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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枝绿萝     秦时农家女txt下载     秦时农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我也要保家卫国

    早上起来,小寒抱怨:“我的男装不漂亮,不如你的好看。”

    扶苏哈哈大笑:“你不穿衣服才好看。”

    小寒掐他一把:“让你胡说。”

    “嘘——,门外有人。”

    两人不闹了,扶苏打开门,却见是张龙和小山子几个。

    张龙有些惴惴的,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解释,他心想,可千万别让大公子误会了。

    扶苏是个洒脱的人,开了门就问:“是来找我们吃饭?”

    张龙摇头,一起吃饭是路上的事儿,到了上郡驻地,哪还能一起混着?什么时候尊就是尊,卑就是卑,没见乱过的。

    “公子,我是想问问,我们这些人的安排。我们是跟着他们一起训练,还是自己单独训练?”

    扶苏想了想,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己一路安全。到了上郡可能就想到要跟当地驻军协调一下,怕这营地管理严格,生出是非来。

    他问:“你们自己训练有安排吗?”

    张龙点头说:“有的,在咸阳时怎么训在这里也怎么训,不会走样的!”

    扶苏“嗯”了下,他们的任务是保卫,警戒和格斗是主要训练科目,大营驻军主要训练的是进攻配合、整体协作,两者倒是没必要放在一起训练。何况,搅在一起反而是非增多,还不如各管各。

    “你们自己训练吧,我和大将军打声招呼,伙食杂务的事情也帮你们协调一下。只是有一点,要遵守这营地的规矩,规矩不清的就找人打听打听,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好!我们这就去!”

    “哎,那我呢?”小寒傻傻地问了一句。

    男人们齐刷刷把眼光投向她。这小寒姐的脑子确实有点,有点那个……

    扶苏无奈一笑,这女人总要让自己那么忙吗?

    “你和我,还有张龙他们要一起去谈判。我先派个人送去谈判意向,在等回信之前,你可以到肤施城里转一转,也可以看张龙他们一起训练,可以继续讲故事、做游戏,这营地里呢,想走走也行,只是,这里到处都是男人,会不方便。”

    小寒点点头,选项好多,“那就和张龙他们一起训练吧!”

    啊?扶苏和张龙都有些吃惊,扶苏刚才说让她看他们训练,可没说让她一起训练。

    “怎么了?我也要强身健体、保家卫国!”

    扶苏和张龙“哦”了一声,有些消化不良的样子。

    小山子和二狗子那几个则挺高兴,小寒姐赏心悦目,训练起来不再又累又烦。

    小寒要去,扶苏也只好跟着去了。送信这事儿,蒙恬找了个人,剩下的事情就是等。

    皇家卫队的人,身手都是有要求的。张龙按照平时的做法,先做了些体能训练,然后就是一一对打。扶苏还是打拳,打完一趟又一趟,直到气息不稳才停下休息。小寒也练,就像在渭河边上,高抬腿跑,扩胸运动,连续下蹲,反反复复,做得很认真。

    休息时,扶苏问:“你这么喜欢练习跑步吗?”

    小寒让气喘匀了才说:“我想跑得快快的,坏人来了追不上。”

    扶苏“噗嗤”一笑,伸手弹她脑门儿,“哪有那么多坏人?你这小脑袋里都是什么?”

    小寒摇摇头,没理他,找了棵树下腰去了。过几年就是兵祸四起,跑得快逃命的机会就多,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子,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都可能是坏人。这个,没法跟他说。

    等大家都休息了,二狗子说:“小寒姐,讲个故事吧!”其他军士们也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扶苏有些无奈。讲故事他不反对,军营生活确实挺闷的,但是小寒是他的,这么些男人都等着从他的女人这里得到快乐,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小寒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小男人!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征询他的意见:“我讲个精忠报国的故事,好吗?”

    问他是给他面子,这男人就要这么点虚了巴几的东西。

    扶苏一听内容,“行,这个可以”。

    小寒就讲了岳母刺字的故事。

    “我们大秦规定,如果国家需要,十七岁以上的男子要服兵役。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岳飞,他十五、六岁就投军了,那时候他抗击的对象是辽人。辽人是像匈奴一样的游牧民族,在北边不断滋事,侵占了大片国土。后来岳飞父亲死了,他回家守孝。在他的国家的东北部还有金人,本来是在林子里打猎的,后来坐大了,和辽人一样经常欺负人。”

    “那时候,他们那个皇上挺软弱的,只知道带着大臣一路南逃。甚至逃到海上,不敢登陆。他还写信给金人的统帅,求人家给他宽恕和怜悯。在种情况下,岳飞站出来了。他对母亲说,我要再次去当兵。母亲问,你是怎么想的呢?他说,‘到前线杀敌,精忠报国!’他母亲觉得非常欣慰,让他脱光上身,拿出绣花针,她要在儿子的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母亲问他,你怕疼吗?他说,打仗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这个小小的绣花针吗?”

    “就这样,他再次从军。岳飞非常勇猛,因为军功他一路升迁,而且他身先士卒,获得了很多士兵的拥戴。士兵也像他一样,把国家当作自己的家,从来没想过后退,在他们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金人赶回老家去,回他们的林子里打猎去。这样的队伍非常可怕,后来一听说带队的是岳飞,金人就发憷,他们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在岳家军的努力下,一路捷报,收复了大量失地。整个防御形势发生了改变。这时候那个软弱的皇上认为和议的时机到了,就把议和的事儿交给一个大奸臣,这个大奸臣呢,肯定得了人家给的好处,和金人签订了一个称臣纳贡的和约。很多大臣为了顺皇上的意,纷纷上表祝贺。”

    “大家猜猜,岳飞是怎么做的?”

    小山子冲动地起来说:“肯定和那些孬种不一样!”

    二狗子说:“把皇上拉下来,自己做。”

    扶苏担心地看了小寒一下,她要怎么说呢?不是说精忠报国吗?怎么还做起民意调查来了?

    小寒往下按了按手,让大家静下来,她说:“岳飞没有上表,他非常反对,他宁可战死疆场也不会向金人称臣。这让皇上和权臣都很生气,觉得他只知打仗,不懂大局。但生气归生气,他们又不能把岳飞怎么样,他们还得指着岳飞呢。岳家军在敌人再次南侵的时候,一路痛打,他对部下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众人纷纷响应,很多种田的人都来投军,大家一起努力,不怕苦,也不怕死,最终把金人赶回到东北林子里去了。”

    小山子问:“那个皇上呢?”

    二狗子说:“还有那个大奸臣呢?”

    小寒说:“那个皇上觉得他之前的行为很丢面子,可是这个面子怎么找回来呢,他就对天下人说,都是这个大奸臣在骗我,他为了自己的利益签定了那个条约,而皇上我呢,是考虑到暂时的和平可以使天下得到休养,所以就同意了。现在我们发现了他这个奸佞小人,就把他揪出来,处以极刑,把他那些家产没收了,分给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的家人。”

    小山子问:“后来呢?”

    小寒说:“后来,外族人都被打怕了,不敢再来惹事,没的吃就饿着,不敢来抢。岳飞成了民族英雄,受到世世代代的敬仰。皇上还是皇上,但以前的事情留给他巨大的心理阴影,最后一咬牙,把皇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他成了个大闲人。天下人说,我们的皇上还算英明。”

    二狗子说:“这还差不多!”

    张龙点点头:“事情本来就该这样!”

    众人点头附和,这还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小寒说:“岳飞留下一首作品,要不要听听?”

    小山子说:“要啊!小寒姐你说吧。”

    小寒说:“我说完了,有个任务,要大家把它记下来,我过几天要考你们,考得好的还有奖励。”

    记性好的就说:“好啊,好啊。”记性不好的没言声,反正记不住也不处罚,那就听听呗。

    小寒就向扶苏看了一眼,扶苏会意,站起来说:“这是个好主意,奖励由我来出。”

    小寒就朗诵了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诗词军士们半懂不懂,但是很有音韵的美感,这里面还有杀匈奴的内容,他们就听得很带劲。小寒一句一句地教,他们一句一句地跟读,张龙一看,接下来的训练没法搞了。算了吧,大公子还在那儿认真地念呢,他也就别较真儿了。

    回去的时候,扶苏问:“小寒,贺兰山是北边那个贺兰山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跟真的一样?”

    小寒迟疑了一下,她刚才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要出问题,结果真的就来了。她笑笑说:贺兰山和匈奴都是我临时改的。咱们目前不是面临一场大战吗,我改了就更应时应景儿,鼓舞士气。没想到,改完了,音韵上也算顺口。”

    “改得不错。小寒,你今天做得太好了,我生怕你后面又出现一个发人深醒、让人迷惑的结局,让我收拾不过来。”

    小寒轻叹一声:“扶苏,那个故事的结局我也改了,但这个只能对你说。”

    “怎么了?”

    “岳飞和那个软弱皇上他们那些人的思路不一样,皇上就发了十二道金牌把他召了回去,要把他处死在风波亭。岳飞问,为什么处死我?来执行的人说,不需要什么理由!”

    “怎么会这样?!”

    “扶苏,你说过,故事不过是发生过的事。即便不是发生过的事,比如我讲过的狮子辛巴的故事,人们编出这故事来也是有用意的,也值得去思考和借鉴。有的人,如果知道他本质就是偷奸取巧的,现在没有大的劣迹,可是一旦条件出现,他就可能成为大奸大恶,所以,这种人不能重用,不但不能重用,在他弱小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从重要职司上调整出去,免得将来酿成大祸!”

    “你说谁?”

    “我又不在朝堂,哪知道是谁?不过是为了你的将来提个醒儿。”

    小寒当然知道是谁,只不过她没法说罢了。

    “我明白的。我本来也防着一些人的。只是现在没办法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 侵略容易 归化很难

    小寒说出去看看作战训练,没想到等等不回来,等等不回来,扶苏只好出去找。

    找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她蹲在一排拒马旁边左看右看,像个好奇的猴儿。

    “终于把你找到了。”扶苏一提衣服把她从地方拉起来。

    “放手,放手,注意形象!”

    “注意什么形象,看你蹲在地上跟个猴子一样。你知道来回有多少人在看你吗?”

    “长得好又不是我的错!”

    扶苏气得不由一乐,“你什么时候都是有理!”

    小寒嘟囔一声:“再有理还不是扛不住暴力!”

    “好了,我倒是想把你抱起来,可是,这里合适吗?大公子我的形象……,算了,形象不要了,说抱就抱!”

    “哎——,我怕你了,别动手!好好站着,我跟你走。”

    “哼,让大公子我屈服的也只有你了!”扶苏佯作生气地放手。

    小寒整了整衣领,抬眼问:“蒙恬将军请客,我去合适吗?”

    “当然合适!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早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了。”

    小寒撇嘴,“咦——,大公子,说话不要这么肉麻,你是诗经泡大的吗?”

    扶苏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是被各位师父罚大的,只不过罚得太狠了,有些皮糙肉厚。好不容易见着一位阳光灿烂的女子,我立马就绽放了。”

    小寒真是无奈了,“扶苏,你——,算了!我用不用换件衣服,以示尊重?”

    “我看看。”扶苏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想想说:“不能换,这样就挺好的,你的美丽我知道就好,蒙恬多看你一眼我会不舒服的。”

    “小样儿!”扶苏的回答招来个白眼。

    扶苏嬉皮笑脸的,完全没受影响。他真的要把小寒介绍给他的朋友,这时候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来啦!请进吧,别拘束!”蒙恬迎了出来。

    大公子随便地点点头,小寒观察两个人的表情,发现这两人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小寒见过大将军!”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在小寒眼里,对面这个黑脸虬髯的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名人,可能还是个好战分子。据扶苏讲,这陈兵三十万打击匈奴的行动和他的推动密不可分。而李斯在这件事情上是保守的,认为国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样一场战争。最后,始皇帝与蒙恬的看法更加合拍,事情就这样发展下来。

    “大公子来了,快请进,这边坐。”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紧接着是一个袅袅婷婷着红衣的女子小碎步走了出来。在小寒眼里,那小碎步迈得几乎是“飘”了。

    “荆花,家就在肤施城。”蒙恬随便介绍了一下。

    小寒忙点头致意。怪不得要把她也一起叫来,敢情是需要个陪客。

    那女子的腰很细,走路很好看,举手投足、眼角眉梢自有一段风情,这是很女人的女人,小寒自认在这方面自己是没法比的。

    看来蒙恬将军戍边不寂寞,单身更风流!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也状似无意地打量她。在这女人的眼里,这咸阳城里来的姑娘除了落落大方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虽然在军营,穿了男装比较方便,但相应的穿了男装的女人,娇柔妩媚就荡然无存了。

    这大公子的口味可真是不一般呢!

    扶苏也没想到还有别人,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小寒算是与那女人身份对等。

    有个小军士退了出去,大概相当于勤务兵,是来帮忙的。

    “坐吧,都坐吧。”蒙恬又让了一下。

    大家都跽坐了。现在小寒也可以把这种坐法做得很流畅很优雅了,有时候觉得这样坐很放松。只是时间长了就不行,腿会发麻。

    “今天有人打了一只大雁,嗬,它可真肥,赶上你们在,我们一起吃了它。”

    那叫荆花的女子揭开盖子,汤里面是白色的肉,有细细的葱粒飘在上面,看上去很好。

    “听大公子讲,小寒姑娘教给军士们一首诗词,我听着非常振奋,但有一点不明白,‘靖康耻,犹未雪’中的靖康怎么理解?”

    小寒一听,贺兰山躲过了,靖康耻又出来了,怎么说呢?她略一思索,就说:“靖康指的是故事中的靖州和康州,是故事中被金人侵占了的地方。”

    “哦!”蒙恬点点头。

    扶苏也才明白。他本来也想问的,但想想小寒把该改的都改过了,也就没什么疑惑了。

    “我得麻烦小寒姑娘把这段话写在外面的白墙上,让识字的军士们看看,我们打仗的目的和意义何在!”

    小寒点点头,这倒不难。

    接下来,蒙恬问扶苏,要不要住到肤施城里,那里毕竟比军营条件好些,尤其是带了女眷。扶苏就转头问小寒,小寒想也没想地说:“公子在哪里,小寒就在哪里,不过,军营也挺有趣的。”

    嗯?蒙恬和荆花诧异地看了看,这姑娘挺特别!

    扶苏得意地轻笑,小寒就是很有趣的人。

    “我刚才在拒马旁边找到她,这里的东西她都很好奇。上午还看了队形演练。”

    蒙恬点点头。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照顾完了家属,接下来,蒙恬和扶苏就谈起了北边的匈奴。

    扶苏说:“我看应该以后捉几个匈奴让咸阳人或其他地方的人看看,要不城市里混进个奸细都不认识。”

    蒙恬又点头,以往抓住都是杀掉,想起交接战俘的时候,人已经杀没了。“那天大公子说,路上遇到了个有些异样的赶车人,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扶苏说:“小虎跟着送了趟东西,就是个边民,独门独院,单身一个男人,也说不上什么奇怪的。”

    蒙恬“哦”了一声,自信地说:“即便有什么古怪也没啥大不了的,过此日子就见分晓了,你们谈判的事一有结果我这里也就可以行动了。咱秦军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那当然!咱大将军的威名得让他们好好记住了!”

    蒙恬谦虚地摇摇头,又轻叹了口气,说:“这野蛮人太顽强,就像野草一样,割了一茬长一茬,这次打败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又来,我这辈子恐怕就得扎在这里跟他们死嗑了!”

    扶说点头,“他们确实是彪悍,不过,我们也不弱。”

    “嗯。原来秦军的底子好,并过来的韩国、齐国的兵稍弱些,新征的兵就更胆子小,不敢冲。看见对面过来的人先闭眼,这怎么行?其实打仗没有诀窍,就是要狠,对自己狠对敌人狠,你不敢豁出去,最后就被对方吃掉,逃跑都没有机会!”

    扶苏说:“大将军这些年辛苦了。”

    “嗯哼,辛苦不辛苦的,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死在我前面的有多少,比起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值了,去了阴间就让千万个鬼魂来找我吧,就这一条命,我赔给他们!”

    蒙恬说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雁的腿,腿上的汤汁顺着蒙恬的手指掉在桌上,蒙恬也不理会,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抓在手里的就是一块“胡虏肉”。

    在座诸人就低下头去吃东西,气氛一时有些冷寂。

    荆花作为临时女主人连忙弄出些响动,招呼这个、招呼那个。

    扶苏和小寒也配合她,吃得比较欢实。

    “小寒姑娘没来过肤施,哪天我带姑娘转转吧!”荆花热情地邀请。

    小寒点点头,说“好,有劳姐姐!”

    “不知道姑娘想看什么,这肤施不比咸阳,肯定是城小人少。”

    扶苏接过话说:“她呀,就爱看看哪有好吃的。我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对吃有那么浓的兴趣。”

    小寒轻“哼”着白了他一眼,这一眼的可爱风情让扶苏哈哈大笑,蒙恬也看到了,心里稍觉轻松了些。这小寒姑娘还是很好看的。

    小寒见气氛轻松了,就说:“那匈奴人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他们都不久长的。”

    蒙恬和扶苏对视一下,这是怎么说的呢?

    扶苏说:“你又没见过匈奴人,怎么说他们不久长呢?”

    小寒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们那些游牧的全是一个性子。生出来吃肉见血,长大了宰杀见血,没东西抢别人的也要见血。看上去凶神恶煞,你让他治理个国家试试。两位高才谁能告诉我,他们把草原当一个国家来好好经营了?他们自己内部不也打来打去?除了抢地盘抢东西,他们还会干什么?这样的族群能久常?……出来混总要还的,你打人家的时候就意味着报复会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那占住了的地盘不会经营,草吃完了再换一片,一边抢一边丢,最后剩下什么?……哎,损失多少儿孙,攒下一堆仇恨!”

    扶苏哈哈大笑,这张小嘴儿霹雳啪啦,让人听得过瘾,听得解气。

    蒙恬也忍俊不禁。战争本来就是残酷,让这姑娘一说,倒也不那么沉重了。看来这姑娘还是有过人之处,要不扶苏也不是现在这个状态。

    扶苏说:“有没有故事讲一个给我们听。”

    荆花也来了兴趣。初见时还有些小瞧了她,现在才觉得她的不同。

    蒙恬说:“就把你给军士们讲的精忠报国的故事重讲一遍都行。我还没听过呢。”

    小寒想了想说:“好吧,就讲铁木真和他儿子们的故事。”

    “有一个叫铁木真的,我们就当他匈奴人吧,我编个故事解解气,各位权当一道开胃的小菜。”

    荆花就点点头。

    “铁木真应该是名门之后,他父亲是草原一个部落的头领。在他九岁的时候,他父亲被一位部下下毒害死,另一部落的头领就趁机煽动部众抛弃他们母子。你们看,这样的人,他是带着仇恨长大的。长大以后,他成为一名骁勇的骑士,一路争斗,一路拼杀,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成为新的头领。他带领着部族和其他部族争斗,争草场,争牛羊,得了空儿就生生生孩子。所以,他时间很少,但孩子很多。……”

    “争斗的结果是大家都很怕他,最后各部族就臣服于他。在这时候,他建立了国家,他觉得自己就是草原的雄鹰,只要他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应该是他治下的国土。他这样想,他的儿子们也这样想,这可苦了那些跟着他的普通百姓。不过,在那时,他们真是厉害的。他带着他的部众,携万名铁骑一路南下,破城池,抢财宝,逼迫人家交出自己国家的公主,还要签订屈辱的和约。等南边打得差不多了,又回到老窝稍事休息,这次他把目光投向西方。”

    “草原的西方有很多小国家,本来和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侵略战争不需要借口,他又带着儿子们一路向西拼杀。管后勤粮草的那些女人们累死累活地支持前方的战争,而男人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一路铺平前进的道路。整个国家就像一驾疯马驾驶的战车,只管往前。有特别难攻打的城市,也有比较容易投降的国家,打仗场面怎么描述来着?不会了……”

    扶苏说:“轻车冲乱对方的阵形,骑士奔袭拼杀,材官捡漏补刀。”

    蒙恬说:“不对,你那说的是开阔地形两军对垒,人家这里说的是攻城。这得用强弩射击对方守城官兵,同时云梯推进,或往城下运输泥土袋子堆起一个土坡,城外的军士踩着土坡上城。要不就是用器械强行突破城门,在攻到城下的时候要排好拒马,防止城内突然出来的骑兵……”

    小寒说:“好了,就依大将军的,就这么攻城了,一个个城池被攻占了下来,攻下来以后呢,不是发安民告示,恢复正常生活秩序,而是大肆烧杀,好好的城市一片狼藉。攻占下来,就得占领啊,铁木真就让他的一个儿子在那里为王,同时派几十个帮手一同管理城市或国家。然后他们大部队又赶往下一个国家,下一个城市,攻下来就再派一个儿子当那里的最高长官,就这样一路杀死下去,派下去,最后是什么结果呢?”

