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城迷雾
宋春茂带人炸开运河沉船,堵住运河东大堤,断流了五天五夜的大运河重新恢复了生机。
那条水淹南皮的鸿沟,直到现在还遗迹尚存。如果向上岁数的老人询问这条沟的名字,他们会很郑重的告诉你:“沙窝(杀倭)沟。当年铁司令凭着这条沟,杀掉了鬼子在华北最大的官。”
打开所有的排污口,城中的水没用一天的时间,就顺着护城河排走了。
姜立柱带人爬上城墙,发现城门洞早用麻袋堵死了。要不是马钰出此妙计,鬼子本来打算死扛到底的。
打开城门,街道上的淤泥足有一尺多厚。城头上到处都是顺着屁股流稀屎、嘴里吐黄水的鬼子和汉奸,其他地方的敌人情况也差不多。
战士们把这些半死不活的鬼子、汉奸们驾到城外逐一鉴别。铁观音和蔫诸葛稳坐中军帐,等待活捉冈村宁次的好消息。从上午到半夜,又到第二天晌午,一直也没有冈村宁次的的影子。
刚吃过午饭,候七匆匆的送来一封信,收信人是铁观音,寄信人是冈村宁次。信上说:数度与司令交锋,互有胜负。但司令出此绝户计,水淹南皮,至数万黎民生死与不顾,实非仁者之为。长此以往,恐难逃天谴。冈村宁次不才,为司令所困,竟侥幸逃脱,可见天助我也。今天修书至司令阁下,望善待城中黎民百姓,勿使他们成为司令恼羞成怒之牺牲品。另外城内尚有数千同袍,望司令大发慈悲,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生路。自古杀俘者不祥,莫为言之不予也。若得他们生还故乡,实为司令无尚大德,冈村此生深感司令大恩。司令有何要求,尽管开口。尽我力所能及,一定悉听尊便。
这封信半文半白,铁观音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候七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冈村宁次跑了,感谢你放他一条生路。再有就是求你放过那些被俘的鬼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送上门的竹杠,不敲白不敲”。
铁观音根本不理会候七打趣自己,喃喃自语道:“冈村宁次跑了?不可能,他怎么跑的了”?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歇斯底里的叫道:“传我命令。告诉宋春茂他们,冈村宁次他们跑了,不用查了。把所有的鬼子和汉奸都给我杀掉”。
蔫诸葛劝慰了她半天,铁观音怒气兀自未消,坐在一旁呼呼喘粗气。
马钰在一旁也劝铁观音,道:“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既然冈村宁次跑了,我们也乐的做个顺水人情。只是这送上门的竹杠如何敲?非要司令亲自做主才好”。
一听有竹杠可敲,铁观音马上转怒为喜。张嘴提了几个条件,惊得蔫诸葛马钰目瞪口呆。
“条件如此苛刻,我看冈村宁次不会答应”。
“不答应我就杀人。按我的意思给老鬼子回信,一个字也不许改”。
马钰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冈村宁次出人意料地答应了铁观音所有的条件。
收到冈村宁次盖有‘华北派遣军司令’大印的回执,铁观音拿着朝蔫诸葛和马钰抖了抖道:“让你俩搅合的,要少了吧。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老鬼子答应的如此爽快,价也不还,肯定是我们要少了。作生意宁可要跑,不能要少。”
蔫诸葛接过那张回执,看了又看,最后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鬼子的人头一千大洋,就光这一项,冈村宁次就要掏二百八十多万大洋。第二,所有被俘汉奸逢三杀一,剩下的遣散回原籍。第三,沧州到德州铁路二百八十里,铁路以东,县城,据点的鬼子只能保留轻武器,有军事行动要通知铁观音。
铁观音正得意时,马钰突然问了一句,:“冈村宁次怎么逃走的?”
“对啊,这老小子没长翅膀,怎么跑的呢?”铁观音反问道。
“我们中间有内奸”。蔫诸葛道。
内奸很快就查出来了,是彭铁成手下一个连长,被大家五花大绑的来见铁观音。那个连长一脸的不服气。蔫诸葛问道:“冈村宁次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把他放走了”?
“我根本不认识谁是冈村宁次”。
“那你为什么把他放走了”?
“只有七八个人没有接受检查,是司令的两个副官,带他们出去的”。
“胡说,我哪来的副官?”
“就是安徽唱戏的那两个小侉子”。
这下全明白了,玉兰、玉荣负责看押冈村智美,让人家给策反了。这些天一直没看到她俩,以为牺牲了。原来跟冈村宁次跑城里去了。
投降的那天晚上,她俩从软梯下了城墙,战士们都认识她俩是司令眼里的红人。她俩带队,谁也不好意思过多的盘问。
铁观音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连着抽自己来了两个大耳光。给那个连长松了绑,道了歉,然后派宋春茂把他送回去,而且还要给连长官升一级。
铁观音脸色铁青,双颊肿起多高,两眼通红,声音气的都变了调儿:“两个白眼狼,我非扒了她们的皮不可”。
看到女司令气的浑身打颤,大家也不知该不该劝她。马钰说话了:“司令,也不必为奸细的事动怒,我还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我没事,你说吧”。铁观音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再说话就没那么激动了。
“我想岗村宁次答应司令的条件如此爽快,是不是这些日本俘虏里,还有什么别的大人物?”
蔫诸葛也有同感。
这事说好办也不好办,两千多鬼子中要找一个人,不次于大海捞针。铁观音以为把这人找出来也没什么用。答应冈村宁次放人,条件也谈好了,现在再起争端太麻烦。
马钰说了一句话,:“用这个人换那两个内奸”。
铁观音立刻同意了马钰的意见。
慈国学堂的操场上挤满了人,缴了枪的汉奸们立在淤泥中,已经有多半天了。这肚子说来也怪,喝了几口干净热水,也可能还有心理作用,因为害怕,折腾了两天的肠胃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他们像待宰的羊群,满脸都是可怜和绝望。久闻铁观音手狠心辣,现在落到她手中,真是凶多吉少。
蔫诸葛向他们宣布道:“你们自甘堕落,为虎作伥,残害百姓,按罪当杀,百死莫赎。但铁司令悲天悯人,有好生之德,留你们其中一千人活命,抽签定生死。”
汉奸中响起一种不安的骚动。
围墙上的机枪手向屋檐打了一梭子子弹,瓦片乱飞。几个倒霉蛋儿被砸的头破血流,汉奸们安静下来。
蔫诸葛把几个流血的汉奸从人群中招呼出来,道:“你们不用参与抽签,老天爷让你们鸿运当头,命不当绝。”
几个人刚还暗叹,倒霉的家伙立刻精神百倍,齐声称赞军师处事公正。其余的汉奸一边暗骂这几个人无耻,一边暗恨自己为什么要躲开那些碎砖烂瓦片儿。
抽签很快结束了,所有的人都面色沉重,得以活命的一千人,即使心里乐开花,脸上也不敢显露一丝快乐。剩下的三四千人,现在都成了亡命之徒。
有枪的队伍没胆量对付,但打这些死里逃生的幸运儿,还是很有把握的。
蔫诸葛命人把这些幸运者带下去,每人发一把铁锨,在盐碱地中挖四五百米见方的大坑。这些鬼子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干挖坑这种体力活效率低的不能再低。
蔫诸葛又对剩下的汉奸们道:“你们也不必太害怕,刚才司令传话来,让我再饶你们一次。前提条件是说出和你们天天在一起鬼子们的姓名,一人说一个。如核实你们没有说瞎话,也可活命”。
众汉奸齐念阿弥陀佛。蔫诸葛接着问,:“你们当中有谁识字?”
蔫诸葛选出一百二十人,道:“秀才当兵打仗稀松.给你们个记账的买卖,死罪也免了”
汉奸们排成多少条纵队,登记上汉奸每个人的名字,然后注明他所认识的鬼子兵的姓名。
本来这些鬼子挺有血性的,死守不降,可架不住他们司令有亲笔信在此,只得乖乖举着手,走进操场。惹来了汉奸们笑声一片。
那些负责记账的汉奸高声喝道:“点名了,无论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点到名字的务必答一声到,然后就有活命的机会”。
一百多汉奸的点名声此起彼伏,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汉奸和二百鬼子无有着落。汉奸文书们把一沓沓资料呈到蔫诸葛面前,他连正眼都没看一眼,直接抛到一旁,吩咐自己的手下人:“这两千多汉奸也让他们挖坑去,这二百多鬼子,我要亲自审问”。
蔫诸葛的鉴别法十分有效,马钰观察时间不长就告诉军师,这些差不多都是军官。但她认为,这些人皆不是冈村宁次找寻的目标。真正的目标是他。说着一指墙角儿的一个日本兵:“我在侯府见过他一次,他就是冈村宁次的儿子”。
敲竹杠
冈村宁次救走了女儿,阴差阳错,又把儿子丢在了南皮。恰好这儿子对马钰一见倾心,在侯府时还偷偷塞给她一封信。信里面介绍了自己伟大的父亲和不平凡的身世。
马钰美貌异常,追求她的人车载斗量,像这样的登徒子,她早已见怪不怪,况且现在佳人已心有所属。冈村儿子的信,马钰看过就丢进了废纸堆。
冈村宁次如此痛快,接受了铁观音提出的苛刻条件,马钰自知其中必有蹊跷。所以想出了这用汉奸来认鬼子身份的妙招。
汉奸们在鬼子那里身份低微,只活跃在基层。能和他们在一起的鬼子身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冈村宁次从北平、天津调集了一批精锐偷袭铁观音,这些鬼子来自异地,汉奸们肯定不认识。
实指望在这些人中找出能让冈村宁次牵肠挂肚的人,万没想到这一网收获竟如此喜人。
不但甄别出那些来自外地的鬼子精英,里面竟然还有冈村儿子这条大鱼。
八路军正和增援冈村宁次的两路鬼子杀的难解难分,突然鬼子全线回防,放弃了增援任务。天津、北平方向的鬼子精英都被派来偷袭铁观音了,群龙无首的鬼子城都没出,就接到原地待命的命令。
鬼子为何放弃了这次作战任务?八路军高层百思不得其解。
龙书金断定,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义妹身上,于是带人骑马一溜烟儿般的过来打听消息。还没见到铁观音,先见到数千俘虏被押解着挖一个大坑。
盐碱地水位浅,想挖出个大坑着实不易。坑还没挖多深,坑中的水已经齐腰深了。得知这个大坑准备活埋一千汉奸,龙书金心道:“幸亏我早来一步。”
见了面,龙书金首先向铁观音贺喜,祝贺她又打了一个大胜仗。
哪知铁观音根本不买账,这一仗的目标是杀掉冈村宁次,结果还让人家给跑了。很难说这是一场胜仗,最起码没达到战前预定的目标。
龙书金得知这一仗,鬼子和汉奸有七千多人都成了铁观音的俘虏,桥舌不下。心道:“怎么能抓到这么多活口儿?”八路军自抗战到1944年底,一共才抓了一千多个日本俘虏。
“这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办?”龙书金问。
“你问中国的,还是日本的”?铁观音反问道。
“日本的”。
“我把他们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龙书金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卖给他们的主子冈村宁次,一千大洋一个,共得大洋二百八十万”。铁观音对这笔买卖还是很满意。
龙书金没说话。二百八十万大洋,这些钱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去年八路军总部,给了山东八路军七万大洋做军饷,让国民党的李品仙带兵劫了,为此双方险些大打出手。
冈村宁次一出手就是二百八十万大洋给了这小小的游击队。想到这儿,龙书金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些汉奸你打算怎样处置?”
“挖坑的放走,其余的统统活埋”。铁观音说的轻描淡写。
“你把这些汉奸放回去,他们没有生路,还是会再做汉奸”。龙书金对铁观音草菅人命稍显不满,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说的也是,这些汉奸天生的贱骨头,要不全活埋了?省的他们回去继续作恶”。铁观音话说的有点犹豫,毕竟她曾答应饶过这些汉奸一命。
眼见铁观音会错了意,在歧途上越走越远,龙书金不禁有些好笑,道:“我不是要你把他们杀掉,我是想让你把这些汉奸收编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铁观音闻言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相仿,道:“别说这些人做过汉奸,就是好人我也看不上,要不……”。
龙书金收编了这近四千汉奸。百团大战以后,八路军一直打仗,减员非常严重。对这些俘虏教育后,全部补充到各个作战部队。
铁观音给每个汉奸出一百大洋的改编费,共四十万,交由八路军保管。龙书金知道这四十万大洋,对铁观音来说九牛一毛,可对八路军这钱就太重要了。因此也不推辞。
汉奸们挖好的那个大坑,在县城西三里,解放后改造盐碱地,成了农民浇地的蓄水池。1988年,一位刚荣升的将军驱车至此,驻足良久。
对周围陪同的的人员说:“当年抗日的时候,我差点被那个女土匪活埋到这坑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对铁观音一直耿耿于怀。
冈村宁次很守规矩,先付款,后收货。二百八十万大洋铁观音就那么随口一说,可当她真见到东西,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七十多斤重的松木箱子,码的整整齐齐,和弹药箱的大小差不多。候七仔细数了数,正好2800箱,堆积如山。
铁观音像是穷了八辈子没见过钱的要饭花子,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儿,连道:“发财了,发财了”。
候七撇撇嘴道:“看你那暴发户的样子。日本人九一八事变,在东四省抢了张少帅的金库,不算金条,光银元就用火车拉了六车皮。现在给你的这点儿钱,连那零头都算不上。”
送银元的鬼子是个小白脸,戴着个金丝眼镜。个子不高,偏分头,用头油抹得锃亮。马钰忍着他身上强烈的狐臭,翻译了几句。
不经意间发现这小子居然听得懂中国话。身子还有意无意的往马钰身上曾。马钰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家伙又死皮赖脸的凑了过来。孙瑞良看的心头火气,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捏,那小子痛的“哎吆”一声。原来是个假鬼子。
假鬼子被冷九郎的铁砂掌捏的冷汗与眼泪齐流,口水与狐臭齐飞。乖乖的交代了他自己的来历。
孙延,上海人,有着上海人独有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典型的崇洋媚外的奴才心理。
冈村宁次担心让日本人押送这批银元,会再次成为铁观音的人质,所以派了这么个鸟人来。在自己的同胞面前装逼过了头,被识破了。接下来的日子,在候七和孙瑞良的文攻武卫下,孙延这小子吃尽了苦头。
铁观音也以冈村宁次送来的东西有假货为名,拒绝在收据上签字。孙延耸拉着被孙瑞良致残的胳膊回去见他的洋主子,却被臭骂了一顿,还挨了几个耳光,便没了下文。
冈村宁次另派人过来应涉,铁观音一口咬定送来的银元中有假币。按她提供的真币数量,放掉了两千六百多鬼子俘虏。单单扣下那些来自北平和天津的军官和冈村宁次的儿子。
然后,铁观音开出了每个人三千大洋的价格,要求冈村宁次照价付款。还说因为是你违约在先,弄些假鬼子假洋钱来骗人。
冈村宁次哑巴吃黄连,只得吞下这个苦果,照价赔偿了铁观音的损失。
候七笑话铁观音,道:“司令抱着金元宝跳河,舍命不舍财。给了龙书金四十万大洋觉得肉疼,又找冈村宁次敲了六十万竹杠,给自己凑了三百万大洋的整数”。
收到钱的铁观音挺守信用,马上把二百多鬼子精英放了。只留下冈村宁次的儿子,要求用他换玉荣、玉兰两个小侉子。
冈村宁次为了向徐耀扬显示自己的神通广大,早就派人把两个小戏子,送回到琅琊徐家跟她父母团聚了。
冈村宁次不愧有大将风度,当机立断,雷厉风行,又派人去安徽把两个小戏子抓了回来。两个可怜的姑娘,刚感谢玩冈村宁次,就像千里送京娘的宋太祖,又被无恶不作的皇军总司令掳回到南皮。
在日本人眼里族情只能做表面文章,真要和亲情骨肉抵触,牺牲一下族情也是有情可原顺理成章的。
两个小戏子在北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回到家乡没几天就被父母逼着去唱戏。冈村宁次派人来接两个世侄女,去跟女儿作伴儿。玉兰、玉荣根本没想别的,辞别了父母,兴高采烈的跟来接她们的车走了。哪知,终点迎接她俩的是铁观音和她的别动队。
铁观音自从出道以来,所有的作战任务都完成的不错,独有这次狙杀冈村宁次,由于眼前这两个小贱人反水,不但冈村宁次没抓到,反倒让他把女儿也救走了。
铁观音冷冷的看着两个小戏子,一句话也不说。两姐妹自知闯了大祸,身子哆嗦的如同被抽了骨头,不由自主的双双跪在铁观音面前,声泪俱下恳求司令饶她们一命。
铁观音伸手指了指她俩,重重的吐出有一口气,道:“你俩陪了我这么长时间,咱们姐妹一场。自己寻个了断的方式吧”。
两个小戏子料定铁观音不会再杀她们,既得陇望蜀,咿咿呀呀的唱起戏文来。
候七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铁观音面沉似水,拳头越攥越紧,厉声道:“别唱了,想好没有,用什么了断方式”?
