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狗肉朋友
下邳西北方五百多里的沛县,泗水亭外,夕阳西下,蛙声一片。
求盗李昌把弓弩扔在地上,嘴里嚷嚷着:“不好使了,得报废!好些都得报废!”
亭长刘邦斜了他一眼,说:“弓弦不好使了,还是弩臂不好使了,这得分清楚,哪能都报废呢?就这么草草地把数字报到县衙去,主吏掾那一关都不好过。
李昌撇了一下嘴,懒洋洋地说:“主吏掾萧何不是刘哥你的朋友么?有什么不可以模糊过去的?”
刘邦鄙夷地“哼”了一声,说:“听你这意思,朋友就是帮你抹糊涂账、用来擦屁股的?”
李昌下巴一扬,说:“虽然不能这么说吧,但也差不多,要不,要朋友干嘛?”
刘邦摇摇头,用手指虚点着他,就没再往下说。他爹妈没有教好他的道理,他一个小小的亭长没这义务教育他。他和萧何的关系是互相欣赏、互相扶持。当然,刚开始是萧何关注了他,一直以来,萧何对他的欣赏和扶持都大过于他对萧何的,但现在不同了,他觉得萧何很重要很重要。
虽然萧何这番扶持的结果还是几年不变的一个泗水亭长,但这番美意,他是放在心里了。
“刘哥,明天我想回家洗洗头发,顺便看看我娘。”说着,李昌就挠起了头发。
刘邦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本想说,你说话的顺序错了,应该是想回家看看我娘。顺便洗洗头发,又一想。我又不是你爹,犯不着教育你。就不说了。
“刘哥,我真想回去洗洗头发,看看我娘!”李昌又乞求,有点赖皮的样子。
刘邦干脆地说:“不行,这次轮到我回去看看我爹,顺便洗洗头发!”
李昌拧着眉毛说:“刘哥,你上次不是回去了吗?就五天前。”
刘邦站起来,坚决地说:“回去是回去了,不过。上次是回去看看媳妇,顺便洗洗头发!”
李昌急了,嚷嚷道:“刘哥,你不能这样,你有媳妇的看媳妇,我没媳妇的,可以回去看看姑娘,我再不回去,左邻右舍的姑娘都要嫁光了!”
刘邦瞪着眼说:“怎么。着急了?那还是你不够好,你要够好,邻居家的姑娘都不出嫁,都等着你呢!”
李昌一时语塞。最后,只好摇摇头说:“好吧,刘哥。你要回就回去吧,咱啥也别说了。下次轮到我回,无论怎样。你都别跟我抢了。记着回来带斤狗肉就行,话说,你那连襟煮的狗肉就是香!”说完,他还回味地咂了咂嘴。
刘邦鄙夷地“嗤”了一下,说:“出息,你也就一斤狗肉的出息!”
……
第二天,大清早,刘邦早早地上路,奔向樊哙的狗肉铺子。
他这么急匆匆地去,并不为了还钱,也不为了给李昌带狗肉,而是要再次赊账。人们都说,吃过了樊哙煮的狗肉,别人家的那就再不能吃了。
樊哙刚杀过狗,正要把身上溅了血的衣服换下来,就看到刘邦急匆匆地走来了。
他不满地拧着眉毛,说:“姐夫,怎么,是来还钱的?”
刘邦摇摇头,大咧咧地说:“怎么一见面就提钱呢?怎么说也是你姐夫!亲戚里道的,多难听!”
樊哙“噗”地一下,把溅了血的上衣丢在板子上,说:“咱俩亲戚里道的,你还老来赊帐,作亲戚也不能让亲戚太为难吧?我这买卖也是要本钱的。”
刘邦摆摆说,说:“你看你看,你这还就急了!几斤狗肉的事儿,你说哥哥能亏待得了你吗?哥有发达的那天,肯定第一个想到你,我不看她们姐妹的面子,也得看在狗肉的面子上,是不?”
樊哙气愤地一扭头,不再理他,回身看锅去了。招上这么个姐夫,也真是倒了霉了。也不知那老丈人哪根筋抽着了,把个姐姐嫁给了这么一个又老又穷的货,他除了长得好点,嘴巴好使一点,会交朋友一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了。而他,虽然也穷,但好歹算专业技术人才,杀狗世家出身,要说这一把子好力气,四乡八里的,也是出了名的。
刘邦看樊哙不搭理他,也不急不恼,他径直走到灶台边,蹲下来帮着烧火。
“行了,行了,不用大火了,小火焖着就行了!”樊哙烦躁地操起切肉的刀子,往案板上一插。
刘邦站起来,看着那油光瓦亮的刀把,上手拍了拍樊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别嫌哥哥烦,哥哥跟你说,你这身本事,不是用来杀狗的,杀狗杀一辈子,到了小东那一辈儿,还是杀狗的出身。你用这身本事来杀人就不一样了,运气好、不死的话,就可以挣个山头,再好的话,挣个良田美宅,说不定连爵位都有了!”
“姐夫,这可不能乱说!”樊哙急得一把把他甩脱。
刘邦笑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是乱说,理就是这么个理!你不出去乱说就行!哥这是看好你,不把你当外人,才跟你掏心窝子。”
樊哙还真让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感动。虽说是连襟,但兄弟也没放开了说这些的呀?
“那个——,姐夫,你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吧,想着家里那几口人的光景,别光图着自己嘴上自在,整天吃吃喝喝的!”
刘邦还是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兄弟,你还是看得浅了,你看我整天吃吃喝喝的,以为我不顾家,其实我是为了他们以后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单凭我一个刘三能做得了什么事呢?人单力薄!所以,我就得交朋友。你看我也不随便交朋友,他们如果比我还窝囊废,那我绝不跟他坐在一起称兄道弟,最多需要的时候,让他帮着牵牵马、跑跑腿。”
“你是说,萧何和曹参是了不起的人吗?还有那个管车马的啥啥啥?”
刘邦想了一下,说:“目前看来是有用的,他们的眼界和能力还是比一般人强,而且,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够得着他们,若是将来走出这沛县,那也说不定会遇上更厉害的人物,呵呵,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也说不好!”
樊哙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踌躇满腹的姐夫,有些头疼,也有些叹服,他实在不明白,这位四十多岁还赊狗肉的男人,有多少自信,又有多少将来?
“好吧,别费话,切一块上好的狗肉,我要找他们喝酒,你也过来!”
樊哙不再吱声儿,闷闷不乐地揭开扣着的瓦盆,比了比,切了好大一块下来。
“给!不称了!”说完,他就递给他。
“好兄弟,哥记着你的情谊了。记着过来啊!中午上萧何家!”
樊哙摆摆手,没出声,示意他快走。他中午还得做生意,哪能撂下摊子不管,跟他们一起喝酒吹牛呢?
刘邦也不介意他这连襟的态度,拿着狗肉唱着歌就走了。
在别人眼里,他可能就是个吹大牛、说大话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只不过在寻找更好的机会,而机会也一直在寻找他,他和机会之间可能交错而过,但他如果不去寻找,那连旁观机会的机会都没有。
萧何这个人,他是非常重视的。他觉得萧何不简单,能在那么多公差里面单单看上他。他去咸阳服徭役,别人送三百钱了不起了,萧何送五百,凭什么,单单是跟他在一起喝酒吹牛畅快吗?人家还不是看上他的将来?
他得不负朋友的期望,奔出一个将来给大家看看?
人这一辈子,不试一下就完了,太可惜!
……
“刘哥,回来了!”一条街上住着的审食其招呼了一声。
“嗯,回来了。”
“刘哥,你总也不回来了,嫂子寂寞呢!”
“去,她寂寞关你什么事!”
“看哥说的,兄弟是看嫂子一个人照顾家不容易,才跟哥多说了这么一句!”
“去、去、去!我看你是闲的!”
“还去去去的,哥,你这是打发狗呢吧!嘻嘻……”审食其也不以为意,玩笑着走了。
快到家门口了,看看手上拎着的狗肉,刘邦犹豫了,这帮子人都在,那这点东西让他们见了,还拎得出来吗?
“爹,你回来了!”大儿了刘肥不知怎么从身后转了过来。
“啊,回来了!”刘邦只好应了一声。
“我去看爷爷,他不太好呢,他说想吃肉了!”说着,就瞟了眼爹爹手里拎着的荷叶包。
刘邦瞪了他一眼,谁不想吃肉,还借着爷爷的名号!
“真的,你回来也不去看一眼,爷爷都想你了,爷爷说,得去别人家门口堵你去。”
刘邦不耐烦了,说:“这不是回来了吗,堵什么堵?”看来这会儿是没跑了,他只好冲自家院子走去。
刚打开门,出来个大肚子女人,正是他后娶的女人吕氏。
“娥姁,我回来了!”他热切地招呼了一声。
小媳妇得好好哄,她比他小二十来岁呢。
吕氏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眼他手中的荷叶包,冲身后喊了一声:“闺女,儿子,你爹爹给你们买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升官的,带走的
当刘邦甩脱妻儿,从自己家中出来,赶到萧何家的时候,却发现萧家上下忐忑不安之中,又有些隐隐的欣喜。
“萧兄,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好似喜鹊在家里搭了窝一样,闹腾得慌!”
萧何乐呵呵地看着出出进进收拾东西的妻儿,把刘邦一把拽进来。
“走,到里边说!”
“阳光挺好,咱就在这儿说。”说完,刘邦顺手找了个树墩儿,搬给萧何。
萧何笑笑,也就随了他。
“本来想,走得急,怕没时间跟你道个别,正好你来了,也就没有这个遗憾了。这是老天在成全我萧某啊!”
“萧兄,你倒是说清楚啊,怎么回事就要道别,把兄弟我急死了!”
萧何呵呵一笑,捊了一下胡子说:“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县令、县丞陪着咸阳来的治粟内史衙门里的谷大人来找我,说萧某连年的考评都做得不错,正好治粟内史阶下有个属官出了缺,让萧某临时顶上。呵呵,看那个意思,是要考验萧某一阵子,然后就留在咸阳发展了。”萧何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刘邦一惊,“真的?”这消息太突然了。咸阳好遥远啊!
“是真的,要不是县令和县丞陪着,萧某都当那谷大人是个骗子。他拿出来上调函件给萧某看,萧某这才相信的。呵呵,直到现在,萧某的头还有些发晕呢!原以为,这辈子就在这沛县呆着了,管管文牍、管管税赋。哪曾想,都四十几奔五十的人了。还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看那县丞对这事儿都不解、都……有点眼热呢。呵呵。这也是咱兄弟们私下说的话,你……,你懂的?”
刘邦忙点点头,说:“懂,懂的!”
可是,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的。
“萧兄,你走了。刘邦舍不得呢!”这是真话。
萧何收起脸上的得色,扭过头来看他。片刻后才说:“萧某同样舍不得。但为官当差听调遣,没有自由,这是肯定的,另外大丈夫在世,能做大事便做大事,机会在前,没有推却的道理。”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定定地望着刘邦,似乎还在问“你懂得?”
“兄弟懂得,刘邦为兄长高兴。只是,兄长一走。刘邦觉得前面忽然看不到路似的!”他真的不踏实了。
萧何伸手拍拍他,说:“兄弟不是平凡人,有胆识。有魄力,萧某走了之后。兄弟要谨慎从事,只怕今后惹了事。萧某想帮你,也鞭长莫及了,毕竟咸阳太远!”
刘邦低下头来。确实,咸阳太远,今后在沛县,恐怕惹了事都没有人为他说话了!
……
……
当刘邦对萧何的离去惆怅不舍的时候,一场猎杀正在吴中悄然发生。
事情要从一场丧事说起。
所谓“孝莫重乎丧,送死为之大事”,何况这是大户俞贡先的娘去世。这场丧事从送终展铺开始就请了远近闻名的项梁先生,有他的安排,老人的最后事宜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让活人与逝者都能得到安慰。
棺材是早就备下的,老人是寿终正寝,这在楚人习俗中就要当作老喜丧来办。
俞贡先已经熬得眼圈发黑,嘴唇暴皮,虽说有项梁盯着,可他还是不放心,毕竟他家的社会关系项梁并不熟悉,总得有人支应着人情往来。
院子里,项梁正在指派人:“草木灰要多烧些,天热起来了,怕放不了五天呢。”
有人应着下去了。
“棺材要再上一遍大漆,你让漆匠快刷,刷完了就放在门道里通风快干。”
又有人应着下去了。
“弃儿,把你找的石匠和细木工都带到旁边的院子里去,这院子乱哄哄的没法接待亲朋好友,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怎么干事儿呢?”
“哎,好的,师傅。”那叫弃儿的答应了一声。
“弃儿,你对他们都交待清楚了吧?要不清楚就找主家问问,咱可是没时间返工!”
“清楚了,弃儿给他们画了个样子,会盯着他们干的。”
“好,你去吧,看见项羽,就说我找他!”
“哎,师傅,早上见项羽哥去屠户家里去了,也许快回来了!”
紧接着,俞贡先又听见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招呼声:“呀,就说嘛,这大事儿还得是项梁先生来操持,果然是您在啊!”
“哈,是蔡庄主啊!啊,候庄主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老太太这是老喜丧,大家都来,她老人家也能走得安心啦!”
“应该的,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我们子侄辈的怎么说也该来送上一程,何况,我们还要和俞家几位兄弟长来长往呢!”
听到这里,俞贡先坐不住了,他从门里走了出来。平日无论有多少龌蹉,这会儿,人家肯上门,也是给他们俞家面子。这个情他得领。
“来啦,都请进吧,外面乱哄哄的!”
“哎~,别客气,俞大兄,先带我们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尽到子侄辈的礼数再说!
“啊,也好,也好!”
正寒喧着,门外又进来一拨儿,俞贡先只得打起精神招呼人。
“呀,游徼和里典也来了!看看,我家这事儿把各位惊扰的!二弟,二弟,快来招呼两位贵客!”公差上门,有二弟招呼就够了。他们还不够资格让他作陪。
俞敬祖放下手里的事情,应了一声:“就来!”然后,转头对旁边帮忙的红婶儿低声吩咐了一句:“把早上的吃食热一下端上来,多弄些,这些人都能吃!”
嘱咐完。他就堆着笑走过来,给两位公差作揖。
游徼扫了眼院子里的人。和身后跟着的年青人交接了一下眼神,就对里典点了点头。
里典一脸为难地应了。对俞氏兄弟说:“嘿嘿,不好意思,今天是老太太的大日子,论理呢,不应该打扰,应该来尽尽孝心再说。可是,公务压身,咱也不能耽搁了不是?所以……”
俞敬祖一听,脸色就变了。“洪老二,说吧,啥事儿有我们家老太太的事要紧?老太太前日过世也没见你过来送个脚步,是没人上门通知你吗?”
