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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全文阅读

作者:江湖探花     砒霜txt下载     砒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案中案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马钰,十分看不惯金婷这种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无耻行径。她搁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孙瑞良马上献殷勤般的给她递过一碗绿豆汤,马钰接过来,一口喝干,冲孙瑞良嫣然一笑,道:“多谢九郎”。

    孙瑞良呆呆的望着马钰,竟忘了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

    不甘寂寞的候七断然不会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道:“自古美人一笑倾城,今天我们的孙夫人一笑倾碗……”。话未说完,早被孙瑞玲堵住嘴巴。

    被候七一打岔,马钰才回过神来,转头凝视着坐在地上的金婷,道:“我在高东岛生活了将近一年,师父、师娘的脾气我知道的比你清楚。虽然师父有些惧内,但绝不是没有原则的人,更不会把凤妹子逐出家门。肯定是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惹恼了师父”。说完,两只眼睛紧盯着金婷。

    金婷一向自视甚高,可在这位燕大第一美女面前,无论学识、相貌,还是谋略,都略逊马钰一筹。现在马钰开了口,金婷心中禁不住暗暗叫苦。她深知言多必失,于是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马钰早料到他会如此,把头转向凤莉。凤莉跪在地上已经半个下午了,没有人让她站起来,就老老实实地跪着。马钰慢声细语道:“凤妹子,站起来说话”。

    凤莉早就等这句话了,闻言便站了起来。谁知因跪的时间太久,双脚麻木,站立不稳,“哎吆”一声,人已歪倒在宋春茂身上。宋春茂害怕她有闪失,伸手扶住。

    大庭广众之下,宋春茂竟有如此亲昵动作,早惹恼了二位审判长。厉声喝道:“放手,这么大姑娘了,大庭广众之下就主动往男人怀里钻,竟丝毫不知廉耻。”

    凤莉闻言吓得小脸儿煞白,扑通重新跪倒在地。

    姜立柱等人点燃了电石灯,,半尺长的火苗伴着轻微的嗤嗤声,把聚义厅照的亮如白昼。

    蔫诸葛也派人点燃了晾干的艾草搓成的粗绳,一闪一闪的暗火,不紧不慢的燃烧着,冒出的淡淡轻烟,伴着偶尔发出的劈啪声,聚义厅里的蚊子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厅里的温度明显升高了不少。

    马钰走到凤莉跟前,伸手把她扶起来。九郎又屁颠儿屁颠儿的给搬了一把椅子,让凤莉坐下,舒展一下跪麻的双腿。

    眼前的这一切,让两位主审大人气的两眼冒火,牙齿咬的咯嘣嘣乱响,恨不能把这个大煞风景的冷九郎咬的粉碎。

    马钰焉有不知两位主审大人的醋意,只是装作听不到身后那两位装模作样,不停的干咳声。温和着扶着凤莉的肩膀,柔声道:“风妹子,不用害怕,你做错了什么事,师父、师娘才把你撵出来的”?

    不提这个则还罢了,一提凤莉泪水成双成对儿的往下掉,:“爹娘他们都没有错,是俺对不住他们。俺背着他们,偷拿了一柄翡翠玉如意,和一块儿刻满字的金牌”。

    “梨园状元牌”?几个见过那面金牌的人,不由得惊呼起来。

    那块儿金牌,姚振祥在世时,带人探无底洞得来的宝贝,被他用来贿赂蔫诸葛。包括秦始皇的御宇剑在内,那些宝贝都被宋老大代为保管。今天听说状元金牌被凤莉偷了,禁不住追问她拿那东西干什么?

    凤莉知道那东西不寻常,可万万没想到此物如此重要,吓得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嘤嘤的哭泣。

    这时金婷插言道:“你们不用逼这个没用的东西,谅她也没这个胆子敢私吞宝物,这两件宝贝是我拿了”。

    如果凤莉只是出于好奇,拿了那两件宝贝还有望寻回,可在金婷手中……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宝贝落在她手中,要取回来就困难的多了。

    马钰没理金婷,继续问凤莉:“是她指使你拿的两件宝贝”?

    凤莉咬着嘴唇点点头。马钰轻出了一口气,回头问金婷:“你有什么条件?讲出来吧”。

    铁观音气道:“不用跟她谈条件,两件玩物而已。来啊,把这个女人给我扒光了,扔到荒地喂蚂蚁”。

    直到现在金婷才露出惧色,那两个安徽小戏子的死相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万万想不到今天会轮到自己身上。

    马钰道:“杀掉这个贱女人和碾死只臭虫差不多。可这两件宝贝事关风妹子的清白,我们可不能惩办坏人,冤枉好人”。

    金婷适才吓得要死,现在听得有一线生机,哪敢再提别的条件,只求铁观音能饶她一命。

    正在这时,商云春来了,仍是红袄绿裤绣花鞋的打扮。她一进门,几个干闺女争着偎在她身边,全然不顾她从大荒洼长途奔波,累出的一身汗水。

    商云春喝了口水,顾不上休息,讲述自己披星戴月赶来的原由。

    原来宋老大今天一早发现,凤莉和金婷失踪了,马上飞鸽传书给商云春,让她转告铁观音,注意二人的去向。

    铁观音的司令部因为彭铁成的反对,始终没有信鸽,害的商云春只得亲自前来报信。进门看到两个受审的女子,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待听得金婷想拿两件宝贝的去向,要挟铁观音换自己一条活路时。

    商云春走到走到金婷面前,道:“这两件宝贝的下落,我知道。现在你没什么活命的理由了”。说着举掌欲劈。

    金婷知道再无幸理,拼着鱼死网破,叫道:“你要杀人灭口”。

    商云春手至半空中,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大家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放下手来,回身坐下,道:“我也不动手杀你,省的我落一个杀人灭口的名声。你向大家言明,我有什么理由灭你的口”?

    “你说国民党军统特务,我早就调查清楚了”。

    “军统”?蔫诸葛和铁观音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商云春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我要灭你口的理由”?

    “不错,还有比这个理由更充分的吗?”金婷昂着头,声音大的似乎能穿透房顶。“你身为军统要员,当年护送蒋经国回到蒋介石身边,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你明知铁观音和**八路军打的火热,非要过来插一杠子,这浑水。就是想收编这支队伍跟着国民党干,是也不是”?金婷越说越激动,兴奋的双眼能冒出火来。

    商云春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再怎么解释,大家也对我心有芥蒂。今天我同大家言明,我以前是军统特务不假,但我一向追随汪兆铭。蒋经国能重归故里,汪兆铭是出了大力的。但后来他公开投靠日本人,认贼作了父,我姓商的第一个容他不得。他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掌握在我手中,我早已安排妥当。汪兆铭派出暗杀我的刺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我只能栖身于几个干闺女的庇护下。今天,我商云春指天立誓,从今往后,我生为白马游击团的人,死为白马游击团的鬼,若违此誓,有如此指”。说着,刀光一闪,左手小指,断落地下。

    商云春面不改色,任由候七等人七手八脚的替她包扎。商云春性情如此刚烈,有些出大家意料。好在铁观音执拗的性子比她有过之而不及,大家见怪不怪,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金婷身上。

    金婷满以为揭穿了商云春的身份,自己就有活命的机会。可商云春的断指明誓,让金婷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她深知自己要是跟商云春学样儿,就是把十根手指头都剁了,也不会让铁观音的心可怜她一分。

    金婷猛地扑倒宋春茂身前,抱着他的脚大声嚎啕。

    宋春茂吃软不吃硬,金婷这一招儿正中他的七寸。宋春茂厌恶的往后挪了挪脚步,怎奈金婷死活不撒手。宋春茂无奈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喜欢你呀,头一次见面我就知道,这个让姓刘的丫头魂牵梦绕的男人,我一定要夺过来”。她一向斯斯文文的叫刘秀茹为刘姐姐,今天泼了命,嘴里只知道姓刘的丫头,再也没有刘姐姐了。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机会能除掉他们,可你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我担心伤了别人,更怕伤了你。我都忍着没有动手”。她说的是实话,有多少次铁观音濒临绝境,幸亏金婷透露出日军电报内容,游击队才转危为安。

    金婷的哭诉,早已成了自怨自艾,:“我长得漂亮,学识渊博,哪一样不比你那三个贱女人强百倍,可你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一次,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体己话。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我也会吃醋。 可我敢吗?我有这资格吗?每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恨不得把你个负心薄幸无情郎嚼来吃了。可第二天醒来,还要赔上笑脸,来讨好那些永远看不上我的人。一想到这儿,我的心就疼得厉害。你知道吗?茂儿哥,你知道吗?”

    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可她对宋春茂相思入骨的表白,也让这些眼窝浅的姑娘们泪如雨下。

    金婷汗水、泪水挂满腮,她痴痴地抬起头,盯着宋春茂问道:“茂儿哥,在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我一丝丝的身影”。

悔恨的血泪

    宋春茂抬头看了看三位未婚妻,违心的摇摇头。金婷惨然一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本想在你心中,多少还有我一丝的影子,没成想……”。

    这个伤心的女人松开宋春茂,悠悠唱到:“薄命怜卿甘做妾,情深宁托负心人”。这曲《花月痕》赫然正是他们初相见时,姚金霞唱过得。

    一曲未了,金婷一张嘴,咔嚓一声,把自己的小手指咬了下来:“别人轻贱我,我自己怎能轻贱自己”。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蠕动着嘴唇,生生把自己的手指吞了下去,又把食指放入口中。

    宋春茂扬手一掌正砍在金婷脖项上,她两眼一翻,晕倒在地。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即使死上十次,也抵不上她所犯的罪孽,纵然她有一颗忏悔的心。

    可她选择自残肢体来博取大家的同情。虽然很残忍,效果却好得很。

    金婷聪明的把大家对她事业上的愤恨,成功的转移成对她爱情的怜悯。倒在地上的她是那么无助,断指处血流如注,嘴角的血迹还清晰可见。可在没有人狠心下令杀掉她。

    善良的铁观音,对这个邪恶的女人选择了宽恕,因此金婷活了下来。

    金婷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睡在一栋单独的房间,手指的伤口早已包扎妥当。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她紧皱眉头,床头放着一叠干净的衣服。床头的桌子上码着一摞袁大头,银元下边压了几张纸。

    金婷挣扎着换好了衣服,抽出纸来看了看,是一张盖有白马游击团标志的路条,和一张写着“悉听尊便,不服再战”的纸条,上面署名铁观音。

    金婷知道铁观音不识字,可这几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笔力雄健,显然出自男人的手笔,不知是谁的大作。

    金婷把路条和字条揉成团,塞进嘴里,干裂的嘴唇闪着血花。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唾液也少了很多。她直着脖子,费了半天劲儿,才把字条吞下去。

    金婷没动桌上的钱,径直向外走去,门是虚掩的,门口连个岗哨也没放,门前就是通县城的大路。金婷回过头,带上房门,然后默默的走了。

    熟话说:三伏天,三天不下雨小旱,五天不下雨大旱。可今年都中伏了,还未下过一场透雨。太阳依然灿烂,没有风,空气潮湿的能拧出水来。蒸腾的水汽让人透不过气来,衣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种桑拿天让人无比难受。

    聚义厅门前的广场上,一个女人静静的跪在中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毒辣辣的阳光下显得那样萎靡,她好像失去了知觉,又好像已经死去。只是有人经过时,她才扬起手,给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手上的绷带早已被血染红,随着手掌的飞舞,脱带的布条在空中划出一个红色的半圆。任由鲜血点点滴滴洒在身子周围。在太阳的暴晒下,慢慢变成黑褐色的血渍,苍蝇和蚂蚁也怕了太阳的热情,消失的一个不见。

    蚂蚁全在聚义厅中,还是热锅上的。铁观音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来踱去,隔不一会儿便走到门前,扒着门缝儿往外看,然后回头抱怨道:“这个傻女人,还不快走,在哪儿等着被太阳晒死吗”?

    屋里坐满了人,新入伙儿的孔秀才也在。桌上摆满了西瓜、绿豆汤,可没人去动一下。

    蔫诸葛有令,谁也不许随便走动,给那女人打脸的机会。

    铁观音的话大家全听到了,只是谁也不插话,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候七,也时不时掀起衣角,擦擦眼角儿涌出的泪水。金婷这个女人不是惩罚自己,更像在折磨大家。

    民国三十年,农历六月二十四,关公关老爷的寿诞。前半晌,天气热的在捣衣石上放个鸡蛋都能熟了。下午两点左右,西北天空涌出乌云。雨来风先行,一阵狂风过后,带着点点雨丝,把连接二十多天的暑热一扫而光。

    一直潮乎乎的衣服,一阵风过后,瞬间觉得干爽了许多。

    凉风穿过聚义厅的窗户,屋里的闷热顿时清爽了起来。如墨的乌云,让天地一片黑暗。突然一声霹雳,几十道闪电划过天际,在狂风中,闪电的映照下,金婷跪在地上,垂着头,一任长发随风乱舞。

    风是雨头。天空稍一放亮,雨沫从天空呼啸而过,留下令人心悸的呜呜声。

    天又暗了下来,雨点砸在地上,不到三分钟,积水已没过了脚面。

    一道闪电正击中广场边儿的一颗古槐,古槐像着了魔似的,半边树冒着电光,轰然倒地,另一边仍傲然矗立。紧接着一声炸雷,声音大的好似要把天撕裂一般,吓得人心跳不已。

    闪电中的金婷,身子歪倒在雨中,一动不动。铁观音像疯了般的喊道:“宋春茂你个王八蛋,你真相把婆娘让大雨灌死啊”。

    七八条黑影钻进雨幕中,雨点儿密集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宋春茂凭感觉冲到金婷身边,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弯腰把她背了起来。

    姜立柱、三国浦志等人脱掉上衣,裸着膀子,用衣服为宋春茂撑起一片天空。金婷伏在宋春茂背上悄声道:“茂哥,谢谢你原谅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宋春茂厉声道:“闭嘴”。

    金婷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亲亲的茂儿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广场上的积水已到小腿。在闪闪的电光和震耳的雷鸣中,宋春茂和他的兄弟们迈着并不整齐的步伐,无比狼狈的逃回到聚义厅内。

    铁观音坐在桌旁,面沉似水,手里端着茶碗,一口不肯喝。我们的女司令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铁观音,今天怎么变仁慈了?为什么下意识的命令宋春茂,去把那个该死的卧底背回来。

    候七板着脸,给金婷换药,眼睛却盯着宋春茂,道:“独行侠,当猪八戒的滋味如何”?

