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和你一起自然变老
赵高走下咸阳宫长长的台阶,心里非常郁闷。
皇上真不会体恤臣下的心情,您想表扬谁就表扬吧,干嘛要捎带上赵高?赵高虽说职分是个管车马的,可是一天操劳的时间何止在这一件事上,您锻炼的时候要拉着赵高,炼丹的事情也要指给赵高,儿子的事情还要委托给赵高,赵高一直任劳任怨,但尊贵的陛下,咱们能不能照顾一下臣子的面子呢?
那个李斯也讨厌,平时有事说事,今日却闲得蛋疼,上了一个歌功诵德的表。说什么皇上为老农扶犁,亲手奖励耕牛,让天下农人振奋,甚至上天也欣喜大秦有如此重视农耕的君主,连降喜雨。这不是鬼扯吗?
可是皇上偏偏喜欢听他鬼扯。而且还盯着他那张似布非布的东西问东问西。李斯说:咱大秦农人勤劳,匠人灵巧,这从大公子主持的劳动技能大比拼就可以看得出来。相信以后匠人们会有更多的创造,让生活变得更加方便美好。
皇上不住地点头,连说,对对对,以后送信的差役担子就轻了,不用拿那么重的竹简。还说,这上面还可以画画儿呢,那不是就省布了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那叫作纸张的东西不得了不得了的,可是他站得远,连皇上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玩艺儿都搞不真切。你说气人不气人!按说以他对市面儿的反应程度,不至于啊?
一同出来的扶苏看出了赵高的郁闷,与他客气地点点头,分开走了。
上了车,扶苏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情,父皇说:大家看看李相,七十多岁的人了,不但要操劳国事,还执着于字词的推敲,同样是写字,他的字就让人赏心悦目。尔等想想,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是追求,是对自己和国家负责任态度!赵高,你的字最近可没什么长进,得奋起直追啊!要不是通古事情多,联就让儿子们跟他学写字去了。”
最后一句话把赵高直接打蔫,有几个人都憋不住地偷笑。
人缘差,被人讥笑也难免。
他倒不讥笑他,因为那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这个家伙谨言慎行,不容易让人抓出错来。父亲那样说他,还是把他当作宠臣,动他哪是容易的?何况,动他一次,若扳不倒,反而会结了怨,赵高和蒙毅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蒙毅当初都判了赵高的死罪,还是因为父皇一句话就赦免了他,所以说,这件事,难啊!
“木木。”扶苏掀开帘子喊了一声。
“哎,公子。”木木赶紧应了一声。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改主意要回大宅去。
“你说过赵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赘婿,他只有一个女儿吗?”
木木想了下,说:“是的,只有一个女儿。那个赘婿叫阎乐,在将作少府任职,很多作坊的管事都和他打过交道。”
“哦。”扶苏应了一下,让人听得好似漫不经心。
木木多机灵的人呀,跟着公子长这么大,公子问起的事,哪能当闲话听呢?他从此上心些就是了。
回到家里,一进院儿,就见小寒猫一样坐在门槛上,前面放了一张椅子,却是把它当桌子用,听得他们进门,才抬起头来,灿烂一笑。
“都不说站起来迎接一下你的夫君!”扶苏佯作生气。
小寒笑笑,捶了一下腰,说:“还有几下就好,公子可以坐过来一起看。”
扶苏只好怏怏地走过去,这个家真是越来越舒服也越来越没规矩了。
“画的什么?”
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碰了碰他的下巴,说:“坐下来,看我画你。”
“我?我有这么老吗?”他一看就躁了。
小寒却稳稳地说:“别吭气儿,让我画完。”
扶苏只好郁闷地等着,看她把一个修长的老人一笔一划地描摹完。那皱纹,就像水波纹一样。
小寒举起来,让扶苏拿着,自己捶着腰站起来,走得远些,边看边琢磨。木木拴好马正好经过,小寒喊了一句:“木木,过来看看你家大公子老了长什么模样!”