    荆花说:“儿子不够了!”

    “小寒说:“也不是,儿子还是够的,问题是攻下来的地方还是当地的人多,而他们驻守的人太少。而这些管理者平时最在行的就是杀人、抢东西,要管理城市麻烦就大了,那是真的不会。何况大部队在的时候,人家是怕他,现在大部队走了,就剩下这么几十号人,人家为什么怕他?所以,他们根本压不住。说白了,占领了一些破破烂烂的城市,摊上了一大堆麻烦,这就是战果。持续不了多久,他们的威风也就没法再提了。那城市该姓什么就姓什么了。”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咱再说说他们当初南下的那次战争,那次战争真的取得了成果,他们留下了很多人来享受胜利成果。这些人从北方苦寒之地一下子到了南方的富裕繁华的城市,整个人都陶醉得飘飘满然了。啊,连拉屎的马桶都镶嵌着金边啊!啊,还有这么好吃的水果啊!啊,还有这么白净漂亮的姑娘啊!接下来,可以想见了,又是一顿抢,一顿分刮。……国家也建立起来了,土地也给他们分了,好日子也过上了。想在街上欺负个人也没什么人管了。这日子,美!”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他们后来消亡了。”

    蒙恬问:“因为什么?”

    小寒说:“因为南方的富裕、风雅和柔美。”

    扶苏问“这怎么理解?”

    小寒说:“这个国家的人,他们有很深的文化积淀。就像我们的孟母三迁,连孩子看杀猪都想到非礼勿视,那生活中的小细节就太讲究了。匈奴人就会杀,走到哪儿都是一付骑马姿势,可以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些都是受鄙视的。这就是大环境!”

    “匈奴人可以攻城掠地,但文化这种东西不是一把火就烧得尽的,它有传承。在这个大环境中,文人喝酒,像我们这样,一边喝一边吟诗,行酒令儿,大户人家的女子,包括丫头都要说上些文雅的句子,才上得了台面。河面上经常漂着一些花船,船上有娇美的女子唱着歌,弹着琴,衣着讲究、谈吐文雅的公子哥,在船上喝酒,吟诗,交朋友,喝好了还可能写下诗篇赞美那唱歌的女子。而女子呢,为了那男子的才学都可能以身相许。看重才学甚于看重财富。而普通人家呢,就让孩子好好读书,你的书读不好,就不能登堂入室,所以放牛的孩子都要手里端着一本书。而行人呢,如果是寄宿在寺院里,哦,寺院就是一种公共建筑,他高兴了会在墙壁上题诗,悲愤了也要在墙壁上题诗,酒楼也是一样的,好的酒楼墙壁上也都是诗文铺排,这就是匈奴人杀不掉的文化气氛。”

    “在这种氛围中,只会杀人、谈吐粗俗是受人耻笑的,人家都不跟你交往。慢慢地,这些入侵者以及他们的后代也能看懂这里的美好,也学着弹弹琴啊,唱唱歌啊,也会和着音乐舞剑等等。要是玩不了高雅的怎么办呢,就养狗、赛狗,养鸟、比鸟,渐渐地这里面也玩出了情趣和学问。……他们被同化了,包括他们的皇帝,一生做诗一万多首,那是他们当中很杰出的人。败家的就不用说了,斗狗、玩鸟还行,花钱、摆谱也都是高手,其它的就什么都不行了。”

    “而且,生活一旦富裕了,他就没进取心了。若干年过去了,匈奴人好像还在,他们也以祖先的强悍自豪,但事实上再也找不到骁勇顽强的匈奴人了,他们打仗不行了,杀人也开始手抖了。敌人一来,刀没举起来,膝盖先软了。”

    说完小寒两手一摊,“你们看,他们就这么完了。”

    荆花说:“这下完了?”

    小寒说:“真的完了。侵略容易,归化很难,所以说匈奴人不会久长!”

    蒙恬重复了一句:“侵略容易,归化很难。”这话放在目前六国不安定的局面上来说也说得过去的。

    扶苏给小寒盛了一勺汤,说:“这样看来,匈奴人确实不会久长。光会吃肉杀人是不行的。”

    小寒说:“嗯。故事听完了,菜也凉了,唉,都是匈奴人的错!”

    荆花掩嘴一笑,这姑娘真的很有趣。

    蒙恬把扶苏和小寒送了出来,荆花再一次邀请小寒逛肤施城。小寒点头答应了。

    蒙恬拍拍扶苏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扶苏就很臭屁地看看小寒,觉得这丫头太给他长脸了。

    而小寒望着他那可笑的样子,心里说,上帝呀,你不带我回去,就只好继续看我的笑话啦。为了扶苏,为了结好蒙恬,今天把元史和清史放在一口锅里可劲儿地糟蹋。

    远处的拒马还在早上的地方,小寒就想起老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古代战争游戏说,这也做得太随意了吧,这个时候的拒马不是这样的。女儿听了就颠颠地跑过去,一脸崇拜地说:“爸爸,那应该是怎样的?”老陈就耐心地给她讲。后来,女儿就说:“爸爸,别人有错误应该给他们指出来,好帮助他们进步”。女儿发话了,老陈就要执行,他很认真地给游戏制作公司写了一封信。过了些日子,女儿玩着玩着想起这件事了,就问,“那公司承认错误了吗?向你道歉了吗”?老陈就说回信了,也道歉了。女儿听了小大人似地说:“帮助别人,善莫大焉!”

    其实,人家没理他。

    那年,女儿六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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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命要自己挣

    在蒙恬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北伐的时候,陇西、北地、上郡三郡的北境,河南地的大帐前,头曼单于正在逗他的小儿子车犁。小家伙刚刚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他的阏氏乌珠在一旁幸福地望着这两个挛鞮氏的男子,两人逗闹的声音恐怕远处红柳里的兔子都听得清。

    太子冒顿从红柳林中钻了出来。他没有立即下马,而是远远地望着眼前和乐的景象。这么温暖幸福的气氛他以前也是享受过的。母亲死了一段日子了,从病重起父亲已经不去找她,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疏远了。当然,他已经将二十五、六的人了,也不希望像小时候那样腻歪着。只是,确实,他们之间,有了别人,亲情就好像变薄了。

    那乌珠的出身也很普通,就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张迷人的小嘴,这女人静的时候只是好看,动的时候就像乌孙河畔上的湿地,不小心踩进去,想拨也拨不出来,最后就是连人带马被吞没进去。冒顿也是有女人的,不只一个,但每次见到乌珠,他就禁不住想,我要不也伸脚试一试。那女人肯定知道他的想法,看他的眼神有时嘲弄、有时勾引,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越发得想找个远远的草甸子,让她知道年轻的身体比年老的身体好在哪里。

    小弟弟,呵,他看上去也觉得挺亲的,差不多和他儿子一样大。心腹鱼图格曾经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虽然有了太子之位也还要小心坐不稳当,他的弟弟们正在长大呢。他理解鱼图格的用意,但也挺烦外人来操心这个事。许多亲贵都看好他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车犁这样的小东西即便得宠又能干得了什么?眼前蒙恬大军据说有三十万就在那儿压着,还不得靠他这样的勇士才能抗击?年龄和经历就是资本,在这时,尤其如此。

    在帐子门口伺候着的通传卓格凖看见了,冲他笑了笑,走到父亲身边说,太子冒顿来了。父亲还在追着孩子玩儿,孩子不小心摔倒了,父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东西把手搭在父亲的脸上,蹭了父亲一脸的土,父亲笑,孩子也笑。在他小时候,他摔倒了,父亲就会说,男子汉,起来!看来,父亲确实老了,人老了才会变得柔软。

    他走过去,把车犁举过头顶,整个天空都飘着孩子清亮的笑声。

    头曼单于问:“那个送信的走了?”

    冒顿说:“走了。”

    头曼单于“嗯”了一声,说:“准备打吧!”

    冒顿点点头,又停了一下说:“知道消息的不少亲贵认为这个事情还可以商量。毕竟三十万大军,我们的力量相比是不够的。”

    头曼轻蔑地“哼”了一声:“三十万?他说三十万,就真的有三十万吗?回来的探子说,看肤施城的肉菜供应、来往运送物资的车辆就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用量,大营里的粪便车每天出入几趟他都有数,也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量。这不过是吹嘘出来吓人的。是为了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退出河南地的砝码。”

    冒顿点点头,探子是这么说的。他前几天出去运了一些豆子,车子坏了,有个当兵的帮他把豆子送了回来。看那一行八辆大车,人是极和软的,领头的一点都不见煞气,后来他们这些人去了军营,据说是蒙恬亲自出来接的,想是身份很高。大概这就是主张谈判的人。

    但是,生存斗争就是刀枪说了算,任谁来谈也不可能改变冬季过冬的艰难。草原上人的命本来就是贱的,不拼就没饭吃,老天不照顾,和牛马一起饿死。如果不是父亲领着人一路往南拼,他们现在也还在更冷更干的地方,天天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他说:“父亲说的是,儿子这就布置下去。已经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怕兔崽子们疲累了,反而松了弦。”

    “嗯!”

    父亲说完就又和车梨玩,刚才车犁也没走,就在旁边抱着他娘的腿。那女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们谈话,也不知道避开一下。他娘的,让老头子宠坏了!

    父亲人老了,心还是不老,倒不像那些亲贵们,牛羊一多人就怕了。在他看来,即便对方人多也没啥好怕的,勇士们能以一当十的有的是。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淘汰掉的,谁也别怨谁。老天已经给了你命,老天的事情就做完了,剩下的要自己去挣。

    这片红柳林他是很喜欢的,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虽然到了冬天,它一样的暗淡,但比起满眼的蒿草和满地的石砾总是有些丰富的内容。如果这一仗败了,他们可能要退回到阴山背后,那就要暂别这片红柳林了。

    远处有两个男人像撵兔子一样地追,前面一个姑娘像兔子一样地跑。那姑娘一边跑还一边笑,声音甚是撩人。跑着跑着,其中一个栽了跟头,前面跑着的姑娘就掩嘴“吃吃”地笑。那个跑过来的家伙就一把抱住她,要按倒了行其好事。后面那个爬了起来,就要上来抢,姑娘说:“说好了的,谁先追上的,我就跟谁。”后面那个就耍无赖:“你说了吗?我没听见。”

    那已经抱着女人的就嚷嚷:“哪有这么做事的,她昨天已经跟了你了。你弟弟都看见了。”

    那人就上来拉扯,三个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的。这时候他的马就到了。

    那女人先看见了,说:“太子来了。”

    其他两个就放开,傻呵呵、大咧咧地招呼:“太子。”

    这两人的牙倒长得挺好。其中一个前门牙上还挂着东西,冒顿看了有点反胃。

    他看了看他们三个,“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那女人,腰身倒是挺好的,脸黑了些。他说:“去吧,早点完事,早点生养。”

    三个人就继续闹腾去了。

    草原上的人跟这草一样,老有人挥着镰刀来割,就总得长出新的,要不就不够用。今天是蒙恬,明天又是谁?所以,能生养的就是好女人,能下崽的就是好牲口。

    远处传来叫好的声音,两个十来岁的小子在套马,一个光着腚的已经得了手,赢得了大伙的鼓励。另一个不服,让他从马上下来,比摔跤。那光着腚的扔了套马杆就跳下马来,与那约战的抱在一起。两人又是一番较量,那光着腚的实在厉害,不但把对方推倒了,还骑在他身上不让他起来,众人又是叫好。

    有人喊了一嗓子,“太子来了。”众人就一齐看过来。两个摔跤的半大小子就起来,都有些狼狈。冒顿挥挥马鞭,人们就又继续闹开了。

    到了他的帐子前,心腹鱼图格过来,接了马,说:“鹰眼过来说,送信的已经回到大营去了。”

    冒顿“嗯”了一声。

    “又有几个过来说闲话,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秦人的意思。毕竟咱们就是要一口饭吃,既然有了机会吃饭,也就不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冒顿一皱眉头,严厉地说:“已经决定的事情还嚷嚷什么?他们哪会轻易跟我们谈合作,会白给我们送饭吃吗?还不是要让我们退回去,离开这里远远的?以前的苦日子没过够吗?一冬天的白毛风没吹够吗?今天跟你谈,你就退一步,明天跟你谈,你又退一步,是不是要退到大漠以北永远不出来了?”

    鱼图格讪讪地笑笑,牵着马退下去了。他其实也不想打的。打一次他就少一个儿子。

    迎接出来的女人殷勤地拿了碗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肉烤好了,正好吃。”

    “嗯。”

    女人就要去准备东西,他一把拉住,问:“你怕打仗吗?”

    女人愣怔了一下,说:“自记事起就是打仗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冒顿一把把她抱起来,这才是他冒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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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我去跟你一起杀敌

    蒙恬派了个什长给小寒打下手。

    小寒知道墙面已经刷白了,除了磨墨,她不认为还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到了墙面跟前,才发现帮手真的很有必要,因为墙面高,得有人给她搬凳子和递颜料。

    墨研磨得很浓稠,这样可以减小它的流动性。《满江红》这首词,小寒认为最好是用草书才有气势。可是,这年头认字的本来就少,写了草书就更是无人认得,达不到宣传的目的,只能规规矩矩地写隶书。而即便是隶书也不能像写在草纸上那样酣畅,因为这是墙面,且并不光滑。那就只有像写美术字一样把它“描”出来,反正这是不能当书法作品的,只是宣传材料。

    小寒一边写一边聊:“你为什么叫什长呢?”

    “连我在内,总共十个人,我就管这十个人。”

    “那管五个人的就叫伍长喽?”

    “嗯,姑娘说得对。”

    “管五十个人的叫伍十长吗?”

    “不,叫屯长。管一百个人的叫百将。管五百人的叫五百主,管一千人的叫二五百主。”

    “这是步兵,哦,是材官的编制?”

    “嗯。”

    “那车兵呢?”

    “车兵是五车一长,二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我是材官,他们大体上是这样的。”

    ……

    墙上写字本来就少见,有个姑娘踩着凳子写,这就更是新鲜事。路过的、办差的就有留步观看的。

    一看有人瞧新鲜,围过来的人就更多,一会儿功夫就是一大群。正赶上休息时间,军官们也赶来看热闹,也懒得管那些普通军士。

    “姑娘,这是什么字啊,给念念。”有人喊。

    “就是,给念念。写得倒是怪好看!”

    “念念,姑娘!”

    小寒踩着凳子,怕不稳,不敢回头。这里男人多,也不想轻易搭理他们。

    “姑娘别是长得不敢回头吧?”有人就调笑了一句。

    “哈哈……”,有人就跟着笑

    “说什么呢你?欠揍吧!”紧接着“彭”的一拳响起。人群就“哗啦”一下,想是退开了,怕惹事上身。

    小寒没法再淡定了。她停了笔,从凳子上下来,转过身,见是小虎和一个军士打在一起。

    有人不怕事地喊:“好身手!”

    小寒急了:“小虎,住手了,住手了,听见没有?”

    二狗子赶紧跑过去拉架。那边也有人把自己人按住。倒是很快分开了。

    帮忙的什长赶紧过去,可能是认识那几个人,附在耳边说了句什么,那挨打的愣了一下,头就缩进去了。什长就拉了他过来道歉。

    本来这种事在军营里发生,小寒也能理解的,要说过分也没那么严重。就是一群男人呆得闷了,调侃一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那人又被拽过来道歉这就变成了大事。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她要是不在乎,人家就觉得她太随便,不去捍卫尊严。她要是在乎,可能这人就会受罚,还不知要罚得多重呢。

    远处蒙恬和扶苏走过来了,小寒被逼急了,对那人凶巴巴地说:“小虎,把这墙上的字念一遍给他,他要不跟着念就揍他。到今天晚上他要是不会背,就罚他没饭吃。”

    那人连忙点头,这惩罚太出乎意料了。

    也有人看见了过来的蒙恬,知道这女子是有意饶他。

    可是小虎就难过了,憋了一头的汗终于开口说:“姑娘,我不认识字。”

    人群就“哦——”了一声,看好戏一样。

    小寒说:“你不是会背了吗?一个音对应一个字,会不会?”

    小虎点点头,望了望小寒姐,找到点自信,拿出皇家卫队精兵的气势,对那认错的人说:“听好了,跟我念。我念一句,你跟一句,跟不对,就打!”那人连忙点头。

    “听好了!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那人小声跟了一句:“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下。”

    旁边听着的二狗子嘟囔了一句:“不太对吧!”

    那人就紧张地望望小虎,这家伙拳头很硬的!

    小虎说的是咸阳雅言,跟着小寒背的是普通话,有些东西他也不懂,就是跟着背下来的,现在他也搞不清说得对不对,因为那人是燕赵那地方的口音。但他不认识字,也就这么糊涂下去吧!

    小寒憋着笑,那么多人看着罚人呢,怎么能笑!

    二狗子为了给兄弟撑腰,也大声跟着念,小山子也跟着,渐渐地,小虎越来越有自信。跟着念的人就变多了。

    诗词本来就有韵律的,像唱歌一样,在这紧张单调的军营,这也算一种调剂吧。

    小寒又踩着凳子接着写。小虎教人家的东西,都超出了墙壁上的进度,但他仍然教得很认真,别人跟的也很认真。许多人都不知道嘴里念的东西墙上还没有写出。

    蒙恬看了会儿,欣慰地笑笑,和扶苏对视一眼,两个人回屋去了。

    蒙恬说:“他们拒绝了条件,没得谈了,这就只能打。”

    扶苏说:“是啊,再不打就得寸进尺。这两年也太嚣张,该给个教训。”

    “嗯,我这里训练得也有些时日了。后勤保障也能跟得上,就这几日见分晓吧。”

    “那我也去,我跟着你一起杀敌。”

    “什么话,我哪能把你大公子放入前线?”

    “那怎么了,当年父皇不也是上前线的?”

    蒙恬沉默了一下,说:“大公子,你就等着听我好消息吧。你在这里养精蓄锐,然后威风八面地去把谈判任务完成,这比什么都好。你想想,你要是挂了彩,架着个胳膊,绑着头,就那副样子去谈判,咱大秦的威严何在啊?”

    “呃——,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伶牙俐齿的了?”

    “哼,没你们家小寒伶牙俐齿!”

    ……

    一下午的训练。到了休息时间,小虎几个人就很认真地把那个多嘴的抓过来,继续让他背。可是他记住后边的,忘记前边的,怎么也背不会。几个人不管他,就把他扔在白墙下边,自己去吃饭了。

    扶苏和小寒放鸽子回来,那人还站在那儿,坐也不敢坐,蹲也不敢蹲,嘴里念念叨叨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扶苏说:“他这么用功啊?我读书时都没这么用功!”

    小寒说:“是啊,真让人佩服!”

    “小寒,我要是上阵杀敌你会怎样?”

    “上阵杀敌?”小寒愣住了。这偏差有点大呀。来搞贸易谈判已经是篡改历史了,现在扶苏还要上阵杀敌?那要是死了呢?我前边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你不想让我上战场?”

    “当然,你说你要好好活着陪我的。”

    “我上战场也不会出问题啊,这么多人一起,我的功夫又不错。”

    “不行,还是不行!你上战场会给蒙恬将军添麻烦。”

    “我是去帮忙的,兄弟并肩战斗!”

    “错!如果你出事,他的责任大了,他没法向皇上交待,你是害他。如果没出事,很幸运,但你也是他的麻烦,为了保护你,他会分心,尽管你功夫不错,还得派专人保护你。公子想想,把保护你的力量分出去对付敌人有多好。”

    扶苏沉默了一下,说:“看来蒙恬不让我去,就是这样考虑的。其实我已经决定不去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怎么想这件事的。”

    “对呀,局中人总是不清楚的。”

    “人人保家卫国,我不能。咳——”

    小寒撇撇嘴,皇子真矫情!

