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偏心
宋春茂问他母亲:“你一直说我爹这不好,那不好,可为什么不骂他没眼光?”
宋老太一瞪眼,道:“小兔崽子,尽胡说,你爹爹眼光好得很,否则怎么能娶到我?你小子样样儿都比你爹强,就是除了这眼光。你看看,你这五个媳妇,哪个能赶得上你妈贤惠?”
宋春茂陪笑道:“很是,很是”。
邱医生妙手回春,连续四五十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竟然全部成功。挺过了开始几天的危险期,铁观音等几个伤员,虽然还不能下地活动,但吃些流食,增加营养还是可以的。邱国营的医院,伤员小灶伙食很不错,铁观音和姜立柱也吃的赞不绝口。
宋老太太为了显示婆婆大人的慈爱,居然不许两个儿媳妇吃小灶,则是自己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的给两个儿媳妇改善生活。宋春茂见母亲做的菜,色、香、味俱佳,暗赞父亲口福不浅。
宋老太太心疼儿子,每次做好饭,总是让儿子先吃。宋春茂自然毫不推辞,吃自己母亲做的饭天经地义。就算有跟媳妇争嘴的嫌疑,宋春茂也是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傍黑,珍妮悄悄地找到宋春茂,说姚金霞让他吃晚饭时过去一趟,千万别让宋老太太知道。宋春茂不知有什么蹊跷,只得遵从指示。
当晚的伙食宋老太太做的是鸡蛋挂面,荷包了四个鸡蛋,还点了几滴芝麻油。老太太笑眯眯的端了一碗有两个鸡蛋的面条给儿子,然后把剩下的面条,用食盒提着,出门给两个儿媳妇送饭去了。
宋春茂三两口把面条倒进嘴里,也顾不得细嚼,抹了一下嘴巴,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
刘秀茹和姚金霞已经能坐起身来,见婆婆推门进来,一个喜笑颜开,另一个则愁眉苦脸。老太太打开食盒,先端了一碗面条放到刘秀茹面前。
刘秀茹笑着对老太太道:“娘,你辛苦了,这么大老远的,还让您亲自跑一趟。”
老太太的脸笑成一朵花,伸手摸了摸刘秀茹的下巴,道:“嗯,比以前胖了些。好好养着,想吃什么跟娘说一声,娘一定做给你吃。”
刘秀茹连声道:“知道了,娘,你辛苦了,谢谢娘。”
“好孩子,小嘴儿真甜。”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那碗面条端到姚金霞面前,脸色也不似刚才那么灿烂。姚金霞看不到刘秀茹碗里的内容,但从老太太偏心眼儿的态度,她也能猜到**不离十。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鸡蛋挂面汤,说是鸡蛋挂面,连个鸡蛋皮也没有,面条更是清晰可数。
姚金霞受到歧视,对待婆婆自然不如刘秀茹热情。宋老太太也不介意,一边催促姚金霞快点儿吃面。一边抱怨这孩子跟她爹一样,不知道感恩。
宋老太太就这么絮絮叨叨的出门去了,刘秀茹在后面欢快的说了声,:“娘,你慢点走,天黑,小心别崴了脚。”
姚金霞盯着面前这碗汤一言不发,更不伸筷儿。
宋老太太前脚刚走出门,宋春茂后脚就在黑暗处闪了进来。
他先走到刘秀茹床前看了看她的碗,一碗稀稠适度的面条上,盖着两个白胖胖的荷包蛋,周围还用葱花做了点缀,几滴香油伏在葱花周围,一阵芝麻油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宋春茂忍不住直吞口水。再走到姚金霞面前,只见几根面条,清晰可见,既没有葱花香油更没有荷包蛋。
宋春茂这下全明白了,他娘偏心。刘秀茹是她在东北带来的,她们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感情很深,待遇自然要比姚金霞高。可反差之大,还是让宋春茂感到有些吃惊。
宋春茂找到邢慧杰,把母亲偏心眼儿的事儿讲了一遍。邢大小姐既好气又好笑,道:“病人还在恢复阶段,不能生气着急。这样吧,我让小灶上给姚家妹子多做上一份儿,每天,偷偷地跟她送去,只要不让外人知道就好。”
宋春茂也这道邢慧杰口中所说的外人暗指自己的母亲。他也不便反驳,只得一笑而过。
手术后的十来天,蔫诸葛派人来,除了问候在高东岛养伤的伤员外,还要急调宋春茂回司令部。
宋春茂见四个人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也能放下心走了。接到蔫诸葛的命令后,和岛上的亲人们打了个招呼,辞别了父母,回司令部接受任务去了。
蔫诸葛怕高东岛伤员缺乏人照顾,又把孙瑞玲和凤莉派了回来。孙瑞玲是铁观音的贴身护卫,凤莉当初因为受金婷蛊惑,偷了司令的珍宝,被宋老太太给赶了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金婷的事件也早已妥善解决,想必宋老大不会再追究这件事儿了。毕竟凤莉是宋老大一手拉拔大的。
宋春茂这些天在高东岛,整日里和生活不能自理的伤员在一起,差点憋疯了。这几个伤员,虽然身子不能动,但脑子转的都特别快。每日里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来难为宋春茂,宋春茂固然不敢和这些伤员大发脾气。可那狭小的生活圈子,让他郁闷不已。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借口,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了,那心情怎一个爽字了得。
宋春茂和姜立柱先后离队,弟兄们没了主心骨儿,整天围着蔫诸葛打转。军师眼下有一件儿十分要紧的事儿,需要爪牙队的弟兄们去办,可苦于群龙无首,他也只能每天盯着月历牌儿发呆。算计着伤员这些天的恢复情况,估摸着宋春茂归队的日子。
丁大眼的土匪队伍,被日本人改编后,以这种游猎的方式,竟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日本人操纵这种中国人杀中国人的把戏,屡试不爽。
丁大眼的队伍也越来越大,终于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还乡团”。还乡团的土匪都是些地痞无赖、流氓混混,都是本地土生土长,对老百姓知根知底。每次行动,人数都不多,杀完人就走。你追他就跑,人少了还会吃亏。他们采取速战速决,绝不恋战的策略。
姚金霞和刘秀茹就栽在他们手中,姜立柱的重伤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前两天,还乡团大规模的一次行动,血洗了刘家坊,全村老少三百多口,半夜里让还乡团给杀的一个不剩,原因只有一个,彭铁成是刘家坊的人。
彭团长的家人都被还乡团给杀了,老彭暴跳如雷,带兵去征讨,还乡团早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家伙有多少人?大本营在哪儿?候七的情报机构,全力运转,金婷截获的电报里,竟没有得到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
就这样猖狂的还乡团还没有住手,又出动人马攻击了东林子村。村里的民兵全力抵抗,还是被还乡团杀了四五十个老百姓。
还乡团作恶的消息不断传来,蔫诸葛急得焦头烂额,因此,才急调宋春茂火速归队。宋春茂风尘仆仆的进了四角楼,蔫诸葛也没跟他废话,讲述了一下当前的严峻形势。然后给宋春茂下了命令,:“找到丁大眼,除掉他,为乡亲们报仇。”
弟兄们这些天一直盼望宋春茂回来,今天见了面都格外高兴。宋春茂顾不上根弟兄们客套,直接把军师交给他的任务和大家讲了一遍,弟兄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半天,也整不出一点儿头绪。宋春茂派人把候七和马钰请来一齐分析这还乡团的来历。
候七和马钰刚落座,金婷也不请自来。宋春茂一见她,心里就不痛快,嘴里虽没说什么,却满脸的黑线。金婷最擅长察言观色,道:“我知道大家讨厌我,我也知道你们要谈什么。我有两句话,说完就走,不会妨碍你们谈大事。”
在座的人谁也没搭腔,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金婷也不以为意,笑道:“看来大家还是对我有见意见,我就说一句话,还乡团的老巢在偏坡营。”说完,扭头就走。
这回轮到宋春茂着急了,他一把把金婷拉回来,两眼盯着她也不说话。
“这回舍不得让我走了?”金婷双目含情的盯着宋春茂道。“你现在又多了个婆娘,我在你眼里更没地位了?”金婷见宋春茂不说说话,故意把话题扯到这方面来。
“说正事儿。”宋春茂不得不开了口。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理我了,虽然说的不是关心我的话,但毕竟还是你有求于我”。
宋春茂不耐烦的道:“你还有完没完?扯那些闲篇儿有个屁用?偏坡营在哪里?”
金婷舒了口气,掏出一张地图,道:“这是我手绘的地形图,偏坡营在这个位置。”说着用手在地图上指定一个方位。
“不可能?”候七惊叫起来。“这里离司令部足有……”,候七用手指在地图上量了量。
“足有三百多里。”马钰替她道。
金婷道:“三百四十里,这个位置一直有一个信号,特别繁忙,内容无法破译。可每次还乡团暗杀成功后,来往的电波就会更加繁忙。并且在破译的日军电报中,只要还乡团每行动一次,总能提到偏坡营这个地名。”
采花大盗
“三百多里地,还乡团的土匪汉奸长了翅膀啊,每天跑这么远来杀人?”候七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
金婷并不着急,缓缓地回答道:“还乡团的人都是骑马,就近找个车马店站住脚,再来袭击我们就方便的多。”
“不可能?铁路沿线的车马店都是我爹开的,更是我们的情报机关。要真有这么一群人投宿,我们早就得到报告了?”候七道。
“七小姐,铁道沿线的车马店都是你家开的不假,可地方上所有车马店都是你家的不成?”金婷有些激动,嗓门儿也不由得高了起来。候七一时语塞。
“先盘查一下,我们几次遇袭地点方圆百里内的车马店,看看有没有线索。”马钰语速不快,但挺有分量。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金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马钰心里也很不痛快。
“我那两位姐姐在这里遇袭,”金婷说着指出当日刘秀茹和姚金霞遇袭的地点。“珍妮这傻丫头吓昏了头,竟把两位姐姐带到了这里。”金婷把傻丫头三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还挑衅地看了宋春茂一眼。
金婷接着道:“贺玉仙帮助珍妮,把两位姐姐刚妥善安置在家庙里,还乡团的土匪就来了。从两位姐姐遇袭处,到张家家庙,不过三十里路,还乡团能寻着血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到家庙,说明他们一定在张家家庙附近有落脚点儿。要想证明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把姓贺的那个女人找来一问就明白了。”
贺玉仙来了,自从姜立柱出走到现在,这么多天,也没人理她。好在她自己在家庙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寂寞难耐。今天见这么多人在场,心里紧张的突突直跳,头不自主的低了下来。
贺玉仙进门时,大家还是眼前一亮,这个女孩生的好标致。贺玉仙被大家盯得不好意思,红了脸,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双手不自觉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摆弄起来。这娇羞的模样,让人无论如何也和一个寡妇搭不上界。
孙瑞玲不在,候七就成了她的唯一亲人。候七扶着她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又给手中塞了一杯水。过了许久,贺玉仙才慢慢放松下来。
蔫诸葛处理完队伍上的一些琐事,闲下来也溜达到宋春茂的住处,想看看他们是否想出了消灭还乡团的办法。
一进门,正看到贺玉仙众星捧月般的被大家围在当中,早已不复那娇羞模样,而是夸夸其谈,妙语连珠,把一众男女逗得不时哄堂大笑。见军师过来,大家附和着打了个招呼,给蔫诸葛安排了座位。
军师笑道:“接着说,你们接着说,难得今天如此乐呵,别让我扫了大家的雅兴。”
话虽如此,贺玉仙却把头一低,死活不肯再开口。
当天夜里,宋春茂带齐手下的弟兄们,在贺玉仙的带领下,乘两辆汽车,悄悄地返回到张家家庙。
月光下,庙前广场的青石上,异常干净,早已不现当日激战的痕迹。庙里庙外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看来老张家对这个赘婿修建的家庙,还是很看重的。
庙的东厢房是贺玉仙的住处,还是她被姜立柱请走时的老样子。老张家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晦气,轻而易举也不来招惹她。
看到这小小的斗室,被贺玉仙收拾的井井有条。一个妙龄寡妇竟独居于此,于孤魂野鬼为邻,其间有多少委屈可想而知。
家庙的西厢房,是有头有脸的张氏子孙来祭奠时的歇脚的地方,比东厢房高大宽敞了许多。
宋春茂安排弟兄们在西厢房休息,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全都是崭新的。弟兄们头一次在执行任务时,能有这么舒适的地方安身,也是喜不自胜。
汽车藏进周遭茂密的柏树林中,稍作伪装,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宋春茂又巡视了一遭,安排了三国浦志和孔秀才布置好暗哨,见再无异状,这才回到西厢房。
弟兄们早已鼾声四起。科劳斯有严重的狐臭,弟兄们都不愿靠近他,都离他远远的,中间空出了一块地儿,让他自己睡在炕的另一头。宋春茂没有办法,只好在科劳斯身旁和衣而卧。
宋春茂支愣起两只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似睡非睡的合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宋春茂睁开眼睛,悄悄地唤醒科劳斯。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门,替换在门外执勤的三国浦志和孔秀才。
科劳斯蹲坐在哨位上直打盹儿,宋春茂则毫无倦意,两眼紧盯着周围黑黝黝的树林,感觉有些异样。
天阶夜色凉如水。皎洁的月光照的广场明堂堂的。两个黑影蹑手蹑脚的从树丛中钻出来,快步穿过广场。难得他们没有弄出一点响声。
宋春茂一怔,轻轻捅了捅半梦半醒的科劳斯。德国特战教官的素质真不是盖的,头脑还没清醒,人已经躲在了柱子后面,进入了战斗状态,枪口对准了那两个渐渐靠近的黑影。
宋春茂附在科劳斯耳边轻声道:“抓活的。”科劳斯把枪收好,就要冲过去抓人。宋春茂急忙拉住他,道:“先不着急,先看看这俩小子要干什么。”
那两条黑影根本没发现周围有异样,他们来到东厢房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动,门在里面拴上了。其中一个人道:“怎么样?我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另一个问道。
“这是老张家的家庙,她一个小寡妇,兵荒马乱的能上哪里去,离开这地儿她哪里也去不了。”
“你小子,连你嫂子都不放过,真你妈是个混蛋。”
“狗屁嫂子,这小娘们儿刚二十出头,和我哥睡了没两天,就把我哥克死了。”
“我看你哥不是被他克死的,是累死的。”说完,嘿嘿淫笑了两声。
“这小娘们儿,太漂亮了,能跟她睡上一觉,就算被她克死也值了,能在她肚皮上累死更好,精尽人亡。”
两人越说越放肆,声音也越来越大。可东厢房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你嫂子真有你说的那样标致?我可有点儿不信。”
“大哥,你别不信,待会儿打开门,你自己看。”
“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美色,只怕剥光了衣服还值得看上一看。”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一人抬脚踹门,东厢房的门还没有家庙的正门结实,只一脚就脱了臼。
“慢点儿大哥,这小娘们儿手里有枪。”
“你怎么不早说?”
“不瞒大哥说,这地儿我晚上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让她拿着枪给顶着脑门儿赶出来的。”
“我就喜欢上武枪弄棒的女人,性子野,有味儿。毛驴额头上写个王就成老虎了?到头来还不是任人骑的玩意儿?”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抽出一柄长刀。
“大哥,你用这个拨门闩会伤到她的。”
“玩儿够了还能留活口?先让爷们儿乐呵乐呵再说,然后灭口。否则,兄弟领人强奸自己的嫂子,这话传出去你老张家的脸可让你丢光了。”
“就依大哥,只不过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这么给宰了,我还是下不了手。”
“没出息的东西,哥哥我走南闯北,向来先奸后杀,从不留活口,不能坏了我的规矩。婆婆妈妈的成不了大事儿。”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顺着门缝儿把刀插进去。一只手握住刀把儿,来回拨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柱子上一划,冒出一缕轻烟。那人慢慢蹲下身子,把冒烟的东西从门缝儿里塞了进去。
另一个人失声道:“三更**香?”