里典讪笑了一声,知道今天的差事就不好办,但不好办又能怎么办呢?
俞贡先还沉稳些,故作声势地喝喊了下:“二弟,不得无礼,上门是客。哪能这么办事儿呢?”说完,就又冲着进来的人施了一礼,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老太太的事是大事。公差的事也是要紧的事,但凡是事,都是要办的。讲究些分寸就好!”
里典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是这样的。最近在邻近的乡里都有盗贼出没的案子,所以上面让我们严查外来人口。但凡来历不明的都要交待一番,要确保咱这地方的平安呢!”
“哦,是这样啊!”俞贡先点点头,放下心来。查外来人口,那就没他本地人什么事儿了。要说外来人口,也就是请来帮忙的项梁和他带来的一班子治丧的,其他街坊四邻和亲朋故友都是无关的。
项梁一看俞贡先把眼光瞅向他,他就不由得慌了。他可是有命案在身的。要不,也不至于从下相隐匿到这吴中来。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候庄主说话了:“我说几位公差啊,办事儿分时候,你们这明晃晃地一掺和,这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能不能过几天,等把老太太发送了,你们再来办差?你们看看,这么多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他往哪儿跑?”说完,他还卖好儿地看了俞贡先一眼。
游徼清了下嗓子,朗声说:“各位乡亲放心,不会惊扰了老太太的,就是带人回去问问话,咱清清楚楚地来,安安静静地走,各自尽心,应理应分,如何?”
俞贡先看了眼弟弟,沉声说道:“请吧,我俞家全力配合!”
里典感激地点点头,终于觉得头皮一松,担子轻了。
他说:“那么这个院子里的人,现在就各忙各的,就是请来的治丧班子得跟着我们到县衙门走一趟!请问,您是下相人项梁吗?”
俞敬祖一听就不干了,治丧的人都带走,那丧事还办个屁呀?
“我说,洪老二,你们是专门来找事儿的吧,过了这三天,你们想查谁查谁,跟我俞二愣没关系,现在想带人,哼,没门儿!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对,没门儿,今天就是不能从这儿带人,怎么也得给主儿家一个准备的时间,老太太的事儿怎么能说停就停了呢?”刚刚卖过好的候庄主很给力地跟了一句。
俞贡先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要是把整个治丧班子都带走,他俞家这事儿还真就耽搁了。
游徼一看,这洪老二办事实在太肉,只好说:“大家别急,事情得一点一点地办,决不会耽搁了老太太的发送。这样,我们只带走下相人项梁,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他们的行动要在县府公差的监视之内,等调查完项梁,再说后续的事宜,说不定,项梁啥事儿都没有,下午就回来了呢?”
说着就看了看在场的俞家人以及俞家的亲朋。
跟着候庄主一起进来的蔡庄主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始终未发一言,是因为他和俞家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龌蹉倒是有点,但也不算过不去的事情。只是从那拨公差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年轻人,他的眼睛始终在项梁身上打转,沉稳内敛,却隐藏着高度的控制力,这让他不由得心惊。
这个项梁不是本地人,大家都知道。他不但不是本地人,还是个影响巨大的人。他的父亲项燕是故楚国大将,当年在与秦国的战争中,兵败自杀,虽然这场战争导致楚国大片领土的丧失,但楚国人仍记得他的英勇和忠义。所以,项梁到哪里流浪,只要在故楚国范围内,管理的官员都睁一眼闭一眼,谁都不想和民意对着干,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是,他们今天明显就是奔着项梁来了,这事情恐怕就严重了。
一瞬间的功夫,他按照自己知道的律法给项梁梳理了一下罪名,一梳理吓了一跳,他车裂都够了!
因为项梁经常聚集一帮人散布违逆言论,至于其他,他就不知道了。当然,违逆的说法,是就大秦律法而言,对这些,他也是不以为然的。
这时候,项梁背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注意到了门口的安静,好一会儿,都没有俞家的亲朋和仆役进出了,连吵嚷的声音都听不见,这说明什么?
外面已经被来人控制了?
难道他们都知道了?要跟他较真儿了?
侄子项羽怎么还不来呢?项羽要来的话,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算问题。他自己的话,顶多放倒几个,最终也难全身而退呀!
这时候,弃儿进来了,项梁心下一松,弃儿能进来,说明外面没有很多人,管得也不是很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师傅,项羽哥说还得一会儿才能把那些肉搬过来,车子出了点毛病。”
项梁故作镇静地“嗯”了一下,说:“不要一下子都杀了,告诉他看看客人来的情况再杀。要不,这天气恐怕放不住呢!”
弃儿“嗯”了一下,却没出去,而是懵懂地问:“师傅,这是怎么了?”
项梁不在乎地说:“官差要查外地人呢,你也是外地人,也得被查呢!”
游徼这时候有些不耐烦了,他对项梁说:“好了,先生也别让我们当差的为难,咱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各自回家,好不?”
里典也配合着来了一句:“是这么回事,走吧,咱有话说清楚就行。也不是不让外地人来往,得有个正常手续不是?即便没有,补办一个也是应当,是不?”
项梁看看俞家兄弟,俞贡先扭头看看二弟,断然说了声:“好吧,先生早去早回,有什么需要指派的事,烦请先生现在就吩咐下去,俞某也好让人去做了。”
项梁摇摇头,他对这治丧已经没有心思了。原本治丧这事情就是他拉扯起来一帮人,一边谋生,一边谋事的。如果他出了事,还谋个屁呀!
“既如此,师傅,弃儿陪你去吧!我们都是外地人,说清楚了,咱也好回来办事儿!”弃儿真诚地看着项梁。
这话说得项梁心里很一阵温暖,没想到十天前收留了个帮忙的,在这时候倒是有情有义有胆识的。
“好吧,走就走上一趟!让办手续咱就办上个手续,想来,官家也不好让人家的丧事就这么耽搁了!”说完,又看了俞氏兄弟一眼。
俞贡先点点头,说:“去吧,余下的人,有什么事,俞某先照应着!”
里典哈着腰,对俞氏兄弟点点头,闪身让开路。后边的几个人也让开,项梁背着手气宇轩昂地从院中走了出去,弃儿紧随其后。
出了门就是车子,项梁一看就愣了,还得上车吗?县衙门也就二里路不到,一会功夫就到了呀。
游徼说:“走吧,咱快点。我们骑马,你和你那徒弟上车,咱去去就回。人家主儿家还等着你呢!”
弃儿先答应了一声,说:“哦,师傅,那咱就上去吧,弃儿还没坐过车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章邯任罚
会稽郡郡治吴县的驿站中,将闾把酒壶拿起来,又放好,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但他不想让郡守殷通看出这分不安,就站起来到门外去,看着外面树上的鸟儿飞起又落下。
院子里有一条大黄狗,很温驯地卧在大门口,看将闾在看它,就起来摇了摇尾巴。
将闾把领口稍稍松了一下,他感到有点烦躁。
这次领命出来,是他第一次到咸阳以外的地方,父皇说,你想带谁同行,便带上谁,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行。记住,在吴中那个地方,做事不要鲁莽,如果查到项梁的不法举动,要果断地收拾他,但不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
他会意了。在故楚国的区域,做事还是要掂量分寸。朝廷的命令能到达会稽郡,但这里的官员不见得会不折不扣地执行。统一时间不长,他们会不会坚定地认同大秦还是个问题!
今天殷通来,是低调而来,这是他的要求。他给他看了父皇的手谕。父皇让他调查到项梁的不法事实再联系当地的官员,这件事他做到了。
他和殷通现在就是等结果。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挑选的几个人。
王元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会稽郡这个地方是王翦拿下的,要论楚人对秦人的仇恨,首当其冲王翦是第一人。所以。来这个地方处理问题,找老王家的人是正对题目。他估计,临行之前,王翦、甚至王贲对王元都有交待。这既为他省事又为他帮忙。
王元又推荐了蒙不弃,说他不小了。可以出来历练一下,这也正对他的胃口。蒙不弃在小一辈中,是非常出色的年轻人,能借此向蒙家示好,为什么不呢?要不是带上女人显得不郑重,他都想让蒙不弃把蒙毅那两个女儿也带上。这一窝姓蒙的,男女老少,全是豺狼虎豹!
另一个章邯,是他选的。在全城都关注冒顿角抵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了。他那拳脚的功夫。比李由也不差呢。只不过,他不像李由,有个好爹,不能上升得那么快,只是在中尉署做了个二伍百长。角抵之后,他就有意结交他了,私下里喝了几次酒,就成了朋友。
相比起来,四个人当中。属他本事小,但属他身份高。嘿嘿,他知道,自己也就是有个好爹!
但他能吃苦。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他都经历过了。他们有多少耐力,他就拿出多少耐力。如果因为生活小事被这帮人看扁了,那以后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更何谈为我所用的问题。为了任务顺利,在蒙不弃面前。他当起了大哥,在王元和章邯面前,他就当兄弟,这一路上,几个人的关系搞得火热。
调查已经进行了好多天了,项燕是故楚国名人,项梁是名将之后,他们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找他们的材料太容易了。而且,这个项梁甚是嚣张,仗着是在故楚国的地盘上,言行不忌,可能他是想借此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和追随,图谋将来的大业吧?
哼哼,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郡守殷通派了一队人,今天配合他的行动。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他捉拿这个谋逆分子,理所应当。可巧的是,这个项梁还有命案在身,处决他的时候,有命案一个案由就够了,其他的,全不必说!这真是老天都在配合!
只是,时至中午,也不知道今天的抓捕行动顺不顺利,在这吴县,项梁可是占据着地利呢!
殷通走了过来,微微一笑,说:“公子是在担心他们吗?没事的,派出去的都是得力的人!”
将闾略微一僵,心想,自己还是太嫩了,这点不安让这个老江湖看出来了。
殷通又说:“即便他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有证据的前提下,没人敢收留他。”
将闾点点头。他不怕抓不到,也不怕抓不到活的,他只是不想让声势搞得太大,坏了当前的形势。第一次出外办差,他不想给父皇留下办事不利的印象。
“汪汪,汪汪,呃呜——”黄狗起来又卧下了。
殷通说:“回来了,时间差不多!”
将闾往前迈了几步,又站住了,他想表现点沉稳的气度给外人看看。可是,这样子,真特么难受,干脆大踏步出去,叫了一嗓子:“兄弟们,回来了?”
王元哈哈笑着,跳下马,紧接着是蒙不弃,最后才是章邯。
王元说:“公子等着我们回来喝酒呢吧?”
将闾喜上眉梢,说:“走,咱喝酒去,好些日子不敢喝了,今天来个痛快的!”
几人相跟着进了屋,又与郡守一一见礼。
殷通也急忙还礼,心里却对他们这种行事方式非常头疼。
他们来了这么些日子,天天住客栈,神出鬼没的,直到要见真章了才过来通知他,谁知道他们除了调查项梁的事还有没有别的任务?
我的皇帝陛下呀,你还相信不相信臣下了?
将闾非常兴奋:“说说看,顺不顺利,有没有拒捕?看见的人多不?”
王元眯眯一笑,说:“哪能不顺利呢,弃儿配合得多好,项梁一钻进车里,就被章邯控制了,连个‘啊’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老实了!”
“真的?章邯你怎么做到的?”将闾遗憾没有亲临现场。
章邯谦逊地摇摇头,没说话。军中训练的常项嘛,让人闭嘴那还不简单?
将闾又问:“不是说,他还有个侄子吗?还有一帮子一起治丧的?”
章邯淡然地说:“他侄子早上就被控制住了,受了点小伤。其他人……,这几天一个一个地来吧。也许是失踪,反正动静不会太大。”
将闾努了努嘴巴,想了一下,拿起酒壶来,给大家一一斟上,众人急忙双手接住。等手里都有酒了,将闾才说:“他侄子如果事实清楚,也有命案的,或者是谋逆言行比较严重的,那就按法律严惩吧。其他人,是不是交给太守来监管,只是一般监视即可,或者把他们那治丧班子打散,该种地的种地,该遣回原籍就遣送回去,该去服役的就去服役,将闾觉得,就不要有其他动静了。一下子那么多人失踪,不大好!”说完,他就看向殷通。
王元快人快语:“啊,遣散比较好!”
蒙不弃不发言,他现在什么都要学习。
殷通说:“遣散是比较好,这样吧,殷某会交待下去,这些遣散了的人就让当地的亭长、里典等人关注一下。”
章邯端起杯来,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尴尬说:“章邯想得简单了,还是诸位说得有道理。来,章邯任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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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没事别吃药
在将闾办完差兴冲冲往咸阳赶的时候,小寒在藏书院养的鸡也成半大的了。
这中间,茹公主带着孩子来了几次,一见那群鸡,她脸上就不自在了,倒是小寒宽宏地差开话题,问了问李斯老爷子的身体。
孩子们则把这里当成乐园,不但有秋千,在两棵树中间还挂上了吊床。他们玩一会儿箜竹,就上去躺上一会,有时候,还会赖着吃上一顿。
当然,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上树,只是,每当他们爬树的时候,都把茹公主吓得要死。
有时候,郑夫人和楚夫人也会抱着孩子过来晒太阳,小寒让木匠房做了两把高椅子,她们坐着聊天,小寒在旁边唱歌给孩子听,日子过得好像也不错。
但大家无论谈什么,都不会谈小寒个人的事,也不谈皇上,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这是忌讳。
只是当郑夫人一个人过来的时候,看着小寒,她就想掉泪,但每次眼泪都到眼眶了,她又把它硬生生地憋回去。
每当看到她这样,小寒就特别难过。
渐渐地她不想和她来往了。本来她都要呆得麻木了,她一来,便让她想到自己的弱小和生活的无奈。
她在这个院子里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还有一个春天,很快,夏天也要来了。
她不知道还有几个春天可以平安度过,也不知扶苏的春天如何捱过。
将闾临出去办差的时候,来过她这里一趟,听说把寻找和控制项梁的事情交给了将闾。这让她心里一惊。如果真的这个项梁是存在的,那么。是不是又一次印证了她是神,她以后想再否认也否认不掉了?