木木傻傻地走过来端详,看看画,再看看人,不敢吱声儿了,撒丫子跑开。大公子的脸色好怕人!
小寒走过去,把画儿先从他手里拿开,再费力地把大公子从门槛上拉起来。
“你死沉死沉的,要累死我了!”
“哼,我这么帅,你不画,偏偏画个老头子来取笑我!”
小寒伸手拍拍帅哥的脸,说:“大帅哥,你到老了就是老帅哥,照样能迷倒一大群女人。”
扶苏不理她,“哼”了一声进屋换衣服去了。小寒只好巴儿狗似地追进去。
“来,让奴家伺候大公子更衣!”
扶苏白了她一眼,拿腔作调的,一点儿都不真诚。“说说,为啥取笑你的夫君!”
小寒没言声儿,帮他把外衣脱掉,才回过身来认真地说:“没取笑。带着十二分的诚心作画,想着你老了的样子。你那时老了,缺了牙齿,头发变少了,皮肤也变得松驰,可是精神尚好,还是健康的,温厚的、仁爱的。人们依然爱你,你也有能力爱别人。人人都说年轻好,小寒也承认年青好,但我也珍惜自然老去的人生,我甚至对岁月充满感激,能这么一粥一饭地陪着你,和你一起白了眉毛,未尝不是小寒今生最大的福分。”
扶苏不禁摇头,他听到自己内心幸福的叹息。他用一根手指嗔怨地捅了一下小寒的额头,这个丫头每天嘻嘻哈哈,疯疯癫癫,这么动情的话从来不说,可是一说就让人受不了了。
“那不就是人们说的白头携老吗?”
小寒点点头,叹息着说:“是啊!以前这四个字让人说得都没感觉了,但越活越觉得人能够老死,和亲爱的人在一起老死,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才这么年轻,就说这些老人才说的话,真是!”扶苏抱着她的小脑袋怜惜地亲了一口。
小寒也动情地回吻他。她多么希望他们能自然地老死,而不是遭遇飞来横祸。她的嘴唇在扶苏的脖子上、下巴上逗留、吸吮,扶苏只好把她举起来,要不她踮着脚尖太辛苦了。
两人吻得欲罢不能、气息不定,外面却传来何大厨的声音:“姑娘,今天咱那个汤要不要现在就放到火上?”
小寒一顿,想移开脑袋,扶苏偏抱住不放,小寒挣扎着推了推,才总算移开,软软地靠在扶苏的怀前,颤声说了句:“好吧,一会儿我出去放料。”
何大厨犹豫着走了,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小寒的脸又烫又涨,她肯定外面的人听出来了。她娇俏地白了扶苏一眼,抓住他的胳膊想站定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是带电的。
扶苏不想放她走,现在已经剑拔弩张,总得杀出个胜负来才解气吧!
“乖,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小寒推了推他,却是手脚无力。
“别动,就让我抱会儿,等着何大厨来催。”他又把小寒搂到怀前,春天的天气,真是适合拥抱啊!
“嗯。好吧。那跟我说说今天的事情吧,不能再亲了啊!”她把头来回地蹭了蹭。
扶苏“嗯”了一下,却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想想要点说什么,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情到浓处,脑袋就像雨后的天空,看着是干净的,但真是空旷啊。
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了,今天李斯出风头了。父皇当着群臣的面狠狠表扬了他,说他……,哎?小寒这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刚才只顾着生那个帅老头的气,却没注意那张东西,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样的。
小寒眨眨眼睛,说:“因为那张纸?”她一指窗外。那张老帅哥还在椅子上扔着呢。
扶苏点点头,说:“有那个东西的关系,便主要是因为他的书法好,还让赵高奋起直追,说要不是因为李相老了,还让皇子们跟他学习。把赵高弄得无地自容。呵呵……”
小寒点点他的脑门,说:“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你就不奋起直追了吗?”
扶苏一挑眉毛,说:“我怎么在你脸上也看到幸灾乐祸呢?”