“哈哈,你小子还挺识货?以后跟老子干,有你小子乐呵的。”说完,那人一扬手,门闩从中间断开,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个采花贼故意分散想房里人的注意力,用刀拨门是假,投放**香是真。
贺玉仙根本没睡着,双手握着手枪站在门后,守株待兔。只要门一开,指定能把闯进了的贼人打成马蜂窝。当她发觉上当后,已经晚了。可现在有枪也没用了,她连握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强支撑着身子,扶墙进入里间屋,一头栽倒在炕上,鼻子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那人收起刀,捡起地上的**香揣好。敞开门,等屋里的迷烟散尽,才用手电晃了一下沉睡的贺玉仙,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道:“乖乖,这小寡妇真是标致的很。”说着迈步走到炕边。
后面自称小叔子的那个人,这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他犹豫不决间,宋春茂手起掌落,砍在那人的脖项之上。这个勾引色狼来强奸自己嫂嫂的恶棍,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
这两个家伙在东厢房门外叽叽喳喳了半天,弟兄们早被惊醒多时。两个贼人得意忘形,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十几道愤恨的目光。
科劳斯和常庆虹一同挤进门去,两人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月光,屋里光线突然一暗。那人转回身来,骂道:“猴儿急什么?等我完事你在……”。话音未落,被两个巨灵神般的大个子,掐住脖子,拖到门外。
匪患
采花大盗见闯进一群陌上人,虽然惶恐,却并不十分害怕,反而威胁道:“屋里的女人中了剧毒,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她活不到中午。”
宋春茂明知他话中有诈,还是有些不放心,伸手从他怀中掏出**香放在花六郎的手中。花六郎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道:“三更**香,没有毒,睡到天亮就醒了,要不醒,拿瓢凉水泼一下头也行。”
那人听花六郎如此专业,知道遇上了高人,不由得体如筛糠。三国浦志走进门,只见衣衫不整的贺玉仙躺在炕上昏昏欲睡,他先把贺玉仙的枪收了,免得待会儿她醒了,觉得受了侮辱没脸见人,再寻了短见。然后舀了一瓢凉水,从她头顶浇了下去。贺玉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
三国浦志没等她完全清醒,便退出门外,伸手把门带上。
两个贼人被带进了西厢房,刚才的宿舍变成了临时审讯的公堂。
宋春茂命令把采花贼用席子卷起来,上下绑了两道儿,然后,大头朝下立戳在庙门上。
贺玉仙红着脸走了进来,这么短的时间,她不但穿戴整齐,居然还在脸上扑了香粉,可能是想刻意掩饰些什么吧。香粉的味道很刺鼻,让这些闻惯了硝烟、血腥的大老爷们儿,不禁暗皱眉头。片刻那特有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鼻翼不自觉的忽闪了几下,更有甚者还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贺玉仙一见她那个所谓的小叔子,气的眼睛都红了,用手点指着他,道:“张发思,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耳光像不要钱一样,向张发思脸上甩去。
张发思哭嚎、哀求,却换不来贺玉仙一丝丝同情。
宋春茂及时制止了这场无谓的争斗,要知道铁观音审讯犯人,自有她一套独特的手段,打耳光这种小儿科,在这些人眼中根本排不上号儿。
孙瑞良随手一掌拍碎了张发思的肩胛骨,那小子杀猪般哀嚎起来。孙瑞良冷冷的对他道:“再叫打碎你的脑袋。”
那家伙睁着惊恐的眼睛,果然不敢再出声。只是肩膀疼的列害,剧痛让他龇牙咧嘴,看上去滑稽无比。
“问你啥就回答啥,别你娘的那么多废话?”宋春茂上前,故意拍了拍他那受伤的肩膀。那小子倒也识趣,痛的只是拼命的点头,并不敢开口讲话。
有了张发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配合,宋春茂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想要的重要情报。
原来张发思的父亲在官道旁开了家车马店,兵荒马乱的,生意一直不景气。头些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骑马赶路的人来住店,这些人一住下,就是很多天不走。虽然他们不是一天来的,但经营车马店多年的老掌柜,还是发现这些人是一伙儿的。这些人虽然来历不明,但出手阔绰,老张头乐的闷声发财,因此也没有声张。
这些人白天三三两两的出去,晚上回来,有时也会晚上出去。老张头儿的大儿子是汉奸,二儿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喜欢惹是生非。
有些旅客见老张头儿的儿子是个二流子,正好对了他们的心思,这种人给点儿好处很好策反。便引诱他到处探听游击队的情况。更有甚者,色胆包天,让张发思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张发思拉皮条上了瘾,时间不长竟有二三十个旅客成了他的老主顾。
但好景不长,头些天晚上张氏家庙门前的一场血战,让那些骑马人折了不少手下。怕铁观音报复,天不亮,这帮人就悄悄地搬走了。
张发思对这个寡居家庙的嫂子垂涎已久,来了几次都没得手。恰巧今天晚上有个旅客耐不住寂寞,找张发思想办法弄个女人。一来时间已近半夜,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不好打搅。二来把寡居的嫂子贡献出来,这个女人水灵灵的,客人保证满意,自己趁机也能尝个甜头。只要这一票做成了,就不怕她不就范,以后就有大把的银子可赚。
贺玉仙本来还因为张家肯收留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媳妇儿心有感激,今天听张发思说完,才知道张家别有用心,只是碍于候铺臣的面子,没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去。却也不耽误小叔子对自己心怀不轨,要把她当做私娼,成为他老张家的摇钱树。贺玉仙气不过,又扬手连接抽了张发思几个耳光。
张发思被常庆虹绑紧了,用席子卷起来,头冲下立在了庙门口。又把已在那里练了半天拿大顶的家伙扛了进来,重重的丢在地上。因长时间倒立,那人头部充血,脸红的像要溢出血来。站在原地足有十分钟,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这个小子是个采花贼,一般干这种勾当的人,色胆不小,真本事不大,这个小子胆子倒是大的出奇。花六郎是这一行的行家里手,同行是冤家,收拾自己曾经的同行,花六郎更是得心应手。
花六郎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在采花贼怀里一阵乱摸。什么三更**香、金枪不倒丹、蒙汗药等等,采花必备的各种法宝都被花六郎一一翻出。花六郎把这些东西转交到宋春茂手里,然后对采花贼道:“保定府,石榴红的陆老爷子眼光越来越差,居然收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子。”
采花贼见花六郎把自己的出身、师承说的一字不差,早已没有了刚才踹寡妇门的英雄气概。俯首帖耳,陪着贱兮兮的笑脸,道:“大爷们,只要不打我,你们想问什么,我说什么。”这个采花贼为人龌龊,做事却明白,绝不吃眼前亏。
这个采花贼来历不简单,比小混混张发思知道的内幕多得多,他果然是丁大眼的手下。丁大眼是保定白沟人,那个地方位于三县交界,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当地老百姓长于经商,丁大眼从前在冯玉祥手下当过兵,后来部队被打散了,回家后收集人马,拉杆子继续抗日。
日本人对他使用怀柔政策,不久,丁大眼就弃明投暗作了铁杆儿汉奸。他的手下鱼龙混杂,纪律奇差,不但鱼肉百姓,有时饿极了连日本主子也会咬一口。
冈村宁次因为他们败坏了军纪,几次想除掉他们,可碍于他们是一支特殊的榜样武装,如果把这些人杀了,可能会影响一些想着投降的抗日武装的心。
冈村宁次在铁观音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便想出了这条毒计,让中国人互相残杀,他在一旁坐享渔翁之利。
冈村宁次的计策收到了奇效。这些离开故土的汉奸,立即变得比日本人还忠于天皇,对待异乡同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表面上的胜利也膨胀了丁大眼的野心,附近的地痞流氓纷纷来投奔他。
丁大眼离开保定不到两个月,人马已由原先的一千多人发展到现在的四五千人。
冈村宁次为了控制好这支武装,给丁大眼派去四五百名打过几年仗的老兵。这些日本兵来了后,分别担任基层班、排长,对丁大眼匪帮的战斗力,得到空前提高。
他们的总部设在偏坡营,隶属于河间府。来袭击铁观音的有一百四五十人,加上这些天网罗的汉奸,地痞,人数总有四五百的样子。
现在他们的落脚地选在古皮城,听到古皮城这三个字,宋春茂暗自皱了下眉头。
孔秀才悄声道:“古皮城是当年齐桓公伐孤竹时,在渤海边儿建的皮城,专门供应部队皮革甲胄用的,后来就逐渐衰败了。”
宋春茂担心的不是这个,古皮城离柳王城不远,离高东岛更近,这些人想什么?他们有什么目的?
科劳斯身为德**官,对部队上的事各外敏感。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你私自离开部队这么长时间,你们的长官会不会起疑心?”
“放心吧,这些天,每天都能来几十个新丁,当官儿的自己都认不全,差上一个两个的也发现不了。”这小子见科劳斯金发碧眼,显然比他日本主子更高一级,因此,回答问题更是毕恭毕敬。
哪知科劳斯这厮,竟坏坏一笑,:“这么说待会儿我们把你作掉,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不是?”
虽然这厮口齿不清,但做掉这两个字,采花大盗还是听明白了。他扑通跪下,苦苦哀求起来。这种软骨头,弟兄们见多了,想都没多想,就直接把他卷进席中,和那个想一心强奸嫂子的张发思,一起活埋在柏树林里。
本来以为敌人不过百八十人,爪牙队的弟兄们全能对付得了。谁知他们现在竟有五六百人,虽然只是些乌合之众,却也不易对付。
宋春茂决定再回司令部和军师商量一下,这伙土匪待得位置太敏感,稍有疏忽,定会酿成大祸。宋春茂带人离开张家家庙,贺玉仙对这个伤透她心的人间地狱,毫无留恋,草草收拾了一下,竟跟宋春茂回了司令部。
蔫诸葛听完宋春茂的汇报,只得又召集人员开会。最后决定,因为古皮城所在位置太过敏感,必须要予以拔除。这次行动仍有宋春茂负责,为了不打草惊蛇,强攻古皮城的任务,由防卫高东岛的部队临时抽调。
机关重重
丁大眼的手下,匪兵鱼龙混杂,难免有各地方武装的眼线,因此行动要绝对保密。候七随队去高东岛看望铁观音,马钰被候七撺掇着借口去看师父(宋老大),也一起跟宋春茂走了。
当天下午宋春茂带人在柳王城宿营,刚安排好大家住宿,司令部就传来消息:今天白天丁大眼的匪帮又袭击了三个村庄,由于这些地方的民兵事先都有了防范,敌人收获也不大,但他们动用的兵力三处加起来竟超过了一千人。形势瞬息万变,上午制定好的作战方案只能作废。
宋春茂心急如焚,可一时又想不出以少胜多的好办法。正在烦恼之时,城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不时伴着大家的阵阵哄笑。
宋春茂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装作若无其事,信步走出城门外。弟兄们围站在两辆坦克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两辆坦克,是高东岛保卫战时,宋春茂带弟兄们缴获的,还立下过赫赫战功,炸死了日本天皇的弟弟加藤俊夫亲王和两个倒霉的师团长。这两辆坦克后来在柳王城后,变成了守门的堡垒。今天不知为什么,大家对它产生了兴趣。
宋春茂走近看,惊奇的发现,日本鬼子三国浦志和德国鬼子科劳斯正争得面红耳赤。两个人言语不通,中国话又都说的磕磕巴巴,不时还蹦出几句自己的母语,让双方更像是鸡同鸭讲,就这样,也丝毫不影响两个人拌嘴的积极性,说到情急处,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洋相百出。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候七和马钰也笑的肚子疼,候七唯恐天下不乱,和马钰添油加醋的把双方相互指责的话翻译过来,让双方一直保持着饱满的战斗激情。
双方的争执是因为城门前的坦克而起,科劳斯用他那粗大的,犹如熊掌的拳头,使劲擂着坦克,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也叫坦克,日本人知道现在的坦克,是什么样子的吗?”
三国浦志显然对科劳斯攻击日本坦克质量不好而心存不满。反驳道:“你把大家看不到的东西拿出来吹嘘,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弄一辆德国坦克,放这儿让大家伙儿瞅瞅?”
