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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农家女全文阅读

作者:一枝绿萝     秦时农家女txt下载     秦时农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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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怎么穿越到这个鬼地方

    光线太亮,睡不着了,不用睁眼都知道,周围都是白亮亮的。身上也热,寒洲觉得脸都要晒曝了,还有点火烧火燎的疼。但想睁眼睛却发现睁不开,眼睛好像糊了很多眼屎,耳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大声的吵嚷,有男有女,整个环境就像演出前的后台,各种忙乱。

    渐渐地声音清晰了,有个尖细的女声问“咋办呢?咋办呢?”这腔调有点像曾经看过的西北小品,很有喜感,但也能听出来,她是紧张而慌乱的。

    “好像还活着呢!你看她眼皮在动。”有个老人的声音,倒不似刚才那个的慌乱。

    “就是活着的,我也看见了她眼皮在动。”有个小孩子的声音,脆脆的,大概是个女孩。

    “我过去看看吧。”有个男子的声音。听得出来想尝试,信心又不太足似的。

    “别过去,你看她穿的普通,却细皮嫩肉的,你看那指甲,哪像是我们这些女人的样子。别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回头大户来找我们的麻烦。”刚才的尖细的声音又说。

    “那也不能就让她一直躺着,这样晒也得晒死了。”那个信心不太足的男人又说。

    “就是,先过去扳开眼皮看看吧,说不定可以活呢。”老人说话了。

    寒洲现在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吵嚷了,他们在说她呢,也许把她当碰瓷的了。她觉得身上除了左肋有些疼,其他地方倒还好,就是使不上力气。眼睛要睁开确实很困难,她要歇歇,再努一把力才好。可是确实太热了,她觉得力气聚不起来,自己可能要化作一股青烟散掉了。肯定是躺了很久了,也不知道那个闯祸的司机到哪儿去了,怎么能狼心狗肺地把她扔在马路上呢?打个120也好啊。奶奶的,老陈,也不说出来找找我,大中午的又去打游戏去了。

    “罗爷爷,咱俩一起去看看吧”。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嗯。”老人应和了一声。

    有脚步声过来。耳边咚咚的。

    有阴影挡住了射在脸上的光。寒洲知道有人来管她了,很激动,但也搞不清自己的情况,怕他们不懂急救知识,希望他们能先联系医院,当然最最紧要的是给自己来瓶水,否则真的要化作一缕青烟散掉了。

    有个手指落在她的眼皮上,小心翼翼地往上推了一下,又慌忙放下。

    “看清了没?”老人问。

    “我也不知道。”男人答。

    寒洲生怕他们走了,心说你倒是再来一下呀,我要是碰瓷的这会儿就粘上你们了,哪能这么一动不动呢?

    “那就再看看。”老人又说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利索了些。

    终于见着光了。寒洲努力动了动眼珠,这会也不想看清什么东西了,只想让人知道这个躺着的人还活着。

    “嗯,看清了,这下看清了,她是活着的。”男人的声音有点兴奋。

    这声音引起了周围的骚动,各种声音又乱作一团。

    “先把她抱到窑里去,让她凉快些。”老人好像下命令一般。

    “哦。”那个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脖子下边,另一只手配合着托着她的大腿。

    他很听老人的话。

    终于我不用化作一缕青烟了,寒洲心里松下下来。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一个人的怀里荡来荡去。身后好像跟了些人,脚步踢踢踏踏的,大概是跟着来看急救过程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吗?寒洲活了这么些年一直是不喜欢围观的,但围观好像是生活常态。

    “赶紧把窑门打开。”老人命令。

    有人上前,也没听见开锁的声音,门就“吱嘎”地叫了一声,寒洲心想这肯定是一扇坏门。

    “放炕上,放炕上”。大伙儿的声音,乱乱的。

    嗯?放炕上?这年头北京还有人家用炕的吗?寒洲糊涂了。

    身体躺平了,炕板很硬,但屋子里凉快了些,不用再晒着了。

    “得找个医生吧?”男人不确定地问。

    一只苍老的手碰了下寒洲的额头,又试了试脖子的温度。

    “在外面晒坏了,去拿瓢水来,停会儿再去叫医生。”

    紧接着有盛水的声音,脚步的声音,还有小声的叽叽喳喳。

    一滴水,凉凉的一滴水掉在寒洲的额头上,紧接着是一只沾了水的手整个覆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脸上。现在,寒洲知道什么叫滴水之恩了,这真的是太大的恩情了。

    又是一块沾了水的布糊上了她的脸,撩开一个小缝儿让她呼吸。有小水滴浸在鼻腔,润润的,真舒服啊。寒洲这下是真踏实了。

    “应该把她身上也擦擦,刚才实在是晒坏了。”老人又说。

    啊?要脱我的衣服吗?我要被围观了吗?不会有坏人录相吧?寒洲紧张地捏捏拳头,但拳头也使不上力。除了这个,她什么也做不了,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那就,那就翠翠姐你来吧,我们都先出去一下。”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行,小花留下给妈搭把手。”尖细的声音原来叫翠翠。

    “嗯。”小花脆生生地答应。

    脚步声又踢踢踏踏地走远了。屋子静了下来,但屋外的声音还是听得到。

    “先脱了她的袍子,还有鞋子。”翠翠说。

    几只手在身上扯来扯去的,但还算有些章法。衣服脱下来了,身上有了一阵凉意,可以感觉到人走来走去带动的小风。

    “妈,她真白。比你脱了衣服白,和我肚子上的肉肉差不多。”小花一边往身上沾水一边说。

    “妈没生你时也是很白的。”翠翠一边干活一边应和着。

    “皮肤白不白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肯定原先就黑的。”小花一点不留情面。寒洲听着都想笑了。

    “这孩子,我生你以前的事情你能知道?尽瞎说。镇上的人们都说你妈是一枝花,只不过找了你爹那个不起色的,才成了这个样子。”翠翠不甘心地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是加了几分力,搓得皮肤有点疼。

    小花“哦”了一下,看妈妈脸色变了,不再吭声。

    又过了会儿,小花又憋不住话了,“妈,她的手真好看,头发也好,比我的头发都好。”

    “干你的活。去换点更凉的水来。”翠翠命令。

    “哦。”小碎步去了,又回来。

    “妈,你看她脚底板好像都没有硬皮,摸着软软的。指甲也是干净的,不像你的。”小丫头有点没心没肺。

    “就会拿来跟妈比!你妈一天干多少活,人家一天干多少活?”翠翠手上的动作更麻利了,但是真的弄疼她了,寒洲“哼”了一声。

    “妈呀,她醒了!”小孩子惊叫了一声,好像是跳开了。

    翠翠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屋外的人听到孩子的话也是一阵骚动,但没人发话,还是在外面站着,倒没进到屋子里来。寒洲心想,这些人还是挺明白事儿的,挺好的。

    “咳,你醒醒,你醒醒。”翠翠推了寒洲两把,这女人胆子挺大。

    寒洲想动,却动不了,像是梦餍了一样。

    翠翠又推了两把,等等,还是没反应,手无奈地停在寒洲的胸上,下意识地拍打,就好像拍桌子打拍子一般。

    寒洲心想,等我醒来,一定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尽管大家都是女人,可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妈妈,让我来,挠她痒痒。”小手雀跃地就挠了起来,指甲有点长,还有点划得微疼。

    “这个地方肯定行的”。小手又向脚底板旅行,一遍一遍挠着脚心。

    寒洲实在受不了了,这孩子太闹了,就像当当小时候一样,她想起女儿心里一阵温暖,不禁笑出声来,而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笑了!”孩子大喊。

    “她哭了!”是孩子妈妈的声音。

    “我挠,我挠,我继续挠。”孩子显然受到鼓励,声音像开花一样让人欣喜。

    “啊,别别——别了”寒洲终于发出了声音。同时她的眼睛也睁开了,好累啊,没有一点力气。

    “她醒啦,她真的醒啦!”小花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门外的脚步有点乱,肯定是想进来看看。

    “先别进来,她还光着呢!”翠翠扬声说着,就去找盖的东西。

    寒洲无力地苦笑,心想,这位大姐,等我好了一定好好会会你。你能有点遮拦吗?

    终于遮盖好了,比寒洲想象的要严实,她原以为只草草地遮盖住重点部位就会喊了人进来,没想到这翠翠倒是挺用心的。她不禁睁眼看了看这女人,一看才发现可能是个群众演员,穿着黑色的袍子,像是汉服,而那衣服因为经常洗,也不那么黑了,可能是做旧的吧,这剧组倒是用心了。

    正端详着,一大队群众演员进来了,个个穿着袍子,有长有短,都是斜襟,腰间扎根带子,有的扎得用心些,有的就草草一扎,可以看到都穿着裤子,但都是灯笼裤,有的裤脚及鞋子上还有泥,可见是个用心的剧组。倒不知是什么剧,还真是让人有点期待呢。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前面的老者,等着他说话,看来他在这群人中地位不低。

    “姑娘能说话吗?”老人沉声问询,样子慈和。

    “啊,可以的。谢谢老人家,谢谢大家。”寒洲努力发出声音,咽喉有些嘶哑。

    “那个,小花,给这位姐姐拿点水来。”老人转身对小花说。

    小花递过来一只瓢,是半个葫芦做的。寒洲很想喝,但是抬了抬手,没有力气,又放下了。翠翠很麻利地把她的头抬起来一些,用自己的腿和胸支起她的身子,同时还不忘用手拽了她身上盖着的衣服,防止掉下来。小花则是很配合地做起了喂水的工作。

    水很凉,也很甜,喝了一大半,确实缓解了旱情。寒洲冲大伙笑笑表达感谢。翠翠又小心地把她放平。

    “你命大呀,姑娘,今天幸亏是遇上了小花出来玩,见你倒在地上赶紧去叫人,要不,可就出大事了。”老人很感叹地拍着腿。

    “抓住了吗?”寒洲问。

    “抓住?哪能抓的住,那么高一头驴子,一溜烟就跑了,小花才多大。”老人又说。

    “是啊,很高的,也很快,我看着你被踢倒了,赶紧跑回来叫人。”小花严肃地说,小脸绷的紧紧的。

    “驴?我被驴踢了?”寒洲很难相信这个目击者的话,然而那孩子的态度又不容质疑,这让寒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呢?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先养着,我让人告诉你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以后可得注意了。”老人感叹道。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姑娘,你家在哪儿呢?”翠翠插话。

    “让大枣叔叔给你送信,他认识的人多。”小花一边冲她说话,一边向旁边的又高又壮的男人示意。

    那个高壮的男子笑笑,没说话,就是点了点头,很可靠的样子。

    寒洲还在迷惑当中,总觉得哪儿不对了。她迟疑地说,“北京,海淀区。”

    “什么?”老人听了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名叫大枣的男子。

    那高壮的男子也很疑惑,迟疑地重复刚刚听过的话:“北京,你是说北京?”

    周围人都迷惑地互相询问,满屋子都是“北京?”“北京?”

    天哪!中国人不知道北京?这是什么状况?寒洲觉得自己被这群人的话给整晕了,不知道躺着的是傻瓜还是站着的是傻瓜。

    “咳——”,周围静了下来,都知道老人要说话了。“不知道呢就慢慢打听,打听到了就告诉姑娘的家人。现在我们先商量一下姑娘的安置问题。”

    “对,对,先商量安置问题。”众人附和。

    “我倒是想接姑娘住的,就是家里已经三个孩子了,而且我家那个不起色的二牛——”翠翠为难地开口说。

    小花看着妈妈,有点巴望着接漂亮姐姐同住,这时候也不好开口了。

    “我嘛,老了,孤老头子一个,她现在病着,我怕照顾不好她。”老人很遗憾地摇头。

    “我家里也孩子多,多一个人吃饭,这个——,她又是好人家里出来的,怎么办呢?”后边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

    “是啊,大家情况差不多,怎么办呢?”有人附和。

    寒洲脑子乱乱的,现在她居然成了别人的麻烦了。

    “我看大枣最合适,他一个人吃一个人住,现在先当妹妹照顾着,找着家就多一个妹子,找不着家就当媳妇。”

    那个说话的矮个子男人话没说完自己倒先笑了,惹的围观的人也呵呵地笑,还有人附和说是好主意。

    寒洲有些生气,但现在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多,她能怎么办呢?她生气的样子肯定很明显,大枣脸红红的拍了刚才提建议的小个子一把,表示对取笑他的抗议。

    众人就又看向老人,等着他发话。

    “我看——”老人很犹豫,也有些无奈,“我看就当妹妹先养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一边养着一边打听打听这北京是什么地方,今天先到这里,姑娘精神不济,先休息。各家情况都差不多,好的吃食也不常有,能做得细心些的就端点过来,她毕竟是个病人,又是外乡人,总得好好养着。”

    “对,罗爷爷说的对。”又有人附和。一群人纷纷点头。

    那个大枣看了看躺着的寒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寒洲闭上眼睛,不想睁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剧组,这根本就是真的。她脑子乱极了,乱极了,她想让自己快快睡去,等醒来也许就又回到正轨上去了,她没有顶着大太阳出门,而良子也没有死,宜人也没有冲她发脾气。日子安静美好。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了,听得出来他们有点兴奋。可以想象,他们会把今天的故事说给他们的朋友和邻居,同时也表达他们的同情和好奇。也许北京会被猜测为一座海上仙山,而她会被猜测成一个受了惩罚被逐出的侍女。

    听脚步声音应该是送完客人的大枣回来了,他在炕沿儿上坐了会儿,也不吭气儿,寒洲有些紧张,只好闭着眼睛装死。现在她动不了,而屋子里只有一个能动的家伙是个男人,上帝呀!你这是考验我呢还是考验他呢?你老人家一大把岁数了还玩心这么重吗?

    听声音大枣又从炕上起来,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走,脚步也不急也不缓,寒洲想他肯定在拿主意,要把我怎么办。过了会儿,他说话了:“那个,妹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睡了,但是我得交待一句,我要出门去准备点吃的和用的,估计你在我这儿的日子短不了。我从外面把门拴上,你就放心歇着。我去把翠翠姐再叫来,让她给你收拾一下,所以一会儿开门的是翠翠姐,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移动脚步,脚步声非常有力。门还是“吱嘎”一声,又“哗啦”一下,这就应该是拴上门了。脚步走远了。周围彻底静下来了。

    寒洲慢慢睁开眼睛,打量四周,这真的是个窑啊,以前只从图片上见过,今天就住进来了。屋子采光不好,窗户很小,而且没有玻璃,也不知糊的什么东西,微微透着光。墙壁在这样的光线下也能看出来很黑,应该是长年烟熏的结果。扭头看,地上有个灶台,有个大黑锅。还有个水缸,刚刚给她喝过水的瓢就漂在水缸里,天啊,会不会以后都是用瓢喝水,他用完了我用,我用完了他用?

    寒洲被这个想法刺激得想骂人,想哭,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把她知道的能主宰人类命运的神佛统统问候了一遍。这个时候也不怕他们打击报复了,因为她已经被报复了。她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送到了喝水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共用一个器具的地方了,这还不算报复吗?可是她做了什么呢?单位组织的捐款她样样不落的,大桥下面拉二胡的每次她都给钱的,对公婆也算孝敬的,骂骂老陈也是字斟句酌的,最多算挠痒痒,也不敢捅刀子。

    她在心里咒骂了这个鬼地方,咒骂了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在咒骂当中她累得要睡过去了,这时候,大嗓门的翠翠姐来了。

    “哗啦”,门拴响,“吱嘎”,人进来。

    “妹子,我来看看你。”脚步带着风,一屁股坐下,盘腿很麻利,寒洲强打精神睁开眼,努力冲她笑了笑。

    “咱先把衣服穿上吧,要不大枣回来他也不好弄。”说着翠翠的手就去掀给她盖着的东西。

    “我家里还得赶着做饭,就不多陪你了。等你精神好了,咱慢慢聊。小花很懂事,没事儿就让她过来,她挺喜欢你的。她还想让你去家里住,可是就一条炕,你这油光水滑的样子,我家那死鬼怎么受得了。所以没办法,你也只能在大枣兄弟这儿住着啦。要便宜也只能便宜他了。放心,他还算个好人……”

    这女人絮絮叨叨真能说,说得寒洲都禁不住要求饶。她无力地被人抱在怀里抻抻拽拽,让她想起女儿给布娃娃穿衣服的样子,不禁眼角里流出了泪水。现在,她再次咒骂那把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就是它让她离开了孩子。良子死了算什么?就连老陈她都可以失去,可是让她失去了孩子,命运你个死东西,我和你有仇了!

    “好了,穿好了,你看,多整齐的一个人。我要走了。”翠翠对她的工作成果很满意,还夸张地摸摸她的头发。

    寒洲这时没有心情再送给她一个笑容了,闭上了眼睛。尽管她知道还是应该对人家表示感谢的。

第二章 大枣哥哥是个好人

    第二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寒洲是被饿醒的。她精神好了些,开始打量自已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是袍子和灯笼裤,是深浅不同的灰色,她觉得命运很讽刺地开了个玩笑,穿越过来连衣服都订做好了,而且是她喜欢的颜色。为什么不给多订做几身呢?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老天真抠门!

    好像没有胸罩!这个发现让她很不安。

    外面有响动,应该是那个叫大枣的男人。昨天他回来试图叫她吃饭,她一直闭着眼睛装死,后来装着装着就真的睡过去了。反正她也没精神,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姑奶奶我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一切都能还得回来。

    大枣蹑手蹑脚地进来盛水,探头看了看她,寒洲睁着眼睛直直地打量他,这眼光让大枣吓了一跳。

    “那个,你醒了?能起来吃饭吗?”大枣说着话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是那种用布条束起来的头发,好像发量很重。

    “我需要上厕所。”寒洲直呛呛地说。她想试试火力。

    “厕所?”大枣有些迷惑,片刻,他又忽然明白了。“窑后面没人,你——,我去叫小花或者——”

    “不用,我可以动的。”寒洲这句话说的很有力量,我可以动的。

    “哦,那我先去准备饭了。”

    大枣出去,寒洲起来,她真的可以动了,今天早上有了些力气,只是虚弱,但离正常也不远了。她下了地,找到地上唯一的一双鞋子,这种鞋子不难穿,套上就行,就是弯腰穿鞋的时候有些头晕,可能是饿的。等完全站了起来,她就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但环顾了一圈,这屋子里确实找不到镜子。她只好向水缸挪过去,水很满,几乎贴着缸沿儿。她俯身看了看,里面有个披着长发的年轻女人也在打量她。

    她真的是年轻啊,脸上一个黑痣、一丝皱纹都没有,这些东西生孩子以前她也是没有的,后来就都有了。再看脖子,脖子也是细腻光滑的,看眉眼,跟她年轻时有几分像,但也不全像,好像眼睛更大一点,眉毛的形状更好,显得温柔些。

    寒洲感叹地直起身,看来穿越或重生也不全都是坏事,她又伸手摸了摸肚子,平平的紧紧的,真的,困扰已久的赘肉也解决了!老陈,你也穿越过来吧,看看你老婆,你能把持得住吗?

    哦,算了,你还是留在那边照顾当当吧!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门,觉得腿好使了很多,虽然力气还是不足,但功能不一样了。这又让她心中一喜,看来在这个世界不用再当残疾人了。

    门外的大枣知道她出来,却没抬头打招呼,可能是怕尴尬,看来,这倒是个老实人。寒洲观察了下环境,发现这里都没有垛起来的院墙,就是自然形成的土山,找个合适的地方掏出来个窑,再简单挖出个平整点的地方就是院子了。真是回归自然了。她慢慢地适应着身体,去寻找大枣说的屋后没人的地方。

    爬一个小坡,转了一个弯,屋后稍远的地方,有些树,比较矮,蹲下来是比较合适的,至于厕纸,呵呵,只能就地取材了。这些,对于苦孩子寒洲倒没什么难适应的。

    上趟厕所出了一身汗,真虚啊!

    “我只有这么两个碗,你先用,我回头去买两个来。”这是大枣今天早上最自然状态说的一句话。

    寒洲不客气地接过来,里面一碗是粥,是小米粥,另一个里面放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她都拿过来以后想了片刻,觉得不妥,毕竟她是客,就把蛋拿出来,把空碗递过去,说:“一起吃吧。”

    “哦”。大枣再无多言,开始盛饭喝粥。

    他一直低着头,寒洲一边吃一边打量他。高和壮是昨天就有的印象,现在看来他的年龄比她看起来要大,怪不得人家让他像照顾妹子一样照顾她。而在她心里面,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个青皮后生。

    “你,种地吗?”寒洲问。她决定先了解基本情况。

    “嗯,也种地,也打零工。”大枣已经开始喝第二碗,手里拿的可能是半截什么东西的根,也不像萝卜,可能是当咸菜吃的。

    “小花说,我被驴踢了,有些东西我想不起来了,可能是脑子受了伤,或惊吓到了。我知道我有父母家人,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寒洲试探着说。

    “你昨天说你家在北京,我会到处打问打问。”大枣很有把握地说。

    “哦,好像是北京。那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的口音和我的不一样,但我能听懂。”

    “这个地方叫双流镇,我们住在镇子的边上,等你精神好了,出去转转,也是个不大的地方。”

    “那么,现在是什么年份?我连自己的岁数都想不起来?”