    姚金霞正拿毛巾在给宋春茂搽脸。听了候七的话,把毛巾往宋春茂脸上一丢,撅着嘴转身往外就走。

    姜立柱几个正在门口,用衣服擦头发,见气呼呼的姚金霞冲过来,急忙给拦住了。小丫头嘴一撇,哭出声来:“我也要去院子里趴在水中装可怜,倒要看看,那个花心的大流氓背不背我”。

    姜立柱几个人堵着门,姚金霞又抓又咬。姜立柱几个又不好动手,眼见就要给她冲出去了。正在这时,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襟,姚金霞想也不想,回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

    跪在姚金霞身后的金婷,脸上立刻起了五道红红的掌印。金婷不怒反笑:“姐姐多打我几下,能让你消消气也是好的”。

    姚金霞想把她拉起来,拉了一下没拉动,不由的又哭出声来,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我……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哇的一声嚎啕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地上满是姜立柱几个抖落的雨水。

    刘秀茹和凤莉没有冲到院中淋雨,来试探心上人肯不肯把自己背回来的勇气。但见到姚金霞无理取闹,还打了金婷,也不禁心头一阵欢喜,总算有人给自己出了口闷气。两个人走上前来,又是给姚金霞擦眼泪,又是劝慰。虽然那些话在金婷听来句句带着刺儿,可姚金霞听了挺开心。

    显然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没伤到金婷。她将计就计,也加入到劝慰的队伍中来。大家对四个女人的絮絮叨叨、相互指责不感兴趣,却偏要看宋春茂的笑话。这小子低着头,红着脸,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三个姐姐哄一个妹妹,这个当妹妹的一定开心的要死。但三个小妾劝一个原配,这个原配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

    姚金霞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样也好,大家都高兴,除了宋春茂。

    大家伙儿即羡慕宋春茂有艳福,又庆幸自己幸亏没有独行侠的魅力,年纪轻轻的,就妻妾成群,没有两把刷子,一般人可无福消受。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两夜,史称六二四水灾。一些地势低洼的村庄,只露出了房顶和树梢,上面还挤满了无衣无食,等待救援的老百姓。

    缴获日本鬼子空降兵的冲锋舟这回派上了用场,这玩意分量轻,载物多,吃水还浅。十几艘小船昼夜不停,给乡亲们送水、送饭。把一些在摇摇欲坠房顶上的老百姓,接到高处干爽地去。

    铁观音伙同候铺臣连开了一百二十多家施粥棚,免费供应各地灾民的饮食。以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因为救灾不及时所致。老百姓路死相望,这些尸体在高温下几天就会腐烂不堪。被蚊蝇叮咬后,四处传播,瘟疫也随之而来。

    可今年有铁观音的大力营救,除了年涝洼和清水洼两个村子,因房屋倒塌死了几个老百姓,其他各地竟没有因灾死亡一人。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金婷真心归顺铁观音,说实话,这个女人的本事,别人真比不了。直到抗战结束的前一年,所有华北地区鬼子往来的电报都被她成功破译。她用实际行动洗清了以往的罪名。

四角楼

    金婷盗宝,是被商云春逼的。

    商云春从姚金霞口中得知,姚振祥探险无底洞,带回的宝贝中有一件翡翠玉如意,是留给自己的,交给宋老大代为保管。

    要知道让商云春去见宋老大,比登天还难,可她又对三师兄留给自己的礼物念念不忘。思来想去,只能以金婷的身份要挟她,把玉如意盗出来。

    至于那块儿被铁观音等人视作无价之宝的金牌,在商云春眼里实在不算什么,只不过顺手牵羊而已。

    商云春怕被别人看出自己对姚振祥的挂念。既然三哥对自己不能忘情,肯定还会私藏了什么宝贝,给四角楼里的牛淑风。

    商云春把老营翻了底儿朝天,终于在姚振祥住处的夹壁墙中找到一个鎏金锦盒。

    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沓地契和一札书信,信的封口都系着一个用红头绳编成的同心结。这些书信已经有些年头了,同心结的红绳已经呈黑紫色,只有打结处还可以看出原来的本色。收信人都写着姚(兄)振祥亲启。寄信人没有署名,奇怪的是这些书信也从未拆开过。

    商云春抽出最上边一封,用手轻轻拽了下红头绳,同心结没开,而是从中间断成几截,慢慢飘落地面上。信纸虽然已经泛黄,字迹还很清晰。清秀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商云春默默地读完了这封不该由她拆启的信。一个怀春少女,独坐在四角楼中,最难忘的是对情郎的无尽相思。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水温柔的目光,留不住追风少年的脚步。满纸的相思,一腔的愁怨,化作泪珠儿送到情郎面前。

    商云春痴痴地看,傻傻的想,如果自己能像这位牛姑娘一般,勇于向心上人表明心迹,也许在高东岛上,和大师兄花前月下的就是自己了。

    商云春不忍再看,含着泪把盒子重新盖好。发现锦盒还有一个夹层,夹层中只有一个小布包,包中是一只紫金凤钗和一封留给女儿的信。

    宋春茂收到商云春送来的三样宝物。她派人把翡翠玉如意和梨园状元牌交付给铁观音和蔫诸葛。

    蔫诸葛笑道:“商前辈太认真了,本来玉如意就是姚三叔留给她的,倒给我们送来了。

    宋春茂顾不上听军师唠叨,兴冲冲的去找姚金霞。一来丢失的宝贝重新回来了,洗清了二位夫人的冤情。二来姚金霞因为下雨背媳妇事件恼了她,好几天对他不理不睬。整天和别的姑娘们一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可一见宋春茂,立刻小脸罩寒霜,翻着白眼,仰着头,对在一边赔笑脸的宋大哥假装看不见。

    今天商云春把紫凤金钗送来,正好给了宋春茂一个溜须姚金霞的机会。他的另外三位夫人也喜欢这位原配小夫人的天真无邪。见宋春茂单独给她送礼物并不十分吃醋,而是纷纷围上来,夸赞这金钗正适合原配姐姐花容月貌。听得姚金霞喜笑颜开。

    但待听到这金钗并不是送给自己的,而是爹爹的遗物,满腔的兴奋变成了愤怒,把金钗揣入怀中,气呼呼的对宋春茂道:“这是我家的东西,不用你献宝似的拿出来讨好人”。

    宋春茂对这位娇妻一向宽容,他呲着牙,一脸的不庄重道:“这里还有一封岳父大人写给你的信,霞妹要不要看看”?

    “我自然要看,留给我的我不看还让你先看啊”。姚金霞一边往外抽信纸一面狐疑的看着宋春茂,问:“我爹留给我的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干娘专程送来的”。

    “你该不是先偷偷看过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宋春茂的话,说的气壮心里虚。

    “说瞎话,烂脚丫”。姚金霞说完低头看起信来。看完信姚金霞若有所思的问:“茂儿哥,你说怎么办”?

    “用得着我是茂儿哥,用不着睬都不睬一下,这回反正我不陪你去”。

    “谁让你说瞎话”。姚金霞的绣花鞋猛地踩在宋春茂的脚上。

    宋春茂假装疼痛,搬起脚在地上打转,嘴里“哎吆、哎吆”的叫个不停。他的这点小伎俩骗不过姚金霞,她出腿飞快,向宋春茂金鸡独立的另一只脚踩下去,道:“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我不装,你要什么倒是说话啊”?

    “我问你以后还敢不敢骗我”?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起个誓”。

    “以后我要再敢骗你,让我娶个外国娘们”。

    这下捅了马蜂窝,四只手同时伸向了宋春茂的耳朵。

    宋春茂和姚金霞早晨出发,骑马去邱庄四角楼,找寻牛淑风。一路上美人如玉,马如绞龙,虽然大荒之年,这一对璧人,还是引来路人的啧啧称赞。

    邱庄名为庄,实为镇,三四千户人家,街上行人不多。大街上两边的买卖铺户生意清淡的很。

    一进村口,宋春茂一拍脑袋,道:“这个地方我来过”。

    既然宋春茂肯跟来寻找牛淑风,姚金霞也不追究他,一样的媳妇不一样待的罪过。

    因此姚金霞笑着应道:“这也是你丈母娘家”。

    “丈母娘没有,师傅倒有一个”。

    “什么师傅”?

    “淘井的师傅”。宋春茂一边说一边跳下马来,到附近店铺买了些礼品,一路打听着去寻淘井老人牛清池。

    按路人指点的方向,宋春茂到了牛师傅的住处。不禁大吃一惊,一年多前这里只是十来间破草房。可现在居然有了一座青砖砌成的四合院。虽然比候铺臣的府邸颇有不如,可在这一片,也算出类拔萃的好房子了。

    宋春茂和姚金霞将信将疑的跨进大门,正碰上几个赤着膀子的年青人走出去。为首的一个宋春茂看着好生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一个门房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请问你找谁”?

    “这是牛清池师傅的府地吗?”

    “不错,阁下是……”。

    “那麻烦这位大哥通报一声,就说他庆云的徒弟来看望师傅来了”。

    门房应了一声。不大功夫,牛清池亲自迎了出来,一年多未见,当年那个满面凄苦,腿上爬满青筋的淘井老头变得白胖起来。一件茧绸的长衫穿在身上,怎么也和一个淘井人挂不上钩。

    宋春茂和牛清池见过礼,老牛好像很烦感别人说起他原来的职业,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徒弟也说不上热情。话里话外的还透出诸多对候铺臣的不满。

    宋春茂坐了会儿,不见有人送上茶了,知道牛清池乍富还贫。首先看不起的,就是从前那些在一口锅里轮马勺的同事。因此,便向牛清池告辞。牛清池假惺惺的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把二人送出大门外。

    出了门儿,姚金霞恨恨的骂了几句:“嫌贫爱富的老东西,茂儿哥你怎么会拜这种人为师”?

    宋春茂正为这老儿的态度郁闷,也未答话。姚金霞懂得他心思,道:“茂儿哥,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宋春茂长出一口气,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时间已近中午,街上变得热闹起来。

    四角楼并不难寻,正在一个十字街口的繁华地带。四角楼建的富丽堂皇,显示出当年主人对女儿的一片爱心。

    现在楼下的围墙都已拆光,四角楼周围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的小吃摊。在楼下的墙上,用草席围成一个简易茅房,里面溢出的污水横流,散发着恶臭。

    姚金霞皱着眉头,道:“牛阿姨就住在这种脏地方,恶心死了”。心里不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牛淑风小看了几分。

    宋春茂牵着姚金霞的手,踮着脚,从横流的污水中的砖头上踩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熏的姚金霞掩住口鼻。

    这哪里是名动江湖的四角楼?分明成了那些饱食后无处消遣的人们拉野屎的地方。

    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在楼梯口那边龇牙咧嘴,见有女人进来,屁股也顾不上擦,提起裤子就跑。

    宋春茂见地上太埋汰,伸手把姚金霞横抱怀中。姚金霞手捏着鼻子,苦着一张脸,十分后悔来这种脏地方。

    踏上楼梯,前几个台阶上还留有斑斑驳驳可疑的东西。再往上则干净了很多。楼梯的尽头竟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只是有一阵阵臭气袭上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一扇核桃木雕花门紧闭着。宋春茂放下姚金霞,轻轻叩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声音。姚金霞扒着门缝儿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姚金霞对着里面喊:“有人吗?请把门打开”。

    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你们找谁”?燕语莺声,竟如小姑娘相仿。

    “我们找牛淑凤,牛阿姨。请问她在里边吗?”姚金霞对着门缝儿拼命喊道。

    “你们找她做什么,岂不知她已死了二十多年了”。

    姚金霞闻言一愣。宋春茂冲她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停下话头:“是我爹爹让我来的,他有件重要的东西让我交给牛阿姨”。

    “你爹是谁?他怎么会认识我”。屋里人有些急躁,言语中带着一丝的不耐烦。

天下英雄皆可弃

    “夜游神姚三爷驾鹤西游,有遗物留于四角楼牛前辈”。宋春茂朗声说道。

    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个女人木然的声音传出来:“进来说话”。

    大热的天,门后居然还挂着厚厚棉门帘。宋春茂一手挑起门帘,一手拉着姚金霞,抬脚走了进去。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门帘后竟别有洞天,宽敞的房间,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女儿香。北窗下一张红木包厢大床,挂着粉红色的蚊幔帐,床边并排放着两只硕大的衣箱。衣箱的合页和把手竟然都是纯金打造。地上铺着草绿色的地毯,干净的让人不忍踩下去。

    南窗前一张花梨木梳妆台,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东西,竟和普通人家小女孩一般,凌乱不堪,却又不让人讨厌,反倒生出一种房间主人脾气随和的第一印象。

    梳妆台前一个酸枝木的春凳,春凳上背对着房门,端坐着一个女人。一袭淡红色的旗袍,赤着脚,在地毯的映衬下显得洁白无暇。水银镜中映出一个丽人,满头乌发,清清秀秀的一张侧脸,挂满了泪珠,看模样不过三十来岁。

    难道她就是二十多年前以美貌驰名江湖的牛淑风?这么年轻?宋春茂不敢冒失,和姚金霞立在门口,静静的等候。

    “三哥什么时候过世的”?

    “头几天刚过五七”。

    “不可能”。那女人猛地站起来,春凳摔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她紧走几步,来到宋春茂跟前,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你是宋老大的儿子”?

    见宋春茂点头,那女人道:“你和你爹真像”。又转头看了眼姚金霞,:“三哥几个孩子”。

    “就我一个”。姚金霞回答道。

    “你娘呢?”

    “我从小就未见过她”。

    “你多大了?”

    “十八岁”。

    “这十八年来你爹一直没找别的女人?”

    姚金霞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所有的矜持都是装出来的,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三哥,你好的狠心啊。你宁可打光棍,也不愿来找我。春儿苦苦等了你二十多年啊。我到底哪配不上你?你告诉我,我会努力去改。三哥,你这一走,让我怎么办?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你就自己走了……”。那女人捶着胸,扯着头发,哭的声泪俱下。

    一旁的姚金霞也陪着落泪,她再想,如果现在失去她亲爱的茂儿哥,她会死,伤心死的。

    她一边流泪,一边扶起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道:“风姨,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心里也不好受”。

    宋春茂扶起倒在地上儿的凳子,搀着牛淑风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到牛淑风手中,道:“姚三叔一直挂念着你,这是他留给你的”。

    牛淑风颤抖着双手,一层一层打开布包,里边赫然是那支紫金凤钗。手拿金钗,那女人迷惘的眼神变得空灵起来,她把金钗插在头上,慢慢的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幽幽道:“三哥,漂亮吗?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那女人轻轻说着,对身边的两个人视若不见。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梳妆起来。

    宋春茂和姚金霞手拉的紧紧地,深有感触,原来相思之苦是这样让人刻骨铭心。

    屋内静的连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得到,真不知牛淑风独守女儿楼,这二十多年的寂寞岁月是如何熬过来的。

    砰地一声,不知楼下扔的什么东西砸在窗子上。让久经沙场的宋春茂都吃了一惊。姚金霞的手哆嗦了一下,立马变得冰凉。

    只有牛淑风,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的手都没抖一下。接着楼下传来阵阵叫骂声,:“上面的狐狸精,听好了,你个老妖精,今天又招男人上去鬼混了,你个养汉老婆,姓牛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宋春茂和姚金霞,一闪身躲在窗户后面,掏出枪,用枪口支开一条缝儿,向外观瞧。

    牛淑风描眉的笔刚放下,又拿起了梳子,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淡淡道:“别理那些俗人,他们天天来”。

    宋春茂见楼下站着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向楼上张望,道:“这些无赖是干什么的?”

    “都是些本地的地痞,听说入了什么铁观音的游击队”。

    宋春茂放下窗子,道:“凤姨,你慢慢说,说仔细点儿”。

    牛淑风现在很平静,早已不再感到伤心,道:“这孩子,打听这些干什么,兵荒马乱的,你也管不了”。

    姚金霞凑过去,跪在地上给牛淑风捶着腿,道:“凤姨,你就说说嘛,我喜欢听上岁数的人讲古”。

    牛淑风用手抚着姚金霞的头,夸道:“这孩子,真懂事,那我就说说”。

    邱庄牛家富甲一方,曾与桃园侯家斗富多年。后来家道中落,只有牛淑风的父亲牛重兴这一股家境殷实,但还是和候铺臣根本没法比。牛重兴只有牛淑风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不惜血本儿为女儿修了这座四角女儿楼。

    这座楼的设计者就是姚振祥,楼建好了,可女儿的心也被这个小设计师给偷走了。牛重兴也看重了姚振祥的人品、手艺,有意招个上门女婿。姚振祥嫌赘婿名声不好,死活不同意。

    牛淑风死缠烂打,竟把情郎逼得远走他乡。牛家闺女倒贴人家都不要,这名声传出去,成了外人笑话牛重兴的笑柄,老牛又羞又气,没几年竟一命呜呼。

    头些年,别人忌惮牛淑风武艺高强,还有个不明不白意中人的事,更是名动江湖,对她不敢稍有冒犯。时间长了,一些心术不正的人,见偌大的家中只有一个老姑娘苦苦支撑,窥视垂涎她的家产已久。

    牛淑风虽然厉害,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又是老姑娘,有些不三不四的本家子弟来讨便宜。开始牛淑风还能管一下,可后来想占便宜的人越来越多。牛大姑娘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管也不管了,任由他们去。

    再后来铁观音组建民兵,牛清池的儿子牛法文当了区小队长。按辈分他得喊牛淑风姑奶奶,可这孙子自从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后,打鬼子没本事,欺负老百姓却来劲儿的很。不但每个沿街商户每月两块大洋的抗日基金,连那些远来赶集的散户,开张不开张的,也要交所谓的抗日联防税。

    老百姓地里产点儿富余的瓜果蔬菜,卖了都不够交税的。可这些人有枪,背后还有铁观音这棵大树给撑腰,愈发的张狂的不得了。

    近来牛法文看上了牛淑风的四角楼,房子盖得漂亮,地理位置又好,想霸占过来开个妓院。一开始和牛淑风商量,当时就被拒绝了。

    这孙子明的不行玩阴的,带人把四角楼的围墙给拆了,弄了几十个小吃摊把四角楼围在正中。还贴着楼边建了个简易茅房,更有些胆大的直接跑进楼里拉尿。本来洁净的青春女儿地,生生让这孙子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牛淑风惹不起他们,干脆连楼也不下,任凭他们天天这么作践自己。

    牛淑风性情温顺,这些话讲得波澜不惊。

    宋春茂听了也就罢了,心中自有打算。可姚金霞早气的柳眉倒竖,似乎马上就要发作。宋春茂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暴露身份。

    正在这时,窗户上又是一声响,屎尿顺着窗棂玻璃流下来,格外的恶心人。

    外面传进一阵放荡的笑声,接着有人喊道:“楼里的老养汉精听着,你就是再浪,找一万个男人,把你那骚*捅烂了。生下来的杂种,他也不姓牛,这地还是老牛家的”。

    姚金霞再也忍不住,冲到窗前,一手推窗,一手持枪。啪、啪就是两枪,在这些地痞的脚下爆起两朵土花。

    一见楼里有人开枪,一众地痞一哄而散。

    牛淑风见姚金霞的手枪小巧玲珑,忍不住,道:“闺女,你这枪给凤姨看看”。

    姚金霞想都没想,就把枪递过去。牛淑风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似有不舍之状。

    姚金霞生性大方,这世上除了宋春茂之外,别的都乐意和人分享,只要人家说出口,她大多不会拒绝。这丫头从腰间又掏出一支枪,在手上耍了几下,玩了个枪花,道:“凤姨,那支枪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算我当晚辈的一片心意”。

    牛淑风道:“这孩子真会说话,我这老婆子见面还没给孩子们见面礼呢,怎么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你就安心拿着吧,回头我来看你,多给你带点子弹。这枪茂儿哥手中还有的是”。说着向宋春茂抛了个媚眼。

    宋春茂苦笑称是,也劝牛淑风收下这支枪。

    突然,这时楼下一声枪响,子弹在窗户玻璃上穿了个洞,打在屋顶上又掉落在地毯上。

    宋春茂凑到窗前,楼下呜呜喳喳来了上百号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老掉牙的武器。在这些人的前面,牛法文肩上扛着一支三八大盖,嘴里斜叼着烟卷儿,向楼上张望着。

    姚金霞刚要开枪,被宋春茂止住,道:“且听他说什么”。

    牛法文呸的把半截烟屁吐在地上。

整肃军纪

    话音未落,楼下的牛法文啐掉烟头,扯着破锣嗓子叫唤起来:“上边的老狐狸精听着,你窝藏日本人,甘做汉奸。本来万死莫赎,今天姑且念你牛氏一脉,老邻旧居在一起住了多年,马上滚下来缴枪投降。我在铁司令面前给你讲讲情,或许饶你一条狗命,否则……”,说着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尖叫着飞进屋内。

    宋春茂被这小子的一翻强词夺理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转回头刚想和牛淑风商量对策,却见她用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宋春茂暗叫不好,弯腰伸手猛拽了一下地毯。牛淑风重重的摔在地上,子弹贴着头皮飞了出去。

    姚金霞箭步上前,抓住牛淑风脉门,枪落在地上,被姚金霞一脚踢出多远,急道:“凤姨,你这是要干什么?”