第一百一十章 你想不想发财

    荆花再一次邀请,小寒就答应了。扶苏看两个女人上街,又都是姿色出众的女子,怕惹麻烦,就派了他家里跟来的两个护卫随行。

    两个护卫经常跟着扶苏出入,和小寒有过一些接触,对这随和聪明的女子很有好感。

    高壮大脸盘的说:“我姓彭,叫彭闰土。他姓丁,叫丁满仓。姑娘可以叫我们彭彭和丁满。”

    小寒抿嘴一乐,这个故事他们倒记住了。

    矮瘦点的不爱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笑得时候一脸褶子,眼睛几乎找不着。

    荆花上马的姿势很帅气,今天也穿了很利落的装扮。黑上衣,沿了红色的宽边,袖子是收紧的,很像人们所说的箭袖。灯笼裤也是黑色的。不像那天红色的长裙,所谓的深衣曲裾。

    这大秦的人喜欢黑色,衣饰大多简单。但以小寒的理解,是因为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做复杂的样子,比如一年忙到头的蒿子姐,她恨不能找块布就披在身上。

    荆花骑在马上也是很有风情的,她把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只要一动,两边的碎发就会飘啊飘。遵照律令,她也没戴什么首饰,就是系头发的绳编得繁复些,算是装饰。

    小寒还是一身蓝灰两色搭配的男装,在军营里这是最合适的装扮。她把头发高高地束起,插了盾牌和箭矢的头饰,就像男人的束发的冠。只不过,今天是盾牌朝前,装饰效果更明显。

    她脖子上戴了一颗田黄石的钮扣,有的时候会从衣领里边掉出来,配着她白皙的皮肤,油润好看。

    那是给扶苏做雨披剩下的,她就随便把它系在脖子上。

    今天出行,说起来是荆花这个肤施本地人好客,在陪她这个外地人。而在小寒看来,则是她这个外地人在被动地回应人家的热情,她实在没有强烈的需要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逛街。

    可能她这个人确实不太会和女性相处,她往往找不到要说的话题。女人们在一起,谈服饰,她对款式不敏感,她只对颜色敏感,谈老公,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也没啥可谈的,谈孩子还好点,但忌讳很多,千万不能表现你的孩子比人家的优秀,也不能比身高才艺,这样算下来,就真的没啥好谈的了。

    好在荆花是很热情的,她一路上都在数肤施城里哪家煮的狗肉好吃,哪家煮的鸡肉好吃。关于这些好吃的又有哪些趣闻。看来,扶苏那天开的玩笑被人家记住了,她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吃货。

    在荆花眼里,小寒是个值得好好结交的女人。看公子扶苏那宝贝的样子,小寒将来一定大有前途。而且她很聪明,会审时度势。看气氛不对,张口就说出那些让人轻松愉快的话来。这比刻意的调侃、劝慰要高明得多。

    俩人就这么说着、应着、相互琢磨着就到了肤施城。

    小寒估计,这里离大营不到十里路的距离。大营里的很多生活供给都要依托这就近的肤施城。

    咸阳是没有城墙的,三面环山开放式的聚居区,这里是有城墙、城楼的,乍一看,真的像到了拍电影的外景地。

    作为上郡郡治所在地,肤施人口还是不少的。街道还算干净,有骡马的粪便也会被专门拾粪的收集起来肥田。据说往街道上随便扔垃圾是犯罪,要受罚的,要不就得出钱顶了这项处罚。

    看杂史趣闻,说明清两代曾有“京师无厕”之说,整个北京城,到处可见便溺,夏天臭气熏天。可见,于公共管理,秦朝是下了大功夫的。

    荆花要带小寒去这里最好的一家狗肉店,小寒想了想,就随她吧。她对狗肉没兴趣,买给扶苏和那些兄弟们也不错。正指点着呢,前方来了几个人,一个被押着的人很奇怪,没有眉毛,鼻子很塌,应该是鼻梁骨断了,他拖着脚走路,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僵尸,他的后面是两个没精打采的差役,跟着他一路往城外走。那被押解的也不乱跑,乖乖地往前走。他们身后有几个追着看的小孩子,再后面是追赶小孩子的大人,要把小孩子给弄回去。

    小寒问:“这是怎么了?”

    荆花说:“看那样子是要去定杀。”

    “定杀?”

    “嗯。那个人可能是麻风病人,又犯了罪,所以他要被丢到河里。你看,执行这种事的牢隶臣也挺不愿意的。”

    “哦。”小寒今天又长见识了,大秦律法对于特殊病人犯罪是有不同处罚手段的。

    “这人的病情有鉴定程序吗?”

    “有的,要做记录,还要核实上报的。我舅舅就是干这个的。”

    小寒就不再言声儿了。她现在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对待死刑犯从枪决到麻醉是文明的进步。早前,查理一世还被推上过断头台,而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英国已经没有死刑了。

    狗肉铺子到了。生意还挺红火。看丁满和彭彭的样子他们很兴奋。掌柜的是个油渍麻花的五十上下的男人,头上的头发很稀,见到荆花进来一龇牙:“荆花妹子来啦!”

    荆花随便抽了抽嘴角。就指着案子上的肉问小寒要肥要瘦。

    肉卤得很好,看着很有食欲。但因为是狗肉,就让小寒觉得不太舒服。她对丁满说:“你们决定吧,买晚上一顿的,多买点,和卫队的兄弟们一起吃。”

    丁满和彭彭就很开心。两人商量着买多少。

    荆花就很好奇,这小寒姑娘说起兄弟们怎么那么自然?而那两个护卫在她面前也没有那么恭谨,但认真还是很认真的。这姑娘倒底是什么出身呢?

    她很想问问她是怎么傍上扶苏这样的贵人的,但这话是只能想想,不能问的。

    买了狗肉,荆花问还要买什么,小寒想了想,说要买些麻布。荆花又带她去买麻布,还挑来挑去的。小寒没挑,付了钱就走,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假货的。

    何况,她也不需要有多好,能用就行。她要为下次来例假做准备。

    在这个时代也只能这么奢侈了。要不真得会没有尊严。

    荆花还想带她看看胭脂水粉之类,小寒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问:“荆花姐,你见过哪儿有芦荟吗?”

    “芦荟?”

    小寒一见她茫然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护肤计划取消。

    “荆花姐,我们去陶器作坊看看吧。”自己开了店便关心别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行四人就往陶器铺子去了。

    到了那陶器铺子,掌柜的也认识荆花,小寒心想,这到底是因为老住户呢,还是因为交游广泛呢?

    她没说买什么,就说要随便看看,接待的掌柜就有些失望,闷闷地陪在一旁。

    这也是前店后厂的格局,只是没有应人师傅那个规模大。这里到底不比咸阳,工艺还是粗糙了些。不过,倒是让小寒发现了新东西,其实,说它是新东西,那上面也落满了灰尘。只不过在小寒眼里,它是很“新鲜“的。

    这新东西是白陶的双耳罐子。叫白陶,其实是灰白的,白的不够漂亮。而釉色呢,又上得薄,显得草了。在罐子表面有赭色的回形纹,画工倒也规整。这要是二十一世纪,那就珍贵了,但现在放在手里,怎么看它也不好看。

    “师傅,这罐子是你家做的?”

    “嗯。”掌柜的闷闷地应了一声。

    “师傅,我想到您的作坊看看。”

    掌柜的一愣,这男装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抬头看荆花,荆花笑笑点了点头,掌柜的就说:“里面请吧。”

    到了后边的作坊,小寒就去看人家的坯料和釉桶。她弯着腰细致地查看,那掌柜的干脆坐在一块石头上,没事儿干脆抠手上的老皮。

    “师傅,外边灰白色的那个罐子是用什么坯料做的?”

    掌柜的无聊地看了看说话的姑娘,说:“最近没做,墙角有一些,你去看吧。”

    小寒就去看那墙角。一小堆灰白色的土块儿在那儿堆着。她拿起一小块,用手掰了一下,有粉末掉下来。这和扶苏找来的高岭土的品质差不多。

    “师傅,这原料是从哪儿找到的?”

    掌柜的听她这么问,就有点不想搭理她。荆花见状,陪着笑说:“屠掌柜,这是我家的朋友,从咸阳来的,她想来咱这地方看看,也不知咱这儿有啥好东西。你看——”

    掌柜的爱理不理地说:“后坡上刨出来的。”

    荆花就灿烂地笑了,说:“谢谢了,屠哥。”

    小寒一听,从“屠掌柜”升级到“屠哥”,那肯定是掌握了重要情报,也赶忙说谢谢。

    出来时,买了人家一个陶盆,算是安慰了掌柜那颗期待的心,一行人这就要回去了。

    荆花把他们送出城门,说她就不回去了,要住在家里。改天再去看小寒姑娘。小寒也就连声感谢她的相陪。

    她没有请小寒到她的家里,小寒想,恐怕她家里是有些不方便让外人见的情况,当然,这是小寒个人的猜想。她和蒙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才懒得管,不过是个寂寞男人和一个躁动女人的故事。

    而她和扶苏呢,她想,就是一个寂寞女人和一个躁动男人的故事。

    世界这么大,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如此而已。

    找到了高岭土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她问过木木那观音土的产地,木木的描述和老邓的描述一样,小寒推测就是铜川附近。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肤施,已经接近河套地区,那是不是陕西的榆林呢?榆林确实是产高岭土的地方,这个她本来就知道。如果是榆林的话,那会不会找到煤矿呢?煤矿上面的黄土层厚不厚呢?容易不容易剥离呢?

    她很兴奋。她要赶快找到扶苏说说她的新计划。

    扶苏刚列席了蒙恬主持的战前动员会,从会场出来。很多将官脸上都很兴奋,扶苏想,如果没有军功的激励,可能他们也是这样,这就是军人的状态,与百姓完全不同。

    小寒站在他们住的营房门前,伸长脖子在等着他。这让他很温暖。

    有时候他觉得她像个小孩子,比如她对事情入迷的时候,有时他又觉得她像个历经沧桑的人,比如说起国家百姓的时候。她就像个迷,把他迷得昏头昏脑、不能自拔。

    总之,他就想和她这么天长地久地胡闹下去。

    “买什么好东西了?”扶苏过来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寒躲了下,没躲开。“别胡闹,我有正事跟你说。”

    “又有正事?我能力可是不足,你知道的。”

    “我知道,又不是关于法律什么的,真的是好事儿!”

    她赶紧鼓励他,她怕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把扶苏给吓退了。

    “好事儿?那就说说看。”扶苏做出把脖子一横的动作,仿佛准备着迎接劈头一刀。

    小寒把他一把拖住,推开门,娇声娇气地说:“扶苏,我想帮你发财!”

    扶苏愣了一下,小寒很少用这种腔调说话的,他以为小寒不会撒娇或者鄙视撒娇,敢情她什么都会。嗯?为什么?他不由得提高警惕。

    小寒一看,力道用得有点大了,就眨巴眨巴眼睛,回复正常状态,像坐在自己办里室里一样,认真地问:“说吧,想不想发财?”

    扶苏拧着眉毛看了看她,又狐疑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还是不明白她去一趟肤施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中了邪?

    “去!”小寒跳起来,一把拍落他的手,“我好好的,你只要乖乖地听我讲就好了。”

    扶苏笑了,这才是她的正常状态,一急了就跳起来。

    “好吧,你说吧!”

    小寒一张口,先深呼吸一下,说真的,她有点抑制不住想仰头大笑,她让自己静了一下,一字一顿地看着扶苏说:“我们要发财啦!”

    扶苏让她那郑重的样子逗得一乐,发财有这么重要吗?

    小寒一看他的表情就有些不满,其实不是对扶苏不满,是对她自己不满。她刚才说话没找准切入点,对面的家伙对财富已经无动于衷了。

    “扶苏,我今天找到了高岭土,也就是观音土。”她尽量平静地诱导他。

    “不是早就找到了吗?”

    “那不同!虽然一样是土,但是把材料运到咸阳路上得耗费多少人工,等烧出瓷器再运来卖给匈奴人那又有多少运输成本?何况,我们将来还想和西边的外族人做生意呢!如果我们在肤施开采观音土,就地烧制陶瓷,你想想,节约多少成本,这省下的部分就是挣下的。这多好!”

    扶苏一听,点点头。他从来没动过赚钱的脑筋,但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还有,很可能在这里会找到煤矿!”

    “煤矿?”

    扶苏疑惑的样子让小寒顿了一下,这家伙是没见过煤吗?冬天的时候,她在胡家是烧木材的,难道他这皇子也是?煤炭不是早就开采了吗?

    “扶苏,一种能燃烧的黑色的石头,你见过没有?可以用来煮饭、冶铁、炼铜。”

    “能燃烧的黑色的石头?好像不是叫煤,是叫每。咸阳家里也用过的,但主要还是烧柴。故燕国人用的比较多,他们用来炼铜。”

    “每?那应该是叫法不同,不过没关系,煤这种东西这里也应该有,只是我们刚来还没见到。”

    扶苏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你也没见过啊?”

    小寒想了想,该怎么说。片刻,她说:“扶苏,我读的书里面是这么讲的,北方的高岭土一般是伴生煤矿的,如果找到了高岭土,那片区域也差不多可以找到煤矿。”

    扶苏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但是,她读的书他怎么没读过呢?她们家先人咋那么能耐呢?他想也没想得就问:“小寒,这又是你家前辈教的?你家前辈咋那么厉害呢?”

    小寒闭了下眼睛,这家伙又乱打听了,她心念一转说:“扶苏,人各有所长,你家先辈志在治国理政,所以学的都是帝王之术,我家先人志在山林,所以学的都是自然之理。这不是很正常吗?”

    扶苏点点头,告诉小寒她说服他了。

    其实他真的不信,相处了这么久,小寒什么表情什么意思,他还能不清楚?只是小寒不说,可能有她的苦衷,若打听得太急迫了,只会让他们俩的关系弄僵。

    还是装明白吧!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

    “扶苏,我还有一个想法。”

    “说。”扶苏已经习惯于她说“我还有一个想法。”

    “如果你开矿,最好拉蒙恬入伙。”

    “为什么,怕我出不起钱吗?一开始也不用那么大规模吧?”

    小寒摇摇头,说:“有两种理解,随便你选哪种。第一种,有钱一起赚,有福同享,只为感情;第二种,把蒙恬的利益和你的利益绑在一起,他帮你就是帮他自己,投资一个前景。”

    话已经说得这么白了,扶苏深深地看了小寒一眼。小寒的话是对的,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以这么说。

    但话说得这么白,还是让他不适应。就好像他们两个关在小黑屋里搞阴谋似的。

    小寒帮他,他是高兴的,但总这样,他就觉得两个人变成了事业搭子,而不是快乐简单的情侣。

    想了想,他尽量平和地说:“小寒,我希望你单纯快乐地做我的爱人。”

    小寒怔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她刚才是有点过了。可以点得不那么明,让他自己悟去。

    她咬了咬嘴唇,知道这不是道歉的事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们的关系。

    以她知道的东西,她确实没法做个单纯快乐的女人。

    扶苏看出了她的难堪,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说:“你不用总担心我的。我即便不能实现宏愿,也有你,我也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去去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看看我们没有见过的风景。如果总是想着那些沉重的东西,我们还这么年轻,心都要变得老了、僵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我知道。”小寒在他怀里点点头,她只能说她知道,她却不敢说她做不到。

    两人抱了一会儿,小寒转移话题,“扶苏,开矿的税很重吗?”

    扶苏想了想说:“好像是一半一半,官府和矿主各拿一半。”

    小寒点点头,真是重税啊!

    不过,她说:“挺好的,你很快就要成为纳税大户了,你在给国家做贡献。”

    扶苏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她的心思他哪能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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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个宣传委员吧

    加餐吃完狗肉,军士们都很高兴,白天的训练结束了,夜晚很长,这段时间做什么呢?如果是路上,他们还可以围着小寒姐听故事,现在,她和大公子在一起,怎么把她请出来呢?

    关西捅捅小山子,说:“你和小寒姐熟悉,你去请她出来给我们讲故事。”

    小山子摇摇头,他怕大公子不高兴,他对二狗子说:“你脸皮比我厚,你去吧!”

    二狗子一拧眉毛:“怎么说哥哥我呢?”

    关西看这情况,又捅捅孙大诚,说:“老孙,你年龄大,谁也不好折你的面子,你去。”

    老孙一闪身,撇撇嘴,说:“这种事年龄大管用吗?”

    众人就把眼光移向张龙。张龙一看这眼神,心说,人终是不能惯的,你们在咸阳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心思,每天晚上还不是稀里糊涂过的?

    但是,听故事还真是不错,他也想听呢。想了想,他说:“走,都跟我出去,路过小寒姐他们门口的时候,都安静些,配合我见机行事。”

    众人喜滋滋地站过来,心说,头儿还真不错。

    到了他们营房门口,门开着,扶苏和小寒正要出去。刚吃完饭,两人要出去转转。

    见门口一堆人,扶苏问:“张龙,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龙一挺身,说:“我们要汇报一下背诗的成绩。请大公子和小寒姐考考我们。”

    小寒说:“不是检查过了吗?只有几个人还背不对,剩下的都挺好的。”

    张龙说:“背过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又督促他们重背来着。”

    小寒“哦”了一声,看看扶苏。扶苏看看众人眼巴巴的神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些人想跟他抢小寒的时间呢!

    他还答应给他们买羊肉呢,现在还没兑现。这些兔崽子!

    “好吧,要背就出去背。这大营里都是规矩,到外边的树林去。”

    小山子高兴得一呲牙,被二狗子捣了一拳。在大营里也不敢喧哗,众人规规矩矩地排好队,往营外走去。

    这时天还没黑,营门口刚换过值班的军士。有一个带班的正是那天多嘴被罚的那个。这人后来背得特别起劲,还拉了人到那面墙下面,给人家展示,好像他每个字都认识一样。

    看见咸阳来的这帮人,他忙打起精神,那拳头挺硬,让他记忆深刻。

    “各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大营晚上有规矩,不能随便出入了。”

    张龙看看扶苏,扶苏没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小寒说:“卫队有夜间布防科目,得选择复杂地形演练。”

    张龙说:“嗯。在大营里恐扰了大家。”

    扶苏一看,这两人的谎话张口就来呀!

    看来李斯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能让人太聪明,太聪明了就会生出事端,就不好管理了。

    卫队的其他人一脸严肃,等着那值勤的放行。值勤的想了想,反正他们是单独训练,出了事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保卫大公子又不是大营的职责,就随了他们吧。

    他打了个手势,手下人把门打开。

    一出营门,这帮猴子就活了。张龙严肃地说:“安静,保持队形。”众人又只好管住自己的嘴,装作很严肃的样子向平时训练的小树林走去。

    到了小树林,所有军士都望向扶苏和小寒,现在也不用装了。

    扶苏一看,这帮家伙!

    他清咳了一声,说:“有什么要求,说吧,别装了!羊肉让木木去买,吃的时候最好别在大营里。”

    众人就呵呵一乐,大公子人真好!

    二狗子腆着脸说:“大家想听小寒姐讲故事呢!”其余众人都点头附和。

    小寒知道他们就是这意思。这年头文化生活真的太贫乏了,每个人就像牲口一样,吃完了干活,干完活吃饭睡觉。活得没滋没味的。

    她想了想,还是要尊重一下大公子,就踮起脚附在扶苏耳边说:“我教他们唱个保家卫国的军歌吧?”

    扶苏一听,军歌?还有军歌这一说?“你不会把军士们唱得想睡觉吧?”

    小寒摇摇头,“那不会,是让人奋勇杀敌的。”

    “好吧。”

    他说好吧,只是想听听什么曲子是军歌,并不是赞成小寒给那么多男人唱歌。唱完了这一回,以后就只能给他一个人唱了。

    小寒说:“我今天不讲故事,教大家唱一首军队里唱的歌。这首歌叫‘精忠报国’,每个人都要学会。”

    军士们很兴奋,还要教唱歌!这日子过得!

    关西冒出一句:“唱会了有奖励吗?”

