博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傻子,你还有脸哭,你骗我姑姑苦等了七天,她骗你几分钟你就悲痛欲绝,你怎么不想想她当时的感受”?
卢渊博方寸已乱,被小姑娘训得抬不起头,更没有注意到这个和刘湘君年岁相仿姑娘一直称呼刘湘君姑姑,他只是唯唯诺诺的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小姑娘得理不饶人,继续训斥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快去追,我姑姑聪明绝顶,怎会看上你这个榆木脑袋”。
卢渊博先是一愣,继而狂喜,道了一声“谢”,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海边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海岛上的月光分外皎洁,卢渊博远远就看到刘湘君婀娜的身影,楚楚可怜的站在月光下。他小心翼翼靠近些,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刘湘君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深坑里面隐隐传出海涛的轰鸣声,莫非她要寻短见?卢渊博更不敢造次,蹑手蹑脚的来到刘湘君背后,突然伸手把她拦腰抱住。
几年前的一幕又重新上演,毫无防备的刘湘君飞起一脚,一个倒踢紫金冠,力道比几年前更加凌厉,饶是卢渊博早有准备,这一脚还是没躲开,正踹在他的下巴上,卢渊博只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身子向后就倒,但双手还是没有放开刘湘君,两个人重重的摔在一起。
卢渊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自然不肯轻易松手,他轻轻的咬了咬牙,一阵剧痛传来,他倒暗自有些庆幸,这一次骨头没有出问题。
刘湘君面红耳赤,小声斥责道:“你快放手,让人看了多丢面子”。
卢渊博双目紧闭,既不搭话,更不肯松手。刘湘君情急之下,腾出一只手在卢渊博右手脉门用力一捏,卢渊博顿时觉得半身酸麻,双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刘湘君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卢渊博的样子,不由得慌了,用略带埋怨的口吻道:“你个傻瓜,这是何苦呢”。
这话在卢渊博听来极为受用,傻瓜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也不是贬义词。刘湘君见卢渊博依旧横卧在地,昏迷不醒,心里更没有了主意。她看左右无人,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找爷爷给你疗伤了”。
刘湘君说着,一只手抓住卢渊博的腰带,卢渊博只觉得身子腾空,已经被刘湘君扛上肩头。
“这丫头力气好大”。卢渊博终于相信同学们说的话,当年自己被刘湘君打伤昏迷,是她亲自把自己拖进了医院。上次卢渊博完全昏迷,记忆一片空白,但这一回他头脑清醒的很,刘湘君娇喘嘘嘘,阵阵女儿香传来,卢渊博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继而起了惜香怜玉的心,附在刘湘君耳边轻轻的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刘湘君俏脸一红,想把卢渊博丢进草丛中,却又怕摔坏了他,只能把他轻轻的放落在地上。卢渊博乘机抓住刘湘君的胳膊,姑娘用力挣了几下,无奈卢渊博抓的太紧,最后只能由他了。
第二章 祸起萧墙
卢渊博和刘湘君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回到餐厅门口,刘湘君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原因很简单,卢渊博这次下巴虽然没有骨折,但脸上一片青紫,就是在月光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巴艳玲心疼儿子,这要是被她看到了,说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是非。
面对固执的刘湘君,卢渊博信誓旦旦的保证:既然已经成了赘婿,他就做好了以后受虐待的准备,今天这算是见面礼,以后再打不要下这么重的手就是了。
刘湘君白了卢渊博一眼道:“你以后要是乖乖的,谁吃饱了撑的还去打你”?
卢渊博道:“那你现在陪我进去”。
刘湘君道:“我就不,我怕你妈教训我”。
卢渊博道:“你放心,有我呢”。
刘湘君道:“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你进去跟爷爷说一声,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家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刘湘君想走,卢渊博也不敢太过阻拦,说实话,他对刘湘君确实有些惧怕。
没想到此时在黑暗的角落中冲出十来个年轻人,男女都有,年岁和刘湘君差不多,却都喊她姑姑,可见刘湘君在这个岛上辈分还是挺高的。这些年轻人嘻嘻哈哈,对这个小姑姑全无半点尊重,几乎是用绑架的方式,把刘湘君和卢渊博愣推进了餐厅。
餐厅里暖意融融,谁也没想到那个老寿星居然和巴艳玲聊的很投机,时不时的爆出爽朗的笑声。卢渊博刚进了门,巴艳玲看到他的惨状,笑容顿时凝固,拍案而起大声道:“这里待不下去了,明天咱就回京城,我给你找一个打不过你的女孩做媳妇”。
卢渊博道:“要走您自己走,我已经答应刘湘君了,留在这里做上门女婿”。
巴艳玲还想再说什么,刘湘君却转身对卢渊博道:“刚才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说着拿过一块毛巾,蘸了酒,轻轻的为卢渊博擦拭伤痕。
巴艳玲重重的坐回到座位上,气呼呼的喘着粗气,毕竟自己远来是客,如果再继续发威,主人面子上不好看。
老寿星捋着银白的胡须哈哈大笑,指着刘湘君道:“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还不快给你未来的婆婆倒酒压惊,请她老人家消消气”。
这老人的话就如同圣旨,一向桀骜不驯的刘湘君像是换了一个人,低眉顺眼的来到巴艳玲近前,先是毕恭毕敬的倒了一杯酒,然后端到巴艳玲面前道:“我知道您老人家来这里的目的,为了给您赔不是,先请您喝了这杯酒,然后我送您一幅京剧大师梅兰芳手书的‘寿’字做赔赏,如果您不生气了,我再送您一百二十张四大名旦的原声唱片,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几位大师在上海录制的,今天就送给您作个见面礼”。
巴艳玲听到刘湘君送给自己的礼物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流出来了,先不提梅兰芳手书的“寿”字,在她的戏曲博物馆中,有两张程砚秋的原声唱片,被当做镇馆之宝,现在刘湘君一开口就送了一百二十张四大名旦的原声唱片,这份厚礼根本没法用金钱来衡量。巴艳玲心花怒放,爽快的喝下了刘湘君的赔礼酒。
刘湘君本来就生的很标致,又如此豪爽,刚才谈话时,听她爷爷讲,刘湘君不但喜爱戏曲艺术,而且能够登台演出,是个很不错的刀马旦。巴艳玲越看刘湘君越喜欢,早把那个博物馆一姐忘到爪哇国去了。
大家都喜笑颜开,只有卢渊博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埋怨老妈把他卖了,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宴会重新开始,现在大家心无隔阂,畅所欲言,尤其是那个老寿星不但酒量惊人,而且十分健谈。只是卢渊博越听越糊涂,这老人姓宋,刘湘君是他的重孙女,从小被过继给了刘娘娘做孙女,这个岛就叫刘娘娘岛,老人还说岛上的一切都属于刘娘娘,他也是在刘娘娘手下混饭吃。刘湘君是刘娘娘的唯一继承人,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远嫁,这也是刘湘君非要找上门女婿的主要原因。这里面还有七七八八各种的关系,卢渊博一时也听不明白,反正以后还有时间,有不懂的事情去问刘湘君就是了。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大家谈话时似乎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最后卢渊博终于忍不住问道:“爷爷,那枚梨园状元牌能不能停止交易,让它流拍可不可以”?
老寿星非常认真的回答道:“不能”。
卢渊博道:“为什么”?
老寿星道:“因为我们需要一大笔钱,卖掉状元牌就是为了筹措资金。”
卢渊博道:“您知道状元牌的真实价值吗”?
老人道:“起拍价300万,现在已经有人找上门,对状元牌势在必得,为此他情愿出一个亿”。
卢渊博道:“这么多,您没把状元牌卖给他吧”?
老人反问道:“你说呢”?
卢渊博道:“一个亿看似不少,但这枚状元牌真出现在拍卖会上,估计价格还会更高些”。
老人得意的伸出三个手指头道:“至少能卖到这个价”。
卢渊博被惊住了,喃喃自语道:“三个亿?您要这么多钱干嘛”?
老人一本正经的道:“我要用这些钱排练一出连本戏,每天在村口的舞台上演出”。
卢渊博道:“这可是三个亿,不要说排练戏曲,就是拍个电视连续剧也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老人无比坚定的道:“我欣赏不了那洋玩意儿,我就要排练个连本戏,每天在村口演出”。
卢渊博还想再说话,却被巴艳玲打断了话头,她满脸认真的道:“您老要是想排练新剧目,我能帮上什么忙”?
老人先是摇头,后来一拍脑袋,自我埋怨道:“真是老糊涂了,巴馆长是正宗科班出身,手下人才济济,要是得到你们的帮助,那可太好了”。
巴艳玲道:“不知您想排练一个什么样的剧目”?
老人犹豫了一下,点手命人取来一本手写的册子,对巴艳玲道:“你把这个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改编成戏曲,你给拿个主意”。
刘湘君和卢渊博陪同巴艳玲刚回到住处,姓宋的老人又派人送来几十本手写的册子,并一再叮嘱,千万不要把这些手稿遗失了。
册子封面上字体娟秀,工笔小楷写着:白马独立团战史。
掀开封面,扉页上相同的笔迹写着:七姐口述,马娘娘顿首泣血执笔。
打开扉页,一排排娟秀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民国二十六年,日本鬼子来了,到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往年秋后种完麦子,是庄稼人难得的清闲时候,稍微大些的村镇上都会有庙会,也是戏班子最忙最赚钱的时候。辛苦了一年的庄稼人来到庙会上,买一包瓜子,再花上几个铜钱,钻进简陋的戏园子瞧上一出戏,这一天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只是今年刀兵四起,吃饭都成了问题,也就没人操饬庙会的事了。
没有了庙会,那些靠唱戏为生的戏子们也断了生计,只好老老实实的回到家里猫儿冬。张英旺那年二十八岁,是赵家岗戏班的台柱子,花枪踢得好,一套太祖盘龙棍更是无人出其左右,老百姓喊他赛活猴儿,形容他的棍法比孙悟空使得还好。
俗话说一天不练,手忙脚乱。张英旺习惯成自然,虽然现在没戏唱,可每天起五更练功的习惯,还是要严格遵守的。戏班子早就封箱了,张英旺随手在家里拿了一柄粪叉,跑到村口的树林中,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最后通身是汗,这才扛着粪叉,唱上几句《蝴蝶杯》,心情不错,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早晨太阳还没出山,挺大的霜,地都白了。地主候辅臣家的长工们已经在地里查看麦苗,有断苗就抓把“土里捂”(初冬播种春天发芽的小麦),等来年也不耽误收成。
有人看到张英旺,大声呼喝道:“张老板,给弟兄们唱一段再走”。
张英旺笑道:“好嘞,等弟兄们熬完活,晚吧晌时到打麦场,我好好的伺候弟兄们几段”。
话音未落,就看到从县城方向来了俩鬼子,骑着日本大洋马。张英旺顾不上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急急忙忙的赶路。两个鬼子追上来,不停的比比划划,嘴里伊利哇啦的不知说些什么。
张英旺对日本话一窍不通,面对越来越激动的鬼子,他不知所云,只能茫然的摇头。鬼子扬手就是一马鞭,张英旺脸上出现一道紫红的血痕。张英旺哪受过这种委屈,站在马前大声和鬼子理论,那个鬼子抬手又是一鞭子,张英旺一歪头闪开,没想到后背上又重重的挨了一记,粗布夹衣顿时裂开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张英旺被激怒了,他强忍疼痛,一哈腰把手中的粪叉抡开,生生砸断了一条马腿,两米多高的大洋马轰然倒地,没等马背上跌落的鬼子爬起身,雪亮的叉尖便送进鬼子的喉头。
一声尖利的枪响,子弹在张英旺的毡帽上穿出两个窟窿。张英旺头皮上也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周围头发也烤焦了。这要是常人,早就吓懵了,可张英旺是大武生,胆子大,身手更敏捷,他扬起手中的粪叉,刺向大洋马的面门,一只眼顿时瞎了。