可是。既然做的时候有做的理由,那现在再去想它也没有意义了。乐观一点地说,如果项梁、萧何都能脱离他们的生活轨迹,那是不是咸阳会平平安安,很多百姓也会平平安安。大秦仍然是大秦,但它的国祚不会是十五年,可能更长些,从统一时期的不稳定慢慢过渡到将来的稳定,从现在的劳民伤民慢慢过渡到重民养民。如果这样,那她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这么一想,小寒就觉得,在宫里圈禁的日子也算没有虚度了。
至于扶苏,以他的性子历练一下未必不好,只是造化弄人,他和她就要这么耽搁或者错过了。
大好春光,却感岁月苍凉,小寒觉得。她的心都老了!
………
与小寒的感慨截然相反,此时的嬴政始终觉得春风荡漾。
他现在一有空就往藏书院跑,最近这段日子他觉得吃得香、睡得也香。走路也带起一阵风。
虽然睡时他仍然想,如果我能搂着她。她调皮地趴在我的怀里玩我的胡子那该多好!
可是又一想,我若真得到了她的身体会不会有一天也厌倦了,像其他的女人一样?
又想起她泪流满面地往炕上扔的那把剪刀。就想,算了。我这样牵挂着她也好。多少年,没有牵挂过一个人。虽然得不到,有点小小的遗憾,但这遗憾里也有春天的味道。
虽然去藏书院的时候,小寒对他仍然不冷不热,但她现在跟他说的话比过去多多了,尤其是关心他的天下,这让他觉得她真的疼他疼到骨子里去了。
虽然有时候她说的话不中听,但出发点却是为了他好,为了社稷好。他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都有些不忍,想对她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有嬴政在呢!
而且,她特别关心他的身体。这让他倍感温暖。
她昨天问:“听说皇上在吃丹药,是吗?”
他说:“偶尔吃,吃完了就觉得精神。”
小寒就怜悯地看着他,说:“别傻了,那个会让你身体吃不消的,眼前精神,长久麻烦,还是断了吧!”
听听,她说“别傻了!”一听这几个字,他当时就醉了。虽然她说的时候,不是娇媚地说的,但她的认真比娇媚更让他心动。
他认真地问她:“你怕嬴政死吗?为什么,嬴政死了,没人拘着你,你不高兴吗?”
她摇摇头,叹着气说:“皇上即便去了,小寒也逃不出去的,皇上这种人,临死也要拉着别人,小寒要想出去,除非现在就能得到皇上的恩准。”
他快乐地摇摇头,她是这么懂他,他怎么会恩准,他真的是要把她绑一辈子的。
有天,她在整理后园,他说,找人来帮你吧,怪辛苦的。
她摇摇头说:“我若没事干,会发疯的,就让我辛苦一点还睡得着。”
这话说得他很内疚,也很心疼。
他真想抱着她说:“就当我是第一个认识你的好不好?忘了是我把你拘起来的好不好?你看这宫里的女人,每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一方天空,她们也过得很好。”
可是,这话他终究没说,也没敢去抱她一抱。因为,她手里正拿了把小锄头。
这女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就是这点野蛮,他也是喜欢的。
他说,我帮你做吧,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
小寒说:“不用,我并不要把野草都除掉,我只要开出一小片来,种点菜吃就好。”
过了会儿,她擦擦汗说,“皇上的身体好比这块土地,不用过分打理,每天只要正常吃饭,按时休息,就好比阳光和水分都给得充足,到了季节,花花草草就会自然发芽,自然会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如果过分依赖进补的丹药,你不知道把什么花药死了,把什么草除掉了,虽然看上去整齐多了,但是地力也差了,可能明年、后年它什么都长不出来了。”说完,她不确定地又问:“皇上,小寒说的话听进去没?”
他赶紧点头,她变着法儿地为他好,甭说有没有道理,单是这份心,就让他感动了。
等她不干活了,他就坐在她身边休息,她又说:“皇上,小寒觉得,治天下和打理自己的身体一样的。你不能让身体过于疲劳,身体疲劳得厉害就会生病,天下要是疲劳得厉害也会生病,人生病还有大夫,天下要是生病可就没得治了!”
他问:“真没得治了?”
小寒说:“也不算没得治吧,但可能得用虎狼之药,可这太危险了。这是你死我亡的事情!如果不用药呢,也有办法,那就是让它慢慢养着。您看这后园,如果用烧荒的方法,简单残暴,瞬间焦土,看上去多么可怕。可是,没有人帮它,它照样会长出绿芽,在这个过程中,时间就是最好的大夫。而治疗的方法就是不理它,让它休息。”说到这里,她诚恳地说:“皇上,您也得注意休息,这是为了身体,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天下的草民也得让他们休息,这是为了天下,为了华夏的将来。”
嬴政点点头,这么温婉的话他怎么能不懂好赖呢?
让他休息,他努力做到,少批奏折,早早睡觉。
让天下休息,暂时没法做到,有那么多事情要人去干,都休息了,这华夏的轮子岂不停转?他的伟大梦想还怎么实现?他要尽快把国家做强,让想分裂的势力看一看,统一没什么不好!
但是,这话没必要对小寒说,她为他操心,这情义他得领,没必要惹得她不高兴。
“小寒,要是你陪着我一直活下去该有多好!”
小寒歪着头,琢磨了他一会儿,说:“努力吧,你努力活着,别让天下大乱,至于我,活得不高兴了,就回家找我妈去!”
“你妈在哪儿?”
小寒指指天,说:“那儿,他们都在等着我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皇上不吃药,我咋办
皇上不吃药了,我咋办?这是最近好多人琢磨的问题。
首先琢磨这个问题的是负责炼丹的术士。要是皇上总不吃药,是不是他们的好工作就要失去了?
炼丹事务联系人赵高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以前他给皇上打理这项私人事务,那要是皇上不再吃药,是不是他就少了许多接近皇上的机会?
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个事儿,是个大事儿!
不行,我要发掘皇上身上需要我关注而我没关注到的地方!作为近臣,不研究皇上是失职的!
想到此,赵高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与烦恼当中。
想来想去,他发现有三处是他应该而且可以下功夫的。
第一处,还是从皇上的保健问题入手,不吃药,但身体功能的强健还是很重要的。
第二处,皇上最近老往藏书院去,像个怀春少年一样,这已经不是秘密。可惜他还没有得手,否则他的脸上就不会常常流露出思之不得的惆怅。
第三处,皇上添了几位小皇子,那么小皇子的教养肯定也列入了皇上的思虑范围,只是现在孩子太小,还没想得那么具体,像当初给胡亥选老师,就是五岁左右选的,这一晃,胡亥都十七了。
他母亲的,那小子都十七了,这么多年,把心思都花在这个白眼狼身上了!
想到胡亥,他就觉得肝儿疼。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啊!
胡亥那块料就是做衬裤的料,他非当作礼服面料来对待,简单白耗功夫!
好了。为了不再肝儿疼,他决定把胡亥甩到一边去。他找到了新的投资对象——公子高。
还有一个小皇子是他暂定关注的,那就是韩夫人生的儿子。刚几个月大。
郑夫人生的那个慰怀,他根本就没可能接近的,郑夫人虽然接触不多,但看上去对他保持有距离接触的警惕,也没什么眼缘,而且中间有大公子扶苏在那儿横着,人家要找老师也不会找他。
楚夫人那个也没可能,茹公主也比较看不上他,其实没跟茹公主打过交道。就是因为和李斯老头儿的关系,他们厌屋及乌了。
想了一圈儿,忽然发现,有一个是他可以重点培养的,那就是莺美人肚子里那个。虽然这还没到三个月,处于保密状态,但对他来说,皇宫无秘密,咸阳无秘密。以他多次和莺美人坦诚相待的经历。他们之间的交流肯定是无障碍的,合作必然是愉快的。
但愿她能生下来个活的!嗯,我要为她的肚子拜拜神!
………
想啊想,赵高想得一夜无眠。到天亮时。刚有点睡意,却被小外孙继业的笑闹声吵醒。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还有旁边小心呵护着的玉婷。他忽然悲从中来。他忙来忙去半辈子,想的都是人家的孩子。到头来,老天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一个外孙。
不行。他得去找女人,生孩子,赵家门儿上得有男丁!
赵高是个行动派,说找女人就找女人,他迅速地给要找的女人设定了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生育过的女人,那是已经检验过的土地,只需要放上新的种子就可以生根发芽了。
第二个条件,得岁数稍大些,不能娶个和玉婷差不多的,让玉婷管小姑娘叫小妈,这不合适!
第三个条件,得是非富即贵的,门户相当的。那个处理了的阎乐就是教训,小门小户的,见钱眼开,生出是非来,兜都兜不住!
根据以上三个条件,赵高把咸阳的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一个地梳理,这么一梳理发现了个惊喜。
太仆郑素有个女儿,男人得了急病死了,正守着寡。那女人生过一个孩子,本来好好的,后来得病成了聋哑。现在正是这女人需要呵护的时候,这要是把她娶进门,那他和太仆的关系不就更近了吗?
太仆不但管舆驾,还管着全国官府的畜牧事务,而他作为中车府令,只管皇上和宫中的用车事宜。这要是和太仆郑素成为翁婿,顶头上司成了岳父,那那那……天下养马驾车的就是赵高一家!
越想越美,越想越美,说动就动,现在就上门提亲!
他没跟女儿商量,就对小外孙继业说:“继业,一个人玩是不是太孤单了?”
继业摇摇头说:“不孤单呀,我每天跟狗狗玩,隔壁的棒槌也会带着他家的狗过来。”
赵高说:“那还是太孤单了,今天姥爷就出去,找个女人回来,让她生个舅舅出来陪你玩。”
“那他会托着我上树吗?”
“呃——,这个呀,让他努力吧!”
“这还得努力啊,咦~,那好吧,就让他给我牵狗吧!”
“牵狗?!”
“牵狗都不可以吗?”
“好吧,让他试试……”
玉婷吃惊地听着父亲和孩子的对话,父亲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到续弦了?
………
………
赵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来到郑素府上,很快,管家客气地把他请了进去,说老爷最近身子不好,本来是不见客人的,但是中车府令赵大人到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赵高见到郑素的时候,他暗暗地吃了一惊,本以为最近他是小病休养,没想到几天不见人就瘦得脱了型儿,一问才知道,他是拉肚子止不住,拉得都直不起腰来。大夫看了好几个,药也换着吃,可就是不见效。眼看着肠子都要拉出来了,一家人愁得恨不能把病挪到自己身上。
看到一个脸色发灰,眼神涣散的病人强撑着陪着客人说话,这客人如何脸皮厚也是坐不住了。赵高把慰问的意思送到就赶紧出来了。
娶寡妇的事儿也暂时不提了。
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郑素死了,他能不能顺利升为太仆?
如果郑素死了,他升不了太仆,却娶了郑素的女儿,那他就少了一个投资机会,因为妻子的位置只有一个。
明显现在不是入手的最佳时机。
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争取把郑素的位置搞到手,如果他当上了太仆,那就是位列九卿,国之重臣了。
对,思路正确!这个事情要好好地运作一下!
赵高这样的英才怎么可以长期屈居人后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给我当娘吧
小寒是从胡亥口中知道赵高的新动向的。
胡亥现在老来藏书院学绘画和书法。他学也不是真学,其目的昭然若揭。
小寒也就任由他晃来晃去,有他这么来回晃着,嬴政来了也不好不顾体面、动手动脚的。
胡亥说:“姐姐,赵高这个人太势利!”
小寒放下手里的笔,认真琢磨这双桃花眼中的内容。他憋了半天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问:“你今天才知道他势利吗?”
胡亥叹口气说:“咳,其实早知道的,我年龄不大,但未必愚蠢,他以前吧,为了我挺操心的,我虽然有时候浑了点儿,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看重他的。但是自从那羊皮天书、蚂蚁天书、还有黍子地里出现天书之后,我的行情下跌了,父皇不再宠着我,他也紧跟着离我远了。最近,他老去高哥哥那里,两人还一起打猎。高哥哥送给他特别好的一匹马,让我给撞见了。”
小寒心里一咯噔,随便跟了一句:“这么巧?”
胡亥说:“嗯,也是碰巧了。我这人吧,一直不太懂事,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也该长长心了,于是就想着在赵高生日那天去他府上看看。那天,我挺郑重的,还带着媳妇明玦,结果就撞上他们俩了。”说完,他不忿地撇撇嘴。
小寒故意说:“也许你想多了吧,你能去看,当然别人也能去看的。赵高是红人儿,谁不想沾一沾呢?”
胡亥摇头说:“姐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这是对我彻底放弃了。他想攀新枝儿呢!高哥哥最近挺旺的,他从月氏那边出使回来。又打理着皇陵那边的工程,本身就挺惹眼。而且他会做生意,手中还有钱,他八房媳妇七个老丈人一起帮着他,所以,他现在在咸阳最红了。比大哥扶苏都不差呢!”
说完,他偷眼看了小寒一下,结果正对上小寒审视的眼神,他尴尬地低下头去。
小寒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胡亥犹豫了一下。说:“我娘,也就是莺美人,她怀孕了。她现在只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当成宝,对我也不好了。唉,胡亥现在是没人要的孩子了!”说完,他瘪了瘪嘴,好像要哭似的。
小寒一阵恶心,他母亲的,你都娶了媳妇的人了。还在这里假装流浪儿童!
“哎,你也长大了,不需要吃奶了吧,要娘有用吗?”
胡亥还是瘪着嘴说:“姐姐。你不理解的,没娘的孩子终究要一个娘来疼,要不。他可怜啊!”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
小寒一怔。嗯?这家伙真动感情了?
胡亥委屈地放下笔,巴巴儿地望着小寒说:“要不。姐姐,你来给我做娘吧,你对胡亥最好了!”
小寒差点让他雷倒,妈呀,要多倒霉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旁边收拾衣服的春桃也愣了,她脸上的肉跳了两下,完全石化了。
胡亥“扑通”一声跪下,“姐姐,我就管你叫娘吧,好不?你就答应了孩儿吧?胡亥会好好孝敬你的!”
小寒完全不会了,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都忘了,怎么就吐不出来呢?
“你快起来,快起来!你不起来,人家以为是跪下求婚呢?你咋不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呢?”
“姐姐,你说啥,哪有男人跪下跟女人求婚的?”胡亥一脸不屑。
小寒做势“呸”了一下,说:“你也知道你是男人?男人哪有见人就认娘的?你要是在大街上捡个老太太回去养,我还信了你有慈悲之心。现在我年轻力壮,不要人养,反倒要你这么大个儿子?做梦吧你!你这是拿姐姐我开心呢!滚!”