小寒哈哈大笑,她当然幸灾乐祸了。李斯真是没让她失望,同行相轻,历来如此,假装淡薄,那是没有机会,一有机会,谁能装得下去呢?何况是李斯那样的人,为了跟冒顿比一回,争个家族声誉,他都要把李由大老远地叫回来,他要淡薄,呵呵,那就没人世俗了!
李斯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看来,纸张可以上市了!
……
过了几天,赵高就明白他是吃了谁的亏了。
小寒经营的那家专营陶器和漆器的店,现在又出了一种新产品,叫作“纸张”。
为了告诉人们,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店里摆上一张娃娃的画像和几张白描的花卉,另有一封寄给老陈的书信,告诉他,她想他,也想女儿,但是现在有事回不了家,让他好好照顾女儿。那信的落款处,却是一匹老马,一朵小花,和一棵歪歪斜斜的小树。虽然这就是个书信的样式,却招了不少人来看。人们觉得,用纸张写封家书还是不错的,可以写也可以画,比竹简强多了。
只是那纸张贵得惊人。问那店里管事儿的丁姑娘,这是用什么做的。那姑娘说,用草,不信您闻闻。
若是用草,那就便宜了,满野都是,可是你随便拨上一把,能用吗?不行,人家卖的就是技术。
总之,问的人多,买的人也有,大多是大户人家,买了图新鲜的。
赵高让耳目在陶器店附近呆了一上午,就听到三拨人说起那纸,也说起李相因为字儿写得好受嘉许的事情。他让人买了几张回来试了试,发现他的字也变得好看了。纸的渗墨效果就是比竹子和木头强,而且它是白的底色,黑色的字写上去醒目非常。
怪不得李斯受夸奖,若是他先看到这东西,他也会为之一动。
但是,尽管不情不愿他也得承认一件事情,作为书法家的李斯因为皇上的夸奖名气甚至都盖过了他左相的名头。这几日见到他,竟然在那衰老的肉身之上显出了点仙气。
他母亲的!
他不承认他是着了小寒的道儿了。他认为那小丫头牙尖嘴利,但是还不至于有如此道行。她要是想替扶苏加印象分,她就让扶苏进献这新鲜东西了,何必舍近求远便宜了李斯呢?她只不过是念着过去主子的情谊,有好事儿回报那老头子一下。只不过,老奸巨滑的李斯按捺不住,才上了那一个可有可无的表章,故意让皇上注意到他的书法……
但不管事情的原由如何,他这次吃亏,那个女人是脱不了干系了!
想想铜火锅,再想想这轻省的纸张,哼哼,赵高已经绊倒两回了!
臭女人,你等着!
………
求票的时候,很无力的感觉,书友们,要是手中的票不想投,就发个书评吧,好让绿萝有点动力。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得安生的日子
小虎妈去小寒那店里转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她偷偷地把纸的价钱告诉了小虎。
小虎咧嘴一笑,说:“娘,您别这么偷偷地说话,倒像咱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小寒姐说要带我们赚点小钱,那就不是小钱,只不过,她不在乎这点小利才这么说的。那店是胡家出钱开的,她也有股子,要是她自己开的,说不定让我们兄弟拿的更多。”
小虎娘茫然地点点头。头是点了,是不是真明白就不知道了。反正儿子说是好事就是好事吧。
等小寒来了,小虎娘还是不敢相信地说:“姑娘,那纸张卖得真贵啊!”
小虎呵呵一笑,说:“咱当然得卖得贵。您想啊,上山砍竹子多容易啊,把树皮和麻绳一下一下捣散沤烂,多难啊,这里面卖的就是劳动力。我还想着做更好的纸,卖得更贵些呢!”