大洋马吃痛不过,撒腿就跑,马背上的鬼子无论如何也约束不住,受惊的大洋马从张英旺面前经过的一霎那,他抡起手中的粪叉,就听到“咔嚓”一声,战马的前腿被生生砸断,马失前蹄,哀鸣着摔倒在路面上。
马背上的鬼子措不及防,重重的摔了下去,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面前出现一双大脚,鬼子惶恐的抬起头,张英旺飞起一脚,鬼子凌空飞起,摔出一丈多远。他双手撑地,努力的想爬起来,却感到背心一凉,锋利的粪叉刺穿了鬼子的胸膛,张英旺双膀教力,大喝一声,鬼子的尸体被粪叉挑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出十几米远,落入路旁的排水沟的枯草中。
前后不到一分钟,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骑兵就丢了性命。张英旺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满意,面带微笑捡起鬼子丢在地上的骑步枪。这种枪比鬼子常用的三八大盖短了许多,不到二尺长,枪管下固定装有可自动展开的折叠式刺刀。
这种枪张英旺以前没有见过,他十分好奇,这不起眼的东西竟会有如此的的威力,他无数次见过鬼子开枪杀人,但如此近距离研究步枪,还是平生第一次。张英旺调转枪口,闭上一只眼睛,向枪口中凝望,手指不经意轻轻触动了一下扳机,枪响了,子弹从张英旺眉心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从后脑勺飞了出去。张英旺高大的身躯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鬼子杀人的事见多了,但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光天化日下被杀,确是谁也没想到的。吃了亏的鬼子肯定要来找麻烦,正在庄稼地里熬活的长工们一哄而散,张英旺杀鬼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迅速的传遍周围的十里八乡。
鬼子的效率挺高,张英旺早晨杀人,他们不到中午就赶到了现场,来了二百多鬼子,还有一百多皇协军带路(华北治安军俗称“皇协军”,但老百姓背后都喊这些人汉奸或者是二狗子)。他们先是到周围的村子扫荡,准备捉拿张英旺的家人斩草除根,没想到当地老百姓知道情况不妙,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前去扫荡的鬼子扑了个空。
他们恼羞成怒,放火烧了全村的房子,又把张英旺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村口路边的大树上示众。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张英旺的人头被人取走了。鬼子和汉奸再次出动,在村子里没找到人,却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张英旺简陋的墓穴,身体和人头已经被缝合在了一起。鬼子再次把人头割下来,用火油焚毁了张英旺的尸体,然后把人头做靶标,用子弹把人头打成了一堆碎渣。
鬼子没找到安葬张英旺的罪魁祸首,可老乡们都说人头是被张英旺的结义兄弟“俏三娘”给安葬的。
俏三娘姓扈,叫扈金江。城西安家洼人,在戏班里反串刀马旦,擅长擒拿判官笔。小伙子长的漂亮,人也精神,火爆脾,在戏班里和英旺大哥关系最好。在《三打祝家庄》里演扈三娘,那扮相绝了,老百姓买他的账,喜欢看他的戏,也给他取了个“俏三娘”的绰号。刚开始扈金江对这个绰号挺反感,时间长了,叫的响了他也就习惯了。
鬼子毁了张英旺的尸身,俏三娘气不过,等避过了风头,鬼子对这件事追查的松了,也就到了腊月。俏三娘要给大哥报仇,杀几个鬼子给张英旺祭灵。俏三娘胆大心细,他清楚鬼子有枪,平时躲在据点不出来,要杀他们并不容易。
鬼子点灯(一)
俏三娘找了三个帮手,都是同一个戏班子的弟兄。俗话说好把式打不过赖戏子,戏子们每天练功不辍,身体灵活,手脚也伶俐,打架的本事比一般的武师都要强的多。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想出一个引蛇出洞的妙计。
第二天俏三娘戴上假发,又换上道士的衣服,从鬼子的据点前款款走过。那身段儿、步法,就是走个面对面,不知情的人也会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标致的大姑娘。
鬼子果然中计,三个色胆包天的鬼子,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翻译,一齐从据点中跑出来。那胖翻译边跑边喊:“姑娘你慢点,皇军有话跟你说”。
俏三娘假装没听见,却加快了脚步,又怕露出破绽,变在前面扭扭捏捏得跑了起来。仨鬼子嘻嘻哈哈的在后面追,胖翻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拼命的跟在后面。
鬼子脚上穿着厚重的皮靴,很难提高奔跑速度,一直和俏三娘保持着百十米的距离。鬼子边追边琢磨,这花姑娘体力真好,跑这么远丝毫不见疲态。
这一追就是几里远,俏三娘慌不择路,离开大道,进了洒满寒霜庄稼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奔跑。
鬼子也顺势追了下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几个鬼子竟使用左右包抄的战术,从三个方向向俏三娘扑过来。
俏三娘大惊失色,绕过一片小树林,前面有个废弃的瓜棚,俏三娘走投无路,一头扎了瓜棚。三个气喘吁吁鬼子紧随其后也涌进了瓜棚。那个胖翻译被落的挺远,等他来到瓜棚前,就听到鬼子惊呼一声:“花姑娘的不是,跟我们一样一样的。”紧接着几声惨叫,胖翻译意识到大事不好,转身就跑,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瓜棚里,倒着鬼子血淋淋的尸体,其中一个咽喉上插了一支响铃镖,姜立柱慢吞吞的从铺满麦草的床下钻出来,从鬼子的咽喉上,小心翼翼把响铃镖取下来,擦拭干净后装进镖囊。不用说,这个死不瞑目的鬼子,是被他干掉的。
还有一个鬼子脑袋歪在一旁,脖子被人生生扭断了,能有这么大手劲儿的,除了赵老大不做第二人想。
陈金禄杀人时遇到点麻烦,他个头不高,身材瘦小,在舞台上一直扮演时迁,侯君集之类的丑角儿,灵活有余而力量不足。偏偏他的对手人高马大,十分凶悍,陈金禄还没动手就先怯了,一脚蹬在对方的膝盖上,鬼子纹丝没动,他自己却摔倒在地上。鬼子上前一步把他摁住,抡拳就砸,却感到背心一痛,一把锋利的腿叉子(插在绑腿上的匕首)刺穿了鬼子的心脏。这个鬼子惨叫一声,就扑倒在陈金禄身上。
俏三娘冷笑着拔出匕首,在鬼子身上擦干了血迹,然后故作镇定的道:“大家都没受伤吧”?
虽然以前在舞台上天天打打杀杀,但真动手杀人,对几个戏子来说,都是平生第一次。他们又惊又怕,脸色苍白,手脚也微微有些发颤,全然没有了开始行动前的豪情壮志。
不知过了多久,俏三娘突然大惊失色道:“坏了,鬼子还有一个翻译官没有跟进来”。
大家追出瓜棚,腊月的天气嘎嘎儿的冷,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四个戏子得了三支步枪,12枚甜瓜**,但没有人会用,就埋在了瓜棚旁。俏三娘割下鬼子的脑袋,放火把瓜棚点燃,然后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散去。当天晚上,三个鬼子的人头也高高的挂在大路边树上,龇牙咧嘴的吓唬过往的老百姓。
民国二十七年正月初九,俏三娘被鬼子抓了,这案子做的明目张胆,鬼子没有头绪,但逃走的翻译官坏了大事。开始那几天鬼子追查的严,俏三娘他们几个躲了起来避风头,后来风声不那么紧了,又赶上过年,几个人开始试着上街,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警惕的心也就渐渐的淡了。
那个胖翻译带着鬼子去祸害良家妇女,结果只有他自己只身逃了回来,据点的鬼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不过几天时间,胖翻译就瘦了好几圈,浑身上下也被鬼子折磨的伤痕累累,要不是翻译人才不可多得,鬼子早把胖翻译满门抄斩了。
鬼子让胖翻译戴罪立功,他就拖着一条被主子打瘸的残腿,每天出没于周边的大街小巷,度过了他今生最有特色的一个春节。他的辛苦没有白费,俏三娘在当地小有名气,胖翻译经过仔细甄别,最后断定这件案子一定是俏三娘干的。
正月初九深夜,300多个鬼子把俏三娘的住宅围得水泄不通。院墙外的异动早就引起了俏三娘的注意,他悄悄的爬起来,穿好衣服,轻轻地拔开门闩,拎了两支两头枪来到院里。这种枪枪杆比较短,只有一尺多长,两端各有一个锋利的枪头,双枪灵活多变,攻守兼备,威力巨大,只是初学者容易误伤自己,所以两头抢流传并不广泛。
俏三娘刚来到院里,就看到墙头上跳进五六条黑影,悄无身息的摸到窗前,由于太过紧张,这些鬼子竟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俏三娘。
俏三娘也不客气,举起双头枪,戳进两个鬼子的后心,两个鬼子当场毙命,他们倒地的声音引起别的鬼子注意,继而又发现了横眉立目的俏三娘。
四个鬼子见行踪暴露,也就不再隐藏,一起端起刺刀,把俏三娘团团围住。不知是谁先发动的攻击,几个人顿时厮杀成一团。两头枪果然厉害,刚一交手,就有两个鬼子死于非命,但更多的鬼子从外面涌进来,俏三娘见势不妙,又刺翻了两个鬼子,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院墙下,两支双头枪脱手而出,把两个正翻越院墙的鬼子钉死在院墙上,然后俏三娘一个鱼跃,翻出院墙。
俏三娘根本没有想到,院墙外还聚集了数百鬼子,他无心恋战,撒腿就跑,鬼子这才醒悟过来,乱抢齐发,俏三娘腿部中弹,摔倒在尘埃,十几个鬼子一拥齐上,把俏三娘牢牢的按在地上。
俏三娘以寡敌众,转眼间就格毙了六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对手,这更让鬼子坚信,前些天的案子,也是这个年轻人做的。
俏三娘正月初九被抓,正月十二出红差。鬼子觉得枪杀俏三娘不能消他们的心头之恨,特地从德州据点请来了恶名昭著的大汉奸王保俊,绰号王铡刀,以前是土匪,后来归顺了日本人,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有一百多个抗日志士惨死在他的铡刀下。
出红差那天大雪纷飞,俏三娘被鬼子从宪兵队押出来,身后是五六个荷枪实弹的鬼子,他们挺着刺刀,距离俏三娘的后背不过二尺多远。几个鬼子后面是一辆军用卡车,车顶上还架着一挺重机枪,鬼子为了杀俏三娘也真下了血本。
俏三娘神色自若,还是那么干净精神,看不出有丝毫的恐惧。他身上没有刑具,不是鬼子仁慈,而是俏三娘腿上中了弹,依然断了一条腿,就是让他逃也逃不掉。腿上的枪伤鬼子没有给包扎,趟出的鲜血把裤管都染红了,脚上的鞋子也不知了去向,赤着脚蹒跚在雪地里,每向前一步,都会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殷红的脚印。
刑场设在土地庙前,泥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老百姓,他们神色麻木。一部分是来瞧热闹,大多数是被鬼子从家里赶出来的。鬼子押着俏三娘游街,一来是为了羞辱他,再则就是为了恐吓当地百姓。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俏三娘,来一段”。
俏三娘先是一怔,然后拉了个架势开嗓唱道:
隋炀帝无道坐金銮,
刀兵滚滚起狼烟。
二十八宿沦乱世,
举一世的英明在世间
……
俏三娘唱的这是木板大鼓《罗成算卦》。大家只知道俏三娘旦角演得好,没想到他大鼓唱也这么好。震天的喝彩声有如雷动,震的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俏三娘双手抱拳向大家表示谢意。
这时有人手举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大碗酒,还有一盘卤好的包心肉,那人单腿跪倒在俏三娘面前。这个人俏三娘认识,他是永昌酒楼的老板高明阳,平时没有多大的交情,没想到今天他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送行。
高明阳双目含泪,把托盘举过头顶,声音哽咽的道:“三爷干了这碗酒,暖暖身子吧”。
俏三娘朗声道:“多谢高老板赏酒,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先干为敬了”。言罢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包心肉。
从容赴死易,慷慨就义难。一般人到这种时候,还能自己走几步就算不错了,像俏三娘这样从容镇定的,绝无仅有。
俏三娘用过了酒菜,本来苍白的面孔有些微微发红,他坦然一笑,对周围的百姓道:“吃人家的嘴短,我最后再伺候父老乡亲们一段,把刚才的戏唱完了”。
还没等他开嗓,就听到二胡伴着木板大鼓的伴奏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承蒙三爷厚爱,平时没少给咱施舍,我左瞎子无以为报,就为三爷伴上一曲。”
左瞎子腰上挂着木板大鼓,手中一把二胡,平时卖唱为生,《罗成算卦》是他的保留曲目。木板大鼓本来就慷慨悲凉,再加上左瞎子凄凉的伴奏,老百姓哭声一片,眼前的俏三娘,就是那二十三岁的俏罗成,也要落个尸首不全。