两个小戏子和铁观音久了,对她早无敬畏之心。现在见她对自己发了脾气,她们居然还板起脸训斥起铁观音来,:“我们姐儿俩看得起你,喊你一声姐姐。其实你算个啥?一个没过门儿的小寡妇、女土匪。整天对着一群老爷们出丑卖乖,其实你连二流的窑姐都不如。识相点儿,把我们姐儿俩送我冈村叔叔那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真要犯到我叔叔手里,我们还能替你美言几句,饶了你这条贱命。否则,你今天敢动我们一根毫毛,等我们叔叔来了非让你‘立根儿旗杆’不可”。
蝗灾与皇军(上)
处理完了两个变节分子,铁观音一点放松不下来。
冈村宁次被自己敲了竹杠,会不会恼羞成怒,再回头反咬自己一口。虽说有协议,不能秋后算账,协议上面还有冈村宁次的大印,但鬼子说话一向不负责任,送银元时还弄了个上海的假鬼子。这时刻提醒着铁观音,跟这些畜生打交道,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此后数日,天一天热似一天。候七的情报网,传回来的都是一切正常的情报。
宋春茂等人出去打探。鬼子重新住进了县城,所携的武器只有三八大盖儿。铁路沿线的据点,也把机枪、迫击炮等武器封存。在铁观音手下人的监视下,装车运走,坚决履行了承诺。
铁观音对此大惑不解,心道:“这老鬼子,周瑜哭诸葛亮,唱的哪一出呢”?
表面的平静掩不住暗流涌动,鬼子的偃旗息鼓也许是缓兵之计。蔫诸葛丝毫不敢怠慢,掉以轻心就要吃大亏。
那一年,自从正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春天没见一点儿雨丝。大雪融化,地里的墒情不错,好歹把麦子收回了家。春旱接着伏早,春天墒情好时种下的农作物,长到二尺多高时,只因多日无雨,叶子都被晒得打了卷儿。
炎炎的烈日下,广袤的平原,升腾起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透过袅袅的热浪,万物都扭曲了形状。有经验的老农们顶着破草帽,站在田埂地头,望着田野里半枯的庄稼,愁苦写满了额头。
天灾加兵祸,让老百姓以后的日子怎么活呀。不懂事的孩子们不明白大人们有什么可发愁的,下场大雨庄稼不就活过来了吗?老人们痛苦的摇摇头,道:“晚了,蝗神奶奶睡醒了,要来穷人口里夺粮吃了”。说完抬脚搓了一下,黄土中赫然有四五只刚卵化成的小蝗虫。幼虫的翅膀还未长成,只能慢慢爬行。一老一少爷孙俩走在田埂上,惊得满地蝗虫四散奔逃。
孩子开心得很,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逮了不少蝗虫,用狗尾草串了几串儿。“爷爷,今天回家有烧蚂蚱吃了”。
“放了它们,蝗神奶奶知道你吃了它的子孙,是要发脾气的”。老人气急败坏的神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孩子。装作没听见爷爷的责备,蹦蹦跳跳着举着蚂蚱串儿跑远了。
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蹒跚这脚步来到蝗神庙,跪在蝗神奶奶神像前,祈祷蝗神奶奶慈悲,对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们网开一面。
中国的老百姓多灾多难,各种各样消灾解难的庙宇比比皆是。蝗神庙,说是庙,其实就是用三面砖垒起的矮墙,上面盖了几片青瓦。低矮神龛上供奉的蝗神奶奶,是一个蚂蚱头,女人身子的怪物。
其实老百姓根本不信这妖孽,可毫无征兆的蝗灾,使他们病急乱投医。庙前跪倒一片来祈求的老百姓,求蝗神奶奶放过他们一马,不要祸害庄稼。老百姓除了祈求,要不再念上几句阿弥陀佛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起蝗了,铺天盖地的蝗虫起来又落下,一走一过所有的植物光秃秃一片。
无数只得蝗虫一哄而起时,翅膀扇动的声音,嗡嗡的好似敌人的轰炸机,震耳欲聋。
离地面三尺到一丈多的空间内,遮天蔽日的蝗虫撞的人脸上生疼。
田间地头,村庄农户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它们扫荡的地方,满眼看不到绿色,只留下了满地秸秆。
蝗群越聚越多,个头一天比一天渐大。飞起的蝗虫,扑啦啦的煽动着翅膀,如同天降暴雨。龙行有雨,虎行有风,蝗虫飞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家畜、家禽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公鸡打鸣,野狗狂吠。
蝗群飞起如阴云密布,蝗群落下如雨过天晴。
落地的蝗虫大军缓慢的前行,因咀嚼发出的沙沙声,让人心悸。
蝗灾来时,老百姓想尽了一切阻挡蝗虫的办法。更有愚昧的老百姓,在柳条编织成耙子上洒满了盐水。待上面落满蝗虫时,扛着它去见蝗神奶奶。让蝗神看在自己善待它的子孙后代的份上,不用再祸害庄稼了。
吃完柳叶的蝗虫一哄而散,奔向了地里干枯的庄稼。老百姓彻底绝望了,蝗神奶奶不管用,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散。
吃了亏的老百姓翻脸了,对蝗神再也不敬了。你吃我的庄稼,我就吃你。女人们把逮来的蝗虫拔掉翅膀,掰折大腿,丢进咸菜缸中撒上硝盐。一层蚂蚱一层盐,到了冬天,煎、炒、烹、炸、烧、烤、煮,生吃都可以。
一年的口粮都被蝗虫吃光了,每家都淹上几大缸。这东西算是野味,浑身上下都是瘦肉,比猪肉好吃的多,嚼着它即解馋又解恨。面对天灾,这是老百姓唯一能做的。粮食都没了,这玩意儿再好吃,又能顶的了几天,也不能顿顿吃这个啊。
大洼是这次蝗灾的重灾区,这里地势低洼,常年有水。盐碱地庄稼长势不好,可红荆、芦苇、刺蓬、艾草等满地都是。这些都是喂马的好东西,再加点精料,牲口爱吃,长膘也快。
蔫诸葛在蝗灾到来的第一时间,便组织大家抢险,为保护饲料和蝗虫展开了比赛。大洼中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高地上,升腾起点燃艾草的香气。蚂蚱们对这气味敬而远之,大家再接再厉,不断扩大势力范围。
只是每天三顿饭的蚂蚱宴,让大家吃的看见这玩意儿就反胃。只有姜立柱乐此不疲,开玩笑道:“蚂蚱也是肉啊,天天让你们吃肉还不开心。我吃了几天的蚂蚱神情气爽,现在的我跳的比蚂蚱还远,一蹦十八个耧眼儿”。
眼见大批蝗虫西去,渐行渐远,姜立柱竟有些难过。为了安抚他那颗贪婪又贪食的心,宋春茂几个尾随蝗群一路向西追赶。好在大洼植被茂盛,蚂蚱们不用长途奔波,就能填饱肚子。一天前进不过七八里。但蝗虫所过之处也是只见水洼不见绿。
第三天,离老营大概三四十里的样子,三国浦志照例把提前准备好的柳树耙子扛回去给姜立柱打牙祭。蓦然间,他发现远处高地上有些异样,顾不上别的,把柳条耙子插回原地,然后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
姜立柱一见没有了午餐,刚要发作,三国向大家摇摇手,示意有情况。
姜立柱跟在大家身后,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一边把一个又一个的蚂蚱活着丢进嘴里,嚼的吱吱有声。
对面的高地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爬满了贪食的蝗虫,看不出有一丝的异样。
常庆虹放了个响屁,道:“三国就会骗人……”,话音未落后脑勺狠狠挨了宋春茂一巴掌,低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放屁打嘟噜儿的,有完没完?”
没人再敢说话,宋春茂做过猎人,虽然他也看不出异样,但他相信三国浦志。
他们趴在红荆丛中,头上的柳条帽上落满了蝗虫。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阵尖锐的虫鸣,所有的蝗虫把头齐齐向西,煽动翅膀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宋春茂等人的头顶掠过。巨大的噪音,让几个人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蝗群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色也随着它们的离去清晰呈现在眼前。三国浦志的直觉是正确的,对面高地上扎着二十来顶草绿色的帐篷。在大洼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中,这是最好的保护色。哪知,突如其来的蝗灾让它们原形毕露。
这帐篷扎的很专业,帐篷的大半部都深入地下,在外面露出的不到三尺高。就这三尺高的绿帐篷,在蝗虫扫荡后留下的一片枯黄中,分外刺眼。
姜立柱把手里攥着的几个蚂蚱吃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慢慢爬到宋春茂身旁,低低的问:“大哥,这是哪条道儿上的?”
宋春茂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大家趴在红荆丛中,透过红荆密密的枝条,静静的等待着。
刚才有大批的蝗虫,蚊子们不敢轻易妄动,蝗群走后,蚊子开始活跃起来,大洼里的蚊子嘴大带尖儿。当年汉奸冯先勇的老婆夜探老营,被铁观音发现后,扒光了绑在水边两天,被蚊子叮的死多活少。姜立柱几个刚拿蚂蚱打完牙祭,现在他们却又成了蚊子们的美味。
高地帐篷里有人出现了,这些人全部裸着上身,下身穿着土黄色的大裤衩,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拆掉,重新换上了土黄色的帐篷。帐篷的颜色和外面的环境浑然天成,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姜立柱让蚊子叮惨了,嘴里叼着一根儿红荆条,含糊不清的道:“乖乖,这伪装,真是做绝了”。
常庆虹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三国一把把他按住,道:“小心冷枪”。
正说着,水洼中一只野鸭子,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半空中。对面高地的红荆丛中,‘噗’的一声轻响,野鸭子一头栽到地上。从帐篷中跑出来一个人,一手惦着鸭子,一手向红荆丛中挑了挑大指,说了声“吆西”,一头钻进了帐篷里。
蝗虫与皇军(中)
“他娘的,是个日本鬼子”。大家把身子俯的更低了。面对鬼子,蚊子的叮咬算不上什么了。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听惯了清脆的枪声,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打死也不会相信,还会有无声的枪。
大家心中暗道:侥幸,要不是刚才铺天盖地的蝗虫,扰乱了鬼子的注意力,说不定就有兄弟倒在这悄无声息的枪口下。四周暗藏杀机,不知道有多少鬼子埋伏在周围。
一架涂着膏药旗标志的日本运输机,顶着烈日从西北飞过来,在大洼边缘转头向西,一串儿伞花从天缓缓而降。
这时宋春茂才发现,大洼边儿上铺了一块儿标有红十字的白布。第一个落地的是个大个子,落地后伞也不收,抱着双肩看着天空陆续飘落的日本兵。
日本人也许天生不适合跳伞,个子不高,蜷缩着罗圈腿,用几根绳子吊在半空,活像去了壳的绿毛龟成精。落地时,粗短的小腿站立不稳,摔成了滚地葫芦。更有几个直接落进了水坑中,扑扑腾腾飘浮不定。有的好不容易拽着水边的芦苇杆儿慢慢的爬上来,那情形真像上岸晒壳的老龟。一艘宋春茂等人从未见过的船划出芦苇荡,把落水的鬼子救上岸去。
这一次空降下来有三四十人。岸边的红荆丛中划出更多的小船,把这些鬼子接到对岸的小高地,随后那块白布也被人收起。这些从天而降的鬼子兵钻进帐篷,小高地又恢复了平静。
宋春茂一伙儿还是静静的伏在红荆丛中,丝毫不敢乱动。鬼子可以从天上跳下来,用的枪没有一点声音,且枪法准的要命。
自古以来靠柳条船运送人员、物资的大荒洼水泊,居然来了不知什么材质的小船?眼前这一切的一切,冲击着这些戏子、农民出身的战士们的心灵。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射中的是一只野兔。宋春茂回顾一下弟兄们,他们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丝不安。
敌人的枪法好的出奇,这次居然没有发现人家的射击位置。
“他娘的,邪门儿了”。宋春茂暗骂了一句。
夏天白天长,太阳迟迟不肯下山。已是晚上八点了,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红霞满天。傍晚的蚊子更加猖獗,宋春茂几个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摞满了一片片红疙瘩。
蟋蟀、蝈蝈儿的叫声,更让人心烦不已。
小高地的帐篷中钻出一群鬼子站成立两排,第一个从飞机上跳下来军官模样的人,正在给鬼子们训话。令人称奇的是,他的身边也有一个翻译,垂首站立。对那军官鞠了一躬,“嗨”了一声。然后,转身翻译成日语给他的同袍听。
宋春茂倒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了,支愣起耳朵想听清楚鬼子们说些什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放弃了。他既听不懂大个子军官讲什么,也弄不明白日语翻译的是什么。
姜立柱用手捅了捅宋春茂,小高地上队伍的最后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六个穿土黄色披风的鬼子。肩上扛得不是三八大盖,上边还绑了一个单筒望远镜。这时,就在他们对面的红荆丛中又钻出一个同样装束的鬼子,默默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宋春茂明白了,那件土黄色的披风是连头一起盖住的,趴在地上,和大地浑然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这东西还防蚊虫叮咬。
“这小鬼子是他妈鬼啊!这玩意挺有意思,回去我也得弄一件”,宋春茂暗下决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鬼子们开饭了。常庆虹盯着吃饭的鬼子吞了一口吐沫,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他又饿了。
小高地上的鬼子端着便携式铝制饭盒,没吃几口,架不住蚊子的叮咬,又纷纷钻进了帐篷。在他们掀开帐篷的一刹那,一束灯光透了出来,随着帐篷门合上,再无一丝丝灯光透出。大家暗赞鬼子的帐篷密封的真好。
帐篷门又开了,几个身着披风的鬼子扛着枪,悄无声息,分头隐没在黑暗中。
宋春茂摸不清这些鬼子的虚实,不敢冒然行动。定夜后才引着几个兄弟悄悄地撤出来。生怕惊动了那些鬼子们的神枪手,匍匐出很远,觉得安全了,才直起身一路狂奔。
跑进了黄河古道,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待大家气喘匀了。这宋春茂说话了:“兄弟”,他一指姜立柱,“你和大力神还有六郎,去给司令报信,把今天所看到的情况讲一下,让军师和马姑娘赶紧拿个主意”。
姜立柱有些不情愿,道:“为什么该我回去,马僮留下来比我有用吗?”。说完,像是想起点儿什么事儿来,一拽三国浦志,问道:“马僮,今天那些鬼子哩哩地说了些什么?”