    牛淑风依旧心平气和,道:“牛法文想要这楼,就给他吧。只怕连累你俩也丢了性命”。

    姚金霞道:“凤姨,你就是死了,下面的那些人能放过我们吗”?

    牛淑风茫然的摇摇头,两个女人束手无策。宋春茂却悠闲地围着两个衣箱,转来转去。

    姚金霞气道:“茂儿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

    宋春茂没理她,反问道:“凤姨,你平时买东西都是走箱子下面的暗道吧”?

    牛淑风奇道:“你怎么知道?”

    “一来,外面的楼梯如此埋汰,凤姨这么爱干净的人,肯定不会涉足。二来,这座女儿楼是夜游神姚三叔所建,他老人家一向谨慎,出楼的通道断不肯只留一条”。

    姚金霞喜道:“我们从密道逃出去”。

    牛淑风绝处逢生,也不禁喜上眉梢,起身去摸密道的机关。宋春茂伸手拦住她道:“这楼是姚三叔所建,楼里的机关,我多少知道一些。”说着向梳妆台上的水银镜面猛击一掌。

    姚金霞和牛淑风吓得紧闭双眼,但她们意料中玻璃的破碎声和宋春茂鲜血淋漓的手掌并未出现,反而,临北的墙壁缓缓滑开,显现出一道夹壁墙,两堵墙的中间一条窄窄的楼梯,向下延伸到黑暗中去。

    宋春茂道:“快进密道”。姚金霞在角落里捡起枪,递回牛淑风手中,道:“枪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自杀的”。这丫头不放弃任何一次教训人的机会。

    眼见两个女人钻进密道,宋春茂又猛击镜面一掌,然后纵身也钻进了密道,身后的墙壁缓缓合上,不留一点儿异状。

    密道中伸手不见五指,顺着楼梯上来的阴风,让人瞬间署意全消。饶是两个女人一身武功,这时节也不禁害怕起来,纷纷依附在宋春茂身上。

    宋春茂从怀中掏出手电,这玩意儿还得感谢鬼子的伞兵部队,大老远从德国运来,和以前用的不一样,算是让宋春茂开了眼界。

    黑暗中亮起一道白光,宋春茂一手持枪,一手拿手电在前面开路。两个女人紧紧地抓住他的腰带,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女人恐惧时找男人保护,男人恐惧时只能给自己壮胆。

    楼梯终于变得平坦起来。牛淑风停下脚步,长出一口气:“孩子们,你们先走吧,我除了四角楼,也没地方可去”。

    宋春茂道:“凤姨,此密道一开,楼上所有的机关埋伏都已经启动,这些机关埋伏虽不能置人于死地,就外面那几块儿不成材的废料,要想进四角楼,最少也得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我保准向铁观音给凤姨讨个公道。

    牛淑风知道宋春茂有本事,居然能找到这条自己住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的密道。现在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再加上要是真让她留在这黑黢黢的密道里,再自杀可就谁也救不了她了。

    密道长的似乎没有尽头,几个人走的吁吁带喘,被眼前的一堵砖墙挡住了去路。这是姚振祥惯用的老把戏,在千童镇没有困住宋春茂。今天他故技重施,轻而易举的走出了他岳父苦心设计的密道,出口就在路边不远的一座四仙庙里。

    中国的庙五花八门,供奉着各路神仙。这些仙家要是弄个花名册,只怕一本书都写不完。

    这四仙庙居然供奉着长虫,刺猬,老鼠和黄鼠狼。看这四位仙尊的神像,就知道这儿的香火不盛。可想而知,没有人会祈求这些仙家来保佑自己升官发财。

    一个庙的香火不盛,阴气就大。再加上四座神像塑的面目狰狞,这地儿更是人迹罕至。

    当年姚振祥把密道出口设在这儿,也是煞费了苦心,这庙是不是他为掩人耳目专门修的也未可知。

    三人刚从庙中出来,邱庄方向就传来密集的枪声。两匹快马从邱庄方向飞驰而来。姚金霞眼尖,兴奋的喊,:“马,我们的马”。

    牛法文像是和宋春茂串通好了,他刚出密道口,就把马送到了面前。

    宋春茂一声呼哨,并没费劲儿就把两个骑马送信的人给制服了,这俩人居然是去找铁观音搬兵的。说是四角楼内有人窝藏日本奸细,被发现后拒不投降,居然还开枪伤人。

    两个人说的活灵活现,添油加醋,吐沫星子乱溅。宋春茂懒得听他们胡说八道,把人捆了,塞住嘴巴,扔进了密道。

    姚金霞对宋春茂的不解风情大为恼火,看别人出丑就像免费看戏。宋春茂断了娇妻看戏的雅兴,绑人时再想得到姚金霞的帮助,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三个人,两匹马,走在回营的路上。还没走出多远,正碰上姜立柱带爪牙队的其它弟兄乘车而来。三国浦志远远地停下车,站在路边等候他们的老大归队。

    原来铁观音收到电报,邱庄发现日本奸细,开枪打伤了区小队的民兵,便马上集合人马,前去增援。

    姜立柱一伙儿知道宋春茂前行邱庄公干,更加放心不下。因此他带着弟兄们先行一步,在半路上正碰到宋春茂、姚金霞和牛淑风。便带着姚、牛二女先回营去见铁观音,好让她的心放下,并向她讲明情况暂缓发兵。

    姜立柱走后宋春茂接替了他的位置,目标不变,继续前进。

    攻打四角楼的战斗打得异常艰苦。区小队的民兵们,缺少重火力,又没有攻坚的经验。再加上二百五的指挥官,因此受伤的人躺满一地。

    民兵们自从扛起枪,受的第一条教育就是军令如山。这些朴实的战士们,抬下受伤的战友,再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好在四角楼中没有射出子弹,否则伤亡更大。

    战士们想不明白,好好地楼梯怎么突然消失了,架云梯的地面上也会冒出几个大坑。坑的深度不大,无论你用多长的梯子总是够不到。四角楼的门窗,更让人抓狂的是现在门窗上都用圆圆的铜板封住,即使人登梯子上去,也打不开那道重重的铜闸。

    有人试图用大锤把门窗砸烂,只要锤头碰到铜板的声音响起,便不知从哪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飞出两把弯月钩刀,从中间齐刷刷的把梯子隔断,任凭梯子上的人像下饺子般摔在地上,痛苦的**着等待战友的救援。

    姜立柱一伙儿人的到来总算让这场攻坚的闹剧画上逗号。宋春茂没下去,他今天和牛法文照过面儿,出去见了面怕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牛法文的汇报,姜立柱先让战士们停止攻击。然后安排医生救治伤员。他自己则绕着楼转了两圈儿,牛法文向哈巴狗,点头哈腰的跟在姜立柱身后,嘴里还不住的嘱咐他小心楼上的子弹,这些日本奸细饿火力猛的让人无法接近。

    姜立柱被这小子无耻的谎言逗乐了,他拍了拍牛法文的肩,道:“牛队长,不要骗我了,我打了一辈子仗,这点儿门道儿还看不出来?”

    宋春茂路上给姜立柱把情况大概讲了一遍,姜立柱开始听的糊里糊涂。但到实地一对照,这回全明白了。

    面对围拢过来的人群,姜立柱侃侃而谈,:“你们这些受伤的弟兄们都是跌伤的,没有一个是被子弹打咬的。另外牛队长说这楼上火力猛,可大家看,这地上只有两个弹坑。这是楼上人手下留情,只是给你们个警告,别让你们打扰楼上人的清静而已。”

    本来牛法文假公济私,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不成想被个外乡人看了笑话。牛法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宋春茂带着头套,从车上下来,走到楼东北角,抬脚向墙角第九层砖,猛蹬了一脚。然后向姜立柱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成了,带人进去吧”。然后,自己转身又回到车上。

    牛法文有些不信,也学着宋春茂的样子照墙角踹了一脚。哪知几块儿砖好似有灵性,突然往里缩了一截。这下牛法文的笑话可大了,不但脚踝处的皮蹭破了,脚也陷在砖缝中出不来,急得他大声呼救。

    有两个本家的兄弟冲上来,抱住牛法文的大脚往上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的脚给拔了出来。几个人也狠狠的摔了个屁股蹲儿。

    姜立柱等人已登上楼梯,牛法文顾不上丢脸,一瘸一拐的追了进去。

    牛法文也是第一次进女儿楼,还没容他细看,被一个麻袋兜头盖住。他稍作挣扎,只觉一阵香甜传来,让他在最不该睡觉的时候睡着了。

科劳斯这厮

    牛法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他从未登过门的聚义厅。

    铁观音、蔫诸葛看着牛法文,满脸的怒气。铁观音费尽心血收拢民心,谁知手下竟有人打着自己的名号欺压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对牛法文的公判大会在邱庄举行。十里八村的老百姓匆匆赶来,为的是看看这个横行一时的恶棍,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孔秀才字写的漂亮,文笔更是没的说。就由他来向老百姓宣读牛法文的罪状。

    其实,两三天的时间,根本调查不出多少关于牛法文的罪状,也许是老百姓苦于牛法文的淫威,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可就这短短几条,就让下边的老百姓一片沸腾。面对已是笼中之虎的牛法文,老百姓再无顾忌,终于有个年轻人跳上台,怒斥牛法文强买他家15亩地,只给了区区三十块大洋。

    老百姓对牛法文强收商户的保护费,还可以熟视无睹。土地才是他们的命根子,牛法文强买良田,就这一点引燃了老百姓的怒火。不断有人上台指责牛法文的罪状,更多的老百姓涌到台前。

    老百姓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终于有人动手了。那年月鸡蛋金贵,可砖头、瓦块儿、土坷垃遍地都是,此刻成了老百姓攻击牛法文的武器。

    牛法文痛苦的挣扎着,视图躲开每一块儿飞到眼前的武器。他的努力是无助的,顷刻间,头上被开了几道口子,血流满面的牛法文似哭又似笑。一声嚎叫,让不明真相得的老百姓停下攻击的手。

    一个老人哭叫着由远而进。

    牛清池裸着两条因淘井受寒、满是青筋疙瘩的腿,一头跪倒在宋春茂跟前,:“表少爷,是我老糊涂了,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慢待了几位长官,请你发发慈悲,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儿上,饶了这个不懂事的畜牲吧”。

    宋春茂刚要说话,台下的牛法文答话了:“爹,你给我站起来。师傅跪徒弟,不怕折了这短命鬼的寿啊”。他吐了口痰,接着叫道:“杀人伸手,吃肉张口,小爷要是皱皱眉头,不算好汉”。

    牛法文说完这番话,谁也救不了他了。

    宋春茂想扶起牛清池,老头犟劲儿挺大,死活就是不肯起来。宋春茂气的跺了跺脚,扭头走开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牛法文死定了。即使铁观音能饶过他,下边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满足用砖头来攻击这个无恶不作的霸王了,而是涌上台来,对木桩上捆着的人拳打脚踢。这厮死鸭子嘴硬,刚开始还能听见牛法文不服不忿的叫骂,但随着涌上台的老百姓越来越多,除了老百姓拳打脚踢的噼里啪啦声,再听不到牛法文的一丝声音。

    当老百姓一一散去后,台上的牛法文已经被打成了一滩肉泥。

    处决了牛法文,铁观音和蔫诸葛没有一丝的快意,民兵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现象应该不止邱庄独有。这些民兵没有文化,更没有受到过正规的思想教育,天高皇帝远,无所顾忌了。一旦让这些小人实权在握,就开始藐视权威、鱼肉百姓,慢慢向黑社会性质转变。

    铁观音作戏子时饱受无赖、混混儿的欺凌,对这类人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如今这些家伙,打着她的旗号,欺压良民,怎不叫人怒发冲冠、忧心忡忡。

    为此,铁观音特别设立民心堂,晓谕各地的老百姓,再有诸如牛法文事件发生,一经查实,格杀勿论。凡是到民心堂告状的老百姓,食宿全管,临走还给报销路费。一时间,来诉冤的老百姓络绎不绝。

    蔫诸葛派宋春茂和姜立柱兵分两路,分别到一些民愤比较大的村镇暗访。一个月后,76名民愤大、作恶多的民兵队长,被铁观音活埋在龙堂苦水窑的荒洼中。

    此举在当时虽然受到了老百姓的大力拥护和支持,可多年后,对这件事的看法,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一种说法是,义不行贾,慈不掌兵。在大敌当前,铁观音整肃部队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说她排斥异己,日本鬼子还没赶走,就先屠杀革命群众。一时间,持两种观点的人互不相让,吵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部队整肃结束了,那些该死的人也杀掉了。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秋天。初夏天旱遭了蝗灾,把春庄稼啃了个精光。蝗灾过后,勤劳的老百姓又中上了秋玉米,不想又让洪水把还没长成的庄稼没了脖儿。眼看今年粮食绝收已成定局,早就学会了逆境中生活的老百姓,自然不肯束手待毙,他们要发展自救。

    头伏萝卜末伏菜。洪水刚刚退去,原野上到处都是老百姓种菜的身影。瓜菜能抵半年粮,来年青黄不接时,全靠这些东西扛饥荒,一直要吃到新麦子上场。按姜立柱的话说,那年的白菜多的,跟不要钱似的。挺好的一颗大白菜喂猪,猪都看着恶心。一时间,广袤的大平原上,郁郁葱葱长满了翠绿的白菜。

    铁观音生就一副劳碌命,刚处理完整肃部队的事,又有人说那个德国教官养好了伤,这几天不吃不喝的闹情绪。铁观音这才想起还有德国人这档子事儿。

    有了上次审讯的经验教训,根本用不着精心准备,更何况铁观音还有个专门的法律机构。这次审讯科劳斯换在民心堂,主审的法官由铁观音亲自担任,她的一众爪牙威风凛凛的分立两厢。曾有过打降德国人经验的常庆虹,更是破例站在了铁观音的身侧。

    自认为万事俱备,只差犯人的铁观音意气风发,高喝一声:“把人带上来”。

    科劳斯晃晃悠悠的上了堂,这小子肥肥胖胖,腆着个草包肚子。看来比上次审讯时胖了许多。

    铁观音一脸狐疑的看了看候七,意思是:你们不是说德国这厮已经绝食好几天了,可现在这样子不像是挨过饿的?这是怎么回事?