胡亥讪笑着站起来,一边拍衣服一边说:“看看,又把姐姐惹毛了,姐姐你也太冲动了,这么点儿事儿,你至于吗?我这是敬重你呢!”
小寒说:“去,到一边凉快去,没事儿干拿你姐姐开心!你叫我叫娘,那扶苏不就成了你………,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胡亥嬉皮笑脸地说:“姐姐,别提大哥好不?你看父皇愿意你提大哥吗?你以为胡亥看不出来吗?父皇恨不能把坤宁院搬到你这儿来!也别怪胡亥嘴欠,你跟大哥没有未来,父皇不会让你出去,也不会让他回来的。我要是父皇,我也会这么干!哪个男人能容忍………啊,你说是不是?”
“滚蛋!”小寒一阵恼怒。她想得到的,未必喜欢别人说出来。
“嘿嘿,姐姐,别恼啊,没有个推心置腹的人在你跟前,你说你多可怜!胡亥呢,是给你指条明路,你跟了父皇,当我的娘,你好我好大家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呸,你娘的某某肾宝!”
“呀,姐姐你别骂人呀!”胡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姐姐,今儿——,那个春桃你出去!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儿呢?你听我们说体己话都听了半天了,滚!”
春桃吓得磕绊了一下就出去了。
小寒冷着脸看着他,她倒想看看这个脑壳里装着什么颜色的屎!
“姐姐,咱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趁着父皇有这个热乎劲儿,你就从了吧,只要你点头,这咸阳宫里,今后你是老大!胡亥这个儿子呢,你就认下,今后只要胡亥有那么一天,保证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你要是不认呢?哼哼………”
小寒眯缝起眼睛打量他,这家伙经历了半年的谣言洗礼畸形成长了,现在变得这么阴险龌龊。
她笑呵呵地鼓励他:“说说,我要不认下会怎样呢?”
胡亥晃着脑袋说:“姐姐,你可知道,父皇去世以后,那些没子女的后宫女人是什么命运吗?你可知道莺美人——我那娘,她整天怕什么吗?”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两声,等着她害怕。
小寒呵呵一笑,轻飘地说:“知道,不就是陪葬吗?这个早就听说了!”
胡亥近前一步,说:“你不怕吗?你这么年轻美丽,这么让人割舍不下,你真的不怕吗?”
说着,他就把他的两根手指轻佻地从小寒的脸上划了一下。
“啪!”小寒扬手就是一耳光。
“出去!你信不信我把今天的话跟你父皇说?”
胡亥捂着脸,不甘心地瞪着小寒。
特么的,在扶苏手里惯坏的性子,到了父皇这里更嚣张了!
想了想,他放下手,嘿嘿一笑,说:“姐姐,你不会的,你最仁慈了,父皇最怕听这些死呀活呀的话,你就别惹他生气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但这事儿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胡亥思虑好久才得出的良策,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说完,轻佻地眨了眨他的桃花眼。
小寒被他气笑了,“哎,我说小公子,你好像思虑不周啊?”
胡亥问:“怎么?”他一副认真求教状。
小寒说:“即便我跟了你父皇,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生一个,干嘛要认你呢?实话说吧,我打算明天认只狗作儿子,你听明白了吗?”
胡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猛地一转身,再回头,以一副倾倒众生的姿态撂下一句话:“你太没素质了,不带这么侮辱人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陪着我,就是你的将来
胡亥说小寒没素质,嘿嘿,农夫与蛇不用讲素质。
下次嬴政过来,小寒就把胡亥说的话讲给嬴政听。讲完了,她抱怨了一句:“皇上倒是说说,这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你们皇家教育怎么搞的,把儿子们都教育得贼头巴脑的,没事儿干净瞎琢磨!”
嬴政不气反而笑了。
他笑的是小寒对他说话的态度,她随便多了,不再害怕,也不再矜持了。这让他也舒服了很多。这么大个咸阳宫,像她这么抱怨皇家教育的,也没谁了!
“皇上为什么不生气?”没达到进谗言的效果,她非常失望。
“这有什么生气的!”他慢悠悠地说:“他们是皇子嘛,自然惦记着自己的前途,若是个农人的儿子,他惦记的肯定是爹娘死了能分到几间房,是不是能分到一头牛?家业大了,惦记得就多了,上下一个理儿,不值得生气!”
小寒听得直皱眉头,他不是最怕儿子们提“死”字吗,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让胡亥这狗东西逃过去了?
嬴政望着小寒气鼓鼓的样子又笑了,她气鼓鼓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她在为他鸣不平,她心疼他呢!
他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啊,胡亥这样的儿子挺好,他提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哈,我们俩双宿又飞,让他叫你小妈,你不吃亏,他得实惠,你好我好大家好,嗯。好儿子,想得周到!”
小寒没话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头被门夹了吧!
胡亥的打算还不明了吗?
他想效法子楚,(公子异人。即后来的庄襄王,始皇帝嬴政的亲爹),图谋自己将来继承大位。那个子楚,自己亲娘的地位低下,在吕不韦的运作下,给华阳夫人作嗣子,而华阳夫人是安国君最爱的女人。等秦昭王去世,安国君继位,是为秦孝文王。华阳夫人成了王后,而子楚为太子。秦孝文王不久去世,子楚继位,是为秦庄襄王,自己的生母夏姬尊为夏太后,华阳夫人被尊为华阳太后。
胡亥这样打算,明明显显地是要把小寒当做那个不会生育又得宠的华阳夫人,他暗暗地盼着老子下来,儿子上去。这想法,不阴暗吗?
嬴政看着小寒一脸的不忿,心中的不兔子又跳得蹦蹦的,他很想问问她。她这么维护他是不是爱上他了。可是,又不能问,即便是爱了。为了面子,她也会给他一个冷脸。倒不如现在装糊涂的好。
“真没劲!我上树去了!”
她说完,就扔下嬴政向银杏树走去。
在地上。看他那个热乎劲儿,她也不自在,倒不如在树上能躲一躲他。
“那嬴政也上树去!”他随后就来。
他早就想在树上抱着她,和她一起看远处的风景。
小寒停下脚步,转过身,冷淡地说:“不许!”
嬴政死皮赖脸地说:“许!”
小寒扭过头去,不看他。四十多岁的大叔发春了,让人不忍直视啊!
片刻后,她说:“好吧,我不上树了,我打赵高!要不你跟我一起打赵高?”
嬴政犹豫了一下,打麻袋他是无所谓的,但打赵高,这传出去有点滑稽,听在群臣耳朵里未免不好。他不能为了讨好一个女人寒了满朝大臣的心。
“皇上不愿意,就忙自己的国事去吧,小寒就是个无聊女人,也只有打打赵高还有些乐趣!”
说完就开始活动手脚,准备打赵高。她一般都是短打扮,只要把筋骨活动开了,就可以正式开打了。
嬴政被晾在旁边,走也不甘心,在也很无趣。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她柔韧的腰胯拉直又弯曲。一会儿,麻袋被她打得晕头转向,而她还不时发出“哈,踢死你!”这样的动静。
他想,若是把小寒放在战场上,这也是个敢提刀上阵的主儿!
他不是不明白胡亥的打算,小寒一提胡亥认娘的事,他就开始冷笑了。这小猴崽子倒是心眼儿多,别看他年龄不大,野心倒不小。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呀?何况,他还要做万世君主呢,永生的事,小寒帮不了他,未必别的神仙就帮不了他。有小寒这样的非常人,就一定有别的能力的神,只要用心找、用力找,一定能把他们找到。
胡亥有这么个想法,虽说让他不喜,但也让他看到,这皇室子孙他还是没白当,要真没想法那才奇怪呢。他就不相信扶苏、将闾是没想法的。只要一天不立太子,他们就都在想办法。在他看来,即便立了太子,他们也还是会有想法,所以,干脆就这么糊涂着,起码兄弟之间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积极地看,胡亥想出这么个主意,可见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也不是个混吃等死的主儿。看来去年的一番折腾还是给了他教训,苦没白吃,懂得立大志了。
这样一想,胡亥就不那么让人生气了。
只是小寒,对于胡亥和赵高总是不依不饶,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就把她给得罪狠了。她那天不是欢天喜地地收胡亥为徒吗?
这女人真是怪了!
………
等小寒终于不再踢打赵高了,嬴政才走过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上汗水淋漓,他禁不住就想举起手来给她擦擦。
小寒抬眼看他一下,戒备地举起胳膊自己擦。
“皇上怎么还不去忙国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腔调。
嬴政气闷地望着她,这就是个野丫头,为什么他就放不下她呢?
“姑娘不是说让嬴政多休息吗?休息好了才可以管理国家!”
“呃,那好吧,皇上就休息吧!”她也要休息一下,不过,不能回屋,一回屋,他肯定要跟进来,于他同处一室,那个那个还是算了吧!
她在屋檐下放着的椅子上坐下。
春桃很有眼色地递了杯水过来,又把另一杯用托盘盛着呈给皇上。
嬴政也坐下来,喝着水,看着旺盛的银杏树,听着半大的公鸡母鸡在那里唧唧唧,心渐渐地就安静了。
“小寒,就这样也挺好的,如果日子就这样走下去。”他想的是天荒地老,有始无终。
小寒放下杯子,扭头看他。这是个执着的男人,自信狂妄的男人,只是,时不由我,咸阳宫是没有未来的。
想到此,她惆怅地轻叹一声。
“为什么叹气?”嬴政敏感地追问一句。
小寒淡淡地说:“为将来!小寒是没有将来的。”
嬴政恼了,他恼自己为什么多余追问一句,也恼小寒不能忘记她被囚禁的现实,还恼她看不到自己对她的真心。
强压着不快,他有些苍凉地说:“别想多,陪着嬴政,走下去,就是你的将来!”
小寒一阵苦笑,她不想陪,但是,有选择吗?
银杏树的叶子随着风的吹动一晃一晃的,地上的光斑也一晃一晃的,知了在叫,麻雀也在叫,藏的太监露了一下头,又把脖子缩回去了。
日子寡淡得像一年吃不到肉的肚子。
好吧,大家一起浑浑噩噩,等宫阙万间都作了土,这一具焦骨,那一具焦骨!
但是,即便死,她也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皇上,胡亥小公子说,赵高与公子高过往甚密。朝廷对于公子们和大臣的交往没有约束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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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明着上眼药呢
“皇上,胡亥小公子说,赵高与公子高过往甚密。朝廷对于公子们和大臣的交往没有约束吗?”
当小寒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嬴政深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小寒这是明着给赵高上眼药呢,但是她这话未必没有打击他其他儿子的意思。
他不相信扶苏和大臣们就没有私下交往,是人,他就有私情和私欲,皇子们怎么可能例外呢?只不过,他们的区别在于分寸罢了。
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约束么,没有明面上的,但是规矩大家都懂,他们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扶苏不就和李由、蒙恬要好吗?”说完,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小寒一眼。
他提到扶苏,小寒眼神躲闪了一下,这话让她心中一痛,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打击赵高,她没时间让自己想那么多。
“皇上,潜规则和明规则区别大了。潜规则的解释权在皇上,也在臣子,事情不严重的情况下,大家都默认了它的存在,也都会给自己找免责的理由。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怕就怕的是日复一日的积累。大臣和公子们的交往虽说人情往来不可避免,但这交往当中难免没有相携互助的成分在里面。而这种相携互助又与黔首们邻里亲朋的交往不同,难免不会对朝廷的决策造成影响。特别是……”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特别是什么?”
小寒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特别是在大位继承的问题上!”
嬴政一阵气闷。他不是不明白,他是不愿意提。而小寒好像在任何问题上都没有顾忌。她根本不想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感受!
可是,自己要的不就是她这份坦荡吗?
“皇上。这话让您不舒服了吧?”小寒似有欠疚。
嬴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悻悻地说:“确实不舒服了。你把皇上得罪了!”
小寒低头一笑,用手撩了一下头发,嘲讽地说:“早就得罪了!”
这一低头的风情,让嬴政又是心中一动。他也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怎么就让这么一个不驯的女子搞得晕头转向的?
他痴迷地望着她,她的优雅的颈项、精致的下巴和随意扎着的头发,怎么看,她都是美的,而她对于自己美貌的这份不以为然让这美丽又添了天然。他心中慨叹一声。如许年华,如许春光,难道他们就要像老头子和老婆子一样静静地做伴吗?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拳,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他还是想抱着她,亲她,呼吸她身上的味道……。
“小寒!”他的声音,带着他的渴望和爱恋。
小寒应声看他,眼神戒备,他委屈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寒!”他想把她扣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寒身子一僵,他的手如此有力!
望着他渴求的眼神,她的心中一声慨叹,就像秋凉了。早晨出门,门前到处都是雨水打湿的落叶。
她咬了咬牙齿,看看四周。轻声却坚决地说:“皇上自重吧!”说着,她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大手。
嬴政俯身过去。立即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的力气,哼!
小寒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因为用力,她的指关节变得发白透明。
嬴政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低着头使力,他只能看到她头顶的黑发和她精致的小耳朵。他恨不得现在就俯下身去,把她的耳朵含在嘴里。
小寒发出“吭、吭”的声音,她快哭了。
远处的军士木然地站在藏书院的门口,院子里除了鸡叫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嬴政气恼地放开,再不放开,她真哭了!
他颓然地说了一句:“你气我!”
他说得咬牙切齿,如果可能,他真的要咬她的。
小寒可怜地往后缩了一下,摇摇头,她揉了揉捏疼的手腕,长出了一口气。
她能怎么办呢?爱这种东西是不能施舍的,她做不了假。她心里还惦记着上郡的扶苏呢!
即便没有扶苏,难道随便一个男人对你说,我爱你,你就能爱上他吗?
嬴政盯着她的眼神,怨恨、可怜,春心荡漾了半天,落在沙滩上,没起波澜反而沾上灰了。
此刻,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处理赵高上,她“进谗言”的机会实在选得不对!
可是,他来藏书院的机会本来就少,其他时间她到哪儿逮他呢?这个话茬儿既然挑起来了,就得想法使它走下去。
“皇上,小寒以前读书,读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心中甚是喜欢”。
嬴政懒懒地回应了一句:“哦,那就说说看。”
小寒舔了下嘴唇说:“那书上说有个人叫张伯行,他到一个地方做官,做了相当于郡守那么大的官吧,当地的下属官员一看,新上司来了,就纷纷登门拜望,还都带着礼品,这弄得他不堪其扰,于是他就在大门上贴挂了个《禁止馈送檄》,那些上门的人一看那其中的句子,就不好意思登门了。”
嬴政问:“是些什么话?”