三国浦志觉得宋春茂今天对他的信任感到格外感动,一高兴,中国话居然说得不像往常那样磕磕巴巴了。
那个高个子军官是德国人,克劳斯少校,负责训练日本的空降兵。这些空降兵,是从各个甲种师团选拔出来的佼佼者,日本参谋部认为战争是最好的训练模式,让这些帝**队视为宝贝的空降兵部队,在华北以战代练。目标是消灭那支神秘的游击队,而这支游击队的大本营,就在这几百万亩的大荒洼中。
等明天的最后一批空降队员到来,汇集到一起后,就开始行动。第一个作战目标就是解救那四十余名被囚禁在这片荒洼中皇军的医护人员。
三国浦志有时说话词不达意,宋春茂这些人听的一丝不苟。前后贯穿的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批鬼子此行的目的。
“那些把望远镜绑在枪上的是什么人”?宋春茂问道。
“那些人是狙击手,专门负责打冷枪。枪上面绑的不是望远镜,是瞄准镜”。三国浦志毕竟当过三年的鬼子兵,见识当然要比这些土豹子要多些。
神枪手、瞄准镜、冷枪,这一连串儿新名词听得让大家脊背发凉。“不是说只要被这些人盯上,命就没了吗?”姜立柱问。
“差不多吧,很少有人能从狙击手枪下逃生”。三国浦志坚定的说。
宋春茂道:“不用争了,按我刚才的安排行动吧”。
常庆虹摇着大脑袋说:“我想跟宋哥哥在一起,不想回去”。
宋春茂道:“好兄弟,听话,你还小,这里太危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司令跟你父母没法交代”。
姜立柱又道:“为什么要我回去送信?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宋春茂又反过来劝姜立柱,道:“兄弟,只有你回去最合适,大力神年纪还小,经历也少。回去了怕他说不清楚”。
姜立柱看了看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不好意思在固执了,勉强答应了。
花贵申难得发一次言,道:“大哥,我也不想走”。
宋春茂语重心长的说:“说实话,大哥也舍不得让你走,可你当初劫火车跳车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冒这个险”。
花六郎道:“要为这个,我就更不能走了。兄弟们去冒险我躲在后边儿,让我情何以堪啊”。
本来宋春茂也不想让他一起回去送信,听他这么一说,马上点头答应了。
姜立柱带着常庆虹消失在夜色里。
宋春茂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兄弟,苦笑道:“说实话,我再也不想回那鬼地方给位子开席了”。此话一下,大家都觉得浑身瘙痒难当。三国浦志双手在身上乱抓,孙瑞良拿下他的手,道:“不能挠,挠破了容易生疮”。说着从河堤上拔下一把艾蒿,蝗虫对这东西特有的气味很敏感,都敬而远之不去碰。剩下别的植物的叶子都被蝗虫啃食一空,越发的显得艾蒿葱葱郁郁。
九郎把艾蒿在手里揉碎,挤出绿色的汁,慢慢的涂在三国的脸上。又对宋春茂道:“大哥,你也弄点这东西擦上吧,有了这气味,不招蚊子待见”。
宋春茂等人依言照办,抹完后把两只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赞了句:“好东西,好味道”。
几个人悄悄地返回下午的潜伏地,水泊中的青蛙伴着蟋蟀,在漫天的星光下,组成了一副完美又和谐的大自然篇章。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来自天籁的大合唱,此情此景很难和刚遭受蝗灾后的萧条景色融为一体。
被蝗虫啃光的枝桠下,隐藏着“毒蛇”的无数只眼睛。宋春茂他们慢慢的爬行着,半个小时只移动了不到十米,稍微的轻举妄动都是鲁莽的。
稍有动静青蛙蟋蟀就会停止鸣唱,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的跳水声。这样的蛛丝马迹不会逃过敌人狙击手的眼睛,冷枪子儿是吃定了。
显然宋春茂几个已经是出色的战士,他们的行动没有引起任何生物的反应。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露水打湿了衣衫,温度也降了下来。欢唱了一夜的青蛙们随着最后一两声鸣叫恢复了安静。
蝗虫与皇军(下)
宋春茂带人潜伏回红荆丛中,在这里,他们还要待上一整天……
姜立柱和常庆虹见到铁观音时已经是上午的十点多,披星戴月的赶路让常庆虹叫苦不迭。他脱下磨穿了底儿的鞋子,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铁观音皱着眉头,想要训斥几句,可一看他脚上成串儿的水泡,心当时就软了下来。一个不到二十的孩子,遭这么大的罪,就是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该被埋怨。
蔫诸葛安排姜立柱他们吃饭,自己则去召集大伙儿开会。姜立柱心里有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狼吞虎咽的常庆虹发呆。黑小子被他盯得不知所措,放下手中的馒头,楞呵呵的问道:“姜大哥,你不饿啊,不吃饭看我干嘛?”
姜立柱道:“宋大哥他们饿了一夜,想起他们,我什么也吃不下”。
黑小子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筷子,道:“那俺也不吃了,俺也想他们”。
人很快到齐了,大家听到从姜立柱嘴里蹦出的空降兵、狙击手、无声狙击步枪等新鲜的词汇时,不禁面面相觑。姜立柱说的这些,对这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农民游击队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中午最热的时候,鬼子的运输机又来了。这一回投下来的人员只有十来个,更多的是武器装备。汇合了小高地的鬼子,收拾起来帐篷,冒着烈日,七八十个鬼子登上十来艘小艇,向大洼深处划去。
躲在红荆丛中的宋春茂暗自着急,鬼子行动如此迅速,只怕铁观音她们来了要扑空。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想,留了个鬼子已向老营攻击的记号后,带人出了潜伏地点,沿着黄河古道内侧的河堤一路狂奔。
蔫诸葛得知鬼子空降兵要偷袭老营,先通知了老营的姚振祥,防备鬼子去劫被俘的医护人员。然后集合了五百多名战士,乘车直奔鬼子的空降地点。
宣惠河边,当年鬼子偷袭铁观音的难题,同样困扰着铁观音的队伍。没有桥,重武器和汽车过不去河。
蔫诸葛当机立断,汽车拉着重武器回防大邢庄。其余战士带轻武器,在泊家摆渡过河。过河后的战士们在姜立柱的再领下,向鬼子空降地急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接近空降地点的姜立柱不敢大意,吩咐手下的战士们注意隐蔽。自己则悄悄地爬回昨夜潜伏地,他学了几声三长一短蟋蟀的叫声。这是昨夜和宋春茂他们定下的联络暗号。
红荆丛中只有青蛙的咕呱声和蟋蟀蝈蝈的鸣叫声,听不到一丝暗号的回音。姜立柱不甘心又重复了几遍,许久还是没有回音。他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紧爬了几步,惊得身边的青蛙停止了叫声,一个个扑通扑通跳下水去。
现在的姜立柱满头是汗,伏在草丛中好半天没敢动地儿。直到青蛙们又重新恢复了鸣叫,也没见敌人的狙击手放冷枪。他慢慢爬行,眼睛非常警觉的四周观察,速度很慢。
铁观音和蔫诸葛带人过了河,悄悄地隐蔽在大洼边上的红荆丛中。在猖獗的蚊子面前,这些扛枪的战士对它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它们反而把这几百个战士当成了猎物。
肆无忌惮的蚊子对着猎物狂轰滥炸,肆意的吸食者战士们的鲜血。这些战士训练有素,像石雕般默默忍受。
姜立柱回来的比去时要快一百倍,现在的他根本顾不上伪装,急匆匆跑到铁观音面前,气喘吁吁的道:“鬼子……鬼子已经发动了偷袭,早就走了。宋大哥带人跟过去了,其他的情况不明”。
铁观音正被蚊子叮的难受,现在一听鬼子跑了,抬手照自己脸上一巴掌,摊开掌心,四五个大花蚊子血淋淋的尸体,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上行下效,一阵噼里啪啦的拍打声,不知有多少蚊子,做了战士们的掌下之鬼。
蔫诸葛不放心,又派人去鬼子屯兵的小高地仔细侦查了一番,确实已经鸟去巢空了,这才指挥者战士向大洼老营急速行军。
宋春茂见到姚振祥时,天已经黑了。老姚已经得到军师发来的电报,知道鬼子的偷袭计划。老姚对自己的六爻八卦阵十分有信心,根本没理会蔫诸葛的忠告。直到见到宋春茂,才晓得事态的严重性,他马上把集中关押的日本护士分散开来。又召集畜力营的二百多条狗,隐藏在鬼子可能出现的方向。
果然不出宋春茂所料,鬼子是有备而来,他们早已弄清了六爻八卦阵的奥妙,畅通无阻的登上了关押日本医生的小岛。
意外的是一无所获,鬼子原本对自己的这次行动把握很大,没想到扑了一场空。难道让人家发现了?鬼子有些抓狂。
小岛构筑的简易工事,三艘小船悄无声息的向老营慢慢驶来,在暗夜中都没有惊动那些胆小青蛙的鸣唱。三艘小艇从三个方向慢慢驶进岸边的芦苇荡,二十多个鬼子从小艇上悄悄的溜进水中,没有半点声响。他们在水中立了几分钟,立着耳朵四周听听,确认没被发现后,鬼子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他们在水中慢慢的移动,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响。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立在水中的雕塑。这些鬼子很有耐心,不到十几米的距离,让他们走了快半个小时。
来到岸边,这些鬼子俯下身子,伸手抓住岸边儿的红荆棵子,双臂用力,慢慢的把身子拖出水来,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这段儿距离虽然很短,提心吊胆、蹑足潜踪的鬼子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上了岸的他们舒展开四肢,仰面朝天的躺了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次执行任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秘密的潜入敌巢,没被发现,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现在的鬼子需要小息一下,恢复下体力,讨论下下一步的具体计划。
充沛的精力也是偷袭成功的必备条件,他们慢慢脱下身上的紧身水靠。这东西还能防水蛭,避免吸干他们的血。鬼子们整了整随身携带的武器。又闭上眼睛冷下因想向一会儿无情杀戮而亢奋的大脑,再睁眼他们就是无情、冷血而精力充沛的猎豹。
可惜。他们已经没有了机会,畜力营的猎狗早盯上这群畜生多时了,它们再等待时机。在猎狗的眼中,鬼子的一切努力都是那么可笑,猎狗们耐心的看着鬼子们像小丑似的表演。
鬼子们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自以为胜券在握时,猎狗行动开始了。
在这一点上鬼子和猎狗受到的训练是一致的,就是在行动时绝对不会发出一点点儿声音。这有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种本能,无论杀人或被杀,杀人时的快感和被杀时的痛苦,只表现在脸上,而不会因高兴发出呐喊或因痛苦发出的**。在这一点上,狗比人做的出色。
两条浑身精肉的猎狗攻击一个鬼子,大部分鬼子在他们还在合着眼时,没有一点反应和反抗就被两只猎狗咬断了喉咙和下阴。老姚训练的猎狗专门攻击敌人的上三路和下三路的要害。
暗夜中,青蛙和昆虫早被眼前的恐怖场景惊得一声不出,只有鲜血喷出动脉的嗤嗤声。有几条猎狗配合的不是很默契,先照鬼子的下阴下嘴,然后再一起咬断喉咙。可想而知,鬼子临死前有多么痛苦,脸因疼痛而扭曲的变了形。再痛,再恐惧也不能叫出声,万一发出一点儿声响就会暴露目标,对自己的同胞不利。
鬼子偷渡用了十七分钟,上岸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刚上岸休息了还不到五分钟,再然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鬼子精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命葬送在了狗嘴下。
暗夜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铺天盖地的蚊子为这种熟悉的气味疯狂了。片刻间,鬼子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大花蚊子。
还是出奇的安静,敌人以为在第一回合中已经稳操胜券了。双方都在打心理战术,认为敌对双方谁先沉不住气,谁注定是输家。
许久不见老营中传回消息,那些打了胜仗的猎狗们一声不吭,不叫也不闹。一片安静祥和的地宁静,敌对双方都认为自己方偷袭成功了。
做贼心虚,四十多分钟后,鬼子再也沉不住气了。又是三艘小船驶过来,只不过比那几艘小船速度要快得多。进入了芦苇荡,鬼子们跳下船几步就冲上了对岸,看到横七竖八自己人的尸体,鬼子们马上意识到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转头往回就跑,几步跳上了小船。他们进攻时速度很快,撤退逃跑时速度更快。没有得到攻击命令的猎狗们只能静静地卧在岸边的草丛中,搞不清这活儿人跑来跑去的在干什么。
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半空,把天地照的一片通明。‘哒哒哒……’轻机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表面的沉寂。几个暴露在照明弹光线下的鬼子身子晃了几晃,斜斜的倒在船舷上。小船晃了晃,失去了重心,扣了过来。几个残余的鬼子在水中扑腾着、挣扎着。
狙击手(一)
宋春茂焦急的喊道:“别开枪”。只是,这一支平时以养马、喂狗、训练海东青为主的队伍,缺乏实际作战经验。现在看到鬼子们落荒而逃,岂有不开枪的道理。步枪也加入到战斗中来,火力虽猛,却全无章法,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很差。
宋春茂担心的事发生了,鬼子们的狙击手开始还击。听不到鬼子的枪响,也看不到对方击发时,枪口出来的枪焰。能听到的、能看到的只有我们的枪声渐渐稀疏,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只要我们这边一有枪声,敌人就会借着我们枪口冒出的火焰微光,就会准确地找到目标,一发毙命。
照明弹缓缓坠入水中,天地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突然消失的光明让人的眼睛暂时失明。
倒扣的小船被扶正过来,两个落水的鬼子兵被人拉上小艇,急速的划向小岛。两个被救得日本兵伸出手在四个救他的同袍面前打了个手势,表示感谢。一艘小艇载十个人,现在已有四个回不去了,每个鬼子的表情都很郁闷,对这廉价的谢意,也装作没有看到。
船靠岸边,红荆丛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寻问口令的声音。两个被救得鬼子,踊跃的答出口令。
六个人弃船登岛,在僻静处换下水靠。花六郎和孙九郎同时出手,两个被救的没做成水鬼的鬼子,稀里糊涂的做了冤死鬼。
宋春茂低声问三国浦志,:“口令记住了吗”?三国郑重的点点头。岛上的地形,宋春茂比鬼子熟悉的多。姚振祥是他的岳父老泰山,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爱屋及乌,老姚把自己平生所学,一股脑儿地教给了自己的乘龙快婿。
这个小岛也是六爻八卦阵的一部分,鬼子虽然能进的阵来,但对其中的奥妙一知半解,知道的远远不及宋春茂。
他带着三个弟兄,没费劲儿就绕过了鬼子的哨岗,在小岛的正中有几座草棚,前后挂着布帘,隐隐有人声和灯光传出,这就是关押那些日本医生和护士的囚室。
宋春茂没有径直走向草棚,而是拨开草棚后的红荆棵子,一个隐蔽的洞口显露出来。
日本鬼子学了点六爻八卦阵的皮毛,就敢到老营来救人。他们搜查了岛上草棚,里面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便断定,对于这个岛上的一切,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洞口十分隐秘,不要说是黑天,就是白天,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几个人溜进洞中,留三国浦志再外偷听。过了一会儿,三国也溜了进来,秘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轻轻的咳嗽一声,小声喊了句:“大哥”。
宋春茂等人循声围拢过来,三国低声道:“草棚中有一个德国人”。
宋春茂道:“先把他抓了,回头再收拾那些小鬼子”。几个人慢慢的顺着布帘儿缝儿钻进草棚,电石灯下,那个叫科劳斯的德国人有四十多岁,大个子,挺壮实,腰里别着一把小手枪。
四个人一拥而上,把德国人按倒在地。他刚要张嘴叫唤,花贵申抬手就是一掌,正砍在他颈动脉上。科劳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春茂解下他的鞋带儿,反背过双手,用鞋带儿系了个鸳鸯扣儿,套在科劳斯两个大拇指上,然后用力一拉,任你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解开。
宋春茂在他的腰间抽出那把小手枪,在手中摆弄了几下,顺手把德国人的枪套摘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扯下科劳斯的上衣,撕作两半儿,一半儿堵住他的嘴,另一半把他双脚捆在一起。几个人架起德国人,也丢进了黑暗的秘洞里。
宋春茂还怕不保险,又抽出科劳斯的腰带,摸黑给他来了个四马倒团蹄,双手双脚绑在一起,才安心的出了秘洞。
出来后,把红荆棵子恢复了原样,几个人蹑手蹑脚的在小岛上转悠。不大会儿的功夫,一个倒霉的日本鬼子撞到了他们手中。几个人把他拖回到秘洞中,成了宋春茂逼供的对象。
花六郎趴在洞口把风,宋春茂连问了他几个问题,那个鬼子倔强的很,任凭他们的拳打脚踢、软硬兼施,就是一语不发。
宋春茂急了,不再跟他废话,出洞取来电石。把鬼子的裤子扒掉,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把他的屁股向上,取了一块儿细长的电石,顺着**儿插了进去。电石遇水发热,电石的灼热感和在肛门产生的电石气让鬼子痛不欲生。这是男人最敏感的部位,再强硬的汉子也招架不住。
宋春茂冷冷的对三国浦志道:“告诉他,再不老实,把他丢在水里放屁灯”。
三国也被吓得骇的不轻,磕磕绊绊的把话翻译过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鬼子的肚子气鼓鼓的大了好几圈儿,虽然他不懂屁灯是什么意思,但看自己的肚子跟气吹的似的大了起来,眼见着就有爆炸。
肚子里的气体可以燃烧,这一点儿他是知道的,如果他们从肛门给自己点着了,不用亲眼见到,就能想象的出那死像会有多惨。这种死法要先经受一段生不如死的折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在肚子里燃烧,非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炙成灰不可。想到这里鬼子彻底崩溃了,他自以为是个勇士,哪怕让他剖腹自尽,效忠天皇,他不会皱一下眉头。