    候七自然知道,她冲科劳斯“呔”了一声,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暗号。只见科劳斯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斜伸出去,嘴里还“锵锵锵……锵嘁铼噫噔锵”,绕着大厅跑了两个趟子,然后,单腿打钎儿,跪在地上,:“参见司令啊”。

    铁观音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连声夸赞:“有出息,有出息”。

    有出息的科劳斯卖弄完了这些天学来的梨园精粹,果然不出候七所料,这一招儿让铁观音龙颜大悦。铁观音夸奖完等着看下一出儿,科劳斯站起身,又重新跑了两圈儿,铁观音大失所望,心道:这洋鬼子就不是学戏的材料,翻来覆去的就会这一出儿,什么时候才能混成角儿啊。

    铁观音没得可问,就是问了也白搭,科劳斯是一问三不知。铁观音向他作了个杀头的动作,那小子居然挺了挺胸,把脖子伸得老长,一副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

    铁观音又好气又好笑,打心眼里舍不得杀掉德国人。这家伙奇货可居,等打完了日本人,自己弄个戏班子,就凭这洋鬼子上场跑个场子,戏票就得比别人贵一块。谁看戏不图个新鲜啊,有个洋戏子压场,肯定能发财。想到这儿,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国浦志。马僮跟了我这么长时间,光打仗了,学戏的事有点耽误,回头让他补补课,多学几出戏,最好整个洋鬼子班。就算是去上海滩唱,也能跟四大名旦叫叫板。戏子红都是那些有钱人捧出来的。有这些洋人在自己戏班里,想不红都难。

    大家谁也不知铁观音心中的龌龊想法,眼见她脸上一阵喜一阵忧,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万一司令哪根筋短了路,真下令把科劳斯杀了,大家也有点儿舍不得。这家伙太好玩了。

    科劳斯倒没觉得自己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生死全在铁观音一念之间。兀自向常庆虹挤眉弄眼,大家看了笑也不敢笑,全都紧绷着脸。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其实科劳斯不是不怕死,而是候七等人作弄他,对他说只要把铁观音哄开心,不但能饶他一命,还能让他加入宋春茂的爪牙队。

    科劳斯刚开始认为这是小丑的把戏,以日耳曼人特有的不苟言笑给拒绝了。怎奈常庆虹每天冲他挥舞着拳头挑战。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火器时代,这些人还如此崇尚拳头的暴力。

    随着科劳斯的不配合,供应他的食物从开始的馒头、白米饭、肉罐头,变成了窝头、咸菜、棒子面粥。在德国人心中,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科劳斯宁可饿死,也不吃一口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颇有些耻食周粟的气节。

    科劳斯像去西天取经的孙猴子,危险时刻总有菩萨帮忙。德国这厮终于也等来了自己的菩萨,候七小姐。这个菩萨和大名鼎鼎的观世音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的。

    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候七一肚子坏水,她用自己的方式感悟着德国人。让他被希特勒洗的比天使的肚皮还白的脑子,慢慢变成一滩浆糊。不但对候七的话言听计从,更学会了从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中吸取热量和营养。

六路围攻(上)

    科劳斯的堕落快的令人难以置信,从开始看到女人时的一本正经,到嬉皮笑脸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所有见过这个德国前特种兵教官表情的人,都准确的给了他一个评语,人渣。

    德国人渣的无耻和铁观音的有意收留,科劳斯成为我们其中一员。他被日本人空降到这个离他的祖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再也没办法回到故乡,聆听他至高无上元首的谆谆教导。

    这次被俘虏对科劳斯来说是福是祸真不好说。两年后,他原先服役的德国部队,所有的战友都冻毙在斯大林格勒那茫茫雪原中。

    如果说招降科劳斯的目的是为了给铁观音取乐,哪知这厮不但能从天上往下跳,更对部队装备的武器性能了如指掌。

    说实话,铁观音的部队虽然装备了德械装备,可打仗时,效果并不好。原因就一个,德国装备好是好,可没人会用。那些山炮、战防炮、高射炮连炮衣都没揭开过。高射机枪、反坦克**这些洋玩意儿,这群土包子出身的农民游击队都没听过。就连那些德式钢盔,战士们都嫌戴着麻烦,也被丢在了一旁。

    科劳斯进了铁观音的武器库,终于找到了身为一个德**人的感觉。那些闲置已久的单兵装备,被他一一利用起来。再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一个从未见过的、全副武装的科劳斯正贱兮兮的向大家呲着牙打招呼。那些说不上名的七七八八的装备被他安置的各就各位,一点儿不显累赘。

    希特勒把当时最好的教官派到日本,期冀着这个东方小伙伴儿的战斗力更上一层楼。但日本人谦和的外表下面有一颗狂傲的心。对希特勒的良苦用心根本不领情,他们认为除了伞兵空降,大日本帝国无论战争理念、武器和战士都是世界一流的。

    苦命的科劳斯,被赋予的唯一任务就是站在一群比他矮上一头的日本军人中间,看着他们试图并紧但又永远也并不紧的小罗圈腿,无比笨拙的从飞机上跳出舱外。至于科劳斯引以为傲的特战技能,日本人根本就看不上。

    我们要感谢日本人的狂妄与无知,为我们送来了一位几乎全能战术专家。

    蔫诸葛和铁观音马上意识到,科劳斯的到来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他们虚心的向这位来自德国的老兵学习,从德国武器的使用、保养到和特种作战的技能。而这些战争理念不要说在中国,即使放眼世界,能接受到这些作战训练的队伍也寥寥无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如说是练兵千日。铁观音的队伍从她自己到每一名普通战士,统统加入到这场训练中去。他们像一群刚刚启蒙的小学生,努力地学习着。

    彭铁成是黄埔军校的教官,心高气傲,一向看不起人。但现实告诉他,没有一支装备精良,能征善战的队伍,军事知识再丰富也是白搭。按他自己的话讲,“光说不练是傻把式”。

    毋庸置疑,科劳斯的长处在于战术,在军事指挥方面,他思想僵化,教条主义严重。比如规定步兵冲锋时一定要摆出品字形,旗手掌旗不能弯腰等。彭铁成及时发现了这一弊端,让科劳斯对战士们的训练从双管齐下转变到战术技巧上来。一名再出色的技术干部,在行政管理上就会变得很平庸,科劳斯就是这类人的典型。

    彭铁成没有听从科劳斯的建议,把每一种重武器都组成一支单独的编制。比方说山炮连、高炮连等等,彭铁成创造性把所有的重武器,都分化组合到每个连,保证所有的战士都在重火力掩护支援下作战。

    宋春茂的爪牙队训练的任务尤其重,科劳斯的特长正适合这支精干的小部队。他们从化妆潜伏、精度射击、捕掳,到对所有能到手武器的熟练运用,学的越多,宋春茂等人觉得自己会的越少。进而更加虚心的向科劳斯请教。

    科劳斯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群战士,他们个个深怀绝技,却不卖弄。他们对新知识的渴望无比强烈。科劳斯对这些虚心的战士,毫不保留,倾囊相授。

    到后来德国人发现这些年轻人学会了自己的全部技能,而科劳斯对他们掌握的技能一无所知。

    最后反过头来,科劳斯又找宋春茂等人来请教那些在他看来无比神秘的中国功夫。

    德国人能用手枪击落空中的飞鸟,不能用响铃镖打中一匹马。姜立柱脾气急,要不是看他是德国人,屁股上不知要挨多少大脚。科劳斯这厮,对孙瑞良的铁砂掌感了兴趣。就在他第一次把手用力插入滚烫的铁砂中,就禁不住嚎叫起来,那只白胖多毛的手臂不禁所有的汗毛都被燎光,而且整只胳膊更像煮过的螃蟹,红肿起来。

    科劳斯认为自己被作弄了,刚要发作。却看到孙瑞良的两只胳膊插进铁砂,在里面不住的搅动,还把下层最红热的砂子,若无其事的抓出来。德国人服了,彻底无语了。

    花六郎的暗器功夫犹在姜立柱之上,科劳斯只有羡慕的份儿。至于包括铁观音在内都擅长的轻功?常庆虹拍了拍科劳斯硕大的屁股,不怀好意的笑了。

    冈村宁次似乎把这支游击队忘记了,将近半年再没来找铁观音的麻烦。铁观音抓住这战争年代难得的空闲,加紧了队伍的训练。

    就在繁忙的训练期间,日本人空袭珍珠港,美国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被空前的胜利激起了岛国全民沸腾,而作为奇袭珍珠港计划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名望如日中天,成了日本的传奇人物。其声誉直追当年日俄时,对马海战的指挥者东乡平八郎。

    日本海军的赫赫战功让陆军嫉妒不已。不甘寂寞的日本陆军加强了在中国大陆所有战场的攻势,一时间,战火重燃,烽烟四起。

    冈村宁次视华北为大后方,铁观音这支游小小的击队自然成了他的眼中钉。一份儿由他亲自制定的合围计划,开始了实施。

    一路由日本出发,乘船奇袭高东岛。天津、北平的日军倾巢出动,顺津浦线南下。济南、青岛的鬼子集结北进,在德州会合石家庄、太原赶来的日军,形成一个将近两百多里的攻击线,扫荡东进。

    冈村宁次此次集结了四万七千多日军,和七万多治安军(汉奸),兵分六路,目标只有一个,誓死消灭铁观音的游击队,毕其攻于一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冈村宁次的计划还未执行,他的密电已被金婷破译了。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挽回大家对她的信任。

    接到金婷的情报,铁观音立即下令部队由训练转入战时状态。面对来势汹汹的十万敌人,铁观音蔫诸葛以及司令部队所有人员齐集聚义厅。

    日出日落,灯点灯熄,茶水凉了热,热了凉,整整三天三夜,铁观音眼都没合一下,战争使人亢奋。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丝毫的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铁观音所部正规军不到两千人,加上17个县大队也凑不够两万人。就凭这些人,铁观音面对鬼子的铁壁合围,最后确取得了胜利。

    战斗结束后,所有人都称赞马钰在此战役中功不可没。她在作战计划制定时,一直坚持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处处防御,处处被动,伤其十指,不如断他一指。

    蔫诸葛领兵三千防御高东岛,战斗也在这里首先打响。鬼子用来进攻高东岛的兵力不到两千人,十艘各式舰艇一字排开。舰炮隆隆,高东岛升起团团火光。彭铁成的炮兵合成模式显示出了威力,隐藏在山洞炮位的战防炮,隐蔽出击,发射的炮弹直接在日军舰队中炸响。这玩意儿打坦克跟串豆腐似的,打日军舰艇更不在话下。

    第一轮齐射完毕,日军三艘舰艇冒着浓烟慢慢消失在海面上。日本军舰像得到口令一样,一齐后退,逃到战防炮射界外。虽然消除了战防炮的威胁,可日军的舰炮也失去了攻击的威力,他们舰炮的射击距离比防炮远了不少。

    日军首轮攻击失利,海面上到处漂浮着等待救援的鬼子。蔫诸葛抄起***,瞄准镜中一个鬼子头上泛起一朵血花。那个鬼子停止了挣扎,慢慢的沉入海水中。更多的狙击手开了枪,浮在水面上的鬼子越来越少。其实,不用开枪,冰冷的海水也会让这些侵略者失去体温,送他们回日本姥姥家。

    日本人的轰炸机来了,伴随着令人恐惧的轰鸣声,飞机还来不及俯冲,迎面飞上来的是成串儿的高射机枪子弹。一架飞机被消掉了翅膀,失去了平衡,机身来回颤抖了一下,冒着浓烟、火光,斜斜的一头扎进大海中。冰冷的海水让炙热的发动机发生了二次爆炸,引燃了飞机本身装载的大量**。激起的浪花,飞起了几十米高,巨响之后,海面上漂浮着成片被震晕的鱼虾。

六路围攻(中)

    余下的俯冲轰炸机见势不好,马上拉高升起,这样虽然避开了密集的高射机枪子弹,轰炸目标的准确性也直线下降。

    昂贵的航空**成串儿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在海面上溅起一排排高高的水柱儿。日本的空军更像敷衍了事,只要把**投下去,就大功告成了,至于**落到哪儿、轰炸效果如何,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反正就是日本步兵死光了,也轮不到他们这些飞行员去端着刺刀打冲锋。

    果然日本空军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引起停泊在远处海军的不满。他们拒绝抢滩登陆。

    飞机轰炸后不到半个小时,这些家伙又卷土重来。同时停泊在海面上的军舰也开始行动,跟在飞机后面直奔高东岛。

    岛上还击的枪炮声随之而起,日本轰炸机在中国的天空横行成了习惯。偌大的华北平原,从来没有一架中国自己的飞机来与它们作战。有恃无恐的日本轰炸机连护航的战斗机都没有派,直接用轰炸机来攻击这些没有空战能力的中国人。

    日本人没想到,一向任由他们狂轰滥炸的中**队,突然装备了高射机枪。而轰炸机要想准确投弹,必须俯冲到一二百米的高度,这个距离是机枪最佳攻击高度,况且飞机投弹时必须要把速度降下来。

    迟缓的速度要躲过密集的高射机枪子弹是不可能的,两架飞机掠过高东岛,冒着浓烟一头扎进大海。它们投下的航空**被子弹击中,在半空中幻化成一团团炙热的火球。

    又有一架俯冲轰炸机的螺旋桨被打断,失去了升力。飞行员调整攻击方向,向一个炮兵阵地扎下去。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许多战士的耳朵都震出了血来。

    炮兵阵地上储存的炮弹,被飞机巨大的撞击力引发爆炸,几十名战士被炸碎,残躯伴着火炮的零件飞上半空,慢慢的散落在阵地周围的树枝上、草石中。

    日本空军自杀式轰炸的成功,并未引起其他飞机的效仿。不到一个小时,四架飞机,机毁人亡。这样的战损比例根本是日本人无法承受的。

    剩余的飞机故技重施,攻击时把飞机拉高到高射枪射界外,草草的投下**,然后急急忙忙的加油撤离战场。

    蔫诸葛的防御压力并没有因为飞机的撤离变得轻松,那架轰炸机自杀式的攻击,在防御阵地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敌人的军舰,趁着岛上防御火力减弱的空隙,直接冲到距岛不足五百米的位置。然后,舰上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一时间,由于失去重火力掩护,守军阵地上出现了一道炮弹织就的火墙。跟着这道火墙慢慢推进的是头缠白布,嘴里嗷嗷直叫,端着步枪冲锋的鬼子。刺刀在惨白的阳光下映出一道道血光。他们涉过齐腰深的海水,冲上滩头。

    蔫诸葛的防御部队因为没有炮火支援,被鬼子的舰炮压制的抬不起头来。不断有杀红了眼的战士冲出掩体,视图用白刃战把冲锋上来的鬼子歼灭在滩头。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些勇敢的战士,被鬼子的枪炮打的血肉横飞。

    十几门山炮,被邢忠厚隐蔽的运到山顶。谁也不知这年轻的族长,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些重一千六百多斤的大家伙弄上山来。

    树丛中,固定好炮位,观察的战士通过炮镜瞄准,锁定目标。邢忠厚一挥手,十几发复仇的炮弹,尖叫着飞向敌舰。

    山炮和军舰对射毫无优势,它射程虽远但爆破力有限。山炮攻击敌人,更多是为了吸引鬼子军舰的火力,为山下防御阵地上的战友们消灭登陆的鬼子争取时间。

    鬼子何尝不知,这是一招儿舍车保帅的无奈之举,他们从前两轮突然而至的打击中缓过神儿来,所有的重火力集中攻击山炮阵地。我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被压制太久的战士们,开始还击。轰鸣的重机枪像割草一样,收割着沙滩上毫无遮拦的鬼子兵。狙击手们也松了口气,他们把狙击目标,从登陆的鬼子,转移到军舰上藏在护弹板后面疯狂射击的鬼子们。

    瞄准镜里没有目标,狙击手们轻轻扣动扳机,在护弹板上留下一个个弹孔。

    终于,鬼子的一门速射炮不再疯狂喷吐出火苗,几道血流儿顺着护弹板的缝隙淌下炮台,流到甲板上。

    已有四五门山炮被鬼子的火力抛翻在地。山炮的火力虽弱,但也不是毫无功效。最起码甲板上活着的鬼子少了很多,他们不但要防备从天而降的炮弹,还要躲避神出鬼没狙击手的射击。

    鬼子军舰的射击越来越弱,那艘最大的驱逐舰,舰首标注着‘雪泗号’,成了邢忠厚集中火力攻击的目标。每分钟都有几十发炮弹落在甲板上,雪泗号早已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像个巨大的靶子,静静的停泊在海面上。终于一发炮弹,击中了它的弹药库,巨大的爆炸让整条舰从中间断开,迅速的沉没在渤海冰冷的海水中。它爆炸时所产生的冲击波,把距离它不远的一艘较小的军舰抛翻。舰首高高昂起,然后重重的一头扎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余的军舰见势不妙,打算悄悄地溜出战场。这时邢忠厚充分的显示出他忠厚的一面,用炮弹苦苦挽留这些不期而至的客人。反正他的山炮攻击距离远,当鬼子的军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时,头顶还不断地飞过热情好客的炮弹送行。