小寒娘还是茫然地点头,未来一下变得光明了,踩在云上有些不踏实呢。
与小虎娘的不踏实不同的是,有的人的日子开始过得不舒坦、不安生。
因为纸张的出现,李斯的生活发生了极大改变。忽然门生就变多了,每天都有人拿着书法作品在门口等着请他指正。他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有些人纯粹是为书法,有些人则为的是书法之外的东西,他们想借着书法在他这里混个脸熟。他一边享受着为人师长的尊荣,一边又厌倦事情太杂,他不能专心地做工作。而且,毕竟人老了,休息非常重要,若休息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衰老颓败。但一看到赵高颓丧的样子,他的心就雀跃起来,觉得谄媚小人终于现了原型。
嘿嘿,虽然老了,但他还是有战斗力的!
赵高的心天天都半空里吊着。他仔细回想这一年多的日子,就不明白,怎么过着过着忽然不顺了呢?先是胡亥不断惹事,他不断遭到皇上的训斥。再就是自己的原因,连皇上都开始奚落耍笑他。
当然,胡亥短短的人生就是一路惹事的人生。可是以前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人这么绝望。是不是,他小的时候还有点可爱顽皮,现在可爱没了,顽皮也变成顽劣了!
现在,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像过去那样谄媚了,以前府令大人叫得那叫一个甜,现在,好像有了应付的成份。他觉得自己一步步地靠近悬崖,明知不可以再走了,可是有股力量在推着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赵高确实想不明白,和赵高有关的人也想不明白。
胡亥陷入了一种欲疯欲狂的境地。
他的伤按说已经有起色了,功能嘛,不如过去,但也能够做个示范动作。事情得往前看,他还这么年轻,一定会好的。让他疯狂的是外界对他的传闻,人们都说他不能够了。如今,他成了咸阳的笑料。
明玦不配合他,人家问小公子怎么样了,她说“就那样呗“,这个说法让人生出更多的联想。可是这种事情他又没法到处去说明,越说明就越让人觉得他不行。他曾经冲动地想过,要不到大街上抓个姑娘现场上演一出活剧,让人们看看他到底行不行。可是冲动过后,他也想明白了,就是因为他总是冲动,所以身后伴随一路的喊杀之声。
偏偏这节骨眼上,那个笨笨的胖丫头找上门来,说是怀了他的骨肉了,是仇富领着进来的。胡亥羞愧地恨不得一头栽到井里去。一看到这丫头,他就想到他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床上岁月,一看到这丫头就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饥不择食——他胡亥已经堕落到连这样的人也能将就的地步了!
不行,他不能容许一个脸上长满斑点的塌鼻梁的孩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且还有一个无法掩盖的低贱的出身。
“仇富,你去把她的肚子处理一下,要是不忍心,你就娶了她,公子我给你钱。”
仇富咬着后槽牙,说:“行!”他有老婆,但多一个怎么了,还多一份收入。他不在乎塌鼻子,他希罕的是那具年轻的身体。
至于胡亥今天的“恩惠”,哼哼,仇富记住啦!
明玦也不能容许那个孩子的存在,这**裸就是对她的羞辱。她虽然小,但在大家族长大的人,什么事看不明白呢?
“仇富,你无论怎么处理她,她是绝不可以在这个家出现了。事情做干净些,我给你钱。”
仇富应下了,两份钱一个人,天底下还有更好的买卖吗?
不知怎么,赵高知道了这件事。可能是下人嘴碎传到了赵高的耳朵里,也许是家里就安插了赵高的耳目,总之当赵高问起这事儿的时候,胡亥胡乱“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赵高气得直打颤。“你们,你们,”他指着这对愚蠢的小夫妻,咬牙切齿:“你们,自毁前途!”他的马鞭子“啪”地抽在地上,不解恨,又抽了一下,吓得明玦一哆嗦,直往后躲。
胡亥鼻子一“哼”,冷冷地靠在门上,赵高总是这副模样,太讨厌了!
明玦害怕地望着赵高,不明白事情错在哪里?赵高总是为他们打算,这点她是清楚的,可是难道那孩子不该处理掉吗?这是家庭丑闻啊!
赵高颤抖着质问这对糊涂蛋:“你们说说,如果有一天皇上想把位子传给他的小儿子,有人站出来说,他的生育能力是不行的,皇上还会坚持他的决定吗?哪个皇上会让他的王朝出现断代?”