左瞎子亦步亦趋,紧随在俏三娘身旁,脚下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哪里有个砖头凸起什么的,左瞎子眼睛看不见,心里却都一清二楚,根本不用旁人搀扶。
俏三娘心无旁骛,已经完全入戏,从开始一直唱到:
我算你二十单三岁,
该着将爷你命归天,
可怜将爷你是好汉,
临死落一个万箭穿
……
一曲未终,刑场已经到了。俏三娘面色坦然,任由几个刽子手把五六根高粱杆绑在他背后。这是铡人的规矩,几根细细的高粱杆绑在身后,纵然有通天的本领,身体也不能有半点儿弯曲。
周围的百姓虽然意犹未尽,有人大喊道:“俏三娘好样的”。
俏三娘大声回道:“我扈金江男儿身,杀鬼子只为大哥报仇”。
老百姓又喊:“三爷好样的”。
俏三娘长啸一声:“无悔了“。一个大栽碑直挺挺摔在雪地上。
被人称作王铡刀的王保俊个头不高,满脸的横肉,滴水成冰的天气,他却卖弄似的裸露着上身,面对视死如归的俏三娘,王铡刀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大喊了一声:“李翻译官,过来验明一下正身,咱们可不能错杀了好人。”
几个鬼子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听到王铡刀的喊叫声,那个胖翻译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苍白的大脸上还有明显的鞭痕。他慢慢的踱到俏三娘近前,弯下腰,抬手给了俏三娘两个耳光,鲜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胖翻译依旧不依不饶的骂道:“你奶奶的,要不是你无事生非,假扮娘们儿骗人,老子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今儿别说铡了你,就是把你万剐凌迟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胖翻译越说越气,抬手又给了俏三娘两个耳光,又向他小腹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俏三娘行动不便,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紧盯着穷凶极恶的胖翻译。
胖翻译恼羞成怒,恶狠狠的道:“你盯着我干什么,不服是不是,今天老子要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要先剜了你这双不安分的眼睛”。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向俏三娘的眼睛便戳去。
突然人群中有人仰天长啸道:“李建海,你认贼作父,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终有报应”。喊话的是刚才给俏三娘伴奏的左瞎子,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周围形势的发展,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左瞎子义愤填膺,忍不住开口谴责。
李建海被人当众直呼其名,不由得火冒三丈,抬起手中的枪,对着左瞎子连开两枪,从不离身的二胡,跌落在雪地里。左瞎子喃喃自语道:“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言罢一头栽进雪地上,胸口的热血,顿时染红了一片积雪,看上去分外的触目惊心。
俏三娘被胖翻译欺负时一语未发,但李建海枪杀了左瞎子,让俏三娘勃然大怒,开始大骂李建海。
李建海啐了一口浓痰,正落在俏三娘的眉心,然后恶狠狠的吩咐王铡刀,开始执刑。
两个鬼子架起俏三娘,先把两条腿放在铡刀口下。“王铡刀”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道:“我让你狂,我让你唱”。然后把铡刀用力一按,俏三娘两条绑着高粱杆的腿,从膝盖上齐齐断掉。
铡断腿的俏三娘一声没吭。没了高粱杆的束缚,俏三娘用两条断腿立了起来,然后高高跃起,雪地上留下点点血痕,如同一串串被随意抛洒的红豆。俏三娘一头撞在王铡刀的肚子上,王铡刀措不及防,被撞出五六米远,一屁股坐进雪地里,与此同时,四、五把刺刀同时扎人俏三娘的胸口。
从地上爬起来的王铡刀恨恨的说;“这小白脸子还挺尿性,把他心肝挖出来,大爷我要拿来下酒。”
俏三娘的惨死没有吓住老百姓,反倒成全了他,本来人就漂亮,戏又唱的好,还这么有血性,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暗暗拿自己的心上人跟俏三娘比,越比越不如。那絮絮叨叨的闲话,让血性的汉子们恨不得躺倒在铡刀下的是自己。
俏三娘的未婚妻刘芷香回来了,她艺名铁观音,生的十分标致,88年村上放映电影《红高粱》,老人们都说,那九儿不会是铁观音演的吧,太像了。
铁观音本来在天津的大戏班子坐科,就因为相中了俏三娘的人品和他的一身功夫,便毅然离开城市,跟着俏三娘的草台班子跑到乡下来。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头些天回娘家,就是商量成亲的事宜。
喜事将近,有情人终成眷属,铁观音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正一心盘算着婚礼时还要置办什么东西,却有人添油加醋的把法场的事当成传奇告诉她。
铁观音和俏三娘情投意合,又赶在新婚将至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本以为这个女人闻听噩耗后,一定会嚎啕大哭的死去活来,甚至以身殉情也未可知。却不想铁观音听的两眼迷离,悠悠道:“三姐一个唱戏的,最后有这么多人捧他的场,就是死也值了。可惜,我回来晚了”。
不流泪的铁观音走了,想看热闹的人无不摇头感叹:俗话说戏子无情,果真是此言不虚。
其实‘无情’的戏子很伤心,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舞台上的悲欢离合,没想到照进生活中的生离死别,从此阴阳两隔,而三姐跟她说过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戏子的眼泪只能往心里淌,不要被外人看见,廉价的同情面具下是一张张幸灾乐祸的嘴脸。
铁观音对俏三娘的话似懂非懂,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俏三娘唱了他人生最精彩的一出独角戏,在万人喝彩声中谢了幕。虽说生如夏花,逝如冬雪,要死就死在生命最精彩的时刻,可他却又怎能忍心抛下心上人独自上路。
铁观音就这样漫无目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头痛的要炸开一般,各式各样的念头都有,却捋不出一点头绪。因为三姐,自己不顾爹娘的哀求,放弃了天津卫的华丽戏楼远离他乡;为了三姐不怕餐风露宿,不怕苦水茅屋。台上台下皆是戏,不离不弃两相依。三姐走了,自己怎么活,怎么能活,怎么活才能活回从前。
女人是水做的,铁观音哭了,心里已经有太多的苦涩,再也多容不下一滴泪水,泪水打湿了她大红色的棉袄,又在凛冽的寒风中凝结成冰。仅此而已,铁观音终于明白,孟姜女再多的眼泪也哭不倒长城,三姐的话也不能句句当真。
陈金锁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几天前,李皋村一场大火烧的人心惶惶,三个鬼子和十几个汉奸在大火中死于非命,这其中就有两个是陈金锁的同僚。
俏三娘临刑前,左瞎子无意中喊出了胖翻译的名字,抓捕俏三娘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只有本地人才会如此熟悉情况,再根据胖翻译的名字对号入座,李皋村的李建海就浮出了水面。
兵荒马乱的年代,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到日本留过学的更是个稀罕物,李家大院的李建海有过留学的经历,在本地大大小小也算个名人。
因为俏三娘假扮老道事件,李建海在日本人面前失了宠,为了弥补关系,元宵节那天,李建海特意摆下酒席,招待据点中的鬼子和几个汉奸头目,到他家里饮酒赏花灯。为了哄日本人开心,他还专门去城里找了几个风尘女子。没想到到了后半夜出了事儿,几个位置同时燃起大火,惊慌失措的鬼子汉奸想要逃生,才发现大门被人在外面锁住了。天干物燥,老天爷也赶来凑热闹,一阵大风刮过,风助火势,眨眼间偌大的李家大院就烧成一片火海。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在大火中丢了性命,反正那天夜里去饮酒的鬼子和汉奸一个都没有回来,有些反应灵敏的,翻出了李家大院高大的院墙,没等他们落地,一柄雪亮的腿叉子就戳在这些聪明人的后背上。从留下的伤口看,杀人的手法开始还有些生涩,到后来杀人手法越来越干净,都是一击致命。
这场大火烧的太过离奇,老百姓都说这是俏三娘显灵,把铡他的鬼子和汉奸都索了命去。俏三娘死的太惨,来报仇索命顺理成章,只是不知道,谁是他下一个索命的目标,现在不但是给鬼子当差的汉奸,就是鬼子心里都不踏实。想到这儿,陈金锁缩了缩脖子,抱紧了大枪,仿佛又看到断了腿的俏三娘平地跃起,狠狠的撞向自己的肚子。
陈金锁也有满腹的委屈,早知道这么担惊受怕,这差还不如不当。平时鬼子不把他当人看,那些汉奸头子也不给好脸色,非打即骂。二鬼子比tmd鬼子还难伺候,大冷的天就让他一人站岗,太欺负人了。家里老婆还好吧,可千万别让俏三娘给追了命去。你不喜欢别人喊他俏三娘,我喊你三爷。三爷哎,我可没吃你的心肝,你老人家的尸首还是我找人安葬的呢。刘金锁嘟嘟囔囔抱着大枪不停地哆嗦着。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刘金锁的嘴,一把明晃晃的腿叉子顶住他的喉头。
鬼子点灯2
比尖刀更冷的是一个人的声音,“明天晌午古河堤义地,有人找你,不去灭你满门”。刘金锁没敢回头,风一吹裤裆里凉飕飕,他吓尿了。最怕的事还是找上门来了,不是俏三娘索命,活人比鬼更可怕。就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行动,这人胆子也太大了。让日本人保护?想想自己的老婆和女儿,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想弄群鬼子作女婿。
第二天晌午,惨白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没有一点温度,前些天的雪还没化透。一片白一片黄透着乱世特有的荒凉。黄河曾经从这儿流过,后来改道,剩下这两条古堤。干涸的河道盐碱的无法耕种。庙里的和尚便买了下来,专门埋葬那些路倒儿和没有地苦哈哈,所谓的义地,其实就是一片乱坟岗子。哪怕是最简单的墓碑都没有一块,但这儿也是方圆十几,里鬼子炮楼唯一看不到的地方。
刘金锁来了有一会儿了,没有见到一个人,正迟疑自己是不是被放了鸽子,这时突然有人道:来啊,挺早啊!说话间从坟包后转出个人来。二十多岁,中等个儿,手中三支响铃镖,呜呜的叫着,像是赋予了生命,在两手间飞舞着。刘金锁发誓这个人自己认识,邻村姜庄的姜立柱,赵家岗戏班子的武生,想想他那手出神入化的飞刀功夫,刘金锁心里一阵阵发紧。
姜立柱不那么紧张,大大方方、笑嘻嘻的问候:“这不是单庄的陈哥吗?那阵香风把你吹这儿来啊,你不好好的在炮楼伺候鬼子,跑到这乱坟岗在吃风喝屁?到底是有想法,小弟我好生佩服。”
刘金锁苦笑一下,心说这蒜装的,心里想着嘴里不敢得罪,便道:“姜老板有请,我哪儿敢当?”
“我请你了吗?没有啊?我哪敢得罪皇军的人,哪天您老人家一高兴把我也跟俏三娘一样给我咔嚓了”。
刘金锁扑通跪在地上,哀嚎道:姜老板你放过我吧,来世给您当牛做马也是我的福分,我弟弟和你是单家把式房的兄弟”。
“你看,你看,生分了不是?起来起来,给日本人跪习惯了,你要真不拿兄弟当外人,真还有事麻烦你”。
“行,行,能办的我一定尽力”。刘金锁站起身来,却不敢把粘满枯草乱泥的衣服弄干净。
姜立柱收了响铃镖,跨上一步:“俏三娘埋在哪儿?那王铡刀是哪个地方的?他真把俏三娘的心肝给吃了?”刘金锁松了口气道:“三爷那天出红差,我和几个兄弟把尸首葬在这义地里,三爷的心肝确实被王铡刀给吃了,那小子是山东人,大孙家据点皇协军的队长。
“ 呜”的一声,响铃镖凄厉的声音让刘金锁魂差点吓飞,心里凉了半截。一只红眼乌鸦应声落地,抽搐的两下就不动了。
这是个信号。人影一晃一个人走了出来,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陈金禄。金禄从小跟姜立柱在一个把式房学习武艺。在这里看到他还真有点意外。
陈金禄笑道:“哥,让你受惊了,没事,大伙逗你玩呢,别生气啊”。
“不生气,不生气,都是自家兄弟,开个玩笑也是应该的。”陈金锁嘴里嘟囔着在棉裤上把手心里的汗擦了擦。“哥,还有个事麻烦你,你看这玩意儿怎么用?”陈金禄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又转身从草地里拎出一条三八大盖。让自己老弟来问这事,看来姜立柱他们还是跟自己留了个心眼。
陈金锁这些天的担忧全没了,这些人要给俏三娘报仇,可我给他收的尸。自己的兄弟跟他们一伙,一定不会对自己的嫂子和侄女下手的。想到这了老陈的心放到肚子里了,轻飘飘弄了瓶酒,刚进家门扯着嗓子就喊:“孩他娘,给俺弄个下酒菜”。
陈金禄抬腿给了姜立柱一脚,骂道:你他奶奶的,看把我哥吓成啥样了。
姜立柱笑嘻嘻地回道:他是自找的,当汉奸给你家祖宗增光了。不过他胆子也不小,这乱坟岗子他也敢来吗?