    “年份?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前年里正说秦王改了名字,以后就叫始皇帝。他祖上就是我们这一片的。”

    “始皇帝?”寒洲心里一惊,我是来到秦朝了吗?

    “嗯,始皇帝。听人说他祖上养马养得不错,就得了秦谷这块封地。我也养马养得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

    寒洲不禁笑了出来,这个大枣挺有意思。

    看到她笑,大枣也笑了,皮肤很黑,牙挺白。

    “大枣,哦,我以后叫你大枣哥吧,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小段,肋骨还疼,头也不是很清楚,过段时间想清楚了我会去找我的家人。”寒洲交待说。她需要一段时间决定今后做什么,怎么做,首先当然是摸清情况,毕竟是活下来了,日子还是得过。

    “我会帮你打听的,你就安心养伤。”大枣赶紧保证。饭已经吃完了,要去收拾。

    “我来吧,我来收拾。”寒洲也赶紧表明态度,毕竟要住一段的,不能总当客人。

    “别,你有伤,你去躺着,哦,坐着也行,外面亮堂些。”大枣说着,已经飞快地收拾开了。

    其实也很好收拾,这么简单的一口粥锅,两只碗。寒洲发现大枣只喝了粥,没有吃鸡蛋。看来这个蛋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也真是有心了。

    “你能动了,太好了,就在院子里走走,别走远。我得去地里看看,另外找驿站的人问问北京在哪儿,或者大车店的人也是知道的。”

    大枣交待完就要出去了,看来他真的是急着出去打听。寒洲知道他是打听不到的,但也不阻拦他,她得让人接受一个事实,她是个找不着家的也记不起从前的可怜女人。

    院子静下来了,墙根的草长得很好。有一棵树,应该是枣树,上面有一些还没有成熟的果实。还有一棵可能是核桃,有着青色的外皮。天空很高,比记忆中的天空都要高。寒洲想,在另一个天空下,校长忽然找不到人上课了,肯定在骂人。管她呢!反正这么些年也没当过模范。只是可怜了孩子,见不到妈妈,如果是天天哭,老陈会抓狂的,他最怕孩子哭,他会叫得比孩子都凶。

    总要想办法回去,既然没死,就要想办法回去,否则再活一遍的意义也不大。我总不会是为重整历史来的。回去后我就进秦史研究会。

    哎呀,想多啦。

    不过,这个大枣哥现在看来是个好人。

第三章 让我们画封信寄给他

    “听说你能起来了?”

    隔老远就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昨天没精神,也没仔细看她,今天倒要好好看看她。这女人感觉有点爽直,也有点辣。

    寒洲从炕上起来,正要下地,翠翠就进门了,她只好歉意地笑笑,同时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一个人在家要记得拴住门,万一坏人也这样推门而入就怨不得旁人了。

    “还没谢谢姐姐昨天的照顾,今天就又劳动姐姐来看我了。”寒洲客气地招呼着。

    “听大枣兄弟说你能动了,我们也高兴。昨天那样子想想就怕人呢。”

    “我也后怕呢。要不是遇上小花,今天怕就不能好好地在这里陪姐姐聊天了。对了,小花没来吗?”

    “她得看妹妹,我是出来去看她婶子的,遇上大枣说你好些了,就先过来看看你。带上孩子太吵了,她婶子怕吵的。”

    “小花很懂事的。能帮你做不少事呢。”想起那个孩子,寒洲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人们都这么说呢。她现在帮我带小草和小叶,将来再带她自己的孩子,想想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围着孩子转了。就这样男人也嫌咱没用呢!”翠翠大声抱怨,但看来也只是说说,倒说不上有多么愤怒。

    “那是男人不懂事,其实他们有时候也像孩子一样呢。”说着别人,她也想起了故作强大的老陈。

    “妹妹,你可说对了。有时候,夸上二牛两句他就勤快得跟驴一样,不高兴的时候也像驴一样。”翠翠说着自己就哈哈笑了。

    “快别说驴了。我这辈子没怎么招惹驴怎么就害到驴的手里。”寒洲故意逗翠翠高兴。还要在这里待一段,关系和睦还是挺重要的。

    “哈哈,我倒要感谢那驴,要不是那驴,我也不能认识神仙一样的妹妹。昨天小花回家说到你这事,他爹还以为我们瞎说呢。”

    “呃”,寒洲倒不知怎么接话了,小花那孩子给她擦身体的时候一会一个感叹,这样拿去跟别人说,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何况听的对象还是个男人。

    “姐姐刚才说要去看小花她婶子,她婶子是病了吗?”尴尬时当然要另起话题。

    “哎,说起来也是个难缠的病。她这病自从三牛我小叔子去服役不久就开始了,人们说人想人要害死人,看来那是真的。”

    “服役?是去当兵吗?”

    “不是,听说是去修长城了。北边老有外族人来抢东西,不知道什么人的主意,说修个高高的城墙就能把外族人挡住,你说这不是鬼话吗?外族人不会跳墙头进来?”

    “翠翠姐,听说那些外族人是骑马的。骑马跳墙头难度有点大哦!”寒洲笑呵呵地看着翠翠。

    “呃,是啊,要是骑马就不好过来了。”翠翠有点窘,心说让这神仙般的妹子看了笑话了。

    “姐姐也说得有一些道理,外族人不跳墙头难道就不会绕道走,北边那么大还能修得一条缝儿都没有?那得多大的力气才能干完那么大的工程。何况外族人哪会那么傻,就骑着马不动弹,等着你把长城修好了才来抢东西?”

    想想外族人骑着马不动等修好了才动的傻样儿,翠翠就乐得止不住了,心说这妹妹可真会说话儿,以后可得多过来走动走动。大枣那小子倒是不闷了,有个这等妙人儿陪在窑里。想到这儿心里多少酸丢丢的。

    “妹子你真会说话,要是我那妯娌也能跟你说上会儿话,大概心里也轻松些。我挺烦我家二牛,但比起她来,还是觉得男人在家的好。”

    “姐姐这么说,得了空请小花她婶子过来坐坐也好,人总闷着确实是越来越不痛快的。”

    “嗯,她那性子和我不一样,我不痛快就骂人,骂完也就没事儿了,她想骂人但身边得有人啊!说来说去,是那个始皇帝不好,你让老百姓老老实实种地不好?非得抛家舍业地去那苦寒的地方受罪?”

    “姐姐说的是这个理,不体恤老百姓的官儿,老百姓也不体恤他呢。不过,姐姐,说皇帝的坏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还真佩服你呢。”寒洲故意点了点这个直肠子的女人。

    “呃,这不是遇上妹妹你了么,在外面哪敢说呢!”说着话,声音明显就小了,可见在外面说这些是万万不能的。

    “看到你好了,我也高兴,我得走了,妹妹你歇着,我去看看她婶子去。”翠翠说着就站起来,见寒洲也要起来送客,赶紧按住她。

    这女人手劲真大,寒洲怕肋骨上的伤让她弄疼了,只好又乖一些,笑着看她离开。等看不见人了,才躺下,看来身子还是很虚弱的。

    中午,不用开伙,大枣端了一碗面回来,说是个什么婶子送的,听说她病着,特意做的。这让寒洲很感动。面是杂面,不那么白,上面飘了葱花和好多姜片,看着很有食欲,寒洲挑了几筷子在一个碗里,说是够了,其余的给大枣吃,大枣推让,寒洲说她真的不怎么能吃辣的,大枣才吃了。对于那么壮的男人来说,那点面真的不够,他吃完了寒洲还在吃,这让吃完的大枣很尴尬,赶紧说活还没干完就溜了。寒洲看他溜走的样子不禁想笑,觉得简简单单地活着真好。

    下午刚睡了会儿,大嗓门翠翠就过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组团过来的。三个小丫头,小花在最后面,前面那两个估计就是她说的小草和小叶了。另外还有个弱弱的女人,比翠翠要年轻些。这一群人一进来就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上升了几度,寒洲心说,翠翠姐,我就不怕吵吗?但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翠翠姐,这就是你家的三朵花吗?再有一个是不是该起名叫小根或者小果?”

    “哈哈,说的是呢,再有就这么叫了。不过再有一个养着也费劲。”说着还拍了拍肚皮,动静挺大。

    “生女孩儿倒也罢了,若生了男孩儿备不住得去服役,还不如不生。”说话的是那弱弱的女人,眉头皱着,脸白白的,让人有些不忍对她高声说话。

    “这是小花的婶子吧,我也得叫姐姐了。”寒洲说着做了个让座的手势,小孩子们在地上乱蹿,大人就跨坐在炕沿上。

    “我哪当得起,不过虚长了几岁。”那女人倒轻声慢语的,和翠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我听嫂子说,妹妹是神仙般的人物,和你说话最让人快活,我这身子病着也有些时日了,想来也是要遇到能治好的人了。”还是那么轻声慢语的,倒让寒洲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人太会说话了,倒是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我哪是治病的神仙,倒是全仰仗众人之力才能活了下来,我对这些乡邻们感激不尽呢!中午还有位婶子给做了碗面,我都不知道这婶子是什么模样、什么禀性,那面却是暖到人心里去了,等我好了,这些姐姐婶子们都是要一一拜望的。”

    “那种情况任谁看了都不会不管的,也别太挂在心上。这也是你和我们这里人的缘分。我呢,也想找人说说话。人家说,别想了,别想了,想也想不回来,可是就是不能不想。干活时候想,干不了活了就更想,要是有个男人在身边,日子就不一样。也得亏是邻里们哥哥们帮着,要不就过不下来了。”女人笑着说的,但那笑容过于沉重,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姐姐既然想就把这想念告诉他,虽然他回不来,也总知道家里有人惦念着,为了这份惦记他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姐姐说出了这想念,心里也舒坦些。”

    “我倒是想说给他听,怎么能听得到呢?”她无奈地摇摇头,心说,这神仙般的女子就是长了一张好嘴,有什么用呢?

    “姐姐给他写信啊,纵然路远,但总有到的时候,总比这没边没沿的想望要好。”寒洲真心实意想帮她。

    “写信?我们都不会写的。嫁了人的姑娘给娘家都是捎口信,哪里会写!”这次是翠翠插话,她使好心把人弄了来,当然是希望解决问题的。

    “嫂子说的是呢,我不会写,三牛他也不会认,再说怎么让信传到长城那个地方也不容易,家里有老有小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管不顾地去找他了。”

    “哦,是这样啊。”寒洲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忘记那时还没邮局,驿站是有的,但是只给官家服务。怎么办呢?

    看寒洲蹙眉,妯娌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也有些泄气。

    “那个——,姐姐,如果我帮你写信,你能不能说动驿站的人帮你把信传出去,这双流镇对我来说是生地方,我使不上力的。”寒洲期待地看着妯娌两个。

    “我家三牛他不识字的。”可见更重要的问题在小花婶子看来是这个。

    “我们来画一封信给他,没问题的。”寒洲很肯定地说。

    “画?你会画?”小花婶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心说,如果画不好,会错了意,还指不定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别把三牛吓死了。

    “没问题,画完了让小花看,她如果能看懂,小花她叔肯定能看懂。”对于画画儿,寒洲很有信心,在二十一世纪开个培训班有点自不量力,只够自娱自乐的,在这里弄个简笔画、漫画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的?那么,我们就试试?”小花她婶子看了看嫂子,还是有点信心不足。

    “那就试试!”翠翠很果断地拿主意。

    寒洲看着她们,心想,简单的人能获得成功,就是在于他们勇于尝试,胜就胜了,败就败了,代价固然是大的,如若成功收获也是大的。陈胜吴广这些走出来一领风骚的人,哪一个是思前想后久久不决的。刘基那些人只适合作个谋士,而整个秦朝内阁中枢,在她看来连一个伟大的让人称道的谋士都没有。也不知道刘邦这厮现在是否已经供职于泗水亭,派出所所长干得怎么样?如果有机会,倒不妨在他起事之前去瞧瞧,是否如《高祖还乡》中所取笑的那样“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突处?”想到这里,寒洲就露出了自娱的笑,这笑容弄得妯娌两个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她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呃,我们这样,要准备——”她本来说要准备纸和笔,话到嘴边想到这个时代纸还没发明出来,现造纸肯定是做不好的,那就只能用布帛之类,笔只能用毛笔,这当然是已经想到了的。

    “要准备什么?”小花她婶子很急切的样子。

    “要准备布或者绢之类的东西,还有毛笔、墨汁,你们看看难弄吗?”寒洲想到早上那一个鸡蛋,就想到她们准备这些东西或者也是不容易的,而在这方面自己现在确实无法帮助她们。

    “行,我去弄来给你。”小花婶子这次不再犹豫了。

    这是个让人尊敬的女人,寒洲心想。她一定不能让她失望的。

    大大小小的几个人走远了,临走时细心地帮她拴上了门。寒洲又把自己放平,养着,她得好好考虑一下目前能做的事情。回去肯定是不容易的,但既然能来,按说也就能回,在寻找到回去的途径之前,要努力活下去,养着这具皮囊。生活的标准不能太低,若太低了就愧对两千年的文明积累,精神上也不要太受委屈,太受委屈会愧对前世的种种坚持。

    总之,身体要快快好起来,然后走出去先看看,一定不能白来一趟的,大不了算一次不花钱的旅游。

第四章 睡觉的问题

    晚饭居然有肉!

    以寒洲对早上那一个鸡蛋和中午一碗面的推测,这一小块肉应该算是盛宴了。肉是用荷叶包回来的,看上去卤得很香。锅里焖了麦饭,里面放了些冬瓜块,寒洲把它当米饭吃了,就着咸韭菜末儿,晚饭也算能凑和。肉她没有吃,问明白了是兔肉,她就不再碰了。

    大枣看她不吃兔肉,有些遗憾,闷着头就全吃了。这姑娘要在家里住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看上去好象不好侍候。他肯定不会嫌多养一个人,别人家好多孩子都养得活,他这么一个精壮劳力怎么能养不活,但他的一片心意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这多少还是让人郁闷的。

    寒洲看出来了,无奈地摇摇头,赶紧找话题。

    “中午送面的婶子住得远吗?”

    “不远。”

    “我过段时间好利索了,也做饭给她吃。当然也做饭给你吃。”

    “哦。”大枣就是这么简短的回答,没话了。

    屋子里太安静,一男一女同处一室又这么半生不熟的,很别扭。好像还得说点什么才行。

    “下午翠翠姐和她弟媳妇来过,也就是小花的婶子。我们说好了写一封信,哦,不是,是画一封一信给三牛,因为三牛不识字,我管画画儿,小花婶子管找人送信的事儿。”

    “哦。”大枣应答,他心说,我也不识字,这姑娘还真能想招儿。

    然后又没话了。收拾东西的声音显得屋子里更加安静,很诡异的气氛。寒洲端了一碗凉水去院子里漱口,一遍又一遍的,一来是清洁口腔,这个倒霉的地方连牙膏都没有,二来是要找事做,不想显得那么尴尬。

    大枣收拾完了锅就又到院里找了些秸杆,用脚踩断了去屋里烧火。

    “咦?我们不是刚吃过饭吗?”刚刚的饭是用院里的春灶做的。

    “吃是吃过了,但这盘炕已经几天没生火了,夏天不用天天生火,但隔几天就会返潮,你现在身上还不太好,不得受了阴寒。”

    “我倒没觉得凉。”

    “等觉得就晚了,就已经坐下病了。”火苗已经呼呼地起来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烟冒出来。大枣一边扭着脸避着烟呛,一边说。

    “你这话特别像我父亲说的,完全是老人的口气。”

    “这本来就是我爹当年说的,但那时小,没当回事,现在知道了,晚了。”

    “怎么就晚了呢?大枣哥还这么年轻。”

    “晚了!已经晚了!”说着,声音就越发黯淡了。

    这弄得寒洲倒不好再问什么了,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

    烧了一小把柴火,屋子里有些热了,就到院子里乘凉,可是院子又蚊子很多,弄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就只好又回到屋里来。

    “明天我去弄些艾草来烧”。大枣说。看她细皮嫩肉的,也不知什么人家养出来的。翠翠姐那些女人,这会儿肯定坐在院子里哄孩子、聊闲天,拍蚊子,不到黑透了不回屋。

    “哦。”寒洲有些无聊地应答。

    没电视,没网络,没有亲近的人,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晚上的时间就越发显得长。昨夜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幸亏也真的没什么。今天精神好了些,眼看着就到了睡觉时间,怎么睡就成了问题。寒洲当然不能提这个问题,大枣看上去老实,也不知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以前有一段流行女子防身术,寒洲就记得其中两招儿,一招叉眼睛,一招踢裤裆,问题是这需要技巧,也需要力量,而她这两样都不行。可见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是没错的,艺不压身也同样啊!

    这时大枣已经收拾差不多了,从炕边的一个土黄色箱子里拿出一套行李来,看上去也是旧的,但好像略干净些。又拿出几件女人的衣服,黄色的,配着绿色的边。还有一件黑色的,配着红色的边。

    “这些你先用吧,这是我妹妹用过的。衣服是不够大,但没人的时候你换洗了穿,也能凑和一下。”大枣很平淡地说。

    “哦。”寒洲这下又踏实了一点,心里抱怨,怎么穿越的时候诸神没为她准备一个包袱?抱怨完了呢又有些庆幸,好在没有赤条条得就来!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寒洲没话找话。

    “板栗。她叫板栗。”

    “啊?你叫大枣,她叫板栗。”这么接地气的名字,太可爱了。

    “嗯,我妈怀我的时候想吃大枣吃不上,怀她的时候想吃板栗吃不上,就起了这样的名字。”

    “啊?”看来背后有一个苦孩子和苦孩子妈的故事。

    “嗯。你看院里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核桃树,过些日子就能吃了。我的孩子不会叫这些个名字。”

    “那我看可以叫枣核,纪念枣树和核桃树。”寒洲很认真地出主意。

    “呃,枣核!”大枣一时无语,他被这姑娘的思维冲击到了。

    “对,不是因为吃不上才叫的,而是因为吃得都不想吃了。从此向苦难的日子说拜拜了。”

    大枣被这快乐的情绪所感染,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拜拜了”,但也懒得问了。

    “你妹妹嫁人了?”寒洲又找话。

    “没,还没赶上嫁人就死了。”

    “啊?”看来这个问题很愚蠢。

    “她很调皮的,去河里抓鱼,掉下去了,我把她救起来还好好的,回来受了风寒,没太当回事,一直拖一直拖,就不好了。”大枣平淡地说,可能是跟人说了很多遍了。

    寒洲只是听,倒不好说什么了。

    “我是她哥哥,但我不会照顾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枣遗憾地摇摇头。“我先出去会儿,你要洗就用那个黑陶盆,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再进来。”

    “哦。”寒洲应了一声,觉得大枣这个人挺懂事儿。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说“晚了”,现在明白照顾人了,确实是晚了。也只好把照顾人的本事用在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的身上了。

    这个年代生病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简简单单一个受凉就能要了人的命,看来防病与防身同等重要,寒洲决定身体好些了就强化锻炼,一定要提高免疫力,绝不能在回去之前就交代在这儿,说不好听的,在这儿,死了连个哭丧的都没有。

    上了炕,躺平了,觉得刚拿出来的被子有点味儿,弄得她不舒服。而且,一会儿屋子里会进来个男人,这让她有些忐忑。

    屋子里黑乎乎的,看来晚上不干什么一般是不点灯的。黑暗让听觉更灵敏。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反正是一些小生物。

    大枣进来了,拴上门。直接脱鞋上炕。少了一个洗漱的环节。这少了的环节让寒洲觉得不能接受,但想了想,他又不是老陈,管他干嘛?他臭他自己呢!

    过了很久,还能听到大枣的呼吸声,看来是没睡。也许他也有点不适应屋子里面有个外人。寒洲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等大枣睡了她再睡,等着等着,也不知道最后谁先睡的,总之天大亮的时候,寒洲是被自己惊醒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难道警惕性这么差吗?

    今天,精神又好了些,感觉胳膊和腿的力量增强了,很想四处走走。这让她很开心,年轻美丽的身体,得好好珍惜啊!