    二狗子踢他一脚,“闭嘴!”小山子也踢他一脚。

    张龙示意大家安静,众人就都安静了。

    小寒说:“这是一首男声的歌,我唱不好,尽量把调子唱出来,兄弟们要认真听,跟着学。”说完,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想象着过几天就要到来的战争场面,沉郁而坚定地开腔: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

    来贺

    ……

    唱完了,场面更安静。人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复杂的感受,这感受太新奇了。

    出来当兵自然不是那么情愿的,已经当了兵了就要去面对生死。保家卫国按说是应该的,但是应该是应该,那是道理,情感和道理是两码事。保家是情感,不需要考虑,卫国还没有那么强烈,好像还有点距离。

    扶苏一听这歌词、这曲调心里就亮堂了,小寒太给力了,军队就要这么带,光靠军功鼓励是不够的,利益之外得有灵魂。保家卫国就是灵魂。

    他站出来,朗声说道:“我听这歌不错,让人充满力量。我也要跟着学唱。”

    小山子和张龙也说:“嗯,小寒姐你教吧。”

    小寒扫了下众人脸上的神情,心里说,我就当个宣传委员吧。

    小寒唱一句众人跟一句,关西唱得老走调,挨了二狗子一拳。

    孙大诚到底是年龄大些,比他们这帮年轻的理解得深,他唱得最有情绪。

    小虎和小山子唱得最认真,用了很大的嗓门儿。小寒一再说,学唱歌不需要那么大声音,先学会调子就行,怎么说这两人都降不下来,也只好随了他们。

    到了比较熟悉的阶段,其他人也跟着放开,都没经过歌唱训练,就知道扯着嗓子。就连扶苏最后都按不下来,跟着他们一起拔长脖子。

    小寒真是无奈了,这大晚上的得惊动多少人啊!

    到最后她让小虎起了个头儿,大家一起合了一遍。调子对不对吧,声势是有了。

    小寒给大家鼓了鼓掌。说:“大家唱得很好,小虎做事认真,唱得也好,就负责检查和教歌吧。老记不住歌词的得罚,至于怎么罚,队长说了算。”

    张龙也不知道怎么罚,这段时间老说奖励的。他想了想说:“记不住的就帮助大伙儿打水吧。”

    众人都点头同意。

    张龙看了看扶苏,说:“大公子,我们回去吧。”

    扶苏点点头,说:“路上别唱了,免得人家说我们咸阳来的这帮人太特殊。”

    众人都应下。可是走着走着,旋律就在心里飘啊飘,想压都压不住,真难受。

    ……

    熄了灯,两人躺下。扶苏说:“小寒,唱完歌怎么就不想睡了?我还想大吼几嗓子。”

    小寒笑笑,“我们的大公子太兴奋了。”

    “嗯,那曲子老在头脑里转,想清都清不掉。”

    “扶苏,你们从小不学唱歌,对吧?”

    “不学,皇子们不学,公主们也不学。”

    “只学君子六艺?”

    “嗯。你怎么就学了呢?”

    小寒想了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说:“个人爱好吧!不过,我家乡很多人都喜欢过得有些趣味,劳动完了就唱唱,劳动的时候也唱,我在双流镇的时候一边做豆腐一边唱,觉得劳动也没那么累了。”

    扶苏“嗯”了一声,心想,她这家乡在哪儿呢?怎么越听越摸不着。

    “不是民间有些小调吗?你们在家里也不听下人们唱吗?”

    “没听过,在家里下人们都是很安静的。”

    “那庆典的时候呢?”

    “庆典的时候会有些音乐,但那是没有歌词的。对了,小寒,你给我唱过摇篮曲,还唱过军歌,有没有庙堂上唱的?”

    小寒想了想,说:“‘春天的芭蕾’,还记得吗?很华丽的那个,那个可以庙堂上唱。有庆典的时候,唱它比较有欢乐气氛。”

    “那么,祭祀的时候,唱什么呢?”

    小寒想了想,只想起“你是这样的人。”但她没说,那得是伟大的人、值得纪念的人才配得上这首歌。她说:“没有了,想不起来。好像祭祀时候没有歌,只有音乐。”

    说着就哼了下吊唁逝者常放的曲子,听着确实庄严沉郁。

    扶苏在黑暗有中直翻白眼,他说的祭祀和小寒理解的祭祀好像不是一回事。

    过了会儿,扶苏说:“小寒,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过得挺好,现在,我忽然想,要是没有你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晚上谁跟我聊,该聊些什么?”

    小寒没说话,只是用指头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划。谁知道有没有未来呢,对她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哪怕不在一起都可以。

    但是,真的可以吗?有了肌肤之亲,就真的很亲了。他们现在已经很亲了。

    又过了会儿,扶苏问:“小寒,你一定要我去坐那个位置吗?你总是想得那么多。”

    小寒没说话,她摇摇头。他们的问题不是非要那个位置,而是没有那个位置就可能连命都没了。因为命重要,所以那个位置才重要。

    “我想你确定地回答我。”扶苏扳了扳小寒的肩膀。

    大皇子真执着!

    小寒懒懒地说:“扶苏,你是不是要确认只有你是皇上我才肯嫁给你。那我直接嫁给你的父皇好了。省得这么麻烦!”

    “让你胡说,让我胡说!”

    “哎哟!不许打人,很疼的!”

    “那你不好好说?”

    “好了,我好好说。”小寒调整了下情绪,声音很苍凉:“扶苏,你在那个位置上别人才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在那个位置上,若别人上了那个位置,终究对你的声望是有所顾虑的,这顾虑就是杀你的原由,你明白吗?”

    扶苏顿时陷入沉默。

    小寒说得对,他不是将闾,不是高,更不是胡亥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他的声望确实会让某些人不安。

    帝王家的事老师讲得不少了。他,确实,没有退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今天不行

    天还没亮,扶苏就要起来,他抽出胳膊,把小寒弄醒了。

    “扶苏,干嘛起这么早?”小寒迷迷糊糊地问。

    “你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吗?”

    “怎么了?”小寒半坐起来,听听窗外。果然,外面有行走和吆喝的声音,马蹄也踢踢踏踏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又一群。

    “大军集结,这是要出发了。”扶苏已经穿好了衣服。

    “好像还下雨了。”

    “嗯。你不要起来了,再睡会儿。”

    “不,我起来给你梳头发。”皇子早上起来也要有好形象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人前的。

    一边梳头,一边聊天,“他们什么时候行动,蒙恬没告诉你吗?”

    “我又不是参战人员,告诉我做什么?我只是参加了战前动员,看那些将官们精气神儿还是很足的。”

    “嗯。你去送送吧?是不是得准备一壶酒?”

    “准备酒做什么?”

    “壮行啊!”小寒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哪儿那么多事?他们得赶时间集结到指定地点,要知道,这是三十万人的调动,还搞出个喝酒壮行?你真是书读多了!不该浪漫时候瞎浪漫!”

    “我又没见过打仗!”小寒抱怨一句。在她心里,喝酒都是小套路,说不定还得祭天。

    对,他们一定翻过黄历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可是非常迷信的,据说在一些凶日不要收留寄宿者,否则对方会夺取你的家产。当初大枣收留她那么痛快,可能也因为他没有什么家产好夺取的。

    扶苏拍拍她的腿,以示安慰。“没见过打仗最好,见过了你保管睡不着。”

    “嗯。好了,梳好了。可以出去见人了。”说完,亲他脑门儿一下,这动作做得太流畅了,以前给女儿梳完头,这就是最后一个程序。

    扶苏站起来,一开门,外面飘进一些雨丝来。雨倒是不大,不过看看天,这趋势就难说了。这种天出发,也不知是凑巧了,还是故意。

    “你等会儿,我看看木木把你那雨披放哪儿了?”

    “不等了,所有将士都淋着,我搞得那么特殊干什么?”说完,扶苏就迈步出来。

    “哎,扶苏,找着了。”小寒抱起衣服出门,紧赶几步塞给他。这个时代动不动就要死人的,还是活得精细些吧。

    “你真是啰嗦!”扶苏拿了衣服就走,有人看着也不便推托。他边走边抖开衣服披上。

    他心里对这件衣服还是很感谢的,要不是这件衣服他和小寒的关系还不知要怎么拖着。

    蒙恬真是会带兵,整个大营这么多人,行动起来整齐有序,连马匹都显得很听话。唯一不听话的就是他们的屁股,边走边拉,弄得人没法下脚。

    车兵也准备好了,一辆接一辆往前赶,每个人都压着节奏。军士们脸上不见睡意,肯定昨晚就得了通知,早就准备着出发了。

    有过来的将官冲扶苏打了个招呼,人骑在马上,面容显得很严肃。扶苏摆摆手,示意不用下马。大战之前,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了,只有战斗。

    扶苏也是参过战的人,看着一行行的人马向校场聚拢,他也觉得是自己出征一样,心中有些壮怀激烈的情绪。想起小寒让大家背的《满江红》,想起昨晚教大家唱的《精忠报国》,这时候纵然没有一壶酒的仪式,也真想吼上两嗓子,壮壮声势。

    当然,他只是想想。这里是军营,大家都习惯了严肃规矩的生活。

    远处,蒙恬骑在马上,踏上高台,纵然光线还不明亮,还是可见他的威势。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他一出现,四周都静了,所有目光都向他汇聚过去,你的动作、你的思想、你的灵魂都会被他牵扯,几万人就像几十个人一样。

    扶苏自认,自己在这方面是不如蒙恬的。他没有这种历练,没有机会培养这种能力和气势。父亲也有这种气势,他的那种威压比蒙恬更甚,有时他的眼光里还有一种嘲弄和蔑视,那高渐离是看不见了,如果能看得见,父亲冷冷地盯上他一眼,也许他会立刻失去动作下去的勇气。

    那个位置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蒙恬看大公子来了,点点头,这会儿不能分神,他环视全场一周,和几个副将交接了一下眼神,几个人都点点头,他举起手中的短剑,向下一劈,大声命令:“出发!”

    只见一排排的轻车向营门驶去,然后是骑士,然后是材官。马蹄声、轮轴滚动声、将官偶尔的吆喝声,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现在,雨越下越大了。

    扶苏走过去,把雨披脱下来,递给注视着大军的蒙恬。“给,披着吧。别着了风寒,天已经不热了。”

    蒙恬严肃地摇头,在军士们面前他永远是这副神情。“不用,他们都淋着,我怎么就不能淋?”

    扶苏也摇头,说:“他们病了一百人都不影响战局,你不同,你得保持体力和精神,你得让军士们看着你生龙活虎的,他们才有主心骨和精气神儿。”

    蒙恬微微动了下嘴角,大公子也很会劝人。不过,他说的确有道理。

    “好吧,我就特殊一点,穿上你这奇怪的披风。”说着,就伸手接过来。

    扶苏很欣慰地退开一步,看了看,“嗯,穿上很挡风的。再说,你穿得特殊一点,军士们也好找到你,也好看清你的指挥。”

    “嗯!”

    两人就不再言语,一起注视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成熟的脸,严肃的脸,兴奋的脸从们眼前经过。

    等骑士们走得差不多了,蒙恬说:“大公子就留在大营准备谈判吧,我会带好消息带回来,让匈奴人知道什么是后悔。找到了两个懂匈奴语的通译,今天会过来,有人会带他们过去找你。”

    “嗯,走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蒙恬走了。雨披一张一张的,在马上像一只飞翔的大鸟。

    小寒远远地看着队伍离开。她对这些真是很好奇的,总要拿眼前的一切和电视剧作对比。他们将继续向北进发,这一仗的战场就是河套平原的广大地区,蒙恬和扶苏他们叫河南地。这名字应该指的就是黄河以南的地区。双方开打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样的场面。

    蒙恬这边的训练很讲究战术,即各兵种的配合。经常见有将官站在高处,挥着不同颜色的旗子。旗子一换,军士们就要调整进退。可是到了两军阵前,面对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这些士兵还顾不顾得上看旗子呢?

    小寒自问,自己就是个一慌张就手足无措的人,每次过马路都要左看右看,偏偏家里住的这边有斑马线而没有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就总是战战兢兢,心里老嘀咕,我遵守交规,司机不遵守怎么办?有时看到车速很快地冲过来,脑子会瞬间断篇儿,吓得动也不敢动,就差捂了眼睛听天由命。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可是真的要面对面肉搏啊!

    不够狠就得丢命。

    那场面会是电视剧上的兵对兵、将对将吗?应该不是吧,那多傻呀!战争哪儿那么仁义呀,将官不行了,再换个人挑战,还要在阵前对骂一阵。

    会是两军骑兵对冲吗?应该也不是吧,几十万人的战争,你总要给自己兄弟一个杀敌的空间吧,总不能互相羁绊吧?

    到底是怎么打的呢?小寒就是想不明白。

    战争结果她早就知道了,她现在就是好奇战术配合和战斗场面。

    她在远处看了一早上,总是觉得三十万人这个数是不对的。前几天刚来,鉴于自己的性别和身份,不好到处乱转,估计不出数目。今天看集结,加上留守大营的,怎么也不可以是三十万。

    有人估算过**广场能容纳上百万人,以每人占地零点三个平安米计。现在,这大营里,眼前又是车辆、又是马匹的,有十五万人就不错了。

    好像这事儿也不好打听。这属于军事秘密吧!

    “走,回去!看看你,身上都湿了!”

    扶苏大踏步走过来,头发和身上也湿了。他伸出一把凉凉的手,上来就掐她的后脖梗子。

    “别掐我,注意形象!”小寒急忙往后躲。

    “你看看你,湿了没?这么不听话!就得挨打!”扶苏凶巴巴地扬扬手。

    这家伙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小寒一缩脖子,他的手真凉。她小小的声音装可怜:“我在屋檐下的,只是湿了一小点。”

    “胡说!”

    就象老鹰抓小鸡一样,两个人裹挟着进了屋。

    小寒发牢骚:“你别老抓我脖子,在人前多难看啊!”

    “那你说抓哪儿,这个地方最顺手!”

    “就不能不抓?圣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圣人,我是你男人!我就得管你!”说着,拽了手边的东西给她擦脸。

    “哼!我看见你把我送你的雨披送给蒙恬了!”

    “哦,这个——,这个是真的。我怕他淋病了,没法指挥打仗。”

    “你做的有道理,但你应该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这事儿不用道歉吧?你也看到了,就不用我先斩后奏了。”

    “你就知道我一定不生气吗?”

    “对呀!我们家小寒心忧天下,一件衣服根本不值得挂怀。”

    “哼!”小寒不理他了,她有点生自己的气,本来也想学着人家拿捏一下男人的,可是学不会,让人家给看穿了。

    “哈哈……,我家小寒最好了。快,脱了湿衣服,我也脱了,太不舒服了。”

    说是脱衣服,这个带电的家伙扑上来就亲,动手动脚的。

    小寒推他,“别闹了,我要吃饭去,我的不太湿。”

    “不行,你这湿湿的,我要吃了你……小寒,我的小寒……”

    “不行,我懒得再穿一遍,唔,不行,别闹了……”

    “小寒乖啊……,我最欢你这里……”

    “扶苏,你听我说,今天不行,真的不行……,你不停下来我生气了!我要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扶苏抬起头来,无辜地望着她。

    “因为这几天容易怀孕,我们说好的先不要孩子。”

    “为什么这几天容易怀孕?”

    小寒无奈地说:“我家前辈教的,这叫排卵期,在这段时间同房容易怀孩子的。”

    “你家前辈这也教?你骗我呢吧?”

    “真的,你都那么多女人了,你自己算算,是每个女人每一次和你同房都能怀孕吗?它是有规律的。”

    “谁管那规律!不行,我就是想要你!”说完又要扑上来。

    小寒跳开,警惕地看着他,她这不友好的眼神让扶苏愣住了。片刻,扶苏后退了几步,垂着头,把自己的衣服掩上,然后自己找了衣服换上,屋子里的气氛很尴尬。

    小寒也不知道怎么办,在这件事上,她不会让步的。

    最后,还是扶苏先开口:“走吧,我们去找找这个时间还有什么吃的?木木也不管我们了!”

    小寒跟着他出去,雨还在下,只是不大。

    “小寒,你真的那么怕怀孕吗?”

    小寒想了想,说:“真的怕。我一个人习惯了,多个孩子我应付不了的。”

    “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

    “我知道,过几年如果我觉得自己可以要孩子了,我就跟你生一个。”

    “我喜欢你,我也会喜欢我们的孩子。”

    “知道。我也没想过别的什么。就是时间的问题。你就把我当小女孩吧,太小的女孩是不能有孩子的。”

    “真是搞不懂你。”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个人想去哪儿利利索索就去了,没有那么多牵肠挂肚的事情。”

    扶苏没说话,他不赞同,但他不想反驳她。

    “我想这几天找矿去。能找到煤,我们冬天就很暖和,很多人的冬天也很暖和。还可以炼铜炼铁。”

    扶苏还是不语。发财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宁可听到她说:“好吧,我们现在就要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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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那个谁还要有钱

    大军出营后,扶苏变得有些心神不宁。

    小寒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扶苏就无可无不可地跟她出来。

    俩人在大营里一趟一趟地溜达,小寒一边走,一边数数。扶苏问:“你干什么呢?”

    小寒说:“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帐蓬,算算这些帐蓬得多少女人多长时间把它织出来、做出来。还想算算这大营到底能容纳多少人?”

    扶苏奇怪地望着她,大军出营不应该是关心战果吗?她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呢?

    小寒摇摇手:“没事儿,你关注你的,我关注我的。”

    扶苏问:“你不担心蒙恬失败吗?”

    小寒说:“那怎么会?三十万大军,比草原上的蚂蚱都多,一人咬一口也把匈奴人吃了。”

    扶苏摇头:“你说的好似有道理,但匈奴人很凶残的,从小就会杀生了。”

    小寒也摇头:“可是大秦军也不弱呀,灭六国的战争中秦国骑兵多凶猛啊!”

    “话是这么说,对手不一样啊!”扶苏叹了口气。“哎,小寒,你对这场战争这么有信心,怎么对我的未来这么没信心,我还不如这三十万军士让你信得过吗?”

    小寒沉默了一下,说:“公子想多了!你问这天下人,天上有什么?海里有什么?山那边有什么?天下人会有上千种说法。其中会有人说的非常肯定,包括我们在咸阳见到的那些通神的人。

    可是,事实是这样吧?只有你亲眼见到的事实会回答你。或许就是你亲眼所见的东西,上天也在嘲笑你,因为你所见的并非全部。”

    扶苏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寒说:“我要说的是,人们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说得非常肯定,但对于自己身边的事情人们就会很不确定。因为了解,所以担心,因为不了解,所以信心十足。”

    扶苏点点头,好像有道理的。

    “小寒你别数了,我们回去吧。回头有人报告给蒙恬,说不定蒙恬会以为我们来盘他的帐。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小寒一想,也是。就说:“好吧。你看,对于身边的事情你也不能把握。”

    扶苏苦笑,真的是不能把握,越想越有那么多把握不住的东西。

    蒙恬找的通译来了。一个叫友直,一个叫友谅,是兄弟俩。他们俩是住在肤施城里的居民。友直胆大直爽,友谅细致灵活。这是简单交流之后,他们给人的印象。两人皆通文墨,据说他们的父亲在此地是做大啬夫的。

    来了秦朝这么久,小寒也知道了秦朝有很多的啬夫,除了综合岗位上的如县长的大啬夫,也有专业色彩比较明显的,如田啬夫,掌管全县的耕地和农事;有司空啬夫,负责全县的土木工程和刑徒;有亭啬夫,主管全县有关亭的事务;又有仓啬夫、库啬夫、发弩啬夫等。

    在这个时代,他们这样的“官二代”才有上学室受教育的机会,像大枣那样的人是没有的。

    不过,他们这“官二代”和扶苏这样的“官二代”就没法比了。

    两人在扶苏面前甚是恭谨,连带着对小寒也很客气。他们也努力说雅言,但这时候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雅言这种普通话并没有普及开。为了沟通顺畅,扶苏让他们每天过来,和自己一起活动,相处久了会渐渐明白对方的语言习惯、表达方式。

    两人对小寒讲的方言很感兴趣,觉得腔调怪怪的,但小寒说话态度平和文雅,让他们觉得这大概是哪个地方来的好出身的美人,倒不敢说她的话很土。

    木木要出去买羊,扶苏说过的话是一定要兑现的。现在大营里人不多,拿回来在伙房做影响也有限,在外面烧烤就更有滋味。

    说起买羊,友直就说,我带你们去吧,附近的地方我都熟悉。

    扶苏一想,就站起身来。他也不想去训练了,与其没事干担心前线的战况,还不如找点事干干。出去和边民接触一下,就当体察民情。

    小寒对这事儿最热心。她心里老惦记着找煤矿的事,不出去到哪里找呢?以她和扶苏的关系,让上百个人撒开了找也可以,问题是没目标地瞎摸瞎撞,这也太搞笑了。皇子也丢不起这个人呀!