    没有了鬼子舰船强大火力支援,那些不可一世冲上滩头的可怜鬼子,被抛弃了,他们成了待宰的羔羊。

    东方民族不喜欢宽恕。俘虏,日本人不想当,我们也不想要。我们停止了射击,看看垂死的鬼子怎么完成他们最后的表演。

    鬼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里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疯狂冲动,剩下的只有绝望的嘶鸣。轰的一声,几个紧拥在一起的鬼子拉响了手**,纷飞的血肉传来了他们疯狂地喊叫。后来懂日语的战士告诉大家,那些鬼子最后喊的是:靖国神社再会。

    看来这个口号挺有号召力,沙滩上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不到天黑,高东岛东岸的沙滩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鬼子的尸体。

    夕阳下,蔫诸葛和邢忠厚伫立在山头。蔫诸葛道:“合张影吧,潮水一起来,眼前的这一切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邢忠厚紧绷面皮,随着军师去了。

    高东岛攻击的失败,给冈村宁次当头一棒。这是他首次指挥陆海空三军登陆作战,就弄了个灰头土脸。本来他计划占据高东岛后,部队向西攻击,把铁观音匪帮合围东八乡地区。

    结果出师不利,冈村宁次有些恼羞成怒,命令所有攻击部队马上完成集结,最短的时间内发动攻击。另外,参与高东岛攻击的部队也重新得到补充。高东岛注定再一次接受战火的洗礼。

    面对鬼子的疯狂进攻,铁观音这个平凡、美丽、倔强的女人,又一次向老百姓证明了自己对他们的承诺,绝不会再抛下老百姓自己逃命。脚下的这块土地,就是她最后一道防线。面对强敌,她绝不后退半步。

    高东岛白天的战事时刻牵挂着她的心。高东岛是她的根基所在。那里有兵工厂、医院,有可以武装一个师的德国武器,还有价值连城的张宗禹宝藏,高东岛不能有丝毫闪失。因此那里的防守特意有蔫诸葛亲自坐镇。

    傍晚时分,高东岛战报传来:击落敌机四架、击沉敌舰五艘、歼敌一千余。我部队伤亡470人。电报最后注明,士气如虹,不要增援。铁观音回电祝贺,又注明以后防空作战,主意高射炮的使用。

    铁观音给蔫诸葛发完电报,自作主张把司令部前移至邱庄四角楼。这里距鬼子的铁路线不到二十公里,任凭候七等人苦苦相劝,也不能动摇女司令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决心。

    游击区的民兵都被组织起来,分属十七个县大队,分兵驻守主要道路。一些乡间辅路,虽然没有战士守候,却布下了纵深五六公里的雷区。前沿村庄的老百姓全部转移,坚壁清野,不给鬼子留一粒粮食、喝上一口水。各个村庄的儿童团,昼夜值守,查看路引、路条,防止鬼子奸细混入。

    临近前线的桥梁全部毁掉,渡口上的船也要凿沉。自沧州至德州的铁路线上的桥梁全部炸掉,沿铁路的据点,炮楼的鬼子全部集中到县城。这些鬼子执行冈村宁次和铁观音的协议,上缴了重武器。没有重武器的鬼子对此毫无怨言,毕竟铁观音也承诺,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第二天刚放亮,日本飞机首先轰炸了大邢庄的司令部,聚义厅被两颗航弹同时命中。在爆炸声中变成一片断壁残垣。

    铁观音的固执让她躲过了一劫,彭铁成连呼侥幸,急忙在四角楼设置防空火力网。忠厚的老彭第一次对战士们下了死命令,顽固作战,务必不能让一颗**落在四角楼周围。为此,还专门还设置了督战队。

六路围攻(下)

    宋春茂带着他的兄弟们出发了。

    根据马钰分析,鬼子的六路人马,除了高东岛已经接火的一路外。速度最快、对我们的威胁最大的,就是来自天津、塘沽的敌人。

    青岛、济南的日军北犯途中要经过八路军的解放区。劳师袭远,孤军深入,注定这两路日军的行军速度不会太快。

    石家庄和北平距离较远,即使路上没有阻碍,发动进攻时间也要比其他四路要晚上两天。只有天津、塘沽的鬼子在静海会合后,一马当先,其先锋已至青县。

    时下已是小雪节气,白霜如雪,大地一片肃杀。河中的水刚刚结冰,薄薄的一层如镜面。用块儿砖头一掷,轻松的穿过冰面,河水顺着窟窿眼儿就会涌出来。

    过了子牙河,那里老百姓全部撤光了。当地的民兵把**埋得到处都是。害的宋春茂等人走起路来,要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这一路鬼子的人数大约一万四千多人,几十名日军工兵负责扫雷。除了担任警戒的鬼子神经兮兮的四处张望外,其余的鬼子都懒散的坐在背包上。

    这样的行军,对鬼子来说又枯燥又劳累。过不了一会儿,正休息的鬼子兵就会被长官喊起来,继续行军。再走上不到二里路,又要被迫停下来,静静的等候工兵们排除**。只有经过工兵们检测后,认定确实安全了,后面的大部队才可以继续前进。

    鬼子的搜索队骑着高头大马,沿着行军队伍两侧来回巡视,他们也不敢离开大路,**不会因为他们是骑兵而网开一面。

    宋春茂等人早已换上了鬼子的装束,远远地绕过鬼子行军的队伍。经过二十来个小时的强行军,终于绕到了敌人背后的琉璃河。

    三百米宽的河面上,鬼子临时修了十几座简易浮桥。河两岸各有百十名鬼子看守着浮桥。

    常庆虹的大脑袋,显然不适合鬼子的屁帘儿帽,一路上他时不时地摘下来抱怨,:“这鬼子的帽子太小了,卡的脑仁儿疼”。

    姜立柱则不失时机的给他的脑袋来个爆栗,讽刺道:“这日本天皇也是个不开窍的货,为嘛不给咱大力神弄个大五号的帽子戴?”

    常庆虹打嘴仗根本不是姜立柱的对手,听了他的话嘿嘿直笑,并不反驳。

    几个人来到河边,趴在河堤草丛中,仔细观察浮桥的配制。常庆虹又忍不住把帽子摘了下来,刚要张嘴说话。宋春茂劈手把帽子夺过来,回手又给他扣在大脑袋上,然后用力一拽,只听,刺啦一声,帽子从后边扯了个口子。常庆虹呲着牙,道:“这回舒服多了”。

    宋春茂又好气又好笑,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脑袋的。”

    常庆虹揉揉后脑勺,讪讪的笑了。

    天黑下来了,两岸的渡口灯火通明,不时有战马来回的穿过浮桥。

    宋春茂几人聚在河堤上的一个被雨水冲成的沟坑中。他们不敢弄出一点儿亮光,小声的商量着。

    彭铁成的主力已经和鬼子接上了火,他们的任务是沿着子牙河设防。天津方向的鬼子缺乏重火力,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防线。

    但这路敌人十倍于守军。当时彭铁成计划的防守反击,根本不可能办到。没有了反击,宋春茂这些人的行动也就白费劲。他们的任务是炸掉浮桥,让鬼子无路可退。

    见识到鬼子雄厚的兵力后,宋春茂的心打起了鼓:就我们的那点儿兵力,不要说反击了,能守住子牙河的防线就不错了?但鬼子只给我们留了两天的时间,两天后,北平方面增援的鬼子会在另一个方向发动攻击。到那时,我们腹背受敌,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除了常庆虹,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情势的危急,可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拿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良策。

    常庆虹冻得两只耳朵通红,本来就大的耳垂,现在更胀的跟大杏核差不多。那顶小小的日本军帽垂下的布帘说什么也盖不住他的那两只大耳朵。

    这浑小子把帽子拽了下来,本已扯开的口子被他用力一拽,口子撕得等更大了。再一次扣在脑袋上的时候,两个布帘却把耳朵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去除了冻耳之苦的常庆虹,向大家得意的笑了笑,暗夜中他的一口小白牙分外显眼。

    宋春茂机灵一动,一拍大腿,道:“有办法了”。大家闻言都凑了上来。宋春茂道:“三国时关云长水淹七军,今天咱们就把琉璃河的南大堤给他炸开。让河水倒灌,断了鬼子们的后路。然后再想办法把运河东大堤炸了,就这样,方圆几百里的鬼子,插翅难飞,让这些鬼子全喂了王八”。

    姜立柱不像宋春茂那样乐观,道:“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能炸开这三十多米宽的大堤吗”。

    史载,琉璃河大堤,筑于明成化年间,宽十六丈,高八尺,四百年来未曾决堤一次。河堤上的柳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宋春茂想要炸开河堤,谈何容易。

    宋春茂看着兄弟们失望的眼睛道:“我要炸的不是大堤,是琉璃河灌渠的引水闸。琉璃河和运河一样都是悬河,每年老百姓天旱要浇地,就会打开引水闸,河水就会自动流到庄稼地里”。

    常庆虹兴奋地道:“这个俺知道,运河上也有这玩意儿。每年收完麦子。都是俺去摇那辘轳把儿提闸放水。听老头们说,那闸板有一千八百斤重,一般人摇上十圈儿就累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俺一口气摇了六百多圈儿,因为这族长太爷给俺吃了一笼肉馅包子”。这小子说完,还禁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肉包子的余香还在。

    姜立柱道:“那咱把闸提开就是了,有大力神在这儿,还炸它干嘛?”

    宋春茂道:“只有炸了引水渠,水量才足够大,鬼子想挡也挡不住,跑也跑不了”。

    “被浮桥两边儿的鬼子们发现了怎么办?”

    “要先把他们干掉,**也要着落在鬼子身上”。

    姜立柱兴奋地搓了搓手,道:“我们七个人要干掉两百多个鬼子,光想想就他娘的浑身来劲儿”。

    三国浦志、花六郎、孙瑞良早就见怪不怪,他们自在的窝在草丛中数星星。新入伙的孔秀才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了。

    宋春茂制定的计划:先从对岸发动进攻,趁鬼子不防备,消灭他们。再从鬼子身上取得**,炸掉琉璃河的引水闸。然后奔袭大运河,再炸开运河的引水闸。

    宋春茂吩咐完这些任务后,问:“没问题吧”?

    大家都不作声,只是默默地脱光衣服,只在腰上扎一条皮带。准备在冰冷的河水中泅渡过去。

    宋春茂又补充了一句:“兄弟们,要好好地活着回来。我请你们吃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大家听完都笑了。每个人伸伸胳膊,动动腿,活动着筋骨。“但是”?宋春茂加重了语气,:“就是剩下了一个人,最后也要保证完成任务。”

    兄弟们没在应声,他们赤着脚,小心翼翼的把冰块踩碎。几个人先用冰凉的河水慢慢的往自己身上撩,搓热身上的没一块儿肌肤,让身体慢慢适应这水温,不至于突然下到水中脚抽了筋。

    他们慢慢用脚淌开水面,弟兄们的腿上被锋利的冰碴儿割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们紧闭着青紫的嘴唇,牙齿咬的咯嘣嘣直响。一手扶着顶在头上的油布包,另一只手牵着前边战友的皮带,慢慢的前行。

    孙瑞良走在最前面,冰冷的河水,漫过他的腿、腰、胸口……,越往前走水位越深。河水的最深处有四五米深,刚走了四十多米,河水已经漫过了孙瑞良的头顶。他屏住一口气,忍着刺骨的寒冷,努力使自己不在冰下迷失方向。弟兄们都在忍着,慢慢的河水变得好像不再那么刺骨了,反而还有一些暖意从汗毛孔弥漫全身。

    现在更让弟兄们难以忍受的是无法呼吸,每个人的心脏都在急速的跳动。缺氧造成的幻觉,让人觉得活着是最大的痛苦。

    三国浦志悄无声息的浮了起来,横卧在薄薄的冰面下。宋春茂把油布包叼在嘴中,伸手抓住了三国的腰,慢慢把他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抓过三国的油布包。他们在水下慢慢潜行,游走在生死的边缘。唯一让他们坚持下去的理由,是对胜利的渴望。

    终于,孙瑞良的头顶破了冰层,伸出头来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郁闷和脑袋的混沌一扫而空,心中感叹:“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伸手拉了一把紧跟在他身后的孔秀才。已经半昏迷的孔秀才,刚透出一口气,张嘴要说什么,被跟着他身后的花六郎用手紧紧地堵住了嘴巴。

    宋春茂最后把三国浦志拖上岸,平放在地上,弟兄们全都围过来。宋春茂用手轻轻挤压三国的胸口,直到听到咕噜的一声。然后把三国伏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慢慢的捶打着他的后背,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的吐出水来。

夜袭琉璃河

    不知过了多久,三国浦志轻轻道:“大哥,我没事”。然后翻身坐起,无比萎靡的在寒夜中缩成一团。大家松了一口气,穿好衣服,在三国裸着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道:“兄弟,挺住”,然后匆匆的消失在暗夜中。

    三国浦志手脚酸软,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把衣服穿好。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让他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步,后面有四只大手挽住了他。

    宋春茂和姜立柱几乎同声道:“兄弟,挺住”。三国用力地点点头,两滴泪水滴落在泥土中。

    登上河堤,孙瑞良等人已潜伏在柳林下的草丛中,向着浮桥方向张望。

    琉璃河浮桥上灯火通明。两辆满载给养的卡车,小心翼翼的开上桥去,一个鬼子在车前面举着手做引导,慢慢的通过刚刚加固的浮桥。再往远处看,长长的车队,闪着耀眼的灯火,在路上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姜立柱砸了咂舌,道:“乖乖,鬼子的炮兵”。

    花六郎接了一句,:“还有坦克”。

    看着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穿过浮桥,以琉璃河为中心,,在另一侧又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车龙。看着过了河迅速消失在暗夜中的汽车灯光,姜立柱无不嫉妒的骂道:“爷爷拼死拼活跑了一整天,这些孙子们一脚油门就到了”。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颤抖。鬼子的坦克来了。

    大堤柳林距离公路有三四千米。宋春茂一声令下,兄弟们猫着腰,在树丛中向着浮桥方向一路狂奔。直到距离浮桥还有两千多米时,才停住了脚步。

    宋春茂和三国浦志、孔秀才在河堤上构筑了简易的防御工事。姜立柱则带着其他的弟兄溜下河堤,蹑足潜踪的向公路运动。

    宋春茂架好了***,三国浦志和孔秀才把伪装做的一丝不苟。眼见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宋春茂抬起手腕,趁着星光看了看手表,低低的命令一声:“开火”。

    三国浦志根本不瞄准,只听***发出轻微的声音。鬼子渡口上的一盏探照灯应声而熄。渡口上一阵骚乱,正在过河的辎重车停在桥上。紧接着另一侧的探照灯也熄灭了。适才还一片忙碌的渡口,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暗夜中,鬼子的汽车大灯全开,有人手里举着手电,在浮桥上引导汽车慢慢过河。

    突然那人一头栽倒在浮桥上,手电筒从桥面划入河中,穿过薄薄的冰面,掉入水中,灯光闪了几下,熄灭了。

    一个鬼子冲上来查看究竟,刚打亮手电,就被三国浦志一枪撂倒在浮桥上。同时浮桥上的车灯全部熄灭了。

    宋春茂赞道:“好枪法,干得漂亮”。然后抄起***,拉上三国浦志跑下河堤,向停在大路上的鬼子车队靠了过去。

    姜立柱带人潜伏在路边,看着一辆又一辆从眼前经过的汽车,暗自着急。终于,鬼子的坦克车队出现在面前。就在这时,传来鬼子灯火管制的号声。瞬间,车灯全部熄灭。车队都停在原地待命。

    一向骄纵的鬼子装甲兵,本来把它们放在辎重车后面就满腹的牢骚。现在居然还停了下来,浮桥一次只能通过一辆坦克,后面的坦克兵都眯起眼睛打起了盹儿。一个不甘寂寞的鬼子从坦克中伸出头来,四下张望。花六郎抬手一袖箭,正中鬼子的咽喉。还没等他尸体溜进车去,早被一拥而上的姜立柱牢牢抓住,慢慢拖出了坦克。车里的鬼子骂了声“八嘎”,孙瑞良早已钻进车内,铁砂掌抡开,车内的三个鬼子眨眼间也去了靖国神社。

    渡口上枪声、炮声响成了一片,刚醒过神儿来的鬼子,发现被人打了黑枪,马上组织起搜索队,沿着两岸河堤寻找肇事者。

    渡口的探照灯也修好了,车队又开始慢慢的蠕动起来。巧夺了一辆坦克的姜立柱,坐在车长的位置上吆五喝六。几具鬼子的尸体在他的指挥下,被常庆虹拖走。花六郎则立在舱口,手中的手电光闪了几下,发出劫车成功的暗号。

    宋春茂看到后,马上回了两下。

    已经是下半夜了,坦克中的鬼子见怪不怪。即使看到旷野中偶尔闪过的手电光,他们也不会在意,可能是去拉屎的同僚无聊的把戏。

    车队慢慢蠕动着。联系上宋春茂,姜立柱突然加大了油门。提速的坦克重重的撞在了前面坦克上,那辆塔克马上停了下来。一个鬼子打开舱盖,指着花六郎破口大骂。

    花六郎半个身子探在舱外,被突然加速的坦克晃了个趔趄。刚稳住身形,就被前面的鬼子指着鼻子。花六郎也用手指着他,在外人看来是这两个人在相互对骂。但鬼子骂出的是日本三字经,花六郎打出的是袖箭。又一个鬼子倒在这无声无息的暗器下。

    宋春茂用了不到一分钟,就让这辆坦克换了主人。常庆虹又一次发扬了搬运工的奉献精神,四具鬼子的尸体被他远远地抛进旷野中。然后紧跑几步,对向着他招手的花六郎视若不见,而是登上了宋春茂的坦克。

    看着常庆虹硕大的身躯挤进坦克,花六郎也钻进坦克,把座舱盖儿盖好。

    坦克内因为常庆虹的进入马上显得狭窄了许多。宋春茂笑哈哈的问他,:“怎么跑这边来了”?