“我们手上用的武器难道还不能代表德国技术的先进吗?”铁观音的队伍自从换装德国武器后,火力确实有所加强,这也成了科劳斯炫耀的资本。
三国浦志也不示弱,冲科劳斯举了举手中的长枪,道:“打仗时这枪比你们德国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武器强多了。”三国身上有两只短枪,可他平时还喜欢在背后背一支长枪,打仗时,这小子用长枪,他觉得还是长枪用的得心应手。
科劳斯毕竟刚来没多长时间,三国浦志已是队伍上的元老级的人物了。
两个人抬杠,科劳斯占不了便宜,他又把话头岔到坦克上。他和闪击英雄古德里安是好朋友,对坦克作战有着自已一套独特的见解。这个德国特战教官也曾梦想带领自己的坦克部队扬威异域。可面前这可怜的坦克,像是用铁皮打造起来的差不多,防些轻武器还可以,碰到对方有建制的反坦克部队,非全军覆没不可。
科劳斯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可问题是,那支莫须有的反坦克部队在哪里?要是没有这支部队,就我们现有的这两辆坦克就足够荡平顽敌了。
宋春茂眼前一亮,制止了三国浦志和科劳斯无为的争执。一套新的作战方案在他心中渐渐有了轮廓。
接到宋春茂的报道后,蔫诸葛一刻也没有耽误,火速调集了二十多名狙击手。日本人空降袭击大洼老营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落了个全进覆没,更把刚刚装备的德**击枪送了礼。
蔫诸葛是天生的狙击手,***到了他手中后,他马上选拔成员组建了一支狙击手小分队。科劳斯任教官,平时蔫诸葛也断不了来聆听科劳斯的教诲。可以说这二十多名狙击手身上凝聚了老蔫太多的梦想和希望,一直视若珍宝,平时根本舍不得让他们执行任务。今天老蔫让他们倾巢而出,也算下了血本了。
老蔫另外又找到彭铁成的战车营要了四辆坦克。彭铁成对丁大眼的匪帮恨之入骨,恨不得自己亲手杀了他。不但支援了四辆坦克,又精选了四十名射击高手来帮助宋春茂。
高东岛上的邢忠厚,则派了一个迫击炮连,亲自过来支援战斗。准备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天亮时所有的战斗装备都隐藏在柳王城内,没有特殊的情况,谁也不准外出,以免走漏风声。
宋春茂一大早带领三国浦志和花六郎、孙瑞良出了柳王城,向着东北方向直奔古皮城而去。一路上时不时会碰上三三两两匪徒的游动哨,这些家伙一看就是群乌合之众,遇到寻常百姓,一定要勒索点儿财物才肯放行。但宋春茂四人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土匪何曾见过这等气势,连上前询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任由他们四人,大大方方的进了古皮城的防御圈儿。
宋春茂绕着古皮城转了一圈儿,越看越泄气。这是一群什么玩意儿?外围的岗哨松松垮垮,更像是在敷衍。也许里边应该严一些吧?里边的岗哨却因为外围的岗哨比他们有油水可捞而郁闷,看着人家吃香喝辣,自己只能苦逼的在这儿喝西北风,自然都会怨声载道。这些人根本提不起精神来检查过往的行人,只是偶尔那些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才能让他们为之振奋,凑上前去,嘻嘻哈哈调笑一番。
勘察完地形,宋春茂心里有了底,就这一千多土匪,凭他手下这些兵力,不用四个小时,肯定能解决战斗。最好把攻击时间放到白天,这样更会利于进攻一方。
宋春茂边走边盘算,回到了柳王城天刚擦黑。看到宋春茂几人回来了,候七送来了蔫诸葛的最新命令:今夜发动进攻,把敌人压迫进古皮城内防守,然后,佯攻古皮城不克,改为长期围困。
彭铁成带着部分人马及三个县大队在大丈二桥和小丈二桥之间设伏,袭击歼灭来自偏坡营方向来支援古皮城的援军。宋春茂则在第一阶段完成后,围城任务转交给邢忠厚主持。宋春茂自己带领他的小分队长途奔袭,直捣偏坡营,干掉作恶多端的丁大眼。
宋春茂沉吟良久暗赞军师心思缜密,计划的这一仗环环相扣。可别在那个细节上出了毛病?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得下令,今晚十点准时发动进攻。
蔫诸葛的电报同时也被马钰看到了,马钰可不像宋春茂那样冲到,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作战计划中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司令部兵力空虚,蔫诸葛为了消灭丁大眼的匪帮,八宝尽出。狡猾的冈村宁次肯定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也许我们的行动还没有开始,鬼子已经出动了。到那时就……
马钰所料不差,丁大眼就是一个可牺牲的诱饵,现在这小子兵强马壮,渐渐有了些不服管制,这次攻击铁观音,冈村宁次就是想借铁观音之手除掉他。
丁大眼势力越大,铁观音一定会加大力度清剿,可想而知,一定会两败俱伤。到那时候,冈村宁次再出兵偷袭铁观音的指挥部,就容易的多了。
指挥部受袭,铁观音不能不救,她势必会放弃攻击丁大眼,回援司令部,那时的她腹背受敌,想不败都不困难。
丁大眼受了铁观音打击,势力必定大损,再也没有资格跟日本人讨价还价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收拾丁大眼就凭冈村宁次的一句话了。冈村宁次越想越得意,这一石二鸟之计可妙得紧啊!既能消灭铁观音又限制了丁大眼的土匪势力,皇军更是兵不血刃,重新恢复被铁观音盘踞了两年多的失地。
冈村宁次兴冲冲的写好了作战计划,天津、北平的军队火速南上,济南、青岛的日军星夜北上,在沧州和北路军汇合,随时待命,伺机而动。
宋春茂发出攻击信号时,近万名日军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登上了火车,在火车吭哧吭哧声中直奔沧州而来。
冈村宁次刚发布完命令长长的出了口气,把上述安排写入了当天日志,然后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了。
对宋春茂来说,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带领手下的弟兄以及狙击手和神枪手,暗中埋伏在出入古皮城的大小路口。掘出沟,挖陷阱,埋设**,然后躲在一旁静静等候。
六辆坦克的轰鸣声足以吵醒所有的土匪,当他们爬上城头,趴在垛口向城外张望。只见几辆日本坦克正耀武扬威绕着城墙转圈儿。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被包围了。”城里这下炸了锅,一片混乱。
凶猛的坦克转到城西时,古皮城的东大门一开,几十匹快马,蜂拥而出,身后跟着数百步兵。
陷阱
城墙上负责训练的日本人大呼小叫,要求那些试图突围的土匪马上回来死守待援。惊慌失措的土匪哪还顾得上这个,兵随将转草随风,越来越多的土匪涌出城去。急了眼的鬼子开枪了,几个忙着逃命的土匪栽倒在地。汉奸们一边诅咒着,一边回头向墙头射击。
漫天都是电光弹的痕迹,终于一个巨大的隆隆声响传了过来,这是坦克碾压地面的声音。同时,几颗照明弹升上天空,明亮的光线照的城门口那些匪徒犹如鬼魅。这回敌人彻底崩溃了,他们像疯女人般的尖叫着四散奔逃。
骑马的敌人跑的快,再快也没有坦克的威力大。坦克手打开大灯,暗夜中一道光柱射出去多远,受惊的马匹只会顺着灯光奔跑。坦克手很注重比赛的公平性,现在他们绝不会开枪,更不用说炮了。他们要和战马比耐力、比速度。
一匹匹战马跑的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马鬃往下直淌。从开始的翻踢亮掌,到后来步履蹒跚,最后干脆倒卧在地上,鼻孔热气直喷,还夹杂着屡屡血丝,这是把肺跑炸了。
坦克手毫不怜悯,一加油门,坦克在马背上轧了过去,战马和它背上的土匪顷刻间变成了一堆肉泥。战争的残酷超出了土匪心里承受能力,逃出城外的土匪面对一滩滩血肉模糊的肉泥,精神顷刻间崩溃了。
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他们,犹如一盘散沙,四散奔逃。这些屠杀老百姓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土匪,这回可轮到他们了,那些伪装出来的强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丑态百出。
炮弹如雨点般砸在古皮城门口,伴随着漫天飞舞的血肉残肢,生生在蜂拥而出的匪徒中间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没有出城的土匪退了回去,他们关闭了城门,爬上城头,惊恐万状。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看着自己的同僚被坦克碾压,被炮弹撕碎,被稀疏却准的要命的子弹击倒在尘埃。
宋春茂撤出战斗,副团长邢忠厚接替了他的位置,这个曾经最年轻的族长,经过几年战火的洗礼,早已成为一名出色的指挥员。
消灭了突出城外地敌人,邢忠厚没有乘胜追击,更没有攻城,他的兵力只有一百多人,被困在城的敌人差不多是他的十倍,他利用敌人胆怯的心里,故布疑兵,使敌人不敢突围。如果让敌人发现围城的部队只不过区区百十人,就不是敢不敢突围的问题了,弄不好,就会把邢忠厚这支小部队给吃掉。
用疑兵围住了古皮城的土匪,宋春茂带人兴冲冲的返回柳王城,在这里他要精心准备,远程袭击偏坡营,干掉丁大眼,上演一出虎口拔牙的好戏。
柳王庙里灯火通明,王彦开的塑像,笑眯眯的盯着下面,忙忙碌碌曾经的战友们。
候七和马钰一见宋春茂回来了,马上迎上去,告诉他计划有变:丁大眼增援古皮城的部队已经出发,鬼子偷袭司令部的队伍也已集结完毕,预计鬼子等丁大眼的增援部队和我们结上火后,鬼子也该行动了。
可司令部兵力不足,鬼子趁虚而入,我们非吃大亏不可。鬼子若占领了司令部,那时彭铁成的部队已和丁大眼的增援部队拼的筋疲力尽,如果鬼子再趁火打劫,消灭了彭铁成,会发兵高东岛。
宋春茂听完候七一番话,脊梁骨儿一阵阵发凉。好毒的计策,可他琢磨了半天,也还是想不出破解的办法。让彭铁成保卫司令部,任丁大眼的部队过去增援,本来就人单势孤,邢忠厚非全军覆没不可。到那时候,丁大眼和日本鬼子两下夹击,司令部还是保不住。准备了一桌子酒菜,来了两拨客人,这仗可怎么打?宋春茂又陷入了沉思。
“要不这样,”宋春茂道,:“让军师带着司令部人员先到高东岛避避风头。”
候七道:“这事我问过了,军师不同意,他说当日司令撂下话,只要有铁观音一日,决不许鬼子碰一下她身后的乡亲。现在司令在养伤,军师说,司令的命令他无条件遵从。”
大家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军师这样做不是固执,而是一种取信于民的信念。过了半晌,马钰说话了,:“咱们在这儿也商量不出个头绪,不如先回司令部,见到军师后再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
宋春茂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蔫诸葛的压力一点儿不比宋春茂轻。当他得知冈村宁次正调集兵力,齐聚沧州时,老蔫就敏锐的意识到这群鬼子是奔司令部来的。
彭铁成的部队被调了回来,阻击丁大眼匪兵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县大队。土匪跑到家门口撒野,人生地不熟,我们占有地势上的优势。各部兵力都不足,真打起仗来,可能自顾不暇,哪来时间奢谈胜利啊。
蔫诸葛见马钰一直没有说话,故作轻松的笑着问:“马姑娘熟读兵书,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独到的看法?”
马钰微一沉吟,道:“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两路敌人互不熟悉,又都是远离老巢,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从中间穿针引线,让鬼子和土匪先打一场,这渔翁之利由我们来得。”
蔫诸葛道:“此计甚好,可怎么才能让两家敌人都上当呢?”
马钰经过长时间思考,早已心有成竹,:“两路敌人的目标不一致,一个为了救出被围的同僚,一个趁虚而入偷袭我们,他们两路兵马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都是人生地不熟。我们让敌人必经之路的老百姓先全部撤离,坚壁清野。让敌人找不到带路的向导,我们再派出得力的人手,作敌人进攻的向导,引诱他们。先相互残杀一番,丁大眼肯定要吃亏。待敌人筋疲力尽之时,彭团长,和几个县大队一齐攻击。鬼子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指定逃走。”
“丁大眼的部队有不少日本鬼子。要是被他们识破了怎么办?”
“那就挑逗他们自相残杀,战斗最好能选在夜里,鬼子和土匪要碰上面时,我们从中间向两边开火,炮火越猛烈越好,最好杀的他们红了眼。最后就是有人发觉中了计,也控制不了这些杀红眼的士兵们。”
蔫诸葛一面派人通知乡亲们撤退,一面发电报召回彭铁成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天不知不觉亮了,蔫诸葛他们一夜未合眼,推演一回如果有了意外如何应对。只剩下最后一个难题了,那就是让谁来担任诱敌的向导?本来这差事大家都没考虑,像这种冒险的营生自然有爪牙队的弟兄们来干。可马钰坚决不同意,开始大家以为这差事九死一生,是马钰私心不愿意孙瑞良去冒这个险。
蔫诸葛淡淡的道:“马姑娘文武双全,是不可对的的人才,理应由人来专门保护才是,孙兄弟,这个护花使者的差事非你莫属。”
孙瑞良急的脸通红,他既不敢不听军师的话,又怕伤了弟兄们的心,更怕马钰恼了自己,所以吱吱呜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马钰见大家会错了意,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道:“我不是怕九郎有危险,才不让你们去当这个向导的。你看看你们有哪一点儿像庄稼人的气质?鬼子和土匪也不傻,他们难道看不出破绽?”
大家面面相觑,愧疚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些人整日穿梭在枪林弹雨中,身上确实一点儿庄稼汉的影子也没了。
贺玉仙提着食盒给大家来送早餐,她怯生生的对蔫诸葛道:“军师,你要相信俺,就让俺去吧,那条路俺最熟。”
贺玉仙的脸上没有一丝风霜的影子,自己独居在家庙,一切活计都要自己动手来做,两只手因常年劈柴,生火,早已不复少女的柔嫩、白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
听了贺玉仙的话,蔫诸葛有些迟疑,道:“贺姑娘,这件事非同小可,九死一生,我们怎么忍心让你单独冒此奇险。”
贺玉仙惨然一笑,道:“军师,难得大家体贴俺,照顾俺,把俺当人看,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可你们干的都是大事,俺帮不上忙。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报答大家的机会,军师,你就成全俺吧。”
贺玉仙的这番话说的大家鼻子一酸,都不禁低下头来。蔫诸葛眼中含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贺玉仙的请求。
“另一路鬼子的道儿就让我来领吧。”说话的是常家明,他身后是常庄村常氏老族长常洪来。
常庆虹见自己的亲叔叔来了,高兴地一蹦多高,跑过去抱起常家明轮起来转了几个圈儿,欢喜的表情溢于言外。
蔫诸葛赶忙迎上去,握着常洪来的手,道:“老族长,大老远的,你怎么来了?”
“我来半天了,军师正和这个姑娘说话,没敢打搅你们。”
“是我失礼了,让老先生在门口站了这么久。”蔫诸葛说着把常洪来让进客厅,献了茶,才回过头和常家明打招呼。
“军师让咱们撤退,坚壁清野,我偌大年纪也无处可去,正好家明说来看看侄儿,老朽凑热闹,也跟着不请自到了。”
常洪来精神好得很,全不似上次见面时,脱个光膀子,后背几根藤条,脸涂得像戏文里包公的落魄样子。
蔫诸葛又客套了几句,常家明又把适才的话讲述了一遍。蔫诸葛不知此人底细,宋春茂却知常家明心思缜密。上次抢救壮丁时,他是出了大力的。
步步惊心
贺玉仙身穿一件蓝底儿白花的棉袄,青粗布棉裤,一双大头草鞋用青布蒙了,穿在脚上既不怕水又保温。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到胸前,愈发的显得脸色雪白。她一手挎了个竹篮子,另一只手执一把挖野菜的小锄头。早过了立春,河里的冰还没化透,河沿、道儿边的茅草根儿甜丝丝的。这个季节,嘴馋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多会跑出来,挖回去给自己和家人解馋。
落日的方向旋起漫天的尘土,一群土匪乌央乌央的无比嘈杂的涌了过来。贺玉仙一见情况不妙,慌忙丢下竹篮转回头就跑。像这种情况土匪们见多了,坐在马上起哄架秧子,冲着逃走了女人们吹口哨,大不了再追上几步,看着惊慌失措、扭着腰跌跌撞撞逃跑的女人,群匪们往往报以一笑 。
盗亦有道,光天化日,强奸杀戮女人的行为,土匪们也看不起。土匪也讲江湖道义,单独行动时可以胡作非为,没人会知道,像这样大部队一起行动,没有人敢放肆。
今天情况特殊,从吃过午饭到现在,路过的村庄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一个,所到之处都空荡荡的。现在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活人,岂有不追之理。
几匹马左右包抄,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贺玉仙一见逃不掉,也就不跑了,停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
贺玉仙被带到大路上,头也不敢抬,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问她:“姑娘,你今年多大了?”这人声音不高,带有一种特有的磁性。
贺玉仙就是不抬头,那人又连问了几个问题,也没让她抬起头来搭上半句。旁边有一个人怒道:“小**,给脸不要脸,大哥问你话呢?”说罢扬手就是一鞭,打散了贺玉仙的发辫。
她用手拢住头发,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拿鞭子打她的人。
“问你话呢?你他娘的哑巴了?”那人说完作势又要动手,早被先前问话的那个人给拦了下来。
那人悻悻道:“挺好个姑娘,可惜是个哑巴。还有这手,你们看看这还叫手吗?”只见她那冻伤的手背,肿的像个发面馒头,上面十几道深深的血口子触目惊心。
“弟兄,你被这姑娘骗了。”先前问话的人突然拔出枪,砰地一声朝天开了一枪。
贺玉仙吓得打了个哆嗦。
“看吧,我说对了吧。一定是这个姑娘看我们人多势众,故意装哑巴来骗我们。”那人话音未落,又一马鞭照着贺玉仙轮过来,正打在她的另一只发辫上。散乱的头发把贺玉仙的双目给遮住了,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吃硬不吃软的贱货,再不说话,我让弟兄们轮了你。”
贺玉仙被吓得浑身颤抖,声音低低的道:“军爷们,要问啥,俺都告诉你们。”
“姑娘,你是本地人吗?”
贺玉仙连连点头,一脸的天真。
“附近村上的老百姓都去哪里了?”
“俺不知道,俺当家的没了,就俺一个人住在前面不远的家庙里”。
“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真是苦命的姑娘。”骑在马上的土匪叹息道。:“你认识古皮城吧?”
“俺娘家就是古皮城的。”
“姑娘,麻烦你给带下路可好?”
“俺不,一来是路太远,足有三四十里。二来,那里现在正在打仗,俺害怕。”
“你怎么知道那里正在打仗?”
“军爷,你不知道,昨晚上那炮打的惊天动地,半边天都让火光映红了,可吓死俺了。”贺玉仙说着还用手抚着胸口,满面惊恐,心有余悸的样子。
救兵如救火,贺玉仙的造作更让土匪们深信不疑,古皮城的战事吃紧。土匪头子赏了贺玉仙十块大洋,还怕她走路累着,顺便给她弄了头毛驴骑着。
冈村宁次这支土匪武装不薄,装备不错,不但每个人有一支长枪,还统一土黄色军装,表面上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冈村宁次再大方也不会给这些土匪每人都配上一匹马。
前锋的土匪讲排场,有数的几百匹马,都走在前方开道,后续的土匪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交通工具也是五花八门,有骑驴的,坐牛车的,还有些土匪不知从哪找了几辆洋车,一辆车上挤上三四个土匪,嘻嘻哈哈,指点着那些在漫天尘土中行军、身心疲惫的同僚们。
相比这些土匪,鬼子们动身要晚了许多。他们既然要偷袭,自然不敢过早地暴露行踪。鬼子为了这次战斗做足了功课,部队行动时要保持无限地静默,宿营时也禁止士兵虽意出入。
奈何鬼子手中用的是一张五年前的地图。日本鬼子的地图很有特色,每个村子的位置、人口等高线,哪怕只是一口小水井也要清清楚楚标出来。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五年中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鬼子到处修建据点、炮楼。后来更为了方便铁观音,到处挖的都是交通沟。铁观音再厉害,交通沟的内侧又挖了几道沟,挖来挖去,让鬼子手中的地图变成了一张废纸。
刚出发不久,鬼子们吃惊的发现他们迷路了,更要命的是他们要进攻的目标是早已被飞机炸毁的大邢庄,而非现在司令部所在地,邱庄。
鬼子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偷偷地潜进村,发现一个站岗的暗哨的也没有,别说民兵了,就连老百姓也不见一个。可不知老百姓怎么得到的消息,竟然跑的一个不剩。
天黑下来,空气中传来熬中药的气息,紧接着一幢大院里亮起了灯光,病床上常家明小心翼翼的正给常洪来喂药。
熬好的药和药渣子一起倒掉了,老族长现在喝的是姜糖水。老头喝完一口马上又张开嘴等着‘喝药’,就是不睁眼。常家明被老族长的幼稚行为搞得无可奈何,只得一碗接一碗的喂下去。
屋里暗了下来,常家明点上了灯,出去转了一圈儿,见四下无人,又溜了回来。埋怨道:“我的族长大叔哎,你就少喝两口吧,待会儿鬼子来了,你老把糖水喝完了可咋整?”