    吃饭的时候,大枣还是闷着头。寒洲决定谈谈睡前的事情,要不太难受了。

    “大枣哥。”

    “嗯?”大枣含着饭抬头看她,这姑娘挺聪明的怎么不会梳头,披着头就坐下来吃饭了。

    “我想谈谈睡觉的问题,啊,不,是晚上的问题。”寒洲有点严肃地说。

    “啊?哦。”

    大枣心说,有什么问题,我那么让着你,还有什么问题。

    “睡前我给你讲故事吧,每天都讲,要不也没什么事情做,你听着就好了。”寒洲已经认真想过了,娱乐还是可以有的,双方的关系也是可以走上设定的轨道的。主动的人就有掌控权。

    “讲故事?”大枣皱着眉看了寒洲一眼,这姑娘主意真多,但也挺好,他也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挺尴尬的。“那好吧。”

    “当然,你有故事也可以讲给我听。”

    “哦,你先讲吧,你讲得好了我找人来一起听。”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看来生活在一点点地变得正常,虽然并不美好。

    寒洲想了想有哪些故事可以帮他们结束尴尬的睡前时光,“二十四孝故事”可以讲,虽然那故事有些矫情。“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也可以讲,又联想起“金银岛”之类的都可以讲,反正是发财的都行。《聊斋志异》里面的鬼故事得挑着讲,情情爱爱还是要回避的。《射雕英雄传》倒是不错,就是长了点,估计到她离开这里也讲不完,而且避开黄蓉和郭靖的感情好像也有些难度,表述的角度需要仔细斟酌。《天仙配》就更算了,不过《西游记》是最合适不过,神神怪怪的,没什么情情爱爱,老猪在高老庄那一段也不算什么。《水浒传》也不错,一群老爷们和几个男人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是很写意的人生。

    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寒洲感叹。要是穿越到民国,可用的就真的不多了,在今天怎么讲别人都以为是原创。

    要不我开个“故事说吧”得了,像说评书的那样,可以赚点小钱。

    这个创业计划让寒洲自娱了一下,但她也知道,仅止于自娱,不可能真的去干这个事。

第五章 我能用这个换鸡蛋吗

    睡前的问题确实解决了,第一个故事就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黑暗里只有寒洲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低,一会紧张,一会平淡。大枣觉得这声音真好听,而且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一样。

    这姑娘真有意思,不知是什么人家出来的。

    早饭的时候,寒洲问他,“大枣哥,昨晚有没有梦见洞里的财宝?金光闪闪的。”

    “哦,没梦见,一晚上就好像有人在念叨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大枣学着寒洲的腔调不断重复。

    寒洲哈哈大笑。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多了,大家都感觉到比较轻松。

    大枣出去做工,寒洲趁他不在家,换上板栗的衣服想洗洗内衣。外边的灰色袍子也得洗了,那天被驴踢了,躺在大街上,也很脏的,但她怕干不了,就先洗小衣服。

    刚把衣服泡到盆里,身上还穿着板栗的露脐装,哦,那衣服只能当露脐装了,小花她婶子就过来了,是她一个人过来的。

    “妹妹真是好样貌呢!”她戏谑地瞅着寒洲露在外面的一截白腰说。

    “姐姐说什么呢?不过是没的换了,家里没人先凑和着。”寒洲边让座边说。

    “呵呵,我倒不是瞎说。说正事吧,你看我准备的东西行不行?”说着摊开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包袱,有一小卷布,还有支毛笔,是写小楷用的那种,还有一方砚台,一块墨碇。

    “可以了,有这些就足够了。姐姐你坐着说说你要说给他听的内容,我这里边听边把衣服洗出来,得趁着大枣哥出去的时间干了换上,你也别嫌我怠慢了。”寒洲笑着致歉。

    “哦,哪里就怠慢了?你还病着我就来打扰你,倒是我做得不好。”

    “姐姐说吧,别客气。我得边听边想,才能决定怎么画。你只管说。”

    “哦。”

    小花她婶子就开始说。这女人表达很好,不絮叨,条理也清楚,让人听着舒服。她向丈夫报告了父母的身体情况,说娘还在咳嗽,爹身体还好,一顿能吃两碗饭,小萤子会帮助她做饭了,也能洗锅,很懂事,不让人多操心。她就是想他,干活不干活都想,吃饭睡觉都想,夜里都梦见他回来。她怕他天凉没有加衣服,走的时候带的东西不一定够,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热水,很挂念。

    这些内容和寒洲想的都差不多,她晒好了衣服就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在娘家的时候叫小菊,后来人们都叫我萤子娘。在家里的时候,三牛也叫我小菊。”她说自己的名字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寒洲笑着叫了声小菊姐。

    寒洲把她拉到院里,找块石头坐下,在地上拿了根柴火棍儿,画了个小女孩子的样子,小女孩空了个短袄,短袄上有个萤火虫。小女孩儿端着个锅,一付认真干活的样子。

    小菊看得出神,“这是小萤子?”

    “姐姐,你看这样行吗?”寒洲问,她对自己很有把握的。

    “这样不行的,我家的锅很大的,小萤子还端不起来。他爸会担心压坏了她。”小菊邹着眉毛说。

    “呃!”这下轮到寒洲不好意思了,看来创作还是得有生活,她印象中的锅还是自家厨房里的小锅,穿越过来这几天还没适应环境。

    “那这样吧,我在院里一幅幅画给你看,你看得不对的地方我再修改,肯定让你满意,行吗?”寒洲决定小心对待那块布,小心对待这个认真生活的女人。

    “嗯,太好了。你画着,我看。”小菊欣喜地点头,这神仙样的妹妹能这么重视她,让她好开心。

    “妹妹,你叫啥,我还不知道呢?”

    “啊,我——,你叫我小寒吧。”寒洲觉得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时代有点太不女人,还是不要那么怪异了吧。

    “是小寒那天生的吧?”

    “嗯。”寒洲随便应承,一边应承一边画。

    地上已经有了几幅画,寒洲画得很快,虽说是用柴火棍画出来的,但画得很流畅很传神,在小菊看来,吃有吃相,坐有坐相,老是的老的,小的是小的。小菊看着,很佩服也很紧张,想说点啥,又怕打扰了寒洲的工作,还是憋着不说了吧。

    终于,寒洲把柴火棍撂下,问道:“小菊姐,你看看你想说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没?”

    小菊没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那么为难地看着她。

    “呵,小菊姐,有话就说,咱这是草稿,还没往布上画呢,都能改的。”

    “那个——”小菊鼓了鼓勇气,“我婆婆很瘦,个子不高,头发是这样梳了个髻,”说着就用手指着自己的头比划了一下。

    “另外呢?”寒洲鼓励她说下去。

    “我说公公一顿能吃两碗饭,是吃完一碗再吃一碗,中间不换碗的。不是这样吃完一碗,把空碗放地上,再吃一碗新的。”

    “哦!”寒洲拍拍脑袋,看来自己把“画信”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确实太脱离他们的生活。

    “还有吗?”

    “我梦见他你画得不好,我家里没狗,你画的是狗跟在他后面摇尾巴。”小菊很认真地说。

    “那,那确实是画蛇添足了。”寒洲不好意思起来。

    “画什么蛇?没有说蛇的事儿啊?”

    “啊,不,是不关蛇的事儿。我改一下你再看看。”说着就动笔了,感觉自己脸很烧。

    刷刷刷,一个老太太形象产生了,梳了个很低的发髻,一脸的皱纹,一只手捶打前胸,一只手托腰,张着嘴很费劲的样子,空中还有喷溅的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在咳嗽。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了。”

    寒洲笑了笑,又继续。一个蹲着的老人,胡须上挂了几个饭粒,还伸着个碗要吃的,看来是没吃饱,要吃第二碗。

    “对,对,这是这样子。”小菊拍手了。

    “那个狗我们就去掉不要了,你看还有什么要加要减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看三牛准能明白我的意思。”小菊很兴奋,脸也有了些红晕。

    “那好,我们就定稿了。”寒洲猛地站起来,忽然头晕,赶紧扶着旁边能抓到的东西。静静地站了会儿,把一边的小菊吓得够呛。

    寒洲心想,明明是让驴踢到肋骨了,怎么头这么晕,好像也不至于低血糖吧?是贫血了?穿越过来真是说不准添啥毛病,这命运之手也太随意了吧!

    “小寒,小寒,你要不要歇会儿?”好容易画定稿了,画师出毛病了,这怎么行?

    “没事儿,小菊姐,我知道我没事儿,不过,你能不能傍晚来取画儿,我身上有伤,不能连续这么站着或坐着。傍晚你来取就肯定成了。”新得了一副身体,寒洲不想象过去那么拼命地耗费,她还想好好地穿越回去,不能中途就挂了。

    “哎,好,好。那我走了,你看真是的,你还病着——”小菊弄得更不好意思,脸更红了。

    寒洲微笑着目送她。

    躺在炕上,寒洲在琢磨手中的毛笔,这东西以前也会用,但用的不多,人家的布来得不容易,千万别给画坏了。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画稿,手在空中悬着来回运笔,运了一会儿,信心就足了些。

    中午又是一碗面,还是昨天那个婶子的,依然放了很多姜片。寒洲苦笑,姜片婶子,我好了一定做个水煮鱼好好报答报答你。

    问大枣要点旧布,大枣还真找出来一块,寒洲打算先练练手感。毕竟是不同材质的创作啊!

    休息好了就凝神创作了,屋里光线不好,只好开着门,等大枣和小菊前后脚地进来,已经要完成了。工作很顺利,寒洲也很高兴。

    大枣好奇地低头看,小菊则是很小心地走到身边,像是怕踩坏了鸡蛋。

    “咦?上午定稿时没这个?”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生怕三牛会错了意。

    画面上是一只健壮的牛,嘴里含了一大束菊花,很满足的样子。

    “大枣哥,这是什么意思,能看懂吗?”寒洲放下笔考他,如果这老实人能懂,那三牛也是没问题的。

    “啊?这是牛喜欢吃菊花。”大枣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答完了脸突然就红了。

    小菊听了脸“腾”地红了,心说,这小寒,当着男人的面什么都问,这应该是女人私下里说的。也不知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里是怎么教的?虽是埋怨的,可是心里却有些甜,三牛一看就知道我想他。

    寒洲看小菊这样子,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赶紧把大枣支出去烧水,说是渴坏了。

    小菊乐颠颠地走了,这么些天来这是最高兴的一天,她都能想象出三牛接到信的样子。大枣在外面烧水,心里对那些画儿也是喜欢的,觉得收留下的这个妹子真有本事,会讲故事也会画画儿,可是也真的够大胆,还来了幅牛爱吃菊花。不过,信本来就是给家人看的,是自己要凑过去的,以后可不能随便凑过去让人难堪了。

    “大枣哥。”寒洲托着腰慢慢走出来。

    “你说。”一边烧水一边应和。

    “如果再有人让我画画儿,我收他们点稿费怎么样?一次两个鸡蛋。”寒洲很随便地说。

    “什么,你要收人家的钱?”大枣眼睛一下睁大了。

    “嗯,这个挺费心的。我挣了鸡蛋给你吃。你每天干活要吃点好的才行。”

    还有一句话寒洲没说出来,我总不能白吃你的,何况两个鸡蛋也不多,真要让我开口,我还可以多要点。

    “那怎么能要钱呢?就是乡亲之间的帮忙,谁还没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大枣很不同意,这妹子以后是要走的,帮了这么点小忙就要回报,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街上有没有代人写信的,是白写的吗?”寒洲也觉得是帮忙,不过她确实想有点收入补贴家里,吃白食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街上还真没有代人写信的,既便有,你也不能收那个鸡蛋。你想想,你这条命捡回来,大伙说过啥?”大枣有点生气。

    “呃——”寒洲语塞,确实不应该说这些的,中午才吃了爱心面条,这会就提钱,是不大好。

    “我——,我错了,大枣哥。我就是觉得想挣点钱给家里。”她很诚恳地说。

    “女人挣什么钱?好好地在家里养着,让男人出去挣钱就够了。”大枣说的理所应当。

    寒洲就不说话了,知道这是没法说清楚的道理,时代不一样。想起她穿越以前,工作累的时候,也曾想让老陈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但他始终都没说过。人真是不知足的。

第六章 好像生意上门了

    寒洲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

    前几天是不吃无所谓,这两天是真的有所谓了。关键是肚子里缺油水,菜里搁的油太少,菜也很单调,只见过苋菜,油菜,冬瓜,韭菜,葱和姜。连居家长备的土豆都没有,后来想起来了,土豆是从美洲传过来的。现在想一想,黄瓜、西红柿、水萝卜、西兰花、还有洋葱,这些都是多么美好的食物。可是它们不是种在美洲,就是种在西域。出使西域的人还没出生呢,洲际旅行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吃得不好,情绪就不好。

    大枣不明白这姑娘怎么了,昨晚讲故事还好好的。

    终于等到大枣出去做工了,寒洲在院子里大声地背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背完了,她泪流满面,她现在关心粮食和蔬菜,她并不觉得幸福,她也没法和每一个亲人通信,身边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是陌生的,倒是可以自娱地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至于陌生人,她没有力气祝他们幸福,她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灿烂的前程在哪里,一个吃都吃不好的人让她到哪里找幸福感呢?

    她真的想孩子了,想家,想堆满了食材的厨房,想他们两个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想老陈拍着肚皮说,老婆,味道好极了。

    她想他们,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可是还得活下去,继续去想办法。

    她咬牙切齿地把这首诗背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对这首诗麻木为止,“幸福”这个词也不具有它本来的意义了。

    她翻了翻放食材的地方,只有粮食,没有蔬菜,院子里倒是种了一小畦葱和韭菜,其它就真的没有了。

    “黄豆!”寒洲叫了起来,她居然发现了一小包黄豆。

    现在有黄豆了,就可以生豆芽,可以清炒豆芽,凉拌豆芽,啊!又多了一样食物!上帝呀,我真聪明!

    寒洲决定说干就干。弄了碗水,泡两把豆子。心里已经对两三天后的食物充满期待了。

    一早上的不良情绪终于因为一把豆子得到了缓解,寒洲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轻轻地哼起了歌。她唱的是“我的太阳”,只有这种唱法才能把她胸腔中积存的浊气排解掉。她越唱声音越大,有点忘乎所以,接下来就是“今夜无人入睡”和“春之声圆舞曲”总之,进入自娱模式。

    反正,这个时代这种条件也只有自娱了。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站了两个人,她们互相看了看,不敢进来。她们不确定屋子里的人是否正常。一般人都不这么唱歌的,可是已经来了,如果不试试也好象不对。小菊觉得人是她带过来的,她有责任先搭腔,就大声地咳嗽了一下,递了个试探的信号。里面歌声没停,正往云端里爬升似的,小菊就不敢再试了。她搞不清这是进入什么状态了。镇里也是有几个巫婆神汉的,有时候也疯魔地哇哇怪叫,吓得小孩子们都不敢乱跑,只不过他们叫得不如小寒好听。

    要不等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缩着脖子等了会儿,觉得自己真胆大。

    终于停了,听到屋子里脚步响,又听到盛水的声音,小菊就大着胆子又咳嗽了一声,这下有了反应,脚步冲门口来了。小菊的手被另一个女子紧张地拽了一下,大概是要撤退的样子。

    “谁呀?”屋门开了,探出一张年轻光滑的脸,一手扶着门,一手托着腰,阳光洒在身上,春光明媚,让门口站着的女人不自觉得就自惭开秽。

    “啊,是小菊姐,快请进,哦,还带了客人来,一起进来吧。”寒洲一连声地招呼,自娱模式到此结束。

    “啊,小寒妹妹,我带了香香过来,这就香香。”说着拽了一把身边的女子。

    “啊香香姐,来,来炕上坐。”寒洲温和地招呼人。现在她已经习惯了用小姑娘的身份称呼别人,其实感觉也不错。她大体能感觉到这个有点憔悴的女人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

    “小寒妹妹,我听小菊说你给她画了一封信,我也想要呢。他和三牛是一起走的,也是修长城。”她声音低低的,有些胆小的样子。

    “啊,这个没问题,不过——”寒洲露出思考的样子,这让那个香香有点担心,小菊也担心起来。

    “别误会,我是想到香香姐家里看看再画,要不画不真切呢。”寒洲赶忙笑着抚慰她们。

    “这样啊!”两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笑了。

    “对,小菊姐知道,因为不知道情况,我差点闹了笑话呢。”

    小菊摇摇头,笑了笑,没吱声。

    “那现在可以去吗?”香香有点急切。

    寒洲嘟着嘴想了想,她不确实自己现在的身体可不可以多走一会儿,保养不好会成为老伤,既然重活一回,就要更小心地保护自己。看两个女人很期待的样子,她决定把话说明白,交情还没有多少,倒不必勉强自己,上一世就真的是太勉强自己了。

    “我不知道你家有多远,我只是担心身子能不能吃得消。”她仍然托着腰说话。

    “哦,倒是不远。”小菊插话说。心里有点歉疚光顾着带人来,为小寒考虑得太少。

    “真的不远,和小菊家挨着。”香香急切地表明。

    寒洲笑着看看她们,心里都在摇头,她哪儿知道小菊家在什么地方,你们的“不远”和我理解的“不远”是不是一回事?

    哎,算了,再帮她们一回。大家都不容易。我是有家回不去,她们守着家也不能团圆。

    “那我们就走上一趟。”寒洲笑笑说。

    “哦,好,好。”香香连声应和。

    小菊知道又给小寒添麻烦了,没吱声。

    寒洲在屋里转了一下,想找块布把头发包一下,这里的女人大热天也包个头,这让她不能苟同,但是要走出去,也不希望让别人围观,还是妥协一下,随俗吧。

    布倒是找到了,是命运之手订做的那块。她把头发束起来,就那么在脑后扎了一下,当然没有蝴蝶结,就是平实地系了个扣儿。可就是这样,在小菊看来也是特别的,是美丽的。

    拴了门。一行三人出来。

    这是寒洲第一次上街,上一次是躺在街上,不算的。

    道路都是土路,也不是很平整,有压下去的车辙,如果下了雨,这条路估计就不能看了。房屋大多数是土窑,再走出去,到了平旷的地方,也有一些比较象样的院子,房屋是石头砌的,房前屋后种着树,看来是光景不错的人家。街上乱蹿的狗也没见着几只,估计在这个地方,养狗也是要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有鸡在叫,可能是刚下完蛋,在炫耀。

    寒洲伸长脖子,想看看店铺在哪儿,一般来说沿着街道应该是很明显的,但看了一会儿,没找见。正想问问,香香伸手指了指,说:“上了那个小坡就到了。”寒洲只好按下这个念头,回头再说吧。

    面前是一排窑,看起为倒是比大枣那个窑房做的要用心,花的力气也大。小菊指了指最边上的一间说:“那是我家,中间那是香香家。”

    门前也开了小片的菜地,种得也无非是葱和韭菜。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泥巴,脆脆的一声响:“姐姐!”,寒洲一看,乐了,这不就是那天帮忙的小花吗?还真该感谢这个孩子,要不自己可能要死在大街上。

    其它几个小孩儿有妈的,有咬指甲的,都在好奇地打量陌生人。

    寒洲笑着摸了摸小花的脑袋,算是打招呼了。她今天就是来看环境的,大体了解这家人的状况,不能再闭门造车了。走了这么不算长的路,但真的有点乏了,肋骨还是有些疼。

    有个老太太坐在炕上缝什么东西,走近了看,是在纳鞋子。见到寒洲进来,露出恭敬的笑,就要急着下地,寒洲急忙快赶一步,虚按了她一下,怎么样也是老人家了,虽说是人家有求于她,倒也没必要拿大的。

    香香去倒了一碗水,寒洲接了,但没有喝,她现在对用什么喝水,和什么人共用器具还是有些在乎。可能过段时间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吧,她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她一边观察房子的设置,一边听香香絮絮叨叨地说话。这个女人说话没有重点,逻辑混乱,车轱辘话一遍一遍的。干脆,寒洲就问,家里几口人,各人的特点,有没有鸡狗,想表达的意思等等。

    终于结束了,寒洲就站起身来,想立刻回去。她真的想躺下,不想坚持了。

    小菊想请她到她那屋坐会儿,按说来了,应该过去看看的,也是礼貌,寒洲对小菊这人印象不错,但她现在只能摇头。

    “小菊姐,改天吧,我得回去了。”她苦笑着摇头。

    小菊是个聪明的女人,立马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的歉意更甚。

    寒洲出了门,想了想,还真的需要个人送,这个地方不是太大,但房子都差不多一样,恐怕要找到回去的路要耗费不少时间。

    “小菊姐,让小花带我回去,好吗?”

    “哎,好,好!”小菊忙应承。

    告别了这一伙人,又走上了回去的路。寒洲挺喜欢小花这孩子,看来跟自己的女儿当当差不多大。寒洲问她会唱歌吗?小花迷惑地摇头,寒洲就说,那我唱你学好不好,小花摇头又点头。寒洲笑笑,也不管她什么表情,就唱起了“时间都去哪儿了”,小花边走边安静地听,尽管街上还是有人声狗声和鸡叫声,小花却觉得心里是安静的。

    这个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唱歌的样子也很好看,在小女孩眼里,长大以后如果是这个样子,那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看小花崇拜地看着自己,寒洲就又唱了一遍,她知道自己是母爱泛滥了,心里有点酸。

    我的孩子,现在你也在唱歌吗?

    你爸爸会给你做好吃的吗?

    大枣回来做午饭,发现寒洲不在家,这让他很着急。他想她总不会就这么不吱声儿就走了吧?他已经让人去打听北京了,还没有信儿,是不是她就等不及了?