陈金禄道:这是昨晚大哥吓的他,用腿叉子顶着,要杀我满门,今早我嫂子还埋怨:这么大人怎么还尿裤子。
一阵哭声打断了两个人的笑骂。俏三娘坟前铁观音哭的昏天黑地,双手用力的拍打着坟头……
铁观音找到我时,我正和姜立柱、陈金禄在一起。那天俏三娘扮老道,在瓜棚我们下了死手。后来他被抓了我们也不安心,不知他会和鬼子说些什么,会不会把我们都卖了,不管怎样,反正只要鬼子来了就和鬼子
拼命,法场铡人那事有一次就够了。
俏三娘重义气,鬼子从他嘴里什么也没得到。哥几个谁都没挑明,小人心难度君子腹。可俏三娘结结实实让大伙儿做了次小人。王丙才的老婆是铁观音杀的,那婆娘白天吹牛说她当家的跟王队长喝了三杯酒,还吃了俏三娘几片心肝。铁观音跟那女人去了茅房,回来满身是血。说把那婆娘作了。后来人都是铁观音作掉的,这女人越来越冷血了。
三声枪响鬼子不来拿就再扔个**,没有汉奸帮忙鬼子如无头苍蝇到处碰壁。吓破胆的汉奸谁也不敢再作鬼子扫荡的指南针,祸害老百姓的急先锋,毕竟汉奸还有家,得罪了铁观音却要灭门的。
鬼子点灯3
平原上的鬼子据点大约间隔十四五里一个,据点中间再建个炮楼。哪边有事据点和炮楼都出兵,两面夹击。据点鬼子和汉奸的比例是一个鬼子两个汉奸炮楼里面是三个鬼子和二十个汉奸。每个据点有一百多条步枪一挺机关枪还有一门小炮,炮楼里只有几十条步枪。
铁观音带人打了三枪扔了一个**,动静大的让鬼子立即出洞了。汉奸不愿打前锋,只好鬼子自个带队,据点鬼子多还够用,炮楼的鬼子只能倾巢而出,只留下几个汉奸看家。
鬼子刚走,铁观音就到了炮楼下,看家的汉奸早就被这个女人的手段吓怕了,丢下炮楼追随鬼子扫荡去也。
扫荡扑空的鬼子悻悻的回了驻地,炮楼外的异样丝毫没有引起鬼子的戒心,一年多了见惯了中国人的点头哈腰、逆来顺受。谁成想这么会儿的功夫炮楼换了主人。毫无防备的鬼子一进炮楼,一只呜呜作响的飞镖便叉在一个鬼子的咽喉,另外两个鬼子还没缓过神来,便被两条从天而降的麻袋装了进去。
后边的汉奸一见鬼子出了事,谁也没敢动。
铁观音厉声喊道:“我是铁观音,今天这几个鬼子是我带人给作的,你们快去给据点的鬼子送信吧,记住,谁跑得快让姑奶奶知道了我--灭他满门。”
汉奸们被铁观音的话吓住了,去据点八里路这些家伙足足磨蹭了三个时辰。两个据点的鬼子得到消息几乎同时出洞,不到半个小时就在炮楼胜利会师了。见到的只是一个挂在炮楼门口日本人的头颅。
现在我们有了八条枪,二十多颗**,数不清的子弹和两个日本俘虏。现在他们被牢牢地绑在俏三娘坟前的木桩上,嘴了塞着破布一脸惊恐的盯着铁观音。
铁观音一手持刀,一手拿了把纳鞋底用的钳子,慢慢的走到鬼子跟前,俯下身轻轻的卷起裤腿,露出鬼子那粗短多毛的小腿,只见刀光一闪,脚髁处 早就着了一刀,然后钳子一夹,又是一刀,一寸多长的脚筋丢在地上,像条恶心的虫子,居然还翻了两翻……被挑了脚筋的鬼子早已没有了那狗屁武士道的精神,看铁观音的眼睛了除了眼泪、绝望还有一丝丝的哀怜。
铁观音没有住手,她用两块破布缠在鬼子头上,然后细心地把鬼子的头皮用刀划开一点,挑起伤口里慢慢倒入从炮楼弄来的洋油,又把一根侵了油的破布条,用刀尖轻轻的塞进鬼子的脑袋,她是那么的小心,仿佛每一滴溅落的洋油都让他心疼不已。两个鬼子现在老实了,再没有挣扎,也许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人世间,来到这片一无所知的土地。
天黑了,洋油桶仍在一旁,鬼子头皮上浮起了白花,那是洋油和人油的混合了。铁观音点燃鬼子头上的布条。两个被点了天灯的鬼子身子剧烈的抖动着,风吹来,那火苗忽明忽暗, 却在不肯灭掉,在暗夜里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
铁观音一把扯下鬼子嘴里的破布。啊……嗷……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铁观音跪在俏三娘坟前,磕了个头:“三姐,这帮畜生铡了你,吃了你的心肝,今天我把他们挑了脚筋,点了天灯,给你祭灵。
在天灯幽暗的火光中几个人一一给俏三娘上了香磕头。然后朝天开了几枪离开了。剩下两个点天灯的鬼子,嚎叫了大半夜,用尽了日本所有的诅咒和脏字,来缓解这无尽的折磨。可惜中国人听不懂,听得懂的日本人夜里再也没敢出来。只是任由两个鬼子耗尽最后一点脂肪。
第二天,两个被点了天灯的鬼子像两根焦黑的木炭,拉回了据点。两个一百多斤的鬼子最后一共剩下不到七十斤。真不知他们的阵亡通知书会怎么写?他们这面目去靖国神社会不会把天皇吓死。
第四章 坠落的膏药旗
吹了亏的鬼子自然不肯罢休,各个据点接连配合着扫荡了几次。实践证明只要汉奸闭了嘴,得不到汉奸支持的鬼子就像失了双眼的瞎子,没了目标。鬼子认为一次能拔掉一个炮楼,这支武装的人肯定少不了,可拉网扫荡了几次,一无所获便草草收兵了。
躲过了风头,我们大家又聚在一起。
铁观音说:“咱们也学戏文里(拉队伍造反),大哥你作头领”。
我说:“我可不行,挑鬼子脚筋的事我干不了,还是你来吧。戏文里有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咱们铁观音血洗鬼子炮楼。巾帼英雄挂帅,想想就有气势”。
陈金禄和姜立柱更没意见。铁观音便也不再推辞,她说:“我们首先要找个军师,没有诸葛亮的刘备非哭死不可。其次,咱们人太少再多找几个人。练过武,唱过戏知根知底。别的戏班先不要,还有就是对付汉奸,一旦犯了咱们的忌,满门杀光一个不留。三分感情不如一分怕情”。说罢,看了陈金禄一眼。陈金禄苦笑着咧了咧嘴。
军师来了,原先戏班里编戏词的,诸葛亮也上台演过,可那嗓子太破了,听过他唱的人都后悔自己还有耳朵。所以只能跟着戏班子打打杂,跑个龙套,因为有点学问,同行们调侃他,给他起了个蔫诸葛的雅号。
蔫诸葛原名泊志文,三十二岁,东葛村人。我们的兄长,老师,只是当时谁也不晓得他对我们有多重要。
又招集十几个人,都是以前走码头的哥们。
蔫诸葛说;“差不多了,人再多没枪也白搭,另外,还要给咱队伍起个名字,命不正则言不顺。”
大伙说就你学问大,这名字还是你来吧。结果这厮给起了个“白马银枪抗日救**”。他的解释是白马银枪俏罗成,抗日救国扬美名。后来八路军那个大名鼎鼎的白马攻坚团,其前身就是蔫诸葛这厮拍铁观音马屁胡乱起的。
蔫诸葛接着道:我们还得多弄几条枪,我觉得咱们再打一次炮楼,鬼子上次吃了亏,炮楼里鬼子增加了不少,可跟据点还是没法比。”
大伙听了觉得可以,不忘调侃蔫诸葛一番:人家诸葛亮擅长以少胜多,可你小子净捡软的欺负,我看你不是诸葛亮,是那个大白脸的奸臣曹操。
刚升任白马银枪抗日救**军长的铁观音,可能还记不全自己的番号,却对蔫诸葛的想法很是赞同。;打炮楼,再抓几个鬼子点天灯,祭咱们白马银枪****军的大旗。
坠落的膏药旗2
坠落的膏药旗1
全县有42个据点,70多座炮楼,一千八百多鬼子,汉奸3600多这种以点带面的方式。平时还有用,可一旦有大事就显出来兵力不足。尤其是去外地联合清剿,据点的兵就有点不够用,炮楼就更不用说了。
二月二,龙抬头,麦苗返青,几个据点的鬼子和汉奸联合去东八乡征粮。说是征粮其实就是抢粮。兵荒马乱的时候,年景又不好,东八乡的老百姓民风彪悍,鬼子去的少,讨不到便宜。。去的多了这边就唱空城计,可鬼子也得吃饭,天皇给的不够吃,只剩动**了。兔子不吃窝边草,鬼子对据点附近的老百姓轻易不敢招惹。当**又立牌坊的形象工程鬼子一向做的不错。这一去要回来就得三四天。
炮楼里这回留了两个鬼子和四、五个打杂的汉奸。铁观音知道机会来了。
炮楼分三层,顶层是观察哨,白天装装样子,夜里就收了,二层住的是鬼子,一层是汉奸。铁观音在汉奸眼里就是活阎王。站岗的汉奸见了她两腿都软了吓得直哆嗦,话都没吱一声,便任由铁观音大模大样的带人通过,毫不费力的来到炮楼下。
铁观音道:有把握吗?姜立柱说:没问题,小时候俺练镖可是打香头的,这鬼子的灯可比香头亮多了。说话间两颗**不分前后的顺着二楼的射击孔飞了进去。“轰、轰”两声,二层楼的灯光没有了,确实一片火光。几个穿着不正的汉奸一手提枪,一手提裤子,慌慌张张的从炮楼跑出来,趴到工事里不安的向外张望着。铁观音拍了拍姜立柱肩膀,挑了挑大拇指,然后从汉奸背后大喝一声:铁观音到了,都他娘的别动,不听话姑奶奶灭你满门。说完大步走进炮楼,姜立柱在后跟着,把响铃镖仅仅地抓在手里,在这地方镖比枪好使的多。
刘金禄手里握着**和几个新入伙的兄弟看着那些个趴在工事里的汉奸。
借着火光被**洗劫过得二楼一片狼藉,两个血泊中的 鬼子早就断了气。一把挂在墙上的指挥刀引起了铁观音的兴趣,走上前去,摘刀,抽刀,一道寒芒闪过双眼。“好刀,好刀”。一挥刀,一个鬼子尸首两分,一抬脚人头顺楼梯滚了下去。
这次我们缴获了六条步枪,几十颗**,一支手枪,一把指挥刀和若干子弹,铁观音对冒犯她的汉奸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但对听话的汉奸宽大的很。除了拿话吓唬他们一下,枪都不缴。她说: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缴了他们的枪跟鬼子不好说。完事还特意跟汉奸们交代:去那边据点报信,就说我铁观音把炮楼又给端了。
凯旋的路上,铁观音后背东洋刀,腰垮**包,手里却摆弄着那把手枪,边走边嘟囔:这么小的枪是鬼子娘们使的吧”。一回头对刘金禄喊:“哪天把你哥喊来,教教咱这玩意儿咋使唤?”