小寒一字一顿地说:“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说完,她便灼灼地盯着他。
嬴政砸吧了下嘴巴,沉默不语。“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大秦的官吏考核严格,但是,还真没有具体的条律去管管这“交际之常”。
“小寒,你这书哪儿来的?”
小寒翻了下白眼,抬手指指天,说:“皇上若信小寒是从天上来,那书就是从天上来。若信小寒是逆着时光走来,那书就是从后世贤能那里来!”
嬴政嘴角抽动了一下,一说到这问题,他就摸不着了,而小寒自己则表现得更加无奈。
“皇上,咱现在说重点好吗?”小寒巴巴地追问了一句。
嬴政点了点头,心说,好吧,说重点吧,你的重点不就是想利用朕把赵高杀了吗?
小寒说:“皇上,小寒刚才提到的公子高向赵高送礼的事儿,您想想,赵高受了别人的礼,他拿什么报还呢?公子高向他送礼,图谋的是什么呢?他就是个管舆驾的中车府令。难道公子高送他一匹好马是想让他帮着自己养马吗?”
嬴政撮了下嘴唇,没吭声,他们图谋的是什么,他当然想得清楚,赵高是近臣嘛,一个“近”字,决定了赵高在别人眼中的价值。但这种事,较不得真,就是梁辰这个近侍,在别人眼中也是极其特殊的。难道他能频繁换人吗?他身边总要有人可用吧!再说了,谁换到他身边来,不是别人眼中的近臣呢?
这个问题,不是人的问题,而是位置的问题。
想到此,他说:“小寒,皇上身边总要有信得过的人,靠得住的人,即便他们有些小毛病,也不能揪住不放。《论语》里不是说:“仲弓向孔子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吗?”
小寒一愣,嗯?不是说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吗?怎么他还“子曰”上了?
好吧,你“子曰”,那我也“子曰”吧!
她说:“皇上,这个篇章还有后半段呢,仲弓问:‘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说样看上去是说,皇上只要您相中了谁,任用他们就好了。您所不知道的那些贤人,难道别人就会舍弃他们吗?说来说去,一个官吏能不能被选择,靠的是选择他们的人的标准。如果这个标准有私,那么选上来的这个人,相应的,他的人品就是不可靠的。正所谓一心可以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小寒想问问,皇上您选赵高的理由是无私的吗?”
嬴政一时语塞。
赵高这个人,他真的很勤奋,很好学,很负责,论管车马那套本事,在咸阳他是数得着的,但自己让他做中车府令,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本事吗?
他允许赵高亲近自己,不也是有私心的吗?
此时的小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像个学室里的先生,而他自己则像个不会背书的学生。
“小寒,你这么认真,弄得朕不舒服呢!”他故意板起面孔。
在她面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君王的架子撑起来。
小寒在心里“嗤”了一下,心说,你要舒服了,天下人就不舒服了!
她说:“皇上,小寒就是个小商人,为君之道是不懂的。但小寒读的书多,亲贤臣而远小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赵高为皇上打理私务,把小寒献给皇上来讨皇上的欢心,这明明显显就是个私心极重、媚上取宠的小人。民间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今天献给皇上一个玩艺儿,明天献给皇上一个女人,讨得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那皇上回报他的是什么呢?如果您回报他的不能让他满意,他要的将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小寒停顿了一下,她直视着皇上的眼睛,确认他在耐心地听,才接着说:“皇上想过吗?这种人是贪得无厌的,他要的最终可能是——皇上的江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家生孩子去吧
太仆郑素病得不行了,皇上让梁辰去慰问一下。
慰问只是个意思,做皇上的总要有个姿态。更重要的,是考虑接下来的太仆人选。
蒙毅被召了来。
在皇上心里,蒙毅是个有公心的人,而且他管着监察,对大臣们的情况知道的比他还多。
“郑素如果去世,接下来谁当太仆为好?”
听了这话,蒙毅就是一怔,太仆这个位置这么重要,皇上这是问他意见呢?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会儿,他们是在坤宁院的榛树旁,小太监们都木然地立在廊柱之下。他想了一下,摇摇头,说:“太仆的事情,皇上做主,蒙毅只管就皇上提出的人选提些微看法。”
嬴政微微一笑,他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认真,谨慎,懂得分寸,但需要为社稷出力的时候,又绝不退缩。
“那么——,赵高?郑环?还是黄佑达?”他提了三个名字,一边观察着蒙毅的反应。
蒙毅心中一突,皇上把赵高的名字排在前头,这意味着,赵高就是皇上属意的第一人选。想了一下,他说:“赵高管理宫中舆驾多年,业务熟悉,又深得皇上信任,若离开,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若让他同时兼理全天下官府中的车马事务,势必会分了心。”
皇上意会了,他只说赵高业务熟悉,而不提他的毛病,并不是说他没有毛病。而是说他还不能担当太仆这个大任。
至于他们有没有私怨,皇上并不太关心。蒙毅这个人他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如果大臣们处事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接着说!”
蒙毅点点头,说:“郑环是郑素的儿子,这几年,郑素的身体时好时坏,原本就是他在帮着郑素做些事情,只是因为要避嫌,才没有站在前头。如今郑素不好了,郑环这个人,皇上考虑吧。他的年龄也正相当呢,只是看皇上考虑不考虑一个家族在某项业务上经营多年的影响了。”
嬴政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郑环那个人很务实低调,出身好,风评却并无不好,和其他的高官子弟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黄佑达呢?”
蒙毅想想说:“黄佑达年轻实干,能吃苦,这个人办差的热情很高,有人反映他不太会和同僚协调关系。所以,做得多,得到的抱怨也多。”
赢政“哦”了一下,这个情况他倒是不知道的。他一见黄佑达精神气儿十足的样子。就不由得喜欢,敢情他是个不会协调的人。
“好吧,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了!”
蒙毅点点头,就要躬身告退。
“对了。将闾回来说,蒙不弃和他一起出去立了大功。”
蒙毅谦虚地“哦”了一下。说:“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细说,……他年轻,历练历练,懂得做事多动脑筋就好。”
……
赵高看着蒙毅离开了坤宁院。今天是他关键的日子,他强烈要求见到皇上。,蒙毅出来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就面无表情地走了。他立马心中一暗,皇上找蒙毅肯定也是关于太仆的事。蒙毅这个人,是绝不可能给他说好话的。那个人太傲,眼里装不下比他强的人。
小太监焦俊把他让了进去,皇上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活动拳脚,正是术士温泽友教的那套养身功。
等皇上收了势,焦俊递上面巾擦过汗,又喝了一杯水,皇上才朝他这边看过来。赵高急忙近前跪下,口称皇上。
“起来吧!”
赵高规矩地起来。
“你还别说,你找的这个姓温的,创立的这套功法,练上一会儿身体就变轻了。”
赵高笑笑,这是好兆头,皇上这是领他的情呢!
“是为太仆的事来的?”皇上开门见山。
赵高讪讪地笑了,这事儿也不用藏着掖着,就是这么回事。
“皇上,赵高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可以把这个事情做好。原本现在做的就是这一套差事,只不过区别在于数量和范围的大小。所以,赵高请求皇上……”说到这里,他惴惴地看着皇上。
皇上此时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赵高不由得身子一抖,赶紧把头低下。
皇上没有立即说什么。他抬头看看榛树,伸手拽了一片叶子。凑进一闻,有点清淡的味道。
他想起小寒说的那些话。
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不是图谋很大?
他有那个本事吗?
“赵高啊,宫里新添了几位皇子,将来少不得要你出力呢!”
赵高心中突地一阵兴奋,皇上这么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皇上又说了:“但是,给他们找老师也是件头疼的事啊,光是本事大,人品不好不行,本事大、人品好不会管孩子也不行。本事吧,还好说,可是人品怎么看得出来呢?赵高,你说,小人如何识别呢?”
赵高迷惑不解,怎么从孩子的教育扯到老师的人品上了,难道不是让他去教,而是要让他代为选拔老师?
“啊,这个问题嘛,赵高以前没考虑过,但活了这么四十来年,也还是有认识的。”
皇上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赵高说:“小人的第一个表现,就是嫉贤妒能,总觉得他最强,别人都不行。他容不下别人的好,不想看到别人受重用,不想看到别人比他强。于是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通过歪门邪道的方式来突出自己,大吹大擂、夸夸其谈,甚至搬弄是非、妖言惑众,以此混淆视听。他们总是千方百计给别人设置障碍、制造麻烦,看到别人倒霉了,他才舒坦。小人的心思全都用在了这上面!”他说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李斯的那点事儿。
皇上又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赵高又说:“小人的第二个表现,就是投机钻营。他们总是东打听、西打听,时刻想着什么人可以为我所用,动不动拉帮结伙,吃吃喝喝拉近感情,或者一起打猎、赛马、小赌贻情。总之,这些人之间看着称兄道弟,亲密无间,其实往往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结盟。这种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无形中便在大的领导核心之外,产生出另外一个小圈子、小核心,久而久之,这个小核心就会影响到大核心,甚至会挑战大核心的权威,于国家来讲,这些人的做法很有可能就是谋逆。”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扶苏和蒙家兄弟。
皇上问:“那么,依你之见,小人的第三个表现是什么呢?”
赵高说:“小人的第三个表现嘛,就是做事情偷偷摸摸,表面上却表现得坦坦荡荡,一点功夫全表现在嘴上。上司一有事情,不管公事还是私事,他就上蹿下跳,看着比谁都忙乎、比谁都热心。取得了一点成绩就经常有意无意地邀功买好,有一点苦劳就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种人,往往最具欺骗性。”说这些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是梁辰。
嬴政笑笑,问:“小人还有其他表现吗?”
赵高认真地想想,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皇上,给小公子们找老师的事情别操之过急,他们还小,长到差不多大的时候,看他们的性情以及志趣吧。或许老师的本事不要多大,只要身边亲近的人就能教养好呢!”
嬴政点点头,说:“嗯,你说的有道理!赵高啊,根据你刚才说的小人的表现,你对照对照自己,你是小人吗?”
赵高一下子愣在当地,这话怎么说,我怎么能是小人呢?
“皇上啊,赵高赤胆忠心,从不结党营私,从不邀功取宠,一年到头,忙得,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生啊!”
皇上“噗嗤”一下就笑了,“赵高,今天啥也别干了,回家生孩子去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将闾回来了
巴巴儿地见了趟皇上,皇上却让赵高回家生孩子去,这让赵高非常郁闷。
明显的,皇上在太仆的事情上不想吐口,在那里吊着人。而他对这位一肚子沟壑的皇上也是没辙没辙的。人家同样年富力强,人家同样足智多谋,人家同样勤奋刻苦,不同的是,人家托生了个好人家,这让他有什么办法呢?
刚走出宫门就迎见一位一脸喜气的年轻人,赵高又是一阵气闷,看看,又是一个托生得好的家伙!
将闾乐呵呵地迎上来,行了个礼,说:“赵大人安好啊?有日子不见了!”
赵高忙认真地还了个礼,这些公子们,还是要周到对待的。
“是有日子不见了,公子出去办差辛苦了!”
将闾心里有点小得意,意气风发地说:“为朝廷效力,为父皇分忧,应该的!”
“啊,对、对、对,公子说的是呢!”
打着哈哈,赵高就跟将闾告别了。走了十几步回头看,将闾已经转弯找不见了。他不禁停下脚步。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投资对像又找错了?
最近,这个将闾被派出去了,也不知办的什么差,打听了一圈儿,也不知详情,只说是去了南边,皇上亲自指派的。
看来,这是件秘密差事!
派一个人去做秘密的事,可见,这个人是被充分信任的。
没想到,那个整天凑热闹、找乐子的将闾不声不响地成了皇上信的过、靠的住的人,这。这,这。这不是逗人玩儿吗?
实在郁闷!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将闾怎么就能得了皇上的欢喜!
既如此。他要不要把宝压在这个将闾身上呢?
可他要是来回换子,是不是也不太好呢。会不会,最终所有的子都将弃他而去,因为他的忠诚度让人质疑?
怎么办,赵高的前途在哪里?难道赶一辈子车,就是他的命运?
“赵师父,赵大人!”
正琢磨着呢,胡亥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跳下来的动作轻快潇洒,让赵高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同样是腿断了,胡亥还断了两回,可是人家恢复得这么好。而他现在一到阴雨天就疼,若不是在别人面前要争个脸面,他真想疼的时候找个地方靠靠,分担一下身体的重量。
“赵师父,赵大人!”胡亥嬉皮笑脸地过来。
赵高矜持地点点头,对他,他就不施礼了。这小子。就是个不成器的白眼儿狼!
胡亥也不以为意,他打过招呼就想走了。他的前途,不在赵高身上。
“小公子去看莺美人?”
赵高看似随意地打听了一下。打听,对于能臣是非常必要的!
胡亥摇摇头。说:“不是,她怀孕了,对胡亥不太搭理了。胡亥去了也没意思。我要找小寒姐姐学书法去!哎,对了。赵师父你看见过小寒姐姐写的字吗?胡亥觉得比起您的也不差呢!”
赵高撇撇嘴,心想。胡亥这是什么品味,一个女人写的字哪能跟他比!小寒写的字在她店里挂着呢,他怎么会没见过?娟秀有余气力不足!如今这胡亥要跟她学写字,这到底拜的是何方的神?
“小公子不觉得她的字有些女气吗?”他讥讽地说。
胡亥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不在乎,她写得再难看也有人欣赏,胡亥这是去搭个便车,混个脸儿熟!机会呢,还是得自己争取,是不是啊,赵老师,赵师父!”
赵高不禁感慨地点点头,他们之间早就坦诚相见了,所以,胡亥也不避讳了。虽然他对胡亥比较失望,但胡亥今天能这么主动地寻找机会,还是让他欣慰的,他把胡亥的成长毫不犹豫地记在自己的功劳薄上。
“小公子,有志不在年高,百里九十为半,好好努力吧,赵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胡亥马马虎虎地点点头,把这掺了水的诚意收下,说了声“回头见”,就错身走了。
赵高想弃子,他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现在将闾回来了,他得赶紧跟他贴身肉搏,要不,机会永远照耀的是那些站在前排的人。
急匆匆地赶到藏书院,一进院门,就听到里边逗狗的声音。
“儿子,儿子,过来!”这是小寒的声音。
一只小笨狗呆头呆脑地往前蹭了蹭。抬头看看,“汪呜”了一声。
“儿子,过来,过来有吃的!”小寒蹲下,手里抓着块吃的。
小笨狗扭着小屁屁急匆匆地过去。小寒把吃的放在地上,爱怜地用手指给狗狗梳理背上的毛。
旁边的将闾也蹲下,叫了声“儿子”,那狗只顾吃东西,不理他。
将闾还不死心,又叫了一声“儿子”,这次叫得声音大了,狗不满意地冲地“汪呜”了一声。
胡亥真的生气了。
小寒真的认了一条狗为儿子,这不是羞辱他吗?