    几个人一同从大营出来,护卫只带了彭彭和丁满。那友直和友谅也骑着马,晚上他们还要回到肤施城去。

    友直说,附近住的人都不能称之这边民,而他们才是真正的边民。小时候他们并不在这里住,而是住在更靠北的乌加河一带。那时候认识几个匈奴人的孩子,一起抓过羊,也一起打过兔子。后来匈奴人南下了,他们一家也南迁。偶尔会遇到匈奴人来找医生的,他们也去帮忙,断断续续的,语言的练习就没扔下。

    说起匈奴人,吃过苦头的边民恨得牙根痒痒,他们也一样。可是回忆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伙伴,也是很有意思的。有时候不能想像他们长大会拿着刀冲进来抢东西,而被抢的那户人家就是自己。

    友直一边说还一边感叹,友谅打断他,说长大了就不要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他们拿着刀过来,我们一样要拿起刀来还击,你不仁我也不能以仁义待之,对待匈奴人千万不能手软、不能抱以幻想。

    扶苏点点头,友谅说的对。这次和他们谈判只是暂时的需要,防备之心是永远都不能放下的。

    小寒也点头。这友直友谅兄弟俩倒是有意思,一个重感情有些优柔,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一个懂得看形势,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又不显得巴结谄媚,这弟弟比哥哥还要更成熟、更有决断。

    找到了一处农户,那农户家里的女人正在门前的石头上坐着缝衣服,头上有个草棍儿可能自己没发现,人一动弹那草根也跟着动弹。友直问:“你家男人呢?”

    那女人就抬起头打量着这一帮衣着体面的人。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时有些茫然。

    小寒一看,跳下马来,笑眯眯地说:“大姐,我们是来买羊的,请问您家有羊要卖吗?”

    那女人摇摇头。看小寒和善的样子,她回身一指后边那家说:“到那家问问吧,他家的羊大了,我家的羊太小,再养养吧。”

    几个人就又去另一家。另一家的女人也在,她说做不了主,要等男人回来。而男人呢放羊去了。

    小寒看看天色,这个点很多羊都不在家,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用眼神和扶苏照会了一下,对那农妇说:“大姐,你能不能带着我们去找你男人放羊的地方,我们和他谈。说不定我们就从你家买羊了。”

    那女人想了想,冲屋里说了声,就丢下手里的活儿,带他们朝村外走去。

    其实这村子户数并不多,几乎家家养羊。自从附近驻地人数激增,他们养羊的日子也好过了点,时不时会有军官来买羊。

    那放羊的地方不算远,绕过一个山梁就见着了。那女人一指,“那个蓝头巾的是我家的,不要去找那个灰头巾的。”说完,就没她什么事似地走了。

    一行人也没理她那态度,就朝那放羊的走过去。

    木木去和那放羊的谈,扶苏和小寒下了马,随便走走。

    扶苏说:“你看那羊,吃草的怎么还吃石头?”

    果然,不是一只羊在吃石头,而是很多羊都在吃石头。其实,说吃是不准确的,它们都在舔石头。很多只羊伸出它们的舌头,这情景确实不多见。

    两人都觉得有意思,走过去看。人一走过去,羊就散了。它们散开以后,跑到另一处地方舔石头。这非常有趣,扶苏打小都没见过。小寒也没见过。

    小寒端详它们舔的地方,调皮地问扶苏:“你敢不敢舔?”

    扶苏说:“这有什么不敢的,羊吃了没事儿,我吃了就没事,不过是嫌脏罢了。”

    小寒按捺不住好奇心,从山壁上抠了一小块下来,是黄白色的结晶体,她看看扶苏,背转身,低头舔了一小下。嗯?咸的?她又舔了一下。

    扶苏不禁抚额长叹,上天呀,我怎么遇到这样的妹子,石头上的毛她敢拔,羊舔过的东西她也舔,这,这,这,让他如何是好呢?

    小寒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扶苏打趣地问:“好吃吗?”

    小寒点点头:“今晚用它煮羊肉。”

    扶苏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不要这么生猛啊!

    小寒没理他那不友好的眼光,她沿着山根一路看过去。找到那灰头巾放羊的,她问:“大哥,你这羊爱舔的这黄石头,在别的地方还有吗?”

    那大哥一看,是一个男装打扮的美人跟他搭话,就有些不安。他红着脸嗫嚅着说:“有的,后边那个梁也有的,就是颜色发红。”

    小寒谢过了这放羊的大哥。招呼彭彭和丁满和她一起装石头。石头并不难弄,从山的剖面上可以看得见的,都可以敲下来,质地并不算硬,类似于冰糖。往上看,黄石头上边就是厚厚的黄土层了。这要是剥离土层,得费多大功啊!

    扶苏觉得小寒真可爱。他很喜欢小寒那种“我有一个想法”的表情。

    友直和友谅就觉得小寒挺怪的。看着她出身好、教养好,可是做事情好像不太在“套路”上。对人和气的人很多,但跟身份低的人和气的不多。有的人你对他越和气,他越不把你当回事,所以端着有端着的好处。

    呵呵,现在这姑娘居然上手帮着装麻袋。

    买好了羊,一行人就跟着放羊的回去。他们要在那农户家里把羊杀了,总不好在大营里弄得人尽皆知。

    扶苏和小寒没进去,这杀生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看的。

    得了几块石头就喜滋滋的,这丫头太有趣了。

    扶苏说:“小寒,我就没见过你绣花。”

    “嗯。家里长辈没教过。人家绣花的时候我在学画画儿。”

    “可是你会做衣服。”

    “嗯哼,让大公子见笑了。其实不会做,只是会画样子和计算尺寸。我做得最好的一件衣服就是那件雨披,已经被你送人了。那是我从小到大做得最认真的一件衣服。我要是能做得好,我就做一件有袖子的送给你,就是怕做不好才做成那样,现在反正也不在了,有没有就无所谓了。”

    “你这么说倒让我送得有些后悔了。”

    “假话!虚伪!”

    “不是假话!想送给他是真的,我失去你给的好东西的遗憾也是真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真话。明年有了青柿子再给你做一件。”

    “嗯,我媳妇对我最好了!”

    “咦——,属猴子的,见杆儿就爬!”

    “小寒,我们回了咸阳,你就搬到我大宅里住吧,我要热热闹闹地把你娶过来。”

    “大公子,咱好好地完成了谈判的任务再说吧。好吗?”

    “小寒,每到这时候,我就真想掐断你的小白脖子。”

    “先别,你等着我带你发财吧,我要把你培养成全国最大的财主,比那个谁还要有钱。”

    “谁?”

    小寒想了想,当然不是比尔﹒盖茨和巴菲特,“那个谁,那个吕不韦。”

    “打住,别提他!”

    小寒一吐舌头,这吕不韦好像是他们家的家丑,以后就真的不能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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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肤施真是个好地方

    “怎么,你真的要用那石头给我们煮肉?”

    看小寒一回来就奔伙房,扶苏赶紧拉住她。

    小寒摇摇头,怎么会呢?毕竟是吃的东西,她怎么也是个治学严谨的知识分子。她拍拍扶苏的小心脏,安慰他:“不是,做肉是你家厨子的事。我只是做试验。”

    扶苏紧张起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我给你找条狗来。”

    小寒一戳他:“呆了你?那么多羊都没事,还用得着狗?什么皇家教育?”

    “你又敢这么说?啊?我看反了你?”说着,扶苏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小寒赶紧躲,一路向伙房跑去,扶苏追了几步,算了,有人在向他看呢,还得保持皇子的威仪呢。他放稳了步子,也向伙房走去。一个人回屋也没什么事,还是跟着做试验吧。看看这丫头又能捣鼓出什么来。

    这个伙房是暂且拨给他们从咸阳来的这帮子人的。倒是没外人,干啥都方便。厨子和火头军已经烧上热水了。训练回来的侍卫们很激动。关西非要来帮忙,二狗子说他就会帮倒忙,就把洗羊肠子这种最脏的活让他干。

    一屋子的羊膻气,小寒看扶苏进来,捂了捂鼻子,“哼”了一声,心说,你平时吃得不是挺欢实的吗?

    二狗子和关西一看,这厨房人太多了,他们俩赶紧端到外面干活。

    木木禁不住叹气,好好的一个皇子,自从遇上了这小寒姑娘,连厨房这种地方也光顾了,这要是让那些先生们知道,还不得气得吐血呀?十多年辛苦白费啊!

    小寒用刀背一块一块砍石头,石头渣子溅了一地。

    “你要怎么干?”

    “煮石头!”

    听到这话,厨子和伙头军都望将过来。这姑娘总是出人意料啊!

    小寒优雅地一撩头发:“我要做一道石头汤给大伙尝尝。”

    扶苏知道她是开玩笑,他真想抱着她的腰说:“丫头,你别逗我了。”

    石头放锅里,水也放锅里,煮啊煮,渐渐地石头开始融化。再煮,水越煮越少,越煮越少,白色的晶体可以看出来了。

    扶苏张大了嘴,这太神奇了。他望望小寒,小寒得意地望望他。

    “知道是什么了吗?我们又要发财了!啊,扶苏……”

    小寒张开手臂就要抱住他庆贺,扶苏的脸“刷”地就红了。这里还有外人呢。小寒也意识到了,赶紧把举起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假装去找工具。这两个人的样子弄得厨子没处躲没处藏的,心说,年轻人真不稳重啊!

    木木真想捶胸。小寒姑娘,你看你像个姑娘吗?我说大公子,你什么眼光?!

    到了晚上,扶苏问:“小寒,你怎么知道那是盐?又是你家前辈教的?”

    小寒知道这一问迟早要来,答案早就准备好了。“我家乡就是吃岩盐。咸阳是吃湖盐吧?”

    扶苏点点头。其实每天吃的盐从哪里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

    小寒说:“扶苏,我发现肤施真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

    “你看,它有那么条河,想吃鱼捞一条,想吃鱼捞一条,对于我这种馋猫来说,这就是好日子。还有羊,羊肉也比咸阳便宜,对了,味道也不错,是不是?”

    “除了吃,还有什么?”

    “还有,我发现了观音土,发现了岩盐,瓷器和盐都可以和匈奴人交换牛马,你说这还不好吗?”

    “还有吗?”

    “还有啊!观音土可能伴生着煤矿,岩盐一般伴生石膏,我们把这些好东西都开采出来,你说是不是发财了?”

    “还有吗?”

    “还有啊,我们俩,只有我们俩,在这远离咸阳的地方,不去想将来,也不去想那个位置带来的荣耀和忧患,就在这简单的军营生活下去,有多好!啊,我爱肤施!”

    扶苏把她搂紧,“嗯,我也爱肤施!我更爱小寒。”

    “我爱肤施,我爱扶苏”!

    “小寒,你为什么哭了?”

    “别理我,我哭了高兴!”

    “傻子,我怎么能不理你?!我的傻子!”

    ……

    第二天,小寒找矿的信心更足。她就觉得上天把她派到这里来,给了他一块白白的地图,说你随便画吧,这上面别人还没开始画呢。于是,她就随便拿起笔来,画一个圈圈,金矿。画一个圈圈,银矿。再画个圈圈,石油……,啊,上帝呀,你对我还不错的。尽管发现出来的东西了不是我的,但我发现了别人就能享用。何况,亲自把盐煮出来,亲自把瓷器烧出来,以前真的没体验过,这就真的在她的手中发生了。这种成就感,一大摞证书是给不了她的。

    以前总觉得周六日太忙,要上哪个博物馆,记好路线、找好吃饭的地方,带好公交卡,一大堆的事情。以前也总觉得女儿的问题太多了,查完了这个查那个,这个还没查出来,下一个又来了。没想到回馈就这么降临了,博物馆和科教频道给了她这么多。

    感谢上帝,天道酬勤是真的!

    小寒想找煤矿,就要找到好帮手。她把主意打到皇家护卫队的身上。扶苏由着她折腾,反正她也不会出格,不会让人难堪。那些愣头青们又都挺喜欢她,哦,不,应该是挺崇拜她。

    在体能训练告一段落的时候,大伙又让小寒讲故事。小寒觉得机会来了。她给大家讲的是她看过的电影《寻找特洛伊》,当然里面的考古学者海因里希·谢里曼被她改名叫作谢曼。

    “有一个读书人叫谢曼,他对现在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却对过去发生过的事非常痴迷。他小时候读过一本书叫《荷马史诗》,里面记载了一场发生在特洛的战争。身边的很多读书人认为这就是一个传说或者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但谢曼不这样认为。他说,故事就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传说也是有那么一个影子,人们才把它传了下来,哪能凭空就捏造出个传说来呢?就像我们说大禹治水,肯定是有大禹这个人,有治水这件事,才有了大禹治水的故事。”

    “后来,他长大了,他对那场书里记载的战争仍然念念不忘。别人觉得他好傻,怎么一个人能把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考证故事上呢?谢曼对这些非议嗤之以鼻,他是个执着的人,他觉得他此生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找到特洛,挖出这座城市让笑话他的人看一看。”

    “幸好,他很会经商,赚了不少钱。当他觉得钱财足够支撑他的发掘的时候,他就开始为梦想而奋斗。他先要找的是一个助手,也是他的妻子。但他已经四十多了,也不够英俊,不如我们的大公子,所以不太受女子的待见。但那个女子的父亲觉得他很有钱,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那女子并不喜欢他,就老是不配合他的工作,所以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叫‘无事生非’。幸亏,这个‘无事生非’只是不配合、不积极,还没有怎么捣乱。”

    “在这种几乎无人支持的状态下,他按照多年以来研究的结果,找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叫土城。他认为,这地方和书中的描写非常吻合,在土城这个地方一定藏着过去的特洛,一定有战争的痕迹。他找了大量的工役,给他们良好的对待,并规定了挖掘的规则。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事生非’负责管理后勤,也整理他每天挖出来的东西。”

    “那么,他都能挖出来什么呢?一天,有人说,看看这个是不是。他拿过来一看,扔掉了,那是一条放羊人扔掉的旧鞭子。又一天,另一个人拿来个罐子,问这个是不是?他又扔掉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可是仍然得按照他指定的地点开挖,因为他们要挣那一份工钱。就这样挖着挖着,有人说,呀,碰到了硬的东西。那么他们挖到了什么呢?”

    听故事的军士们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到底挖到了什么呢?

    “金子!”

    “就是金子!”

    小寒摆摆手,“不,没有挖到金子,他们挖到了城门和城墙。这让他非常兴奋,他认为这就是故事中发生战争的城池。他鼓励大家继续挖。可是不幸的很,他们挖掘的面太大了,有的地方发生了垮塌,压伤了人。很多人情绪低落,工作不太出力了。而更不幸的是,附近发生了瘟疫,他的工作面临停顿。在他最难的时候,那个‘无事生非’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他虽然很老,有钱人也快变成穷人,但他的执着和坚强让他显得非常有魅力,他的妻子决心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那么,我们该给他的妻子改名了,叫什么好呢?”

    二狗子说:“叫重新作人。”

    小山子说:“叫痛改前非。”

    张龙说:“叫为时不晚吧。”

    小寒点头:“好吧,我们就叫她‘为时不晚’。这夫妻两个齐心协力说服当地的工役,他们节约出了珍贵的药品给那些生病的人,而自己也面临瘟疫的威胁。工役们感动了,又努力和他们一起挖掘。有一天,他们挖到了大片的灰烬,谢曼开心极了,因为书里说,战争当中有一场大火吞没了特洛城。到了这个时候胜利在望了。可是捣乱的人来了,想夺取他胜利果实的人来了。”

    “那个嫉妒他的人找来了国王派出的大臣,拿来了国王的手令,说要封闭这个挖掘现场。让他们所有人都退出去。既然这样,他们只好退出来了。一辆车,几匹马,他和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忠心的工役。”

    二狗子说:“就这样完了?”

    小山子说:“怎么能完呢?不能让坏人得逞!”

    小寒点点头说:“对,不能让坏人得逞。有一个环节是坏人不知道的。在坏人来到挖掘现场之前的一个时辰,他们在灰烬当中掏出了大量的财宝,金子做的王冠,金子做的华丽繁复的项链,还有金子做的杯子、酒壶……,在故事当中,这是城池毁灭的时候王后藏起来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就足以向世人证明,故事不是假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是值得的。所有嘲笑他的人都见鬼去吧!”

    扶苏插话说:“小寒,这些东西怎么运出去呢?坏人不是到了吗?”

    众人也是疑惑的表情,这故事不好结尾了吧?

    小寒轻笑一下:“他们把财宝藏在马车下面,那此坏人只看到车里有两具尸体,那尸体就是谢曼和他的妻子,他的忠仆在坏人的眼皮底下导演了一场报复性的杀戮。他们演得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两个人复活了,他们拿出了马车下边藏着的大量的财宝。”

    小山子问:“故事完了?”

    小寒点头:“完了,他们真的成功了。一个有梦想并付诸行动的人的故事。”

    二狗子说:“我也想发现财宝。”

    小虎说:“我也想,这样我父母就能每天吃到鸡蛋了。”

    关西说:“小寒姐,以后我们就讲挖财宝的故事吧,这太好听了。”

    众人点头附和,这个建议不错。

    扶苏笑眯眯地看着小寒,这丫头任何一个故事都是有用意的。且看她如何表演。

    小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现在呢,要挖现成的财宝,那得掘人家的祖坟,多缺德呀!咱们可以挖将来的财宝,让地底下的东西在咱们手中成为财宝。”

    众人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寒接着说:“我前几天和彭彭、丁满一起去了趟肤施城,发现这地方有一种做陶瓷的原料叫观音土。在我读过的书里面,观音土生成的地方,一般会伴生煤炭。煤炭你们见过吗?就是一种黑亮亮的石头,能燃烧,冬天生火比木柴强。”

    张龙说:“这个倒是见过的。但那东西很少见。”

    小寒点点头:“很少见,说明它埋藏得比较诡秘。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它找出来。”

    张龙说:“怎么找出来?”

    小寒说:“我出个主意,大家看看行不行。大伙儿反正天天要做体能训练,我看漫山遍野地找一找或许能找到。但是这样找工程量太大。所以我提供几个线索和方法,大家按照这个去做。”

    众人就竖起耳朵,这可是找财宝啊!

    “第一个方法,找山上冒烟或见火苗的地方,注意,不是树着火了,而是地上的石头燃烧,或地表面裂开了冒出的烟火。这东西它会自已燃烧的。”

    “第二个方法,找当地人问问,特别是找放羊的那些到处转的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黑色的石头。注意,灰色的石头也可能是烧过的石头,这个也不要放过。有些老人知道的比较多,可以跟他们打听打听。”

    “第三个方法,找到页岩。页岩就像我们蒸得一层一层的饼,能看见明显的层次,大家有印象吗?”

    有人点头,有人疑惑。

    小寒继续说:“一般来说,煤炭就藏在页岩当中。像饼子当中夹的醬一样。”

    有人“哦”了一声。

    寒又说,“不过,肤施这地方,黄土层比较厚,有些可能埋藏浅的,就在黄土层以下。如果有什么地方,人家打井,说不定也可能见过黑色的石头。所以,打井的人家、山的断面处都算是一个线索。

    又有人点点头。

    小寒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找到了这东西就可以当商品,找不到就当体能训练吧!”

    说完就向扶苏看看,扶苏知道他上场的时候到了。

    他笑着说:“小寒姐总有些古怪新奇的想法,我也有些不适应。不过,我会慢慢适应。”

    众人笑了起来,要适应小寒姐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这件事,小寒姐提出来了,大家不妨试着做做,就当体能训练。找不到没关系,羊肉照吃,狗肉、鸡肉也行,我们就当是陪着小寒姐玩。反正我是这么想的。要是找到了呢?我们这伙人当中,也只有我有能力开矿,那我可能就要开矿了,大伙儿呢,还是羊肉、鸡肉照吃。可能要吃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找不到的份比较大。我真的就是陪着她玩。”

    众人哈哈大笑。大公子太有意思了,这是真的疼爱小寒姐呀!