现在的鬼子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人家提出的问题,只求能痛痛快快的去世。落入土匪手中,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被日本鬼子视作无上之宝的空降兵,一共有八十五人。其中德国教官一名,专门负责空降训练。正队长一名,副队长两名,其中的一名副队长死于刚才的第一轮攻击。另一个副队长率领三艘小艇,趁第一轮攻击失利后的混战,绕到另一侧去偷袭,现在大概早已上岸了,另外还有狙击手十二名。
鬼子的语速又急又快,饶是如此,肚子已经胀的无以复力,只求速死。
宋春茂话负前言,吩咐孙瑞良把他拖出去,给他个痛快的了结。孙瑞良一掌排在鬼子的脑门儿上,解除了他无尽的折磨。
孙瑞良把他的尸体抛到水泡子里,没想到尸体竟然不沉底,像个气球样浮在水面上。孙瑞良双手用力把鬼子的尸体往水里按,没想到鬼子的尸体像绑了个救生圈,晃晃悠悠的漂向了远处。
芦苇荡中有人问了句:“口令”?望风的三国答了一句暗号,鬼子不再多话,安静闪到了一旁。
鬼子的尸体慢慢的飘荡到了水中央,被气体胀的薄如纸片儿的肚子,终于撑不住巨大的压力,‘砰’的一声爆开了。巨大的声响引来鬼子狙击手的子弹,果然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弹不虚发。飘在水面上的尸体燃烧起一团火球,慢慢地尸体沉入水底。不断翻上来的电石气泡在水面燃起了一盏不灭明灯。
鬼子的狙击手隐藏的很好,可他不该在宋春茂眼皮子底下开这一枪,再好的猎物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就他这打爆自己战友肚皮的一枪,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花贵申的袖箭钉在那个狙击手的后背,狙击手的本质工作就是打黑枪,没想到自己也照了黑手。暗箭难防,当他懂得了这个道理时已经晚了。
宋春茂捡起那支奇形怪状的***,赞道:“好枪”。随手把枪丢进了密室中,然后告诉兄弟们:岛上还有三十个鬼子,我们要把这些人全部除掉,尤其是这些狙击手,不能让他们继续在岛上为非作歹。
宋春茂熟悉地形,三国浦志精通日语。另外两个弟兄身手不凡。在这样的环境中,鬼子注定死不瞑目。
天刚蒙蒙亮时,他们已经猎杀了九个狙击手和十二个鬼子兵。现在的天已经隐约能看清人的面目了,宋春茂几人再也无法冒充鬼子。他们躲回到密室中,透过红荆条之间的缝隙,默默地把缴来的***伸出洞外。
鬼子的队长返回草棚,发现德国教官失踪了,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顾不上多想,紧急吹哨集合留守在岛上的鬼子兵。当他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七八个鬼子时不禁大吃了一惊。大半夜就被人悄无声息的干掉了一大半儿?他刚想到这里,一颗迎面飞来的狙击子弹正中额头。一道血痕伴着白色的**从惊愕、愤怒的脸上滑下,人直挺挺的摔在地上。以此同时那些个面对队长站立的鬼子兵,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还没在惊讶中醒过来,伴随着清脆的驳壳枪声,像蝗群般的子弹在他们身上扫射。
三国浦志紧抱***,眼睛盯着瞄准镜,在宋春茂他们六支驳壳枪的扫射下,毫无防备的鬼子像落叶飘零。
宋春茂悄悄地爬过去检查鬼子的尸体,这次偷袭全歼了小岛上留守的鬼子。现在的敌人只剩下那支绕道偷袭的一部分和一个狙击手。
宋春茂绕着小岛转了一圈儿,确信再无活着的鬼子。于是,便招呼弟兄们把十一支***和一个德国教官搬上小艇。
永失夜游神
宋春茂现在已经搞清楚了它的名字冲锋艇。
毋庸置疑,鬼子声东击西的计策十分高明,如果他们的对手只针对人的话,那他们肯定成功了,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上百条经过训练的猎狗。
让这些狗冲锋陷阵有点强其所难,但守株待兔,对付偷偷上岸偷袭的鬼子,猎犬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回到老营后,宋春茂带人马上检查鬼子们的尸体。和第一批进攻的鬼子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致命伤都带喉头和裆部。二十多个鬼子,全部都是死在猎犬神出鬼没的攻击中。
宋春茂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发现这些尸首中没有狙击手。如果狙击手没有死,他的存在将威胁着每个人的安全。
这次战斗,我们折了二十多个弟兄,这些平时都没有参加过战斗的弟兄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训狗,大多数还是第一次摸枪。现在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圆睁的双眼望着蔚蓝的天空,空洞没有一点生气。
在这些逝去的训犬员身旁,蹲踞着二十多条猎狗,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宋春茂脑海中浮现出,平时老百姓骂那些认贼作父的汉奸是狗汉奸,其实真对不起这些忠心耿耿的猎犬们。
铁观音和蔫诸葛的援兵到了,十几个小时的强行军,让每个战士的疲惫都写在脸上。
安葬牺牲的战友,清理战场上敌人的尸体,收集缴获的物资,战士们做的井井有条。
蔫诸葛对***大感有趣,他对着瞄准镜看了半天,终于扣下了扳机,一只倒霉的兔子成了军师枪下的牺牲品。蔫诸葛兴奋异常,这是他参军以来,第一次在大家的注视下击中目标。
蔫诸葛平时的枪法很烂,烂到射击训练时,他打出的子弹只能打中靶标后面的围墙。子弹在靶标周围徘徊,总不肯上靶一次。
姜立柱笑话军师,如果靶子在天有灵,肯定会在他遇险时出面搭救。听了姜立柱的讽刺,蔫诸葛总是笑着道:“你们这群小坏蛋,连我也敢调侃,我近视眼你们难道不知道?”
今天终于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姜立柱从狗嘴里拿下蔫诸葛打死的兔子,不怀好意的说道:“蔫大哥,这兔子是不是你提前放哪儿的?怎么这么巧,就撞你枪口上了?”
蔫诸葛拍了拍姜立柱的头,道:“兄弟,这叫真人不露相,回头我再给你露一手”。
不远处的姚振祥正绘声绘色的给铁观音讲,他的猎犬神勇歼敌的传奇。宋春茂瞅着岳父老泰山,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听他吹牛。突然,他眼角儿的余光发现,在东升旭日的照耀下,西边小岛不知什么物体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宋春茂心中暗叫不好,一把推开听书入了迷的铁观音。
光线是***瞄准镜反射出来的。宋春茂判断错了,敌人射杀的目标不是铁观音,而是立在她对面的姚振祥。
无声狙击步枪高速旋转的弹丸,与空气摩擦,带着凄厉的尖叫,就像丝绸撕扯的声音,让人心悸。
姚振祥的笑容还留在嘴角,从鼻子往上的半个脑袋被打飞了。白色的**带着丝丝缕缕的血痕,溅满铁观音的衣服。半个脑袋的老姚原地立了四五秒钟,才慢慢的萎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战士们全都伏在了地上,不敢乱动。所有的枪口对准了敌人开枪方向的西小岛,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水,心砰砰的直跳,速度比平时快得多。
‘轰隆隆’,掷弹筒发射的弹药,把西小岛炸的火光飞溅,黑烟升腾。
蔫诸葛伏在草丛中,脸紧贴枪身,眼睛盯着瞄准镜一动不动。
恐惧在战士们中间蔓延,敌人只有一条枪,一个人,却压制的这五六百人的队伍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想成为对方瞄准镜里的靶子。
十多挺捷克式轻机枪,同时响起,呼啸密集的子弹瞬间把对岸的红荆,芦苇齐刷刷打断。机枪手们明白,对方还有一次机会,只要鬼子敢再开一枪,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马上就会被我们的子弹打成烂泥。
宋春茂伏在地上,悄悄的指示那些猎犬游向对岸。毕竟这些猎狗是他从小带大的,对旧主人的话还有言听计从。
几十条猎犬下到水中,奋力向小岛游去。机枪声戛然而止,猎犬们上了岸,抖落满身的水珠儿,然后绕着小岛搜寻起来。片刻功夫便聚集在一起,向着小岛西侧的水泊中狂吠。
敌人的狙击手早已躲进了水中,靠着一根芦苇管儿呼吸,慢慢的在水下向西边的陆地潜行。由于中间的小岛遮挡视线,老营的人们根本看不到他的行踪。
昨夜缴获的冲锋舟派上了用场,战士们登上小船,箭一般的冲上了小岛。
小岛另一侧的水泊平静如镜面,没有一丝涟漪。两只猎犬浮在水明镜上,咽喉处冒出的鲜血染红了周边的水面。
敌人已经登上了彼岸,藏身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敌明我暗,正静静地等待着我们上钩。
宽阔的水面,使猎犬丢失了跟踪目标的气味。一座又一座的小岛,或孤立或联成一片,不知敌人藏身在何处。
气氛空前的压抑,正在这时,又一名战士倒下了,这次牺牲的是个连长。勇敢的连长已经获得了两枚银质奖章,引以为豪的他一直把勋章挂在胸前。也许正因如此,才成为鬼子的狙击目标。
战士们重新在草丛卧倒,现在的鬼子据我们最近也有四五百米,想要追上他,是不可能的。
又一个战士牺牲了,躲在草丛中的他,是用手扒了一下挡在面前的被蝗虫啃食的光剩主干的杂草烂枝,结果,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太阳升起了多高,特殊的地形对鬼子越来越不利。炙热的太阳迎面照着,晃得眼睛根本看不清东西。鬼子的狙击手想换一个位置继续潜伏,刚一动身,瞄准镜的镜片儿被阳光一晃,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红荆丛中爆出一串儿血花。丢了性命的鬼子,歪倒在红荆丛上。
姜立柱忽的站起身,:“打中了,谁的枪法?绝了……”。还没等他说完,被宋春茂的滚地一脚,把姜立柱踹了个跟头。与此同时,一发子弹怪叫着,檫着姜立柱的头皮飞了过去,头发上划出一道儿浅沟。
同时,对岸的草丛中另一个鬼子被击中,强大的子弹惯性把人扔出去多远。
宋春茂顾不上询问是谁开的枪,而是先派遣猎犬们出去侦查。他亲自率领几艘冲锋艇,紧随其后。
两个鬼子都是头部中弹,一枪毙命。宋春茂又得了一条***,枪拿到自己手中,才把一颗掉着的心放了下来。
鬼子的狙击手已经全军覆没了。
老营中的蔫诸葛被战士们七手八脚,你拽胳膊我抱腿的抬起来,高高的抛向天空。打靶就掉链子的蔫诸葛,今天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自己的武器。
姚振祥的尸体被运到大邢庄。老姚江湖人称夜游神,生性诙谐,嫉恶如仇。变卖家产,带着全部的家当,跟女儿义无反顾的投奔了铁观音。
这一年多来,忠心耿耿。从柳王城到藏宝洞都身先士卒,带领一群年轻人,出生入死。大荒洼中的老营也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一手创建的畜力营,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
宋老大也许比姚振祥更加博学,但宋老大一来身有残疾,二来,宋春茂的母亲泼辣的狠,反而使得他在铁观音这些年轻人心目中,威望倒不如姚振祥高。再加上姚金霞娇憨顽皮、古灵精怪、率真的天性,没有半点心机,又是宋春茂的未婚妻。可以这么说,老姚是这些年轻人的父亲,谁有些不顺意的事,都乐意找他帮忙,他也一定倾力相助,并乐此不疲。
现在他不幸遇难,铁观音早已哭肿了双眼,定要为老姚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以前,有这种事,都是有老姚忙里忙外的张罗。现在老姚不在了,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军师蔫诸葛的身上。
他找人用檀木雕了半个人头,镶在老姚的头上,用绷带缠紧。又花重金买了一具上好的寿棺。
宋老大,候铺臣也被请到了大邢庄,见了师弟的灵柩,才知师兄弟三人,已是天人永隔。弟兄几个中姚振祥年纪最小,没想到竟是他最先去了,岂不让人肝肠寸断。思想少年时一同学艺的情景,宛如昨天。两人双双哭倒在灵前。
铁观音和邢慧杰搀扶着身穿重孝的姚金霞。自从得知爹爹去世的消息,她就像傻了一样,呆呆的跪在灵前,任由他人摆布。泪水肆意的流着,好像永远了流不干似的。脑子一片空白,一会儿又胡思乱想。爹走了,自己就是没家的孩子了,受了委屈再也不能像父亲诉苦了……
宋春茂和候七因为父辈的关系也穿孝守灵,听到姚金霞嘤嘤的哭声,他俩不争气的泪水也跟着流个不停。
铁观音身边阵亡了一员大将,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游击区,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天,才起灵安葬在柳王城东北的千斛园内。那日,送殡的队伍蜿蜒数十里。
游说
千斛园内,下棺的义坑早已打好,本地的习俗,打义坑要靠乡亲们帮忙,自家人是不能动一锹土的。死者生前人缘好,乡亲们买账,帮忙的就多。反之,只能把棺材下到猫屎坑中,干活的人们少,不用心,坑挖的既窄又浅,挖出来的土连棺材也盖不住,那就丢人了。
姚振祥的义坑大的吓人,硕大的棺材放置在青砖砌成的椁套内,显得毫不起眼。无数来帮忙的老百姓手执铁锹,静静的立在四周等着给姚振祥圆坟。
圆坟前照例要有经验,上岁数的老人来定坑,类似于古代大将战死沙场,有皇帝给封谥号。
宋老大和候铺臣坐在坑边的湿土上,望着义坑中的棺椁,悠悠的道:“兄弟啊,你辛苦一辈子,今天能住上这宽房大屋,你就知足吧,安心地去吧。兄弟啊,黄泉路上别喝孟婆汤,等哥哥下去陪你时,别把哥哥错当陌路人……”。两个老人边说,边抓起黄土向坑中洒去,早已泣不成声。
蔫诸葛看了看时辰,高喊一声,:“好时辰到了,姚仙翁驾鹤西游。诸位老少爷们受累多帮忙,孝女金霞谢过老少爷们”。
姚金霞身披重孝,被人左右搀扶着,跪下向四方磕孝女头。谢过乡亲们帮忙圆坟之恩,然后伸手在抬筐里抓起一把大洋,撒进义坑,又抓了一把撒向帮忙的乡亲们。铁观音等人纷纷向前,抓洋钱洒向四周。
一般小户人家圆坟能洒上两吊儿铜钱已是很破费了,今天,这一筐大洋足有四五千。就是本地最大的财主,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没听说过有这么铺张的。
圆坟洒钱,让看热闹和帮忙的老百姓抢钱,就是图点儿热闹和人气。更有甚者,还没等本家赏钱呢,已被看热闹的老百姓抢光了。
可今天白花花的大洋从天而降,老百姓竟没有一个动手捡的,看都不看一眼。往手心儿吐了口唾沫,抄起铁锹开始圆坟。
一直伏在地上抽泣的姚金霞,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爹啊,我跟你去呀”。说着,涌身就要往坟坑中跳,被邢慧杰和铁观音死死地拉住。瞬间,哭声又响成一片,连周围帮忙的老百姓也禁不住掉下泪来。
撒下去的黄土漫过青砖砌成的高台儿。大家被管事儿的苦劝,方止住了悲声。墓坑四周站满了挥舞铁锹填土的老百姓,黄土连成片的抛向坑内。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由远而近,一个红衣绿裤的女子,根本不顾自己的穿着与白事有违,满脸是汗水还是泪水已分不清了,红色的绣花鞋也跑丢了一只。来到墓坑边,毫不犹豫,奋身跳了下去。
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乡亲,一时没收住手,几锹黄土劈头盖脸撒了那女子一身。幸好填埋的土已经够深,否则,这么不顾头尾的跳下去,说不定就会摔断腿。
黄土中的棺材只露了小半截,那女人跪在前面,并不说话,只是用头撞击厚重的棺盖。几缕鲜血顺着棺盖留下,在黄土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一条脖子上系着铜铃铛的狗,也跟着跳了下去,它把身子横在那女人的身前,用来阻挡她用头对棺盖的撞击,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那女人又一头撞在撞下,这回却撞在了狗身上,恍惚中缓过神来,一把搂住狗的脖子哭道:“再旺,三哥没了,这世上再没人听我说话了,我心里难受的想死啊……”。
尚春云来了,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总是出现的那么突然和出人意料,就像她消失的毫无征兆一样。
商云春是铁观音的义母,自然不能看她在坑里自怨自艾。铁观音使了个眼色,姜立柱、花六郎几个手脚明白的亲信,纷纷跳下坑去,七手八脚的把这个满头是血的女人抬了出来。
乖觉的马钰拿了块儿湿毛巾,给她擦干脸上的血迹,又掏出手帕,蘸了点儿白酒,轻轻的擦拭伤口上的泥土。
商云春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见到马钰给自己忙前忙后,稍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手帕,自己在伤口上捂了一会儿,嘴里轻声的谢过马钰。
宋春茂和候七过去给义母见过礼,铁观音也要上前磕头,早被商云春一把给拦住,道:“妈可舍不得你,往这埋汰地儿跪”。
候七在一旁直撇嘴道:“偏心眼的干妈,看人下菜碟儿”。
商云春被人搀扶着,来到姚金霞面前,这几天把这个丫头折腾的已经脱了像,憔悴的小脸满是泪痕。刚绷了一会架子的商云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搂过姚金霞哭道:“我苦命的闺女,你爹咋就这么狠心,抛下你走了”。
姚金霞刚止住悲声又让商云春勾起来,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嘴里絮絮叨叨,哭一会儿,说一会儿。到底说了些什么,恐怕自己也不知所云。
一座巨大的坟茔拔地而起,乡亲们用心地把坟头修砌的光滑如镜。
蔫诸葛派人给每个帮忙的老乡送上一盒‘哈德门’的香烟,两瓶‘小叭狗’白酒,另外再加每人五块大洋。
平时抽惯旱烟的乡亲们,拿到洋烟,翻来覆去的看个没够。面对那烟盒上三点式女郎的微笑,每个人脸上都泛起奇特的表情。
今天姚振祥的白事儿上,给乡亲们的谢礼比别人家高出数十倍,虽说乡亲们不是为钱才来的,可得了这么丰厚的谢礼,实属意外之喜。
谁也不敢和铁观音说;再有这样的活儿,您尽管开口之类的话。大伙儿得了好处,心中自然都很高兴,脸上却又不敢显露出来,都装作满面愁容的说,铁司令,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来辞行。然后揣着赏赐,兴高采烈的的回家了。
帮忙的老百姓散去 ,剩下的人都围在铁观音和姚金霞的周围,听司令下一步的安排。
商云春抬头看到宋老大和候铺臣,脸一红,低下头来。宋老大自知亏欠她很多,便主动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哪知商云春扭过头去,睬都不睬他一眼。
宋老大落了个烧鸡大窝脖儿,又不好意思说什么,没趣的摇了摇头。宋春茂把四轮车推到一旁。
候铺臣自小就对这个聪明任性的小师妹倾心不已,当初为了她,不惜和姚振祥争风吃醋,差点动起手来。一别多年,都互不通信息。
如今这个既是师弟,又是情敌的人故去了。候铺臣竟觉得,自己多年对他的的嫉恨有多么的荒唐可笑,对小师妹的爱恋之意,也淡化了许多。
此刻,走上前来的候铺臣对商云春深施一礼,:“师妹,二哥可没得罪你,你难道连我也不理吗”?