    每天家里有一个人让他侍候着确实多了不少事儿,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个人在家真好,晚上有故事听,做饭也会用心些,不像自己以前那么随便对付。那姑娘明显是有心事的,但偶尔笑笑就让他心里软软的,他干活的时候也会想起她,干完活就会忽忙往家赶。一起喂牲口的苟三蛋老拿他说笑,别人也都知道他家里最近养了个神仙一样的姑娘。他有时候也是羞恼的,因为有的人说话不好听,但有时候心里也是甜的,尽管当妹妹一样待着,但他们是越发亲近了。

    正着急呢,寒洲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小花。大枣松了一口气,想埋怨她几句,又不舍得,想来她憋在家里也不舒服。要是身体行,出去走走也没啥的。

    见大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让他等着急了,寒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大枣心里又软软的,赶紧去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寒洲就问了问黄豆的事情。

    看来是这妹子吃得寡淡了,大枣心里想着最近得怎么把伙食弄得好一些。

    “街上好像没有店铺。”寒洲说。

    “有的,你找不到罢了。有卖布帛的、卖粮油的、也有一个卖日用杂货的。”

    “那有没有卖豆腐的?”

    “豆腐?”大枣很迷惑,以为自己听得不清楚。

    “对,豆腐。豆子做的吃食。”

    “没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大枣这才想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一开始就说豆子的事情。

    “哦,没有啊!我还想买块豆腐吃吃。”原以为有黄豆就有豆腐,看来是想当然了。

    “豆腐!那东西好吃吗?”大枣好奇地问。

    “就是黄豆做的,豆子味儿是基本味儿,有很多种吃法,比较容易和其它料合作,性情满好的。”寒洲说着,笑了笑。

    大枣也笑了,但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洗锅的时候,寒洲忽然说:“大枣哥,我们做豆腐吧。”

    “做豆腐?你会做吗?”大枣觉得这可能是个很难的事情,但妹妹是北京来的,可能人家那地方有人做,她也会做。

    “我不会做,但我知道基本的理论,我们可以试验着做。”寒洲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打气。高级知识分子准备挑战手工作坊了。

    “试验着做?”大枣知道这姑娘胆大,但不知道胆大的边际在哪里?

    “嗯,我们可以试一试,试成功了我们就有豆腐吃,可以炒,可以炸,很下饭的。冬天还可以冻在外面吃冻豆腐,这个季节可以放在外面发酵做成酱豆腐,也可以试着做臭豆腐,不过,这个不适合一般人的口味。”寒洲一脸向往地说。

    麻婆豆腐外加一碗米饭,老陈的最爱啊!

    冬天一碗煮得热乎乎的豆腐泡汤,上面一撮绿绿的香菜,这是老爸的最爱啊!

    “这个,我说这个做豆腐很难吗?”大枣一点边际都摸不着。

    “应该不难,只要多试验几次就可以了。开始时要点本钱,但后期我们肯定是赚钱的,我们将在镇上开个豆腐店,除了豆腐这个主打产品,我们将开发豆腐皮、豆腐干、豆浆、油豆皮、酱豆腐、臭豆腐等系列产品。我要让全镇的,不,不止是全镇的,包括过往的行商都知道一个事实:吃豆腐,找大枣。然后我们挣很多钱给你娶媳妇。哈哈哈……”寒洲被自己描述的前景逗乐了,创业果然是需要的冲动的。

    大枣也被寒洲说得哈哈大笑,他笑得不是未来前景有多美好,而是寒洲描述未来的样子,眼睛、嘴巴和手势,都那么生动、灵巧,让人不觉得就被她带走了。

    “而且,实验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多喝几次豆浆,还有豆渣吃,可以蒸在饭里面,也很香的。”

    “哦,既然这样,我们就做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大枣决定听聪明人的,每天做一样的工,其实也做厌了。

    “太好了,你去买黄豆,先买几斤,再来些盐卤,我来做实验。”

    “盐卤?”大枣又听到了个以前没关注过的东西。

    “嗯。我们拿来化成卤水,用它来凝聚蛋白质分子,和水分离。哦,要不你能找到石膏也行。应该不难找的。”

    “石膏?”听不懂的先不管了,这又蹦出一样新东西。

    “你到药店找找,或者卖杂货的也可能有。药店可能叫蒲阳玉或什么玉,记不太清了,管降火泄热的,像白色的石头。”

    “蒲阳玉?”一会儿功夫又整出一个新词,大枣在强化记忆的同时,不禁对“北京”,这妹子的老家心生向往。心里再次感叹,这得什么样的人家能培养出这么见多识广的姑娘啊。

    “嗯,大枣哥你试试吧。要不你带我去找也行,我还是认识这东西的,就怕和‘北京’我老家的叫法不一样而错过了呢。”

    “那——,我先找找看吧。你就少出去,在家躺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寒洲管策划,大枣管执行。寒洲想着等豆腐实验成功,大枣可以开个豆腐店,走上正轨以后日子可以好过些,她也算报了这份照顾她的恩情。她当然不会跟他一直在一起,即便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要走走看看,旅游一番,哪个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是来做豆腐的?

    午后不久来了位小客人,正是小花,这时寒洲心里正在琢磨做豆腐的事情,毕竟说着容易做着难,她只是大体知道,又没真做过。

    小花手里拿了个蓝子,蓝子里有个旧布包,里面放着些东西。

    “我婶子让我过来的。”说着,就打开布包,里面是六七个鸡蛋。“这三个是香香家的,剩下的是我婶子给的。说是你病着,得吃些好的才行。”小丫头口齿很伶俐。

    “哦,这——”寒洲这时也不知该不该收这些鸡蛋。收了怕大枣有看法,弄得心里不痛快,不收,好像也不好,尽管有回报的意思在里面,但人家也是一片心意,起码小菊那个是,香香呢,可能是跟风,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心到了。

    “我婶子说一定要给你吃的。”小丫头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殷切地看着她。

    “那好吧,等过两天我好了,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好不好?”

    “嗯!姐姐再唱一遍歌好不好?”小丫头完成了任务就大大方方地提要求了。

    “好啊!那你要是不着急去看妹妹,就在这里玩一会,我要画了画儿让你带给香香。”

    “好啊,我还可以看你画画儿。”小丫头很高兴地点头。

    本来想着明天再画的,但鸡蛋都拿过来了,好像有点催赶的意思,也只好动笔了。工具是上午就拿过来的,倒是很周到,也很急切。

    这次比上次顺利得多,对工具的把握也熟练些了,而且这种家信也大同小异,画起来就很快。

    小花一边看一边大惊小怪地出声,这小丫头就这毛病,给她擦身子时也是一边干活一边点评,真是让人无语了。

    “让你婶子和香香把这布用油布包了,免得路程长,在路上淋了雨。对了,油布外面要写明白这包裹是给谁的,要不容易收错了。这是给送信人看的,得写字,不会写字让她们来找我。”

    寒洲反复叮嘱,怕小孩子记不住。

    小丫头倒明白她的心思,干脆一字不落给她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傍晚大枣回来,寒洲马上就把鸡蛋的事情交待了,大枣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因为这是感谢,而不是索要,性质不一样的。晚上他们煮了三个鸡蛋,寒洲吃一个,让大枣吃两个,大枣也接受了,这性子让寒洲觉得很好相处。

    石膏的事情基本落实,听大枣说能找到,也不难找。原料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生产工具和工艺流程。

    吃完晚饭就是培训课程了,寒洲动嘴可以,动手还得依靠大枣。

    因为吃过大枣端回来的面条,那就说明当时已经有了脱粒磨粉的设备,现在只需要把设备作一些改良就好。寒洲仔细想了想,把设备用图分解给大枣看,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它的作用,然后再把所有的设备组合成一张图,并且在旁边画了一头驴,说将来那头驴会代替他们做很多工作。

    这当然是很容易理解的。大枣每天做短工,什么工种都干,对这些都很好理解。

    确定了方向,分工也明了了,寒洲负责原料配比实验,大枣负责准备工具,一句话,重活儿笨活儿男人干,轻活儿巧活儿女人干。

    今晚没讲故事,议论了一会儿创业方案时间就不早了。虽然不再说话了,大枣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当中,寒洲却早就把这事儿放下了,悠长的呼吸轻轻地响起,大枣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做豆腐这件新鲜事儿让他很期待,但那天寒洲说的玩笑话,说挣了钱给他娶媳妇,让他有些迷茫。娶媳妇这件事他当然是不排斥的,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可爱的妹子在哪儿呢?她好像是交待后事一样,就这样把他“甩”下了,这让他不太舒服。尽管她终归是要回到她的家乡“北京”去的,和她的亲人在一起,但如果找不到呢,如果她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呢?她就不能留下来吗?

    大枣望着黑暗当中看不清楚的寒洲,他想他会努力去改善目前的生活,让妹子活得高兴,活得好,好得她都不想回去。在这样的祈愿中大枣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豆腐西施诞生了

    这几天确实很忙,总有人找上门来要画画儿,也总有鸡蛋送过来,有多有少的,寒洲也不计较,帮人就是帮已,如此而已。豆芽也生得很成功,他们的伙食确实改善了不少,早饭不再单调了。

    大枣很努力地改造磨盘,用的是别家的磨盘,具体是什么条件大枣没有说,寒洲也没有问。她有信心豆腐的实验一定会成功,生意也可以做起来,如果欠了别人的钱是一定能还得起的。二十一世纪的高级知识分子,做不好一个豆腐生意,而且是独门生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石膏弄成比较均匀的小块,然后分成若干份。每份都整齐地摆放,这样便于她计算比例,她没有准确的计量工具,也只有如此了。黄豆是很珍贵的,不能轻易浪费,她会按照排列组合的思想一样一样地试,一碗豆先配一份石膏看看效果,然后是一碗豆配两份石膏,依次类推,如此下去,一定会尽快找出最佳比例。

    大枣的磨盘终于改造好了,他们的实验就要启动了,两个人相似一笑,都很开心。这种齐心协力做一件事的感觉真好。

    豆子已经泡了一夜,豆皮松松的,每一颗都胖乎乎的,把它们都倒进磨盘的孔洞,大枣就开始一圈一圈地推,这工作将来是驴的工作,寒洲就用这话来打趣它。大枣也不生气,呵呵笑着,干得很起劲。他心里还有点感谢踢了寒洲的驴,当然现在也知道别人叫她小寒了,若不是那驴的错误,他怎么能认识这神仙一样的妹子。当然“神仙一般”是别人说的,他们外人怎么知道这妹子的有趣之处呢?只有他可以听她讲故事,和她一起吃饭,有时还可以听她唱歌呢。只是她想家的时候他不知如何宽解她,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只能使劲对她好了。

    白白的浆汁流出来,寒洲用盆儿接了,直到流干净了才去打扫磨盘上面的豆渣。

    她一直哼着歌,哼的是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中的祝酒歌,歌词当然是不清楚的,旋律却正适合快乐轻巧地做事情。她从前是做脑力工作的,动手的机会不多,一样一样地做事情其实是个很愉快的过程。

    稀释磨好的豆渣浆,用干净的布过滤,指挥大枣在一边帮忙,把豆腐渣放在一边,说这个可以和饭蒸到一起,不会浪费。然后煮豆浆,说这是豆浆,早上煮了放点糖或者什么都不放也很好吃。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小份石膏化成的水,说这个步骤最关键了,成败在此一举。煮着煮着,豆腐脑出现了,寒洲高兴地大叫,说这是豆腐脑,放金针和木耳做的卤,再加一小勺蒜汁,啊,太美味了。再然后把锅里的稀的东西都盛出来,放进准备压豆腐的木槽里,里面已经垫好了干净的布,在稀汤之上再垫块布,然后用另一个木槽压平,上面再放一个重一点的坛子在上面加分量。

    到了这个步骤寒洲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合什,说上帝啊,保佑我一次成功。

    大枣在一旁收尾,清洗磨盘,接木槽滴下来的浆水。他也很高兴,成功不成功没关系,总会成功的,刚才那些变化就很有意思。大不了有豆浆、豆腐脑、豆渣吃,这些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至于上帝,可能是最大的神,要不就是专管做豆腐的一个神。

    “我们要明天早上才可以吃吗?”大枣有些期待地问。

    “呃,我也不知道,等着浆水不再流了应该就好了。”寒洲想了想说。

    “那要不我们今晚不睡了,等着它。”大枣说。

    “好吧,在上面加块石头,压得重些应该会快一点。”

    “行,那我去拿块石头进来。”大枣立马行动。

    等了一会儿,水确实不再滴下来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鼓励地笑笑,“走,看看去。”

    把石头、坛子和木槽一样一样地拿开,揭开布,里面出现了一块白白的东西,它有点薄,这当然是因为豆子太少。

    寒洲兴奋地用手揭起来,托在手里,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尝味儿。大枣就在旁边盯着她的动作,看她的表情变化。寒洲嘴巴一动一动地,狡黠地看着大枣,然后又掰下一小块,喂给大枣,大枣有点慌,忙张嘴去接,结果太紧张,咬了寒洲的手指头。

    呃,大枣窘得脸通红,还好光线弱。

    原来豆腐就是这么个东西!

    “就是这个味儿吗?”大枣不确定地询问。

    “嗯,大体上就是这个味儿。每家的豆腐也略有差异,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所以说,我们算是做成功了。啊,感谢上帝,让我一次成功!”

    说着她举起手来,要与大枣激掌庆贺,大枣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等明白过来,已经不在那个节奏上了,只好呵呵傻笑。

    寒洲无奈地摊摊手,去洗手了。

    “你说的那个上帝是专管做豆腐的神吗?”大枣边嚼豆腐边问。

    “嗯,你说的很对。”寒洲无奈地应答。

    “哦,那确实是应该感谢。”大枣很诚恳地说。

    “今天累了,我要歇着了,明天给你做豆腐菜吃。”

    寒洲把自己放平在炕上,疲累地想,因为自己的到来,秦朝的百姓终于可以吃到豆腐了。记忆中是西汉的皇族刘安发明了豆腐,可能他是碰巧,狗屎运不错,但今天窃取了他的技术专利还是要向他致敬。

    啊,豆腐西施诞生了!

第八章 翠翠姐和你什么关系

    接下来还是做豆腐,因为要开店,技术要稳定一些才行。

    有了一样新东西,大枣想拿去和关系好的朋友分享,寒洲就当是新产品上市前的广告预热,所以他们要多做些。

    对于开店赚钱这件事,寒洲的热情在规划阶段就过了。她高兴的是终于多了一样食材,身子不再那么委屈。至于帮大枣赚钱,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需要投入多大的热情的。

    对于赚钱,大枣当然是想的,他想的也不长远,到冬天之前,赚到的钱能给小寒妹子买厚实的新袍子就行。小寒妹子每天一身灰,没有人比她穿得更出色、更美丽,但还是让他心疼。

    他们的关系被定位在兄妹,但毕竟不是一家的,这么热的天,小寒还得套着外袍,如果是在窑里倒也罢了,可是现在需要出出进时地干活,尤其是要在热锅边待着,那就更热得难受。今天早上小寒妹子做了顶新头巾,就是把以前包头的那块布缝成一个兜兜,兜兜的四周穿了一根同色的灰布条,她把头发梳得高高的,盘了一个发髻在头顶上,然后用兜兜一裹,带子一抽,在下面挽上漂亮的结,这样看起来清爽了,似乎能凉快一些。

    可是这样一打扮,光滑细腻的白脖子就更加显眼,有几根掉下来的碎发沾了汗,贴在皮肤上,让大枣都有上手去撩的冲动。当然,他只是心里动了动。他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小寒妹子是有些怕的。按说他从没怕过女人。

    在小寒眼里,大枣脱了上身干活很正常,天真的很热,干活时候热气蒸着,就更想脱得光光的。大枣的身材不错,胸肌结实,线条清晰,有汗珠子一颗一颗地从额头上掉下来,落在胸前,或落在地上。大枣戏谑地想,这比老陈的身材好多了,不知道抱抱是什么感觉。可是抱抱之后呢?肯定要有后续事件的发生。她肯定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卖豆腐的,那不就是耍了大枣了吗?欺负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这事儿绝不能干。想起前世有富婆**小年轻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以为最后银货两讫,春水了无痕。可是那是初衷,感情一旦产生,就注定要产生些纠缠,什么离婚、杀人、夺财、进精神病院,样样都有。寒洲确定自己不会这么冲动,也不说看到诱人的身体有没有冲动的事儿,只是想想这身躯之上的脑袋和眼神,寒洲就只剩下一片清明。“上帝是专管做豆腐的神”以及其它时刻,就让寒洲觉得她是配合别人在演舞台剧,什么什么深情对白都是假的。她不想哄着自己玩儿。

    前一世正青春的时候,她不敢触摸感情,已经委屈了自己,现在也不想因为要犒赏身体而委屈自己。

    良子死了没多久,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可能还在哪个空间里看着自己,他已经看到自己迫不得已和一个男人同处一室,这是他没有得到的福利,如果看到她顺水推舟与别人成为一体,那还不得笑死。不,应该是笑活才对,能妥协到这个地步的寒洲一定会把他气得活过来。

    真的是不想委屈自己啊!

    “你去歇歇吧,剩下的我来。”大枣抢过寒洲手里的陶盆说。

    就剩收尾了,寒洲确实也想歇歇了。她托了一下腰,肋骨还是有点疼的,主要是身子有点虚,老是出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来到这里就没好好洗过,用米汤水洗过头,总感觉洗不净,而且弯腰低头太久了,让她身体吃不消。大枣不在家的时候,她会用水擦擦身体,但总不彻底,她很好奇,大枣这个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大枣哥,镇子里的人是怎么洗澡的?”她边擦汗边问。

    “喔,洗澡?”大枣意识到小寒妹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了,她肯定是扛不住了。

    “男的就到河里洗洗,女的就在家里洗。”他说完就想,既使是在家里洗,以小寒妹子的身体也是需要人帮助的。陶盆很重的,也不够大,要来回地换水,她的腰肯定受不了。

    “哦。”寒洲就没有什么话说了。她也想到同样的问题。

    真想念家里的沐浴啊,当当小时候还光着身子凑热闹,滑滑的小身子让人直担心她跌倒。

    大枣也没话了,只好闷头干活。他知道小寒妹子一定是好人家里长大的,来他这里受委屈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大枣哥,改天你带我到河边去吧。”寒洲突然说。

    “啊?不,河水很凉的,你现在身体不行。”大枣赶快说。洗澡他是可以在旁边看着的,问题真的是河水太凉,他被着凉这件事吓怕了。

    “呵,我只是想看看河,再看看有没有运气抓条鱼。”寒洲知道他误会了。

    “啊,吃鱼,那好说。可是听人说,吃鱼会犯病的。”大枣放下的心,又有些担忧。

    “像我这种身体,吃鱼很补的,也不是什么病都会吃鱼犯病。你放心吧!”

    “哦!”大枣放下心来。看来在北京她们老家,有些讲究和这里是不一样的。早知道前几天就该抓鱼回来,妹子的伙食确实太寡淡了。

    豆腐已经好了,寒洲试吃了一口,看来技术确实是没问题的,比上次还要有豆子的甜香。她想随手再大枣一口,手伸到一半,眼珠一转,又塞到自己嘴里,然后一边吃一边看着大枣笑。她提醒自己,不能随便招惹老实人,现在是特殊时期,跟以往办公室里男女同事关系是不一样的。

    大枣已经准备张口了,让寒洲的动作闪了一下,不由得想瞪眼珠子,当然他不是因为生气,他是生不起妹子的气的。

    昨天他咬了妹子的手指头,太紧张了,暗自懊恼了好一会儿。现在被闪了一下,他就恨恨地想,再让你的手指头出现在我嘴里,我就用嘴唇和舌头去“咬”一下。

    可是,想到这里,他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脸不由得红了。赶紧转身去找盆子,准备切好了小块儿送人。心砰砰地跳,头有点晕晕的。

    大枣去送豆腐了,寒洲趁他不在,洗了,然后坐在院子里歇凉。

    熏蚊子的艾草有一大捆搁在春灶旁边,大枣走时已经体贴地点燃了一把。

    在缭绕的烟雾中星空仍然如此清晰和明亮。

    而她寒洲,如此有闲地在院中歇凉。不是在查资料备课,也是不在拖地板或检查孩子作业。

    有多久孩子睡前没有人念书给她听了?

    老陈肯定没有时间打游戏了。

    天上的星星,哪一颗是良子,我能来这里,你就不能来吗?你看我现在,年轻漂亮,还健康,如果你来,向我求婚,我是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里,寒洲自嘲地笑了。如果真的那样,他来了,自己会不会答应了又后悔?因为和良子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会想着老陈和当当,这是不是又委屈了良子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放过他吧!

    愿你在天上过得好,良子!