    小寒哭笑不得,这是帮忙呢,还是拆台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时间了

    红柳林紫红色的花还在开,再有差不多一个月就要谢光了。

    当小寒期待着找到煤矿发一笔财的时候,我们来看看发生在河南地的事情。

    时钟还要拨回到两天之前。

    头曼城,匈奴王庭大帐之中,头曼单于与左、右两个屠耆王一边吃饭、一边议事。

    头曼单于说:“这一天终究要来。还是按我们过去的做法,大部队向北边转移,留一部分趁其不备袭扰秦军,诱敌深入,转移的那部分在转移的过程中在有利地形分出人马设伏,一股股地消灭他们。就当他是三十万大军吧,人越多,后勤供给越困难,耗得越长,他们越耗不起。等到了大漠戈壁,他们会不战而退。呵呵,如果他们有能力追击到大漠戈壁的话。”

    左屠耆王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不能把我们统统杀光,我们就会重新杀回来。这河南地终究是块好地方,是上天给牧民的好地方!”

    右屠耆王稳稳地说:“动员已经做好了,前些天那几个不爽快的大当户、都候及千户长现在都没话说了。立刻动身都可以。”

    “嗯。你去准备吧。吃完这顿饭就动身。我还是中军,你二人领好各自的人马。拖后腿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左、右屠耆王点点头,站起来,就要出帐安排各自的人。

    帐外一声招呼:“太子来了。”门帘就掀开,冒顿走了进来。

    头曼单于招呼:“没吃就坐下吃,边吃边说。”

    冒顿对两位屠耆王点点头,说:“鹰眼来报,蒙恬大军即将越过长城。”

    头曼单于不慌不忙地看了几人一眼,说:“冒顿你带两千轻骑留下袭扰秦军。他们行军劳顿,总要休息的,找时机先挫挫他们的锐气。然后一路北返,诱敌深入。其它你就见机行事吧。”

    “得令,父王!冒顿这就布置下去。”说完,冒顿鞠了一躬,按着腰间的箭筒转身出去。

    头曼单于向余下的两个人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也鞠躬出去了。

    确实没有时间了。

    一会儿功夫,帐外男人的吆喝声,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笑闹声和牛马、车辆的声音混成一片。

    头曼单于来到帐外,有人开始收拾大帐。阏氏乌珠领着小儿子车犁过来,身后跟着她的侍女图雅。

    乌珠有些不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红柳,说:“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来,是吗?”

    “是!也许几天,也许半年、一年。他们拿不走什么,只会耗光他们自己。这块地终究还在这里等着我们。”

    “嗯。我相信伟大的王说的话!”

    “好,带着孩子上车吧。”

    卓格凖把马牵过来,那马仿佛闻到了战争的味道,兴奋地昂头嘶叫。头曼拍拍马背,马儿瞬间安静下来,头曼再一次扫了一眼他用心经营的王庭,该拆的已经拆下来了,剩下的也暂时没办法了。他翻身上马,把视线望向南方,那长城筑起的地方。

    听说蒙恬是个狠人,但他,头曼单于,是草原上狼群的头领,想埋在这里的,全都来吧!

    蒙恬把披风交给身边的亲兵。这衣服挺管用,见风挡风、见雨挡雨,可是太阳当午的时候却不透气,也不知道扶苏从哪里搞来的奇怪东西。

    望着不远处的长城和身边的车马,他想起扶苏身边那个小寒姑娘说的话,匈奴人的气焰是不久长的。她的分析很有道理,问题是他没有时间等着匈奴人占领一块地方再丢掉一块地方,也没有时间等着匈奴人被华夏人同化,那些已经是被征服、被劫略之后的结果。作为军人,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又想起以前李斯说的话,他说,匈奴没有城郭居住,也无堆积的财物,他们如同鸟儿飞翔,到处迁徙,得到他们也难以控制。如果派轻便军队深入匈奴,那么军粮必定断绝;如果携带许多粮食进军,物资沉重难运,也是无济于事。就是得到匈奴的土地,也无利可得,遇到匈奴百姓,也不能役使他们加以守护。战胜他们就必然要杀死他们。虽然战胜匈奴很高兴,但使华夏疲惫的政策却不是好政策。所以,他不支持打匈奴。

    老头子说的道理他当然懂。问题是,匈奴趁着秦统一六国无暇他顾之机已经占据河南地多时了。河南地离咸阳有多远?匈奴人得了好处未必不会南侵。谁看着眼前的肥肉不想伸手捞一筷子?今天把它往北赶一赶,明天它要南侵的时候就要多想一想。再往北赶,最好把他们赶到大漠以北去,足够的防御空间和强硬的防御形势一定能让他们徘徊很多年。

    驱敌于千里之外就是最好的防御!今天,匈奴人,我蒙恬来了,既然你们生存能力强,那就到最苦寒的地方去喝西北风吧!

    ………

    “大将军,大将军!”

    蒙恬看了一眼前边飞跑来的军官,淡然问道:“什么事?”

    “报告大将军,周围的村子已经全部通知到了。里典和伍老们已经开始挨家挨户通知,能集到的粮食很快就会报上来。还有,放羊的也不准再过来了。”

    “嗯。你再去传令,军队视野前方看到的所有上衣左衽者一律射杀,不须盘问,无论男女。注意,赭红裤子的除外。”

    “孩童呢?”

    蒙恬闭了下眼睛,沉声说道:“女童除外。”

    那军士犹豫了一下,领命下去了。大将军的意思他明白,男童会成长为新的抢劫者和杀人犯,给他们留下女童已经是仁义了。而且,这个时候还单独游荡的男子,一般就是匈奴人的探子,这种人是一定要消灭的。切断他们的消息通道非常重要。

    这时候,又有一骑飞来,是左衽而红裤的探子,尘土当中,那红裤子依然明显。亲兵提醒了一下:“大将军!”

    蒙恬勒住马。那探子已经到了。

    “大将军,有大约两千人向我部右前方移动,全部轻骑。”

    蒙恬点点头,说:“再探!”

    两千人的轻骑,能干什么呢?不会是阻击,恐怕又是老套路——诱敌深入。

    哼,他不会给他们时间了!

    这两千人他也要全部吃掉。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对身边的亲兵说:“传令给各部,就地休息,迅速埋锅造饭。把李来福将军叫过来。”

    亲兵得令下去。一会儿,部队的行进停了下来。马不解鞍,停下来吃草、饮水。人坐下来了,但还在各自所属的队伍,基本队形仍然保持。

    李来福跑过来。“大将军,李来福听命!”

    “嗯。李将军,有两千轻骑正从右前方向我部推进。大军能不能安然吃饭就看你的了!”

    “李来福明白,我这就去打个开门红!”说完,飞驰而去。

    蒙恬也下了马,拍拍辛苦了的坐骑,把它交给亲兵。

    “太子殿下,炊烟!炊烟!”鱼图格兴奋地大叫。

    冒顿早就看见了,他转身看看身后的两千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众人就把眼光汇聚过来。

    “看见吗?炊烟!他们正在吃饭,不能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打我们,得现在就过去冲他个措手不及,准备好弓箭,先射倒一批再说。记住,能打则打,不恋战,往北边大漠引敌深入。路上有接应我们的兄弟!”

    众人举了下手中的武器,意思是记住了。

    前方是一些低矮的土丘,炊烟从土丘后边升起。秦军的尾部还可以在更低的地方看见。

    冒顿一招手,两千轻骑就像草原上的疾风一般向土丘驰去。马身上的銮铃早就摘掉了,而厚厚的草甸子使马蹄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

    突然,“嗖、嗖、嗖!”连续破空的声音响起。箭矢如雨一般向轻骑射来。

    不好!中埋伏了!

    众人连忙操起手中的武器,有的弓箭在手,但拨打箭矢明显是不称手的。有的操刀护住头面,但身上是护不住了。

    “哎哟!”鱼图格中箭落马。

    冒顿在他落马的一瞬间一把捞起他,同时对身后的骑士们大喊:“快,向北转移,向北转移!”

    骑士们伏低了身子就策马向北。

    不幸得很,马也中箭了。一个栽倒了,阻了后边马匹的路,撞倒一个、又一个,有同伴回身救人的,被前边的人一扯,“快呀,来不及了!”那人也只好弃同伴而去。

    飞矢仍然如雨。

    冒顿边跑边骂,也不知道在骂谁。他的马屁股中了一箭,不能好好走了,旁边的人已经歪在马上快不行了。冒顿一把推开他,飞身换马,再回身把鱼图格拽过来。

    “太子,我不行了。你把我扔了吧!”

    冒顿一拳下去,鱼图格不说话了。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乖巧了,总之不像刚才那般挣扎,像个面口袋似地搭在马背上。

    后边赶上来的温尼罗说:“把他给我,他太碍你的事了!”

    冒顿把鱼图格像面口袋似地扔过去,温尼罗准确地接住。

    冒顿回身一看,身后跟着的,也就几百人了。远处的一支秦军骑兵也追了过来,箭还在射,自己这支队伍也有回身射击的,但没中目标,箭矢就落地了,射程没到。而对方用的是弩,射程远胜于他们手中的弓箭,不时的有同伴中箭的叫骂和扑通、扑通摔在地上的声音。

    又有中箭受惊的马,又有倒地的马,又有被前者跘倒的……

    秦军紧咬不放,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少了。冒顿从没感觉到如此懊丧。

    温尼罗一咬牙,把鱼图格推到马下,带着他自己也跑不掉了。

    鱼图格被推下来的时候,后边的马一脚踩上去,“嗷”的一声,听得冒顿一阵心颤。他圆睁着二目,狠狠地用手中的刀背拍了拍马的屁股。马吃疼地猛跑,猛跑,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才能如了主人的愿。

    ……

    匈奴人的马和马术确实好,渐渐地追不上了,也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外,李来福拿起手中的刀向空中一举,“听令,停止追击!”旁边传令的亲兵也跟着大喊“停止追击!”一匹匹马就在奔跑中被紧急勒住,“吁——!”“吁——!”

    “回去,吃饭!”李来福一挥刀,向着埋锅造饭的土丘处跑去。

    回程的路上,收拾战场的军士已经开始工作了。补刀、找干粮、拿兵器、拉马、拉不走的就杀掉,补充军粮。

    清点人头的工作也开始了,有人在记军功。这是全队人马的大功,要记在李来福所部的头上。

    蒙恬已经吃完了饭,冲着飞弛过来的李来福说:“干得不错!有多少伤亡?”

    李来福有些兴奋地说:“有五个中箭的,两个比较严重,可能会没命,另几个养养就好。”

    “嗯,干得不错。开门红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没猪头好吃

    李来福所部被留下来暂作休整,同时要督促一部分后勤人员紧急处理军粮等相关事宜。处理完结要紧紧跟上前方的大军。

    胡九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作呕。他不是没见过血,而是没见过那么多人头。

    他做生意出身,进了军营简单训练了一段,就开始进了辎重部队做后勤管理工作,如粮食、箭矢的登记、分配和催要。听老兵讲有时候要登记人头,他当时吓了一跳。但时间长了,他也就把这事儿看得淡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头真的有人拎来让他登记。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一笔一笔地登记。老兵一边配合他,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拎人头的汉子打趣说:“看看,也就跟猪头一样,还没猪头煮着好吃。”说完,“叭”地一下,把人头扔在远处。

    另一个说:“扔它干啥,溅一地的血!”

    ……

    又有来登记武器和粮食的,粮食很少,他们是轻骑,也就带一两顿的干粮,但这也要细心记个帐目。

    收获多的算是马匹。都是训练已久的马。有些可以作战争中的替换,有些只听自己主人的使唤,那就只能杀掉或是暂时让联系好的村子负责照管。

    胡九留下来等村子里的人过来,一方面要办妥后续的粮食供应,一方面交接这些马匹的事情。受伤的马已经杀掉,但肉要紧急处理,弩的箭头淬了铅毒,时间长了全身便都不能吃了。做熟了的咸肉也要当作军粮供应,这就是后面的事情。

    在他心里,这一仗很快就能打完。今天的战役已经开了个好头。他希望解决了匈奴人的问题让他回家去,总不能留下三十万的人搞防御,总要让一部分人退役的。

    父亲老了,还有老婆和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大秦军队继续前进。

    “红裤子”来报,说头曼城已经空了,没有人也没有粮食。

    蒙恬点点头,挥手让探子下去了。就几个夯土建筑也敢称为城,这匈奴人太搞笑了!

    他们只能往北,除了北边他们是无处可去的。

    匈奴人尽管习惯迁徙,但他们从王庭出来的这支一定拖家带口的走不快,马匹走得快,牛羊也走不快。只要他带了轻骑赶上去,一定可以痛击敌人。他看看天色,和杨翁子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他北出长城攻其东,杨翁子从义渠肖关东出长城攻其西,这一仗,头曼是跑不了了。

    他回身吩咐身边的两位副将,胡广和任明。“轻车和骑士疾速前进,只带一顿干粮,材官和辎重留一部分跟上。弓弩射击、轻车冲散、骑士砍杀,争取一边冲击,一边把他们往西边赶。”

    命令立刻传送下去。

    蒙恬回身一举手中刀,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蒙恬环视全部,一挥刀直指前方,“杀!”

    紧接着耳边就是飞跑的战马和轻车,整个大都震颤起来。

    材官(步兵)也在后面跑步前进,他们不能落得太远,前部把匈奴人的部队冲散了以后,他们得赶得上捡漏儿。捡不着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出来当兵就白来一趟,改换门庭的机会就没有了。

    太子冒顿带着七零八落的几十个人一直往北跑,原以为会追上来的秦兵并没有上他们的圈套。这让冒顿更加气恼。找到留下来配合他打伏击的一商量,他们都认定,前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会不会这次伏击也已被人知晓?如果知晓了,伏击也就失效了,而阻击肯定是阻击不住的,对方实力太强,怎么打也打不赢的,只能无谓地消耗这一千来人。所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赶上前边的大部队。争取时间赶到漠北去,只要到了漠北,他们仍然是自由翱翔的鸟,而蒙恬就麻烦了。他会被那三十万人的吃喝给拖死。

    于是这一行人又继续往北赶,而北边留下来打算伏击的骑兵一看冒顿太子这番光景就回来了,心气儿也降下来了。要知道冒顿带的可不是一般的勇士啊!于是双方汇合一处,总共两千多人又是一路往北。

    好在,他们精气神儿受了损害,速度并没减慢,又没带什么辎重,很快就赶上了大部队。

    既然吃了败仗,遮瞒不住,干脆也就不遮瞒了。赶上以后,冒顿太子就去见了父亲。父亲听了汇报当时也没说啥,让他随队继续前进,路上要注意照顾着家里人。

    打发了儿子,头曼单于对于这一仗的估算就有些没底了。这第一战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秦军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过去也领教过,没想到统一以后他们还能保持这样的水平。照他的理解,应该是六国的实力把秦军的水平稀释了才对。而且兵一上万,看上去吓人,实际上会困难重重。何况是他们号称的三十万!

    但是不管多么沉重,他心中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只有他们是能在漠北生存下去的,实在不行,他们就在那里度过冬天,而三十万秦军怎么也没办法拖下去的。他们会被自己耗死。

    右屠耆王也知道了冒顿太子的无功而返。

    部队打仗很讲究士气的,一战而衰会让大家心里都蒙上阴影。虽然这个话没人说,但有些人脸上已经挂了相了。也有人对冒顿的个人能力产生了怀疑,特别是亲族中的几个拔尖的子弟。这在大战之前是很影响整体力量的。但训斥他们也不能,非常时期,只怕效果会适得其反。

    算了吧,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局面吧!

    正当他拧着眉毛思考的时候,探马来报,说蒙恬大军已经向着这个方向推进了。

    怎么办?弃了牛羊不顾倒可以跑得快些,问题是,弃了牛羊他们吃什么?

    似乎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再作安排,远处的飞鸟被飞驰的马蹄惊起,已经可以看见黑压压一片马队和车队,紧接着是隆隆的声音,脚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如果在天上,那就是一片压顶的乌云,眼看就要大雨瓢泼、山洪暴发。

    这个时候,只能拿命一搏了!

    右屠耆王冲着骑手们一挥刀,大声喊:“伏低身体,散开队伍,准备战斗!”

    他只能用这些勇敢的战士们来为中军的撤离争取时间了。

    尽管是伏低了身体,散开了队伍,但仍然敌不过箭矢如蝗。何况时间那么紧,人又那么多,散又能往哪里散呢?不过是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秦军的车兵和骑兵首先选择的还是远距离射击,就是利用弩弓的优势,在第一轮的战斗中先打灭匈奴骑兵的气焰。当匈奴前锋的骑手们中箭倒地,马匹受惊乱跑的时候,第二轮冲击又到了,当他们进入了匈奴人弓箭射程的时候,车兵一手执盾,一手执抢,中间的御手全身重甲,包裹得铁人一般,驾车猛冲。

    这个时候匈奴人的刀和秦人的刀都长不过五十厘米,所以在马上近距离砍杀问题不大,但要是稍错开一点,就够不着了。匈奴人最擅长的还是弓箭。而秦人手中的枪长度超过一百厘米。可以扎,也可以当梭镖投掷。当车兵到来的时候,枪的作用就很明显了。趁着车往前飞驰的冲击力,一枪扎过去,无论是马还是马上的人,都将受到极大创伤。

    匈奴人不是没有重甲,只是重甲太少了。刚才箭弩齐发的时候,重甲兵并没有完全置于最外边一层。而且整个战争的局面就是一方出逃一方追击,追击的这方就理直气壮,出逃的那方还没开打已经露出颓败之相。

    还是被牛羊拖慢了速度,要不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不怕死的匈奴人和立功心切的秦军已经锋面对接,要不是草原地势平旷还真铺排不开这么大的战场。刚才倒地的伤兵和马匹多多少少成了脚下的羁绊,影响了秦军推进的速度。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不要命。

    对于新兵来说,以前老兵吹嘘没见过血的士兵不叫士兵,那时候他不理解。当杀戮开始,血花一朵朵地在眼前绽放,有的是害怕,有的则是兴奋。当自己亲手杀伤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就真的不同了。害怕减弱了,兴奋更甚,每一块肌肉都像得了令的先锋,被完美地调整到最佳状态,躲闪更灵活,攻击更勇猛。

    短兵相接,比勇气、拼技能,也拼体力。两军都是跋涉中的军队,大家都没有得到好的休整。而匈奴人自小骑射,自小迁徙,他们在体能调整上稍胜一畴。另外,虽然他们没有明确的家园的概念,但这次被秦军追着打,也是被逼得发了狠。一个个凶蛮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凡是盔甲之外的地方连劈带砍。

    但这是就个体而言的。

    从整体上来说,战局的走向还要看谁的人多,谁的士气更旺。人多意味着拖得起,士气旺意味着信心足。人有了信心以后行为做事就不慌乱,就更有章法。对指挥官的意志就执行得加更严格、彻底。

    两军在偌大的草原上展开一场混战。地面上已经躺倒一层,没有人能顾得上伤兵。谁也不去想退却的问题,退却意味着把后背、后脖梗子亮给别人。只能面对面死拼、死拼,拼体力、拼技能、拼运气。

    正在骑兵胶着拼杀的时候,秦军的材官也就是步兵到了。步兵一到,优势立显。马上的匈奴人执五十厘米长的刀要砍杀马下面的步兵是不太方便的,要够得着得弯腰,平时一个两个,甚至五个、六个也还对付得过来。现在这种奏兵多得像蝗虫一样的时候,哪有让你弯下腰再直起腰使力的功夫?当你砍杀一个的时候,马腿已经被秦人砍伤了,马不给力,基本这个匈奴骑兵也就瘫痪了。

    战争一直打到天黑,打得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看不见了。蒙恬下令收兵。

    右屠耆王懊丧地领着人逃跑。其实,剩下的完好的人也不多了。

    收捡战场、清点战利品的后勤辎重部队也到了。这些就不用说了。就地扎营、掩埋尸体、清点人头,各报军功……,还有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而西线战场,杨翁子也是因为天黑才与匈奴人罢战。

    西线打得比东线突然,左屠耆王没有意识到会从西线出来这么一支秦军,而且是打得伏击战。情报没有显示蒙恬会分兵,也不知这支队伍什么时候就到了这里。除了一些重甲骑士,剩下的基本都中了箭弩,能拼杀的已经拼了命,不能拼杀的躺在地上,等着对方的材官过来补刀。

    到天色黑透了的时候,左屠耆王能收罗到的人已经不足五千。就这样,还得一路往北,顾不上吃饭,顾不上休息。马也已经累得快瘫了。

    这一仗,胜负已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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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让神来作个决断吧

    鹰眼传来的消息让头曼单于半晌不语。左军和右军同时战败,现在就剩下他的中军和一批妇孺、牲畜。

    再往北能走得脱吗?马可以,牛羊不可以。蒙恬已经离他们不远了,他们就是连夜赶也赶不了多远,牛羊已经不听使唤,它们也要歇下来吃东西。

    他的权威因为接连的战败而动摇。那几个刚刚闭嘴的大当户、都候及千户长又开始抱怨,不顾场合,不顾体面,不分尊卑地抱怨。他们像苍蝇、蚊子一样在他身边围攻了一路,让所有属下都怀疑他、怨恨他,甚至——轻视他。

    睡在帐中的车犁惊了一下,乌珠担忧的拍拍他,把他抱在怀里。连日奔波,孩子也累了。他一累便睡不好,会夜间惊醒。

    乌珠一边安抚孩子一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草原上最伟大的王。她的眼圈是黑的,脸上不复往日的光泽。别人的不安和抱怨让她很担心自己的丈夫,他们那些人能把他抬起来,就能把他放下去。情势变化让一切皆有可能。

    卓格凖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帘子一掀,帐中的火把受了惊,一忽儿明一忽儿灭,乌珠的心也是明灭不定。她惊恐地盯着门口。

    丈夫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铠甲都没有脱,就那样披挂了一路。

    “哥哥,我回来了!”