商云春冷冷的道:“候老爷,您家称人值,富贵至极。听说还攀上了日本人的高枝,你喊我师妹,我可担待不起”。
二人话不投机,蔫诸葛打圆场,道:“我看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晚先回柳王庙休息,明天再回老营。”大伙儿并无异议。逐安排人收拾东西,直奔柳王庙。
大殿上的柳王王彦开的金身,光彩夺目。一年多的香火供养,神龛的垂幕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去年,王彦开在此地成圣,姚振祥驱阴兵,除厉鬼,挥斥方遵,意气风发。哪知,一年后两人在此竟做了邻居。真是造化弄人,一竟如斯。大家读物伤怀,静静地守望着烛光摇曳,各想心事,不知不觉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天刚一放亮,宋老大要就近回高东岛,来和商云春辞行。商云春也不像昨天那样冷若冰霜,黯然道:“大哥,你要保重身体,此去和嫂子言明,我已收茂儿为义子,对你已无非分之想,让她放心好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宋老大闻言,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分明有无尽的缠绵和无奈。话也不再多说一句,掉转车头回高东岛去了。
姚振祥的去世,给铁观音出了个大难题,大洼老营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畜力营的工作专业性太强,普通人根本无法胜任。先不要说那些训练有素的猎狗,单是战马这一块儿,就让铁观音无法放弃。打仗、走长途是必不可少的的交通工具,毕竟那个年月能跑汽车的路实在太少了。
蔫诸葛和铁观音一筹莫展,候铺臣对这事儿表现出异于寻常的热情。向他们积极推荐商云春道:“我师妹是师傅的义女,深的师父宠爱。许多压箱底儿的功夫,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未得传授。师妹的功夫比我们几个都强”。
蔫诸葛沉吟了一会儿,道:“商前辈倒是合适的人选,只是她闲云野鹤般一般,自由惯了,可能受不了这大荒洼的清苦”。
候铺臣道:“只要司令出马,这事儿肯定能成”。
铁观音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可架不住候铺臣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先去探探口风。
商云春正和几个孩子陪姚金霞散心。见铁观音来了,喜上眉梢
情痴何关风与月
商云春道:“我这些干闺女就数司令最标致”。此话一出,又怕伤了姚金霞本已伤透的心,接道:“霞儿更漂亮”。
候七对干娘褒奖一群,慢待一人的做法很是不满:“你一共就这么仨干闺女,她俩都是天仙,就剩我一个母夜叉。干娘,你的心眼儿偏到爪哇国去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就连满面愁容的姚金霞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商云春把候七揽进怀里,道:“哎吆吆,这闺女,嘴皮子真利害,干嘛,你还能把干娘给啃了咋地”?
候七道:“我嫌干娘皮太嫩,啃多了,胃不舒服”。
商云春伸手拧了一把候七的脸蛋道:“我让你要啃我,看我不先撕烂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儿”。
候七笑的在商云春怀里直不起腰来,嘴里一边讨饶,一边笑道:“最标志的司令妹妹呀,你找咱干娘有事儿吗?”
铁观音说明来意,邀请干娘出马,负责大荒洼老营的工作,还没等商云春答话,候七从她怀里露出头来,笑道:“这一定是我爹出的主意,干娘你千万不能答应”。
商云春沉吟良久道:“就怕我胜任不了这份儿工作”。
铁观音听干娘的话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接连给商云春戴了好几顶高帽儿。乐的商云春两眼眯成一条缝儿,大伙儿都替她高兴,只有候七嘟着嘴,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商云春闯荡江湖多年,还能看不出候七这点儿小心思,笑着对候七道:“七丫头,你为什么不乐意我接这份儿差事”?
候七小脸儿有点发红,一向能说会道的她,现在却像个闷葫芦:“反正,反正……”,磕磕巴巴的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商云春像是对候七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娘年纪大了,跑江湖的这碗饭也要端不动了,你就忍心让娘偌大的年纪,还漂泊江湖,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让风吹,被雨淋,还要提防让人追杀,天天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这种日子娘过够了。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胡闹的冷血昭君商云春了”。
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她自己提起自己的绰号。商云春现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果她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看出她年近五旬。年轻时以美貌驰名江湖,追求她的人不可胜数。只是佳人心有所属,心中永远忘不掉的,竟是自己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武艺出众、义气深重的大师兄。
宋春茂颇具当年他父亲的风采,让多少女孩子为之夙夜难眠。
当年商云春要想找一个比他大师兄更出色的男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碰上,她心里也乘不下第二个男人。
商云春对大伙儿的胡思乱想毫不理会,继续道:“这次闻听三哥过世的消息,我连赶了五天五夜的路,终于还是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当时我就想,世上最喜欢我的人去了。你们还小,不懂什么是真爱。真爱就是在对方眼里,你是他的全部,在他看来你近乎完美,缺点也变成了优点。三哥一直宠着我,不像大哥那样无用,怕老婆。除了大嫂,就是家里养只猫也是公的”。
大家哄堂大笑,羞得宋春茂恨不能找地缝儿钻进去。姚金霞也暂时忘记了丧父的悲伤,抓住宋春茂的手,款款的说:“大哥,我不像婆婆那样嫉妒,你养几只母猫我都不恼”。
这话引的大伙儿又是一阵大笑,宋春茂觉得更加羞愧,又无言答对。未婚妻多日劳累,大见清减,今日真情流露,不禁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此情此景要放在平时,别人也就罢了,候七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俩,又会大放厥词一番,好好地调理一下这对小情人。可今天姚金霞热孝在身,候七憋了一肚子的坏词儿,又不好意思讲出来。
商云春望着宋春茂和姚金霞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道:“茂儿这孩子和大哥当年十分相像,只是胆子比他爹大了很多”。
众人知道她话里有话,只是不好意思挑明。
商云春话锋一转道:“二哥面带忠厚,一肚子的奸诈,又好色无耻”。
候七听干娘把自己的爹说的如此不堪,不怒反喜道:“干娘说得对,我爹就是这样的人”。
商云春嗔道:“子不言父过,七丫头饱读诗书,连这点儿道理也不懂吗”?候七没敢答话。吐了吐舌头,作了个鬼脸。
商云春本来也不是真恼候七,见她有悔改之意,也不便和她计较。再说候七的心思她也明白,只是不好明说:“二哥本来和大哥、三哥不是同道中人,谁知阴差阳错,几个人成了师兄弟。二哥这人外圆内方,在大节上能把持得住,心思也深沉的很,你们可不要把他小瞧了”。
姚金霞突然愣愣的插了一句,问道:“那个四角楼,姓牛的是怎么回事”?这丫头分明还记得,商云春当时求爹一件为难事儿,老姚不同意,商云春一提那个四角楼姓牛的。爹爹的气势一下子就全没了,只好违心的答应了她的请求。小丫头对这件事出奇的敏感,一直记挂在心。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马上又把这一章提了出来。
商云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霞儿真是个鬼机灵,什么秘密也瞒不过你。不过这个四角楼姓牛的不是什么坏人”。
姚金霞追问道:“她一定是个女的”。
见她一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精神,商云春便清了清嗓子道:“只要大家听着不烦。愿意听,我就再嗦两句”。
候七急道:“干娘,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想急死谁呀,快说来我们听听”。
“这是我们老一辈儿的事儿,你们一群孩子凑什么热闹”。
“谁说你老了”。候七搂着商云春的脖子,跟大家呲着牙道:“就我吃亏,跟你们一起喊干娘,要不然你们看,我俩像不像姐妹”。说着和商云春把脸贴在一起。
“死丫头,谁的便宜你也占”。商云春说着顺手把候七搂坐在自己腿上。
四角楼在县城西六里的邱庄,本地一直有个顺口溜儿,是这么说的:“南皮张,桃园候,不及邱庄一群牛。姓牛的祖上出了几个进士,财发的没边儿了。据说,为了和桃园候家比富,喂马用的马槽都是银制的。
后来家道中落,出了几个败家子,最终气势还是被桃园侯家给比了下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土财主牛重兴有个宝贝女儿,漂亮的很,唤作淑风。牛重兴对爱女视若掌上明珠,不但吟诗作画,琴棋女红样样都行。老牛还找了当时名震京津的女侠客,红牡丹张均静为师,学了一身的好武艺。老牛为女儿修了一座四角女儿楼,江湖人称四角楼。
四角楼头女儿立,天下英雄皆可弃。渤海才子柳孟春的这句诗,道尽了楼主人的绝世风华。
谁知这千娇百媚、满腹经纶的牛大小姐,偏偏看上了草莽汉子姚振祥。一路狂追,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姚振祥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却无夫妻之意。害的牛大小姐,夜夜以泪洗面。
姚振祥岂有不知牛淑风对自己的情深意重,没办法只得在夜间游侠江湖,不久便闯下夜游神的名号。牛大小姐知道后,也改在夜间出动,只想问姚振祥一句,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姚振祥被逼无奈,只得远走他乡。这个痴情的牛大小姐,一根情愫为郎牵,至今未嫁,终老在女儿楼内。
姚金霞听得心驰神往,痴痴地问:“为什么爹爹不娶那个姓牛的大小姐“?
商云春抬眼望着窗外,悠悠的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铁观音回到聚义厅,蔫诸葛和候铺臣正等的心焦。见司令回来了,面上并无喜悦之色,心不由的凉了半截。
蔫诸葛问:“商前辈没有答应我们的请求”?
铁观音摇摇头,道:“干娘已经同意了”。
候铺臣和蔫诸葛一阵狂喜:“那司令还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大家帮忙出个主意”。
铁观音揉了揉太阳穴道:“俺没念过书,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二位一听是有关书本上的东西,马上来了精神,能给司令当老师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一定要好好表现。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一下子傻了,这句诗的书面意思明白的很呀,可怎么跟她说呢。看着两个人张口结舌的样子,铁观音笑了道:“没事了,这句话的意思俺懂,就是想逗逗你们俩念书人。另外干娘还说,她在老营掌权期间,不准候二哥踏进大荒洼半步”。说完,斜着眼瞟了一下候铺臣。
老侯跺跺脚道:“她这是何苦呢,哎”。一声长叹,包含着无尽的失落。
铁观音不忍心看老侯如此颓废,笑道:“这是七姐的主意,你去求闺女好了”。话音未落,人已跑到了门外,屋内只剩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
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
候铺臣问蔫诸葛:“司令这话是什么意思?”
蔫诸葛所答非所问:“司令说她懂得了那两句诗的意思,她真懂吗?”
商云春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刻对老营的建设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不但保留了老姚布置得一切,更在原来的六爻八卦阵外围的高地上,设置了诸如陷阱、线儿枪、**等防御措施。另外她还精通信鸽的训练。
彭铁成笑话她:“现在都有电报了,谁还用这原始的玩意儿传递信息”?
商云春正色道:“我可不想把大家的生命安全,放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有价值的情报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正当商云春对老营的建设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不甘寂寞的铁观音也为自己找了个差事,那就是对德国教官科劳斯进行审讯。
科劳斯那厮34岁,是希特勒党卫军一名特战教官。为了证明德国和日本的友谊天长地久,希特勒亲自委派自己手下最出色的教官,去培训那些远东的盟友。
希特勒非常青睐和重视这个盟友,本来蒋介石从他手中购买了60个师的装备,老蒋人傻钱多,让希特勒大赚了一笔。
没花多少钱的小日本和德国一拜把子,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赖账,老蒋要的武器不给了。气的老蒋望着西方大骂法西斯:“娘希匹”。签了字的合同很能作废。
希特勒用赚蒋介石的钱,开始了征服欧洲的战争。同时也希望日本军队早些强大起来,尽快参与到瓜分苏联的战斗中来。别有用心的日本,根本没拿大哥当回事。希特勒给的装备人员照单全收,但进攻苏联的计划……,反正老大壮得很,有他自己打就足够了。希特勒的苦心没被日本小兄弟当成驴肝肺,能用的,该训练的一样也不能少。
德国大哥的教官科劳斯来到日本后,暗自问候了无数次希特勒和日本天皇的十八代祖宗。日本人把他弄来,根本不是搞什么特种兵训练,而是让他做了一个伞兵教练。
科劳斯从军十多年,从未见过像日本兵这样有趣的。德国战士三五次就能掌握跳伞要领,很快就会变成一名合格的伞兵。
可日本人好像跟天空有仇,个子固然不高,还生就一对儿罗圈儿腿。平平常常的一个空中抱膝动作,他们硬是学不会,训练了两个多月,如果那次训练中没有摔死人,日本军官就会向科劳斯竖起大指,‘吆西’声跟着也传了过来。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两个多月就发生了三四次,好在日本兵不怕死,看着地上摔成一堆肉泥的同袍,还会毫不犹豫的从飞机上跳下去。
这次偷袭老营的任务,科劳斯让他们当作一次实战训练。虽然日本人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根本不合要领。还有几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掉进了水里,可好歹没有死人。日本军官没有对他挑大指、说吆西来拍他马屁,这让科劳斯有点不痛快。
连夜的奔袭让科劳斯找到了特种兵的感觉,他认为日本人终于开了窍,舍得在特种训练上下功夫。晚上响如爆豆的枪声,让他兴奋异常,直到稀里糊涂做了铁观音的俘虏。
铁观音有了上次审问日本叛徒的经验,这次轻车熟路,老调重弹,加倍的意气风发。奈何德国这厮根本不懂这一套。俏脸做个瞎子看,让铁大人十分不爽。
科劳斯更加郁闷。本来训练的好好地,一下子从座上宾成了阶下囚。在小黑屋子里关了十来天,快给他憋疯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人跟自己说话,没想到是个小姑娘,再跟自己瞪眼睛。
不过科劳斯这小子很有东方审美观的天赋,他发现这个对自己大呼小叫瞪眼睛的小姑娘漂亮异常,又不像日本女孩那样罗圈腿。自己在日本时,隔三差五的,日本军官就陪自己找个日本姑娘放松一下。
眼前这个大呼小叫的姑娘,该不会是日本人专门为自己安排的吧。也不管自己的想法是否合理,色胆包天的科劳斯,望着铁观音露出了贱贱的笑容,真是天下色狼所见略同。
一见德国这厮如此放荡,铁观音手下的爪牙们,都来了精神儿。可这个德国佬人高马大,黄头发,蓝灰眼睛,满身长满长长的汗毛。大伙儿不由得心里打鼓,万一这长得像狗熊似的家伙还有什么妖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键的时刻候七站出来,并不是想和科劳斯动手。一来自己没那个本事。二来呢,她要是也长了德国佬这一身毛儿,肯定比猴子还精。那种冲锋陷阵挡拳头的傻事,七小姐断断是不会干的。但这不影响她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的心。
她伸手一指常庆虹,道:“大力神,让这个德国大狗熊知道知道你的利害”。
常庆虹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晃晃悠悠的走到科劳斯面前。
科劳斯在日本看过相扑,柔道,他相信自己不出三个回合,就能把那些猪一样的相扑选手放到。毕竟他这个特种兵训练教官,也是靠本事打出来的。
科劳斯对拳击的造诣很不一般。可当他面对这个黑大个儿,拳击手套都没戴,光个膀子凑过来干啥?要比赛吗?可没有裁判呀,道具也不全,怎么比?