    常庆虹气呼呼的道:“他们欺负我”。

    宋春茂拍拍他的大脑袋,道:“兄弟,你想多了”。然后回过头去,注视着坦克前进的方向,不再说话。

    浮桥已经恢复了正常通行,十多架浮桥虽然经过了加固,能过坦克的只有一座,每次还只能过一辆。浮桥上的坦克像船一样,忽忽悠悠来回晃动。借着坦克明亮的灯光,宋春茂发现整个桥面都压入到水中。三国浦志加大了油门,坦克冲上了岸去。

    三百多米的桥面,坦克在鬼子的引导下足足走了五分钟。前边的车辆已没了踪影。

    宋春茂把车开到离桥二百来米的地方,放慢了速度。他调转跑位,对准了浮桥。姜立柱的坦克也上了岸。宋春茂瞄准后面浮桥上慢慢行驶的坦克开炮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那辆塔克猛地一震,本来不堪重负的浮桥,终于被压塌了。瞬间坍塌的桥架顺流而下,把下游的浮桥冲的七零八落。

    姜立柱坦克上的同步机枪开火了,鬼子刚刚修好的探照灯给他帮了大忙。码头上忙碌的鬼子,像割草般成片的倒了下去。至于上游的几架浮桥,有宋春茂负责解决,姜立柱只管杀人。

    炮声中浮桥一座接一座被炸的东倒西歪,河面上没有了冰,荡漾的水泊在探照灯光下闪闪发光。渡口上已经看不到人影,空荡荡的两岸,躺满了鬼子的尸体。

    两辆坦克一前一后,双双展示着胜利者的姿态,直奔琉璃河引水闸而去。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虽然听宋春茂和常庆虹说过引水闸规模可观,但见到实物还是把这些人吓了一跳。六米多宽的闸板,七八米高。闸板上横跨着一架小桥,桥上并排三架辘轳。

    姜立柱道:“要是全提开,有多少地儿也都能给淹了”。

    常庆虹恼他竟作弄自己,本来不想搭理他,可听他说的太不着四六儿,喃喃的道:“辘轳六百转,闸板才起这么一截”。说着用手比了一尺多高的样子。

    姜立柱没说话,向常庆虹作了个鬼脸。常庆虹厌恶地扭过头去。

    坦克车上的炮弹被整齐的码放在闸板下,大家躲进坦克,对准闸板下的炮弹堆,开了一炮。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大家欢呼地钻出坦克。

    突然欢呼声戛然而止。只见那道巨大的水闸,被炮弹炸开了半尺大的窟窿,斜斜的倒在一旁的石壁上。汹涌的河水从窟窿中的闸板缝隙里奔腾而下。用来抗旱浇地富富有余,可要是用来制造人工洪水还相差甚远。

    宋春茂搔了搔头皮,讪讪的笑着。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这招儿白费了。水流太急,炮弹也无法再次安放。

    正当大家无计可施时,常庆虹扑通跳入水中。河水迅速没过他的头顶。宋春茂又急又气,暗道,常庆虹竟给添乱。正要想办法打捞他的时候,一双手从闸板炸开的窟窿中伸出来,死死扣住闸板,只见闸板稍稍抬起了一点儿。

    大家分明听到了一声牛吼似的“起”。闸板摇起了半尺高,在石壁上划出一溜儿火光。

    “砰”地一声,整个闸板平拍进水中。闸板后的常庆虹眼睛瞪得溜圆,眼角儿流出血,一道血痕从嘴角滑下。他立了不到一秒钟,就被身后汹涌的河水冲倒,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入奔腾的河水,冲的无影无踪。

    宋春茂满脸是泪,喊了一声兄弟,就要往水中扑。被身后的弟兄们死死地抱住。

    刹那间,眼前已是汪洋一片。赶在洪水还没漫上道之前,宋春茂等人急急忙忙的开着他们缴获的坦克直奔大运河。

    昨天不到二百里地,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几个人走了将近一昼夜。今天开着坦克,和去琉璃河差不多的距离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琉璃河的洪水还要几个小时才能淹过来,老百姓为了躲避鬼子,坚壁清野,早逃得一干二净。旷野上游荡的鬼子散兵,不知滔天大祸就在眼前。

冰雪与战火

    旷野上游荡警戒的鬼子散兵,看到急速行驶的坦克,悠然自得的打着招呼。

    运河的引水闸规模比琉璃河小。几个多事儿的鬼子看到宋春茂等人忙忙活活,想凑过来看个热闹,被担任警戒的三国浦志和孙瑞良吆五喝六远远赶开。

    运河东大堤的水闸随着一声巨响,飞上了半空。咆哮的运河水汹涌而出,两个小时后和琉璃河水汇合,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荡涤着大地。

    南有子牙河大堤,北有琉璃河大堤,西有运河东大堤,东边则是数万年前渤海西进时留下的千里古贝堤。四面大堤围绕,正好形成了一个方圆数百里的盆地。

    半夜时分,睡梦中的鬼子被刺骨的冷水惊醒。举目四望,一片汪洋。惊慌失措的鬼子们丢弃了所有的辎重,拥上子牙河大堤。那里没有粮食,么有医药,没有被服。鬼子们顶着湿漉漉的衣服,冷风一吹,咳声响成了一片。

    彭铁成的队伍,驻守在对岸,自然不会放过这些落水狗。炮弹在鬼子群中炸响,鬼子的残躯断肢随着血肉横飞。不时团团乱转的鬼子,被对岸飞来的冷枪子儿打中。

    在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里、在这无休无止的杀戮中,鬼子们的心都麻木了。他们躲在河堤上的树林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同僚死去,却毫无反应。

    兵败如山倒,被断了后路的敌人早已没有了进攻的意愿。他们现在想的就在活命,能早日盼到救兵把他们从这人间地狱里给解救出去。

    雪上加霜不是最坏的结局,冰上加雪才是。老天是公道的,恶人最终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从傍晚时分落下的雪花,到了的二天早晨,积雪已有半尺多深。心忧炭贱愿天寒,显然鬼子没有白乐天的闲情逸致,面对大雪还能可怜卖炭的老翁。

    小树林中的鬼子守着遍地都是的枯枝烂叶,宁可冻死,也不敢点火取暖。曾经有几个不信邪的家伙,点燃了枯枝败叶,升起的火光和轻烟,招来了无数炮弹的问候,伴着烤火人的尸体灰飞烟灭。

    寒冷的冬季,两条河的河水也只能形成一尺多深的洪流,根本连鬼子的腰都没不了,虽然他们的腿短的可怜。

    能逃上河堤的鬼子有七八千人,算他们命大,暂时逃过了一劫。还有近乎半数儿的鬼子,一边诅咒,一边跋涉在冰冷的泥水中。泛滥的洪水中,到处是手拄着大枪,艰难行进的鬼子。

    那些逃到河堤上的鬼子认为自己活在地狱中,可在这些苦苦跋涉在泥水中的鬼子看来,那里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天堂。

    一场大雪结束了这些鬼子们的苦旅。雪停后,被洪水淹没的大地一片银白。一望无垠的大地上,错落参差的是村庄的房屋、树木还有冰水中冻僵了的敌人的尸体。没有人敢过去救援,哪怕他的昔日同袍好友,近在咫尺也是无能为力。

    平静的冰雪覆盖下,暗藏杀机,那些看不到的深沟、水坑会毫不犹豫的吞噬掉那些视图经过的鬼子,却不留一丝痕迹。附近的村庄似乎倒像是躲避寒冷的好去处,但无处不在的**并没有因为洪水失去杀伤力,被**炸碎的鬼子血肉横飞,雪白血红,煞是好看,也警醒那些饥寒交迫的鬼子,不要再打村庄的主意。

    高东岛清晨的宁静、祥和被呼啸而来的飞机打破,日本人吸取了头一天的经验教训,出动了战斗轰炸机。轰鸣的机载机关炮,喷吐着灼热的火舌。三颗子弹就能把一颗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打成两截。许多战士被击中后,往往会在几十米外才能找到另一半躯体。

    岛上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立即开始反击,腹部有装甲保护的战斗轰炸机,能轻易的把步枪、轻机枪的子弹弹开,却挡不住填装了***的高射机枪子弹。当第一架首先发动攻击的飞机被打的凌空爆炸后,其余的飞机则放弃了攻击。拉起升高到安全的高度,投下成串儿**。

    就像头一天进攻的重演。飞机轰炸、军舰炮击,日本兵抢滩登陆。骄横的日本人根本没从第一次的失利中吸取教训,顽固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动进攻。注定他们付出的代价,要比头一天惨重的多。

    当天晚上铁观音收到第二封来自高东岛的喜报:击落敌机一架,击沉军舰三艘,毙敌两千余名,战士们阵亡179人。这封电报,也标志着冈村宁次六路围攻计划的破产。

    日本人自喻为天下第一的海军,在高东岛碰的头破血流。

    进攻高东岛的失利,让冈村宁次坐卧不宁,现在他的另外五路人马,即使成功击败铁观音。这个令人可惧的小女人也会退守高东岛。即然自己的海、空军不能拿下这个小岛,铁观音退守高东岛后,岛上的兵力得到补充和加强,自己的另外五路兵马缺少渡海作战的器材和经验。最终也无法取得全胜。

    冈村宁次被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苦苦的折磨着。也许来个兵困孤岛,把铁观音困死在岛上。有了这个想法,冈村宁次郁闷的心情才稍稍开朗起来。

    天津、塘沽两路兵马在子牙河遭遇顽强抵抗。收到这个消息的冈村宁次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子牙河方向拖住铁观音的主力,为另外三路争取时间。把气焰嚣张的铁观音敢进大海。这个计划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差强人意了。

    踌躇满志的冈村宁次走到地图前。两天,只要再有两天,所有部队就能到达指定位置,发动进攻。

    凌晨时分,子牙河前线传来消息,琉璃河渡口遇袭,补给线被切断。

    冈村宁次的答复,“黔驴技穷,困兽犹斗,你们的任务是进攻,在敌人手中夺取给养”。

    冈村宁次是个中国通,对一些典故信手拈来。即向下属卖弄了才华,又鼓舞了前线将士的士气。他铺开纸,研好了墨,写下了:忠勇的帝国武士们,你们所需的给养在敌人手中,去战斗吧!

    他搁下笔,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书法,然后吩咐手下,把这幅字送到子牙河前线,告诉他们,胜利属于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冈村宁次的手下的跟屁虫们高呼天皇万岁。

    彭铁成沿着子牙河河堤,构筑了纵深四五公里的阵地,主阵地的两翼分别由两个县大队防护。鬼子的攻势从下午开始,首先得到航空火力的支持,被严阵以待的防空火力击退。

    日本鬼子没等重型武器抵达前线,便匆忙发动了渡河攻击。

    子牙河水流湍急,有四五百米宽。敌人在迫击炮和掷弹筒的掩护下,开始武装泅渡。

    彭铁成对鬼子这种愚昧的进攻方式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鬼子就凭这点儿拿不出手的战术,愣是占了大半个中国。笑的是这种寻死的作战方式也就欺负缺枪少弹的部队。鬼子不调查对方的火力配置,便冒然进攻,彭铁成想不胜利都难。

    山炮一次齐射,便覆盖了鬼子的掩护火力。那些迫击炮、掷弹筒,顷刻间没了踪影。没了火力掩护,那些正在泅渡的鬼子,便**裸地暴露在战士们的枪口下。

    彭铁成显然不愿浪费子弹,轻重机枪一概不准开火,而是用步枪搞起了精度射击训练。操场上练三年不如战场上打一天。彭铁成本着人人有枪打的原则,每个战士都能对河水中的鬼子开上一枪。

    守军稀疏的火力准的要命。最少还有一半儿战士枪还都没有摸到,河水中就只剩下一具具汩汩冒血的鬼子尸体,

    彭铁成全然不知河对岸的鬼子被断了后路。晚上飘起的雪花,还让老彭琢磨着:雪下这么大,河面上的冰又冻不结实,鬼子明天进攻的难度又大了不少。

    天一亮就有战士来报告:河对岸的鬼子有新的动向。

    彭铁成趴在前沿工事中,发现鬼子都挤在河堤上,像是乱了编制。观察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个头绪来。管他呢,有鬼子还不打?老彭一声令下,炮弹像乌鸦般飞过河去。鬼子终于学会了不再出现在守军的视野中。

    金婷截获的日军情报,流水般送到铁观音手中。候七稍加整理,集中送到彭铁成手中。

    彭铁成翻看情报。高东岛保卫战以胜利结束,鬼子的海、空军遭重创,撤出了战斗。

    进攻子牙河的鬼子,补给线儿被切断,重武器不能准时到达前线。

    运河大堤和琉璃河的南大堤被游击队炸毁,鬼子的后续部队和重武器陷入泥水中不能自拔,进攻部队受阻,被困子牙河大堤,陷入绝境。

    最后一封是电令青岛、济南、石家庄、三路日军停止前进,就地驻防。一日后回原住地待命。北平方向日军继续前进,任务有变,停止原定对铁观音游击区发动攻击的计划,任务变更为竭力突破子牙河守军右翼防线,接应被困大堤上的日军。

    彭铁成马上调整防御部署,正面留少量部队牵制敌人,主力轻装回防,增援负责右翼防守的县大队。

寻找大力神

    北平方面的日军准时到达了指定位置,并马上发起攻击。他们的对手,只是些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头的民兵。这些民兵的装备,在当时的民间抗日武装还算不错。但跟日本正规军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日本人的飞机恣意横行,缺乏防空火力的民兵,只能用血肉之躯抵御来自空中魔鬼的袭击。鬼子的重炮也把民兵的阵地炸的一塌糊涂。民兵们装备的那些少的可怜的炮兵,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鬼子的迫击炮、掷弹筒像长了眼睛,摧毁一个又一个的机枪火力点。

    日本皇军的赫赫武功,在这场与对民兵的战斗中,发挥的淋漓尽致。阵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民兵残缺不全的尸体。

    重炮炸出的弹坑冒着丝丝白气。黄的土,白的雪,红的血,让人触目惊心。

    本地老百姓特有的悍勇,没有因为鬼子的猖獗而畏缩,他们反穿着羊皮袄,静静地卧在雪地上,听着日本皮靴踩着积雪的吱吱声,默默地等待着。

    平端着刺刀的鬼子狞笑着,毫无忌惮的把刺刀扎向一具具残缺的尸体。偶尔有因重伤昏迷的民兵,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也能引起鬼子一片狂笑。

    终于能和鬼子面对面的白刃战了,第一个跃起来的是神枪李书文的嫡传弟子冯振清。他因为年纪太大,被铁观音拒绝参军,心高气傲的他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他甩掉羊皮棉袄,把藏在身下的大枪亮出,鲜艳的红缨抖出斗大的枪花。他师傅凭这条枪,曾连挑日本武道高手伊藤太郎、秋野巨、野田光一三人,更在北京擂台挑了俄国拳师马洛托夫。今天冯振清要重振这支神枪的威名。

    崇尚白刃战的日本兵,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威风凛凛的立在雪地,根本没拿他当回事。根据日军陆军操典,黄澄澄的子弹退了一地,为本已斑斓的雪地又添了一种颜色。

    一个鬼子嚎叫着冲了上来,两人同时出枪,冯振清的红缨枪正扎在对方额头,大枪一收,老冯肃立,看着鬼子大睁双眼,一脸茫然的倒在雪地上。又有两个日本人端着刺刀冲上来,刀尖儿上还凝着阵亡民兵的血痕。冯振清的两个儿子怕父亲有闪失,擎枪迎了上去。哥俩深的父亲真传,只一个照面儿,两个鬼子双双毙命。