那两个鬼子的人头,铁观音本来想带回来祭旗,可蔫诸葛说心里有就算祭了,兵家没那么多的讲论。以铁观音的脾气,不但要用人头祭旗,还要在炮楼的墙壁上蘸着鬼子的血写上:杀人者银枪白马铁观音。可惜自己识字不多,蔫诸葛又不帮忙,让我们的铁大头领好几天不开心。
吃了亏的鬼子没有一点动静,铁观音是天津人,天津的土匪来南皮作案,算是流匪。流匪不好抓,兴师动众折腾半天啥也捞不着,费那劲干嘛?铁观音可能早就流窜到别处了,让别的地方的皇军头疼去吧。谁说日本没有阿q,在这种自我安慰的心里安慰下,日本鬼子坦然的吞下了炮楼被吞的后果。
铁观音郁闷了几天,可新到的手枪又让她兴奋起来--学会了放枪。天天带着爱不释手,高兴了就放两枪,虽说枪声可能会招来鬼子,来了也不怕,正好拿他试试手。
蔫诸葛找到铁观音说:“我们现在有二十来号人了,枪也差不多人手一只了。可咱们老在赵家岗窝着,虽说汉奸怕了咱,就怕哪天有人坏了良心,咱们都是守家待地,上有老下有小的。非让鬼子一窝端了不可。”
铁观音道:蔫大哥,你说咋办?
蔫诸葛道:赵家岗村东八里,杨八庄子村前有古河堤,村北是百万大洼,据说有一百多万亩,如果把营扎在村北杨八庄子,进可功,退可进大洼。百万亩大的地方,藏几个人是没问题的,多少鬼子也很难找到。
“为什么不在安家洼呢?我觉得这两处地形差不多。”看来铁观音还是对俏三娘不能忘怀。又打起相好老家的注意来。
蔫诸葛道:“安家洼离据点太近,再说鬼子要知道你和俏三娘的关系会放过他的家人吗?”
“这陈屯据点离杨八庄子也挺近,为啥就没有事”?
蔫诸葛道:“杨八庄子与陈屯隔了两道古河堤,还有宣惠河,河上桥都没有,鬼子就是看到我们也过不去河,等他过了河,咱早进大洼了。”
“行,这事先依你,那天我非把据点也打下来。”铁观音咬牙恨恨地说。
蔫诸葛:“得了,得了,姑奶奶,你还是省省吧。就咱这二十来号人,连据点鬼子零头都不够。打据点?你有炮吗?戏文里说‘众儿郎调炮攻城’,打据点跟攻城一样,没炮是不成的。”
铁观音说:“咱弄门炮不就节了,可你说从哪里弄呢?你说的炮是啥样的?”
蔫诸葛说:“行了,行了,咱先拔营扎寨,回头我告诉你炮是啥样的。”说完急匆匆的走了。其实他也没见过炮,就是见了也不认识,再说多了就露怯了。他可不想让铁观音知道,还有他蔫诸葛不知道的东西,非小看自己不可。
杨八庄子七、八百户人家,三、四千人,是个大村。村里也有汉奸,只是当他们知道铁观音来了,除了叹自己命苦外,祈求千万别让这女阎王给盯上,都学会了闭嘴。这支白马银枪的救**就算有了新根据地。
春天里青黄不接,弟兄们都是穷人,光一天二十来号人的吃饭都成了问题。铁观音也吃不饱,当家才知道柴米贵。弟兄们跟他混连饭都吃不上,实在让她着急。
大伙聚在一起商量,有人说咱要不去吃大户吧?地主家粮食多。有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丁,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蔫诸葛说:“不行,我们在这扎营,不能坏了我们的名声。得罪了杨八庄子的人我们还能站住脚?依我看咱还是劫鬼子粮车吧,每月初一,十五鬼子的汽车都给据点送粮……据点两百多人。咱弄成一票,就够吃半年了”。
坠落的膏药旗3
早春的华北平原一片萧条。谷雨前后种瓜种豆,现在才到惊蛰,离春种还是有点早。麦苗已经返青,路边的柳树透出一丝绿色。春天并没
有因为战争耽误行程,该来的还是来的。
鬼子司机三国浦志心情很糟,全县四十二个据点却只有三辆卡车。一辆车要给十四个据点送补给,一个据点每月补给两次,这他妈的几乎天天长在这破车上。
有时候刚躺下就有任务,还得加班送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又一次,居然是送几个军妓回沧州。那几个朝鲜娘们挤在后面车厢里。两个帝国挺身队的小妞儿身着和服,一屁股挤进驾驶室,听到帝国乡音就很亲切,尤其是两个身着和服的妙龄女郎,便和她们说笑了几句,谁知道那两个小妞儿说为天皇陛下效忠的皇军辛苦了,想用自己年轻的身体来安慰他。说完竟动起手来,害的老子差点没把车开进河里。一顿臭骂’让两个满怀春心的帝国同胞泪流满面的滚回了后面车厢里。
想到这儿三国浦志有点冲动,侧目看了看那鼾声如雷、嘴角哈喇子挂的老长的军需。三国浦志一下子兴志全无。两个全副武装的宪兵一个抱着枪挤在军需身旁打瞌睡,另一个则斜背大枪,把自己像腊肉一样挂在驾驶室外面。脚踩在踏板上,一只手紧拉着门把手,另一只手则举过头顶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嗷嗷的怪叫。
汽车兵三国浦志看不上这些步兵,地老鼠,真是一群乡巴佬。自己一脚油门就够这帮地老鼠跑半天。
“真没见过什么市面”三国浦志嘴里嘟囔着。
砰地一声汽车停了,挂在外面的宪兵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次表演,在空中手舞足蹈飞了出去十多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血从鼻孔嘴里呼呼冒出。
驾驶室的人头则重重的撞在挡风玻璃上。那宪兵也算是训练有素,虽然撞得头昏眼花,行动丝毫没受影响。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蹲距在车旁。一手举枪,一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流下的血,免得影响视线。
那军需也掏出了手枪从车上慢慢蹭下来。三国浦志胸口被方向盘顶了一下,头也撞破了。他忍着剧痛,慢慢从驾驶室挪出来。
没有人,三个精神紧张的鬼子心才放下来。车没毛病,肯定有人捣鬼,路是鬼子修的。路面上被人挖了两条六尺来长,一尺多宽的深沟。沟里两把刺刀从漏了气的轮胎扎了个对穿,露出雪亮的刀尖。坑上铺了木板,又盖了黄土。伪装的很好,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木板的厚度足以支撑除汽车以外的所有运输工具,这是一个专门对付汽车的陷阱。
公路沿着宣惠河堤修的,这里有个慢弯,汽车陷到了慢湾里。西郭的炮楼、陈屯的据点都发现不了。
当三个鬼子正撅着屁股研究陷阱时,背后传来了冷笑声。三个鬼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和俊美朗目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路旁。只看了一眼‘两只“呜呜”作响的飞镖便死死地钉在宪兵和军需的咽喉上。
“铁观音”。三国浦志颤抖着声说。他不懂中文,但铁观音这三个字每个鬼子都知道。那两个被点了天灯的鬼子成了他们永不磨灭的梦魇。私下里鬼子们起誓发愿,出门不要碰上铁观音。过后,自我安慰道:不就是一个小娘们吗?如果让我碰到一定要先奸后杀。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谁知这回还真让自己碰见了。扑通一声,三国浦志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
铁观音道:“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的,是个唱戏的好材料。留下吧,杀掉可惜了。”
三国浦志,日本大阪人,1949年牺牲于海南岛。他比政府记录的本地第一个俘虏早了一年多。
几年后,这小子跟大伙儿吹牛说:“不是铁司令我早就跟你们拼了,那军需的手枪就在我脚下,我枪法好,打掉你们几个不成问题。听到枪响,据点和炮楼的人肯定来支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谁知铁司令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儿,天哪,我就想这辈子跟定她了,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姜立柱说:你就吹吧,然后一支响铃镖嗡鸣着钉在这小子的裤裆下。“再吹牛,明天让你伺候皇上去。”三国浦志吓得小脸发白,不敢再说话。不过,这小子的枪法真的不错,不是一般的不错。
铁观音挥了挥手喊道:“得手了快来搬东西。”二十多个人从堤后扑向汽车。蔫诸葛道:快点搬,先把粮食和枪运回去,其余的先埋在昨晚挖的大坑里。快点,粮食够吃的就行,鬼子要来了。
埋好拉物资,蔫诸葛又把切下的三颗鬼子人头摆在汽车上,还用鬼子的血写上“白马银枪铁观音,为夫雪恨杀仇人。今日借粮三百担,鬼头三个做定银。”
铁观音听蔫诸葛念罢说:“太俗了,你这个军师是咋当得?”
蔫诸葛说要不你自个儿整两句。铁观音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将就着用吧,姑奶奶没空“。
蔫诸葛笑了。又大声喊道:东西埋好了吗?
“埋好了”。有人答道。
再扒开,把这几个鬼子的尸体埋进去。见铁观音不解,蔫诸葛道:“咱们埋了东西,可土是新的,鬼子非疑心不可,把这三个家伙埋在上面,就算鬼子扒开,也不会疑心下面还埋着东西。”
劫了粮食后,铁观音带人躲进大洼深处。这地下一尺多深就能挖出咸水,盐碱地不长庄稼,苦蒿草和红荆条却一人多高。往东二百里就是渤海,我们待得这地儿离村子大概四十多里,一个三面是水的高地儿,(估计有十多亩地的样子),劫粮前蔫诸葛差人在这盖了十多间茅草房’又在不远的空地上也修了几间,说是当库房用,以后再缴获了物资就搁这儿。铁观音笑蔫诸葛道:戏文里说狡兔三窟,蔫哥该不会是兔子转世吧。
坠落的膏药旗5
周村据点的鬼子听了罗寨炮楼汉奸的报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皇军杀了皇军还劫了皇军的军车?这个皇协军是再说绕口令吗?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一群猪。“连猪都不如”。
语言不通让据点的鬼子白白耽误了两个时辰。鬼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每个据点都配个翻译。可要没有汉奸帮忙,他们连中国都进不来。鬼子也有鬼子的难处。
卸了货的 汽车没处安置。蔫诸葛说:“填了河吧。毁了也绝不留给鬼子。”汽车顺着堤坡冲进河中。在河中翻了几个滚,慢慢的沉入了河底。三国浦志不舍,心疼的捂着脸嚎啕大哭。眼泪顺着指缝流出。他现在也成了地老鼠了。
屡屡得手的铁观音越来越贪心。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方圆百里的据点和炮楼都是她骚扰的目标。
对鬼子来说三国浦志的叛变和鬼子顽强的等级观念,成就了铁观音。源源不断的枪支弹药、粮秣、被服运往老营。害的蔫诸葛又往大洼深处找了块高地来存放这些物资。否则,这些弹药要是爆炸了,大伙谁都活不了。
夏天来了,大洼的蚊子多的让人胆寒。蔫诸葛让人割了艾草晒干,打成绳子。点燃后的艾草香味伴着青烟笼罩着整个老巢。昼夜不息。从远处看就像一座先雾缭绕的仙岛。蚊子被烟熏到处乱撞,时间不长,水面上落了满满一层。
早起,蔫诸葛围着老营转了一圈。无意中发现进口处的红荆条有些异样。仔细一看,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茬口还很新。一根荆条直指老营道口。往前走了不远又发现了一处相似的。老蔫心想:坏了,老营被鬼子发现了,还作了标识。蔫诸葛很自责,埋怨自己太疏忽。回到营地马上把人召集起来。
“我们老营被鬼子发现了。昨天晚上鬼子的探子已经在我们的进口处作了记号,我估计今晚上鬼子就有行动了”蔫诸葛看门见山道。
“为什么今天白天不来?”姜立柱不解的问道。
“从这儿道杨八庄子四十多里,杨八庄子到据点还有十来里。这大洼遍地沼泽,汽车进不来。探子连来带去将近一百里,最少五个时辰才能回去。等他找到鬼子,鬼子在准备准备。到这里最少也得四个时辰。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最晚子时鬼子就到了”。
三国浦志说:“子时就是午夜十二点。”这些时候这小子没少学中国话。说罢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
“这玩意还能看时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蔫诸葛接过手表翻来覆去的也没看懂。
“现在差十分钟不到七点”。
“你说子时是十二点,可现在都已经七点了?照你这么说到了十二点天还没黑呢?”
“鸥,子时是二十四点,刚才我说错了。”
“这表上就十二个数字呀,哪有什么二十四?”