    想到这里,寒洲泪流满面。这是听到良子死信,她第一次哭。

    良子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老陈是第一个吻她的人,但初吻的颤抖给了良子。说起来良子真是冤,那天送她散步回来,天光很好,气氛温柔,一件没有预谋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良子张开怀抱就想抱住寒洲,同时就低下头来寻找她的嘴唇。可是一瞬间,寒洲跳开了,以平时没有的弹跳能力跳开了!寒洲也说不清当时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别的,肯定的是,“哥儿们”这种关系的定位那时候没有跳出来作祟。后来良子走了,也没有生气,也算让寒洲安抚得不错,或者他自我安慰的功夫不错。但那天晚上,就在那天晚上,寒洲做了个清晰的梦,她被良子吻了,良子在梦里说,你再睡会儿,我出去挣钱。好像还梦见他穿了件绿色的军大衣,好奇怪,他是从女生宿舍里在众目睽睽下走的。寒洲清晰地记得,她颤抖了。

    现在想来,良子和老陈都很冤。她对不起的是两个人。

    大枣送了东西回来,闻到艾草的香味,也看到了小寒妹子的样子,她抱着膝盖,仰望着星空,脸上有亮光一闪。

    她哭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哭。

    大枣心里一疼,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他放轻了脚步,走了两步又咳嗽了一下,算是先送个信儿,怕吓着安静自处的妹子。

    “你回来了?”寒洲打招呼,却没站起来。同时扬起袖子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偷偷地把脸上的泪抹掉了。这么些年,她还是不习惯在人前掉泪。

    “嗯。”大枣应答,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怎么说?”她迅速地调整情绪。以前刚和领导生完气照样神采飞扬地走上讲台,功夫是练出来的。

    “他们,哈哈,他们当然很吃惊了。我说是你做的,他们救了你才有豆腐吃。”大枣想说些开心的话让小寒妹子听。

    “什么是我做的?我可不敢贪功。这活计一个人可做不了。”寒洲这么说,心里也知道大枣这么说的心意。他真是个好人。

    “嗯,翠翠姐还想知道怎么做呢?非要拉着我说话,所以回来晚了点。”他想起翠翠姐那泼辣腻乎的劲儿就摇头。

    “哦?”寒洲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寻常。想想翠翠姐那尖细的大嗓门冲门口嚷嚷“她还光着呢”就让人忍不住呀牙。看了一眼大枣,八卦之心顿起。

    “翠翠姐骚扰你了?”

    “骚扰?”大枣以前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纠缠,就是男男女女的那样。”寒洲戏谑地说。

    “哦。她就是那样子。”大枣不由得声音低下去,头也低下去了。

    哎?这里有故事。看来又到了娱乐一刻。

    “你和她,她和你没什么事吧?”

    “那个,也有点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那还是有事啰!”

    “那个,那个,有一次,她来送吃食,等我吃完了把碗拿走,她就撩起衣服让我看她的腰,说是让二牛打的,一大片淤青,她过来抓我的手,把我的手按在她腰上,她说你试试,现在还火烧火燎地疼,然后她就在我的怀里乱拱,拱得我没着没落地,然后她就把我推在炕上了。”

    “然后呢?”寒洲循循善诱。

    “然后她就很不满意地走了,说下次还来。”

    “哦!”寒洲有些了然地哦了一声,可是心里又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得手呢还是没得手呢?还是得手得并不欢畅呢?

    当然不能再问了,再问就显得高级知识分子没品了。当然以现在妹子的身份,这个时代的有教养的女人更是不能问了。

    “没事儿,也不算什么!她只是情不自禁罢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寒洲拍了拍大枣的户膀站了起来,转身回屋了。

    “嗯?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大枣心说,这是安慰我吗?

    难道我是被妹子戏弄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被小姑娘戏弄了?

    我怎么问什么就说什么呢?真是见了鬼了!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问题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家教出来的?

    大枣闷闷地上炕,一声不吭地装睡。寒洲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知道他觉悟了,本着问题不过夜的原则,岔开话题。

    “大枣哥,别人问你豆腐用什么做的,你只说黄豆就好了,要是人家问得认真,也可以告诉石膏的事情,再问得认真,你要说明这是有微毒的。配比是绝对不能告诉他们的,等我们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招几个学徒,那时他们就自己学吧。”

    “嗯。”大枣闷闷地哼一声,他才没那么笨呢,还要交待这些?

    “连翠翠姐也不能告诉!”寒洲故作严肃地说,但掩饰不住的偷笑声还是传了出来。

    “嗯!”这次“嗯”的声音更大,同时寒洲觉得小腿被踢了一脚。

    “睡觉!睡觉!”寒洲赶紧不逗他,再逗下去要出事情的。

    “你再提,我——,我不给你吃鱼!”大枣恨恨地说,他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反制措施。

    寒洲一声都不敢吭了,心里想着翠翠姐真是彪悍啊,可怜的大枣哥哥这是被欺负了?

    可怜呀!

    怪不得翠翠最近不上门,自己在肯定是不方便了。哈哈,坏人好事,也胜造七级浮屠。

第九章 他们在天上都好好的

    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干净的石头上。这里通风,阴凉,应该可以缓慢发酵。

    以前没做过,现在试试看。做这些比批作业有意思。

    大枣扛了一只大瓦罐进来,正在四下里琢磨放哪里合适。

    “你在干什么?”两人同时问。

    “我在做酱豆腐。”寒洲先回答。

    “我在给你准备洗——,洗头的东西,这样就不用低头弯腰了。”他本来想说洗澡来着,但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他听她说过,在她的老家北京是可以站着洗的。头顶上悬一个大罐子,水从上面流下来,人踏踏实实地站在下面洗就可以了。

    “你是说用这个吗?”寒洲对这个很感兴趣。

    “嗯,我去做瓦罐的大水家,想让他做一个下面有口的罐子,没想到他院里正好有一只做坏了的,你看,口在这里,是他儿子乱跑给碰坏的,他本来要扔掉的,我就没提要做的事情,就把他这只坏的买回来了。正好是我想要的,哦,你看是不是这个口有点高了。”大枣有点兴奋,一边比划一边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应该可以用。”寒洲连声应答,她心里还是感动的。可是这个东西怎么用呢?

    “我们把它放院墙上,让水从上面流下来,你想怎么洗就可以怎么洗了。”

    “那可是,水怎么上去呢?”她知道大枣哥哥不会让她用雨水,难道要一盆一盆地端上去倒进来再开始洗吗?

    “这样,我想好了。我找一个竹管子,塞到这个口子里,出水的那头用木头弄个塞子。平时早上我放一些水上去,白天太阳晒一整天,到晚上应该就可以洗了。你只要踩得高一点,拨出木塞子就可以。”

    大枣说得很认真很兴奋,可见这个主意想了很久,也很成熟了

    寒洲渐渐露出了笑容,这真是个好主意。大枣也很聪明呢。

    “还有,你洗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人,不会让人进来的。”说着他自己先就把头低下去了,让寒洲不禁想摸摸他的头,这小伙子真可爱。

    哎!他真的是个好人,也真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啊!

    晚饭吃得早了些。两个人来到河边。

    河离家并不太远,每天大枣都是来这里打水的。寒洲心想,他其实也是来这里洗脚的。想到这里,她被自己恶心到了,斜着瞅了大枣一眼,撇了撇嘴。

    大枣并不知道她想什么,她脸上经常出现各种表情,很生动,很可爱,猜不透的时候,大枣就笑笑,反正笑总是没错的。

    河水其实很清,里面的石子都冲得干干净净。据大枣说,有的地方很深,也是颇能要人命的。小孩子们下河一定要有人盯着,但每年在河里死去的都是会水的人。

    说到这儿,大枣声音有些低,寒洲知道,他想起板栗了。

    “这里的鱼还是很多的,就是要花一些功夫。有的鱼你也许没见过。你们老家北京也不是什么都有吧?”这是另一个话题了。谈吃还是让人很快乐。

    “嗯。”寒洲没有否认。特别是北京到哪里找得到这么清澈的水呢?原来有水的地方都成了河床,据说有的剧组拍大漠戈壁的场景会找到这些地方。剩下的就是人工取直的河道了,也成了下雨时的排污好去处。真搞不懂那么脏的河还有人在里面游泳,被公园管理处抓到了还得带去罚款和训诫,现代人活得真不易啊!

    “一会儿你别下去,就在岸边歇凉,我下去抓鱼。”大枣嘱咐。

    “你也别下去。你就告诉我最窄的地方在哪儿,我看看能不能堵到鱼。”寒洲想起了野外生存的纪录片,玩心大起。

    “窄的地方?这里就算窄的。”大枣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这就算窄了?”电视上那条北美洲印地安营地里的河可比这条窄多了。

    她沿着河来回走了两圈,伸长了脖子观察地形。她看准了一块地方,也不知行不行。河中间有些乱石,河底是淤积的泥沙。

    “我要下去。我们先要找些树枝来。”寒洲认真地说。她玩的时候一向很认真,从小如此。身体不好,她也只能如此地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美好,让自己变得美好。所以她认真地学画画儿,认真地学唱歌,认真地练书法,认真地研究旅游目的地的资料。

    “要做什么你说就是了,让我下去,河水太凉。”大枣还是很坚持。

    “大夏天的有多凉,不凉还不痛快呢!走,找树枝。”寒洲也很坚持,大枣只好嘟嘟囔囔地跟着去找树枝。这姑娘主意真多,也真是没办法。

    树枝找得差不多了,他们又返回刚才的地方。寒洲先试了下水温,再把灯笼裤挽得高高的,试探着伸出脚,踩实了,再迈出另一只脚。啊,真舒服,细沙从脚趾缝儿里挤出来,痒痒的,水从皮肤上刷刷地流过,流得不急,很让人安心。

    她真的很白。大枣看着河水中的腿禁不住心旌摇荡。她的袍子已经折起来胡乱卷在上身,但还是沾了些水。她认真地把河里的乱石理了理,大枣顾不上乱想,赶紧去帮忙,这些石头还是挺重的。

    理得差不多,大枣也明白了寒洲的意思。她说是要“堵鱼”,其实是想造一个人工的围栏。树枝在河里栽得比较密,而河底已经清空了,相当于替鱼儿打开了通道,上游过来的鱼儿会傻傻地游过来,然后就是被困住,等着被人家围剿活捉。如果是人类当然会调头,但它们想来是没这个能力的。

    “好了,我们上去,等着鱼儿就好。”寒洲兴奋地说。

    大枣一脚迈上了岸,回头准备拉小寒妹子一把。小寒笑着摇头,表示她能行。可是刚摇头就出状况了,她踩中的石头肯定是滚动了一下,眼看着人就斜斜地摔下去,大枣直接扑过去,也顾不上他脚下是什么状况,结果两个人都摔在河里,然后再水淋淋地爬起来,相互看看,先是笑,又互相翻白眼。幸好是没什么事。

    但身上都湿了,没什么干的地方了,这种情况也只好回家。而且小寒腿上还蹭破了块皮,肋骨上的伤还是疼,但没有加剧,幸亏没扭到腰,这真是万幸了。

    晚上还留着白天的余温,倒是没那么凉,寒洲乐观地想,还不如多泡会儿,就相当于洗澡了。

    天上渐渐出来了星星。它们那么明亮地挂在天上,看着天南地北一个个孤独的人。

    大枣不说话,可能是在生气,因为小寒妹子今天不听话,还是伤着了。他这样,就像老陈一样,有时候也是因为她的任性而生气,这让寒洲觉得很温暖。不管将来怎样,她会把他当个亲人。

    “大枣哥,让你担心了。”她温言软语地道歉。

    “嗯。”大枣胡乱应了一声,算是搭理她了。

    “刚才是不是想起板栗了?”

    大枣没有吱声,想来就是这样了。要不他也不会那么紧张。

    “你看那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它们为什么要一直那么亮下去呢?”

    大枣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吱声。

    “因为那是我们故去的亲人,他们晚上要出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如果我们过得好,他们也会很安慰。这其中有两颗是为我们亮的,他们看得见我们。”

    大枣抬头看看天,星星越来越多了,真亮。

    “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在活着。就像我,我现在找不到家了,但我现在活着,而且一天比一天好。我们明天就有鱼吃,我们的店很快就会开张。你给我做的洗澡的东西不久就能用了。你看是不是越来越好了?所以板栗也一样。可能她也遇到了一个陪她照顾她的人,也在越过越好。”

    这声音柔柔的,就像一只手在软软地抚慰着人的心。大枣自然地去拉寒洲的手,在这一刻,他们是亲人。

    在天上的良子啊,你是在这样看着我吗?我想让你越过越好,你看,我不是也越过越好吗?

    “你的手真小!”大枣的声音打断了寒洲的情绪,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出来。她怔怔地看着大枣,尽管看不清楚,但她还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句话她听过,那天她写了一首诗在课桌上,是一首小小的的只有六七句的情诗,用的是托物寄情的手法,记得是风与芦苇的对话。

    良子看到了,应该是看了不知有多久,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你的手真小。”

    当时她的手就放在课桌上,是左手,当时她记得她心里一动,没有说话,一上午的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子也不自在了。

    难道是良子已经来了?这句话是他们之间的接头暗号吗?寒洲被这个猜想弄得头晕晕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

    大枣也被她的奇怪样子弄糊涂了,不说话,皱眉望着她。

    “良子?”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大枣继续看盯着她看,不明白好好的人这是怎么了。

    “良子?”她不死心又叫了一声。

    “谁是良子?你在说什么?”大枣被这奇怪的两声弄得更加糊涂,想到这妹子自打从大街上抱回来,头就不对劲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大概是又犯糊涂了。肯定是刚才在河里摔了下,摔坏了。

    “你记得——,哦,算了。”寒洲失望地摇摇头。看到大枣紧张的样子,寒洲回过神,拍拍大枣,意思是自己没事了,别担心。

    大枣的心略略放进肚子里,问:“你说的良子是谁?”

    “我的一个亲人,他在我出事儿之前故去了。我没有见到他,据别人说他想见我来着。”

    “哦。”这种时候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那么近的事情。

    “刚才和你看星星,我就想起他,他和板栗一起在天上看着我们俩。”

    大枣看了看天空,星星更多了,不知哪一颗是我的板栗,也不知哪一颗是她的良子。那个良子应该是能走进她心里去的人吧,否则怎么是这样的称呼,又是这样的心情呢?大枣心里变得有些沉重,妹子的心里是有人的。

    寒洲也不再说话了。她现在觉得宜人那天打电话骂她是应该的。虽然她始终都没有对良子有过承诺,但肯定做“哥儿们”也是有过暧昧的,他们确实没有拉过手,但如果真如宜人所说,良子到死都想见见她,那这应该比拉手还严重。她住进了良子的心里,严重干扰到他和宜人的家庭生活,宜人是有权向她发泄的。

    良子这个死东西,都多少年了,惦记她干嘛?宜人是多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能这样执着呢?

    寒洲觉得了她的错,当年,如果更坚决一些,“哥儿们”都不要做,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难过,也许就能让良子踏踏实实地走。如果她更有勇气一些,早一点接受良子的爱,一起去面对那些未知的烦忧,也许也没有什么过不来的。

    她接受老陈,过得不是也很好吗?

    老陈心底里可能也是有些不平衡的,老陈很少带她到朋友那里去。她从来没有陪老陈去跳过舞,在外面除了还算聪明伶俐,长相清秀,也没有什么可给老陈长面子的时候。

    但谁能不向生活妥协和让步呢?他们都让步了,日子也就这么平顺地过来了。

    寒洲心想,委屈这东西不是你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当你想逃避一个委屈的时候,下一个委屈就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你。不想委屈自己就得委屈别人。总之,来了,就承受吧。爱情、婚姻,甚至包括事业,大体是这样的。

第十章 我是看着杀猪长大了

    驿吏张俊来到大枣住的窑洞前。他打量着这个土围子,不确定这就是人们说的那个院子。

    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最近却老有人提他。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门关着,却没有拴,看来是有人。

    喔,真的有人。怎么是这种声音?里面声音并不高,像是在哼哼,可是这哼哼让人觉得像是在爬坡,爬啊爬,一直要到云端里去,险险地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又一层一层地下来,终于落了地,又开始了低吟婉转。

    难道这就是那个本事很大的女人?

    张俊不由得期待起来。

    进门之前,他咳嗽了一下,里面的声音迟疑了,然后停顿了下来,紧接着门开了。

    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她的俊,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袍子是常见的灰袍子,裤子是略深些的灰颜色,头发用一个很奇怪的布束在上面,像男人的那种束发,但却不见发髻,有几根碎发飘在耳边,看起来清爽,甚至有点英武。她没有那种见到陌生男人的羞怯,而是平视着他,有点探询的意味。但又是友好的,带着一种有点距离感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对她重视起来。

    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张俊心想。

    “这位先生,不知您是——?”

    对方称他为“先生”,这也是特别的。在他看来,那些地位和学问比他高的多的人才能用这两个字来称呼,而他一个小吏是没什么人这样称呼的,何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雅大方的女人。而且他穿的是驿站上配的军服,一看应该是位“军爷”,怎么能用先生称呼呢?但既然这么称呼了,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姑娘,我是驿站上的张俊。”他这样介绍自己。官职太小了,都不值得提。

    “哦,是张先生啊,不知您有什么事情?”那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但又是笑着温和地说的,让人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是你画画儿的事情。”

    其实,他刚才说是驿站上来的,寒洲就猜到了。现在落实了,也就只好应付下去。

    既然上门了,还是要让进来,大小是个公职人员。而且驿站是附近比较大的官方机构,小心应对着还是应该有的态度。否则可能会有什么麻烦。

    当然了,门还是开着好。

    进得门来,寒洲也没上茶,这个家哪有茶这种东西。总不能拿瓢喝吧,怎么能多一个男人共用一个喝水器具呢?

    那人倒也自在,直接就坐在炕沿上开腔了。

    “最近啊,不少人找到驿站,要我帮她们递包袱给修长城的役人。这真是让我为难。听说主意是姑娘出的,姑娘可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张俊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女子。

    这一上来就抱怨上了,让寒洲心中颇有不快。事情来了,你可以接,也可以不接,难道我逼着你接了?

    “先生说的是那些家信吧?先生若觉得麻烦可以推掉的,我不过是看那些姐妹可怜,画了些画儿安慰她们罢了。驿站只服务于官家,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接下来好像这话儿倒不好接了。张俊一时有些语塞。

    寒洲却笑了笑,声调转柔,“先生既然觉得为难,小女子是这么揣测的,也不知说的对不对,先生不妨听听。”

    “哦,你说。”张俊接话。

    “小女子以为,先生为难,是心中有一善,不忍看那些姐妹失望的样子,也同情他们夫妻兄妹分离之苦。同时,先生心中还有一忠,先生觉得在其位忠其事,朝廷规定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的丝毫差池,否则怕不能交待。”

    张俊点头,是这么个理。这姑娘真会说话。

    “所以,先生的为难倒让小女子觉得让人尊敬。”

    这话就更让人舒服了。

    “可是,换个角度讲,什么是朝廷的事?朝廷的事,也就是天下的事,天下的事,就是边疆稳定安全,黎庶安居乐业。一个人在远方惦念着家,一群人在家惦念着远方,长此下去,音讯阻隔,试问,于边疆稳定何益,于黎庶安居何益?”

    “可是,我一个小小驿吏,也不能违背朝廷规矩啊!”

    “天下事,规矩是怎么制定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制定的,先生尽职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体会吗?不过是为了管束有方,进退有度。现有的规矩都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方无度才制定的,而现在的情形是需要将来的规矩来约束管理的。若始皇帝恪守规矩,就不会开创统一大业,就不会有文字、钱币和度量衡的改革。这些都是因为天下需要新的规矩,需要的时候,它就必须出现,迟了就必有麻烦。而先生所说一个小小驿吏,在小女子看来,却是不小的,因为这天下之无穷事业,正是需要每一个公职人员,去执行规矩,去发现问题,若只执行而不发现,不做一丝改进,那才是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正应了先生所说的‘小’了。”

    “啊,姑娘说的倒是在理,但我真是怕,如果帮助她们送信,上司会降罪责罚也说不定。”

    张俊似有担心地说。

    “这全看月终或年终述职时怎么说了。如果出了事故,只说事故惨烈必然是有人要降罪担责的,但如果在文书上不但提及事故原因的详细调查,还有事故处理的成绩,那上司的观感就又不一样了。天下的官员,有多少是深谙此道的,您说呢?何况,帮人送一封信,耽误了官文的递送了吗?压垮了官府的马匹了吗?您不过是举手之劳,劳动那些路过此地又专往北地长城的邮人多带一点东西。说得功利世俗一点,在您这一站,这个事情,您做了,人情就是您领了,官府的威望因为您得到了提升,如果那个邮人他在路上把邮件丢了,那又于您有什么损害呢?此地的人只会记得您的好儿。而那些远在边塞修长城的人,从来也没有希望得到家信,自然也谈不上失望。您又有什么责任呢?”

    “那,看来,这个事情可以做?”张俊有些心动。

    “当然可以做,不但可以做,还可以做得相当漂亮。”寒洲继续忽悠。

    “怎么说?”