    鬼子们蜂拥而上,狂嗥着像一群饿狼。冯振清身后的雪地上站起上百人,手中的武器大多以红缨枪为主,也有些大关刀之类的武器。民兵们以静制动,看着冲上来的鬼子兵。

    这是一场没有载入中国战史的战斗。但他给冈村宁次留下刻骨印象。他在回忆录里写到:对手就是一百多个民兵,穿着破破烂烂,精神也很萎靡,手里拿着冷兵器时代惯用的长矛,砍刀。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乌合之众,与忠勇的皇军进行了白刃格斗,将近七百名皇军玉碎,才全歼了这些乡巴佬。

    彭铁成带兵赶到时,鬼子的增援部队已然突破右翼防线,和等待救援的鬼子接上了头。铁观音电令彭铁成:敌众我寡,放弃攻击。

    彭铁成手提双枪,泪流满面。偌大的战场上躺满了民兵的遗体。其中一块儿没被炮火覆盖的雪地上,冯振清老人,插枪在地,立在雪地中央。枪尖儿在日头下闪着寒光,随风飞舞的红缨在老人头上挥洒飘摆。冯振清虎目含血,身中九刀。虎死雄风在,胆寒的鬼子,绕过他伟岸的身躯 ,任他矗立在战场中,嘲笑倭奴的猥琐与胆怯。几十个幸存的民兵,坐在地上嘤嘤哭泣:“三千人啊,三千生死相随的好弟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进攻子牙河的鬼子开始撤退,他们终于从树林中露出头来。彭铁成用枪炮为他们送行。这些鬼子对彭铁成的美意,毫不领情。他们迈着冻僵的小短腿,麻木向前,对飞来的炮弹不知躲避,对倒在脚下的同僚也不肯回顾。

    进攻子牙河的鬼子,回天津的退路已被洪水阻断。他们只能先随北平方向的鬼子撤到北平,然后改道去天津。

    要去北平,首先要越过津浦铁路,然后再过大运河。这段短短的距离,又让鬼子丢下了几百具尸体。

    冈村宁次的六路围攻计划失败了。天津、塘沽两路鬼子,损失最为惨重,一万四千多日军折损过半。此后很久,战斗力才逐渐恢复。

    这次战斗中起了关键作用的宋春茂和他的弟兄们,被鬼子追杀的很惨。冈村宁次认定了炸开大堤的罪魁祸首没时间逃离现场,为了这几个人,冈村宁次甚至出动了飞机侦察。那两辆立下汗马功劳的坦克,也被飞机炸上了天。

    围着坦克的残骸,宋春茂只有苦笑的份儿。他们一手制造的洪水对他们也毫不留情,茫茫的大雪让他们无处遁形。不去而至的飞机,几次对他们发动攻击。害的哥几个躲进铁道下的一个涵洞中,不敢出来。

    鬼子搜索队,乘坐着铁道装甲巡逻车,慢慢驶过。铁观音事先炸毁的铁路桥梁,看来已被鬼子修复了。

    姜立柱本想弄辆巡逻车显摆一把,可当他看到一个在冰雪中跋涉的鬼子,被装甲巡逻车上的同步机枪打成碎肉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怜的鬼子,不知在冰雪中挣扎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脱离苦海的希望,没想到却被自己人的巡逻车给打死了。恼羞成怒的鬼子杀红了眼,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几个坏了冈村宁次大事的游击队。

    这段路程来的时候他们用了二十来个小时,已被姜立柱抱怨的不行不行的。归去时足足用了三天。当天空不再出现鬼子的飞机、铁路上装甲巡逻车也销声匿迹时,宋春茂等人才相信,战斗已经结束了。

    宋春茂等人的归来,并未给铁观音带来太多的惊喜。大战刚过去,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她去善后处理。宋春茂留下孔秀才帮忙,他自己也顾不上休息一下因连日来劳苦奔波的疲惫的身体,他去大洼找商云春借了五十多条狗。拉上他自己做的爬犁,带足饮食,他要到冰雪覆盖的盆地,去寻找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常庆虹。

    大哥有事,兄弟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姜立柱抱了两坛子酒,放到爬犁上。

    姚金霞这几天为了宋春茂茶不思,饭不想,眼见心上人平安归来又要匆匆忙忙上路,说什么也要宋春茂带上她。因为不是作战任务,宋春茂又架不住姚金霞泪眼婆娑的哀求,只好答应了她。

    姚金霞开了先例,宋春茂的另外三位未婚妻,不敢和她争宠。候七却非要跟着去凑热闹。孙瑞玲放心不下哥哥,也拉上未过门的嫂子一同前往。

    六架爬犁,在狗的牵引下飞奔在皑皑雪地上。接连几天的低温,雪层下的冰面已堪堪立住人了。

    刚开始大家还因为寻人这个话题沉默不语,气氛有点沉闷,但时间久了,候七话匣子一开,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伴随着大家的欢声笑语,开始了寻人之旅。

    马钰摊开地图,鼻尖儿冻得有点发红,孙瑞良脱下羊皮袄,细心地给她披在肩上。马钰回头向他笑了笑,道:“谢谢九郎”。

    候七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儿,抖了抖身子 “哎吆”了一声。

    孙瑞玲忙问:“七姐,哪里不舒服”。

    “没事,刚才冷的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也没人给我披件衣服”。

    马钰听出候七在调侃自己,心里正欢喜,也没有理她。

    三国不知候七话里有话,便把自己的衣服递了过来。候七脸一红,道:“去去去,自己弱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好意思照顾别人”。

    姚金霞偎在宋春茂怀里,听着他们讲话,忍不住动了动。宋春茂道:“别理他,人来疯,冻不死她”。

    候七听了也不介意,道:“姚家妹子,你宋大哥就是有再多的衣服,也会有人帮忙穿。要轮到我,还不得等个猴年马月啊?”

    姚金霞道:“七姐姐,我真心想帮你,可大哥……”。“得得得,你能做的了你大哥的主,可你那三个千娇百媚的姐姐还不知咋寻思”?

    姚金霞刚要答话,宋春茂敞开羊皮袄,把她揽进了怀里。

    姜立柱默默地把大衣给候七披上,候七斜着眼问:“姜大少侠,你就不怕俺铁家妹子吃醋”?

    姜立柱喃喃道:“俺一个孤儿,怎配得上人家”?大家都沉默了。

    铁观音外冷心热,她对姜立柱的爱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这层窗户纸被候七不经意的捅破了。

    一向很少说话的花六郎打破了沉寂:“你们每个姑娘都有人宠,剩下我师妹没人管,岂不让人着恼”。说着,把一件皮袄披在了孙瑞玲的肩上。

    孙瑞玲低声道了声谢,脸没来由的红了一红。

    马钰见大家若有所思,举起地图道:“琉璃河的洪水和运河水交汇到一处,按照计算,大力神的尸体,应该被冲到胡台村一带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我们应该以胡台村为中心,慢慢扩大搜寻范围”。

新任务

    胡台村南距子牙河三十里,东距古贝堤十几里。

    离村子还有几里的路程,远远看到一高两矮三个人影在村口晃来晃去。在走近看时,原来正是让大家牵肠挂肚的大力神。

    常庆虹正被两个日本人夹在中间,犹犹豫豫,止步不前。

    宋春茂心里一热,环顾周围的兄弟们,每个人的激动、热切都写在脸上。常庆虹这个莽撞少年,竟让所有的人为之挂怀。

    六架爬犁,从三面包抄过去。每个人手里都捏了把汗,祈求大难不死的常庆虹别再最后一刻出什么意外。

    姜立柱和三国浦志平举着步枪,准星死死地套住两个日本人。

    常庆虹三人也发现了飞驰而来的几架爬犁,他们木讷的没有反应,既不逃跑,也不反抗。

    宋春茂驾驭狗爬犁比其他人娴熟的多,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常庆虹面前。爬犁围着他们转了一个圈儿才停了下来,这时才发现常庆虹三人都陷在冰雪中了,寸步难行。薄薄的冰面根本无法承载常庆虹那庞大的身躯。

    常庆虹也看清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竟然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大哥,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大哥……”,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抬起大脚踏上冰面,想冲过来与宋春茂团聚。刚踏上冰面就咔嚓的一声,常庆虹整个人掉进了冰水中。这孩子有股天生的倔脾气,越挫越勇。他一次次跌进水里,又一次次爬起来,义无反顾的再次踏上冰面。

    宋春茂及时制止了常庆虹这种愚蠢无畏的举动。他慢慢的把爬犁撑过去,伸手把浑身湿漉漉的常庆虹拉上爬犁。

    姚金霞双手各持一把手枪警戒。上次她一大方,就给了牛淑风一支小手枪,天知道这小丫头用的什么办法,又从他宋大哥手中勒索出一支来。德国大鼻子科劳斯已经把这小手枪的来历和型号告诉了大家:勃朗宁m1906,特工专用袖珍手枪。日本人把这些小东西藏进了西瓜里,想偷袭铁观音,没有得到机会,反而给宋春茂送了一份儿厚礼。

    其他的五架爬犁也围拢了过来,用枪逼着站在冰水中,两个目瞪口呆的日本鬼子。

    常庆虹一把抱住了宋春茂的大脚哭道:“大哥,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眼泪从他的大眼里流出,瞬间把宋春茂的裤腿哭湿了一片。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这么好的兄弟,我们可舍不得丢下你”。宋春茂的声音有些哽咽。

    “哥,我饿”。常庆虹三句话不离本行。

    大家本来被这小子感动的热泪盈眶,最后这一句话终于把大家的眼泪逗了出来。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姜立柱一拉枪栓,道:“大哥,这两个鬼子,我毙了他”?

    宋春茂还未说话,常庆虹急道:“别,别杀他俩”。

    姜立柱道:“不杀也可以,但你要陪他们一起挨饿”。

    常庆虹看了看宋春茂,坚定的说:“挨饿就挨饿,他俩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对不住恩人”。

    当时常庆虹力扳千斤闸,使过了劲儿,一下晕死了过去,被汹涌的河水冲到了胡台村附近。当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土炕上,两个日本人正焦急的注视着他。也许是他那件并不合身的鬼子军服,让这两个日本人认定常庆虹是他们的同僚。

    老百姓坚壁清野,柴米油盐酱醋茶,吃的用的,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藏得太严严实实的。

    三个人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洪水上不来,他们也下不去。常庆虹表现出了超强的智慧,在两个日本人面前一语不发。两个鬼子也不怀疑常庆虹听不懂日本话,因为当时的日本军队里的朝鲜人和台湾人都不少,他们也都听不懂日语。

    就这样他们在土炕上挨过五天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待冰面儿上刚能立住人了,就忍不住出来找饭辙。

    胡台村地处盆地边缘,民兵们连**都懒得埋,命大的常庆虹又躲过一劫。

    两个日本人也被拉上了爬犁,他们是常庆虹的恩人,宋春茂知恩图报,没有杀掉这两个鬼子,还管的他们酒足饭饱。只是这两个鬼子的枪弹被充了公。日本人恩将仇报的教训太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这次冤枉了这两个鬼子,缴了他们的械也不为过。

    冈村宁次吃了败仗,这个精明的家伙马上意识到,打了胜仗的铁观音会乘胜追击。为了稳住铁观音,冈村宁次送来了大批的军饷、粮食和一封道歉信。信中声称:前些日子身染微恙,下属自作主张去攻击铁司令的地盘,实属天大的误会。现在那个下属已被军法处置了。还望铁司令大人大量,能够海涵。特送银元**元,粮食**万斤,以示诚意。年月日,署名,冈村宁次。连官衔儿也没写。

    面对这封破绽百出的道歉信,铁观音哭笑不得。这次战斗,她手下伤亡近六千人,大伤了元气,实在再无实力发动新的进攻。

    既然冈村宁次给了一个这么大的台阶下,铁观音也见好就收,借坡下驴收下了冈村宁次的钱粮。又让孔秀才回书客套了几句。和冈村宁次的这场战斗总算告一段落。

    铁观音生就一副劳碌命,刚清静了没几天,候七就笑着来找她。

    大邢庄的聚义厅被鬼子的飞机炸了,冬天冰天雪地的也不能重建,只得把牛淑风的四角楼作了临时的司令部。

    候七一肚子的坏水,大姑娘家家的,见谁调侃谁。这回又不知哪个倒霉蛋儿成了被她作弄的对象。

    铁观音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问道:“七姐,哪阵妖风把你吹来了?”

    “司令妹子,你怎么说话呢?我是妖精吗?你见过这么丑的妖精吗?”候七小嘴吧的,烦的铁观音捂上了耳朵。

    “吆,长本事了,七姐说话你敢把耳朵堵上?得,我不说了,省的让你烦我,你一个人在这里躲清净吧”。候七说完扭头就走。

    铁观音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到了门口的候七头也不回的说道:“邱医生和邢大小姐刚才来请辞,怕大家见了面伤心,让我转告一声”。

    候七刚把门打开,脚还没迈出门槛,铁观音已抢步先出了门。

    铁观音一阵风般的跑到门外,大路上邱国营和邢慧杰正牵着两匹马左顾右盼,不时焦急地看着腕上的手表。

    铁观音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候七通知了宋春茂的爪牙队。这个外号是候七给取的,爪牙就爪牙。宋春茂一伙儿对这个饱含贬义的词汇竟赞赏有加。一来二去把蔫诸葛和彭铁成费尽心机给取的那些文绉绉的名字,早就被大家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邱国营医术好,有着小华佗的美誉。性情又温和,又不好摆架子。平时,虽然和铁观音很少接触,可自从他为了邢慧杰从齐鲁医院出走,投奔了铁观音后,经过他手不知治好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员。这么长时间了,大家早把他看成了自己的骨肉兄弟。

    今天一听到邱国营要走,人们都十分不舍,一股脑儿的拥到大路上,把邱国营和邢慧杰紧紧地围住。

    铁观音急得俏脸通红,她这直性子脾气又猜不透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邱国营和邢慧杰都要比她大上几岁,铁观音也不好意思对他俩吆五喝六。

    候七憋着坏,诚心要看铁观音出丑,抿着嘴,立着一旁一语不发。邢慧杰素来与马钰交好,把她拉在一边,耳语了几句。马钰频频点头,最后她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千万冲动不得?”

    邱国营肇事都是邢大小姐做的主,邢慧杰被马钰劝的回心转了意。邱医生的马也被人牵走了。

    本来打完仗,医院里伤员正多,邱国营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前天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送信人说是有人交代,要亲手送到邱医生的手中。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邱国营又激动又胆怯,小心翼翼的抽出信纸。信是一名济南齐鲁医院的修女写来的,大意是:由于日本人偷袭珍珠港,美国对日本宣战,两国现正进入了战斗状态。美国宣战不久,日本人便出动兵马,查封了齐鲁医院。医院中的外籍医护人员全部被收押,集中关押在济宁某集中营。院长约翰罗伯逊被鬼子扭上囚车时,哭着吩咐那些中国修女,看在上帝的份上,请邱医生回来,想办法把我们从魔鬼手中救出来。

    邱国营眼里闪着泪花,想起老院长平时对他的关照,对他的好,百感交集。当初,自己来投靠铁观音时,这个美国院长苦苦挽留。今天得知他有了难,自己哪能袖手旁观。他找到邢慧杰商量对策,邢慧杰一时也拿不出好主意。两个人把医院的事物托付给蔫诸葛和邢忠厚,然后匆匆忙忙的来寻铁观音。碰上了不分轻重的候七,开了铁观音的玩笑,谎称邱国营要离开。

    让铁观音虚惊了一场,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也顾不上追究候七的责任,凑到一起研究怎么营救齐鲁医院医护人员的计划。

作客八路军

    救人这事儿十分棘手,这群人都没去过济宁,那里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一概不知。集中营在哪里?有多少人把手?那些医护人员怎么样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说了,路上更有鬼子的层层哨卡。

    这些年轻人商量了半天,弄出个走一步看一步的计划。计划制定者集体,执行者铁观音,人员所有爪牙队成员(候七除外)。

    其实大家对铁观音作领队很有看法,可架不住她拿司令的身份压人。

    候七开始对这个计划嗤之以鼻,但最后发现名单上就少她一个人后,便使出了各种手段来胁迫大家。这些人大风大浪见多了,没有谁在乎她这点儿小把戏,反正就是不让她去。最后候七真的急了,她掏出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问:“你们谁不同意我去,说句话”。

    铁观音笑着把她的手枪夺下来,道:“七姐,逗你呢,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

    候七奸计得逞,不由得喜笑颜开,化悲痛为坏主意,对这次行动的人事安排指手画脚:“司令妹子,咱这司令部也搬到济宁去得了”。

    铁观音终于有机会出去折腾一把,此刻变得特别敏感:“司令部不能搬,换个人当司令就行了,反正济宁我非去不可”。

    候七见铁观音不上套,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个不停。铁观音不等她说话,马上将了她一军道:“七姐,还是你来当这个司令吧。你有学问,坏道道儿又多,可比我这个扁担倒了不知道念一的大老粗强多了。再说你笨手笨脚的,去了也是给大家添累赘”。

    候七怎么也想不到铁观音能把自己给绕进去,眼见傀儡司令的头衔就要扣自己头上了,她马上打岔道:“司令妹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咱们大家都走了,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没人照看咋办”?