正当科劳斯胡思乱想时,常庆虹走到了他面前,也不说话,先往自己的胸口锤了两拳。这种古老的叫阵方式,与科劳斯所受的教育不谋而合。他也脱下了那件脏兮兮的伞兵服,一股浓烈的狐臭弥漫开来,熏得大家一阵头晕。然后,他摆了个格斗的架势,两眼紧盯着常庆虹的两只手。
候七见自己成功的挑起了一场战斗,激动的大喊一声:“狗熊争霸大赛,现在开始”。然后回头拿起铁观音桌上的惊堂木使劲一拍。
常庆虹“嗷”的一声,张开双臂扑了上去。科劳斯久经沙场,但这种寻死的方式从未见过。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常庆虹的头上、身上。
沧州是武术之乡,常庆虹身子壮,但脑子慢,从小短不了受人欺负,挨打是常事,早就修炼的钢筋铁骨。头上着了几拳,眼睛也被打的乌青。
大伙儿见常庆虹吃了亏,一块儿招呼他别打了,赶紧下来。可常庆虹从小性格执拗,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牛脾气,有一股不认输的二杆子精神。他忍着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扑上去把科劳斯搂在怀里。
正当德国人想听裁判的裁判结果时,被常庆虹的膝盖重重的顶在科劳斯的裆部,他惨叫一声,蹲在地上,疼的嘴里直叫唤。
不打不相识,后来大家成了朋友,才知道那天他一直喊得是:犯规,犯规。拳击是不能使用膝盖的。
常庆虹自小和小混混们交手,实战经验异常丰富,深知打人专打脸,打脸先打眼的十字秘诀。抡开两只硕大的拳头,照准蹲在地上的科劳斯的眼睛就是两拳。幸亏德国人闪得快,不然,眼珠子非被砸出来不可。眼前一黑,直接封了眼。
同样被封了眼的常庆虹,怎么努力也睁不开那双大环眼,气的他骂了句脏话。把科劳斯骑在胯下劈头盖脸一阵乱捶。被打急眼的科劳斯再也顾不上什么比赛规则,躺在地上,双手抱起常庆虹的双脚往上一搬。
脚下没跟的常庆虹重重的砸在了科劳斯的身上,两个乌眼青的狗熊谁也不肯认输,又相互看不到对方,两人滚作一团,像两个泼妇拳打脚踢,扯头发拽耳朵,最后演变成用牙齿互相来攻击对方。场面十分精彩,就像两只大熊猫在表演床戏。好在两人都被封了眼,只见雪亮的白牙,咬的咯嘣嘣直响,不见有胜利成果从嘴里吐出
到底常庆虹筋骨壮,年纪轻,两人折腾了半个小时,身上流出的汗水把聚义厅青砖铺就的地面都给印湿了一片。最后,常庆虹把科劳斯骑坐在屁股下,两只拳头敲鼓般的击打在他的后背上,咚咚有声。战败的科劳斯脸贴在地面,嘴里喊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成功挑起这场斗殴事件的候七,猜中了开始,却没料到结尾。这种流氓无赖常用的打斗方式,远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格杀更精彩、更刺激。
大伙儿从开始抱着肩膀笑着看热闹,到后来的吃惊二人顽强的战斗力,不知怎样结束这场闹剧。
终于还是候七大喝一声:“大力神,你给我住手”。尖利的高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常庆虹终于停下手来,骑在科劳斯的身上呼呼喘着粗气。
发现对方停止进攻的科劳斯,还蠢蠢欲动,视图想把骑在身上的征服者抛落下马。
常庆虹的眼睛肿的只成了一条缝儿,估计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他依然对胯下的猎物还是很敏感,科劳斯稍有异动,就被他警觉的伸手掐住了脖子。
便衣队--在行动(上)
被骑在身下的德国佬,双手无助的拍打着地面,两脚无力的一曲一伸。他眼睛的惨状和常庆虹一时瑜亮,不分伯仲,一句古诗浮上候七心头:“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三国浦志用日语和科劳斯沟通,得到的是德国佬无助的**,这厮居然不懂日语。
候七又试着用英语与科劳斯交谈,这小子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的喊着:“我要投降,我要投降”。
大家看这对儿活宝又气又乐,本来挺庄重的审讯,让他俩活生生给演绎成了一场闹剧。鉴于二人有伤在身,审讯也只能延期进行了。
宋春茂细心地用棉签蘸着鸡蛋清,抹在常庆虹青紫的双眼上。常庆虹心情空前愉快,丝毫没因为受伤而影响他的快乐:“大哥,我把外国大狗熊打服了,挺利害的吧”?
宋春茂没有回答他,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仗,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常庆虹出马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给德国人治疗眼睛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三国浦志的身上,可怜的马僮皱着眉头,忍着德国佬的狐臭味,一脸的不情愿。
日本第一支伞兵全军覆没,给鬼子从上到下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日本人看到德国人入侵荷兰时,空降兵出色的表现,佩服的五体投地,幻想自己也能有一支强大的伞兵部队,突降到重庆,能把那个坚持抗战的蒋介石活捉也未可知。单靠陆军进四川,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日本人一向兵行险招,往往还能收到奇效。被帝国上层极为看中的伞兵部队,竟莫名其妙的栽在一伙儿土匪手里,让日本上层大为光火。但在中国大陆上,各个战区中日两军的作战,都处于焦灼状态,根本抽调不出大批兵力来剿灭游击队。更有迹象表明,那位来自德国盟友的科劳斯教官还活着,就在游击队手中。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严令驻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大将,不惜一切手段,务必把科劳斯营救出来。只要有教官在,就不愁没有空降兵。
冈村宁次被这个命令弄得寝食难安,他深知这支游击队的厉害。为了营救自己的女儿冈村智美,冈村宁次没少吃铁观音的哑巴亏。
现在又要和这些土匪打交道,被日本军界称为中国专家的老鬼子冈村宁次一筹莫展。为了完成任务,他不得不拿出另一张王牌。
如果说伞兵是日本军界的娇子,那么冈村宁次现在要动用的这支队伍,在他眼中要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空降兵列害的多。
这是一支神秘的武装,人员来自于日军精锐关东军,都是有着四年以上作战经验的老兵。精通各种轻武器的使用,更重要的是他们独立于整个日军体系之外。平时生活训练都是秘密的,他们的营地就是农村各个寻常的村镇。他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做起农活来,就是纯粹的庄稼把式,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这支队伍屡次出动,频频得手。八路军和国民党都吃过他们的不少亏。
铁观音游击区的民兵组织扩张的很快,这些日本人轻而易举的混了进来。
寻县县大队的队长孔令谋,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精明强干,枪头子准,笔杆子也硬,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就因为他姓孔,征兵时,彭铁成光看名字,连面也没见,直接就把他淘汰了。后来虽说当了县大队的大队长,可好说不好听,毕竟只是一群庄稼汉的头头儿。
民兵,民兵,为民为先,就是以种地为主。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兵,大队长这个有名无实的官儿,他一天也不想干了。
精明的小伙子,终于知道了自己当不成兵的真正原因。以前彭铁成受过姓孔的气,虽然这样,但也不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县官儿不如现管啊。既然团长这条路走不通,那就直接找他的顶头上司,铁观音铁司令。
正好赶上二河滩的西瓜熟了,这沙地的西瓜皮薄,汁甜,个儿又大。孔令谋带了几个也想参军的哥们儿,赶了两辆马车,装满了西瓜,给铁观音行贿来了。他知道铁观音驻地那边儿前些天遭了蝗灾,这西瓜她们见了肯定欢喜。
正是农历六月的天。六月六,晒死狗。火辣辣的日头尽情的释放者自己的热量。今年刚遭了蝗灾,路边的树被蝗虫啃得只剩下树梢儿的一点点绿叶。想找个树荫里凉快一会儿都办不到,几个年轻人坐在车上,手里捧着西瓜,有说有笑的。虽然烈日下的马热的直打响鼻儿,可马车上的人,惬意得很呐。
“老乡,你们的瓜卖吗”?五六个庄稼人打扮的年轻人,汗流浃背的站在路边,一边儿用草帽扇着风,一边问道。
“这瓜不要钱,大晌午的,看把你们给热的,搬俩去吧,消消暑”。孔令谋说道。
那几个人也不以为意,毕竟沧州人豪爽是出了名的。搬了两个西瓜,道了谢,执意留下十元汉奸票(联银)。孔令谋拿起那张纸币,轻蔑的笑了笑,撕成两半扔到了地上,道:“这破逼票子,咱这块儿没人认?”
那几个庄稼人尴尬的笑了笑,孔令谋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见几个庄稼人的鞋子挂在腰间,打着赤脚,穿着用热蔓草编的草鞋。穿这玩意儿赶路,又凉快,脚还不出汗。半路上草鞋底儿磨烂了,路边扯上两把,三几分钟就能编出一双新鞋。热蔓草有毒,蝗虫见了都躲得远远地。
原野上到处是被蝗虫啃食完叶片后,剩下光秃秃的秸秆儿。只有热蔓草和野蓖麻,郁郁葱葱。而后者是提炼蒙汗药的原料。
“你们几个是河西来的吧”?孔令谋问。
“小老乡,眼力不错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一个人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
“首先,我们这边的老百姓不认这汉奸票。你们要是不信,到前边找再找几个人问问,好事的老百姓非把你当汉奸抓了不可”。
那几个人面露惊诧的表情。“还有什么?再说来听听”。另有一个人好奇的追问道。
“我们这边编草鞋都是向外打股,河西那边是内打股。”孔令谋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你怎么认定我们不是奸细呢”?
“你们见过会打草鞋的奸细吗”?孔令谋反问道。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几个庄稼汉坐在车辕上,悠闲地双脚随着马车的前进一荡一荡的。虽然还是热的人难受,可和刚才比起来,已是天壤之别。
好不容易看到路边有一家车马店,孔令谋把马车赶了进去。饮了牲口,再给马添点精饲料。那几个庄稼汉抢着付了钱,这次他们用的是毫洋。
这几个人好客的紧,又添了几个小菜,弄了坛好酒。几杯酒下肚,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歇过晌儿,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从新上路。几个庄稼汉听说孔令谋要去见铁观音,艳羡得很,非要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孔令谋不好意思推辞。十来个人坐在车辕上,有说有笑的,颇不寂寞。
今年天旱的利害,夜晚的月亮就显得格外皎洁,走起夜路来也方便的多。孔令谋贪凉快错过了宿头,他顶着月光赶了一宿的车。第二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大邢庄。
认真负责的儿童团的孩子们还赖在炕上睡懒觉,哨兵查过了他们的路条后,向里面挥了挥手,放他们过去。正规军的气势压得孔令谋喘不过气来,暗道:“都是他娘的扛枪打鬼子,这精气神儿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走在大邢庄的大街上,天还没亮透,行人稀稀拉拉的没有多少。几个庄稼汉像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跑到这边看看,再去那边瞅瞅,不时被站岗放哨的战士们用枪顶着胸膛赶出来。
孔令谋觉得这几个新朋友栽了自己的面子,忍不住说了他们几句,这几个人才安静下来。
铁观音吃西瓜,弄得双手汁水淋漓,她身边的几个姑娘,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消灭掉手中的西瓜,另一只手又伸向桌子。
眼见桌上的西瓜就剩一块儿了,铁观音的手里还有半块儿没吃完,她盯着桌子上的西瓜,摆出了司令的威风,命令大家赶紧停止这种有损形象的行为。为给她保留最后一块儿西瓜的食用权找借口。
候七根本不听她那一套,丢下手里的西瓜皮,双手齐下,把最后一块儿的西瓜抓在手中。
铁观音无奈的摇摇头,手中的那半块西瓜,从刚开始的狼吞虎咽,变的斯斯文文。
直到姜立柱又抱了两个大西瓜进来,铁观音才改变了这种淑女吃瓜的方式。
同样感到吃惊的还有姜立柱,他怎么也不相信,满地狼藉的西瓜皮,始作俑者竟是这些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们。
“姑奶奶们,少吃点儿,撑坏了可咋办”。
便衣队--在行动(中)
“去去去……,你一个大小伙子,凭什么看一群女孩儿吃东西”。候七啃着西瓜,还不耽误她训斥姜立柱。
姜立柱挺听话,转身往外就走。候七追了两步,扔掉手里的西瓜皮。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姓姜的,你回来,把西瓜留下再走”。
姜立柱把瓜放在桌子上,抄起刀,咔咔,切成数快儿,一边儿切瓜一边儿说:“送瓜的寻县大队长孔令谋想见见司令”。
有姜立柱在场,姑娘们忍住馋虫,再没有人好意思向桌子上的瓜伸一下手。
铁观音道:“他有事吗”?
“他没说”。
“那你先去找军师安排一下,一会儿我们在聚义厅见面”。
姜立柱前脚刚走出门,姑娘们的芊芊素手,不约而同的伸向了桌面上的西瓜。
孔令谋带着他的朋友们来到聚义厅,蔫诸葛和铁观音已等候多时。孔令谋自认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平时在人前也是说说道道的主儿。可现在见了蔫诸葛和铁观音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觉心里自惭形秽,慢慢的低下头来。
蔫诸葛笑着请他们入了座,又差人送上茶来。嘱咐他不要紧张。孔令谋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向铁观音说明了来意。
他放着八面威风的县大队大队长不干,非要到自己手下当一名大头兵,铁观音不禁起了疑心问:“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孔队长怎么有这想法”?
“根本没法比,县大队和司令直属的部队,就像秀才和举人,一个看着威风,其实穷光蛋一个,另一个则是有国家俸禄的”。
孔令谋的比喻即新鲜又恰当,让蔫诸葛肃然起敬。:“看来孔队长的文采颇佳,不知枪法……?”
老蔫没再往下问下去。自从他有了***,动不动就问别人枪法怎样,一副小人得志,语无伦次的样子。姜立柱在背后嘲笑他,给个鸡毛当令箭,回头把他那破枪上的镜子给摘下来,看他还吹不吹。
这话一来二去便传到了蔫诸葛的耳朵里,再以后跟别人谈话时,尽量克制,不提枪法这门子事儿。省的这群坏小子们真把瞄准镜给卸了,自己则从百发百中的神枪手重新沦落为靶子神。
没承想今天说顺了嘴,当着大家的面,问人家枪法,幸好自己发觉的快,及时止住了话头。偷眼看了看姜立柱,这小子一脸坏笑的正盯着自己。
军师的话只讲了半截,可意思明白的很。孔令谋还未说话,他手下一个嘴快的弟兄抢着道:“我们大队长枪法可神了,上次在县城打鬼子,他五发子弹打死了仨”。
这枪法在宋春茂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跟三国浦志更没法比。但对放下锄头捡起枪的农民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孔令谋觉得脸上挂不住,训斥他的手下道:“少说两句行不行,就咱这枪法,在司令面前还不够现眼的呢”。
铁观音对孔令谋挺感兴趣,道:“孔秀才,你就真这么乐意当兵”?