常洪来还是没睁眼,小声道:“鬼子来了,你喂我喝白开水他们也不会过问。”
正说着院门被人重重的踹开了,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冲了进来。要常家明给皇军带路,鬼子根本不顾常家明苦苦的哀求,要求给他爹喂完药再走。
鬼子对这个重病再卧的常庆虹爷俩并未起疑,正好成了鬼子进攻大邢庄司令部的向导。日本人对中国人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对这个搜罗了好几个村子才得到的大孝子向导,全无敬意,不但马匹欠奉,只要稍微走的慢些,马鞭就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宋春茂和蔫诸葛兵分两路,负责照应向导的安全。他们且行切退,约定的汇合地点是四仙庙,庙中有一条直通四角楼的密道。战斗打响后,可以让我们的人员从容撤离。
常家明边走边主意道路两边的标识,心里越来越焦急,再走一里地前面就是四仙庙了,可庙里的桅杆上还是挂着红灯,这是土匪还没到的标致。正在犹豫间,又是一皮鞭子落下来,抽的常家明脖梗子火烧火燎的疼。
常家明暗骂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鬼子先是兜头盖脸的打了他几十鞭,常家明把头一缩,用棉袄袖子抱着脑袋任由鬼子虚张声势的大呼小叫。
鬼子见来硬的不行,一个翻译和一个戴眼镜的鬼子军官满脸堆笑的来到常家明身旁,和颜悦色的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他打我”。常家明说着一指那个骑在马上的鬼子。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常家明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遍布着横七竖八的鞭痕。
日本军官勃然大怒,骂一声“八嘎”,劈手夺下骑马鬼子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照那个鬼子就是十几皮鞭。
翻译急忙拉住鬼子军官,点头哈腰的请他息怒。日本军官吐了口气,随手把鞭子丢在地上,翻译跑过去捡回马鞭交到骑马鬼子的手中。
日本军官拍着常家明的肩膀,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道:“你地,还有什么需要地干活”?
翻译凑过来,道:“太君问你还需要什么”。
“我饿了”,常家明嘴里说着,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了一声。
常家明蹲坐在路旁,把头埋在饭盒中,鬼子们也有些累了,趁他吃饭的功夫三三两两的坐在路上休息。翻译偷偷凑过来,小声说:“一会儿到了大邢庄,别等着拿赏钱了,你折腾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太君早就想杀你了”。
常家明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谢过了翻译。
四仙庙旗杆上的红灯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常家明站起身,用手抹了抹嘴,道:“饱了”。然后闷着头向前走去。鬼子的队伍一阵骚乱,片刻又跟在常家明身后蠕动起来。
土匪骑兵的速度不慢,可他们身后的杂牌军耽误了不少时间,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等他们一会儿。土匪们对这个路上捡来的向导毫不怀疑,虽说不上恭敬,却也是礼貌又加,不敢造次,一路上如众星捧月般,走走停停,有说有笑,倒也颇不寂寞。
渔翁之利
土匪偶有调笑之词,贺玉仙假装听不见。她离开戏台已久,此情此景,宛如做戏,贺玉仙不韵此道久矣,今日老调重弹,竟得心应手,不由心下大喜。
眼见四仙庙的红灯熄灭,贺玉仙羞答答地道:“诸位大哥,小妹有些内急,请诸位大哥行个方便”。
众土匪哈哈大笑,:“快去,快去,要让小妹尿了裤子,可就大煞风景了”。
贺玉仙跳下驴,脚步匆匆的向旷野跑去。众匪徒表面一本正经,眼角的余光,却不断的看着贺玉仙月光下苗条的身影,期待有更多意外之喜。眼见她消失在一条沟垄的后面,土匪们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怅然若失。
常家明走在鬼子前边,脚步越来越急,鬼子的骑兵都被他甩下一段距离,鬼子看着有些不对头,勒令他放慢速度,哪知常家明竟然奔跑起来,他跑下大路,在旷野里狂奔。这回鬼子明白了,这个向导知道拿不到赏钱,吃了顿饭就想逃走。皇军的饭岂能白吃,那个被打的鬼子举起枪。月光明亮,常家明根本无处可逃,“砰”的一声枪响,月光下的黑影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深夜的枪声传出去很远,也让人心惊胆战,我们的人接应到了贺玉仙,却没等到常家明。三国浦志和常庆虹爬出交通壕,一人掩护,一人把常家明拖了回去,宋春茂顾不上看他的伤势,把手一挥,喝令道:“开火”。
大路上,简易环形工事里的战士们同时向两个方向开火,子弹既急且密,如暴风般向两侧的敌人泼去,鬼子和不远处的土匪像被散镰割倒的谷子,顷刻间倒下一片。迫击炮的炮弹,下饺子般落入双方的敌群,炸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中埋伏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鬼子和土匪的心目中涌起。鬼子训练有素,迅速展开防御攻击队形。土匪表面上一片散沙,但冈村宁次,把有作战经验的日本兵,放在连排上的政策收到奇效,看似不堪一击的土匪,受到突然打击,并没有作鸟兽散,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后,开始以连排为单位做出反击。
宋春茂成功的挑起双方的战斗,完成第一轮射击后,这些肇事者悄然退出战斗,延交通壕撤到安全地带,心安理得的坐山观虎斗。
鬼子和土匪双方装备相仿,战术也差不多,又相互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盲目的展开攻击,只能秉持两军相逢勇者胜的理念,设法在对方正面防御阵地上撕开一道口子。一时杀的棋逢对手,难舍难分。
谁也不敢先撤出战斗,兵败如山倒啊,一声撤喊出来容易,结果怎样真不好说。轻则损兵折将,一败涂地,重则全军覆没。
双方都咬着牙坚持着,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战场成了血肉磨坊,一点点儿的吞噬双方战士年轻的生命。错误的对手,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战斗。
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只有一个,那就是铁观音的游击队。现在他们正在彭铁成的带领下,悄悄地切断了鬼子的后路。
蔫诸葛断定,虽然交战双方处于胶着状态。但土匪武装肯定不是日本鬼子的对手,战斗大概持续不到天明,土匪们就会被消灭的差不多。即使有漏网之鱼,还有两个县大队等在那儿,来收拾这些残存的敌人。
战争是残酷的,战备物资消耗量的也大的惊人,双方的弹药都差不多用光了。也都派上了最后的预备队,最终,鬼子占了上风。
晨光中,土匪间的鬼子教官们发现端着刺刀冲上来的是自己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极力约束自己的下属,不要还击。
杀红眼的鬼子方根本不接受土匪投降,雪亮的刺刀从一个个高举双手的土匪身上插进去,然后端着滴血的刺刀,狰狞着奔向下一个目标。
土匪们彻底绝望了,如果投降还换不回一条活命,那只有死战到底了。土匪们重新拾起丢在地上的枪,嚎叫着迎着鬼子冲上去。他们最先的攻击目标,就是那些督促他们投降的鬼子教官,调转枪口杀掉他们。
这些教官虽然身经百战,单兵技术出色,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蜂拥而上、奋不顾身的土匪。刺刀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伤兵的**声,构成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土匪们最后的勇敢,为他们赢得了名誉,却不逃过被全歼的命运。战场上拼刺的土匪越来越少,最多再有十几分钟。这支由日本人武装起来的,不能不用、不能重用的鸡肋武装,就要飞灰烟灭了。
彭铁成的攻击开始了,这是一支生力军,打那些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的日本鬼子,像搞屠杀一样。
彭铁成充分显示了自己独特的战争思维,能用子弹解决的敌人,决不能让战士们用刺刀去面对,哪怕对方是一头猪。
用最小的牺牲来赢得胜利,最先冲进敌阵的坦克,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战,鬼子连最简单的防御工事都没建。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坦克就是无敌的喷火怪兽,碾碎鬼子们生还的梦想。
尽管彭铁成手下只有区区四辆坦克,(其余的都在围攻古皮城),尽管让科劳斯这个德国佬,看到会笑话日本产的坦克不堪一击。但对日本人来说,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敌人崩溃了,他们落荒而逃。他们从远远地北平、济南来到这里,从更遥远的日本来到中国。现在他们还能逃回日本去吗?我们的战士是仁慈的,满足了这些侵略者最后的愿望,让他们魂归日本。
冈村宁次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他调集了近万名日本兵,也许觉得偷袭一支游击队的司令部,有些小题大做,居然留下一大半人马作预备队,准备偷袭司令部得手后,然后再出其不意,派大兵征缴高东岛。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近四千名鬼子精锐,一夜之间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冈村宁次咬碎钢牙,又无可奈何,只得把各路人马遣散回原住地,再禅精竭虑的写个作战报告,蒙骗顶头上司和天皇。
战斗结束。蔫诸葛来不及欢庆胜利,马上召集大家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老蔫心有成竹,一反常态的不让大家参与发言。
他的作战目标只有一个,因为丁大眼武装遭遇空前惨败,且败在日本人手中。冈村宁次肯定不会放过他,这小子老奸巨猾,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在偏坡营坐等日本人来收拾他,所以原计划由宋春茂带人奇袭丁大眼的计划作废,集中力量,消灭躲在古皮城中负隅顽抗的土匪。
车辚辚,马啸啸。蔫诸葛意气风发,带领队伍直扑古皮城,至于那个躺满了横七竖八死尸的战场,就有孔秀才,指挥几个县大队的民兵来收拾就可以了。
蔫诸葛赶到古皮城时,邢忠厚的一百多号弟兄已经把敌人围困了四天。守城的土匪、鬼子既绝望,又痛苦。两天前就该赶到的救兵至今没有踪影,发个电报居然连丁大眼都不知去向。
四个城门口分别堵着一辆坦克,只要城门口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它都会来上一炮。敌人城墙也不敢上,只要在城垛口一露头,肯定被那些隐藏的狙击手射杀。每一个城中的土匪都惴惴不安,等待着对手爬上城头。
蔫诸葛的到来是多余的,邢忠厚现在很春风得意。他的一百多人围着上千人打,不是思考怎样夺取古皮城,而是怎样处理城破后的俘虏安排。
果然,城中的土匪看到围城的人又增加了数十倍,愈发的胆战心惊。当天夜里,他们在四个城门上都挂起白旗,然后又派几个人用竹竿儿挑着白旗,只穿条裤衩,出城来找蔫诸葛谈判。
当看到城头挂出白旗的那一刻起,弟兄们心里凉了半截,平时看到敌人手都痒痒,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可他们一旦成了俘虏,军师一定会说杀虏不祥,不让弟兄们动这些家伙一根寒毛。
要不是蔫诸葛和大家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真怀疑这小子和敌人是一拨的,总帮着敌人说话。
果不其然,蔫诸葛爽快的答应了敌人的投降,只不过有三个条件。一,把城里的日本鬼子都抓起来作投名状。二,所有的轻重武器一律上缴。三,有参与屠杀本地百姓的人员一律严惩不怠,如有隐瞒,抽十杀一。土匪们战战兢兢的答应了条件。
第二天,一早城门大开,近千名土匪排成两队鱼贯出城。军需拿着物资清单交给蔫诸葛,七八十个鬼子鼻青脸肿,满脸怒气的被绑在一起。另一侧的,百十个土匪只是用绳子象征的绑了下,参差不齐的站在角落里。
按照蔫诸葛的想法,这些鬼子和土匪都是从犯,教训几下,再不行打几军棍,只要把几个罪大恶极的领头人物杀掉就可以了。
谁知一向忠厚的彭铁成坚决不同意,道:“这些人双手沾满了屠杀刘家坊乡亲的血,不杀他们,让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乡亲们。”彭团长声泪俱下,蔫诸葛没办法,长叹一声,让彭铁成把这些人带走了。
当着刘家坊仅有的幸存老百姓的面,彭铁成把这些鬼子和土匪绑在罹难乡亲的灵牌前,一个个挖心刺目,祭祀他们残杀的妇孺百姓。
别出心裁
常家明牺牲了,鬼子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肺叶。
常庆虹哭得惊天动地,他俩名为叔侄,情同父子。常家明之所以甘愿为鬼子作向导,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有些呆憨,怕常庆虹在队伍里被人小瞧了,自己为队伍做点事儿,看在自己的面上,以后对侄子也好有个照应。
常洪来泣泪横流,老族长似乎一下子老了一百岁,佝偻着腰,手里多了一支藤木拐杖。短短两天,身体一向硬朗的老族长,现在离了拐杖竟然不能走路了。常洪来一直到死都认为,常家明是替他死的。
铁观音不在,蔫诸葛用最高礼仪来安葬常家明。他和宋春茂,彭铁成亲自抬棺扶棂,把灵柩送到常家祖坟,常氏男丁七八百人,皆来送常家明最后一程。
这次战斗,贺玉仙居功甚伟,蔫诸葛破例把她留了下来,等铁观音回来,给她安排个体面的差事。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蔫诸葛要把被鬼子飞机炸毁的聚义厅重建起来。这个看似柔弱的人,竟有一颗百折不弯的心。
铁观音要重建聚义厅,老百姓得知消息,纷纷赶来帮忙。哪知蔫诸葛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只留下几个瓦工把头,其余的人每人都送了五十斤粮食,打发回家了。
大家不知老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静静的看着他瞎折腾。开工那天,古皮城被俘的土匪被押上工地,大家才明白,军师怕花钱,把被俘虏的土匪弄来做苦力。
被俘虏的土匪人数多,分为三班儿倒,每日咸菜窝头,连茶水都欠奉。即使这样,俘虏们稍微脱奸耍滑,一定会遭到看管战士的拳打脚踢。土匪们有怒也不敢言。
弟兄们对蔫诸葛这种即要人家干活,又不让吃饱饭的无耻行径极其羡慕。
可苦于没有项目,也没有廉价劳动力可以剥削,只有望着蔫诸葛咬牙的份儿。
候七充分继承了她爹能赚钱的光荣传统,自然看不惯蔫诸葛在弟兄们面前摆出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七小姐偷偷溜回家中,对候铺臣使出了三十六计外的独门绝技撒娇计。
候铺臣被爱女纠缠不过,只得把闯荡江湖的发财六字经传授给女儿。“搞基建,抓训练”,这六字真言聚集了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智慧。候七小姐虽然燕大名校毕业,对其中奥秘也难懂一二。
候铺臣见女儿一副愁眉苦脸不解的样子,伸手在候七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傻丫头,念书念傻了,上次听说你从济宁带回来几十个洋人,先把他们训练好了,自然不愁军师的风头盖过你去。”
七小姐眼前一亮,说了声:“谢谢爹。”扭头向门外跑去。
候铺臣高叫道:“七丫头,先别忙,吃了饭再走不迟。”
候七给他来个充耳不闻,堵着耳朵跑远了。
候七找到爪牙队的住处,把他爹的计策如实讲了出来。弟兄们对七小姐脑洞之大肃然起敬,这么刁钻的想法,难为她想的出来。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候七见弟兄们对她的意见不起劲儿,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有你这几个臭鸡蛋能打卤,没你这几个鸡蛋也一样过初伏。我就不信了,离了你们,我把那几个洋人训练不成哈巴狗?”