    “现在驿站只负责递送官方文件和官员的接待,有谁考虑过民间有没有来往信件及包裹的需要?军队高层考虑过呢,还是市政管理考虑过呢?他们不考虑我想有不考虑的道理,然而,始皇帝雄图大略,开创千年伟业,北筑长城,南修驰道,未来还不知要征招多少徭役,同时,边防的驻军有多少人?将来继续开拓疆土的还得多少人?大量的离家人口,必定有强大的通信需求,起码‘平安’二字是他们想看到的。天下怎么才能安定?人心安则天下安。”说到这里,寒洲大有深意地看了张俊一眼,继续说:“您,一个驿站小吏可以做的,其实是大大的事业。您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可以巧妙地处理别人处理不了的,可以把您的工作和您的想法告诉您的上司,您不会得罪任何人,但是收获的可能是别人的另眼相看。因为天下那么多驿吏,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他们只是完成,而您是做好。让我们想想,未来,会不会各地的驿站多一项功能,这项功能和您有没有关系呢?您自己好好想想,您将来的位置在哪里?”

    张俊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张一合的小嘴唇有些目瞪口呆,这姑娘了不起呀,看来真的得认真对待那些找上门来的妇人。他觉得这项工作一下子变得非常重要,非常有前途,而自己本来就是能担大任的人,只不过近几年来变得懒散了些,看来,他得发力了,回去得好好想想,这驿站小吏的工作怎么叫完成,怎么叫做好?

    “姑娘这么说,小吏真得想想怎么做了。姑娘虽是一口一个小女子,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小’啊。呀,说了半天,倒是小吏我不懂事了,让姑娘站着,我坐着。来来来,一起坐。”说着,就热情地起身来拉寒洲的手。

    以寒洲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哪能不知道这男人眼里和手上的意思,她一闪身靠向灶台,手里就操起一把刀。

    “你,姑娘你要做什么?”张俊想摆起军人的威势,同时又故作无辜地望着寒洲。

    “先生误会了。”寒洲笑吟吟地说,“刚才先生说自己不懂事,倒是小女子我不懂事了。我们这寒门贱地,一般人都不登门的,今天先生这样的人物都过来看望,实在是心中喜悦,倒忘记了待客的礼数。也没什么好茶,就是昨天做了点吃食,想来是先生没吃过的,不妨拿来给先生品尝,也是小女子我的一点心意。一会儿大枣哥回来,想来也是愿意尽我们最大诚意来招待先生的。”

    “哦?是这样啊!”张俊放下心里,讪讪地笑。

    “先生等着。”说完,就操刀出门,到院子里割下一棵葱。以往也用手拨的,但今天就得割了。刀在手,很必要。

    她把葱白葱叶捡细嫩处切了两段,又细细地切碎,从碗厨里取出一小块豆腐,切成整齐的小片,两者混在一起,洒了点盐花,又淋了几滴油,取筷子拌了拌,把碗放在张俊面前,手里却仍然握着那把刀。

    “先生尝尝,这是我老家的做法,叫小葱拌豆腐,最是爽口开胃。小葱先生常吃,豆腐恐怕就——”

    “哦?这东西叫豆腐?”张俊看了看那白绿相间的东西,不由得拿了起来,心里倒是好奇这豆腐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张开嘴吃了一筷子,品了品,又尝了一筷子。

    “这是用豆子做的?”

    “先生说的是,果然品出来了。”寒洲笑着应承。

    “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姑娘的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听姑娘刚才那一番话,还有这美味的豆腐,我真是有些好奇呢?”张俊不由得又吃了一筷子,他真的是有些好奇。

    “我家也是一般人家,父亲是个屠夫,我三岁起就跟在爹的旁边看杀猪了,五岁就开始帮忙。到了十二岁,也能自己上手了,反而是爹老了,给我打下手。”寒洲看似随意地说。

    “哦?”屠户家出身的?这个信息太让人吃惊了吧。

    “先生是看不出来吧?牲口们的生死看得多了,对人间的生死也就看得淡了,不过是一口气的事情。”

    “哦。”张俊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好吃豆腐。

    “先生是军人,不知杀过人没有?”

    “这个,真没有。”张俊赶忙摇头。说起来当军人没杀过人是应该有些遗憾的,但他此时的真实感觉却庆幸。

    “小女子也没杀过,不过杀的牲口多了,想来,牲口和人的器官都是相似的。”说着这些话,寒洲仍然是笑吟吟的,真的是闲话家常的样子。她指了自己的喉咙说,“气管断了,气就断了,人和猪是一样的。再往下就是肺了,若是捅肺一刀,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但出不上气估计也是很难受的。再往下呢是胃,若是来一刀,今天吃的东西恐怕都得倒出来,想想,人和猪真是没什么差别。胃下边呢是肠子,有时一刀杀不死,肠子拉出来好长,看着很恶心的,但我爹最喜欢吃那个下水味儿,家里的人就让给他吃。当然了,要害心脏还没说呢,要说这人和猪的最大差别在哪儿,小女子以为就在心脏。心要正,才受得苦少一点,心不正,那就得多捅两刀。致于剔骨什么的,我爹他老人家做得不如我利索……”

    寒洲一边用手比划,一边挥着刀。张俊越听越觉得身上发冷。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不过就想拉拉你的手,就这么比划来比划去的,不能待了,这地方是再也不能待了。

    他站起来,站得有点急,差点打翻碗,讪讪地笑笑,赶紧告辞出门去了。临走还说留步、留步。

    寒洲望着他故作镇定的背景呵呵冷笑,姑娘我穿越了那么远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就是来受欺负的?做你的梦去吧!

    他前脚走,大枣后脚就回来了,他疑惑地看着放在炕上的豆腐碗,问:“刚才出去的那个是驿站里的?”

    “嗯。是因为小菊她们送信的事儿。”

    “那信送不送是他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闲得他!”大枣看小寒妹子的表情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说对了,就是闲得他!”

    “他没做什么坏事吧?”大枣看着小寒手里的刀,这刀自他进门还没放下呢。

    “他敢?我告诉他我爹是屠夫,我是看着杀猪长大的,猪下水怎么长的人下水就是怎么长的,不信就试试看。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操刀比划来着。估计从小到大没人给他上过这么详细的解剖课。便宜他了!”

    “啊?解剖课?你给他比划了?”

    “嗯。好了,刀给你,做饭给我吃吧。”寒洲又恢复了那乖顺的姑娘样儿。

    这太超出大枣的想像了。她能保护自己,这当然让大枣很放心,但想到她能保护自己,其实自己就没多么重要了,心里又不是滋味,这是不是说,她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呢?

第十一章 以后也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吧

    捕鱼围栏很成功。

    大枣去河边洗漱,走到他们那天设伏的地方,发现已经围住了好几条鱼,那些可怜的家伙,试图冲破围栏,但每一次都不成功,只好困在里面打转转。也有想转而向上的,但上游的水冲下来,他们的努力总是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下小寒妹子可以解馋了。

    说起来,她比板栗还馋。板栗那时候也馋,但不像她这么挖空心思地吃,她每天上窑后面的小树林里方便,完了也要转悠一会才回来,不知道会拿回一棵什么草,问这能不能吃。

    今天早上让他打下几颗核桃,他说还不到日子呢,她不行,就想砸开看看,说也许就能吃了。那就只好给她砸了几颗。

    那树上刚刚有了些红绡的枣估计也呆不了几天了。

    想到这儿,大枣满足地笑了。觉得这才是日子。

    “这么多鱼!我们请客吧!”寒洲望着那些鱼两眼放光。

    大枣呵呵傻笑,一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哎,大枣哥,这是娃娃鱼吗?”寒洲指着一条鱼问。

    那鱼有四只脚,可怜地在缸里望着他们。

    “嗯,大伙都叫它娃娃鱼。”

    “这条我们放生吧,让它多活些日子。”寒洲说。听听那名字,娃娃鱼,怎么下得了口?

    据说秦始皇陵墓里的不灭灯用的油就是娃娃鱼的油,看来这个时代娃娃鱼真的很多,就她那么随便用树枝一挡,就捕到一条。

    “好,你说放生就放生。”

    “那我们晚上请客,请小花他们几个孩子来吃。”没有冰箱,吃不了只好请客。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枣纵容地说。

    “那你就通知他们好了。晚上我还要给他们讲故事。”

    “和给我讲的一样吗?”这几天在讲《西游记》,已经讲到盘丝洞了。

    “不一样,小孩子要给他们讲童话。对了,你出去要打听一下租窑洞的事儿,我们的豆腐房位置不能太偏。”

    现在可以在屋外推磨,到了冬天就不行了,浆水会结成冰。而且屋里地方也不够,寒洲虽不是个太讲究的人,但整天都是浆水的酸味儿,也让人心里不舒畅,咏叹调唱得再好也不会有好心情。还是那个原则,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大枣出门了,临走,又多了一项任务:买酒。一部分用来泡酱豆腐,一部分用来做醉枣儿。总之,这两种食物大枣都很期待。不过,对酱豆腐这种食物大枣有些看法,也连带着对北京人的口味或者品味表示怀疑,因为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小豆腐块儿上长的长毛,那些长毛让小寒妹子很兴奋,而他则很鄙夷,前些日子积累起来的对北京的美好想象到今天打了很大的折扣。

    小寒当然看见了大枣撇嘴。如果过些日子,看到臭豆腐的制作过程,那嘴还不知道要撇到哪里去。据说李鸿章就好这一口儿,过几天就讲这个故事给他,取笑一下他。

    到了下午,院子里就热闹了,本来这些孩子是让他们来吃晚饭的,结果他们下午就蹿过来了。连带着翠翠姐、小菊、香香也过来了,不过,他们过来也好,连做饭的人都有了,寒洲倒不担心伺侯不了。

    小花闹着让寒洲先唱了一遍《时间都去哪儿了》,才带着孩子们去玩。

    香香在琢磨寒洲改良的包头巾。

    小菊叙述着她去求驿站长官的经历。寒洲鼓励她再去一遍。那天那个张俊想来是动心了,说不定就能行行好,帮助她们。

    “小寒妹子,说不定你也是要去长城找你家人的!”香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剐鱼鳞的翠翠“啪”地一下,把刀放在案子上,“对呀!你说你一个孤身的大姑娘,也不投靠亲戚,也不做买卖,到我们这个地方干啥呢?只能是路过,只能是路过!”

    小菊也觉得有些道理,直点头。

    寒洲苦笑,“也许吧,我都想不起来了。不管我是去干什么了,总之,现在我们在一起,我在这里投亲,还会在这里做买卖。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们的缘份。”

    “对,是缘份。我喜欢这缘份呢。”小菊温柔娴静的样子。

    “就是,小寒妹子你来这些日子,看看大枣那样子,脚底板都带着风,没事儿干就咧开嘴傻笑。老六那天说,他都后悔了。要早知道你这么快就能好,他那天就该把你抱到他家里去。”

    “嫂子快别瞎说,老六那张嘴哪有一句实在话。他乱说,你也跟着乱说。”小菊说。

    “也不见得不是真话。我当然没见过那天的情形,不过你们说的我想来也是挺害怕的。要是小寒妹子老不见好,天天躺着,是挺愁人的。”香香说。

    “还是大枣好,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把人留下了。你看现在这小日子,有吃有喝的,还有人陪着说话。”翠翠有点酸溜溜地说。

    寒洲禁不住笑了。这翠翠姐也不知惦记大枣多久了,也真是精力旺盛。

    晚饭就是大锅炖鱼,有小菊带过来的杂面饼子就着吃。米汤烧了一大锅,谁喝就自己去盛上一碗,很有大食堂的感觉。

    大枣很自觉地在院里熏蚊子,不参与女人们的叽叽喳喳。

    小寒妹子坐在门槛上,小孩子们随便在地上、石头上坐了,等着听故事。几个女人也很新鲜地找了地方坐,她们很喜欢听这个妹子说话。

    “这个故事叫‘海的女儿’,我先说好,我讲故事的时候不许插话,能不能做到?”寒洲拿出一付幼儿园老师的做派。这是她第一次给这么多小朋友讲故事,跟给当当一个人讲是不一样的。好吧,开讲之前,先向幼儿园老师致敬。

    “好!”“行!”小孩子们很配合地嚷嚷。

    “那就开始了。你们见过海没有?”

    小孩子们摇头。

    “海比河要深很多,也宽很多,深到探不到底,宽到看不到边。在我们不知道的海洋深处,有很多美丽的鱼儿,强大的和弱小的鱼儿,还有聪明的愚蠢的鱼儿,总之他们只是和我们人类样子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他们有的在做士兵,有的在做国王,我们今天讲的海的女儿,就是关于国王的小女儿的故事。”

    “那她是不是有很多漂亮衣服穿?”小花的妹妹小草插嘴。

    “说了不许插话,怎么就不听?”小花拿出姐姐的身份教训人。

    “就是!”旁边其他的孩子赶紧表现自己的听话。

    小草低下头不说话了,嘟着嘴。

    “呵,我们尽可以想他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只不过他们的衣服不怕水,因为皮肤就是他们的衣服,他们有各种颜色的皮肤。”寒洲顿了顿,说:“我们现在正式开始讲‘海的女儿’。在幽蓝幽蓝的大海深处,有一片宏大的美丽的宫殿。红色的珊瑚就是它的宫墙,绿色的水草就是宫殿周围的树林。宫殿很大很大,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都要游很久的时间,所以在这里生活有时候会很寂寞,特别是对于好动好幻想的孩子来说。小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享受着祖母、父亲和姐姐们的宠爱。对了,她有五个姐姐,每个人差一岁。他们家有一条规矩,长十五岁才可以都海面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比如天上的太阳、岛屿,以及岛屿上的飞鸟,还有就是海面上来往的船只,以及船上的奇怪的人类。

    ……

    终于轮到了小公主浮到海面上的那一天。那天祖母给她的头发上别了一个百合花编成的花环,在她的尾巴上缀了八只大牡蛎,以示她高贵的身份。但是,这些并不是小公主喜欢的。她急切地想到海面上去。那么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艘船,船上有许多唱歌跳舞的水手和一个英俊有礼的年轻人,旁边的人称他为王子。小人鱼跟着这艘船游了好久,她喜欢看他的样子,听他说的话,她都要游累了,可是还是跟着。突然,天空刮起了狂风,海面上波涛汹涌,而且四周漆黑一片,小公主也委害怕,可是想到那艘危险的船上的王子,她又选择了坚持。

    王子运气很不好,船出事儿了,他觉得彵肯定是完蛋了。

    可是王子运气又很好,他遇到了小公主,小公主不怕疲倦地托着他一直游到一座小岛附近。小公主没有腿,她不能上岸,只好把王子推到了沙滩上。

    王子获救了。小公主隐在石头后面,看到有人来救他,才放心地,也是不舍地游回了海底。

    ……

    小公主多想拥有一双人类的腿啊。她打听到巫婆的住处,忍着恶心和害怕,去找她。巫婆给了她一种药。喝了这种药小公主的鱼尾巴会分开,会变成人类的腿,但是她每走一步就会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疼。而且她将永远都不能变回来,将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并且,如果她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还得不到王子的爱,不能和他结成夫妻,她也得不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在王子同别的女人结婚的第一个早上,她的心就会破碎,然后她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小公主考虑了一下,答应了,并且付出了给巫婆的报酬,她美丽的嗓音,海里最最美好的嗓音。那个丑陋的巫婆割下了她的舌头。

    ……

    小公主有了腿了,她幸运地找到了王子。王子也很喜欢她,他们在一起散步,她也跳舞给王子看,尽管她的脚很疼,但她还是觉得幸福。她很想对王子说,她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她不能说话,王子还是像喜欢一个可怜美丽的小哑巴一样地喜欢她。

    ……

    王子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外国的一个公主,在王子的印象中,是这位公主从海里救了他,而且这位公主美丽善良。

    ……

    小公主的姐姐们为了救她们的妹妹,用她们的美丽长发从老巫婆那里换了一把刀,用这把刀刺进王子的心脏,让王子的血滴到小公主的脚上,她的两条腿就会合拢,就会再变回一条鱼尾巴,回到海里,回到家里。小公主现在拿到了这把刀子。

    ……

    小公主握着刀子的手在颤抖,最终她还是把刀子扔向远处的海洋之中,而她在太阳的照耀下跳入大海,渐渐地她成了海洋上飘浮的泡沫。”

    寒洲的声音停了。这个故事很长,是她和女儿最喜欢的童话,每一次讲起来,仿佛她就在小公主的身边,或者就在小公主的心里。

    “讲完了?”是小菊在说话,她已经快哭了。

    “婶婶,你哭了!”是小花的声音。

    “去,不许你说我!”小菊懊恼地训斥人。

    “好了,不早了,今天散了,要回家睡觉了。好好看路哦!”这是大枣的声音。

    “不想走,不想睡,故事真好听。”说话的是香香家的孩子。

    别的孩子也在附和,可还是拗不过大人,只好嘟嘟囔囔地离开。

    孩子们走了,院子一下变得安静。剩下两个大人也要休息了。

    大枣今天也认真听了故事,他觉得,这个比‘西游记’里边那些神神怪怪好听,那些人只知道打来打去,而这个故事里的人有人的感情。‘

    “以后也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吧!我不想听那些神仙鬼怪了。”这是大枣的睡前请求。

    “这是给孩子讲的,你凑什么热闹?”

    “给孩子讲还有喜欢呀,爱呀,结婚呀?哪有给孩子讲这个的?”大枣不满意地说。

    “你爱信不信,编这个故事的人是安徒生,是给全世界小孩子编故事的。”

    “那他有点老不正经。”

    “不正经你还要听?”小声抱怨。

    “我又不是小孩子!”大声抗议。

    “睡觉!不许说话!”抗议无效。

    果然没声音了,隔了很久,才听到一声不满的“哼!”

第十二章 我要变成一条鱼跟她在一起

    大早上寒洲就被一个大嗓门扰了清梦。

    “起来,起来,鱼都起来了,你还不起。”

    呀!今天口气不对呀,这是哪根筋抽着了?寒洲也故作气愤地学着大枣的腔调接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婆娘!”

    大枣突地被噎住了。本来火气也是装出来的,这下装都装不下去了。

    小寒这妹子,让他怎么办好呢?他觉得怎么样都不是她的对手。

    “天天有鱼吃,真是好日子。”肚子里有油水,心情就好,何况对面坐了一个故意装酷的人,那就只好找点话题破破他的气势。

    大枣闷头喝汤,不理她。

    “这鱼真鲜,我在北京都没喝过这么鲜的汤。”继续找话。

    火力不够,大枣仍然不理她。心中腹诽,北京、北京,好像你们北京什么都有似的。

    霍,小伙子挺能装!看来要转变下策略。

    “我在北京就喜欢吃鱼,有次在卖鱼的摊档面前,问那鱼贩子:老板,鱼多少钱一斤?那贩子看了我一眼说:八块一钱一斤。我又问:这鱼怎么死了?那贩子说:没人买气死的。”

    “扑”地一声,大枣一口鱼汤喷出来。这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寒洲当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说:下次买鱼,我又去那鱼贩子摊儿前,看了看鱼,问那鱼贩子,老板,这鱼怎么半死不活的?那鱼贩子翻了翻白眼说,没人买它让气得死去活来的。”

    大枣干脆放下碗,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他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妹子,咬着牙想啃她两口。

    “别这样,继续吃饭。”寒洲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好心劝慰。

    这真是吃不下去了。大枣干脆站起来,有话直说:“我不要听西游记了。”

    “好,我们换故事。”回答很干脆。

    “我要听安——,安徒生编的那些故事。”有点菜的权利当然要点菜了。

    “好,没问题。”寒洲心想,要不要把‘小红帽’讲给他听。可是——,时间长了,记不住那是安徒生的还是格林的,总之不是王尔德的。

    “好吧,那说好了,不许变了。”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寒洲放下碗保证。

    大枣顿了一下,终于露出点笑模样,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你骗我我都是不知道的,你这张嘴呀,谁让你是从北京来的呢?”

    “我不会骗你的。”对于人品问题,寒洲一向很坚持的。

    “没事儿,你骗着我高兴,我就高兴,我喜欢让你骗。”大枣老老实实地说出心中所想。

    寒洲不好接话了。谁没事儿骗人,不过是自我保护罢了。

    “给你砸了核桃,自己吃吧,我出去找人说说租豆腐铺的事儿。”大枣指了指窗台底下地上那几个剥掉了绿色外皮的核桃。

    “那你先别告诉别人你是用来开铺子的,要不人家会提高租金的。”寒洲不得不提醒他。

    “可是我已经告诉人家了,我让人打听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大枣好像也明白了过来,心里有点后悔。

    “那好吧,就这样吧。你尽量往下压压价,毕竟新东西上市,前景是不明朗的,也未尽能赚什么钱。”

    “哦,我知道怎么说了。”大枣很快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大枣走了,寒洲却有些烦恼,看来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近,也有点危险了。大枣今天早上好像在撒娇。

    真是小孩子,但是呢,还是得及时解决。

    不能伤人是原则。大枣是个好人。

    中午,大枣回来,很高兴。租金谈得不错,而且那里地理位置好,不像现在住得这么偏。

    他高兴寒洲也高兴,至于他说的多少钱,寒洲也没法去衡量,对于秦半两的购买力,她一点都没认识。

    吃饭的时候,是大枣先开腔,说的不是房子,而是王子。

    “那个王子真愚蠢,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身边美女太多,他哪有心思一个个地琢磨呢?”寒洲心想,这是要谈感情的节奏吗?