“乐意,我做梦都想”。
“孔秀才,你们那块儿的西瓜还多吗?”
“多得是,司令要是收了俺当兵,俺再给你拉两车过来”。
“好,孔秀才,你这个兵我要定了”。铁观音一锤定音。
待孔秀才出了门,候七在铁观音旁边幽幽的道:“司令之意不在兵,而在乎其瓜也”。
铁观音挥手道:“七姐姐,你也一边儿去,有本事你别吃”。
“我没本事,我偏吃,气死你”。候七说完撒腿就跑,铁观音随后追了出去。
孔令谋靠西瓜行贿,不但当了兵,还进了铁观音直属的爪牙队。这是候七给宋春茂一伙儿新起的代号。
没等孔秀才起身,回去给上司准备第二次行贿的赃物,就第一次领略到了铁观音的贪心,居然想用汽车往回运。善拍马屁的孔秀才,这回傻了眼,去寻县哪有能跑汽车的路。再说,二河滩的沙地,就算汽车进去了,也得陷到沙地里。
好在善解人意的铁观音知难而退,吩咐孔秀才用马车拉两车就行,只是爪牙队的小伙子们太能吃,让他们跟着去寻县,吃够了再回来,省的到时候和姑娘们争嘴。
宋春茂知道,长时间留在铁观音身边,不知她又会想些什么古怪的念头来消遣大家伙儿,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狗头参谋候七。好在这次执行的不是什么作战任务。
常庆虹手里拿着差点儿没被啃穿的西瓜皮大喊道:“大哥,***”。
姜立柱笑道:“你一个瞎子,去了能干啥”?
眼睛青紫的肿成一条缝儿的常庆虹,还想再央求,手里被宋春茂塞了一整个大西瓜。瓜蒂处被刀切开了一个四方小口儿,露出了鲜红的瓤儿,上边还插了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勺子。
宋春茂嘱咐他:“慢慢吃,别被人骗走了”。又递给坐在常庆虹对面的科劳斯一个西瓜,这小子脸上的灾情也好不到那里去,嘴里不知叨咕了一句什么。
宋春茂问常庆,:“这大狗熊说什么”?
“他说三块肉喂猫吃”。
“这是暗号”?
“俺也不懂”,常庆虹说着动了动双腿,哗啦啦铁镣声响。原来候七怕科劳斯逃跑,特意用铁链把他俩栓到了一起。
依旧艳阳高照,孔秀才的马车上又多了五个人。炎炎的暑热,让人有些吃不消,马车刚出大邢庄,大家纷纷跳下车,扯了热蔓草,编成草鞋套在脚上,只有三国浦志呆呆的一动不动。
宋春茂又扯了两把草,三下五除二的编好了一双草鞋,递到三国手中:“来,兄弟,换上”。
三国还是没动,宋春茂凑到他跟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中暑了”?
三国声音很低,低的只有宋春茂才听得到:“大哥,那几个人是日本人”。
宋春茂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大声说:“兄弟,热糊涂了”。说着,两手一拧,两只草鞋变成了一顶草帽,扣在三国浦志的头上。
换了鞋,大家继续赶路,宋春茂暗中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几个庄稼人有什么不妥。又走了二十多里路,那几个庄稼汉跳下车,道:“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了。今天见过铁司令,总算是开眼了”。谢过了孔令谋,然后道了声“后会有期”就离开了。
看着那几个人消失了的背影,宋春茂急切的问三国:“兄弟,你怎么说他们是日本人呢”?
大家也被这消息震惊不已,纷纷围拢在三国周围。太阳正当午,树上残存的叶子下面,知了尖细的鸣叫声,扰的人心烦。就是这样的天,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都觉得后背凉气直冒。
见鬼了,那几个人怎么会是鬼子?要真是鬼子,伪装的这么好,三国怎么会看出来?
三国也不答话,默默地把鞋子脱下来。难得这么热的天,这小子还穿着袜子。这年月,尤其在乡下,找个穿袜子的男人,不次于现在,在深山里找只野生大熊猫。
三国又把袜子扒掉,指了指自己的脚趾头。大家看的莫名其妙。日本人的脚趾和我们的脚趾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大脚趾头和其余四个脚趾分的比较开而已。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三国并不急于穿上袜子,而是慢慢的道:“日本人从小穿木驼(木屐拖鞋),所以大脚趾和别的分开。刚才他们几个人的脚趾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断定他们一定是日本便衣队”。
听完三国浦志的话,大家相互看了半天。也许三国是对的,只有他才会注意,脚趾头上的稍微差别。
孔秀才早早的投了店房,到了半夜,宋春茂带着兄弟们悄悄地返回驻地。为了不露马脚,孔秀才天不亮,也赶着车拉瓜去了。
宋春茂带回来的消息太惊人了,自以为防守的铁桶一般的大邢庄,让人家日本便衣里里外外看了个够,最后还把人家送出门去。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不知他们这一来一去窥视了多少秘密。聚义厅的灯光一直亮到太阳升起老高,蔫诸葛,铁观音他们还未商量出一条万无一失的妙计。
连夜把鬼子便衣队进犯的消息通知附近村镇,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汇报上来。然后往各个路口加派人手,严防再有奸细混进来。战士们也枕戈达旦,预备着给敌人迎头痛击。
就这么高度紧张了一天一夜,那些鬼子的便衣连个鬼影也没见一个。
直到第二天一早,有人进来报告,村口又来了几车西瓜。
铁观音带领宋春茂等人悄悄地爬上村口的屋顶,拿着望远镜向村口方向眺望。大路上停着四辆马车,押车的居然有十五六个人。他们有的靠在树下打盹儿,有的拿烟袋荷包,抠上一点儿烟丝放在烟袋锅里点燃,一张一吸之间庄稼老大的架势一无二致。
两架望远镜在人们手中传递着。铁观音悄悄的道:“他们没带枪”。只见几个打着赤膊的小伙子正有说有笑的聊天,身上带没带家伙一眼就能看出来。
“枪藏在车里呢”。宋春茂边说边把望远镜递到别人手中。
便衣队--在行动(下)
蔫诸葛紧抱着他那支***,眼睛盯着瞄准镜,片刻后他同意了宋春茂的看法。
宋春茂从屋顶溜下来,道:“我带人去会会他们”。
蔫诸葛和铁观音吩咐他们要小心。宋春茂又留下三国浦志和姜立柱,让他们配合军师,一旦发生意外情况,马上开枪。
这些鬼子来者不善,没有几把刷子,也不敢到这里来。蔫诸葛吩咐手下,用机枪封锁所有进村路口。人员放出不放进,有违抗命令者,格杀勿论。
宋春茂向军师竖了竖大指,道:“还是军师想的周到”。接着蔫诸葛又派候七用电报通知在外围驻防的彭铁成,回兵包抄,勿必不能让一个鬼子便衣漏网。
候七嘟着嘴,没动地儿。蔫诸葛奇道:“七姑娘,有什么问题” ?
候七道:“我听干娘说,我们的电报密码被鬼子破译了,如果现在发电报通知团长,可能鬼子比他知道的更早”。
蔫诸葛点点头,看来全歼这些便衣队是不可能的了。
宋春茂和花贵申、孙瑞良早迎出村外。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前天走的那些庄稼汉。
一见村口有人出来,几个人马上迎上前来,道:“前天闻知铁司令爱吃西瓜,俺们河西的瓜也不赖,这不连夜搞了些,给司令尝尝鲜儿”。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让宋春茂都有些怀疑三国浦志的判断是错误的。
宋春茂和他们应承了两句,然后走到瓜车前。四车西瓜,瓜蒂很新鲜,有的上面还带着晒的蔫巴巴的叶子,西瓜绝对是新摘的。
宋春茂托起一个西瓜,用手指敲击了两下,瓜皮很薄,也许是瓜熟的太好了,在宋春茂的手指敲击下裂成了好几块儿,鲜红的瓜汁顺着手指缝儿流到手肘又滴到地上。
宋春茂哈哈大笑道:“这瓜熟的有点儿大了”。
送瓜的人一脸惭愧,陪着笑,上前把烂瓜接过来,丢在路旁边的排水沟中,还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给宋春茂擦拭干净,嘴里连声说抱歉。
宋春茂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道:“没事儿,这么客气就生分了”。送瓜人陪着笑点头称是。
宋春茂又背着手,围着车转了两圈,没发现一点异样,只是刚才托瓜的胳膊有些麻痒。他偷眼看了一下,瓜汁流过的皮肤上,泛起一种淡淡的潮红。
“他娘的,真是日本鬼子”。宋春茂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些鬼子真狡猾,毒都下到西瓜中了。”
幸亏宋春茂是用毒高手,又有毒杀鬼子的经验,才会对这些东西非常敏感。“这些瓜要是让铁观音这群馋丫头吃了……”,想到这儿,宋春茂满头的汗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必须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否则,后患无穷。他一边思索一边围着几辆车慢慢踱步。后面跟着那位满脸陪着笑、点头哈腰的送瓜人。
宋春茂一筹莫展,再拖下去非露马脚不可,正在这时,大邢庄内响起一阵枪声。宋春茂和送瓜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稍等片刻,然后带人急匆匆的回去了。刚进村口,蔫诸葛等人就围了上来,追问道:“怎么样,这些人有问题吗”?
“三国判断的没错,这些人就是日本便衣队”。宋春茂的回答并未出乎大家的预料:“只是刚才枪响是怎么回事儿”?
蔫诸葛道:“我见你在那里犹犹豫豫,派人打了几枪,给你个脱身的台阶”。
宋春茂暗赞军师想得周到。守在屋顶的姜立柱有些不耐烦,他回头悄悄地问:“能开枪吗”?
宋春茂冲他摇摇手,示意不能开枪。又把外面这些送瓜人送毒瓜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完,举起自己的胳膊,给大家看了看那条儿淡淡的红痕。
花贵申和孙瑞良一直和宋春茂在一起,毒西瓜的事儿也是现在才知。心中禁不住暗暗称赞宋春茂逢场作戏的本领十分了得。
宋春茂再次出来,和送瓜人说了几句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之类的客套话。引着送瓜人和马车进了村子,离聚义厅不远的一处宅院前,宋春茂安排他们卸了车。早有战士接过马匹刷洗饮溜。送瓜人则指挥自己带来的人,把瓜卸到院内的南墙根儿下。
姚金霞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盛的绿豆汤,让大家解解暑,分别送到每个人面前。送瓜人笑道:“还是铁司令想得周到,这大热的天,喝绿豆汤解渴又降温,真是好东西”。
嘴上说的挺热闹,就是不沾唇。而是用眼睛有意无意的撇一下同伴。那家伙光着膀子,脖子上挂了一个闪亮的银吊坠。一低头,银坠不小心在绿豆汤中划过。银坠光亮如常,那人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切哪能逃过宋春茂的眼睛,他故意板着脸,装出气呼呼的样子,道:“司令看得起你们,没想到你们却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居然怀疑汤里有毒,要有毒,先毒死我好了。”说着端起绿豆汤一饮而尽。
送瓜人被宋春茂揭了老底儿,十分尴尬,纷纷端起绿豆汤喝下去。
绿豆汤熬好了,再用井水拔出暑气,加上白糖,一口下肚,暑气全消。送瓜人亮了亮碗底,示意同伴喝完了。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显得意犹未尽。
送瓜人把碗放下,道:“这绿豆汤做的真地道,要不请司令再给赏两碗”?
宋春茂吩咐,又给没人添了一碗。那送瓜人边喝边问:“什么时候司令召见我们?”
宋春茂笑眯眯的道:“快了,快了,司令待会儿在聚义厅等候大家”。
“你说司令会不会收留我们?”
“怎么会不收,只要你们把枪交出来,司令早挖好了活埋你们的坑”。笑面郎君,变成了冷霸王。
这些送瓜人闻言颜色更变,一怒而起,怎奈腿软头晕,纷纷瘫倒在地。
姜立柱带人从门外一拥而入,把一众送瓜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铁观音抬腿就是一脚,正踢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道:“王八蛋,强盗孙子遇到贼爷爷,姑奶奶靠这套把戏起的家,还能上了你们这群王八蛋的当”。
被踢的那人顺着嘴角流出鲜血,还兀自呼呼大睡。
宋春茂溜到院内,又绕着那堆毒西瓜发呆。姜立柱走过来,问:“大哥,你看啥呢”?
“我看这些奸细把枪藏哪里了”?
“这瓜里能藏下枪?”姜立柱觉得大哥可能中了暑,说话不走脑子。走上前摸了摸宋春茂的脑袋。
宋春茂把他的手打到一旁,道:“别闹了,这伙儿鬼子精得很,我估计他们带的都是短枪。他们是想趁大伙儿吃了毒西瓜中毒后,再缴我们的长枪用”。
姜立柱将信将疑,抬脚把一个西瓜踢碎,道:“我就不信这里面能藏……”,话音未落,破碎的西瓜中露出一个油布包儿。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只精致的小手枪。还没手掌心大。烤蓝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
宋春茂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顺手搬起一个西瓜摔在地上,他也得了把小手枪。原来鬼子把枪藏在瓜中,一片儿半枯的瓜叶是藏枪的记号。
宋春茂和姜立柱顺手把枪塞进自己的怀里,相视一笑,隐瞒了藏枪的秘密。伙同爪牙队的其它几个成员私吞了这些枪支。这些家伙为了讨好铁观音,自然要先拿两只行贿。果然,铁观音一见这枪,就喜欢的不得了。对她的这些爪牙更加器重。
后来候七发现姚金霞手上也有两支。孙瑞玲的牛皮枪套挂在腰间,显得更加飒爽英姿。
候七约了邢慧杰去找马钰,奇怪的是一向不好武枪弄棒的马姑娘,手中也有两支一模一样小手枪,且爱不释手。这下她俩全明白了,一定是爪牙队的坏小子们私藏了一批枪支,拿出来讨好自己的心上人。要上门找他们去讨,估计这几个小子也不给。可这枪太诱人了,既然上门楞要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了。
两个人找到姚金霞,先妹妹长,妹妹短的把这个妹妹哄得五迷三道儿,然后说想借她的小手枪看看。姚金霞毫不怀疑这二位好心的姐姐,这次居然包藏祸心,把枪给了她俩。谁知两位姐姐一拿到枪马上变成了刘备,借了东西不想还。
姚金霞又气又恼,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时候七充分体现出她那善于转嫁目标的特长。稳住妹妹不要哭,然后对姚金霞讲,:“你宋大哥手中,最少还有六支这种小枪。你说这种小枪,他连我们也不给,那是再给谁留着呢?你好好想想吧”。
经过候七一点拨,姚金霞茅塞顿开,化悲痛为妒忌,枪也不要了,转身就找宋春茂兴师问罪去了。正好赶上宋春茂不再屋,姚金霞把他的住处翻了个底儿朝天,居然又缴获了四支,带着胜利的喜悦离开了。
候七和邢慧杰也成了双枪女将,对姚金霞千恩万谢。对于这些枪的收藏者,她们断然连正眼不看一下。
讨好情人的礼物被娇妻洗劫一空,无可奈何的宋春茂只得从姜立柱手中借了两支,偷偷送给了刘秀茹。免得这位东北大妞醋海扬波,生出不必要麻烦来。
便衣队的覆灭
那日宋春茂他们从西瓜中的收获,远不止这些枪,还有几十盒手枪专用子弹,一份儿大邢庄的地形图,电报密码本儿,和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俘虏的鬼子便衣队有十几个人,铁观音对他们分别进行了审问。这些人到死也没明白,做事儿一向滴水不漏、顺风顺水的便衣队,怎么就让这些土匪给识破了呢?