三国浦志急的满头大汗,却又不知怎样解释。蔫诸葛把表还给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逗你呢,开个玩笑,这西洋钟我见过,知道咋回事。”
铁观音兴奋的小脸通红,:“有什么紧张的,鬼子来了我先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来将通名受死。凭我胯下马,掌中刀定要杀他个七进七出”。
蔫诸葛道:“不要闹了,这不是在演戏,快想个办法吧。”
铁观音满不在乎的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杀了那么多鬼子,也没人在我面前走上一个回合。”
姜立柱道“要不今晚咱都埋伏起来等鬼子一到我们在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三国浦志说:“炮,他们有炮,有掷弹筒,还有机关枪。还没到跟前人就被炸飞了。”三国浦志的一番话把大伙吓住了。
片刻后, 蔫诸葛道:“兄弟,你带两个人看库房的路有没有被敌人发现。”
姜立柱答应一声带两个人就出去了,一会的功夫就回来了。“没有异样,路上的陷阱没有被破坏。想到达库房必须先经过老营。”蔫诸葛本来就觉得那边不该有事。只是不放心,才让人去靠实一下。
蔫诸葛道:“咱得先把值钱的东西弄到库房去,把马也牵过去。那边蚊子多,又不能烧艾草。白天都给马喂饱了,再戴上笼头。免得晚上蚊子一咬叫出声来。再多找两个人把去库房的路断了。让两个淀子的水连上。水面越宽越好,在多挖几个陷阱。防范以为然,万一鬼子过去了不要和他们硬拼,保命要紧,东西丢了还可以再抢回来,兄弟们的命要是丢了,要那些东西还有啥用?”
姜立柱刚想答应,陈金禄说:“还是我去吧。姜大哥功夫好,留在你们身边好有个照应。”
“也行,不过你们千万也要小心。”蔫诸葛又对大家说:“今晚咱给鬼子唱出《空城计》。
半夜十一点多鬼子真了,大约有一百多号人,还有二三百的汉奸窝窝囊囊的跟在后面。看这架势,附近四个据点和炮楼的鬼子全来了。
为了迷惑敌人,不让他们起疑心。老营还点着艾草,艾草的青烟笼整个着整个老营。艾草燃烧的清香飘散在空中,让人如醉如梦。我们换了鬼子服装,躲在离老营四、五里地的小高地上,心里都有些得意”没想到为了我们这二十来号人,鬼子竟然整出这么大动静。这些小鬼子也太他妈小心眼儿了吧。
突然,有一小队人向这边走来。我们躲在红荆丛里,偷偷地向外张望。
只见鬼子把一些铁管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组装起来。后来我们才明白那就是炮,一共有四门。调好了角度,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一挥手,四个鬼子拿着炮弹放进炮管。‘轰隆隆’的炮弹相续炸响,老营一片火海。大炮持续轰炸了十来分钟后,鬼子步兵才开始进攻。
蔫诸葛一挥手,我们都冲了上去,消灭了这几个炮兵没费劲。这些鬼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了阎王。
前面的鬼子已经冲进了老营对着一切可以的目标放枪。在茅屋燃烧的火光中,到处是勇猛冲杀的鬼子。
蔫诸葛丝毫没有耽误,用刚缴获鬼子的小炮攻击。已经订好了诸元。鬼子刚才还示范了半天,再学不会就见鬼了,‘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老营中间,炸飞了几个鬼子。正在四处搜索的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弹打蒙了?趴在地上,紧张的四处张望。一发信号弹冲天而起,这是停止炮击的信号。可谁管得了这个呢?没等他第二发信号弹升空,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炸响。那颗信号弹斜飞过水面,把水边的红荆条映的五彩斑斓。
炮口下的鬼子
翻过古河堤,宣惠河面上鬼子架起了一座浮桥。看桥的汉奸看到这么多全副武装的皇军凯旋归来。立正,敬礼。任凭我们从浮桥是大大方方的过了河。过了河就是公路,上次我们劫汽车的地方,向东五里路便是陈屯据点。
下了公路钻进了高粱地,高粱叶上的露水顺着领口滑进脖子,跑了半夜,一身的汗水粘糊糊很不舒服,现在清爽了许多。平时高粱叶儿划过脸喇的生疼,今天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手上和脸上被蚊子咬的都是疙瘩。
向东大概又走了二里多地,蔫诸葛说:“差不多了,歇会吧。”透过密密的高粱叶我们向据点方向张望。铁观音则献宝般的举起刚缴获的
望远镜。片刻这东西便被她丢在了地上,嘴里骂道:“什么**玩意儿?”
三国浦志拾起望远镜轻声道:“倒了,你拿倒了。”然后放在铁观音眼前,慢慢调整焦距,据点变得清晰起来。铁观音拍了拍三国浦志的肩膀,夸道:“行啊,小子,以后再唱戏你就演我的马童。”说罢回头笑了笑,那张被蚊子叮的满是包的脸把马童吓得打了个寒战。
为了防备偷袭,据点门口数百米没有一点障碍物。大门外用麻袋垒成的工事,一挺歪把子机枪正对着大路。工事外面用铁丝网围的严严实实。高高的围墙上也架起了铁丝网,围墙内大约有二三十间平房,中心是一个炮楼,炮楼上插着一面让露水打湿了的膏药旗,没精打采的低垂着,旗下的鬼子端着枪走来走去。
固定好炮位,三国浦志很不情愿地调好诸元‘轰’的一声,据点炮楼上的鬼子像变魔术似的,把自己分成了几块纷纷飞落。膏药旗也碎成了几片,慢慢的飘落在残肢断臂中,随后草料棚和弹药库也被炮弹击中。据店内燃起了熊熊大火,在滚滚浓烟中还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哒哒哒’据点门口的机关枪响了,高粱杆被齐刷刷的扫掉一片。接着一发炮弹把机枪手炸出了掩体。
姜立柱冲出了高粱地,沿着大路冲了上去,鬼子去扫荡了兵力空虚,看守的汉奸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打晕了头。姜立柱抱起机关枪就往回跑,这时有个汉奸才醒过味儿来,冲出据点,举枪瞄准了狂奔的姜立柱,‘砰’的一声那汉奸应声倒地。三国浦志又把枪口对准了下一个可能出现的目标。
一声巨响,据点炮楼里储备的弹药爆炸了,炮楼飞起多高,然后头一歪从空中重重的摔了下来。
据点向西八里是西郭炮楼。对付炮楼本来就是铁观音的拿手好戏,更何况他有了炮。三发炮弹从炮楼砸下去火光从底层的门中冒了出来。
炮楼的汉奸毫无斗志,丢下炮楼逃散了。
后来这段历史地方志是这样记载的:1939年六月(农历)二十,陈屯据点及八华里外的西郭炮楼突然失火,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因扑救无望,遂放弃该据点和炮楼。
第四章 炮口下的鬼子
鬼子回来的比我们预料的要早,从西郭渡口刚过河,然后顺古河堤向东走了不远。就发现鬼子正过浮桥。本来依铁观音的性子非把浮桥
炸掉。蔫诸葛说:“不行,鬼子一旦发现我们行踪,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半夜我们回到老营,鬼子早走了,头天夜里他们冲进老营,莫名其妙的挨了炮击,久经沙场的鬼子军官立即判断出据点兵力空虚。这些清缴的土匪可能奔自己老巢去了。需要立刻回兵支援,可想不到,前后不到两个小时,铁观音竟连拔两个炮楼。什么时候土匪也能把炮打的这么准了。
陈屯的据点撤了,西郭的炮楼也拆了。土匪有了炮,又剿灭不了,生活在炮口下的鬼子不想整天提心吊胆,只好走为上计了。没有据点作依托,唐孙的炮楼就是待宰的羔羊,早晚得成了铁观音的菜,于是鬼子顺道把唐孙的炮楼也拆了。就这样从乌马营据点道鲍官屯据点出现了一个三十华里的统治真空区,看来鬼子的识相也是打出来的。
正当鬼子忙着搬家时,我们的铁大首领却在发脾气,在她看来自己的老巢也被端了,骂道:“这鬼子太欺负人了,把姑奶奶赶到这里望天儿,蚊子叮,虱子咬,戏也唱不了,这还不算完,还想赶尽杀绝,你们当姑奶奶好欺负咋地?咱住在这地儿,像**阵似的,有时咱自己都不好找。鬼子却能找到我们,依我看村里一定有人给鬼子当向导,把咱们给买了。”
蔫诸葛道:“这事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把这人给弄出来,不然以后我们还得吃亏。”
招了群女兵
第五章
回到老营,正在家等候的蔫诸葛听了报告很不高兴,他沉着脸问铁观音:“你把冯家哥俩作了也就作了,可他父母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铁观音道:“鬼子能进中国,就是有这帮汉奸。蔫哥,唱戏时遇到这些人,你说这是群流氓无赖,好鞋不踩臭狗屎,我们忍忍也就算了。鬼子一来这些玩意儿又成了汉奸。没他们鬼子就是瞎子、哑巴,这些流氓汉奸为了讨好日本鬼子,对中国人比他娘的小日本还狠。为了显摆自己,杀人、逼供、抓壮丁、抢粮食坏事做尽,为的就是得到鬼子的认可。三姐就是因为他们才被抓的,还让他们给铡了,心肝都让他们用来下酒,简直比日本人还毒。这跟人家日本人有什么关系。都是中国人,可汉奸这么认为吗。那天要不是你心细,发现了他们做的记号,才让我们安全脱身。要是被鬼子抓了,汉奸会不会把咱们的心也挖了下酒。咱跟那姓冯的有仇吗?他告密就是要拿咱们的血给他换个队长当,今个我就是要杀鸡给猴看,给汉奸们提个醒,以后谁要敢再惹我?冯宪勇就是他们的榜样。”
蔫诸葛被她这套似是而非的歪理弄得没了脾气。最后叹了口气说:“哎,这孽做的”。也不知这话是在埋怨谁?
铁观音屠了冯家,得到消息的鬼子出人意料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也许在他们眼里,冯宪勇就是条狗,这条狗的价值在偷袭老营失利后就没用了。为了条没什么价值的狗兴师动众太不值得。
杀了冯家并没让铁观音开心。想到那天冯宪勇骂她一个女人整天跟帮老爷们在一起混的话着实伤了铁观音的心。两天后他失踪了,连心爱的白马都没骑。
候辅臣是地主,大地主。到底有多少地?多少间房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传说皇宫大门上有九九八十一颗金钉。候辅臣家的门上有六十四颗金钉镶成的八个大字:家住桃园,地耕渤海。他不但有沧州地区第一辆小轿车,甚至连天津市市长有谁来当都有经过他同意。日本鬼子来了也没敢动他,反而请他当了桃园维持会会长。
候会长雇了四十多个家丁,人手一只德国净面匣子枪。这装备别说游击队,就连小鬼子看了都眼红。日本人对他的态度是,不能不用,不能重用。这不受重用的维持会长,生的矮矮胖胖,一副眼镜架在鼻子上,好似个庸才。可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扮猪吃老虎,是个狠角儿。另外还养了个戏班子。候辅臣书读的多,,他这个戏班子可能是跟《红楼梦》上学来的。戏班子里清一色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学了几年戏,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了。十七八一朵花。去他家听过戏的人回来都说:在候老爷家看过戏,别的戏园子都不用进了。
清晨,戏班子都聚在西厢房里学戏,一群大姑娘叽叽喳喳没片刻安静。孙瑞玲独自坐在一旁的长蹬上,双手抱膝,下巴顶在脚上半天没动一下。这是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姑娘。模样长得漂亮,戏唱的也棒。可戏班的教头说:“这孩子心思重,想的多,怕是将来管不了。
许文芹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这是孙瑞玲班子里最好的姐们。搬了条长凳坐在他对面小声问:“想啥呢”?