    右屠耆王从门外进来,声音已经沙哑,可能是嘶喊得太厉害了。

    “嗯,回来就好!”

    冒顿单于亲手给弟弟倒了一杯茶,用手试了试,还是热着的。递完茶,又问:“图雅呢,让图雅给弄些吃的来。”

    乌珠轻轻放下孩子,走出帐外喊图雅。图雅其实刚出去没多久,正抱着头和几个人一起围着火堆打瞌睡。

    图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起身没站稳,差点跌在火堆上,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卓格凖捞了一把,才站稳。她跺跺脚上的火星,从火上拿下一块烤羊腿,随着乌珠进来。人进来了,脚步还是虚浮的。她觉得自己病了。但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又怎么样呢?

    头曼单于招呼:“先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慢慢合计,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右屠耆王惭愧地叹了口气,也实在是饿惨了,接过羊腿大口啃了起来。头曼单于把茶往他面前推了一下,说:“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也就剩下决断。没什么可后悔或惭愧的。三十万,看来是真的。这大秦是花了血本要把我们赶到大漠去。这一仗,任谁打都是这样了!”

    右屠耆王咽下一口肉,含混地说:“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捂在上郡,一直操练一直操练,就不见动静,没想到,他的准备工作这么早,这么精,恐怕连我们这边的每一个土包、每一片林子都摸透了。”

    “华夏人,这里动得多,我们……”头曼单于指了指太阳穴,又摇了摇头。

    右屠耆王“嗯”了一下,就不再说话。屋子就只剩他大声咀嚼的声音。

    头曼单于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火把出神。乌珠尽管忧心忡忡,但她实在困倦了,就把头靠向儿子,一只手搭着他睡去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卓格凖说:“左屠耆王来了。”紧接着,门帘儿响,一阵夜里的凉风吹进来,火把又被吹得忽明忽暗。乌珠模模糊糊地觉得她应该叫图雅去弄吃的,但就是起不来,她对自己说,这是梦吧,就又睡过去了。

    图雅这次是自己进来的。她强撑着身子拿了个烤羊腿进来,屋里的情景把她吓了一跳。左屠耆王正把头埋在头曼单于的怀里哭,而且是号淘大哭。她吓得一下子清醒了,放下烤羊腿赶紧退出去。帐蓬门口守着的卓格凖冲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她赶紧点点头退下了。

    卓越凖仍然坐在帐蓬前的火堆旁。天上的星星像平时一样明亮,但平时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包括牛羊。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疲倦却睡不着。

    帐蓬里的左屠耆王失去了两个儿子,这些他都听到了。悲伤的情绪是互相传染的,但卓格凖已经见得太多了,已经习惯于乐观地想问题:他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小家伙已经能拿着马鞭抽人了。还好,他还能生。将来可以生很多儿子。

    头曼单于知道劝他是没用的,又不能喝止,就任他哭。他只希望这哭声不要传得太远,让外边的人听到乱了军心。事实上,即便是情绪失控也是一瞬间,左屠耆王在车犁被惊醒的一瞬间已经开始控制自己。

    小孩子醒来就哭,大概是受了惊吓,哭声与往日不同。乌珠无奈地撑起身子,抱着他哄劝,又唱又笑地,蓬乱着头发,像个普通的做饭婆子。

    头曼被这声音弄得心绪更乱,他强压着火气,挥了挥手,让他们娘儿俩出去。乌珠幽怨地看他一眼,拿东西把小车犁盖上,抱着他出去了。

    哭声没了,帐蓬里安静得出奇。火把烧裂,“劈噗”一声,突兀而诡异。

    右屠耆王拿羊腿给兄弟吃,说:“不管怎样,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左屠耆王点点头,抓住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右屠耆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头曼单于说:“大哥,你看这接下来……”

    头曼单于还没开口,左屠耆王放下羊腿说:“我不同意和谈,我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哪怕拼到最后只我一个,我都要替我儿子报仇!”

    右屠耆王直视着他说:“你要看到你最小的儿子也要死在你的前面,然后你为所有的儿子一起报仇吗?”

    左屠耆王一时语塞,报仇的话容易说,连他的命他也早就准备着了。但想到他才五岁的儿子就有些犹豫。

    头曼单于还在掂量,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右屠耆王说:“大哥,你是不是怕我们家族失去对草原各部的控制权?”

    头曼单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三个人都陷入思索当中。

    如果当初,大秦派人传递谈判意向的时候,他们能接受北退的条件,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败局。现在接受条件,让所有人怎么想?让失去亲人的家庭怎么想?怎么接受?

    开启谈判就意味着他决策失误,拿千万个家庭的生命当儿戏!

    但要是继续打下去,他能撑得住吗?

    能扭转败局怎么也有交待,但如果不能,他和他的家庭肯定是要下台了。

    右屠耆王试探着说:“要不,我们问问天意?”

    另外两个都把头转向他,这是个办法,但这是人所不能决断的时候最后的办法,难道真的到了最后了?

    右屠耆王压低了声音,示意两个兄弟靠拢过来说:“召集各个部落的头领,当着他们的面显现天意,到最后他们都没得说,还得听我们的!”

    头曼单于和左屠耆王对视一眼,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两人又看向右屠耆王,既然这个主意是他出的,那么如何操作他肯定也有打算。右屠耆王冲他俩点点头,说:“放心吧!”

    头曼单于略一沉吟说:“那就这样,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天马上要亮了,在秦军出发之前,我们必须做出决断。”

    右屠耆王和左屠耆王起身出去,他们要把各自的人安顿好。

    头曼单于冲着门口叫了一声:“卓格凖!”

    卓格凖一激灵,听这声音单于已经有了决断,他赶紧起身进来。

    “去通知各部落的头领,到我帐前来!任何人不得拖延,天亮之前必须来。”

    这个不眠之夜,人们来得很快。

    卓格凖把火烧得很旺,火光映在每一张忧虑而疲惫的脸上。见头曼单于从大帐中出来,一个千户长嚷道:“单于是想谈判吗?我们那么些死去的兄弟怎么办?”

    另一个千户长接话:“对,我们匈奴人没有认输的时候!”

    一个老一些的都候吼着说:“说这话的有几条命?明天就让他第一个冲上去!”

    另一个也附和:“对,让他全家都冲上去!”

    现场乱哄哄的。

    冒顿一看,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没有人好好听话,他抓起鞭子冲着火堆抽了一下,顿时火星四溅,人们往边上一闪,“嗡”的一声之后,都指责地望着他。

    冒顿大声说:“从现在开始,谁要是不好好听单于把话说完,我就把他丢到火堆里去。”

    他倒竖着眉毛、圆睁着眼睛,火光照着他变形的面孔,看上去很吓人。

    趁着瞬间的安静,右屠耆王站出来说:“战况大家知道了。我们匈奴人不是贪生怕死的,对于死去的族人兄弟也不是过眼就忘的,为了生存的机会和匈奴人的荣誉我相信每一个战士都会勇敢地冲出去。但是形势大家都知道了,探子打听来的消息三十万秦军看来是真的。我们继续打下去,恐怕会把我们这一点点匈奴人的种子都丢在这草原上。这么多牛羊确实让我们不能丢下,但它们牵扯着我们北进的步伐。明天早上蒙恬大军肯定要有行动,我们如果在这里吵下去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只能造成族群的分裂。单于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也怕自己的决断是错误的,他想把这件事情交给神。如果大家没意见,我们就让巫师来请神吧!”

    人群里“嗡嗡”了几声,渐渐安静下来了,请神决定是最好的办法了。

    右屠耆王一招手,巫师来了。他五十来岁,脸上抹得花花的,他镇定地扫了全场一眼,人群顿时安静了。他手里拿了个包袱,打开来,是几块牛的肩胛骨。骨头白白的,看上去很新鲜,断口处的血痕还在。

    巫师又倒了一碗酒,“哗”地泼在火堆上,烟焰腾起,一股酒味儿。

    接着巫师就把牛骨头扔在火堆里,开始赤着脚围着火堆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像疯了一样,头一摆一摆的,眼睛赤红,嘴里白沫一股一股地,浑身上下抽搐起来,抽着抽着他“啪”地一声倒在火堆旁,众人闻到了毛发烧焦的味道。然后,他就直挺挺地不动了。

    人们又“嗡”地一下,有人要上前看看,让旁边的人拉住了,并且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过了会儿,那地上躺着的巫师抽动了一下,又过了会儿,他又抽动了一下,终于,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众人也跟着长出了口气。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右屠耆王上前,把巫师从地上扶起来,又冲着旁边伸了下手,有人递了一碗奶过来。巫师软弱无力地任由屠耆王扶着喂他喝奶,过了会儿,他使劲儿闭合了几下眼睛,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茫然状态回过神了。他走向火堆,不怕烫手,几下把牛骨从火里捞出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牛骨一块块地排开,蹲下来,仔细看那上面的裂纹。

    有个千户长也跟着蹲下,一边看牛骨,一边端详巫师的神情。

    巫师开腔:“神说,为了匈奴人在草原上长久地生存,我们要暂时与种地的华夏人停止战争,为了将来,一切委屈都要咽下。死去的亲人,他们会变成草原上的泥土,让草长得更加旺盛,牛羊得到更好的喂养。我们只需要好好照顾草原、照顾牛羊,那就是在照顾我们死去的亲人。”

    巫师说完,站起来,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巫师退后,头曼单于走到火堆旁边,环视众人,朗声说道:“神的意旨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有人点头,有人默不作声。这时候没人再乱嚷嚷了。

    头曼单于说:“既然这样,我们草原的孩子就听从神的安排,咽下委屈,为了将来。明天早上,我就派人找蒙恬说说我们愿意合作的意思。我保证,今年冬天,大家有粮食吃、有酒喝、有衣服穿。”

    众人不作声,还在期待下文。

    头曼又说:“神说了,这是暂时的安排。一切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吧。大家趁着天没大亮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安顿一下族里的人,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人们就互相看了看,有人不甘地摆摆头,有人转身就走,有人拍拍旁边的人,也走了。就这样,一会儿功夫,帐前只剩下挛鞮氏的几个男人。

    右屠耆王走上前,说:“兄长,怎么办,派谁去送信?”

    太子冒顿站出来说:“我带几个人去吧!”

    右屠耆王说:“太子还是不要去了吧?这几天凡是出现在秦军视野中的男子,没有一个逃得过箭弩的。我怕太子没有说话的机会。”

    冒顿看了看犹豫的父亲,说:“我带了人去,没事的,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能把信儿送到。”

    头曼单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初战失败肯定让他深以为耻,他这是雪耻来了。他点点头,说:“好吧,做事多动脑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信的来啦

    经过一夜休整,军士们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太阳一出来,大家情绪高涨。尽管有兄弟阵前伤亡的,但整体战局很乐观,有人已经开始憧憬领了军功以后全家过上有田有奴的生活。

    值夜的哨兵即将换岗,接替的人已经来了。有个眼尖的忽然喊道:“匈奴人!”

    身边的人就齐刷刷望向他手指的方向。

    视野前方的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有人就拿起弩弓,准备射箭。箭头“嗖”地一声出去,没射准。他懊恼地又准备被上一支,旁边的人按着他的手说:“你听,是不是在喊话呢?”

    射箭的放下手中的家伙,竖起耳朵,好像是听到有人在飘飘悠悠地喊,喊什么听不清,但肯定是在喊。

    他旁边的人说:“也就几个人,先走近了再说,不会有事的。我盯着,你去报告屯长。”

    刚才箭矢过来的时候,差一点就伤了人。但紧接着就没再射了,冒顿放了心。他让喊羊最厉害的那个小个子过来,果然是对的。这家伙的声音可以飘得很远很远。

    “你接着喊,一直喊,我让你停你再停!”

    那小个子就亮开嗓子开始喊,他喊的是他放羊的调调,只不过内容不是“回来、回来”,而是“别打、别打”。

    视野前面的秦军越来越清楚了。每人一身黑,穿着重甲,手中各执一把弩弓,作出要射的样子。小个子的声音就开始发虚。

    “别怕,要射早射了,还等到现在。他们就是要吓我们的。再接着喊!”

    小个子只好接着喊,横竖已经出来了,他死了单于应该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这是在喊什么?”屯长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仔细听听说:“他说别打、别打。”

    “别打?他们这是有话要说?”屯长疑惑地问。

    旁边的人说:“我问问他。”他用简单的匈奴话问:“做什么的?站住了说话,不能靠前了!”

    听到他的话,来的几个匈奴骑兵果然就站定了。虽然站定了,小个了还在喊“别打、别打!”

    他旁边的骑手做了个手势,那亮亮的嗓子终于歇下了。

    做手势的人朗声说:“我们是送信的,给蒙恬将军传个话,可以谈判,谈不拢再打。”

    喊话的军官疑惑地望望来人,他没听说过自己这方有和谈意向,但以他这个级别也许无法知晓高层的意向呢?想到这儿,他说了声:“你们别动,原地等着,我去报告一下。”说完,他对屯长说:“看着他们,是来送信儿的,他们想谈判,被我们打怂了。”说完就走了。

    消息一级一级地传到蒙恬大帐,蒙恬不动声色地想了想。他本来要一股作气地打下去,头曼的中军他还没尝到滋味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认怂了。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接受了和谈总觉得有点可惜,目前形势向好,完全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但要是拒绝了,不但违背了皇上派扶苏来的意思,还可能把自己陷进去。当然,封锁个把消息对他来说没有难度,这军中上下他是有绝对控制力的。他怕就怕时间拖得太长,后勤跟不上,军士们出现消极情绪,而朝堂当中以李斯为首的夫子们又有话说。

    想来想去,这一仗打得也够漂亮了。他取得的成绩已经可以让蒙家上下荣耀许久,还是保险一些吧,父亲总说稳妥稳妥,以他这些年到处征战而能毫发无损已经是上天照顾了,不能再轻易冒险。

    把机会让出一些给扶苏,这是未来的接班人呢。

    “好,你去回话,就说四天之后谈判,谈判地点就在他们所谓的头曼城。”

    当送信的军士回营的时候,扶苏、小寒还有张龙几个正在听二狗子他们说走访老乡的经历。

    二狗子说:“那个老人家说他听说过有人挖窑的时候挖到过黑色的石头,但具体在哪里,他就说不清了。”

    小山子说:“嗯,我到那个村子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

    扶苏问:“那村子叫什么?”

    二狗子说:“酸枣埔子。”

    小寒重复了一遍:“酸枣埔子?”

    二狗子肯定地点点头:“嗯,据说他们附近那些歪歪斜斜的树全是酸枣树。”

    小寒点了点头,有了地点就好说。

    正打算让二狗子带着去看看呢,门口的关西说:“有人找大公子。”

    扶苏就站起来,走到门外去,只见从远处风尘仆仆地走过来几个军士,其中一个是经常跟在蒙恬身边的亲兵,扶苏忙迎过去。

    “怎么样?打得怎么样?”

    那亲兵连忙行了个礼,才说:“报告大公子,打得非常好,东西两线基本打掉了匈奴的左右两军,逼得他们没办法了,派人送了信儿,说要和谈。蒙恬大将军让我等来通知大公子,期待大公子起程,主持谈判事宜。”

    扶苏听了,心下一喜,就这么几天就取得了这样的战果,蒙恬确实厉害。他望着军士们身上的尘土,关切地说:“我们胜了,将士们伤亡情况呢?”

    那亲兵心中一暖,说道:“还好。这次主要是情报工作做得好,所以伤亡不大。大家现在心气儿很足。受伤的已经在运送途中了,我们是赶紧回来报信的。蒙恬大将军让匈奴人四天后到他们原来的头曼城去谈判。所以,公子,您也得准备准备动身了。”

    “好,好,我这里随时可以动身的。”

    接下来就要做动身的准备了。

    扶苏翻了翻木木给他准备的衣物,满意地点点头。他在父皇面前可以穿旧衣服,在匈奴人面前不可以,他的形象就是国家的形象,堂堂华夏只能让人仰视。

    “咦,小寒,你还穿男装?”

    小寒点点头,说:“嗯,路上方便。再者说,谈判的是公子,我们这些随行人员不需要那么亮丽。”

    扶苏“哦”了一下。在他心里,小寒在谈判中应该是很重要的角色,这件事从始到终都有她的参与。但现在小寒认为该隐在他的身后,就主动隐去了,这让他很感动。

    在小寒心里,有几十万大军在匈奴人对面压着,这时候谈判,基本是用不着几个来回的,你想怎样就怎样,谈不拢就打。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狡诈都是浮云。

    而且,她不能弄得很漂亮。这次谈判,肯定会见到冒顿。

    那个冒顿,历史书上说是个有名的色鬼,到处招惹女人,这使他的阏氏嫉妒成性。谋士陈平就是利用这点,给他的阏氏送信,说,那娘子村的女子如何如何漂亮,如果冒顿单于继续盘桓在白登山周围,恐怕她的位置不稳。于是,那傻娘们儿就吹了枕头风,解了汉高祖白登之围。

    虽然是个故事,不可全信,但让色狼看上几眼也不舒服。虽然扶苏也挺色的,但他的色她可以愉快地接受的,匈奴人就算了。

    一切准备停当,木木、丁满、彭彭、友直、友谅以及卫队全体人员都跟着同行。

    大家心气儿很旺,出发前,张龙让小虎带头,一起唱了一遍“精忠报国”,歌词太短,大家唱得不过瘾,就又来了一遍。这架式让带路的亲兵很惊奇,心想,你们从咸阳来的就是会玩儿!你们这才二十多个人,我们出征时二十几万人,要是那么多人一起唱,乖乖,不得把天上的鸟儿给震下来吗?

    友直和友谅也看着很新鲜,看大家对扶苏公子又敬重又亲近的样子,越发觉得这趟差事不错,跟着大公子有前途。

    车马出了大营便一路往北,比起来时,确实是凉了。

    这条路走了很多趟军车,所以路上除了坑洼的车辙和蹄印,便是牲口的粪便。不时有附近的农人挎个粪兜子来回地捡粪。

    “扶苏,我们要跨越长城吗?”

    “嗯,应该就不在远处了。”

    “我可以看看施工吗?”

    “嗯?”扶苏好笑地看了小寒一眼,他的小寒总提一些寻常女子不提的问题。

    小寒不好意思地摇摇手,说:“算了,大家都赶路,我就不凑热闹了。”

    扶苏宠爱地摸摸她的脸蛋,这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别的女子跟大公子在一起还不要天要地的。

    他温柔地说:“我不知道工程的进展程度,我们顺路看看就看看,也不耽误什么的。如果这边已经完工了,那我们谈判回来时就去看正在施工的部分。总要满足了你这个小小心愿。”

    “嗯,好的。我画了回长城还没见过呢,说起来真是遗憾!”

    “你没见过还画那么好,也许你见过倒要失望了,可能真实的长城不如画得那么好。”

    “嗯。艺术创作嘛,总是有想像的成分。扶苏,将来如果你能到那个位置上,你会继续修长城吗?”