可是,羞辱他又怎样?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哼,你不想做华阳夫人,那未必我就没有做子楚的命!
他快步走过去,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声“哥哥,姐姐!”
将闾从地上站起来,说了声:“呵呵,有日子没见,胡亥你又长个儿了!胡子也长出来了!”
胡亥别扭地摸了一下嘴唇上的小绒毛,这事儿看见了就看见了,还说啥?”
小寒也从地上站起来,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来啦!”
胡亥热情地回应了一声:“来啦,来找姐姐学书法呢!”
小寒没吱声儿,又蹲下去看狗狗吃东西。对于胡亥,她真的很排斥,但,要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她就更不能掌控事情的走向。不能掌控,也就不能及时做出应变,所以,只好让自己这么忍着。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在她的努力下,胡亥放下野望,皈依佛门,可是她自认她是没这个本事去度化他的。胡亥已经被赵高和他那个家庭灌输得满满的了,他不可能倒空了,把她的想法装进去,然后跟着她走。
胡亥只好尴尬地没话找话:“哥哥,你这些日子干啥去了?听说是出了趟远门?”
将闾大嘴一张,露出一口白牙。“出门办差去了。领了父皇的旨,去吴中拿人!”
“拿人?拿到了吗?”
将闾得意地一笑,说:“拿到了,当然是拿到了。你哥哥我出马,还能拿不到吗?”
小寒听了就是心里一突。今天将闾一来,她就想问来着。但是一进院儿,将闾就逗狗,她如果太急切,就显得怪怪的。所以,她一边逗狗一边在等机会。没想到他们倒是说起来了。
她站起来问:“过程顺利吗?被拿的人,押来咸阳了?”
将闾摇摇头,说:“没有,根本不用押来,大老远的,在当地就处理了。他那罪,一过堂,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押了两天,推出去就斩了!”
他说得轻松,小寒却听得头皮发麻,她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死的人是什么人?”她本来想问问,死的可是叫项梁?但这样问就太白了,显得她很妖精,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把项梁之事的起因跟将闾说。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她就是很妖精,但她还是希望低调一点,别让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将闾说:“死的人是一个专门给人帮忙办丧事的。他出身还不错,是故楚国大将项燕的儿子。他本来就在老家下相有个命案,后来逃到那吴中一带隐避起来了。咳,这也就是在会稽郡那个地方!要是在咸阳,怎么会让这样一个户籍不清的人躲藏那么久?”
说到这儿,将闾忽然打住,看了小寒一眼,他觉得他失言了。
他听说小寒也是没户籍的,就因为这,她才混在李斯府上做了家奴。虽然,大哥扶苏跟她过得如夫妻一般,可是他们没有婚姻程序,她的身份至今是模糊的。
不过,她进了宫,父皇又这般对待她,身份的问题,谁管呢?
小寒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将闾是个好人,她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
她问她关心的问题:“那么,他的主要社会关系都理清楚了吗?”
将闾说:“主要社会关系嘛,他侄子项羽没有命案,但是在下相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后来又参与他叔父一伙的活动中,有妄言朝政和以古非今的嫌疑,已经送去服徭役了。其他一起办丧事的人,都遣散回原乡,交给当地管理了。”
小寒“哦”了一声,一时有点茫然。
项梁完了,项羽服役去了,是不是咸阳就安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始皇帝来藏书院的时候,将闾和胡亥刚走。他们来的事情,早有小太监给他报了信儿,他也踏下心来,专心做事,想着去的时候能避开他们。
做老子的,当着儿子的面儿追女人,这事儿怎么说都有点难为情。
要是小寒答应了他,他给她一个名分,也就不用这么尴尬了。可是,她什么时候答应他呢?
小寒看见他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上正抓着块石头。
嬴政看看她那表情,放心地走过来。她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在愤怒当中,只是平静如水地看着他。
“在做什么?”他问。
“准备搭个狗窝!总不能让它住到屋里去。过一段,它就长大了,天也热了。”
“找人搭吧,看把你的手弄得!”他一步过去,劈手就把那块石头抢了过来,扔在地上。
小寒无奈地瞪着他,他心疼她,她当然知道,但这有什么用呢?
她拍拍手,只好等他走了再做。有他在这儿杵着,她什么都做不成。
“别这样看着人,嬴政又没做错!”
他抱怨了一句,就错开眼珠,他很不想看她这种眼光,如果不面对,他心里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想法,面对面这么看着,他就觉得近乎绝望。
他娘的,攻下她,比统一六国还难!
“走,去做饭!肚子饿了。”他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
只有做饭、吃饭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些温柔的感觉。
小寒只好跟着他进来。天热了。需要开着门,屋子里到底亮堂多了。
“我们今天吃什么?”嬴政没话找话。
小寒却问:“他们送来了鱼。皇上想怎么吃?”
嬴政嘴角流泄出一丝笑意,她问他吃什么。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快慰地说:“你看着做吧,怎么做都行!”
小寒想了想,说:“清蒸吧,蒸出来的肉嫩!”
说完,她就去做准备工作。
嬴政就倚着门框看她做饭。看她把黍子面先粉好了,放在笼屉里,再看她一点点地刮鱼鳞。然后划花刀,撒姜丝,等黍子糕蒸好了。再把鱼盘放在笼屉里。
“再加个菜吧!”嬴政说。
看她做饭的过程,他的心非常安静。天下,暂时不去想了。这个小空间里,蒸腾着热气,飘散着香味,此刻在,就享受此刻!
小寒又去切了豆腐,打了个蛋,准备做锅塌豆腐。她始终在做事。专心致志。
打好蛋,又把黍子糕拍打成薄片儿,再刷上一层酱,卷起来。用做衣服的线一勒,就成了一个个带着纹路的糕花儿。
然后,煎豆腐。炸糕花儿,最后。才把豆浆热了,算是这顿饭的汤。
嬴政雀跃地说:“终于好了。都要饿死了!”他一手摸着肚子,一手随意地捏起一块糕花儿,放到嘴里。
小寒嫌恶地撇撇嘴,说:“咦~,也不看看手干净不干净!”
嬴政嘿嘿地笑,也没说什么,他从院子里把椅子搬进来,放在灶台前的空地上。
“嗯?就在这儿吃?”小寒奇怪地看着他。
“嗯,就在这儿吃,饿了!”说着就低头吃东西。
小寒只好把灶台收拾得利索点,把碗盘归置尽量方便些。
“皇上也真是任性,这样吃饭倒像个刚刚锄地回来的农人!”
赢政还是嘿嘿地笑,他在赵国生活的时候,有的人家就是围着灶台吃饭的。一家人在一起,挺好,挺热乎的!
“这鱼真嫩!”他吃得很满足。
“嗯,蒸着吃就比炖着吃要嫩。而且,还可以保持它的完美形象!”
嬴政乐了,他伸筷子从中间戳下来一大块,说:“这下它不完美了!”
小寒翻了个小白眼说:“捣乱!”
嬴政更乐了,她的这点风情,总是让他心动。真想放下筷子不吃饭了,好好抱抱她。
小寒却停下筷子,若有所悟地说:“皇上,以前小寒听到‘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总是不太明了,今天是真有感悟了。”
“哦,什么感悟,说说看!”他知道小寒又要把他当作学室里的学生,但是,她高兴,就由着她!
小寒说:“我做鱼的时候,有时候不小心,就会把好好一条鱼做得支离破碎。端到桌上,看着形象不好,吃的心情也就不好了。现在,做得多了,总结出了做鱼的技巧:第一,不能火大,火大了,水沸腾的厉害,鱼肉会碎掉,而且煮出来的肉变老,口感不好。第二,不能用铲子去翻腾,一翻腾,鱼肉就不完整了,没法码盘子。这需要一次性把汤放足,让它将将淹没鱼身。”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吃鱼。
“小寒想,治理国家也是这个道理。以前说过不能火大了的道理,现在就不说了,现在只想说说为什么不能乱翻腾。人活着,居有定所,衣食有余,家人齐全,心才安定。人心安定了,整个社稷就安定。社稷安定了,才能腾出时间发展生产,开荒的开荒,炼铁的炼铁,只有生产发展了,才能贡献大量的赋税让戍边的将士们安心戍边。边防稳固了,朝廷就不用分出精力去大量征兵、调集粮草,也就不会有新的民怨。这样整个天下都没有怨气,各安其分,各谋其事,多好!”
嬴政又笑了,他看着她为他的天下操心就安慰得不行,这是多体贴的女人呀!
“皇上,所以,不能乱翻腾,就是不能让黔首们觉得不安。税赋少点,他们担子就轻点,徭役少点,他们就能家人团聚。一起种地,一起生活。对朝廷的怨气也就少点。皇上,您就是那个拿锅铲的人。翻腾到什么地步,这鱼还能不能吃,全看您的了!”
嬴政会意似地“嗯”了一下,上次她说他就是个添柴的,这一会儿功夫,他又变成厨子,和她在一起真是愉快呀!
他很配合地问:“那么做鱼汤要宽,于国家治理而言,这该怎么理解呢?
小寒想了一下说:“这就是个打比方。不严谨的。汤宽可以理解成藏富于民,让人心安,也可以理解成减少言论的束缚,让人心里轻松,还可以理解成减轻刑罚,让犯了罪的人能有重新劳动和生活的机会。”说到这里,小寒感叹了一声,她夹了一筷子鱼放在皇上的碗里。“皇上,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句话,小寒是非常认可的。皇上每天那么辛苦地劳作,不妨给黔首们一个稍稍宽松的环境。他们心平气地种地,皇上心情舒畅地治理国家,这多好!”
嬴政看了看那块鱼。很领情地看了小寒一眼,开始小心地择刺。
小寒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今天的豆腐做得还是不错。
她想,做豆腐也是能拿来说事儿的。也是要看火候,也是不能乱翻腾,只不过有一句现成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也就顺手拿来用了。
赢政的豆浆喝完了,他伸着碗,说:“再添半碗”!
小寒就接过来,又给他添了半碗。
这时候,嬴政说:“现在,时机不对!将闾去做什么,你现在知道了,就有那么些人,对统一前的旧国念念不忘。到处流窜,聚众生事。你看到咸阳平平安安,在别的地方,地方官员对这些人都睁一眼闭一眼。如果放多了水,给他们很宽的汤,这些死鱼就要变成活鱼,那可就别想吃鱼了!”
小寒沉默了。她想起建国初对旧势力的严打高压,这在当时真的是必要的。矫枉过正要不得,但矫枉必须过正,因为“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
“小寒,朝廷需要时间!”放下碗,嬴政凝重地望着她。
小寒怔了一下,垂下眼帘,心中暗自慨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别人也需要活着的时间啊!你把他逼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会给你时间,让你喘息?
想了下,她说:“反正,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拼命,这个道理,皇上是懂得的。这话小寒说过了,便不再说了,大不了,……我等着!”
说完,她就要站起来,收拾锅灶。
嬴政探身拉了她一把,说:“坐下,别动,就在这灶台边陪着朕说会儿话。”
小寒看看他,也就坐下,一声不吭地望着他。这个人真是……
嬴政说:“咱们说说那项梁的事,还有萧何。”
小寒黯淡眼神忽地变亮,又假装做出不上心的样子,随意地说:“他们怎么啦?”
嬴政说:“一个死了,一个来咸阳了。那个萧何,丢给候始坤了,让他看看这个人是否可用。可用就先用着,要是不可用……,你不是说他和咸阳宫的安全有关吗?那就把他净了身,让他来宫里做个太监。”
小寒大吃一惊,萧何那种人才,净身做个太监,这也太——
她赶紧摇头,说:“皇上,那就是个梦,何必非要净了他的身呢?这太不人道了!”
“呵,各有各的命,你就别管了!你说梦不准,那怎么在沛县衙门里就偏偏有个萧何呢?为什么在吴中就偏偏有个项梁呢,而那项梁还真有谋逆言行呢?”
小寒让问得目瞪口呆。
“所以,小寒,你也不用怀疑自己了,你即便不是仙,那也是上天派来帮助嬴政的神的使者。你做的梦,以后要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就告诉嬴政,咱们把祸患铲除在萌芽状态,今后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看着嬴政笃定的神情,小寒心中百味杂陈。她做的事又把她自己往神的跟前推了一步。这样,真的好吗?
忽然,她灵机一动,一惊一乍地说:“皇上,小寒梦见赵高是个坏人,他利用胡亥小公子杀光皇族兄弟姐妹,谋取相位!”
嬴政看着她那认真而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他对小寒的话完全不以为然。
“你呀,怎么就放不下?固然是朕听了他的话,才把你弄进宫来,可是他当臣子的,为君上着想有错吗?你要怪,就怪嬴政,是嬴政被你迷了心窍,不想放你走了。每当看到你在面前晃来晃去,你不知道,嬴政心里多么感激他,哪怕他是谄媚小人,这个情,嬴政也领了!”
小寒彻底败退了,怎么搞了半天,越来越被动了?真话没人信了?赵高反而成了有功之臣?(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来晚了
已是初夏时分,天气热了。
天越热,人越烦躁,赵高觉得他还是应该把那个寡妇娶进门来。
原想等等看的,万一郑素死了,他就换个寡妇娶娶,没想到,郑素死了,郑环成了太仆!
这事情闹得,那寡妇直接从太仆的女儿变成了太仆的妹妹!
这、这、这,这简单是逗着鳏夫玩呢!
早知道这样,郑素活着的时候,就把她娶进门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怀上了!
嗯,为了要个儿子,豁出去了!他要满怀信心、意气风发地上门提亲!
一路打马,去了新任太仆的府上。他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确保呆会儿说话的时候,肌肉是松驰的。
说实话,他内心是不平衡的。旧同事成了新上司,这个滋味……,和新长成的梅子比,也差不多了!
……
郑环笑眯眯地看着赵高,内心里有点小得意,但也顾着赵高的面子,没有过于表现。所有人都知道,赵高这个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承蒙赵大人垂爱,小妹九儿已经许了人了。虽然那人样样都比不上赵大人,但做人嘛,总得讲个信字。您说是不?”