孙瑞玲抬头看了许文芹一眼说:“我在想这几天大概又有姐们配人了。候老爷今早带了俩人来,其中有一个是护院的教头,另一个是候老爷的朋友,听说在给鬼子当差”。
“那不就是汉奸吗?”许文芹道。
孙瑞玲按住她嘴:“嘘,别胡说让人听见了又要挨扁担了”。
“我倒愿早点出去,省的天天在这挨打受骂。”
“出去也没什么好,候老爷要结交的人,都是有头有脸、有家有室的人。说是给我们配个好人家,其实就是给人家做小去。上个月配给保安队副队长的曹风,昨天我听人说让大婆拿开水给烫死了。”
候铺臣走进西厢房,叫了两个姑娘,边走边说:“你们回去收拾收拾,给你们配了个好人家,你们都是我从小养大的,你们早点儿出了门子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天黑后,戏子们又唱了一出《龙凤呈祥》。早晨被候老爷领走的两个人,新娘打扮哭哭啼啼的坐在台下。今天这戏就是她们出门子嫁人专门安排的。
唱吧了戏,卸了妆。吃点夜宵,躺下后谁也睡不着,这厢房本来有二十二个人,现在剩下十七个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
“我得走”,孙瑞玲突然道。
“往哪儿走?怎么走?这方圆几百里都是老爷的地盘”许文芹道。
“ 那也得走,我可不想跟牲口一样,他说配谁就嫁谁,瞎子,瘸子都不知道。要真那样,还不如死了”孙瑞玲道。
“咱俩一块走,死也死在一块”。
招了群女兵2
就这样小戏子们商量了大半宿,直到鸡叫头遍大伙儿才睡下。孙瑞玲却睡不着,想心事,前几天给人家唱堂会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那女人俊眉朗目的,就是皮肤有点黑。她问我是不是候老爷家戏班子的,还问我学过什么戏?然后还说她自己以前也是唱戏的,在天津大戏园子。还说台上台下都是戏,不管一个女人在台上多么的风光,卸了妆也是男人的玩物。还说要活出个样儿来给自己看,就不能再唱戏取悦男人了。最后,那女人告诉自己她是铁观音。
铁观音--提到她,人们会想到,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做的案子一件比一件血腥传奇,在梨园行只要提起铁观音便觉得底气十足。本以为是个顶天立地像钟离春似的女子。见了面才知道人这么漂亮,说话又和气。以后别人再跟我吹铁观音怎么怎么样,我一定会告诉他,自己和铁观音一起唱过堂会。最后铁观音还说:妹子,跟姐干吧,要不哪天你非让那个候老爷给卖了不可。
孙瑞玲答应了,可她还想带一个姐妹儿,她不能自己走了,把许文芹丢在侯府。今天晚上一商量大伙儿都想逃,也不知铁观音姐姐同不同意。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也睡着了。
上午照旧得学戏,下午出了个堂会。卸了妆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戏子们住在后花园的东厢房,西厢房练功。因为女孩子多,后花园护院的家丁不敢进来。再说候老爷这么大势力,谁敢到老虎嘴拔牙。
孙瑞玲拨开后花园门上的门闩,小戏子们一人一个小包袱消失在夜色中。侯府建在桃园中,出了门便是桃树林,桃子熟了,整个林子都是桃子的清香。
孙瑞玲站在树下轻轻的喊道:“姐,姐姐,铁观音姐姐你来了吗?”树后人影一动,铁观音俏生生的立在面前,伸手摸了摸孙瑞玲的头说:“真有你的,带这么多妹子来。”
孙瑞玲一挥手把大伙招呼到一起说:“这位是铁观音姐姐,就是把鬼子点天灯的铁观音,以后我就跟她混啦。许文芹你要跟着我,别的姐妹们以后有啥打算自个儿拿个主意”。小戏子们心说:“都让你带上贼船了还能怎么办?”齐道:以后我们也跟铁观音姐姐,只要你不用嫌弃。
“不嫌弃,欢迎,欢迎。”铁观音乐的什么似的,一下子收了这么多好妹子,以后再不会有人笑话自己一个女人混在男人堆里不光彩了。现在我有了一群好妹子……
“谁,谁在那边?”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再不说话就开枪了”。
“藏树后去”铁观音吩咐道。小戏子们慌慌张张的躲了起来,孙瑞玲却 留下来轻声道:“这是我们老爷护院的教头--姬志胜”。
姬志胜高高的个子,岁数不大,但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却一点也不显得粗野,反倒透着精明强干。今天本来不该他值班。可老爷刚给一个教头指了婚,还准了七天假。这几天黑、白就他一个人,刚安排守夜的弟兄们睡下,觉得不放心。围着侯府的外墙转了一圈,竟意外发现后花园的门敞开着。这后园住了一群姑娘,往前宅的门和后门都是在里面闩上的,门开着,一定是里边有人接应。
正这时,不远处好像有人说话。他问了一声,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提枪走了过来。原来是后园唱戏的孙瑞玲。姬志胜的心一下沉了下来,这姑娘模样俊,嗓子好。能给这候老爷当教头,大半还是因为那天见了这姑娘一面,本来还等那个教头回来。自己跟候老爷一提便能想抱得美人归,谁知人家早已有了心上人,晚上出来会情郎,偏偏又被自己捉了奸。
姬志胜的眼泪差点流下来,突然一支枪顶在他的后腰,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举起手来,我是铁观音。”姬志胜举起双手,手里的枪也被下了,肩上挎的另一只快慢机也被取了下来,原来和孙瑞玲在一起的是铁观音,金志胜的心又开朗了许多。铁观音的名号早就听多了,也知道她的手段,但在姬志强看来那都是小把戏,要是有朝一日能和她碰面,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高人。可今天识时务者为俊杰。
铁观音顺手把枪扔给孙瑞玲“会使吗?”
“没问题”孙瑞玲答道:“俺们老爷写过一出《济南遗恨》,教过俺放枪。
有了姬志胜带路铁观音从后花园进到前院,毫不费力的把东、西跨院家丁的枪缴了。侯府外紧内松。候老爷说什么也没想到一帮大姑娘造他的反。至于那些家丁突然被人唤醒发现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教头都让人绑了,后面更有一人,一首持枪一手举着**,小戏子们嘻嘻哈哈的拿了枪,捆了人,嘴里塞上布。不到半个时辰四伙家丁的武器都归了铁观音。
从桃园道老营大概有一百二十多里路,铁观音带着十七个小戏子每人左右肩垮快慢机,铁观音更是肩背六支镜面匣子枪,腰插两支****。带着小妹妹们一头扎进了青纱帐。
这些姑娘从小学艺,稍不如意不是打板子要不就是不让吃饭。今天走这点路并不觉得累,姑娘们像飞出笼子的小鸟有了自由,心里特别好,简直像过节似的,大家有说有笑不到中午就到了老营。
老营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铁观音好几天音讯全无,蔫诸葛一边加强老营的防守一边派人四处打探。没用了铁观音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连蔫诸葛都知道,铁观音再不回来这白马银枪抗日救**烟消云散了。
伏击
姬志胜站起来给候铺臣倒了杯酒说:“候老爷,我 给你说个事,今天我就不回去了,以后我跟铁司令,这些日子你对我不薄,可大丈夫做事只求问心无愧。来,我敬你一杯,希望你能成全。”候铺臣端着酒看了姬志胜良久,看来他也舍不得这个有情重义的年轻人,然后一咬牙说:“准了,跟谁都一样。”
临走的时候,候铺臣的司机常福望了望窄窄的院门,搔搔头对三国浦志说:“兄弟,还是你来吧,这车撞坏了我可赔不起”。
看着车马渐行渐远。姜立柱悠悠道:“本以为候老爷来兴师问罪,却成了猴哥,送了个猪八戒做见面礼”。
姬志胜听了不对味儿,反问道:“猪八戒说谁呢?”
陈金禄接道:“猪八戒说你……”突然意识到吃了亏,红着脸走开了。
第五章 练兵
姬志胜入伙了,本来以为他被伟大的友情感染,义不容辞的加入到朋友中间来。可慢慢发现这小子注视孙瑞玲的目光总是色眯眯的,才知道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是别有用心。
姬志胜被带到库房,就像进了藏宝洞的阿里巴巴,呆住了。铁观音的胜利成果堆满了犄角旮旯。除了粮食这些东西一直保持刚劫来的样子,连包装都没打开,姬志胜嘴里自言自语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位国民革命军12军20师的上尉连长,第一份差事就是自告奋勇的成了仓库保管。这些抢来的破烂,经他整理也成为我们手中的杀手锏。
几天后这厮又找到铁观音说:“我们的战斗力太差了,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铁观音道:我们不也杀了不少鬼子了吗?
“ 你那叫偷袭,你们这些人中有几个人开过枪,鬼子来了,你们能打阵地战吗?那天晚上摸到老营来,不是冯宪强和俩娘们,是鬼子的侦察兵,你们这么办,你们难道连哨兵都没有吗?那些戏子天天压脚练功,我们是戏班子吗?她们手中的枪是烧火棍吗?这样队伍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不愿看到我的弟兄们不明不白的倒在鬼子枪口下。”
铁观音被一连串儿的问题难住了,她说:“你先别着急,凡是总得先商量一下”。
当夜大伙聚在一块儿,最后决定铁观音任白马银枪抗日救**的司令,蔫诸葛任参谋长,姬志胜任军训处总指挥。设两个中队,我和陈金禄分任两个中队的中队长。每个中队二十人,分男女两个小组。孙瑞玲等四人分任男女小队的小队长。姜立柱和三国浦志任司令部督查,负责各小队的训练情况。分派完毕,大家嘴上埋怨铁观音给个新入伙的封了个大官,太偏心了,可心里都暗挑大指,到底这小子当过正规军,道道就是多。
第二天,练兵开始了,后来姬志胜在回忆录中写道:“我刚加入时 ,他们有武器,有热情,胆大心细。战斗热情高,但战斗力差,从未有人受过一点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们的壮大实在有太多的侥幸。经过训练,我发现无论男女,皆出生梨园。武术底子好,能吃苦,伪装能力强,学习能力更非一般人能比。比如精度射击,几乎人人一摸枪就是神枪手。另外体罚现象普遍,即使女兵,稍有差迟也会被打,他们单兵素质好,配合能力强,在我见过所有的军队(包括日军),战斗力都不能望其项背,我为有这样的兄弟们骄傲,我为能成为其中的一员自豪。
上次吃了亏,十多天后鬼子又来了。这次直接从沧州,德州调兵,附近据点的鬼子当向导,汉奸一个没带,也许他们觉得,汉奸的存在就是不能完成任务的保证。
夜里九点,鬼子进了大洼,没前进多远就趟响了线枪。这是姬志胜的主意,他说哨兵夜里容易被攻击,不如设暗哨。再去老营边儿的草丛深处哪怕在水淀中,只要不被人发现,放一条步枪用细绳挂在枪栓上。从路上草丛间穿过,夜间有人通过,上绳子,枪响不为伤人,给老营一个警示--敌人来了,对于敌人来说,就是你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的鬼子由偷袭变强攻,大洼的地形,展不开兵力,重炮,坦克也进不来。只能靠单兵火力和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一步步地往前冲。而这儿距离老营还有四十多里。
如果有一种战争叫屠杀,那么今天我们扮演的是屠夫。一颗照明弹冲天而起,在惨白的光圈中鬼子像群活靶子,焦躁不安,漫无目的地张望着。啪的一声枪响,是三八大盖儿的声音,两个鬼子应声倒地。
姬志胜说这三八大盖儿穿透力强。鬼子拼刺刀时都把子弹卸下,不是什么武士道精神,而是怕子弹穿透对手再误伤自己人。老姬没说错,一枪能打穿两个。受到打击的鬼子紧张的趴在地上,片刻又慢慢地站起来。又一声枪响,又是两个鬼子倒地。鬼子密集的队形让我们根本不用瞄准。鬼子开始还击了,他们向每一个可疑的目标开枪,我们还击火力很弱,但每声枪响后都能撂倒一个鬼子。
‘哒哒哒’,鬼子的机枪也赶来凑热闹,可一梭子还没打完一颗**在机枪手身边炸响。望着被**炸飞的机枪手,姜立柱又把掷弹筒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么远最起码有半里地吧。三国浦志没说话,铁青着脸又把一颗**发射出去。照明弹的光线暗了下去,黑暗让敌我都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恐惧。
又几颗照明弹升上了天,现在的鬼子抓了狂,一个对手没发现,反而死了不少人。现在打照明弹就等于自杀。鬼子们冤枉了他们的上司,这回的照明弹是我们打的。