    扶苏想了想,说:“小寒,这长城还是有必要修的。若不是这长城,以匈奴人那劫略成性的做派,还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我们这次谈判,要把匈奴人赶到大漠以北去,在那个地方也最好有长城,我们的人要驻守在那里,这样,长城以南的百姓才能安心地过日子。我知道你很担心民力的消耗,我也一直记得你说的,成败就是一道算学题。但这个事情是紧要大事,其他事情相比起来倒还可以放一放的。”

    小寒点了点头,心里叹息一声。这个有必要,那个有必要,到头来恐怕是什么都要做吧!问题是上天还给你们机会吗?

    她又烦恼地想到自己,以前她是旁观者,现在成了局中人,上天不给大秦机会,连带着她也没有机会。她不想飞黄腾达,只想好好活着。可是,无论事情的走向怎样,她都是死,不是被胡亥当作扶苏的女人杀死,就是被起义军当作旧政权的既得利益者杀死。

    好像没有其它选项了。

    扶苏看她紧皱眉头的样子,也有些烦恼。他想让她快乐的,但她总是不快乐。有时候是为他将来的位置担心,有时候是为天下人操心。

    他想,如果她能简单一点就好了,他只想她作他的亲密爱人。

    “小寒,这长城的修建有一个女人出了大力。你将来会像她一样了不起。”

    为了赶走小寒的烦恼,扶苏只好提起新的话题。

    “啊,我会吗?”小寒随便应和着说。其实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会的!她很会做生意。但,在我看来,她不如你会做生意。她只是运气好,发现了一个丹穴,然后不停地挖挖挖。”

    “那你给我讲讲她吧。我听人说,她的名字叫清,是巴蜀那地方的人。”

    “她呀,我只见过一面。也没什么奇特的,上年纪了。她捐了那么多钱修长城,父皇念着她的功劳,就把她接到宫里休养。”

    “就这些?”

    “嗯。还有什么呢?哦,听说她品行不错,丈夫死了便死心塌地一个人过,也不勾三搭四的,很贞洁。”

    小寒心里“嗤”了一下,这典型是男人的逻辑。算了,跟他们说不清的,就当是那什么气放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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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利国利民

    眼前便是长城了。

    张龙让大伙儿停下来休息一下。小寒正好可以近距离地看看长城。

    她以前看到的都是明长城,虽然都是修缮过的,司马台长城更有远古遗韵,而八达岭长城,呵呵,游人比城砖还多。

    扶苏远远地望着她。她对什么东西一痴迷,便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大雁,恨不能把眼睛粘上去。而她看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专注。难道他连一块城砖都不如吗?

    扶苏自嘲地笑笑。大公子不能这么没自信。

    小寒看完了,心里终于放下一件事。果然这城砖不结实,是用夯土做的,没有经过烧制。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是一块一块的大青砖。看来,自己那一幅画夸张得过分了。

    “扶苏,再过几天,草就更黄了。”

    两人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前面的草都要没过军士们的马蹄。

    “嗯,都是秋天了。再过些日子恐怕是枯黄,而不是现在的金黄。”

    “我很喜欢这里,天这么高,这么蓝,视野又这么开阔,让人的心胸一下就敞开了。”

    扶苏笑笑,“你喜欢这里呀,我们住在这里好了。”

    小寒知道不可能,但想一想也很高兴,她兴奋地说:“扶苏,我又想到一桩好生意。”

    扶苏不禁摇头苦笑:“小寒,你是打算卖草呢,还是打算卖我?”

    小寒白了他一眼:“去,跟你说正经的呢。”

    扶苏很配合地正经起来,陪着她玩吧,有了她生活多有意思啊!

    “扶苏,我打算圈起一块地方养鸡,鸡在里面随便吃草、吃虫子。它们拉的屎就当是草的肥料,如果这块草不好了,再换旁边的草。天上的老鹰也不可怕,找一个军士往草地上一躺,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鸡场,老鹰来了就给它一箭。你看,军士的弓箭也练习了,肉和蛋也吃上了,多好的事儿!哎,扶苏,你说那匈奴人咋那么笨呢?只知道养四条腿的,不懂得养两条腿的?”

    扶苏笑笑,匈奴人要都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扶苏,把这生意跟蒙恬说,本姑娘不打算挣这个钱,让他做了给军队改善伙食吧!”

    扶苏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也没多少成本,军队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他宠爱地摸摸小寒的头,小寒甩了甩,他把她弄得好痒痒。小寒肯定在想着草原上欢腾的鸡群,她一脸的憧憬,车外的光线使她看起来那么柔和、那么让人安宁。扶苏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午后,一只猫靠在母亲的腿上晒太阳,而母亲坐在窗前给他做衣服。

    这就是人们说的岁月静好吧?

    过了会儿,他问:“你还有什么发财的主意吗?”

    小寒想了想,说:“还有。这边不太适合种地,华夏人也可以学着养殖。只不过我们不用像匈奴人那样搬来搬去的,我们固定下来,一户人家圈一块草场也可以的。到了夏秋之季,挖大坑,搞蓄青池,把绿草攒下来冬天吃,这样比吃枯草的牲口要养得肥。”

    “蓄青池?你老家是这样做的?它不会腐烂吗?”

    小寒想了想说:“这个有技术要领,草收割了以后,切得很短很短,迅速放进大坑里,人进去,把它踩得很实,像土一样。再铺一层,再踩,最后坑口要封严实,用土封闭就行。。到了冬天拿出来,牛羊很爱吃,因为它变软了,也略有甜味。”

    扶苏一愣:“甜味?小寒,这个你也尝过?”

    小寒忙摇头,她不是什么都尝的。“嘿嘿,这个是听人说的,人家尝过,说口感不错。”

    扶苏“哦”了一声,听她这么一说,越觉得匈奴人太笨,自己追着草地跑来跑去,现在又被人打得跑来跑去,本来可以悠闲地呆着的,结果,他们把时间都用来锻炼身体了。

    到了所谓的头曼城,众人下了车马。小寒很兴奋地自己跳下车,都没用扶苏搀扶。扶苏不明白这只猴子又有什么可兴奋的,眼前不就是几个夯土堆吗?

    “扶苏,头曼单于在的时候,肯定眼前到处都是毡房。”

    “嗯,你看,他们撤走了,也就只剩下这些土堆。想起来,真是无限凄凉。”

    “诗人!”

    扶苏摇头一笑,“别嘲笑我,我只是看到眼前的惨相,就提醒自己,失败是多么可怕,我们的国家一定不能落到让人凭吊的结局。”

    小寒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拍拍,“扶苏,你说的对。你可以做好的!”

    远处,军士们已经开始搭建大帐。

    “扶苏,这土堆是他们祭祀的地方吗?”

    扶苏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对匈奴人所知甚少。我只听说他们伦理关系比较模糊混乱,父亲死了可以妻其后母,兄长死了可以妻其嫂子。他们很多地方都与我们华夏人格格不入。即便没有土地、财产的争夺,想来,冲突也是难免的。”

    小寒感慨地点点头,说:“我听说百越诸族也有些与华夏人不同的地方。”

    “嗯,我听说他们有的族是男女混居的,不太能分得清谁是谁的孩子。”

    “是因为这个才要去攻打他们吗?”

    “这个说起来复杂了,我们不谈它。小寒,我觉得蒙恬把谈判地点选在这里,实在太高明了。”

    “嗯,我也觉得。还没开始谈,对方心尖上先被踩了一脚。蒙恬够狠!”

    “嗯。我还小的时候,跟着李由玩,李由和蒙家兄弟两个在一起,论文论武论狠辣都比不过他们。说起来,我和李由最好,像兄弟。他们多少还隔了一层,但比起他人又还是不错的。”

    “有朋友,多好!有时候朋友赛过兄弟呢!”

    扶苏拉住她的手,“小寒,我们也是朋友!我们还是爱人!”

    望着扶苏真诚的眼睛,小寒点点头。他此刻用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肌肤的接触让人这样真实地感受到相互的依赖和信任。

    按说,朋友之间应该没有隐瞒,而他们之间,在小寒这里充满了谎言。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各说各话的爱情,但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也是需要他的。这广阔的原野上只有这么一个人把他的世界打开给你看,你走进去了,你就不那么孤独。

    远处来了一溜儿马队。踢踢踏踏的,马蹄停住,蒙恬跳下马来。

    扶苏放开小寒的手,迎上去:“我刚才还说你这谈判地点选得好,你这就来了。”

    “嗯哼,剩下的就看我们大公子的了!我来,就是来给你保驾护航!”

    “那当然,没你大将军压着,他们也不会乖顺!”

    “来,大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个勇士,我特别把他带来给你看。当然,也给那些匈奴人看,让他们知道他们败在谁的手里。”

    “谁?”扶苏顺着蒙恬身后望过去。

    蒙恬一招手,一个大个子紧跑几步过来。扶苏惊讶地睁大了眼。他又赶紧调过头,招呼小寒来看,发现小寒也是惊奇地合不拢嘴。

    在小寒眼里,那人比姚明都高,比姚明状态最好的时候还壮。眼下刚入秋,那人却光着胳膊,按说这是违反军纪的,但显然,蒙恬对他特殊对待。

    他走到扶苏前面,单膝跪下,声音低沉有力:“陇西阮翁仲见过大公子!”

    小寒的头“嗡”的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二金人原形?

    扶苏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他慌忙上前搀了一把。天哪,他扶他根本不用弯腰。

    大公子相扶,这是很高的礼遇了,那巨人赶紧起来,鞠了一躬,后退几步才站到一边。

    旁边的蒙恬哈哈大笑,说:“我刚见到他时也是像大公子一样的诧异,但那时只是觉得他高大强壮,放在军中很有声势。没想到到了两军阵前,他就像下了山的猛虎,任你眼前是狐狸还是豺狼,抓起来扔出去,抓起来扔出去,就跟玩儿一样。我真是长了见识了。其他军士看他这样勇猛,怕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一个比一个跑得欢,一个比一个打得狠。哈哈——,这一仗,痛快!真痛快!”

    扶苏欣赏地摇摇头,大声说:“天赐巨人,保我华夏!”

    旁边诸人也点点头,说:“是啊,天赐巨人,保我华夏!”

    那巨人阮翁仲涨红了脸,虽然听到赞美无数了,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小寒看来,他只是个简单勇猛的军人。

    等到了帐中,休息的时候,小寒瞅了一眼扶苏偷笑。扶苏知道她又有鬼主意,把她扳过来,说:“老实交待,又有什么主意?”

    小寒先捂住嘴,看来是不能说话了,一说就要笑喷。扶苏被她弄得心情大好,耐心地等她笑过劲儿。终于,她深呼吸一下,悄悄地说:“扶苏,我想到个好职业,让那阮翁仲来做。”

    扶苏一愣,当军人对他不是挺好的职业吗?

    小寒又想笑,她努力把笑吞回去,趴在扶苏耳边说:“让他这样的公牛去改善华夏的人种!”

    扶苏诧异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跃而起,一把把小寒捞起来放在腿上,用一只胳膊锁住,扬起手就打屁屁。“你个坏丫头,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家长辈怎么教的?这都是什么学问?啊?”

    小寒手脚乱动,压着嗓子喊叫:“快放开我,你手劲大,真把我弄疼了!”

    “不放,今天就要给你教训!”

    “快放开,扶苏,你想想,他做这个职业是不是利国利民?”

    “坏丫头,我现在就让你来做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说完,“扑通”一声把小寒扔下,人却覆盖上去。小寒在那里呜哇乱叫,扶苏却乐陶陶地想,这件事真的是强身健体,利国利民。

第一百二十章 歌声都这么放肆

    乌珠从大帐出来,这时天上的星星还没散尽,车犁还在睡觉。早上挺凉的,她抱紧自己的身体,看着头曼单于上了马。

    他上马的姿势已经不复前些年的潇洒。

    看来,他老了!

    看来,战败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说:“我想陪你一起去。”

    头曼在马上故作轻松地摇摇头:“回去吧,陪着车犁。他醒来看不到你,会害怕。”

    乌珠没说话,也没动地方。她想说,你不在,我也有些害怕。

    她对未来的想象一点都不好。大漠,她呆过,自从离开那个地方,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冒顿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看父亲过来并马过去。同行的还有几个大姓的头领: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丘林氏,挛鞮氏只来了他们两人。亲随也不多,总共有五十来人。

    今天的事情,不是打架拼命,人再多也多不过三十万去,还是多留一些人防守中军大营为好。

    冒顿阴郁地看着前方。星光已经散去了,撤了火把,仍有些看不清路,马也没有多少精神,好像知道他的心事。失败从他开始,这几天休战,说怪话的人根本不回避他,他这个太子当得很没尊严。

    听说大秦派来谈判的是他们的皇长子,连太子位都没有确立,却享受太子一般的尊荣。而他这个太子,参加谈判却是当保镖用的,主事的却是父亲头曼单于。他早就是成年人了,旁边那几个贵族头领要谈事情却直接找父亲。

    而父亲,因为这一场战役的失利,已经沦为挛鞮氏的话事人,而不是整个草原的统治者。

    冒顿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胸口,似乎这样可以把胸中的郁闷释放出来。

    父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眼神里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冒顿有时候不知道他在父亲心中到底有没有地位。

    他想起前几天听来的几句话。

    那时,谈判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左屠耆王说,这地点定在头曼城就是**裸的羞辱!右屠耆王说,这都是暂时的妥协,我们终有一天要扳回一局,现在,就不必计较这些细节了。左屠耆王还是不甘心地说,哼,要是地点选在咱们这儿,我就让人扣了他们的皇长子,我让他多年培养的结果落空,我要逼着他后退三百里,在十年内不能向我们用兵。听到这儿,父亲插话说,你以为那始皇帝是个妇人吗?别说是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儿子都不能改变他的意志。换了我也是这样,失去一个儿子我还有其它儿子,哪怕是冒顿。但错过用兵的机会,皇位就要遭受考验。

    这话冒顿听了很不舒服。尽管他知道在父亲那个位置上必须从全局考虑问题,但他听了还是不舒服。特别是那句,“哪怕是冒顿。”

    这一口气终究要出,他不责怪父亲,换了他同样如此。他也不责怪这几天说怪话的那些没见识又没头脑的人。他要出气就出在南边的华夏人身上。当父亲老去,他一定要带着匈奴的好男儿杀过去,杀到他们的咸阳,住他们的好房子,吃他们的好东西,享受他们的女人。至于东胡和月氏,他将一个一个地让他们臣服,再也不夹在中间受这窝囊气了。

    在队伍的最后边,丘林氏的头领结比缰懒洋洋地跟着,对于谈判一事,他始终转不过弯来。他小时候被人打掉牙,爬起来继续打。长大了跟人争女人,被打断胳膊,等绑好了胳膊,一把火烧了那人的帐蓬。别人打他兄弟,他打完了自己兄弟再和兄弟一起杀上门去。长这么大他始终没认过怂,也看不起别人认怂。

    但今天,他们这一伙人就是上门去认怂的。他要是不去,部落里的其他人也要去。

    望着前面的挛鞮氏父子俩,他打定主意,今天要是他们敢认怂认得没了边沿,他当场就杀了他们。至于自己是死是活,他真的不管了。人不能把自己憋死。

    这伙人心事重重地向头曼城进发的时候,头曼城里的华夏人却一派振奋。张龙领着大伙儿已经练了半个时辰,一个个锻炼得浑身发热。

    大帐外面,扶苏拉着小寒到处溜达。这样的早晨有些凉,但心肺很舒服。

    小寒现在也不怎么避着人,他想拉手便让他拉着,不像刚从咸阳出来时有那么多顾忌。想起小寒说的,“扶苏,我真想在这里住下去”,他想就这样走下去也挺好的。父亲身体好好的,在咸阳掌控全局,而他在这里和蒙恬戍守边疆,和小寒在这里生儿育女,过安静美好的日子。就像小寒说的那样,想吃鱼去捞一条,想吃羊买一只,想养鸡就养一群,老鹰来了给它一箭。想一想,这种生活确实挺好。

    小寒不好好走路,拉着他的手还在一蹦一跳。“扶苏,你嘴唇上翘,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事情?”

    扶苏笑笑,又摸她的头,这都是习惯动作了。他没有回答,他笑,是因为心中幸福。

    “扶苏,你今天好帅!”小寒调皮地捶打一下他的胸肌。

    扶苏又笑,说:“小寒,我老听你说‘好帅’,在你的家乡都是这么夸男人的吗?”

    小寒想想说:“光长得好看是不能说‘帅’的,还得气度好。有的男人老了也很帅,我们叫‘老帅哥’。你弟弟胡亥长得也很好,但他真的不能叫‘帅’。在我老家,他那种类型的初一接触,别人可能会觉得他很‘痞’,再一接触可能觉得他很‘娘’或者很“二”,深入接触下去呢,可能觉得他比较‘坑爹’。”

    扶苏笑笑,小寒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他也不去深究,反正他也不喜欢胡亥。他若混吃等死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寒,唱歌给我听,在这样的早晨。”

    小寒四下里看看,真的可以吗?远处有巡逻的军士们,还有在自己帐中没有出来的蒙恬。

    “唱歌太招摇了吧!”

    扶苏笑笑,“你说过,草原让人心胸开阔,想开阔时候开阔不了,多委屈。你唱吧,他们只会羡慕我,不会有其他说法。”

    “那我们去远处,骑着马,只带上丁满和彭彭。”小寒被鼓动得两眼亮晶晶。

    太阳出来照在身上已经有一些暖意了。扶苏在马上撒开缰绳,张开双臂,仰着头眯着眼,迎着太阳。小寒也见样学样,感觉到嗖嗖的风从耳边穿过,像飞起来一样。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呀啊拉哩嗦,呀啊拉哩嗦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

    这歌声既宽广又柔美,既高亢又细腻,明净中伴有一丝微凉,清澈得无以言表。而小寒仿佛与草原上的风和天上的飞鸟融为一体,调皮而任性地重复着扶苏听不懂的伊伊呀呀。

    这时候,扶苏想把小寒拥在怀里,他觉得这首歌唱的就是他们俩,如果不曾相见,他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小寒,再唱一遍,我要记住它。”

    ……

    远处的张龙听到了,他看到兄弟们也竖起耳朵,这歌唱得是什么呢,怎么如此清澈,如此悠远。

    关西傻愣愣地冒出一句:“有人敢在这时候放羊?”

    二狗子不屑地冲他呲了呲牙。没搭理他。这个呆子,放羊的姑娘能唱是能唱,她能唱得这么好吗?

    小山子也冲他呲牙。暂时休战期间,敢到这地方放羊的有吗?

    老兵孙大诚闷闷地说了一句:“大公子好福气。”

    红脸膛小虎来了一句:“这歌声听得人心里那么敞亮。弄得我都想吼它几嗓子。”

    张龙扫了一眼众人,威严地说:“想唱就唱,振我军威,今天是谈判的日子,拿出我们的精气神让匈奴人看看。”

    “好!”众人齐天刷刷应下。

    ……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

    来贺

    ......

    蒙恬被这歌声惊动了。帐中的亲兵忙打开帘子出去瞧,没等他进去回报呢,蒙恬也出来了。这时候,其他有事的没事的也都停下来往唱歌的地方瞧。

    咸阳来的人真会玩!

    亲兵赶紧问:“将军,我让他们停下来?”

    蒙恬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你会唱吗?”

    亲兵摇头。将军的想法摸不着啊!

    “不会唱就去学,还得让其他人跟着学。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理解不理解先记住吧。

    冒顿骑在马上,远方的歌声就像细细密密的小针尖儿带着穿透的力量。

    这是华夏人在放羊呢。

    原本,这是他们的草场。现在,连这歌声都这么放肆!

    往前,歌声还没有停,再住前,还是伊伊呀呀的,冒顿觉得心烦,真是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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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小男生说:变成一条鱼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听了这话,你动心吗?中年大富商说:让我的父亲作你的父亲,我的妹妹作你的妹妹,听了这话,你动心吗?王子说:我会好好地活着,陪着你。听了这话,你动心吗?皇上说:我不会放你走的,不论你是人还是神!还有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家伙,赖不兮兮地说:姐姐,要不是大哥在中间横着,我就把你娶回家里去。啊,还有一个哪怕她快死了都要背着她的男人………请问书友,你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爱人吗?这本书,是追爱的故事,小寒的故事从一个鸡蛋开始,不停地追,不停地追,她想要的,你想要的,是不是一样的,让我们边看边想吧!来吧,一起追爱!秦时农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时农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时农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