宋春茂见候七翻了脸,急忙拉住她,陪笑道:“七姐,别生气,有事儿好商量。”
七小姐用的就是欲擒故纵之计,如果真离开爪牙队这些人的帮助,让候七一个人对付那些洋人,还真有些吃力。由于候七是这次训练的倡导者,创意人,理所当然的作了这个训练组的头把交椅。副组长由宋春茂和马钰担任,顾问是科劳斯,其他弟兄也各有分工。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根据这个理论,俘虏的俘虏就是自己人了。二十二个洋俘虏就在这个似是而非的理论下,成了我们自己人。这些家伙自从被宋春茂在兖州解救出来,一路上牢骚不断。不是抱怨吃不饱,要不就是埋怨睡不香。
宋春茂本来就看不上被俘虏的人,偏偏就有这么一群不知感恩的东西。宋春茂一气之下,把他们送到商云春手中,让她再把这些人关押起,灭灭他们的傲气,这一别就是数日。
洋俘虏被带回四角楼,看着坐在桌子后的候七,面沉似水。不知怎么得罪了为救他们九死一生的七小姐,不由得都面露惶恐之色。
候七平时小嘴巴巴儿的挺能说,现在真让她挑大梁,独挡一面了,她又不知说什么好了。站在一旁的马钰,叹道:“书生误国,此言不虚啊。”
候七听在耳中,急在心中。心道:“军师用俘虏盖房子,自己没动一块儿砖头,我可不能给自己找个苦差事,这受累不讨好的营生,还是让宋春茂去干吧。”
候七给他下命令,宋春茂有些不情愿,可又怕丢了这份儿即好玩儿又刺激的差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宋春茂既然答应了为候七训练俘虏,就紧锣密鼓忙活起来。
刚上任的头件事就让宋春茂为了难,他不懂英语也分不清英国人和美国人有什么区别。另外那几个印度人实在不像当兵的样儿,即滑稽,又做作。除了几个英国人,他们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候七对宋春茂的难处心知肚明,她也知道铁观音收留这些洋俘虏的真实意图。她是想等打完仗,组建一个洋人戏班子来着。铁观音还计划用这些人作筹码去闯闯上海滩,和名噪一时的四大名旦分个上下。
候七告诉宋春茂,分辨美国人和英国人其实很简单。平时不说话,嘴里总叼着根儿火柴棍儿的是美国人。说话前先要耸耸肩膀的英国人。至于他们的名字,几个美国人的名字,你就分别叫他们煤球儿、煤蛋儿、煤饼……,反正七小姐学识渊博,取了二十多个关于煤的名字居然没有一个重样儿的。
嘴里叼着扫帚苗的美国人见候七对他们指指点点,马上抱以温馨的笑容。全不知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子,竟然给自己取了一个十分不入流的小名。
几个不停松耸动肩膀的英国人不苟言笑,对自己的仪容讲究的近乎病态。身上的衣服固然一丝不染,头发也梳的光亮照人,让人不忍直视。
候七小姐对英国人的做作十分不感冒,她马上根据他们的特征,给他们取了鹰眼、鹰爪、鹰鼻子……的名字,其粗俗程度让宋春茂大跌眼镜。最后看到躲在英国人屁股后面,像跟屁虫般的印度人。候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宋春茂不知她笑什么,也跟着咧了咧嘴。
“上海人一直喊印度人三哥来着。”候七笑道。
“三哥?”宋春茂想不通,那他们的大哥、二哥又是谁?宋春茂不知道,大家也都很好奇,一齐看着七小姐,希望她能说个明白。
候七没辜负大家的期望,道:“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就像佃户和主人之间的关系。”候七深怕大家不明白殖民地的含义,举了个不十分恰当的比喻。
“中国的上海有英国人的租借,北平、天津也有,还有广州……,”七小姐顿了顿,仿佛若有所思,大家并不关心那有租界,更关心印度人为何被喊做三哥。于是,大家不停的追问起来。
候七理了理思绪,道:“租界里英国人很少,不够用。向巡警之类的活儿,英国人没人乐意去干,就从印度找了些青年,这些人头上缠着红布用,把头包的严严实实的,在租界做巡警。
这些巡警是英国人的奴才,见了主子必定是一个立正,扬手敬礼,嘴里还要洪亮的喊一声‘啊色’。中国老百姓见了十分好笑,想调侃一下这些印度巡警,便跑到他们面前学着他们的样子,扬手敬礼,打个不规不矩的立正,嘴里还洋声怪气的喊着‘啊色’。难得印度巡警居然听不出调侃的意思,竟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后来大家只要看到印度巡警,就会冲他们敬礼喊:红头啊色。(因为印度巡警头上都包着红布)。上海人刻薄,舌根子软,别人听到耳中,可不就成了阿三吗?”候七讲完,大家哄堂大笑。嘴里笑着眼光却都看向了面前这些头上缠着白布的印度人。
几个印度兵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马上变成了人来疯。几个人站成一排,撅臀、收腹、挺胸、昂首,齐刷刷的一个敬礼。嘴里高声叫道:“yes色”,动作整齐划一,语言简洁宏亮。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候七显然对这些印度兵,叫阿三,更有意见。可不怎地,一个是老三,一个是老七,平地里多出这么多活宝三哥,也难怪七小姐心里不痛快。
她拿得起放得下,化怨愤为主意,给这几个印度兵取了三猫、三狗、三鸡……,反正只要是上不了台面的动物,统统成了这些印度人的名号。前面冠以三,以示版权所有,照学必究。
最后,宋春茂吃惊的发现,兖州煤矿的少东家耿峰,这么多天一直和这些外国人关在一起,不由得心生愧疚。自己当时可是喊过弟兄的,让人家跟自己来沧州的。这些天忙里忙外,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多国部队
宋春茂想把耿峰收入账下,怎奈侯七死活不愿意,不但如此,她还要把克劳斯和三国浦志也弄到她的队伍中,说要组建一支多国部队。
爪牙队的战斗力有目共睹,现在要拆散它,弟兄们坚决不答应。侯七固执己见,不肯让步,最后这事儿又闹到蔫诸葛那里。
军师考虑良久,道:“这样吧,这些洋人也划归爪牙队如何”?
“不行,这些人打仗不在行,还不好管”。宋春茂道。
“我看行”侯七出人意料得非常赞同军师的主张。
侯七的变脸也让宋春茂大感意外,稍加思索他明白了,侯七的目的根本不在多国部队,是她自己想加入爪牙队,故意找个借口让宋春茂无法拒绝。
一念至此,宋春茂抬头狠狠瞪了侯七一眼。侯七背对蔫诸葛,向宋春茂伸伸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儿。
不论宋春茂乐意不乐意,爪牙队和多国部队合兵已成定局,首先摆在这支队伍面前的困难就是语言不通,侯七和马钰以翻译官的身份正式成为这支部队的一员。
爪牙队这个名字,是侯七从前想加入到宋春茂手下,被拒绝后为泄愤起得。现在她加入进来,给这支队伍改名字,成了侯七的首要任务。但她想了无数个她觉得即文雅、又朗朗上口的名字,都遭到大家激烈的反对。众怒难犯,可怜的七小姐只得吞下自酿的苦酒,成了爪牙队中最没用的一颗毒牙。
宋春茂为训练这些新丁伤透了脑筋,这些人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接受的教育也五花八门,美国人军事素质好,可胆子小,打顺风仗英勇无比,可一旦发现情况不妙,不是想办法溜走,就是举手缴枪,甘心做俘虏。
相比美国人,英国人更有意思,他们素质好,打仗也不怕死,可教条主义严重,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可英国人按照提前制定的计划,一丝不苟的执行。宋春茂曾亲眼目睹,几个英国人风度十足,在战场上宁可挨枪子,也要直着腰冲锋。
至于那几个印度兵,宋春茂一看到他们,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时在英国人面前点头哈腰,转回头对中国人就趾高气扬,真不知他们这种看人下菜碟儿的本事跟谁学来的。
打仗冲锋时永远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可只要有女兵出现,周遭一定会有印度人特有的嬉皮笑脸。
另外,这些外国人都信教,可他们信奉的神仙,在中国有的都没听说过。
开始宋春茂为了不伤害他们的自尊,还允许他们在所谓的特殊日子休息,可后来,这些家伙变本加厉,居然把那这玩意儿当成了偷懒的借口。宋春茂明知这些人在骗他,可又拿不出好办法来解决。
候七把这些人的领进门,自然不会对他们说三道四。
马钰看到眼里急在心头,忍不住训斥道:“惯的他们,给脸不要脸,问问他们,给日本人当俘虏时,也由着他们这样胡来吗?”
马小姐惜字如金,今天破例说了这么多。总结成一句粗俗的话就是:打出来的孙子,惯出来的爷爷。这些家伙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一定要找机会收拾几个。杀鸡儆猴,让洋俘虏彻底服了我们。
机会有的是,没过两天,几个印度人就因为没有大米吃,闹气绝食。候七去劝了两次都吃了闭门羹。第三次候七还没进门,常庆虹上前一脚把门踹开后,冲门外的候七喊了声:“七姐姐,先别进来,这些家伙光着腚要耍流氓。”
常庆虹把几个色胆包天的印度人挡在屋内,这几个赤身露体的家伙打起了七小姐的歪主意,想准备在七小姐进了门,就可以胡作非为。没想到好事儿让常庆虹给搅了。
候七本来对这些外国人寄以厚望,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些印度人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印度人的这种无耻行径,引起了大家极大的愤慨。况且这些家伙放着厕所不去,非要跑到墙根儿、树底下拉屎撒尿,根本不在乎别人看他们时异样的眼光。
宋春茂喜欢交朋友,古道热肠。物以类聚,只要他看中的人品,十有**都有是侠义心肠。显然这几个印度人永远做不了宋春茂的朋友,所以收拾起他们来,宋春茂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既然这些印度人这么喜欢绝食,干脆就成全他们,饿死算了。
弟兄们分三班守在印度人住的门口,半夜里,几个印度人,蹑手蹑脚的溜进厨房偷东西吃。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值班弟兄,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点上灯后,借着灯光观瞧,发现这些家伙居然还洋洋得意,丝毫不为偷盗这件事感到羞愧。倒是那几个英国人,深以为耻,这些印度人的不肖,丢的是他们大英帝国的脸。
印度人把绝食弄假成真,没两天的功夫,他们就饿的进出门都要靠扶墙,到处拉野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其中一个被候七取名为三老鼠的印度兵,想和宋春茂谈判,说他们想停止绝食,因为他们绝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们应该被我们印度士兵英勇的行动所感动,满足我每天供应三餐大米的要求。
宋春茂对印度人自说自话、没中生有的瞎话不感兴趣,丢给三老鼠一句话:“回去再饿上七天后再来找我,有什么事回头再商量。”
再饿七天?印度人虽傻,也知道真的要再饿七天,就真要回印度轮回去了。显然,他们也不认为轮回真的那么重要。能凑合着活着,总比飘渺的轮回靠谱的多。
三老鼠回去后跟那些个三猫、三狗的弟兄们一说宋春茂的不近人情,这些印度人马上变得聪明了,几个印度人同时举手赞成,绝食结束。
印度人满怀期待坐在屋里,等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送上门来。结果他们又失望了,宋春茂以过了饭点儿为由,拒绝了印度人吃夜宵的要求。
可怜的印度士兵,饥肠辘辘,满怀愤恨的度过了一个漫长又饥饿的不眠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印度人渴望的早餐还没出现。倒盼来了三国浦志的身影,他把汽车停在门口,在印度兵惊恐、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几个弟兄咬牙切齿地把他们架起来,丢进了车厢里。顿时,车厢里响起了一片或真或假的**声。
科劳斯和候七用英语热烈的交谈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印度人听得明明白白。科劳斯问:“你到底想把这些印度人弄哪里去?”
“交给日本人啊。”候七一脸的天真,说出来的话却像个恶魔,惊得印度人目瞪口呆。日本人比魔鬼还可怕,当时是看在英国人的面子上,他们才幸运的成了日本人的俘虏。与其说现在嫌弃宋春茂对他们的不好,那么再次落入日本人手里,也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印度人中计了,实话说,候七和科劳斯的演出漏洞百出,可印度人比蒋干还笨,(他们肯定没读过三国演义),乖乖滴上了当。他们拖着饿的、快死的身躯,从车厢里爬出来。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伪装出来的优越感。印度人这次彻底的认输了。
候七和宋春茂的本意,首先想到的是让印度人吃上几顿米饭,解解馋。马钰激烈地反对道:“今天我们发了善心,给印度人吃了白米饭,这是个不懂感恩的民族,他们会认为这白米饭是靠他们奋斗得来的。一旦给他们开了这个先例,这些人以后会变本加厉,变着花样来折腾我们。”
“就按马姑娘的意见办,去给三哥们准备一屉白面馒头。”宋春茂吩咐道。
“慢”,马钰拦下了送饭的战士,道:“印度人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从今天起,惩罚他们一日三餐窝头咸菜。一顿只一个窝头,管了不管饱。另外,告诉他们吃不饱也不能耽误训练,先饿上他们半个月再说,看他们还敢不敢诈刺儿”.
候七和宋春茂一直认为马钰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少言寡语,今天才算见识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印度兵总算消停了。奇怪的是,作为他们的后台老大,几个英国人根本没有理会这几个印度倒霉蛋儿的死活。英国人的识相,让宋春茂感到满意。先把这个老牌帝国的家伙放一边,集中力量,再把几个美国人降服了,就不怕那几个英国人不就范。
对付美国人比印度人麻烦的多,这些家伙走着天生投机的心,专门善于打擦边球。你要告诉他们,再偷看中国女人洗澡会被人看不起,美国人就会反驳不是他要偷看,是洗澡的女人不注重**,被他们无意间看到而已。该被看不起的是洗澡的女人,而不是他们美国人。
泛比种种,只要他们犯了错,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强词夺理,仿佛他们永远是受害者。这些人还极度不团结,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在战场上倒是勇往直前,可从来不注意为战友着想。
尔虞我诈
宋春茂曾笑称,跟这帮美国孙子一起作战,得多长俩心眼儿,他们只顾自己,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更不会用身体替你去挡敌人的子弹。
可这些在美国人看来很正常。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他们不会牺牲自己去保全别人,就像他们捡到别人的钱包,便会收入自己囊中一样天经地义。
他们虽然不团结,可一旦发现周围没有了自己人,这些美国人就会惊慌失措,丧失斗志,坐在原地等侯着自己人来帮忙,或者是敌人来缴自己的枪。
宋春茂,侯七他们研究过几次,还是找不到收拾美国人的手段。
他们在菲律宾战场,被俘之前是很难见过一些世面的,他们会告诉你有一种叫航空母舰的船,那船很大,大的上边都能起落飞机。一种叫汤姆生的手提机关枪,火力比宋春茂他们依赖的驳壳枪猛上好几倍。
美国人对日本人的坦克,看法和德国人的眼光基本是一致的,觉得这些是儿童玩具、骗人的玩意儿。平时看到战士们精心保养的手中武器,美国人更是嗤之以鼻,:“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莫名的优越感,让美国人对宋春茂愈发的不尊重。连一向呆头呆脑的常庆虹,都看不惯美国人的这种傲慢的嘴脸,他愤愤不平的道:“天天就会腆着个脸吹牛逼,他美国的东西什么都好,他家跑出个耗子来都是双眼皮,有这么好的东西,那你干嘛让日本人给俘虏了?” 话粗理不糙,让常庆虹一通没头没脑的话把,几个美国人噎的直翻白眼。
美国人还没搞定,英国人也跟着上来凑热闹,就连已经被降服的印度人也蠢蠢欲动。一时间,宋春茂的爪牙队危机四伏。
“他娘的,这些洋人真麻烦,不知他们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常庆虹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要不就打一架,倒要看看谁的力气大。”
一共二十二个兖州煤矿带来的洋俘虏,除了耿峰是中国人,印度人就是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招惹英国人。剩下的英国人和美国人的人数差不多,在由谁来做小队长的问题上两国起了争执。
爪牙队现在差不多有四十来人,马钰把他们分成了两个小队。爪牙队原先的弟兄们加上耿峰是一队,英国人和美国人、印度人算另外一队。
候七命令三老鼠任副队长,美国和英国都是民主国家,两国当中再选出一个副队长。
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没发现这是候七包藏的祸心,再说他们的国家一直也是这么玩的,便欣然同意了候七这个馊主意。
直到选举时,美国人才发觉上了当,他们是在菲律宾被俘虏的。英国人在缅甸被日本人缴了枪。都是难兄难弟、半斤八两,本来谁也没脸笑话谁,关键是在缅甸被俘的人中,不但有英国人还有印度兵。虽然打仗时这些印度兵屁用都顶不上,可一人一票票数必定不会落入美国人手中。印度是英国的附属国,对英**人的敬畏是天生的。另外,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当了队长,必定会对候七的安排言听计从。印度兵念及故主之威,袍泽之谊,封官之利,会纷纷把手中的票投给英国人的。
一向目中无人的美国兵落选了,沮丧之余,他们发现其中有猫腻,是他妈的印度人破坏了公平。美国人一边抗议选举的不公,一边要求候七重新选举。
那些头上缠着肮脏头巾的印度人,先让他们见鬼去吧。英国人赢得选举,自热不会把刚到手还没焐热的权益拱手相让。
候七对双方的态度很暧昧,既不同意重新选举,还要假意安慰美国人,说他们吃了亏。故意激化双方的矛盾,目的就得让他们打一架。美国人事事争先,没承想在这种事上被英国人给侮辱了。闹的灰头土脸,不由得恼羞成怒,想要用拳头来解决民主解决不了的问题。
英国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他们觉得,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对来犯的美国佬,除了道义上的谴责,更是对来势汹汹的美国人毫不退让。用拳头来保卫自己的民主果实。英国人和美国人打起了群架,英国的天然盟友,印度人聪明的选择了逃避。他们躲在角落里,兴奋的观望着战场上的形势。那架势、那眼神儿,活像一群把头探出壳的乌龟。
没有印度人添乱, 美国人和英国人变得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候七眼见事情闹大了,自己在一旁干着急,可她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解决不开十多个疯狂斗殴的大兵。
她转身去寻宋春茂,宋春茂只是淡淡回了句,:“一群宁肯作俘虏的军人,斗殴是不会出人命的。”
果不其然,候七再返回时,战斗已经结束了。美国人意气风发,英国人垂头丧气。虽然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的挂了彩,但胜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这些绅士派十足的英国人自然不是靠耍流氓起家。美国人收获了胜利,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目的。两个队长的名额都还在该死的英国和印度人手中。美国大兵乘胜追击,再接再厉,又把躲在角落里的印度兵打了个七零八落。连接的胜利冲昏了美国人的大脑,他们打倒了英国人,打服了印度人,又把战斗的矛头转向了宋春茂。
美国人觉得让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管辖,不如自己去领导他们。而这个权利也要靠拳头来说话。爪牙队的弟兄们刚得到情报,美国大兵已气势汹汹的杀到了门口。面对狂傲的美国人,弟兄们兴奋异常,纷纷请缨,要去教训一下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宋春茂琢磨了一会儿,便吩咐科劳斯和孙瑞良出门迎敌,自己则带弟兄们给他俩加油助威。临行前,宋春茂嘱咐道:“把他们打服就行,千万不可伤他们性命。”弟兄们自然明白,这伙人花六郎的功夫最好,可他一剑封喉的本领只能用在战场,现在只是在切磋武艺高下,论高低抢官当,用不着拼命杀掉,自然不能让花六郎上场了。
美国人在门口气势汹汹的讨敌骂阵了半天,才见屋里走出来两个人,不由得生成了怨气,:“这也太他妈看不起人了,我们七八个大兵,你们居然用两个人来对付我们?”