姬志胜用小钢炮把照明弹打上天空,就是为了打坐标。十几秒过后,炮弹在敌群立炸开,惊慌的鬼子就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但不是被炮弹炸死,就是被冷枪打死,那些跳进淀坑水中的鬼子举着枪乱放,可慢慢发现打死的都是自己人,更可怕的是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沉,大腿,腰,胸口,淹过头顶,水面上留下一顶军帽,整个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姬志胜说这吃人的坑淀叫沼泽。偶尔有几个漏网的鬼子涉过沼泽,爬上高地,也难逃活命,他立即会受到驳壳枪的功击,当被几颗子弹击中,幸运涉过沼泽,却没逃过被打成马蜂窝的命运。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密谋
鬼子撤退了,自进了华北还没打过这么窝火的仗,一个人没见着便死伤过半。
我们的机枪响了,鬼子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这行还是要送的。我们追赶,我们射击。我们射杀每一个射界内的鬼子,你从来没见过几百鬼子被三十多个人追着打。这三十来个人还有一半是女孩子。我们胜利了,我们拥有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不畏强敌的信心。当战场归于平静。姬志胜又下了一道命令:不要打扫战场,继续追击,因为鬼子现在是惊弓之鸟,可一旦出了大洼,就会发现我们兵力不足,还会卷土重来的。我们追击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我们追击,我们丢下手中的步枪,捡起鬼子的机关枪。姑娘们事后说没感觉到累,就像演戏一样,然后挥着驳壳枪冲上去。我们人少但我们火力猛,没有一个鬼子敢回头。敢回头的都做了鬼。我们像虎羊群一般,心里有的只是冲上去,追上鬼子,杀掉他们,却全然没想鬼子又四五百人。至少比我们多十倍,天亮的时候我们追出了大洼。越过古河堤来到了宣慧河畔。大约二百多鬼子挤在浮桥上。
铁观音兴奋的说:“炸了它”。姬志胜说:“不行”。然后从一个兄弟手中接过一条步枪,瞄准鬼子就是一枪,鬼子中枪倒下。剩下的鬼子更加慌张的往桥上挤。不时有人被挤落河中,掉在漩涡里打了个转便没了踪影。姬志胜又打了一枪,鬼子更加混乱了。然后他命令我们所有的步枪手卧倒射击,以免被鬼子冷枪打倒。稀疏的枪声响着,鬼子不断倒在桥上或掉到水里。
其他的人打扫战场。碰到鬼子的伤兵不要靠近更不能救助,远远地朝他们的头部开枪,然后所有的尸体丢到沼泽中去。不然这大热的天,半天就臭了,那味道熏得脑仁疼。
姬志胜用步枪打掉最后一个射界内的鬼子。然后吩咐把桥炸掉。铁观音不解的问:“为什么刚才不能炸?”姬志胜道:“刚才鬼子有二百多号人,你炸了桥,现在是汛期,徒涉无望必定会反回过头来和我们死战,要是那样的话我们非吃亏不可。这样不挺好吗?留下几个没事儿解解闷。
这场胜利让我们有了一挺九二重机,四挺歪把子,和每人能背上两支的三八大盖。占尽便宜的铁观音并不满意,她认为打了胜仗应该得到的更多。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份给鬼子据点的最后通牒。:据点的鬼子听着,姑奶奶是白马银枪抗日救**司令铁观音。尔等小辈竟敢犯我虎威。没想到被姑奶奶打了个屁滚尿流。既然打了败仗就得认输。可你他妈的还装的没事似的。姑奶奶命尔等撤出乌马营,鲍官屯,王寺,黑龙村据点。炮楼看着办,十天为限,尔等若不遵从,姑奶奶自会提大军征剿,到那时玉石俱焚,莫未言之不欲也。
蔫诸拿着这份不文不武的布告道;鬼子看了会不会气死。
姬志胜拿了份地图铺在桌子上,道:我看鬼子可能中计。本县共有一个联队1800多人,分驻县城和42个据点,炮楼中也有,汉奸4000来人。看似人数不少,但分散到各处就显得兵力单薄,容易被各个击破。头几天他们偷袭我们吃了亏,更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一旦我们有所行动,他们一定会收缩兵力。我们如果把鬼子这四个据点的鬼子吓走。那鬼子和我们就会脱离一天多的路程,这样对敌我都有利。
‘司令这布告管用吗?万一鬼子不撤怎么办’?姜立柱问。
“能把鬼子吓走最好,这布告就是给鬼子提个醒”。姬志胜道:“打了胜仗我们不会闲着,还要对这四个据点逐一清剿。过两天如果鬼子没有动静,我们就放出风去。六天后**马营据点,鬼子知道我们打据点的想法,一定会加强防守。又怕中了声东击西的计谋。这四个据点一定会增兵。我们首先要攻击目标是这里,马桥据点。马桥距离县城一百三十里。因距离太远,从未受到过攻击。但它扼守子牙河大桥北侧,是天津,沧州到县城补给线的必经之路。我们打掉它就等于切断了敌人的补给线。戏文里讲就是断了他的粮道。我们攻击马桥据点不可能得手,我们目的是炸掉河上的大桥。防止攻击据点后被鬼子追击。攻击时司令一定要大张旗鼓,动静越大越好,炸桥后马上撤离,抄小路走。马桥遭攻击,县城的鬼子必会北上夹击。老营附近几个据点得知司令远在百里之外,一定认为老营兵力空虚,马上集结兵力攻击老营。那时乌马营据点兵力薄弱,司令火速回师攻击乌马营据点,据点唾手可得。只是”。姬志胜沉默了一下。
蔫诸葛道:“只是我们老营的兵力也空虚,我们打下据点守不住,鬼子端了我们的老营。我们也夺不回来,那我们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归根结底,我们兵力不足,想要打赢这仗一定要有救兵。
姬志胜接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你看我们找候老爷借兵如何。
蔫诸葛道:“那候老爷是个人精,一面给我们送子弹,一面给鬼子当维持会长。墙头草,两头下注,这回非绝了他给鬼子做事的后路不可”。
姬志胜说:人我们也不多借,那四十多个家丁有十几个身手,枪法着实不错,但他们的教头张发利是鬼子的眼线,我们借兵这事让他知道了可不行。
“要不借这个机会把他作了”,铁观音道。
蔫诸葛道:“不成,这个张发利在侯府当差,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侯府,鬼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老候就麻烦了。”
姜立柱斜着眼坏笑道:“这姓张的是不是老候头几天赐婚的那个”。
姬这胜道:“是啊”。
“那他金屋藏娇的地方你也知道”?姜立柱道。 姬志胜点了点头。 “我说老姬你小子非要把人家整死不可,你这是要做西门庆啊”。
“ 放你娘的屁”。姬志胜飞起一脚,
姜立柱笑着躲开说:“别闹别闹,你看这样行不行”。
栽赃
初秋的夜,不再那么燥热,张法利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睡熟了。新婚的男人总是很累,觉也永远不够睡。他身旁的女人却总也睡不着。赤着身子等着这个属于自己的陌生男人再一次疯狂。候老爷把自己嫁给这个男人将近一个月了,却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家乡,家人,甚至自己的名字,每次疯狂后便沉沉睡去,想到这儿,泪水流下来,湿透了枕头。
咔嗒一声,院子里视乎又什么声音,仔细一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该不会是猫吧。那个女人翻了个身寻思道。这时,屋门被慢慢打开,几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那女人刚要喊叫,一只枪口伸进她因惊恐张开的嘴巴里。一道手电光落在张发利**的身上,那持枪的女人像是见了害羞似的回过头去。姜立柱拉了条被子盖在两条**的身体上。
迷迷糊糊的张发利一伸手抱住了铁观音,嘴里念叨着:宝贝,这会儿你穿衣裳干嘛?一会还得脱。
铁观音一咬牙,左手从腰间掏出驳壳枪,调转枪把,把那女人打晕过去。然后回转手砸在张发利的后脑上。这小子一吃痛松开手道:“小**,爷把你宠坏了,下这么重的手。哎呦,用手一摸,后脑上早起了个大包。张嘴刚要接着再骂,一只冰冷的枪管顶住他太阳穴。这时他才睁开眼。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双眼明显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用手遮住双眼说:“兄弟那个道上的,咱别开玩笑”。
“你奶奶的,你看看姑奶奶是谁”。然后张法利后脑又重重挨了一记。
“你是铁观音”。张法利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话,他多希望自己能猜错。
可铁观音冷冷的道:“哼,算你识相,知道我的厉害,起来穿上衣服,姑奶奶有事找你”。
张法利一边摸黑哆哆嗦嗦的穿衣服,一边用手去摸炕席下的手枪。他的枪法不错,可铁观音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她一挥手,姜立柱手持麻袋把人扣个正着。张法利挣扎着,想从麻袋里挣脱,后腿早着了一脚,人扑通倒在地上,紧接着麻袋口被扎上抬了起来。
“这个女人咋整”?姜立柱问,“作了她?”
姬志胜说:“慢”。
铁观音道:“这个娘们跟小玲子她们以前是一个班的,留她条命,回头跟小玲子也有个交代”。
张法利被连拉带抬的不知走出多远,突然,听到鬼子的声音,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自己是鬼子的眼线。落在鬼子手里,命算是保住了。绑架自己的人似乎被皇军吓跑了。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刨脚蹬,想从麻袋中脱身,突然头上一松,一轮下弦月挂在当空。张法利刚从麻袋中露出头来,叭叭’两声枪响,站岗的鬼子栽倒在地。‘哒哒’,日本人的机枪响了,刚从麻袋中脱身的男人,愣愣的站在街上,瞬间身上被打成了马蜂窝,直挺挺的倒在宪兵队门口。
铁观音三人远远见了,马上会和蔫诸葛等人一路往桃园方向走去。铁观音问道:“姜立柱你咋知道我能用红绒套锁上墙。”
姜立柱道:“那天你杀冯家大孙子时在马上就能熟练地套在那孩子的身上,这手法非十年苦功不能练成。我一见便晓得,我们司令不但会演戏,这飞檐走壁的功夫更是不得了 所以今天,我才建议让你来,千万别多心,没别的意思。”
铁观音道“这不磨也拉完了,这驴是不是该杀了”。
姜立柱道啊:“你千万不能走,一会侯府大院没你可不成。”
鸡叫头遍的时候铁观音一伙已到了侯府的北门外。姬志胜轻声道:“这侯府是七进六透的格局,前排正门,门房,耳房住了些门卫和杂役,东西两厢房是家丁。正房是客厅,书房,客房。从脚门到二进三进正房是老爷,太太,姨娘,小姐,少爷们住。厢房住的伺候的丫环,婆子,和奶妈子。四进五进是仓库,六进东西两厢是牲口棚,正房是马夫,花匠和喂牲口的精料。这七进是后花园,两侧厢房本来说小玲子她们睡觉练功的地儿。要翻墙进侯府。只能从这儿走,这围墙三丈六尺高,本来两个墙角都有一个望楼。可鬼子见了说这容易资敌,下令给拆了。司令你从墙上跳过去,打开后门就大功告成了。
铁观音道:“上墙没问题,可是他留这后门有啥用?”姬志胜道:“这么大的侯府总有个三四百人,这人吃马喂的每天得多少垃圾,总不能每天从正门往外弄吧”。
铁观音不再说话,从怀中掏出红绒套锁一扬手,咔噔一声轻响搭在围墙上,然后一个箭步双脚往墙上一蹬,双手挽住绒绳,四五步就登上围墙。一纵身便消失在围墙的另一侧。
进了门蔫诸葛又仔细地把门栓上。紧走几步跟随跟随姬志胜进了前院。鸡已叫过两遍,可侯府还没有人起床,看起来候铺臣对对下人挺宽厚,比周扒皮强多了。
“候老爷有九房姨太太,哪天在谁房里歇息便在门口摆一盆花”。姬志胜边说边找寻着。“ 在七太太屋呢?”姬志胜指了指房门口,果然门口游廊的抄手上放着一盆花。
铁观音上前敲了敲窗户,屋里有人问:“谁啊”?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是我,铁观音。头些天你刚给我送的子弹,今天我来谢谢你。”
“奥,是铁司令,您稍等,我马上就来。”
进了客厅,大家刚坐下,七姨太便送上菜来。仆人都还没起,这活只好有她代劳了。给铁观音倒水时抬头打量了一眼,手哆嗦了一下,洒出的开水差点烫了铁观音。那女人连声说对不起。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干桌上的水渍。
候铺臣骂道:“没用的东西,干点活毛手毛脚,还不快下去。”那女人回了声是,低头离开了。候铺臣笑了笑:“乡野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让铁司令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