    “不,他还是愚蠢,小公主不会说话,可她的眼神会同常人一样吗?”

    “你得从王子的地位上去想问题,他身边的哪个美女不想当王妃,哪个美女见了王子这样的英俊青年不眼含爱意。对于这种常见的表情,他还能有感觉吗?”

    “不,我还是觉得他愚蠢。小公主和她们其他人的表情肯定是不一样的。她说不出来了,眼神就表达得更多,而其他女人肯定不是这样的。”

    “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反正安徒生写这个故事,读过的人都为了他错过了小公主而惋惜,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愚蠢。”寒洲承认大枣说的有道理,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如果我是安徒生,我会续写这个故事。”大枣很认真地说。

    寒洲有点头疼,怎么还续写上了?

    “我就写王子后悔了。”

    “后悔了又怎样呢?”

    “也找个巫师,把两条腿并成一条鱼尾巴,我就跟着她到大海里去当一条鱼。我就要跟她在一起。”

    寒洲一时被大枣这话感动了,这是个执着真诚的男人啊。可是,他都和她的学生差不多大,是愣小子一个。

    “你都忘记故事的结尾了吗?安徒生让她变成了泡沫,是随便就会碎掉的泡沫。”

    “呃——”大枣被挡了一枪,干脆恶狠狠地地盯着对面的女人说,“那我就跟她一起变成泡沫,她飘到哪里,我就飘到哪里。”

    话题直是没法继续了,寒洲感动又无奈地摇摇头。她站起身,回到屋里,拿了小半碗的剥了皮的核桃出来。

    “吃吧,给你剥的。”说着放在大枣面前。

    每一瓣核桃都很完整,剥去了褐色外衣的核桃露出惊人的白,而它们又是鲜嫩的,没有苦味,却好像有着奶香,咬上去有点甜脆。

    大枣高兴地咬了一小块,这是她为他剥的,很用心地剥的,上面一点都没有残留褐色的外衣。

    “我在家的时候,只剥给我家里的亲人,现在你也是我的亲人,大枣哥。”

    这声音带着安抚,这声“哥”叫得很亲,但也说得很清楚。

    大枣心里被这声哥叫得堵得慌,可是又没法发泄出来,从一开始他就要帮着妹子找家的,到现在也没有信儿,这事情发展得让他很喜欢也很难过。他不想当哥了,那么就是不再帮她找家了,是真的找不到了,还是不想替她找了?虽然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小寒她怎么看?外人怎么看?

    大枣放下核桃碗,苦笑了一下,说:“真好吃。”

    寒洲接过碗,心里是多少有些欠疚的。她一个穿越了的孩子妈,一个中年妇女,偏偏生得像个小姑娘,这不是专门过来祸害人家小伙子了的吗?也亏得是人家大枣品质好,要不她还不知道怎么遭欺负呢?

    哎——,不想说谎,也不喜欢别人撒谎,却不得不说谎,人生的无奈有这么多。穿越前是这样,穿越了还是这么多。

    不是委屈自己就是委屈别人。逃都逃不开的苍凉。

    她情绪低落地回屋,背影都是孤独悲伤的。

    大枣看她这样,心里更加难受,她肯定是又想家了。他们俩的关系绕不开她回家的话题。

    今天是有些冲动了,让她这么难过。

    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既然回避这个话题,那就是拒绝的意思。

    他能怎么办呢?好像他能做的,就是对她好,很好很好,有一天,她就是找到家了,也想回来,他要让她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下午,试试我做的大缸吧。我会早点回来。”

    “嗯。”寒洲应了一声。这是想让她洗澡呢。

    他说过,她洗澡时,他会在外面守着。

    在这里,若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大缸做得很成功。

    破口处封得很好。在这个见不到竹子的地方,不知从哪儿找到一节旧竹子,太不易了。

    太阳已经不那么毒了,院子里还热着,也没有风。土围子的一角若不是水流的哗哗声,就安静得像没人一样。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洗澡了,水流顺着头发、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大腿温暖地流下来,心里自然就快乐了。

    她甚至想唱歌,以前在浴室里会唱,但是想到大枣在外面守着,就不太好出声了。

    大枣能听得到隐约的水声,他离得比较远,属于外围防守。周围有虫子和鸟的叫声,可是还是能听到哗哗的细小的水声。他想,小寒妹子一定哪儿都是美的。

    他的心有些浮动,像一波一波的湖水,平静之上是无法控制的潮动。

    他干脆蹲了下来,让自己更稳定地守在外面。

    打前边来了一个人,扑踏扑踏的脚步声提醒大枣,来人了。

    大枣眯着眼睛看了看,赶忙站起来。

    来人是里正,管税收、征役和人口户籍的官儿。为人还算随和。

    “徐爷,您老好啊!”大枣笑着打招呼。心里大概猜到他的来意。

    “呵呵,大枣,最近挺滋润啊。你起来,我和你进去说个事儿。”里正笑呵呵地说。

    “啊?现在不行,里面——,里面现在不方便。”大枣为难地说。

    “呵呵,还现在不方便?傻小子还会说不方便了!”里正嘲笑地撇撇嘴。

    “真的,您别笑我,也别生气。您要是忙就在这里和我说,要是不忙就在这待一会儿,我陪您说会儿话。您看行不?”大枣小心翼翼地请求。

    “我跟你个傻小子有什么好说的,我是来找那姑娘的,走,陪我进去。要是觉得我不方便,你就进去送个信,说我来找她谈个事儿。”里正故意瞪大眼珠子。

    “徐爷,问题是——,问题是我进去也不方便。我这不是在这里站岗呢吗?”大枣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

    “呵呵,傻小子出息了啊,都混到站岗到的份儿上了。”里正哈哈大笑。

    “大枣哥,是来客人了吗?快请进来吧。”一声好听的“大枣哥”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十三章 秦朝也要暂住证吗

    寒洲已经收拾停当,虽然头发还湿着,但也还算体面了。

    虽然没见过别的女人见了异性长辈或地位稍长的人是什么礼节,但她想点头微笑总是不错的。所以见到来人,她微弯了一下身子,笑吟吟地打招呼:“太失礼了,让长辈在外面等。”

    这姑娘一张口就把他定位在“长辈”,让里正不由得暗夸这姑娘的聪明。来人没见过,但说他是长辈总是没错的,既是长辈,就不好端着架子,有话就得好好说了。

    “这是咱们这里的里正,妹子叫徐爷吧。”大枣忙介绍。.

    “小寒见过徐爷。”寒洲再次福了福身。

    “呵呵,叫小寒是吧。我可是听说你好几天了。”

    大枣和寒洲互相看了眼,没说话,等待下文。

    “老头子我见过你画的画儿,人家叫你神仙一样的妹子,今天见着了,才觉得这样叫确是不错。”徐爷一边打量一边说笑。

    “姐妹们乱说罢了,哪里当得了真。”寒洲自谦道。不知道里正上门的用意,且等他耐不住自己说吧。

    “呵呵,听说你是大枣从街上抱回来的。大枣,是这么回事吧?”里正打趣大枣。

    这老头子,非得强调这个“抱”,好歹也算个居委会主任,也太随便了吧。寒洲心中略有不爽。

    大枣则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好像里正心情很好呢。

    他为什么心情好?难道是见了小寒妹子这样的美人就心情好?想到这里,大枣不由得警惕起来。

    “我呢,是这里的里正。有些事情啊,必须弄清楚。”里正慢条斯理地说。

    看来,要谈正事儿了。

    “姑娘,听说你的家在‘北京’,这个‘北京’是在什么地方?你从‘北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迁徙文书,你也知道,咱大秦朝是不准百姓随便流动的。嘿,你也别嫌我老头子多事儿,你到哪儿,哪儿的里正、有秩,啬夫,甚至游徼都得看看你的文书。”

    老头子说的温和,但官样脸确是摆出来了。

    寒洲被这新冒出来的几个职位弄糊涂了,这些人是管什么的?以前只知道有里正这么回事,现在连他们也要看文书,难道是乡镇派出所的?不对啊,那不应该是叫“亭长”吗,刘邦不就是泗水亭的亭长吗?想了想,他们可以是更高一级的人口管理组织的负责人,兼有治安管理的职能。

    难道今天这是要查暂住证?

    好吧,不太明白的事儿,只能装糊涂。

    “徐爷,大枣哥救我时候的情形,您是听人说过的吧?其实呢,我也是醒来之后听人说起的。别人问我,你在家哪里?我只记得北京。要是再问,你家几口人,我都不敢贸然回答了,心里想着是四口,或是五口,但这样的答案怎么能告诉人呢?说出来只不过成了别人的笑话。我现在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小寒,这里有个叫小菊的,想来您也认识,她说我可能是小寒那天生的,我想也可能有些道理,至于今年多大了,我自己也说不好,别人让我和大枣以兄妹相处,我也就叫他‘大枣哥’了。”

    “呃——”,这娓娓动听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这么怪异的事实,她看上去聪明伶俐,可是却什么都说不明白?只有一个理由,她记不清楚了!这不是哄我老头子吧?里正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大枣听着寒洲说的话,不由得难过。一个想不清来路的人多孤独啊!想起她总是望着星星的样子,那不光是在找她故去的良子,也是在找她在世的亲人吧?

    “妹子!”大枣不禁心疼地唤了一声,以表安慰。他本想握着她的手的,可是举了举,又放下了。

    这动作看在里正的眼里,却相信了小寒说的话是真的。

    既或是假的,她一个小姑娘,连个杀鸡的劲儿都没有,又能干得了什么坏事?

    只是既然来了,总有些事情要处理,要不连他也得担着责任。

    “啊,那个——,小寒姑娘,你既然来了呢,就别担心,好好地在大枣这里养着,说不定身体好了,就都想起来了。能找到家是最好,老头子我也不用操心了。如果实在找不着,哦,我老头子口直,姑娘你别介意,我是说如果找不着,就在这双流镇入个户吧。你来历不明,手续也比较麻烦,但我老头子给你向上面的有秩说说,人嘛已经来了,要回去也不知道回到哪里去,总得解决一下,不是吗?”

    “入户?”寒洲有点疑惑。入哪里的户呢?集体户?还是大枣的户?

    “按咱们大秦的律令,女子是不能单独立户的,所以我说入户。”说完,郑重地看了一眼小寒,又扭头扫了一眼大枣,“可是要入大枣的户籍的话呢,也是有些麻烦。”

    嗯?有什么麻烦?寒洲疑惑地看了一眼大枣。

    “大枣本来是从阳夏来的,和妹妹板栗两个,是来投亲吧,大枣?”

    “嗯。”大枣闷闷地回答。

    “也不知大枣有没有给你讲过,他和妹妹两个来投的这个人呢,叫吴三多,是个赘婿,按大秦的律令,赘婿也不能单独立户,赘婿的户口是入在入赘的人家里的,也就是姓韩的这一家,但是大枣兄妹过来以后,姓韩的这一家的女人死了,他来投奔的这个吴三多也死了,弄得大枣至今没有立户。”

    哦?难道大枣是黑户?寒洲惊呀地张着嘴,看着大枣。

    那他——,那他投亲都投不到个依靠,兄妹俩是怎么过来的啊!

    大枣无所谓地看看妹子,笑了笑,表示自己过得很好。

    “前几年,大枣还小,这立户的事情也不急,现在嘛,就不得不提了,全镇就凭着户籍登记统计税收和徭役,你这么大了还不登记那就说不过去了,我对其他本地人及上面也不好交待。”

    “哦,您老说的有道理。”大枣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这些年就给人打短工?”里正看似关心地询问。

    “主要是打短工,也开了一点小片儿地,种些粮食。”

    “哎,你这孩子太老实,私开小片儿地犯法的,我问你你还就说出来了。”里正抱怨。

    大枣不好意思地笑笑,里正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不过是买好罢了。事实上法律是有规定,朝廷给每户都划了地,按照土地去征税,可是还有那么闲置的地方,总有人要开出来的,也没见把他们怎么着。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咳——,你这孩子可怜,兄妹俩真可怜。吴三多死了、韩家女人死了,地就收回去了,你也没个地种,总得想办法活下来吧?”里正徐爷咳声叹气地表达同情。肯定心里觉得他这里正当得非常富于人情味儿。

    咳了一会儿,里正又说:“开小片儿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是不合乎律令的。因为漏税了嘛!得想法给你立个籍,也就是立个户。”

    “什么户?”大枣问。

    寒洲奇怪地看着大枣,怎么这么问?户还有什么户?

    里正看小寒姑娘这个反应,心里叹了口气,挺好的一个姑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真可惜。

    “按照咱们的名田制度,立籍者必须是土地的拥有者或是官府授田的对象,目前,你这个条件是不满足的,所以只能另立他籍。”

    他籍?还有他籍?不会是让他去当兵吧?那就是军籍了。寒洲疑惑地想。

    “我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里正慢条斯理地说。

    哼,打算!寒洲不满地腹诽,不能种地,也没有去当兵,那只能去经商了,难道商人还有单独的户籍登记?

    “我和小寒想着最近做点小买卖。”大枣老实回答,他心里已经猜到里正刚才铺垫的意思了。这人总是有话不直说。

    “哦,那就立个市籍吧。立个市籍呢,需要承担的赋税要重一些,另外还得承担徭役,确实是不容易的,但是呢,你这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里正一付爱莫能助的样子。

    说到这里,寒洲才明白,大枣为什么问什么户,原来每种户籍区别大了。商人的特殊户籍就是市籍,要承担的摊派就多。

    这老头子,刚才看是个好人,现在才知道,十足是一个朝廷走狗。

    但是,能怎么办呢,她寒洲再有本事,也跟官府打不起交道啊!

    里正徐爷走了,临走还关心地问了问他们要做什么生意,还故作亲近地打趣大枣,说将来小寒姑娘的户看来是要入到他的名下了。

    看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大枣到了必须立户的年龄,也必须是商人的“市籍”了。

    大枣故作轻松地冲小寒笑笑。

    小寒做了个鬼脸,其实内心并不是多么轻松。

    那徭役是要年年都服的,一点都不轻松。

    他母亲的,万恶的旧社会!寒洲心里痛骂了一句。等我家老陈穿越过来,一个星期,保准一个星期发明颗炸弹,炸死那个王八蛋的秦始皇,所有这些不地道的制度统统让它灰飞烟灭。

    “通——!”寒洲夸张地大叫了一声,手臂向两边散开,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妹子,你在干什么?”大枣不解地望向寒洲。

    “我在撒气啊!”寒洲说得理所应当。

    嗯?撒气要这样撒吗?大枣疑惑地想举起手臂,也那样张开,再想想,也没有痛快多少。

    寒洲见他这样子,笑了笑,“大枣哥,你劈木柴的时候有没有被飞起来的木片崩过?还有烧火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突然崩出的火星子?”

    “这当然见过,常事嘛!”大枣说,还是不明白跟“通”的一声大叫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叫的‘通’的一声,说的是一种会崩溅的东西,它崩开的时候就是‘通’的一声,响声很大,估计河那边都能听到,而且,它崩开的时候有火光,到处是火星子,力量非常大,很可怕的。就我们这一处窑洞,有那么一颗也就解决了。如果我们俩在里面,赶上了它崩开,收尸的人都会为难的。”寒洲认真地用讲鬼故事的语调说。

    “为什么会为难?”大枣很不解。

    “因为碎了,拼不起来了,我的和你的,谁都分不清了。”寒洲特别平淡地说。

    “啊?这么历害!”大枣眼珠子一下瞪大了。

    “对,就这么历害,而这历害的东西如果放上一颗给那些征税的、征徭役的人所在的衙门里面,你想想,那是什么效果?啊,他们比烟花还要灿烂!还有那一堆一堆的律令,就在那些律令下面放上这么一小颗,呵呵,大伙儿等着取暖吧。”寒洲边说边夸张地抒情。

    “你是说笑吧?”大枣看她夸张的样子,以为是在逗他开心。

    “什么说笑?真的,我的——,我家里的一个亲人,就爱钻研这个,他就是靠这个养家的。”开玩笑,老陈技术很棒的,造炸弹跟玩儿似的,只不过他一向是个良民,还是先进工作者呢。

    “真的呀?”大枣迷惑了,还有以杀人为业的?还是小寒妹子的一个亲人!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别想歪了。那东西除了杀人,还可以炸石头,想炸什么炸什么,就看你怎么用了。不过炸炸那衙门里的坏人,也说不上心术不正。”

    “哦!”大枣大体明白了。心里感叹,小寒妹子的家里人都这么有本事,不由得自惭开秽。

    可是紧接着他又疑惑了,这小寒脑子里记了这么多家里人的事儿,还有那么多故事,怎么就记不起怎么回家呢?这个可恨的北京,这个讨厌的北京,到底在哪儿呢?

    “哎,大枣哥。”寒洲拍了一下愣神的大枣,“我跟你说的那个东西,以及这件事儿,你不能和外人说,外人很傻的,他们会以为我们有**倾向,可能要把我们关起来的。”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和这个老实人说清楚。

    “哦。”大枣答应。心里想,你才傻呢,我怎么会随处乱说,你哄我开心才说要炸了衙门的,我怎么会出去乱说。

    临睡前,寒洲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陈,刚才想多了,你还是别穿越过来了,你穿过来孩子怎么办?为了炸那个狗屁秦始皇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值当。

    当然,我想你了。

第十四章 打折分段儿问上帝

    “啊,我的酱豆腐成功了!”寒洲大清早举着小陶罐转了一圈,然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大枣面前。然后得意忘形地望着天空说了一句:“上帝呀,我很聪明吧?”

    大枣哈下身子,小心地闻了闻,倒是不臭,还有股酱香气,拿筷子头儿挑了点儿,用舌头舔了一下,很细腻的口感,咸中带香,真的很好吃。

    可是他品尝了之后,想到小寒妹子刚才的一句话,很是不解。

    “妹子,你不是说上帝是管做豆腐的吗?”

    “呃,他的主业是管做豆腐的,兼带着也管做酱豆腐,总之豆腐系列的他都管。”说完寒洲又想了一下说,“其实他连吃豆腐的人的事儿也管。”

    “嗯?他管得这么多吗?他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

    “他当然管得多,很多地方的人都信他,不光是北京人。算了,不说上帝了,我们这样的善良百姓,哪位神仙都是会保佑我们的。”

    “对,上帝不舍得我一个人受苦,所以把你派下来了。”大枣接话,特别认真地说。

    寒洲翻了下白眼儿,这个大枣最近变得——,变得不好对付了。不行,得提高警惕,苦练内功,不能让他那个老实诚恳的样子攻破防线。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布置租来的豆腐房。

    既然都定了是立“市籍”,那就把铺子开起来吧。早一天营业,早一天收获。

    房子也是窑房,比大枣现在住的那个略小些,但是因为不住人,倒也转得开的。磨盘直接装在屋里,冬天的时候就不用挪动了。其他的用具一一转移过来,差不多就可以开工了。

    临窗的位置,寒洲让装了一块木板,上面可以搁样品,她打算先做点东西让大家免费品尝,否则看热闹的人多,真正的顾客却不见得多。

    “大枣哥,我们卖不掉的豆腐可以做成酱豆腐,这样也不会亏本,还可以增加一个品种。”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枣乐呵呵地应承。

    “将来,要培养他们在外面吃早点的习惯,我们就做点豆浆。这又是一个品种。”

    “嗯。”大枣最高兴她说“将来”。

    “小寒妹子,”大枣叫了一句,问:“你说罗爷爷和翠翠姐他们来买,我要是收钱是不是不太好?”

    “你担心别人看轻你?”

    “呃——,他们对我很好的,你想,我一个外来的人,他们很照顾我的。但是要是一次不收钱,两次不收钱,以后要收钱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我这毕竟要也要本钱的。”

    “这样啊?你想,我一个姑娘家就有不吃白食的心理,你有没有?如果你也有,我也有,那么别人也会有,所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明码标价写在窗户旁边,不用你要钱,人家也会把钱给你。”

    大枣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他想复杂了。

    “还有,如果你想落一个好人缘,他们来买豆腐的时候,分量给得稍微重些也可以。但是你一定得记住了,给别人的好,特别是买卖中,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好,否则人家会以为你占了他们的便宜或者是忘恩负义,反而要让人骂白眼儿狼。”

    “哦,是这么个道理。”可以好心,不可以愚蠢。他想了想又问:“如果我卖给他们的比别人的分量重,别人会不会说我做买卖不公平,会找我的茬?”