赵高微微一怔,咸阳的事情哪有他不知道的,这是糊弄他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赵某可是没听说过,莫不是嫌弃赵某年龄大么?”他说着话,语气不自觉地就有些生硬。
郑环笑笑,好像很遗憾地说:“是太仆职位刚定下来的时候。也就是昨日下午。”说完他就玩味地看着赵高。
想来好笑,赵高也有不赶趟儿的时候!
“昨日下午?”赵高简直要狂躁了。现在才是上午啊,一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那我的讯息班子……
郑环赶忙安抚他。“赵大人美意,郑环心领了,如果赵大人不嫌弃,郑家还有个远亲,也是新近才守的寡,不知赵大人是否有意……?”
赵高摇摇头,断然否决。“那就算了,赵某是钟情九儿,换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哼。远亲!远亲就跟路人一样,赵高有必要屈就吗?
郑环点点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感慨地说:“那也是,换个人确实就不同了。唉,她哥哥好几次托郑某帮忙打问,要给小表妹找个合适的夫婿,郑某口拙,又为人庄重。就想等真正遇到个合适的人再提起此事。以前郑某也考虑过赵大人的,但又一想,赵大人若续弦也得找个未出阁的姑娘,应该不会找……。但今天赵大人上门了,才知道原来赵大人是不忌讳这些的。咳!真是可惜了,我那远房小表妹说来也是生得如花似玉的。但这事儿确实是没法勉强。郑某也就不提了。”
赵高点点头,心说。你确实不用提了,要找如花似玉的姑娘。赵某哪儿找不到?赵某要的女人是高附加值的女人,懂吗?
郑环看看他脸色,接着说:“咳,郑某就不是个说媒的料,这事以后可不能瞎应承了。今天,见了赵丛,就告诉他,你妹妹的事儿,不管了!”
“赵丛?”
“对呀,说的就是赵丛的妹妹,他们家最受宠的那个,可惜了,年轻轻的就守寡!”
赵高有点不知如何反应了。到此时,想反悔也没法反悔了,他的老脸还是要的!
这个郑环真不是好东西,你倒是早点说出赵丛的名字啊,宗令赵丛,那是掌管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的,本身就是皇族一员,他的妹妹,那不也是皇族成员吗?
嗯——,让人耍了!
…………
从郑家出来,赵高就看哪儿哪儿都不对了。一下子有两位高端寡妇从他的捕猎范围逃逸了,这让他上哪儿找性价比这么合适的人去?
娘的,娘的,讯息失灵!
讯息失灵!
他在心里把办事儿的人挨个儿数说了一遍。拿钱不干事儿,养你们干甚?
娘的,赵爷不找寡妇了!赵爷找大闺女去。咱就骑着驴找马,续弦的事儿先搁着,生育的事儿刻不容缓!
他调整了下情绪,仍然信心百倍、意气风发地骑马走在大街上。他发现,当他的目标人群转移之后,街上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地变得水润鲜艳起来。
嗯,吃桃还是要吃新摘的桃,放在筐里两天了,再怎么保存,也失了水份!
他开始为自己的目标调整而高兴。
一眼看见胡家开的高档用品店,想起应该买些纸张,写几笔好字讨好一下皇上,顺带着也把外孙的写字功夫抓一抓。
下了马,走进店去,看见一个干瘦的姑娘在擦瓷器上的灰尘。
“纸张还有吗?”赵高问。
那干瘦的姑娘赶忙应了一声,揭开个大苫布,笑着说:“有的,有的,又来新的了,这些是厚的,这些是薄的,发黄的这种更有韧性。”
赵高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上次来,他们还没有发黄的这种。这种黄看上去黯淡,但写上字应该很雅。
“来三十张!”
“呃,这——不够的!”韭儿尴尬地摇头。
每次已缺少东送货来,都说,做纸太累人,比瓷器都费工。这人一下子要三十张,那连样品都没有了!
“不够吗?”赵高伸手捻了一下纸张,又不满地瞅了韭儿一眼。
韭儿有点害怕这人的眼神,她陪着笑说,“够还是够的,但总得留几张做样品,让别的顾客看着订货吧?”
赵高嘴角一丝冷笑,轻蔑地说:“还要留样品?好一个生意经啊!你眼面前的客人要买东西你敢不卖吗?”
韭儿涨红着脸低下头去,嗫嚅着说:“……不敢不卖,您要买就买吧!”
赵高“哼”了一声,垂下眼帘打量了她一下,嗯,胸脯太小了,这么瘦小的女人能生孩子吗?
“好了,把货包好,我一会儿过来拿。”说完,他就背转身去,望向路对面的另一家店。
那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地方,为了小兔崽子胡亥。也是他让人盯着的地方,为了扶苏的爱宠小寒。如今,小寒就要成为皇上的爱宠了,这眼光!啧,他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下大拇指。
从瓷器店到布店,信步走过去,他决定给女儿和外孙买些东西。
一进门,还没看商品,他先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吸引。只见笑得最欢的那个,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整个身体随着她的笑扭曲得如一条藤蔓,这让他不由得心里一动。那姑娘的屁股长得真好,腰身也好,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见来了人,姑娘止往笑,忙过来招呼他。
“您——是赵大人吧,想要些什么?我们这里有新花样的布料,您看看?”
赵高打量了她一眼,嗯,这姑娘脸大些,牙齿白,看着是福相,也是个利索人。好了,就是她了!
“敢问姑娘,有婆家了吗?”
三春一下愣住了。一个大男人,有这么问问题的吗?
旁边拿着尺子的郑旦张口了,“是给您儿子问吧?我小姑子她不出阁,她要招赘一个能顶住门户的呢!”
赵高又打量了一下郑旦,嗯,这个女人也水润,也是个利索人,就是她说“小姑子”——,那看来她自己是有男人的。
好了,就是这个小姑子了!
“姑娘等着,这几天,谁上门提亲都别应了,赵某订下了!”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对方看看自己,是不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样子。
三春和郑旦都有点懵了,看对方高大威猛,气宇轩昂,他儿子应该也不赖吧?这样的人家会让儿子入赘?
……
带着纸张,赵高信心百倍、意气风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觉得,他就是彻彻底底的行动派,他这人,从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从来不在不能挽回的事情上流连,他要的,就是冲、冲、冲,向前冲!一直冲到人生能到达的巅峰!
正在他对自己进行正向评价、积极暗示的时候,跨下的马“腾”地跳了起来,疯狂地惊叫,路上的人急忙躲闪,“马惊了!快躲啊!快躲啊!”
赵高紧拽着缰绳,拼命夹住马腹,把身子伏低,牢牢地把自己锁在马背上。可是,他手上拿了些纸,没顾得上扔掉,用的劲儿还是小了。
“通”地一声,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啊,摔得好重啊!头嗡嗡的!
后背咯在碎石头上,嘶——
他娘的,天这么蓝!
最关键,手!
抓缰绳的手,没有及时撒开,它被惊马带得……嘶,是错窝了,还是断了?
啊——,中车府令赵高,又从马上摔下来了!这次,一定糗大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没心肝的女人
随着天气转暖,小寒的心也是躁的,她常常想起和扶苏一起,打马出游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去农庄,老八烤黄羊肉给他们吃。扶苏的眼睛总在她身上扫,掩饰不住的爱恋和贪婪,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
三十左右的人,竟像个初入情场的少年!
如今他老子也是这样看她,他母亲的,这算什么事情?!
……
嬴政确实是无法挪开眼光,随着天气转暖,小寒穿得更少。她本来脖子就长,这些日子还总爱穿没领子的衣服,白白的,细细的,差不多能放下一个成年人的手掌。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觉一下她的柔滑和温暖。
而她还总爱运动,一运动,汗水就沿着脸颊、耳根往下滑落,有时候,会流经美丽的锁骨,如果靠得近,能闻得到她身上上蒸腾起来的香气。
这味道总让他沸腾!
但是,凡是他蠢蠢欲动的时候,小寒都警告地看着他,不用说话,这眼神就让他受不了了。他问:“一个女人,干嘛那么凶!这样的季节,难道你真的不需要男人吗?你接受我,你能失去什么?”
小寒只是轻轻丢过一个眼神,冷冷地说:“没记性!”然后就猛地回旋,一脚踢在麻袋上,再然后,她就示威地摆出一个不屈的造型。等麻袋晃了回来,她紧接着又是一脚,一脚比一脚踢得狠辣,一脚比一脚踢得痛快。
这时候。嬴政就恨得她牙根痒痒,他不想让自己受伤。更不想看着她哭。
有次,他无奈地说:“我失去忍耐。会杀了你的!“
而她则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就是这么不在乎!
嬴政对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反而没了办法。他也真没到了要杀她的地步。
今天来看她的时候,她说:“皇上,太闷了,你让小寒出去走走吧!小寒觉得再这么闷下去,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她的大眼睛巴巴儿地看着他,他确定她在求他。
他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意,但这有个前题,是他不想失去她。
“皇上。小寒会回来,您让人跟着我,我就在咸阳,如果我乱跑,您让人一箭射死我!”
这话说得他很伤心,他怎么会舍得让人一箭射了她。
在她眼里,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他能对任何人凶残,却不会这样对她。
小寒接着说:“皇上,如果你不相信小寒会回来。您就跟着我,我走到哪儿您跟着我去哪儿?好不?”
这话,他当然也无法接受。他当皇上的,其实最没自由。不是想到哪儿就去哪儿,如果不带着足够的扈从,他根本就无法出门。但带上他们。一起跟上心爱的女人,这不滑稽吗?
小寒还不死心。她说:“皇上,如果我不回来。你就杀了胡家全家!”
这条件,皇上无法拒绝了。
虽然他不希望在她眼里,他动不动就是杀杀杀,但是她能以胡家上下的性命来作赌注,也足见她的诚意了。
“你什么时候去?”他问。
“真的让我去?”
“嗯,我想让你快乐!”
“那谢谢了!”
“这不用谢,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就好。如果你不回来,你知道的,朕即使不杀你,一定会杀他们胡家全家!”说这话的时候,他恶狠狠的。他不是有气要撒在胡家身上,而是气她,在她的眼里,他的爱只配得上拿命来作赌。
小寒默默地点点头。
她知道,在咸阳,在华夏,只要他想,她是永远无法脱身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她或他有多少“永远”可以享用,在动乱来临之前,她“走出去”这一点小小的自由,是她自欺其人的一点奢侈,就像两年前,她答应和扶苏一起去上郡,那一次,她说是偷来的快乐。现在想来,那真的是偷来的快乐。
“皇上放心吧!小寒不在乎自己的命,却还是在乎别人的命的!”
……
第二天,小寒真的走出咸阳宫了。和她在一起的,是老宫女春桃。
只有春桃!
春桃拿了个包袄,里面装着梁公公准备下的礼物,就好像小媳妇回娘家一样,各样儿都有说道。
她们没有骑马,皇上让步行,那她们只能步行。不过,车子把她们俩送出了宫,也算是送了她们一程。
两人一路走,小寒走得热汗淋漓,春桃也由开始的热切变成了后悔。这咸阳真大,走得她都脑仁儿疼。
小寒根据路线,先回了趟她在咸阳的家。她躺在炕上,抱着被子睡了一觉,已经是午后了,醒来以后,动都懒得动了。她家的厨子给做了点饭,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得回去了。她打开柜子,收拾了点衣服,满屋子看了会儿,就调转头走了。
临出门时,她吩咐做饭的老何:“何大哥,告诉公子,好好活着,等着我!”
那老何茫然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何大哥,告诉公子,小寒想他。”
那老何又点点头。
“何大哥,告诉公子,他的命不仅是他的,也是小寒的,还是天下人的!”
“何大哥,你就信了小寒说的话,将来有一天,小寒和大公子会报答你的。现在小寒回去,是迫不得已,胡家全家的命都做了抵押!”
那老何连头都不点,他完全呆了。
“真的,何大哥,你和秋婶好好守着这个家,总有一天,小寒会报答你们的!”
说完,她就出门走了。
一拐过街角,宫里的车子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春桃看见小寒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笑。是笑车子接得及时吗?
她总算不用走回去了,咸阳太大!
等回到咸阳宫。进了她们住的藏书院,皇上已经在等着了。他脸上黑沉沉的,但还在隐忍。春桃识趣地躲出去。
这时候,皇上是不希望外人在的。
小寒把包袱放在炕上,看了眼皇上,也没招呼,就弯下腰去盛水。天热了,不洗洗,浑身不舒服。
皇上一把把她拽过来。咬着牙说:“你骗人!你个骗子!”
小寒放下手里的面巾,淡然地说:“哪有骗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抬头看着我,你个骗子!”他粗暴地扳起她的脸,让她必须看着他。
小寒也不躲闪,看着就看着,她看看这个幼稚的老男人要怎么样?
“你不是回胡家了吗?你怎么回那里?啊,你就这样对待嬴政的信任吗?你有心吗?你有心吗?”他竟然说着说着吼了起来。他摇晃着她,仿佛她是不清醒的。他要把她摇醒。
小寒直直地看着他,冷声问:“我说了回胡家了吗?你找个证人出来!”
嬴政嘴唇翕动着,气息变得急促,他举起手。就要打她。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然后闭上眼,一付“随便你”的模样。
这让嬴政更加生气。他放下手,弯腰把小寒抱起来。跨步奔到炕前,“通”地一声。把她扔到炕上。然后自己扑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扯她的衣服。
“你住手,你个禽兽!”小寒劈头盖脸地打他。
“我就是禽兽!我现在就要吃人了!我受够你了!”他也不管不顾地对她。
“啊——,小寒尖叫一声,狠狠地咬住嬴政的肩膀。他不放手,她决不松口。
嬴政疼得嘶嘶地叫,但他也不想撤退了,他今天就是要让她服,他不想再忍受了。她咬着他不放,他就捏揉着她不放。
小寒心一横,使出蛮力,牙关一合,“啊呀——”嬴政叫了一声,放开她了。
他吃惊看着血从肩膀上留下来,而小寒也是一嘴的血。
“疯子,你个疯子!我要杀了你——”他转身就去厨房找刀子。
等他拿了刀子过来,小寒镇定地穿衣服。她拿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他桀然一笑,轻轻地说:“我早就够了!杀了我,我就回去找我妈,大秦怎么样,谁想管它,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说完,她就闭上眼睛,等着,连呼吸都没有变。
嬴政颤抖着手,却下不了刀。他是真想杀了她的,她这样不在乎他!
可是,杀了她以后呢?