宋春茂一伙儿涌出门外,只是站在门前的石阶上观望,并没有上场比试的意思。美国人气的钢牙咬碎,:这群架没法打了,赢了,以多打少不光彩,万一输了……,美国人根本没想过会输。
这群美国大兵,嘴皮子上的功夫更是他们的特长。他们的战斗力再强悍和科劳斯和孙瑞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没几分钟的功夫,就被刚进门的蔫诸葛呸了一口。美国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声不绝于耳。普通美国士兵的徒手格斗并不占光。更何况科劳斯是特战教官,手底下的功夫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孙瑞良从小练就的铁砂掌,那可是克劳斯见了也要敬而远之的。人多的没有打过人少的,想教训别人的人反被教训了,美国人挺识相,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明白了,这群土生土长的乡巴佬更适合作这支队伍的头把交椅。
多国部队所有的战士今天都被捶了一遍,美国人武装夺权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本着贼不空还的理念,继续对印度人拥有的小队长名额愤愤不已。
印度人倒也挺懂事,主动交出名额给美国人。以权利换和平,省的以后美国人稍有不顺,就拿这个有职无权的顶头上司来出气。
现在多国部队的形势是印度人唯英国马首是瞻,英国人被美国人打的满地找牙,最后美国人又被爪牙队的弟兄们教训了一顿。美国人最讲究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被爪牙队教训后,马上变了秉性,不但对宋春茂言听计从,对爪牙队的每个弟兄都恭恭敬敬。就像《白蛇传》里的青蛇,被教训后大有委身为奴的迹象。
收服了多国部队的心,侯七马上对他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拆散印度小队,把人平均分配给另外两个小队。印度人虽然不乐意被拆帮儿,可这几拨人数他们最弱,弱国无外交,只能委屈的接受了,他们的后台英国人也不敢出面说话。他们在想:收拾完印度,就数他们英国最弱了,自己话太多了,万一惹恼了爪牙队,就可能步印度人的后尘。
多国部队和爪牙队合并后,第二天就开始了训练,宋春茂在麦场边看了一会儿洋兄弟的训练,忍不住摇摇头,慢慢走开了。他怕如果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出言训斥这些洋哥们,如果让彭铁成看到他手下居然有这种兵,也会毫不犹豫的抡起军棍来。
他们头一天的训练科目是挖掘蛇形交通壕和修筑环形公事。对于中国兵来说这是他们入伍的必修课,可这些自称当了一辈子兵的洋哥们儿,居然对此一窍不通。美国人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还说他们的阵地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躲在坑里打黑枪。
英国人倒是知道公事的用处,但有印度人时,他们是不屑作这些体力活的。印度人肯动手,可他们把公事建的不要说人趴在里面,就是只蚂蚁也能露出半个屁股来。
截肢
美国人的狂妄,英国人的傲慢,印度人的敷衍,让候七伤透了脑筋。
在这场遍及全球的战争中,这三个国家都没被别国侵略过,他们的人民,对战争的理解,只来源于报纸和收音机。在他们眼中,战争只是危险而浪漫的游戏。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无数的年轻人被送上前线,在这些无知的青年被送上战场之前,脑子里早被灌输满了民族优越论的认知,而且是根深蒂固。
当他们真正见识到战场的残酷,那些血与火的交融,强奸与杀戮,无不摧毁着他们那脆弱的信念。
在成为炮灰和举手投降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他们认为这是唯一能保全自己性命的选择,从来没想过还有第三条路可走,这条路就是先灭敌人,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做敌人的主人。
候七愁眉不展的样子没能逃过宋春茂的眼睛,他趁那帮洋哥们儿靠在麦秸垛上打盹时,悄悄地对候七道:“七姐,别费那劲儿了,这帮家伙,在战场上都没学会的东西,就别指望他们在训练场上得到。”
候七委屈的点点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有没有说出来。宋春茂又接着道:“七姐,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这帮洋杂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训练不好他们。等以后有任务,让我带他们出去打两仗,让他们吃点儿亏,就知道训练的重要性了。”
候七只得点头答应,又迟疑道:“只怕这些人一听到鬼子的枪声,又要缴械投降了。”
“战场上祸乱军心,缴枪投降者,杀无赦。”宋春茂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让候七听了也不免打了个冷战。
没有了训练洋杂碎的负担,候七一下子轻松起来,非吵着去高东岛看看那几个病号恢复的怎么样了。蔫诸葛等人也正有此意。见有人牵头提了出来,大家都举双手赞成。
这是一排人工凿成的山洞,洞口挂着厚厚的棉门帘。洞内出奇的安静,一盆儿炭火冒着蓝色的火苗,使洞里洞外的温度差了不少。洞内的石壁修整的很光滑,上面还抹了层薄薄的白灰,显得格外安静。挨着两侧墙壁是两张床,姚金霞和刘秀茹身上盖着棉被微阖双眼。也不知睡着了没有?炭盆旁的小马扎上,珍妮正努力的睁着双眼,怎奈瞌睡虫和她过不去,把个小姑娘整治的东倒西歪、哈气连天。
门帘一挑,一阵冷风扑进洞来。珍妮模模糊糊的看着门口有个人影,以为是医生查房,她昏昏沉沉的喊了声:“两位姐姐,该吃药了。”说完,头继续耸拉着,一副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
来人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到病床前,注目凝视着两个因长期卧床,而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一动不动。
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房中的三个女人一同醒来,睁大眼睛看着刚进屋的人。梦中的思念变成了现实,面前正是她们朝思暮想,日盼夜安的心上人。(当然,三个女人的心上人是同一个人。)立在床前的宋春茂满脸的愧疚与不安。
见到了宋春茂,珍妮困意全无,一下子回过神儿来,激动地跳起身来,纵身扑倒宋春茂的怀里,激动地热泪盈眶:“宋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姚金霞先喊了声:“宋大哥……”,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刘秀茹痴痴地看着宋春茂,一语不发。突然,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呜呜的哭出声来。
珍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把宋春茂从身边推开。
宋春茂先走到姚金霞的床前,还未开口,姚金霞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嘴,作了个禁言的手势,又用手指了指刘秀茹的病床,示意宋春茂先去问候她。
宋春茂一面欣喜自己的小媳妇终于懂事了,一面心怀忐忑的走到刘秀茹床前,低低的呼唤了一声:“老伴儿,我看你来了。”
刘秀茹头藏在被子里哭嚎着:“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啊,跟你的三妻四妾过好日子去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竭力的哭嚎声。
宋春茂心里有些着恼,心道:你比姚金霞长好几岁,还不如她懂事呢?甚至连珍妮也不如。宋春茂心有怒意,便要从刘秀茹床边走开。珍妮拉了他一把,轻轻揭开刘秀茹下身的被子。只见一条腿因哭泣儿剧烈的抖动着,另一条腿已不知去向。
宋春茂见状,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了?刘秀茹突然忽的把被子从头上推开,两眼红肿的厉害。她停止了哭泣,有点儿哽咽的道:“茂儿哥,你看到了,我就剩一条腿了,我是个残废了,我不会再和妹妹们争风吃醋,等伤好一些,我就回关东,永远不会再和你见面。”
宋春茂根本没听清她说些什么,脑子里像过电影样,一幕幕闪现着眼前,都是刘秀茹的阿娜多姿的身影。
自己在关东深山老林中摔断了腿,是她在雪窝中,一步步把自己背出深山的,如果不是当时的她不离不弃,自己早就葬身在茫茫雪原了。
车站失散后,为了寻找自己。千里迢迢护卫者母亲从关东找到了这里。中间有多少苦楚,她从未讲过。
劫火车时,是她身先士卒爬上车顶,在呼啸的列车上,她迎风而立,一副巾帼女杰的形象展现给了大家……宋春茂想着,念着,眼泪扑簌簌的流满两腮。
他颤抖着双手,去抚摸那条断腿,从膝盖以上截得肢,腿上包了厚厚的绷带,因为激动的缘故,断肢包扎处又渗出血来。珍妮一见,扭头跑出门去。
宋春茂流着泪,细心的把被子给刘秀茹盖好,那后拿了个马扎坐在刘秀茹床头,紧紧地握着刘秀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老伴儿,别生气,好好地把伤养好了,我也像爹那样,给你做一辆四轮车,我走到哪儿,就推你到哪儿。”
宋春茂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停地对刘秀茹许愿,把后半辈子的底牌,统统都亮在刘秀茹的面前。
开始时刘秀茹还很激动,慢慢他的心情平静的许多,她幽幽的道:“你莫要说了,你说什么现在我也不信。我不用你来可怜我。我知道是我命苦,我是一定要走的,永远不再拖累你。”
两个自说自话,慢慢的就只剩下宋春茂一人在喃喃自语。刘秀茹静静地倾听着,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扶着宋春茂的短发,道:“你不要骗我,茂哥,真离开你,我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宋春茂见刘秀茹不再折腾了,连声道:“我不骗你,我是真心的……”。
刘秀茹轻叹一声:“不知你是不是真心的,你妻妾成群,敢说对哪一个你不是真心的?茂儿哥,我真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说罢,惨然一笑,把眼闭上,一语不发。
邱国营听到珍妮报信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和宋春茂打了个招呼,便仔细检查起刘秀茹的伤势来。他让刘秀茹服了几片镇静剂,待她昏昏睡去后,才开始给她换药。拆开绷带,看到伤口处裸露出的青筋,宋春茂又心疼的落下泪来。
邱医生换完药,又嘱咐了珍妮几句话,和宋春茂告辞走了。
刘秀茹睡着的功夫,宋春茂才顾得上和姚金霞说几句话。在谈话中才知道,手术那天,邱医生连续工作五十多个小时后,累倒在手术台旁,当时大家只注意几个伤者的致命处,忽略的刘秀茹被土匪用刀扎伤的伤口,待到大家发现时,那里已经坏死了,如果不截肢,得了败血症,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最后姚金霞还嘱咐宋春茂道:“以后要对刘姐姐好点儿,她少了一条腿,好可怜。平时醒着的时候总是不说话,夜里更是常常的哭泣。刘姐姐好面子,伤口不管有多痛,从来没有**一声。”
宋春茂听完姚金霞的叙述后,轻声问道:“傻丫头,你光说你刘姐姐了,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姚金霞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怀念当年在千童镇,耍信子杆儿时的情景。再有一个多月,又到三月三了。”
宋春茂和姚金霞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姚金霞道:“宋哥哥,你还没去看司令吧?”
宋春茂点点头,觉得姚金霞对自己的称呼有点儿别扭,问道:“跟谁学的哥哥妹妹的,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珍妮喊你宋哥哥,你乐的屁颠屁颠的,我这么喊你就起鸡皮疙瘩。宋哥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姚金霞的身体不能动,脑子转的愈发的快了。这话问的宋春茂张口结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要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干脆就学徐庶进曹营,一句话也不说了。
姚金霞看到宋春茂的样儿,心下大喜,心道:“这家伙不敢和我拌嘴,心里还是十分在乎我的。”想到这儿,也就不再为难他了。她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我困了,先睡一会,宋哥哥你先去看看司令吧。”
宋春茂心道:“这丫头真困假困先不说,只怕自己这个宋哥哥是当定了。”
宋春茂从茶壶里倒了一碗白开水,放到了姚金霞的床头,说:“你先睡吧,渴了这儿有水,我看看司令去。”
姚金霞阖着眼道:“你去吧,司令那边更乱。”
少侠的烦恼
姚金霞说:“你先去吧,有事儿我让珍妮去找你。”
宋春茂应了一声,悄悄地退出病房。
铁观音的病房离姚金霞的房间不远,洞里洞外挤满了人。宋春茂不愿去凑热闹,转过一个小山包,座北朝南还有一排山洞,这里是男伤员养病的地方。姜立柱自己独占了其中一个房间,房内的空间比女兵那边大了很多。
宋春茂进门时,姜立柱正背对着门,坐在病床上发呆。病房里空荡荡的,连个陪床护理的人都没有,听到有人进来,姜立柱头也不回,闷声闷气的道:“出去,没事儿少来烦我”。
宋春茂不知他发的哪门子邪火,一时楞在门口,进退两难。姜立柱听来人不听自己招呼,顺手抓起靠在背后的枕头,扬手向身后抛去。果然不愧是名家子弟,出手果然不凡,枕头稳稳的落在宋春茂的怀里。
姜立柱的枕头并不能给人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他又急又气,伸手又要胡乱抓起点儿什么东西,却被人抓住手腕,接着被抛出去的枕头,也被从新塞回他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的问道:“兄弟,有什么烦心事,跟哥哥说说”。
姜立柱这才抬起头,满脸的怒容顷刻间舒展开,变的喜笑颜开,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宋春茂淡淡的答道。
姜立柱见他眼睛有些红肿,知道他已经见过刘秀茹了,不由暗骂自己问的冒失。
宋春茂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强笑道:“外边风大,不小心蒙了眼睛”。接着又四下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道:“邱医生真有些过分,为什么不给找个陪床的”?
“有是有的,只不过被我给撵走了”。姜立柱不无得意的道。
“为什么”?
“那些护士嚼舌根子,说我是司令的相好”。
“她们说的也没错啊”。宋春茂奇道。
“我一个穷小子哪配的上人家金枝玉叶”。姜立柱说这话时脸色沉了下来。
宋春茂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司令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
“我怎么敢挑她的理?”姜立柱眼圈儿有些湿润。
“这么长时间了,司令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宋春茂责怪道。
“这么长时间了,她从来就没有看过我。”姜立柱眼泪汪汪,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铁观音与姜立柱这点儿破事儿,虽然他当时没在跟前,但弟兄们早就跟宋春茂说得清清楚楚。姜立柱挨了军棍赌气出走,宋春茂一猜便知,只是铁观音为姜立柱殉情自尽,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铁观音受了重伤,下不了床,不能来看望姜立柱,这点事儿居然成了姜立柱的心病,忧郁其中,自然要发泄与外,那些护士就成了姜少侠的出气筒。知道了姜立柱的病因,宋春茂笑着问他:“兄弟,你遭人暗算时喝了多少酒”?