    “如果他们那么说,你就说问过了上帝,按上帝的意思今天有几个特卖。至于特卖的时间和人你随便编。”

    “啊?为也行?”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怎么不行?买卖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只是想做个好人,又没有欺负谁。放心吧,随便说,上帝照顾笨小孩儿。”寒洲随口说出一个电影中刘德华的台词。

    “你才是笨小孩儿!”大枣不满地接话。

    “别不高兴,大枣哥,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笨小孩儿。因为笨,才不偷奸取巧,才不欺负人,上帝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当然也会照顾我们这样的人。”寒洲说完,蹲在大枣旁边,真的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嗯,你就会哄我高兴。你这张嘴,说人家脑袋是方的,人家也不会怀疑,他会以为是他自己搞错了方圆。”

    大枣觉得很幸福。看到小寒蹲在他旁边就很幸福。他们就是两个笨小孩儿,就打算依靠着自己的劳力生活,没想过偷奸取巧,这样的人,是应该被众神眷顾的。

    寒洲听了这话,笑笑,这不是说她指鹿为马吗?

    嗯?“指鹿为马”故事中的那两个男主角现在在干嘛呢?有机会得去会会他们,看看坏人有多坏。

    我要不要以比他们更坏的方式治治他们?

    指望老陈造炸弹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开业了。

    两人忙乎了半夜,才弄出一锅豆腐。大枣说这个程序他会了,让小寒妹子去睡。问题是,他不在屋里,周围黑黢黢的一片,蛙声不断,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忽的一声、忽的一声,想一想都害怕,她只好跟着来到铺子这边。她跟来,当然是来对了,只要她在身边,大枣就干劲十足。而且,说实话,这活儿还真得有个人配合,要不然,真有点手忙脚乱。干活的时候最好有歌声,但在这里,怎么敢有,周围是有人家的。他们以往日没有的沉默快乐地干活。

    天亮了,大枣坚决要把寒洲赶回去。寒洲也累了,虽然大枣干了大部分的力气活儿,但熬着也是累的。

    但寒洲却不能走。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她怕大枣一个人应付不来。想想他提的那些问题,他也确实是应付不来的。

    从本心来讲,她是不愿意在铺子里露面的。现代人当然没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这一说,问题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宅在家里,看看书、唱唱歌,跟着剧中人一起同悲同喜,有时看看《探索发现》,于嘘长问短的交际是能免则免的。在单位的时候,她也是下了课就走,吃饭聚餐那些事儿很少参与,人家说这样会没朋友,但她觉得不会啊,她什么时候都觉得内心充实丰盈,在她的交往名单里也还是有几个能谈得很深的人的。

    但她要来,一是要报恩,让大枣很快适应做生意的生活,他为人还是太实诚太简单,二来她把这当作一个游戏。穿越这种事儿都能发生,那身边的一切还不就是一场游戏吗?前世太单调了,旁观的太多,现在就走上舞台,演一把,让自己也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所以她没走,在铺面的门板上用白色的石灰石写下四字隶书:开业大吉,其它则什么都没写。而这几个字其实也是写给自己看的,这地方的老百姓,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被朝廷愚弄得够呛,反正也不让办私学,反正你也不能读书认字,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来的人大都是认识的,有和大枣过去一起做工的,也有请寒洲画过画儿的,还有就是这附近的新街坊。这个时代热闹少,一个是官府抓人,一个是邻居打架,没什么娱乐,没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有热闹看便很扎堆儿。这对开业来说倒是好事儿,人气很旺。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这原本就是新事物出现的必经阶段。

    寒洲早想到是这样,反正大家时间都很多,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小葱拌豆腐、鱼段炖豆腐、豆腐泡儿汤,这几样比较有代表性,能够启发人们对豆腐的各种想象。麻婆豆腐是她很想做的,但现在辣椒还在美洲呢,酸辣汤她也想做,做胡椒这种重要的香料也还没有出现,所以,这些美味只能想想了。

    她把那一小罐当作试验品的酱豆腐也摆上窗口的木板,里面没有辣味儿有些遗憾,但她在其中放了一些姜,另外酒味儿也是很诱人的。

    香味很勾引馋虫,不少人想上前试试。最先试的是和大枣一起干活的朋友,他们在众人围观之下也没什么讲究,吃一筷子,还想吃,大枣就把碗端到别人跟前,嘴里说,试试味儿就行了,再做,小寒累着呢。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

    寒洲想,这家伙脸皮也厚着呢。

    女人们矜持不了多久,都是些乡野之人,有翠翠姐那种什么都不吝的人带头,谁都撑不了多久。

    闹闹哄哄的,还是卖了不少东西。今天算是个开门红。

    豆腐渣送给买豆腐的顾客,寒洲用小葱凉拌了给他们尝味儿,另外还给他们尝了掺和豆腐渣的杂面饼,告诉他们做法。

    今天是开业赠送,这么贵的副产品以后是要卖的。有钱的人用豆腐渣养猪,没钱的人用豆腐渣养活孩子,这在二十世纪的乡下也是一样的。

    北京有一种小吃叫麻豆腐,很有点市场,但寒洲并不喜欢,因为里面有羊尾油,所以也就不去尝试了。

    她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只随着感觉走,但既便是这样,大枣也觉得她很历害了。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小寒,你能不能记起来你家是做什么的?”

    寒洲当然能记起来,她父亲是矿工,母亲是做小生意的,但她能告诉他吗?说了他也不信。

    “我不是说了我爹是屠夫吗?”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老爸其实是个胆小的男人。

    “你那么说是吓那个驿站上的小官的。”大枣好似生气地白了她一眼。

    “那你还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你说的?”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我真的以为你家是做生意的。你在这方面比我强。”大枣心服口服地说。

    “真的想不起来了。也许就是做生意的吧!”寒洲有些不想提起家的话题,声音懒懒的。

    大枣看她这样子,很懂事儿地不问了。

    过了会儿,寒洲开腔了,她觉得今天是开业,所以生意好,但大家都不富裕,也没有那么多人天天吃豆腐,所以呢,得去赚富人的钱,得去赚官家的钱。刚才提到驿站,她觉得可以尝试着去做个渠道,那个张俊虽然让人不喜欢,但做生意嘛,有钱赚就好了,卖武器给敌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这点事儿算什么?

    大枣一听就不同意,他没见那个张俊是怎么回事,但看小寒妹子刀都拿出来了,情况一定很严重,所以说什么都不去找他推销,宁可不赚驿站的钱。

    他有点幼稚得可爱,但维护她的意志不带一点含糊,这让寒洲很感动,也就丢了这个念头。市场嘛,得慢慢推广,全镇、甚至全国就他们一家豆腐店,还怕没生意吗?就是时间慢一点罢了。

    算了,今天累了,送了房东一块豆腐,两人回家。

    本来还担心房子的安全,大枣说,不怕,里面只是工具。何况律令那么历害,谁敢偷东西,?

    寒洲问:“有多历害?”

    “偷一匹马就是死罪,偷一头牛更要严重些,偷采人家的桑叶,如果赃物不够一钱的,也要被罚服徭役三十天,你说重不重?”

    “哦,是够重的。”寒洲咋舌,好像牲口们比人命还重要些。她想了下又说,“你刚才的话有问题,偷一头牛要更加严重,已经是死罪了,还怎么严重啊?”

    “我也不知道,里正是这么说的。可能是处理的手段更加可怕吧!”

    哦,寒洲也想起来了,史料上有那么几种很残酷的刑罚,据说李斯死于“腰斩”,想一想,一个大片刀,突然把人一截两段,这是什么视觉效果?想到这,寒洲就觉得腰上一凉,“啊”地捂住。

    她又“通感”了。别人说肚子流血了,她的脖子就会有反应,要是说脚痒痒,她也老想挠,不知在心理学上,这是不是一种病。

    “你腰疼了吗?”大枣担心地问。

    她还是累着了。大枣惭愧地想。他还是没有条件好好照顾她,反而让她跟着他受累。

    “没有,别担心。”一瞬间,那感觉就过去了。

    寒洲心里还在想李斯的事儿,所谓“千古一相”,看得清天下大势,斗不过得志小人,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与小人为伍,自己也会变成小人。结果是可以想见的。

    我要不要去会会他呢?

第十五章 看来我真得走了

    日子过得有喜有忧。

    喜的是驿站来订货了,是长期供货。

    镇子就那么大,传着传着就到了张俊耳朵里,他那天对小寒姑娘颇为动心,后来让吓跑了。回去后想想,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他一般是不动这个心思的,在外人眼里,行事也颇为稳重。但那天有些异常,可能是那个小姑娘太出色了,令自己把持不住。但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还想上升,不想让那个历害的小姑娘把前途耽误了。

    现在他们居然开了个豆腐店,那豆腐也还是有些新鲜劲儿的,不妨采购了来,供来往的官员们吃,也积累些好人缘。至于那女子,就先让她在店里“开放”着吧,如果条件成熟就把这朵鲜花给折了。

    镇上的富户们也知道了这个豆腐店,隔三差五地来,店里的营业额逐渐稳定下来,原来的担心倒是没有了。

    但是烦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小寒姑娘太出挑,虽是一身灰色布衣,那神采态度却是这里的姑娘没法比的。有些人不买什么东西也要过来搭讪几句,有男有女。既是开门做生意,就要结个好人缘,所以,还不能不理,还得有个好态度。

    寒洲本来是内敛安静的性子,疯狂的时候也是自娱,或娱乐一下亲近的人,但现在这样不断装笑,还是觉得有些勉强了。

    这游戏变得不好玩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有些男人的眼神和话语让寒洲和大枣都不舒服,玩笑开过了头就是挑衅,大枣有几次按捺不住想跳到窗户外面打一架,让寒洲按住了。

    他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犯不着为了几句话把命搭上。

    以寒洲几十年的心性当然有这个忍耐的功夫,就怕大枣不行,他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所以寒洲怕早晚要出事,就跟大枣说,自己回家去吧。

    大枣也是这么想的。小寒妹子太好看,太招人,本来是藏在家里给他一个人看的,为了这个豆腐铺出来做事,却招来这么多烦心事,他感到很不痛快。

    回家去应该就好了。这些天下来,他也应付得来。

    可是回家呢,事情还是没有好转。

    隔三差五,有人上门,让她帮着画一封家信。这件事已经做了那么多了,还是要做下去的,好人做到底,寒洲对她们真的同情。

    又有人上门,请教豆腐的吃法,这是为店里的生意做的推广措施,也是不能拒绝的。

    还有人听说她唱歌好,想听她唱歌,这要求如果是熟人提出的倒也罢了,偏偏是半生不熟的顾客,这让她有点不高兴。姑奶奶我又不是卖唱的!

    更让她不爽的是,没事儿干的一些姑娘、媳妇对北京来的人很好奇,总是东打听西打听,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陪聊的。

    还有小孩子也上门。她们是要听故事的。寒洲本来是喜欢小孩子的,但是现在闹哄哄的,只觉得头疼。

    那个翠翠姐也不懂事,仗着和她熟悉,不断领人来,烦不胜烦,还不能拉下脸来,毕竟她对自己还是有恩的。

    何况,她走了以后,大枣也要和这些人相处的,她不能做得失了分寸。

    一天到晚,除了做豆腐时是两个人,睡觉时是两个人,其他时间好像都是在接待外人。这段时间可能是寒洲两世为人最不喜欢的一段,尽管她可以做的好,但她真的好厌倦。

    大枣闲下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小寒没有那么快乐了,怎么看都是疲惫,但现在走到这个地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既使不做豆腐,那些人也要上门。

    小寒太出色,太招人。

    而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发火不知道冲谁发?

    小寒已经好几天没唱歌了。做豆腐时是怕吵了别人,休息时是没有心情。总之,她累,他很心疼,但也很无力。

    两人晚上都不讲故事了,既使睡不着,也各想各的心事,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寒洲想走了,她想离开这里。

    她想了想,豆腐店帮着开起来了,报恩也算有了着落。

    秦朝平民生活她也体验过了,爱莫能助是最大感受,想得再多就是自寻烦恼了。她帮不了那么多人,她自己也需要人帮助的,但没有人帮得了她。

    大枣和她在一起不会有更多好处,她除了给他感情上的折磨,不能给这个年轻人任何实际上的安慰。他已经够苦了,他需要一个和他踏踏实实过日子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自己这个几十岁的来历不明的“妖人”。他要一个爱人,而不是一个老师。

    “大枣哥,你睡了吗?”寒洲轻声问。

    “没有。”

    “我想和你说件事。”寒洲平淡而认真地说。

    “你说。”大枣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去自己找找我的家,我想离开了。”

    大枣没有回答。

    他的心让“揪”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这一时刻终于来了!

    屋里很黑,星光也不甚明亮,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能听得见呼吸。

    一直是沉默。

    “睡吧,这件事改天再说。”后来,大枣才说了这么一句。

    改天再说也终究是要说的,但是让他怎么说呢?

    寒洲也明白大枣的心情,但现在——,算了,改天就改天吧,毕竟事情提出来了,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而且她说走,其实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还是得瞅机会的。

    机会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当然,这样说不准确,应该是这几件事迫使寒洲和大枣去迅速面对关于离开的问题。

    有个叫狗子的人老来纠缠,几十岁的人了,一副无赖相。寒洲若到店里去,他肯定也到店里,不买东西,就是东一句西一句闲扯。让人不胜其烦。而他老婆也追着他来,没脑子的女人,管不好自己男人,还说很难听的话给大枣和寒洲听。

    若是只这些倒也罢了,那个狗子还在寒洲休息的时候登门,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外,什么露骨的话都说得出来,这种事报官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让人不胜其扰。

    有两个驿站里的军人,来拿过几回豆腐,也追上门来。兵痞子,兵痞子,寒洲以前只是听说,现在才算领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枣要是跟他们动手的话,肯定是大枣吃亏,但不动手还不知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有一天差点闹出人命来。兵痞子喝高了,来豆腐店闹事,被大枣赶了出去,兵痞子回身就打大枣。大枣身高体壮,但他们是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三个人在窗户外面就扭作一团。

    寒洲做完豆腐本来是要回去的,看这情形是没法旁观了。喝多了的人跟牲口差不多,说不进去人话的,再加上故意找茬儿的话,没事也要把事情弄大的。正着急呢,大枣被压在身子底下了,兵痞子挥拳就抡,一拳头打在大枣的下巴上,另一个兵痞子就去解大枣的腰带,不知要怎么折磨他。寒洲心一横,拿起切豆腐的刀,冲了出去,也不说话,一手拽了打人兵痞子的发髻,一手挥刀。这一素列动作,干净利索,又准又快,顿时,打人的楞住了,头皮凉刷刷的,有小风吹过,妈呀,身边的小姑娘举着刀还要往下砍呢,她来真的,脸都扭曲了。“嗷”的一声喊,一下歪在地上,然后爬起来就跑。寒洲撒开腿在后面追,追不上了刀子“嗖”地就出手了,砸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差点砍了前面的兵痞子的脚脖子。这边寒洲叉腰大骂,“你给姑奶奶站住,我今天的主菜就是蹄筋炖豆腐。”

    就这么一句,相当震撼。

    旁边客栈前本来就有一伙人在围观马队,这声音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那刀子可是差点砍了人家的脚脖子,她还要蹄筋炖豆腐!

    再看那姑娘的样子,头发在头顶束起,干净利落,额头饱满光洁,小脸因为发怒而涨红,此时叉着腰在喘气,对围观的人视而不见,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

    这姑娘不好惹,她会来真的!这会围观的人大体上是这么想的。

    那另一个兵痞本来都把大枣的腰带解下来了,忽然同伴跑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一看地上多了束发髻,是齐根斩断的,吓得他也“嗷”的一声撒丫子就跑。跑两步回头赶紧把腰带扔过来,接着跑。

    等寒洲回来,就剩打扫战场的事儿了。

    这事儿事后想想是后怕的,因为动了刀子。当兵的和百姓打架,也知道分寸,喝醉了也不轻易动刀。但小寒这样的姑娘动刀了。

    一动了刀,战事就会升级,对方也就可能不择手段了。所以后果难料。

    但在寒洲心里,这事儿虽是一时的冲动,但她还是动了脑子的。论实力大枣肯定是要吃亏的,但两方对战气势很重要,所谓愣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她于出其不意挥刀斩发,而不是斩其其它部位,这效果,就跟斩首差不多。谁不怕?怕了就得认怂。

    估计这段时间那两个家伙不来了,会消停一阵子,但后续会不会来找回场子就不知道了,现在也懒得思考这个问题。

    刚才那样出手,寒洲也是怕的。现在手还有点抖,心跳得“通通”的。

    大枣很惭愧,打架打不赢还要女人帮忙。寒洲无所谓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就象以前面对一个情绪低落的学生那样。以前,她会摸学生的头,或拍拍肩膀,但大枣太高了,只好拉拉他的手。

    这件事让寒洲明白了一个道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以后这样的事会不断发生。

    原因只是因为她美丽,并且没有依靠。

    大枣并不足以成为她的依靠。

    和她在一起,大枣会麻烦不断,就像今天这样。说不定哪天真的得出人命。

    大枣这个好青年不能毁了。

    真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今天买卖不想做了,让房东的老婆看着店,能卖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留给房东一家吃。那女人很高兴地答应了。

    两个人手拉手地回家,也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看。

    他们就象两个小孩子,刚受了人家欺负,现在要相互安慰。

    走着走着,寒洲说要到河边去,就又拐到河边。

    他们捕鱼的围栏让人给毁了,肯定是哪个小孩子搞出来的。已经两天没有鱼吃了。

    “我们再去找树枝吧。”寒洲说。

    她想找一件事认真地做一做,把不愉快的状态调整过来。

    “嗯。”大枣回答。

    围栏扎好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情绪好多了。

    身上沾了水,这会儿是白天,就并坐在岸上,等着太阳晒干。这几天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快要入秋了。想一想,寒洲在这里差不多待了一个夏天。

    “我唱歌给你听吧。”

    “嗯。”

    是李叔同作词的《送别》,悠悠的调子响起来,舒缓深情,有一种沧桑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完一遍又一遍,就像按了回放。

    大枣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沉浸在歌声中的寒洲。

    头发真好。

    她这是要走了吗?

    她就这样把他孤零零地丢下了吗?

    他一冲动,抱住了寒洲,“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寒洲没动,任他抱,这是个小孩子,在撒娇呢。

    她抽出一只手,拍拍大枣的手,“先放开,我们说会儿话。”

    “不放,就不放,你不能走。”大枣耍起了无赖。

    寒洲无奈地笑笑,“大枣哥,无论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我们只能是亲人。”

    “不会。”大枣坚决地说。但说完他心里也没底。

    “呵,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始终是孤独的。

    “怎么会?”大枣很气愤。他把一颗心都交出来的,怎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是真话。”寒洲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朋友之间不需要解释就已经心意相通,我们中间解释太多了。我和里正说过,我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我能记得的是,我以前是教书的,我的学生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你想想老师会爱上学生吗?老师只会照顾、教训和指点学生。”

    其实老师也会爱上学生,在她的学校就有,但她这时只能这么说。

    “老师?你当老师?”大枣很吃惊。在他的认知里,老师是很遥远的身份,是他这样的人接触不到的。

    “就是别人说的先生,像孔子那样,学生背着米粮,来问孔子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做事情。”

    可恨的愚民政策,连老师都得解释。

    “啊,那你岂不是很历害。”大枣更吃惊了。

    “呵,那你说我历害不历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寒洲笑着打趣他,用大枣说话的腔调学说那句话。

    “我——,我那是让着你。”大枣嘀咕了一句。心里也知道他和小寒妹子的问题在哪里了。

    “我说我们不是朋友,连老师都要解释,是不是解释得太多了?我们只能是亲人。”寒洲又拍了拍大枣的手,“放开吧,都勒得疼了,你用多大的劲!”

    “哦。”大枣放开,真的很听话。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良子吗?”寒洲的声音轻轻的,像呓语似的。

    “哦,记得的,他死了。”

    “我今天都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很清晰。他老捉弄我。也会让着我。”

    寒洲说完,又望向远方的天空,她现在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们曾经爱过,是她一直在回避和压抑自己,委屈了良子,也委屈了自己。

    良子死了,连她一句道歉都没有等到。

    他临死前想见她,肯定是想问明白一句话:你到底爱我吗?

    你到底爱我吗?

    良子,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到了。

    寒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大枣说:“你和他一样高,但他比你瘦,也比你丑。”说完她笑了,可是眼中带着泪。

    大枣扭过头去,他心疼她流泪,也不想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哭。那个良子已经死了,还让她这么惦记,他很嫉妒。

    “我们回去吧,看看有没有鱼被捕?”寒洲笑着招呼。

    两个人去看那围栏,一会儿功夫,拦住了两条,个儿还不小。

    连抓鱼她都比我历害。大枣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她都敢举着刀下手。大枣又叹了口气。

    ……

    她心里还住了个人。

    大枣不能想下去了,周围的花草和石头都变得暗淡无光。

    地上的黄土随着脚步飞起来,飞到鞋面上,也好像蒙在他的心上。

    以后的日子就这样了吗?

    今天的鱼不好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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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873/ 第一时间欣赏秦时农家女最新章节! 作者:一枝绿萝所写的《秦时农家女》为转载作品,秦时农家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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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农家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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