铁观音逼供的方式千奇百怪,便衣队里固然硬汉不少,可软骨头也有几个。当硬骨头的结果,最后就会变成碎骨头,软骨头们就变成了没骨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首先这些鬼子便衣队不是单独行动,他们还有不少同党,负责接应,只不过接头时间在夜里。一来化妆成民兵的便衣队,大白天攻打铁观音驻地。即使有内应,得到消息游击队主力也不会置之不理。便衣队能不能全身全身而退都要打个问号。二来,夜里行动便于隐藏,最好是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除掉匪首铁观音。把人头带回北平,交给冈村宁次大将。另外,还要营救出德国教官科劳斯。
审讯进行中,宋春茂等人已完成了贪污计划,所有的手枪和子弹,都被他们中饱私囊。然后,把地形图,密码本等七七八八,他们看不上的东西,弄进聚义厅,摆满了一地。
候七掂起密码本和地形图扫了几眼,眼睛不禁越睁越大,惊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很少见候七这么失态。
铁观音问:“七姐,那上边写了些什么,看把你吓得,尿了裤子可真丢人到家了”。
人们哄堂大笑,:“司令这张嘴,真比刀子还利害”。
候七根本没理会铁观音对她的调侃,脸色依旧苍白。蔫诸葛伸手把东西接了过去,拍了拍候七的肩膀。七小姐才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儿来,见大伙都盯着自己,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蔫诸葛只看了看地形图,神色也凝重起来。所有大邢庄的房屋布局,人员居住情况,图上都标的一清二楚,就连院中的厕所,男女标注的也清晰明了。什么人这么熟悉大邢庄的情况?这个内鬼出于什么目的,要把铁观音一伙儿置于死地?
听了军师的一番分析,铁观音以及部下无不面露惧色,对俘虏的审问更加认真详细起来。
夜深了,燥热的白天遗留的热量慢慢消散,坐在家门口凉席上纳凉的人们,没有了暑热的困扰,回屋休息去了。各家各户都半开着门窗,里边飘出熏蚊用的艾草的轻烟,清澈的星空下,整个村子弥漫在轻烟和淡淡的艾草香味中,像极了灰姑娘沉睡百年的城堡,只不过今夜光顾这里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凶残狡诈的日本便衣队。
宋春茂带着他爪牙队的弟兄们,静静等候送上门来的恶狼,借着微弱星光,宋春茂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午夜时分,村口大路上隐约出现了十几条黑影。
“什么人”?姜立柱哗啦一下,拉动枪栓。
“夏夜繁星下,乞食江湖客”。
姜立柱答了一句,“信聚四海宾,常济陌路人”。
来人又说了一句日语,三国浦志也回了一句。接暗号的人一挥手,又有三四十个鬼子便衣队从路边道沟中钻了出来。
宋春茂也不答话,扭头就向村里走,后面影影绰绰跟着五六十条黑影,这些人都屏住呼吸,脚步匆匆,穿过大街,跟随宋春茂进了一所大院,轻轻把大院门关上,又上了闩。来人有些紧张,掏出打火机,刚打了一下火,便被宋春茂打落在地,“找死啊”。宋春茂低声训斥道。
那人也不恼,弯腰捡起打火机低声问;“得手了吗”?
“没问题,队长脱身了吗?”宋春茂道。
“队长说他还未暴露,想看看结果,晚两天再走”。
“铁观音中的什么毒”。
“那不是毒药,是强力催眠剂。服用后要睡上二十四个小时才能清醒”。
“队长还有什么吩咐”。
“带上德国人,还有铁观音的脑袋”。那人稍微一顿,“宋春茂和马钰要活着带走,还有个叛徒三国浦志也要活的。这三个人和皇太子被杀,有直接关系”。
“其他人呢”?
“统统杀掉,那个姓姚的丫头和那个东北娘们儿杀掉后,要割下耳朵去复命”。
宋春茂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轻轻答应了一声,拨开门栓,悄悄溜了出去,后面跟了二十多条黑影,他们刚出来,身后的大门又轻轻的关上了。
宋春茂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暗夜中,彭铁成带人把整个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下午他得到密报,鬼子便衣队要偷袭司令部,经过了三个小时的急行军,总算在天黑前,赶到大邢庄。既然鬼子要半夜行动,白天一定要休息好,养精蓄锐。如果彭铁成也是晚上到,容易打草惊蛇,造成误会。
宋春茂带人来到一所大宅院前,悄声道:“上峰要的人,都在里面,可别杀错了人”。
那些鬼子便衣根本不听他嗦,一拥而入,对付一群中了毒,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不费他们半分力气,这天大的功劳谁捞到算谁的,抢功的时候,思想太冷静了是一种犯傻。
目送最后一个鬼子便衣的脚迈进门槛,宋春茂掏出驳壳枪对他扣动了扳机。
听道宋春茂的枪声,彭铁成也下达了攻击的命令,迫击炮、掷弹筒,抛射的弹丸,如同雨点般砸进院里。随着隆隆的爆炸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两个大院几乎同时在嘶鸣的爆炸声中倒塌。这不是打仗,是一场屠杀,信心百倍的鬼子便衣队自以为胜券在握,谁知,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这支深受冈村宁次重视的便衣队,就在炮声中灰飞烟灭,甚至,连死到谁手里都不清楚,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只要是战场无所谓惨烈。打了这么多年仗,大家早已把这个词忘记了。到处沾满飞溅的碎肉,残肢断臂,相枕狼藉。
这些自以为是的便衣队根本没来得及隐蔽,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的七零八落。
宋春茂和他的弟兄们没等战斗结束,连夜驱车直奔高东岛。那里有这次偷袭司令部的策划者。
宋春茂两眼通红,紧握着拳头,不断催促着三国浦志。快点,再快点。三国浦志拿出看见的本领,努力把车开的即快又稳。在柳王庙停好汽车,换乘马匹,大家扬鞭奋马,一路向东。
夏日的夜总是那样短促,宋春茂赶到海边时,迎接他们的是夏日难得的清凉海风。夹杂着微微的咸腥味吹过来。伴着海风的是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正涨潮时,跃光浮金,鸥鸟回翔。
宋春茂现在根本没有心情领略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他急得在沙滩上踱了无数个来回,却想不出一个渡海的好办法。
三国浦志有着一肚子的浪漫细胞,此情此景,他不禁热泪盈眶,睹物思乡,已然物是人非。不复故园风貌。
花六郎几个站在一旁,注意力明显不在日出,他们在焦急等待宋春茂下一个任务的安排。等退潮还是五六个小时,这五六个小时竟让竟让一向镇定的宋春茂如坐针毡。他的父母都在岛上,鬼子便衣队的队长也在。
三国浦志突然吵吵起来。:“看,快看”。
只见两个人从汹涌的潮水中牵着手爬了出来,三步一个跟头,五步摔一跤,海谁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
两个筋疲力尽的女人被拖上岸来,皮肤被海水泡的已经发白发皱,如一地乱泥瘫坐在沙滩上。
赫然是宋春茂的两个老婆,金婷和凤莉,两个女人早已神志不清,只是两只手兀自不肯松开。
她们两手之间,一副崭新的手铐,把她俩联在了一起。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俩扶上了马。
汽车到了司令部时,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两个半睡半醒的女人被架下车来,根本没等他们吃饭,审讯就开始了。
宋春茂的母亲因为好吃醋,对两个还没过门的儿媳妇也防备的滴水不漏。金婷费尽心机尽,一心想凑到二老身边,怎奈未来的婆婆老而弥坚,对老头子当年的情史始终不能原谅。这等骇人的醋意,竟无形中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本来金婷也要活捉他们老两口的,既然对付老的没有办法,那么仅次于宋老大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邱国营了。
无奈宋老大的六爻八卦**阵着实列害,金婷试了几次,始终也没勇气去闯一下**阵。最后没有办法的她,只能骗和她一般命运的凤莉。
凤莉这丫头本来一直伺候在宋老大身边,哪知这未来的婆婆看见这个儿媳妇,气就不打一处来,生生的把她赶离。她的性格又不像刘秀茹那样开朗,奔放,会厚着脸皮去找宋春茂。自己只能流落孤岛,默默流泪,暗叹自己的命苦。
因此,金婷找到她时,两个人一拍即合,逃出高东岛,去寻找未来的夫婿。全然未料到,这个金婷的来头大的惊人,这次出逃计划更是别有用心。
?
潜伏——狐狸
本来金婷还想静观其变,待收拾完铁观音,看看事态发展的方向,再做决定。可午夜后大邢庄方向隆隆的炮声,宣布了便衣队的覆灭。得到消息的她,几乎和宋春茂同时动身,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从高东岛到大陆短短二十多里的路程,竟因涨潮,她们足足跋涉了五个多小时。
聚义厅内,面对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金婷一脸的坦然,她身边的凤莉则是满脸迷茫。
本来审讯这种工作是铁观音的最爱,今天她却抽了扣,说什么也不当这个法官。
宋春茂更是因为两个被告都是自己的未婚妻,羞得抬不起头来,脱身回避了。姚金霞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受审的两个情敌,对自己不但欲除之而后快,还要割掉耳朵来泄恨。她也马上找了个同盟,另一个要被割掉耳朵的刘秀茹来到聚义厅。
二人气势汹汹的闯进聚义厅,发现宋春茂根本不再现场,心里更加不痛快,醋意加恨意。两人很快找到宋春茂,一人拎住他的一只耳朵。嘴里还不依不饶:既然你的情人要割我们的耳朵,那就让你先尝尝割耳朵有多痛。
宋春茂来到现场,审讯还没有开始,因为审讯员的工作没人愿干。候七坏道道儿多,居然想出了妻妾互审的主意,便撺掇姚金霞和刘秀茹当主审,来个两堂会审。
金婷本来对谁来审判也蛮不在乎,可见到姚金霞和刘秀茹坐在台前,禁不住害怕起来。暗道不好,这两小蹄子要公报私仇。铁观音整治敌人很有几套绝招,台上这两人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不知今天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要知道女人间的嫉妒是刻骨铭心的。想想当年吕后对付戚夫人的手段有多残忍,就知她心中积怨有多深。
现在的凤莉显得坦然起来,竟对着虎着脸坐在审判台的两位大人露出了笑容。
两位主审官空有满腹怒气,偏偏当官审犯人这一套,还是大姑娘当县官儿,根本摸不着规矩。好在姚金霞戏子出身,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戏台上审问窦娥的戏文飞速的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发现全不对路。以前自己演的是含冤的窦娥,可现在,自己成了颠倒是非黑白的狗官儿。想到这儿的姚金霞气不打一处来,今天非要唱一出窦娥审县官儿不可。
中国老百姓怕官,更怕摊上官司。绝大部分的老百姓,对公堂审讯的认知,大多数来自于戏台。
今天娇滴滴的小姑娘作主审,大伙儿图个新鲜,谁也没指望她能弄出什么结果。
姚金霞惊堂木高高举起,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吓得大伙儿机灵一下打了个哆嗦。如果只摔了惊堂木,还能保住台上这二位的官威,没想到,她一开口便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小丫头话还未出口,泪先掉下来,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要割我和刘姐姐的耳朵。你们想想,那得多疼啊”?
大家的笑声让她更加的语无伦次,:“你们看看宋大哥,我和刘姐姐只是揪了他一下耳朵……”。
宋春茂怎么也想不到,娇妻第一炮就朝自己打来,他的手正摸着被她俩揪的红肿的耳朵,愁眉苦脸。没想到反而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手也不好意思的放了下来。脸臊的和耳根儿一个颜色。
偏偏不懂事的凤莉凑上前去,轻抚宋春茂的耳朵,道:“她们好狠的心,耳朵都给拧红了,来,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说着踮着脚尖,撅起小嘴就要在宋春茂耳边吹风。
这种动作对姚金霞和刘秀茹来说,无疑就是**裸的挑衅。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抓向惊堂木,姚金霞的手慢了一点。惊堂木被刘秀茹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随着惊堂木的响起,姚金霞也找到了主审的感觉,她大喝一声,:“放肆,还不给我跪下”。
姜立柱等人唯恐天下不乱,居然喊起了堂威。
“威武”声伴着步枪敲击地面的声音,吓得凤莉花容失色,扑通跪倒地上。
见有人给自己帮腔,姚金霞顿时来了气势,忽的站起身来,用手点指着金婷,厉声喝道:“贱人,你为何不跪?”
贱人这个词已在姚金霞心中盘桓多日,今天终于痛快淋漓的喊出来,心里格外痛快。
金婷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低垂着双眼,嘴里冷冷的道:“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跪你?”
凤莉也觉得跪错了目标,抬眼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姚金霞,不知是否也该站起来?心中颇拿不定主意。
金婷死猪不怕开水烫,姚金霞也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看候七,候七只轻轻一个字,“打”。姚金霞像得了圣旨,一拍惊堂木,:“给我打”。
姜立柱答道:“姚大人,你倒要打哪一个?”
姚金霞又回头看了看候七,候七摇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也”。说着自己走上前台,一拍桌子,:“打那个不听话的”。
姜立柱忍住笑,道:“是”。
候七冲他一挥手,道:“一边儿去,捣什么乱,让独行侠打”。
宋春茂狠狠地瞪了候七一眼,悻悻的道:“我胳膊疼,抡不动棍子”。
姚金霞对候七的建议大加赞赏,两眼放射出崇拜的光芒。心道:和候七姐姐比,就连宋大哥也显得有点儿笨,打两个叛徒这么解气的事儿,居然找借口不动手?
姚金霞给出了个主意,道:“宋大哥,你胳膊疼,回头我拿热毛巾给你敷敷。你可以用手掐这两个贱人,更疼”。
大伙儿听了咧咧嘴,心道:“这丫头好狠的阴招儿”。又齐齐的把目光转向了宋春茂。
宋春茂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大厅上一片混乱。刘秀茹和姚金霞刚要冲出去解救,被候七一把拉住。
这时的宋春茂已被凤莉搂在胸前,眼泪成串儿的掉在宋春茂的脸上。
候七道:“你先别哭,独行侠老毛病又犯了。他怀里有一个青花瓷的小葫芦,你给他喂上两粒就好了”。
凤莉将信将疑,止住了悲声,伸手往宋春茂怀里摸去。宋春茂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吓得凤莉一屁股坐在地上。宋春茂用手指着候七道:“候小七儿啊候小七儿,你坏透了,什么损招儿你都敢用”。
知道内情的心道:“金枪不倒丹是**,显然候七是知道的,只是不敢直接说出来。不过这招儿够损的”。
候七根本不理会宋春茂的指责,淡淡的道:“独行侠这病来得快,好的也快,这会儿没事了,行刑吧”。
宋春茂涨红的脸,头上青筋直蹦。
蔫诸葛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候七斥退,又安抚了宋春茂两句,然后问金婷,:“我是喊你吉永百惠还是金婷”?
“随你便,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就是喊姑奶奶我也没意见”。
蔫诸葛被金婷的一句话给噎的半天没说上话来。
铁观音见老蔫吃了瘪子,上前把军师推到一旁,啪的一拍惊堂木,道:“人是贱骨头,不打不招供。来呀,先给我打上十马鞭”。
立刻有人上前擎起鞭子,这下金婷害怕了,喊了声:“先别打……”。
铁观音没容她说完,从牙缝儿中挤出几个字:“我的手段你知道,敢骗我?我让你生不如死”。冷森森的话,让人顿生寒意。
燥热的聚义厅内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金婷像战败的公鸡,萎缩在地上,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当年为了追杀蒋经国,便衣队一路南下,眼看就要马到功成,不想让沧州白虎堂搅了好事。金婷略施小计,就让有着百年侠名的白虎堂身败名裂。这女人胆大心细,且心狠手辣,深的上司赏识,年纪轻轻就被任命为便衣队队长一职。
她刚上任不久,正想大张旗鼓的施展一下才华,不想日本皇太子和公主在千童镇双双毙命。只因为二人中毒是正在**,传出去有损皇室颜面。因此,密令金婷暗中追查。金婷用苦肉计打人,在铁观音内部,一直不受人待见,在高东岛又无异于流放。也正因如此,她从凤莉口中得知了杀害皇太子的元凶。
当日鬼子重兵围困高东岛,就是她传出去的消息,可阴差阳错高东岛没打下来,又扔上一个亲王,两个中将师、团长的命。
鬼子上层认为金婷被策反了,放弃了对她的信任。后来她积极搜罗情报,想重新得到上司的赏识。直到后来冈村宁次为了营救自己的女儿,才重新想起她来。
冈村宁次根据她提供的地形图,轻而易举的救走了自己的女儿。为此,冈村宁次对她青眼有加,重新任命她为便衣队的队长。
这次为了营救德国教官,冈村宁次打出最后一张王牌,奇袭铁观音司令部。从根本上解决沧州一带土匪的问题。
金婷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直到掌灯时分,才把自己潜伏的经过讲述完。
她讲述每次作案前后,总是有意无意的把凤莉牵扯进来。老实巴交的凤莉一言不发,任凭金婷往自己头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