姜立柱脸有些发红,低声道:“不知道,反正我醒来就在这躺这儿了”。
他见宋春茂不说话,又接着道:“我把大哥两袋儿皮囊酒都偷喝了,你不会怪我吧”?
“值什么,兄弟还挂在嘴上”。宋春茂嘴上说的大方,心里着实惋惜。那两个鹿皮囊,可是他从关东带回来的,弄丢了还真有些可惜。不过话又说回来,两皮囊酒十二三斤,姜立柱一口气喝下去,居然还能醒过来,也算酒量惊人了。只是铁观音为何向姜立柱隐瞒受伤的消息,让宋春茂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孩子的心思还真不好琢磨。
既然宋春茂还没有见到铁观音,也就没有帮她隐瞒的义务,和司令比起来,宋春茂还是觉得兄弟们更亲近一些。
宋春茂把姜立柱醉酒后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种种的匪夷所思,让姜立柱觉得不可思议,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
当他得知铁观音因为他殉情自尽,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他受伤甚重,不但因为脑震荡丧失了部分记忆,而且肋骨摔断伤了肺叶,颈椎也还没有完全康复,一下用过了劲儿,“哎呦”一声,人又瘫坐床上。
宋春茂害了怕,一边安抚姜立柱躺好,一边安慰他道:“兄弟,别着急,我想个办法,一会儿让你俩见一面”。
宋老太太见儿子回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发现宋春茂俩眼直望宋老大的四轮车打转,心下明白了**分,知道儿子心疼断了腿的媳妇,要推她出去转转。
宋老太太先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宋老大一番,然后一哈腰,也不管丈夫同意不同意,就把他抱起来,放在炕头上。宋春茂想要帮忙,被老太太推在一旁,道:“忙活你自己吧,你爹我一个人能照顾”。
宋春茂推上四轮车出门,身后还隐隐传来母亲的声音,:“对秀茹好一点儿,她残废了,心眼小,有些话你不能说。还有,你姚三叔那个闺女,妖里妖气的,我看见她就来气,可你小子看着好,我这当娘也就不说什么了,记住,你们可不许联手欺负我那苦命的秀茹”。
在宋老太太的胡说八道中,宋春茂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另一只手把四轮车往肩上一抗,飞也似的跑掉了。
宋春茂离开时,姜立柱的病房里冷冷清清,才一会儿功夫,这里变得门庭若市。只是男用病房比女用的宽敞许多,人都能进得洞来,倒也不显拥挤。
蔫诸葛和三国浦志立在床前,急的都要哭出声来,任凭他们怎么呼唤,姜立柱就是紧闭双眼,不肯说话。
宋春茂把四轮车安放在门外,挤进人群,大家一见了他回来了,自动闪开一条路来。
常庆虹拉着宋春茂的手,指着两眼紧闭的姜立柱,哽咽道:“大哥,你看,姜哥他是怎么了”?
宋春茂斜搭了一眼,知道姜立柱又在使性子,埋怨军师他们不早点儿来看他,故意刁难蔫诸葛。宋春茂轻咳了一声,道:“兄弟,军师大老远来,是先来看你,还是先去看司令”?
姜立柱闻言猛的睁开眼,然后便要挣扎的坐起来。姜立柱有时好耍小心眼儿,但不失赤子之心,大家知道他适才再耍脾气,报复大家不来看他的过失。因为他在病中,也没人和他计较,大家只是相视一笑,此事也就过去了。
姜立柱也知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向军师、弟兄们陪过不是,然后问宋春茂准备的怎么样。宋春茂把车推进门,又招呼兄弟们把姜立柱轻轻抬到四轮车上,刚要出门,却被蔫诸葛拦了下来。
“为什么”?姜立柱心急火燎的想去见铁观音,对军师的阻拦大为不满。
蔫诸葛欲说还休,看看周围的弟兄们,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出了什么意外”?宋春茂焦急的问。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司令又撞邪了”。蔫诸葛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
“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
“哪方的邪祟”?
“好像是当年被日本人用铡刀铡掉的俏三娘”。蔫诸葛回答完摇摇头,“但这怎么可能呢”?他自言自语道。
蔫诸葛他们到高东岛后,除了宋春茂,其余的人都到了铁观音疗伤的病房。她今天精神很好,和大家有说有笑,聊了好大一会儿。
侯七跟她说起蔫诸葛施巧计,引诱鬼子和丁大眼的还乡团自相残杀,结果还乡团全军覆没的消息,汇声汇色的讲给她听,羡慕的铁观音两眼放光。
虽然早有人把胜利的消息告诉了她,但毕竟没有当事人自己讲述来的真实。大家又扯了会儿闲篇儿,还没见宋春茂过来,估计他被几位娇妻绊住了手脚。
蔫诸葛说不等他了,大家先去看一下姜立柱,司令部那边离不了人,大家都聚在高东岛,那边可就真唱空城计了。
铁观音也催促大家早些动身,老蔫断后,刚到门口,就听身后有人长叹了口气,悠悠的道:“蔫大哥,你这是真的要走了吗”?是个男人的声音。大家停下脚步,回头看时,铁观音眼睛亮的吓人,双颊透着潮红。
“你是谁”?蔫诸葛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说我是谁?蔫大哥连我也不认识了”?铁观音展颜一笑,语气中微带责怪之意。
铁观音的声音没有变化,难道自己刚才听错了?蔫诸葛摇摇脑袋,又迟疑的看看身边的弟兄们。大家的表情证明,刚才不是错觉。
再看铁观音,又恢复了刚才痴呆的模样,只是眼泪成双成对的从脸上滑下来。侯七往前凑了几步,铁观音身子往后缩了缩,仿佛很害怕的样子,道:“你是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依然是刚才男子的声音。
白日见鬼。这回轮到侯七害怕了,她小脸煞白,哆嗦着躲到蔫诸葛身后。老蔫反而安定下来,又往前走了几步,激动的问:“金江兄弟,是你回来了吗”?
铁观音惨然一笑:“难为蔫大哥还记得我”。
蔫诸葛又问了几句,铁观音却再也不说话了。大家似乎觉得一阵冷风慢慢拂过面庞。
蔫诸葛道:“既然兄弟不愿理睬我们,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山洞外艳阳高照,大家仰头看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一百九十九章:招魂
我和俏三娘是旧相识,快让我去见见他”。听说是俏三娘的亡魂上了铁观音的身,姜立柱特别激动,身子也有些颤抖。
“不要莽撞,碰到这种事儿,还是请宋大伯来最好”。蔫诸葛的话得到大家一致赞成,姜立柱虽有异议,但他动不了,只能坐在四轮车上干着急。
宋春茂把车扛来的有多快,扛回去的就有多麻利。宋老太见儿子这么短时间就赶了回来,嘴里不断埋怨丈夫小心眼儿,一辆破车也舍不得给儿子,还让孩子大老远巴巴儿的送回来。又念叨儿子这么大了,一点儿不懂风情,居然不肯多陪媳妇儿一会儿,一点儿不像你爹,看见漂亮女孩就走不动路。
总之就是千错万错都是宋老大的错,即使不是,也要拐弯抹角的把责任引到他身上,然后找借口,狠狠训斥一下自己的丈夫。好在宋老大逆来顺受,早就习以为常了,面对老婆的唠唠叨叨,装聋作哑,假装听不到。
宋春茂顾不上听母亲絮叨,和宋老大说了一下铁观音中邪的事儿。宋老大还未开言,他老婆早已沉不住气了,嚷嚷道:“不就是中邪吗,小事一桩,不用你父亲出手,老娘我今天给你露一手”。
宋春茂对母亲的话将信将疑,抬头看了看父亲。宋老大难得如此威严,望媳妇一瞪眼。老太太自尊心受到巨大伤害,扭身出门,把房门重重的一摔,留下句:“懒得理你们爷儿俩”。匆匆的走了。
宋老大被儿子推到铁观音的病房,却发现老太太早已寻人抬了两副担架,和刘秀茹有说有笑的等着看宋老大捉妖呢。
姚金霞喜欢看热闹,她婆婆没丢下她,也一块儿抬了过来。虽然老太太对她还是带答不理儿,姚金霞却也不怪婆婆。老太太把这事儿当戏看,就差没卖票了,宋老大敢怒不敢言,恶狠狠瞪了老伴儿一眼。换来老太太肆无忌惮的笑声。
宋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蔫诸葛在病房里只留下他和姜立柱,还有宋春茂父子。其余的人都给撵到山洞外,关上门,又落下门帘,洞里的情形不要说看,连听也是生息皆无。
宋老太太本来想着,等丈夫大显神通时好好显摆一下的,结果蔫诸葛没给她机会。宋老太吃了闭门羹,丝毫不以为然,留在门口替丈夫加油助威也不错。
病房里安静的出奇,铁观音盘坐在病床上,低着头一语不发,精神比刚才萎靡了不少。
姜立柱是被大家用椅子抬进病房的,现在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铁观音,想说话却又不敢说。
病房中一共五个人,倒有三个行动不变。宋老大吩咐儿子取一盘线香,点燃后不到半盏茶工夫,病房中满是氤氤氲氲的香味。
宋老大刺破食指,在铁观音双目间一点。铁观音“啊”了一声,果然是男子的声音。宋老大深知此人和铁观关系非同小可,倒也不敢得罪。
“善恶有报终归属,英灵常驻神仙府。阅尽三界不平事,尘归尘来土归土”。宋老大口占一偈,然后一指铁观音,:“嗟,开口讲话”。
“求法师指点迷津”。声音似远有近,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铁观音嘴里说出来,显得不伦不类,但大家豪不为意。蔫诸葛和姜立柱同俏三娘同台多年,这是他的声音确凿无疑。他俩热泪盈眶,嘴里默默喊着俏三娘的名字。
宋老大接着道:“高东岛布有六爻八卦阵,神鬼难至,阁下何以至此”?
“无底洞,怨气深,三千亡魂冤难伸,此案曾被天帝晓,网开一面照乾坤”。
宋老大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阁下并非无底洞冤魂,有些多事了吧”?
“天师莫怪,我也知无底洞的冤魂,是他们罪有应得。我至此只为提醒天师,六爻八卦阵已破,望天师未雨绸缪”。
宋老大恭了恭手,口中称谢。知道俏三娘并无恶意,大家才放下心来。片刻宋老大又问:“阁下与铁观音曾有夫妻之名,你今日为何不念旧情,欺她三魂,压她六魄,她元神本已受损,今日你又雪上加霜,铁观音日后非大病一场不可”。
“这可如何是好”。俏三娘声音里透着焦急。顷刻间只见铁观音头顶升起一团白雾,盘旋着,飘忽不定。
没有了俏三娘的魂魄缠绕,铁观音好像做了个梦,迷离的双眼看着大家,脸上一片迷茫。
没有了载体,任宋老大怎样询问,俏三娘就是一语不发。铁观音见宋老大不断提问,却不见有人回答,又看蔫诸葛三人一脸素幕,紧张兮兮的,不知大家搞什么鬼,不由得嘻嘻一笑,刚要说话,宋老大又开言了,:“阁下没有载体,无口无言,虽有满腹冤屈,无处申诉,不知我说的可对”?
线香的轻烟来回摇晃了几下。
铁观音大感有趣,刚一张嘴,被蔫诸葛狠狠瞪了一眼,剩下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宋老大一指蔫诸葛和姜立柱,道:“他俩都是你的旧相识,一个身体虚弱,一个重伤未愈,阁下如要强上他们的身,只怕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线香的烟又来回摇了摇。
铁观音由惊奇变成害怕,不知宋老大和谁说话,她把棉被抱在怀中,双眼紧盯着线香。宋老大又指了指宋春茂,“这是我的儿子,红鸾星驾,阳气太盛,只怕你近不了身”。
轻烟向宋春茂飘过来,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突然退了回去,摇摇晃晃半天才稳定下来。
宋老大见俏三娘吃了亏,笑道:“看来只有我这把老骨头来担此重任了”。
铁观音急道:“还有我呢,为什么把我忘了”?
宋老大没有理她。对蔫诸葛道:“军师,你有什么问题,先考虑一下,我担心一会儿的谈话,司令他俩会乱了分寸”。
蔫诸葛点头答应。宋老大又对宋春茂道:“待会儿说完话,我如果还不了魂,你就把你妈喊进来,她知道该怎么办。切记,千万不能口出恶语,否则后果难料”。
宋春茂开始还认为父亲装腔作势,现在见他说的如此郑重,心里不觉害怕起来。
宋老大微阖双目,身体斜靠在四轮车上,轻轻的道:“来吧”。
只见一缕轻烟向宋老大移过来,绕着四轮车缓缓转动,仿佛犹豫不决的样子。
铁观音被惊呆了,她把拳头放在嘴边,眼睛睁的大大的,不错眼珠儿的盯着那缕轻烟。轻烟旋转的越来越慢,最后凝聚在宋老大的头顶,慢慢进入他的身体,逐渐消失不见了。
蔫诸葛见宋老大张开眼睛,眼神里透着怪异的光芒。知道时机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把声音说得平稳些,:“金江兄弟,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哪里安身”?
“我当年被王铡刀铡了双腿,又被他腰断两截,心肝也被他下酒吃了。三魂六魄本已消散,可我总是放不下一个人,这几年,一直用仅存的精诚收集我消散的魂魄,几月前,老天有眼,竟让我成功了。见到兄弟们做的事业好生兴旺,让我又羡慕又伤感,当年若要不死,能跟大家在一起该多好啊”。言罢,长叹一声,叹息声中,竟有说不出的遗憾与寂寥。
蔫诸葛一开口叫金江兄弟,铁观音心里就开了锅。难道三姐回来看我了?待听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听他把往事娓娓道来,似乎人就在身边。可阴阳两分,人鬼殊途,此生再见已不可能。此情此景,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俏三娘话音未落,铁观音早已泣不成声。姜立柱在一旁也泪流满面。
俏三娘接着道:“长不大的小香香,怎么又哭鼻子了,小心肿了眼睛上不了台。见到我你应该开心才对”。
“我偏要哭,我就不要上台,我要你活过来,我心里难受,晚上睡不着觉就是想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能活过来”。铁观音哭号着,语无伦次的抱怨着。她现在是一个弱女子,再不是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
过了良久,俏三娘才又开始说话,:“当年为英旺大哥报仇,我没等你回来就对日本人下了手,死的时候也没能见上你一面,香香,你恨不恨我”?
“我恨你,恨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咱一块杀鬼子。我们要生在一起,死在一块儿,那样也总比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好”。铁观音继续嚎啕。
“你有恨,我无悔,今生无缘,来生来世你我再做夫妻。”俏三娘话说得斩钉截铁。
俏三娘被杀时,在座的没人在场,从容赴死易,慷慨就义难。每当有人说起俏三娘就义时的情景,大家都心潮澎湃。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换做他,肯定不会死的那样气壮山河。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时间长了,宋老大可能就吃不住劲儿了。蔫诸葛打断他俩的儿女情长,问道:“金江兄弟,你要托生何处,现在可有眉目”?
这个问题大家都关心,铁观音也止住悲声,不敢出一丝声音,生怕漏掉俏三娘的每一句话。俏三娘悠悠道:“我六根不全,只能坠入畜生道,只怕没有来生了。”
二百章:魂归来兮
大家一阵怅然,俏三娘没了双腿、腰断两截,心肝被汉奸做了下酒菜,自然是六根难全。
“金江兄弟,你也莫要急着投胎,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看看有何良策,可以让你免坠轮回。”蔫诸葛道。
“天道轮回,人岂能逆天行事,我看,兄弟们就不要为我费心了。”俏三娘言不由衷,其中的深意也只有当事人可知。
“金江兄弟对以后还有什么打算和要求?”蔫诸葛接着又问道。
“香香和小柱子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们两人都是急脾气,以后过日子要是有意见不统一争吵起来时,要互相谦让一点儿。”俏三娘能说出这番话,使出大家意料。
铁观音急道:“三姐,你不要我了么?”