回到过去的日子吗?
咸阳宫里还有一个跟他坦诚说话的人吗?还有一个心疼他的人吗?
她心疼他,怜悯他,为什么不爱他?
“为什么不爱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咣当”一声,他把刀子扔在地上。地上出现了个白印儿,砖砸裂了。
他回转身去,看到小寒拿回来的包袱,他一把扯过来,撕开它,里面全是扶苏的衣服。他愤怒地撕扯着,一边扯一边骂:“没有心肝的女人,没有心肝的女人!我让你想着他,我让你想着他……你白想,告诉你,他没胆量回来的。他是个懦夫!没接到命令,他不敢回来的!”
屋子里都是他的怒骂和撕扯布帛的声音。
小寒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这时候,她仍然怜悯他。很奇怪的,这个老男人为什么在她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是这样愤懑忧伤,是不是,人一辈子都有走不出的童年?
“不要这样看着我,再看着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嬴政怒吼着,一把把碎布抛在她的头上。
她对他都这样了,还能用这样的眼光来软化他,这女人真特么是个妖精!
小寒把碎布拿下来,看着他血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苍凉地说:“小寒累了,感谢皇上纵容,没有杀。小寒不畏死,但还是想活的。活着多好,每天能闻到味道,看到颜色,能想着过去和亲人在一起的情景,一死了,就真的啥都没了。”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得赢政心底里凉刷刷的。
是啊,活着多好,可是,不终有一死吗?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无奈地说:“小寒不是没有心,可是,这是不由人的。皇上问问自己,这事儿由人吗?若由人,天下就没有那么多可怜人了。”
嬴政颓丧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若是由人,他忘了她,或是杀了她,一切都简单了。
“去包扎一下吧,虽说是夏天,破伤风就不好了!”这是她对他说的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遥远的关切
自从小寒发泼,咬了肩膀一口,嬴政就不去藏书院了。
天气热了,肩膀上的伤不容易好,中间有几天还红肿了,等伤口真正变干,结了痂,已经是十几天过去了。
伤口的事,他没找大夫,就让梁辰找药来处理了一下。
皇上让女人咬了,比皇上让狗咬了都丢人,他丢不起这个人。
这些日子除了批奏折见人,便是一遍遍地回想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关心他,但她从来没给过他一句承诺,连男女之间的暧昧都没有。
她的关心,不是她嘴上说的,因为他是扶苏的父亲,而是天神对一个可怜孩子的关心。看见这个孩子的挣扎,她便伸手扶一下,仅此而已。
在他看来,她把他和黎庶一样关心,或者通过关心他来关怀黎庶。
她怎么做都没有错,是自己错了,一直以为她对他的关心是深到骨子里的爱。
她爱的是扶苏,不是他。尽管他拥有天下!
而这个女人要的不是天下,养只狗,带着一群鸡,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她就够了。
她不贪,他就没办法。
她不怕死,他就更没办法。
在别的女人身上能用的,在她那里是没用的。
而他,偏偏就惦记着她,临睡时想她,早上醒来还是想她。梳头时候想着,她如果能给他梳头发,那该多好,端起饭碗。就想,如果对面坐着她,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该有多好!
可是,就是没有。她和他隔着一个洗翠园,隔着一个扶苏,仿佛是天与地隔着一个看似没有的虚空,地对天的仰慕,天对地的垂怜,有遥远的关切。却没有交汇的可能。
………
………
小寒这些日子。除了画衣料,赚鸡蛋,就是喂鸡、喂狗,比起其他。打扫鸡粪是最不喜欢的事情。但是这个活儿。她也自己干。春桃只管生火、洗衣服,一天几次往外面跑,拿吃的。或者去汇报。
有时候,画画儿也不能让心静下来,她便上树去。看着灰黑色的屋顶和远处一格一格的院落,她会犯困。有时就在上面睡上一会儿,偶尔,鸟屎会落在身上,湿湿的,腻腻的,她就想,如果咸阳宫不被火烧,如果未来的变乱不会发生,她或许就要老死在树上,化作一只鸟了。
嬴政不再过来,她也没有个说话的,日子确实很闷。但她的遗憾也仅仅是这样了。
对别人给的爱慕,虽然不能接受,但她还是尊重的。她对他和良子不同,她没有给过他鼓励,没有过女人对男人的依赖,所以,对这个男人,她心中坦然。
胡亥来过几次,还是顶着学书法和绘画的名义。从胡亥的嘴里知道,赵高纳妾了,他给了三春一个侍妾的名分。
三春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侍,而不是妾,因为赵高受伤了,手腕很长时间不能用力。他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跨骨有点小伤,也是不能瞎折腾的。用胡亥的话讲,这个侍妾来的真是时候!
对于三春进了赵家门儿这件事,小寒当然是不高兴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讲,赵高长得仪表堂堂,也算有勇有谋的那种,如果他会对女人温情一点,三春恐怕也是喜欢的。
小寒现在也没法替别人操心,她都没有未来,他们,她管得着吗?
将闾也来过两回,是来拿鸡蛋的,也是来聊天的。小寒很高兴他来,将闾这个人看似随便任性,但心里是有谱儿的,轻重缓急很能拿捏到位。他把那些来到咸阳的旧国王孙公子的事儿当笑话说给她听,其实是明白那是她想知道的。
他说:“那个楚怀王的孙子熊心,别人跟他打赌吃鸡蛋,他就真吃,结果吃得差点噎死。一起在学室读书的孩子撺掇着掏鸟蛋去,他就跟着去,结果从树上摔下来了,尾巴骨摔裂了,每天躺着要人侍候。大夫说,幸亏是小孩子,好得快,要是大人,还不知躺多久呢!”
“还得说说那个故韩国来的横阳君韩成。到了咸阳,一开始是吊着一张脸不跟人搭话儿,老觉得谁欠他一笔钱不还似的。将闾给他送了一个侍妾,他摆出一副清高相,看也不看,但是他也没往外推呀!等下次带他去打猎的时候,看吧,他跟那侍妾就像粘在一起的一样,打猎都打不到心上。昨天我送了一只羊给他,他就管我叫哥了。”
小寒对他竖起大拇指,说:“真有你的,糖衣炮弹用得不错!”
“啥?”这句话,将闾听不懂了。
小寒说:“没啥,听不懂算了,这是我们天上的话。”说完,便落寞地笑了。
将闾也笑笑,却是同情地看着她。
“小寒,这里没外人,跟你说句真话,你是出不去的。跟大哥扶苏也不可能了。父皇对你是有真心的,无论你喜欢不喜欢他,日子总得过,别太执拗,活着还是最重要的。当然,将闾也希望你快乐。”
小寒感激地点点头,他的好意,她领了。
………
………
“下来,下来!”
小寒在树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将闾又来了,他把绳子摔得“啪啪”响。
她醒醒神,拽着绳子下去。
“我说,这绳子得定期更换一下,每天日晒雨淋的,容易沤断了。上上下下的多不安全!”
小寒点点头,春天刚换过,目前还是能用的。这事儿,她挺注意的。
“公子来是有事儿?”她问。
“嗯,有事儿,父皇让将闾过来告诉你,明天带姑娘出一趟门。将闾也去!”
“去哪儿?”
将闾眼睛一转说:“保密,临行前才能得到通知。”
小寒点点头。
皇上很久不过来了,想来是又想起她了。随便他干嘛吧,去哪儿都行。能走出这大院子,总是好的。
第二天,开刚亮,梁辰就来了。
“姑娘准备好了吗?”梁辰在门外问。
小寒应声出去。
她拿了个小包袱,头发高高地盘地头顶上,一支没有开封的笔斜插着,用来固定头发。上身和下身都是湖蓝色的衣裤,宽袖子宽裤腿,走起路来一飘一荡的,什么都不外露,却分外引人遐想。她这装扮清爽,利索,却显得脖子更长,身子更挺,眼睛大而有神,对人充满戒备,就像河滩上一只骄傲挺立的仙鹤,歇息着,却又时刻准备飞翔。
梁辰暗赞了一声,这姑娘越品越有味道,也不怪皇上日思夜想了。
“走吧,梁公公,小寒准备好了。”
出了藏书院,车子已经等着了。梁辰打开车上的帘子,对小寒说:“姑娘,进去吧!”
小寒犹豫了一下,踩着脚踏上去了。她知道里边是谁在等着他。
嬴政还是象征性地往里挪动了一下,等她坐定了,车子就启动了。
“皇上,这是去哪儿?”她想以一句平淡的问话打破现在的尴尬。
嬴政却扭过头来,怪怨地看着她说:“小寒,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百章 到皇陵去
又是漫长的旅程。
嬴政把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她也没有挣扎。
她的态度他知道,他应该不会过分的。
嬴政也只是握着。
他微微使劲捏了捏,神情落寞地说:“我管不住自己的。……呵,别笑我!”
小寒摇摇头,她怎么会笑他?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对她的喜爱是真诚的,这应该尊重。
“每天,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伤口疼痛的那几天,就想,不理你了。可是,不理你也是苦着自己,这就又想理你了。呵,我这是病了!”他自嘲地笑了。
小寒无奈地叹口气,轻声问:“皇上,咱这是去哪儿?”
“皇陵!”说完,他又笑了,却是更加低落。
他这样,小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一个一心求神、求万世、求永生的皇上,要去看死后呆着的地方,这心情!
……
过了会儿,皇上放开她的手,把手放在腮边,仿佛脑袋不可支撑一样。
“皇上没睡好吗?”她关切地问。
“没有,很难睡好,社稷在头上压着,你在我心上压着,怎么睡得好!”
小寒又没法接话了。
“讲个笑话听吧,就是野猪和蚂蚁那样的。”嬴政说。
小寒摇摇头,这时候,哪有心情讲笑话。她想了下,说:“皇上,跟着的扈从太多了。太招摇了不好!”
嬴政说:“为什么不好?你没被刺杀过,不知道他们的重要!”
小寒点点头,说:“当然没被刺杀过,但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重要。皇上有皇上的道理,小寒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那就说说你的道理!”
“小寒以前读过一本书,那书是一个帝王传给他儿子的,叫《帝范》,他说
:我自从即位以来,有许多不足为训的地方,比如:锦绣珠宝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建造。犬马鹰隼无远不至,巡游四方烦劳百姓。这些都是我的过失,你要引以为鉴。”
嬴政问:“为什么引以为鉴,这样不是应该的吗?”
小寒反问:“什么叫应该的?这有标准吗?谁定的标准?”
“嬴政是帝王啊。帝王不享受这些。做帝王还有意思吗?”
小寒问:“皇上觉得现在享受了吗?有意思了吗?不是睡都睡不好吗?锦绣珠宝、宫室台榭、犬马鹰隼。当您觉得得到的时候,难道不也害怕失去它们吗?这就是压在皇上头上的社稷!如果皇上哪天能看淡这些,相信皇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为什么?……如何看淡?”
“皇上。当您觉得必须占有的时候,天下黔首其实在问“为什么”、“凭什么”?当这种质疑声都能传到庙堂之上的时候,恐怕很多人都无法安睡了!很多祸端的起始就在于分别心,……但这是很多人看不透的!”
“什么是分别心?”
“啊,我这是听一个高僧讲的。皇上,小寒应该说过,僧人是这样一种为众生渡化心灵的职业。那位高僧说过,不要因为人的贵贱、贫富而生分别心,一切要慈悲平等的对待,所谓的高、低、贵,贱都是我们分别心的结果。人的一生,是修行的过程,想修成未来善果,得先结善缘,平等慈悲地对待一切,我们就会成就殊胜的善因缘。而今天,皇上有这么重的分别心,那就是把善缘推得更远,而善果也就遥不可及了!”
“你在跟朕讲因果!”
小寒点点头,说:“是的,凡事都要讲因果,明白因果,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不能说,人到中年了,还跌跌撞撞地往前冲,那样太危险了!人家为什么刺杀皇上,而不是别人,这里面没有因果吗?”
嬴政沉默,他当然明白这里的因果,因为他杀人太多。但他认为杀人是必经的过程,以武力平天下,没有平的过程,哪有治的过程?评价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其中一段,要完整地看,也得跳出局外来看,局内人,毕竟是局限的,所以才会执迷不悟,飞蛾扑火。
“小寒,别说了,知道你为了朕好,也为了天下好,但嬴政做得没错。他们放不下,是他们的执迷,嬴政能把事情做好,只要给朕多些时间,华夏会非常稳定,非常辉煌!到那时,天下人就知道,统一比分裂好!他们所过的日子,比以前都好!”
小寒摇摇头,他说人家执迷,他何尝不是执迷,只不过,他看不到自己罢了。
这时候,梁辰在外边说:“皇上,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在路边等着。”
嬴政“嗯”了一声,问:“他等着干什么?他不是手摔坏了吗?”
梁辰犹豫了一下,说:“皇上,他跟在舆驾旁边,他说是来为皇上驾车的。”
皇上“哼”了一下,说“都受伤了,不好好歇着,也不是就他一个驾车的!今天不是有黄佑达吗?”
帘子外面驾车的年轻人清了下嗓子,小声接话说:“估计赵大人他信不过小人的技术。”
皇上烦躁地说:“走吧,走吧,别理他,他愿意跟着就跟着!”
车子继续前行。外面还是马蹄和车咕噜的声音。
小寒问:“皇上,每次出行都是他驾车吗?”
“差不多!”
小寒“哦”了一声,上次去雍城祭拜天地,不是赵高驾车,可能是因为他那会儿还拄着拐。
“皇上,这次出行的消息,通知他了吗?”
皇上扭头瞅了她一眼,说:“怎么会?”他知道小寒又逮住上眼药的机会了。
“皇上,既然不是皇上通知的,那么他能得到消息,是不是皇上的行踪很多人都知道啊?昨天,将闾去通知小寒的时候,还说保密呢!”
“哦,这保密不好保啊,这么大阵仗,原本是想保密的。”
“所以呢,小寒刚才说的,扈从太多,不大好,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劳师必然动众,动众则安全没有保障,倒不如轻车简从的好。”
皇上不由得笑了,敢情她又把问题绕回来了,反正无论什么问题,她总是有说法的!
“好了,不谈这些烦心的事,如今轻车简从或者劳师动众都不见得能保得了安全,趁现在还活着,唱个歌听听吧!”
“唱歌?”
“嗯,你给小孩子都唱!虽然嬴政不能得到你的心,但是陪着你走过岁月的人,必然不可能是旁人,就为这陪伴,唱唱吧,好歹算是你为嬴政做过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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