    姜立柱在旁边看候七不断难为铁观音,不由得插言道:“七姐,你说的头头是道儿,看来心里早有盘算了,还是早点儿说出来为好,免得在心里捂出蛆来”。

    铁观音见姜立柱替自己解了围,于是也随声附和,让候七赶快拿主意。

    候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安排的井井有条:首先要把蔫诸葛调回司令部,老蔫有能力,资格也老,只有他能补上铁观音不再时的空缺。然后,派邢慧杰回高东岛,让她协同邢忠厚处理医院的事务。这次行动因邱国营而起,邢慧杰纵有万般不舍,自己又不能强求,为了避嫌,也只得点头答应。

    另外,宋春茂的四位夫人只能带走姚金霞,其他三位留下来和孔秀才辅佐蔫诸葛。别的还有……,候七紧皱双眉,四下打量。刚才被她点了名的,无不暗骂她多事。没被点到名的,也没人敢和她对视一下。

    铁观音为了自己能出去,对候七是言听计从。所以候七看谁一眼,谁心里就不踏实。候七见大家面有惧色,虚荣心空前满足,得意的笑了。

    她接着说:“还有就是我们马上回去准备准备,立即出发。不然,等军师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候七所料不差,蔫诸葛回到司令部后果然大发雷霆。一支部队的司令,丢下自己的部队,竟然跑出去散心去了,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蔫的脾气发了也是白发,他又怜、又爱、又气、又恼的铁观音,已带人走的无影无踪。从驻地到济南,一路上都有候铺臣的买卖,候七早把这些商户联络起来,成为了她的眼线。

    这些商铺的掌柜、老板,一见东家主事儿的七小姐到了,鞍前马后的照顾的无微不至,深怕得罪了这位少姑奶奶。

    这一日到了临邑,距济南还有一日的路程。济南有鬼子重兵把守,铁观音需绕过济南。因此,临邑也是她们最后一站。出了临邑就不再是铁观音的地盘了。

    宋春茂和弟兄们几个照旧要了几个小菜,推杯换盏的喝起酒来。铁观音心里有事儿,破例没去凑热闹。为了躲清净,她悄悄地溜到院中。冬夜的月色总是那么明亮,皎洁的月光下,竟然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儿,正对着夜空若有所思。

    铁观音看清那人是邱国营,上前打了个招呼。邱国营正专心的想心事,全部心思都在想怎么去营救老院长,被铁观音吓了一跳,忙道:“司令没去喝两杯”。

    “没心情,家里也不知怎样了?军师回来没有”?

    “傍晚时候七小姐问过一次,说军师已经回来了,部队一切正常”。

    铁观音的心中的一块儿石头落了地:“邱医生,给月亮诊病啊?在哪儿半天了也没个动静?”

    “我刚才在想,当初给龙团长医伤的事,就像昨天一样清晰。”

    铁观音一拍脑袋:“哎吆,迷糊了,自这儿往南是我义兄的根据地,明天得好好的吃他一顿”。说完,转身跑进屋去,把个邱医生呆呆的晾在寒夜中。

    铁观音的消息网效率高,还得益于龙书金的教导。铁观音进了解放区,龙书金就得到了信息。解放区的儿童团、妇救会、民兵应有尽有,构成了一个全立体的抗日中心。收拾鬼子汉奸有一套,抓奸细更有一套。

    铁观音拿不出八路军开的路条,两个孩子认条不认人,愣是拿红缨枪把铁观音一伙儿押送进县大队,幸好大队长不像儿童团那么死心眼。打个电话向龙书金请功,说抓了个叫铁观音的奸细,她还谎称是团长你的义妹。现在我已经把她们关起来了。

    龙书金听了,一边吩咐队长马上放人,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龙书金一刻没耽误,骑上快马,带了几十名骑兵战士。清脆的马蹄声,让人分外愉悦。

    龙书金数度有求与铁观音,今天好不容易她来了,自己终于有了一个报恩的机会。

    龙书金见了铁观音,还未说话,铁观音已大为见怪,道:“大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你们的棉衣呢”?

    龙书金微微一怔,他们团的棉衣是铁观音送的,可兵荒马乱的天天打仗,棉衣过去一个冬早就到处露棉花,再找铁观音要,让这个五尺高汉子怎么张得开口?龙书金摆摆手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再讲吧”。

    他看到铁观音带来的人中宋春茂也在其中,不禁喜笑颜开。他快步走上前,握住宋春茂的手,道:“好朋友来了,快准备酒席”。

    龙书金平时好喝两口,可他在宋春茂面前屡战屡败,属于那种有酒胆没酒量的人。像大多数的酒鬼一样,被宋春茂灌醉过多次,心中依旧不服。

    八路军的生活依旧那么清苦,即使在这破落的小镇上,也置办不起一桌酒席。铁观音暗中吩咐宋春茂,多准备几桌酒席带走,然后和龙书金一马当先,直奔教导六旅十七团团部。

    在八路军根据地对铁观音的名号如雷贯耳,这个传说中的女侠,今天活生生的走进了八路军的营地,引来了战士们的啧啧称赞。龙书金也觉得铁观音的到来给自己长了面子,愈发的精神百倍。

    两年没来,龙书金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团部也搬到背靠山区的平原上。在一个地主大院的天井中,摆开十几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些鸡蛋、咸菜之类的小菜。一个英挺干练的年轻干部正招呼战士们擦桌子摆凳子。

    龙书金一进门就喊:“政委,贵客到了。”

    那个年轻人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向铁观音伸过手来道:“铁司令,欢迎”。

    铁观音一愣,眼前的这个小政委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小政委哈哈一笑道:“司令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做过司令的俘虏呢”。

    铁观音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想起来了,看我这记性,祁云峰祁政委”。

    见姜立柱一脸迷茫,宋春茂在他耳边悄悄道:“狼儿口抓的,装大头兵的那个八路”。

    祁政委身边摆了十几个酒坛子,十来个八路军正把酒倒进碗里。有几个人的脸上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铁观音凑过去,用鼻子嗅了一下,连道:“好酒,好酒。”

    听到这句话的祁云峰的脸红了,手挠着后脑勺,心道:“这个女司令好精明,她怎么就晓得那碗里装的是白水?

    龙书金笑道:“祁大政委别费劲儿了,咱八路军的这一套我刚认识义妹时,就用过一次,那时就让人家给识破了。今天,你故技重施,可不就没机会了”。

    祁政委暗自着急,这么多客人,只有两坛酒,待会儿喝漏了兜儿,岂不让客人笑话。

    龙书金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政委的肩膀道:“放心吧,兄弟,我这义妹知道咱八路军穷,早就自己备好了酒菜。人家是来做客的,还得自己买酒给主人喝,上哪里说理去”?

    祁政委有些将信将疑,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十几桌上好的酒席摆上了桌。八路军日子过得清苦,那些陪酒的战士都是选的酒量大的。可平时只有客人喝酒,自己灌一肚子凉水的份儿。

    战士们心里也不是滋味,今天好容易有酒喝了,政委还一个劲儿的嘱咐,酒要喝到适量,千万不能让客人喝多了,否则弄出什么笑话来,让铁司令和团长面子上都不好看。

酒场如战场

    战士们心里也不是滋味,今天好不容易有酒喝了,政委还一个劲儿的嘱咐,酒要喝到适量,千万不能让客人喝多了,否则弄出什么笑话来,让铁司令和团长面子上都不好看。

    话虽这么讲,可酒场如战场,既然来了,总要分出个高低。龙团长属于是有酒胆没酒量的,几碗酒下肚儿,说话舌头有点大,居然命令战士们,把他义妹的几个手下灌醉。

    战士们欣然领命,但喝起来才发现,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关居然是侯七小姐,这丫头酒量宽宏,能说会道,又会在这些血气方刚的战士们面前装成娇滴滴的小姑娘,连哄带灌,愣是让三个陪酒的大小伙子醉的哄然倒地。龙书金有点挂不住脸,气呼呼的道:“让个丫头灌醉了,没出息。”

    侯七小姐再接再厉,把灌酒的矛头对准了团长。眼见团长也要败在女流之辈手中,陪酒的战士们干着急,却怎么也突不破宋春茂的三人阻击。

    宋春茂的酒量大伙儿是知道的,常庆虹还不到20岁,也能做到千杯不醉,实在是酒林新秀,前途无量。

    德国大鼻子克劳斯的海量有些出乎大家预料,后来才知道,这厮学会的第一句中国话居然就是:干杯。

    三个酒包的昂扬斗志,让陪酒的战士们望而生畏,眼睁睁看着侯七把他们的团长灌的口吐莲花。

    醉酒容易醒酒难。八路军的团长用了不到两个小时醉倒,然后,用12 个小时折腾。

    第二天,铁观音告辞时,龙书金还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强打精神给铁观音送行。让个黄毛丫头给灌醉了,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因此,候七再出现他面前时,龙团长的脸,臊的比东边初升的太阳还红。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龙书金斗酒输给一个姑娘,这件糗事在龙团长宿醉时,已传遍了整个山东八路军高层。这些老战友巴不得看龙书金的丑,另外,也想见识一下铁观音是何许人也。最重要的是看看那个酒量通神的小姑娘。

    结识铁观音,是为了以后再有好处,不能让17团独吞了,顺便再能把候七灌醉最好。一来打着为老战友复仇的旗号,师出有名,把候七灌醉,也就证明龙书金的酒量不过尔尔。以后老战友们在一起吹牛,也好有个话把儿拿捏一下龙书金。二来一笔写不出俩八路,自己人栽了跟头,整个山东八路军脸上都无光。

    看着龙书金萎靡的样子,铁观音也觉得过意不去,不停地劝慰义兄,以后以后少喝点儿酒,主意身体等等。

    正这时,远方大路奔来了几匹快马。晨光中连人带马满身金黄。来至近前,一勒丝缰,战马前蹄高高扬起。端的是人如猛虎,马赛蛟龙。来人跳下马来,伸出袖子抹干头发、眉毛上的霜雪。人还未说话,响亮的笑声先传过来。宋春茂暗赞:来人好足的底气。

    来人迈动大步,走上前来,一个人竟走的地动山摇,虎虎生风。随行的几个人拢着马,在远处观望。刚见面,来人便照龙书金当胸一拳,笑道:“老哥听说兄弟昨天露脸了,让个小妮子灌傻了。是咱酒量不济呢,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龙书金悻悻道:“老许,别他妈的胡说,这几个姑娘可是咱八路军的客人”。说着,向铁观音等人指了指。

    老许怔了怔,用棒槌儿粗细的手指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铁观音这才看清,来人中等身材,满脸的杀气。手背上隆起的青筋,和刚才走路的姿态,无不证明他是个练家子,硬攻十分了得。

    老许讪讪的笑道:“昨夜我听说有个小妮子把龙团长灌趴下了,我老许气不过,这不是欺负咱八路军没人吗?因此我连夜赶来,要会会这个高人,给咱八路军把面子找回来”。

    “我喝多了跟八路军的面子有什么关系,想喝酒找个别的借口”。龙书金气道。

    “我就找这个借口,又有酒喝,还能臊着你”。这老许说话胡搅蛮缠。

    龙书金也不生气,笑道:“你要喝酒,还得问我义妹她们同不同意”。

    “在咱八路军中,我要跟谁喝酒是给他面子,还管不管他同不同意”?老许一脸的不屑。

    “我们不是八路军,也用不着别人给面子”。候七快人快语,一句话噎的老许直瞪眼。

    “这个说话的丫头,肯定是你把龙团长灌醉的,对不对”?候七没料到他粗中有细,只得应道:“差不多吧”。

    老许上下打量她几眼,道:“你不是铁观音”。

    “你怎么看出来的”?候七一句话证明了老许的判断。

    老许没理她,又去打量另外四个姑娘,最后一指铁观音道:“就是你”。大家不由得一愣。

    “只有这锐利眼神的人,才有毅力在敌战区打出一片天地”。

    几个姑娘相互望了望,心道:“也没发觉铁观音的眼神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老许接着称赞:“这女娃子,要是在咱八路军中,官儿指定做的比我大”。

    “你官儿做的好大吗”?姚金霞歪着头,看着老许。

    龙书金接口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许世朋,外号许和尚。在少林寺学过八年武艺,是咱八路军三旅的旅长”。

    姚金霞一脸天真的:“龙大哥,你错了,只有马才有掌,驴是没有掌的”。

    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龙书金强忍着笑,道:“姑娘说的很是,老许就是一头倔驴、犟驴”。

    许世朋抬腿踹了他一腿,龙书金捂着被他踢中的部位,笑道:“说你是驴,你就尥蹶子是吧。”

    铁观音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架不住义兄和老许殷勤留客。她也喜欢老许的坦诚与江湖义气,便留了下来。

    龙书金嘱咐祁云峰回团部照应,自己则随铁观音去往许世朋的旅部。

    三旅的旅部距17团有二百多里路,许世朋说他们赶了一夜的路,看来这一夜他们够辛苦的。

    有几个年轻人第一次进入山区,显得兴奋异常,虽然高东岛上也有山,但和真正的山区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要不是有生人在旁边,姚金霞早跑上去吼两嗓子了。山路十八弯,走起来看不到尽头,这些平原来的孩子慢慢由兴奋变得麻木,进而对一座座光秃秃的山包讨厌起来。

    行进的路上再没人说话,干冷的山风让所有人都缩在马上,打不起精神,只有马蹄踏在山石上清脆的声音。

    天过正午,萎靡了一路的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旅部大院里早就摆好酒菜,虽说不上奢侈,却比17团的寒酸好了许多。

    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许旅长马上变得谦恭起来,不但客客气气的把铁观音让到正座,还在龙书金座位旁放了个瓦罐,说龙团长待会儿用得着,气的龙书金直向许世朋瞪眼。

    许旅长待客也不是村酿坛酒,而是玻璃瓶装的老白干。许旅长一摆手,十几个战士迈步上前,把每个人面前的酒碗倒满,然后战士们退到一旁。许旅长端起酒碗说一声:“干”,然后咕嘟嘟把酒一口喝下,冲大家亮亮碗底:“喝,滴酒罚三杯”。

    龙书金算是半个主人,心一横,皱着眉道:“干”,结果一碗没喝完,全吐在身旁的瓦罐里。许旅长哈哈大笑。

    龙书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道:“昨天喝多了,让大家见笑,酒是不能再喝了,久闻许旅长少林功夫天下驰名,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二。”

    许旅长也知今日这酒在喝下去没法尽兴,正好借此机会显显功夫。转念一想,点手唤过一名战士,道:“耍上两手,让远来的客人点评点评”。

    那战士并不搭话,转身出门取了几块青砖,在地上码好,左手压住,大吼一声,右手落下,几枚青砖从中间被劈为两半。

    许旅长一挥手,道:“拿过去给客人过过目”。

    那战士搬了断砖,送到铁观音一行人面前,孙瑞良随意拿起一块。用手掰成几块,然后放在手心搓了搓,一堆青砖粉撒落地上。

    “好功夫,好兄弟,这是铁砂掌对不对”?许旅长一边称赞一边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有冒昧动手,否则这人可丢大了。

    孙瑞良起身谢过,道:“雕虫小技,入不得高人法眼,让旅长见笑了”。

    又一个战士取来一个胸形靶子,立在墙角儿,他跑出二十多米,先立正敬礼,然后一扬手,三柄飞刀正中靶子咽喉、左右乳位置。掷完飞刀,战士一抱拳说了声:“献丑了”。退在了一旁。

    姜立柱被侯七推上前去,本来也想敬个礼,又有些难为情,一咬牙,向前紧走几步,一回身,三只响铃镖呜呜作响,靶子中心三只响铃镖攒成梅花样聚在一起。

    飞刀无声镖有声,前者含偷袭之意,后者则正大光明的挑战。明眼人一见,两者高下立判。接连两场比试都落了下风,许旅长有点着急,他脱了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走上场子,道:“哪位兄弟愿意和我切磋一下拳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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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女英雄。老百姓亲切的称呼她铁观音。日本鬼子对她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叫她辣手砒霜。砒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砒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砒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