“你都要给三姐娶阴亲了,这事儿我还要多谢你呢。”
原来俏三娘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自己所说的话、所作所为他全知道。铁观音和姜立柱羞红了脸,觉得愧对俏三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蔫诸葛又和俏三娘说了几句闲话。俏三娘道:“时候不早了,我可要走了,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几个人闻听此言,心如刀绞,都忍不住落下泪来。铁观音抬起头道:“慢。”
大家不知她有何打算,一齐把目光投向她:“三姐,你也不用着急走,反正也不差这几年时间。我要为你做三件事,已偿我负你之恩。”
“孩子话,你何曾负我?你和小柱子的亲事,我没意见。你千万不要对此耿耿于怀。”俏三娘聪明绝顶,也可以说他才是真正了解她、关心她的人,一下就猜中了铁观音的心思。
哪知铁观音愈发执拗,没等俏三娘把话说完,就斩钉截铁的吼道:“我要为三姐做三件事。这三件事一件未成,我和姜立柱一日不成亲。”
“你这是何苦呢。”俏三娘道。
铁观音根本没理会,接着道:“第一,我要寻一个免坠轮回的方子,不让三姐坠入畜生道。第二,我要为三姐配一门阴亲,这也是我曾经许过得愿,我一定会还愿的。第三,我要把王铡刀活捉了,亲手把他挖心沥血,为三姐报仇雪恨。”
大家一齐称是。俏三娘不再推辞,只得依了铁观音。
蔫诸葛又安慰俏三娘,让他暂且在柳王庙安身,那里的柳王可是宋老大亲口赦封的,不怕他不听招呼。俏三娘闻言甚喜,连连谢过军师。
俏三娘从宋老大身体里出来,又变得不讲话了,只是化作了一团青烟,静静地守护着大家。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老大还没有醒过来。宋春茂急得两只手都要搓出了火。蔫诸葛也背着手,在屋中踱来踱去,拿不出一个主意。
“宋老伯刚才交代了,有事儿就找宋伯母。”姜立柱道。
宋春茂一拍脑袋,低低的骂了声自己的猪脑子,转身出门去了。
铁观音病房门口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去,大家正翘首期盼着。宋春茂一出门,就被他们给围了起来。
闻听宋老大出了意外,宋老太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病房,其余闲杂人等又被蔫诸葛挡在门外。
宋老大面色安详,呼吸匀称,就是对大家的呼唤没有一点儿反应。宋老太太绕着老伴儿转了几圈儿,道:“这是魂入灵台,一时半会儿可醒不了”。转回头问宋春茂:“你爹这老东西又出什么幺蛾子,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
宋春茂把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讲述了一遍。宋老太太越听越害怕,最后竟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宋春茂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的失态,他走过去,双手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宋老太太的手冰凉,不停的颤抖。“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宋春茂轻声的问道。
老太太摇摇头,哽咽道:“你爹不中了,准备后事吧”。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惊的宋春茂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爹呼吸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你爹断了双腿,接不了地气,全凭灵台不灭,来承接别人的三魂六魄。他年老体衰,这么一折腾,可就活不过来了”。老太太一屁股坐地上,手拍大腿嚎啕大哭。
宋春茂也跟着大放悲声。病房里这么一闹腾,门外的大家一齐涌入病房,有的去劝慰悲伤的宋春茂母子,有些人陪着他娘俩掉眼泪。只有凤莉和马钰双眼直盯着宋老大。
凤莉是宋老大从小拉扯大的,对宋老大感情比宋春茂还要深厚。马钰是宋老大的弟子,曾跟师傅学过《奇门遁甲》。
凤莉因为被金婷蛊惑,偷了宋老大的珍宝,事情败露后她被宋老太赶出家门。事情过了这么久,老太太也一直没有原谅她。现在这个时候,她的出现有些不合时宜,被宋老太太骂得狗血喷头,成了宋老太太的撒气筒。
凤莉并不理会婆婆的谩骂,她走到宋老大身后,双手盖住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捏,片刻过后,宋老大渐渐传出了鼾声。
大家喜出望外,都凭住呼吸,看凤莉给宋老大医治。又过了一会儿,鼾声越来越响亮,凤莉抬手在宋老大百汇穴,和膻中穴分别猛击一掌,宋老大嗓子咕噜咕噜直响,马钰急忙端了一大碗水接在宋老大口下,他一张嘴,两团鲜红的淤血落在碗里,在水面上飞速的打着转儿。马钰还没把水碗放下,宋老大已经睁开了眼睛。
宋老太太见老头子醒了,先是转悲为喜,继而变得恼怒起来。老头子死而复生,老太太不敢造次,满腔怒火都撒到凤莉身上。她怀疑是凤莉和宋老大串通好,来骗自己的。任凭凤莉如何解释,宋老太根本不听。急的这老实丫头寻死觅活,非要用自尽,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现场乱成一锅粥,宋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嘴,家丑不外扬,这样吵吵闹闹、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宋老太太不服,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宋老大,阴阳怪气,长长的“哎吆”了一声,还没容她把下边的话说出来,宋老大早已重重的一拍四轮车的靠背,大声喝道:“闭嘴,再敢废话,明天你滚出高东岛”。
老太太张了张嘴,没敢反驳,眼泪委屈的流了下来。宋老大又瞪着眼睛看了老伴儿半晌,见她安静下来,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声音不高,却不容抗拒道:“闲杂人等退出门外,凤儿,你和你马姐姐留下”。
宋老太太在大家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气呼呼的出了门。病房的门也重新关上。
宋老大这套把戏让蔫诸葛暗赞不已。平时宋老大惧内,大家对他这点儿很看得起,今天才知道他心机颇深。他的乍死苦肉计,不但瞒过了大家,还给了凶悍的宋老太太一个下马威,又顺理成章的,把被老伴儿撵走的儿媳凤莉接了回来。铁观音因心存愧疚,对宋老大更加感恩戴德。
蔫诸葛又看看宋春茂,心道:这小子在年轻的一辈人里也算是佼佼者,可跟他爹这老狐狸比起来,还是嫩了些。
不提老蔫在一旁胡思乱想,单说宋老大命人重新点燃线香,让俏三娘的魂魄暂居在凤莉身上。一切准备完毕,宋老大才郎声道:“俏三娘,你男生女像,慧根不珉,不应夭亡,惜天妒英才,竟使尔不寿,此天之过也”。
宋老大好像有些劳累,马钰急忙送上一碗水,服侍他喝了。宋老大才接着又道:“你我有缘,你的三魂六魄曾暂居我灵台,得我三昧真火煅烧,重得天地之精,日月之华”。说着一指带有血团的水碗。“你把此物好生供奉,每日子午两时,魂魄饮此血食,三年以后功德圆满,便可投胎为人,不再受那轮回之苦”。
“多谢法师成全,在下感激不尽”。俏三娘略带磁性的男中音从凤莉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嘴里说出来,现场说不出的诡异。
过了一会儿,宋老大道:“我还有一事相求,万望俏三娘不吝相助”。
“天师有令,在下敢不效绵薄之力”?
“拙荆脾气不好,让朋友们见笑了”。
“不敢”。铁观音等人一齐答到。
“糟糠之妻不下堂,拙荆多年含辛茹苦,对我不离不弃,今日为救俏三娘,惹她老大不开心,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蔫诸葛心道:这个老狐狸,不知要给大家下个什么套儿?
“我想过会儿把拙荆请回来,由俏三娘出面给她陪个不是,不知三娘肯赏脸吗”?
“能为天师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好,钰儿,去把你师娘请进来”。
马钰应声去了。
蔫诸葛纳闷:有儿子不用,用徒弟,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蔫诸葛的疑虑没有逃过宋老大的眼睛,他笑道:“我深知拙荆的脾气,如果让茂儿去请他娘,肯定会被奚落一顿,人还未必能请回来,钰儿心思缜密,在高东岛时和师娘素来交好,让她去肯定马到成功”。
大家深已为然。
夜审冤魂
只有铁观音傻傻问道:“咱们一伙人只有马姐姐姓马,换作别人就不会成功了”?宋老大道:“不知司令所指何意”?“刚才宋老伯不是亲口说了马到成功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果然不出宋老大所料,宋老太太跟在马钰身后,气呼呼的进了门,狠狠的瞪了宋老大一眼,双手抱肩,立在门口,白眼向天,一语不发。
凤莉款款的向老太太走过来,脚步飘忽不定,老太太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再一见她骚首弄姿的模样,心中更是厌恶,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凤莉并不在意宋老太太的冷淡,一揖到地,口中道:“多谢前辈大恩”。
老太太刚见她赔礼,心中的怒火已去了大半,又听得声音有变,不似先前的柔美,更是惊诧万分,心中疑虑,转过身来,见凤莉并无异常,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宋老大施法术,救俏三娘不坠轮回,俏三娘自是感激不尽,他把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宋老太刀子嘴,豆腐心,早已听的满面是泪。
俏三娘唱戏时主攻旦角,花旦,刀马旦样样来的,其声望直追当时的四大名旦。举手投足,风姿卓约,今借凤莉身躯,阴柔不失刚烈。凤莉性情软,逆来顺受,气质上较俏三娘颇有不如。
目睹此情此景,铁观音早已泣不成声。更让姜立柱自愧不如,其他人暗道,也只有此等人物,方配得上铁观音。
宋老太一把把凤莉搂在怀里,手抚着凤莉油亮的头发。流着泪说:“我可怜的孩儿,这么好的一个人,那杀千刀的王铡刀,怎么就下的了手”。
宋老大算无遗策,一场天大的风波,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可惜他是个劳累命,这边俏三娘的事,刚处理的有些眉目,那边无底洞又传来不好得消息。
一阵阵凄历的鬼嚎,不断的从无底洞深处涌出来,听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
六爻八卦阵上干天和,以人力改变天机,逆天行事,必遭天遣。
既然俏三娘能借无底洞进入高东岛,说明六爻八卦阵已在此出现漏洞。高东岛上有医院、兵工厂、藏宝洞,可以说,这里是铁观音的根本所在,实在容不得半点有失。
铁观音也放心不下,不听劝阻,命人用担架抬着,来到无底洞所在的断崖上。宋老大被儿子用四轮车推着,围着无底洞周围转了几个圈,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凝重起来,丝毫没有了超度俏三娘时的胸有成竹。他刚停下,蔫诸葛等人就围了上来。
情况要比估计严重的多,已经有无数的冤魂逃离了无底洞,只因为俏三娘心有所属,追随铁观音才露了行踪,冤魂已遍布高东岛各个角落。号称铜墙铁壁的六爻八卦阵,已经名存实亡。只要岛上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冤魂缠身,甚至被它们索了命去。
大家见宋老大说的如此郑重,也不禁担忧起来。蔫诸葛问道:“宋老伯,可有收押冤魂的良策”?
宋老大闭着眼睛思索良久,才开口道:“也只能如此了”。
时间不大,蔫诸葛传下命令,所有高东岛闲杂人等,今夜亥时,到明晨卯时,一律不准出门活动,房门禁闭,灯火不息,屋生碳火,门口挂葫芦。葫芦是道教之祖,可避邪祟。
又命人在无底洞附近搭起戏台,锣鼓家什一概不用,而是准备了招魂幡,**铃,打魂鞭,**伞,追魂索,丧魂钉几样法器。
宋老大扮作包公包文正,头带乌纱,身着蟒袍,乌黑一张脸,额头中间画月牙般天眼。包公昼断阳,夜断阴,以铁面无私,公正廉明驰名天下。
宋春茂充当护法,怀抱打魂鞭,立在宋老大身侧。爪牙队的弟兄们扮成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各持法器,分立两厢。蔫诸葛成了公孙策,手把引魂幡立在台口。
夜半子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戏台上不点灯光,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包文正二目微阖,突然中间天眼顿开,一道冷光把戏台照的分毫毕现。他惊堂木一拍,高声长喝:“开堂”。
蔫诸葛捧起招魂幡,来回摇动几下,郎声道:“奉了大人命,开堂论分明”。又摇摇招魂幡,接着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褒,无心作恶,有恶不罚,谁有冤情,速上堂来”。
招魂幡起处,无数条黑影拥挤不堪,片刻间就在堂前跪满。包公高声怒喝:“止”!
招魂幡一合,如一道幕帐把冤魂隔成两部。
包公道:“尔等有何冤情,仔细道来,本堂与尔等做主”。
众冤魂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诉说自己的冤情,没有一个甘居人后。
包公也不搭话,只是睁开眼睛,目光所至,众冤魂或一团黑气,或胸腹瘀塞,五凝结不通。其中更无一个是心胸良善扩达之辈。
包公大怒道:“尔等生为凶兵,亡为恶鬼,恶易生怨,积怨成嗔,何冤之有,一群宵小之徒,扰乱公堂,先行拿下,过后听候处置”。
神目如电,众冤魂挤作一团,不敢稍有反抗之意。
**铃响,**伞张开,众冤魂虽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不到一盏茶工夫,都被收入伞。
蔫诸葛又一次摇动招魂幡,又一拨冤魂鱼贯而入。包公明察秋毫,是非公断,一众冤魂无不心悦诚服。偶有强词夺理者,也被包公分说利害,晓之以理,最后自己乖乖的溜进**伞。
不到一个时辰,无底洞的冤魂已被处理干净。包文正脸色一变,面露杀机,他念动咒语,召来六丁六甲,抛出追魂索,下令把逃出无底洞,散布在高东岛各处的冤魂捉拿归案。
六丁六甲领了法旨,擎追魂索拔地而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划过高东岛的夜空。须臾间,数百个冤魂被追魂索缚住,从半空中跌落堂前。俏三娘也赫然在列。
包公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尔等前世多恶,今世命该横死,尔等竟逆天而为,私自逃离禁锢,入人世祸乱乾坤,该当受丧魂钉之刑,尔等可有异议”?
众冤魂战战兢兢,并无一人敢上前陈辞。包公又用天眼扫视一番,突然用手指点俏三娘道:“尔已精诚招魂魄,本非作恶之辈,奈何至此”?
众冤魂为俏三娘分开一条道路,让他上前陈情。俏三娘魂魄俱全,本就不应受刑,更难得他的魂魄通体晶莹,更无一丝黑气。
待他把自己的冤情禀告了包公。包公犹自不信,调来《丹书富贵薄》,翻阅良久,才对俏三娘道:“尔本天机星转世,因身负奇才,被心怀妒忌的天神下了诅咒,生无富贵,死无全尸,故而也不用托生了”。
俏三娘谢过了包青天,言语中并无半分怨愤之情。
包公哈哈笑道:“好一个天机星君,胸怀霁月,听封”。
俏三娘闻听重新跪倒。
“本堂封你为驱煞神,护佑一方百姓平安,驻陛高东岛,属灌口二郎真君麾下,有何冤屈,他自会为你做主”。
俏三娘又重新谢过包文正。
包公又把其他冤魂用丧魂钉钉在石匣中,永世不得解脱。封印了**伞,鸡叫头遍时,包公收了神通,带着诸多法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亮时候,高东岛一区如往常,昨夜的审讯没留下一点踪迹。
蔫诸葛向铁观音讲说道俏三娘已被包青天封位成神,驻陛高东岛。铁观音即喜且悲,吩咐军师在岛上给俏三娘起一座道场,供百姓祭祀。
蔫诸葛笑而不答,铁观音心中不悦。老蔫连忙解释,并不是他没把这事儿放心里,只是现在时间有些过早,等几天再由他亲自谋划,一定把道场建的宽敞气派。
铁观音不知军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素知蔫诸葛办事妥当,也就不好再追问。
蔫诸葛的小九九没瞒过侯七,她私下对爪牙队的弟兄们说:“军师为了省工钱,正打那些俘虏的主意呢”。
那些俘虏,就是我们在古皮城俘获的还乡团,现在正在重修聚义厅的工地上服苦役呢。看来他们受累的日子还远未结束,蔫诸葛已经为他们计划了新的任务。
高东岛上养伤的伤员,恢复的都不错,虽说要回部队,还得有段时间,可大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凤莉也和宋老大夫妇从归旧好,老太太可怜惨死的俏三娘,总是把眼前这个儿媳妇和他混作一人,爱屋及乌,对凤莉竟也一日好似一日。
没有了后顾之忧,大家有说有笑的回司令部。
若无烦事在心间,便是人间好风景。
一路上寻常景色,在侯七满怀诗意的指点下,竟也成了曼妙的风景。
路过大邢庄时,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丫头,居然自作主张,非要带着大伙儿前往聚义厅的工地视察。
蔫诸葛几个老成持重的,不愿跟她去凑热闹,先行回司令部去了。
春风得意马蹄急,在疯丫头侯七的带领下,大家奋马扬鞭,在大路上掀起滚滚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