明玦一听就明白了。敢情真的很严重啊,胡亥将来若真的不能生育,事情就麻烦了!
胡亥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命根儿,它若真的不行了……“仇富,仇富!”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仇富慌慌张张地赶过来,这个家只要赵大人一来肯定不得安生。
“仇富,肚子处理了没?”胡亥抱着一丝希望。
仇富看看胡亥,又看看赵大人,他们都想从他的嘴里得出一个“没”字。
“小的按照吩咐,已经处理过了。没出人命!”
胡亥身子一软,靠住墙壁,指头点着仇富,想指责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他才扯出一丝笑来,对赵高说:“不会的,赵大人,赵老师,胡亥一定行的,你放心吧!”
在赵高被莫名的力量推向悬崖的时候,扶苏别院,有人在关心着他。
外面咳嗽了一声,扶苏放下小寒,如今他俩腻歪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好像怎样都没够。扶苏觉得陪着她看书也好,画画儿也好,下棋也好,或者,发呆也好。
“进来吧!”
木木进来,不敢抬眼乱看,听刚才两人的动静,就是大公子又在“骚扰”小寒姐了。
“有事说事!”大公子的命令干净利索。
木木说了一声“是”,对于小寒姐,大多数的事情是不用避着的。
“公子,那个阎乐,本人很干净,据和他一起当差的人说,这人甚是勤勉,也会取悦上司,人聪明,学东西很快,偶尔骄傲些也不明显。跋扈是不敢的,毕竟是在都城,搞不清就惹着谁了,他很注意的。”
扶苏一皱眉,问:“他不跋扈?那咱们去年秋天看到的,他妹妹无理取闹那次还叫不跋扈吗?”
木木挠挠头,说:“他的同事这么说,木木也就这么说给公子听了。”
扶苏陷入沉默。因为兼理着皇陵那边的差事,有时也帮宫里定购一些物什,他和将作少府的几个管事的也是有联系的。前几日他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下阎乐,说,听闻赵大人的快婿阎乐在少府很是勤勉。听的人很自然地点点头,说那阎乐为了参加公子主持的“抛砖引玉”每天都用功到很晚,还不停地请教资格老的人,很受一些人的看重。他当时呵呵一笑,说,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大人看中的人,和他一样的风格。
在衙门里风评如此之好,在外面却霸道行事,这个人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怎么就发现不了他的问题呢?查他的帐目前不妥,那样会引得赵高发怒,目前来看,惹了他是不智的。
小寒看看这两人的表情,探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阎乐,可是赵高赵大人的女婿?”
木木点点头,这在咸阳不是秘密。
小寒看看扶苏,看来扶苏开窍了,要找赵高的麻烦。实在不易从赵高身上下手,才想到打击他的外围,这思路倒是可圈可点的。
小寒说:“有的人,是很难发现他的错的。比如家财万贯却用一辆很旧的车子,穿很简朴的衣服,甚至吃一碗面连个鸡蛋都不舍得放。他越做得越过分,往往问题越大。”
扶苏皱着眉头问:“问题是怎么揭露它呢?”
小寒悠然一笑,从容地说:“官员犯罪嘛,不是玩乎职守,就是贪赃枉法。既然这个阎乐没有玩乎职守,咱们就只能考虑他有没有贪赃枉法了。受贿或索贿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体现在账面上,凡是聪明的人,都会把账目做平,所以查帐就先不必需了。小寒在家乡的时候,听长辈讲,有的人想收别人的好处,他不直接要钱物,他让人家给他做工。也有用新东西换旧东西的形式使对方得到实际的好处。还有的人送了一个名家真迹,对外宣称是个仿制品,一般人认不出来,也就被蒙骗了。还有人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不还,别人问起,他就说借朋友的,你也不能不让人家交朋友。就说咱们那天搞的拍卖,如果想送钱给公子的话,把价钱喊得高高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把钱财合理全法地输送给大公子了。总之,这里的门道其实挺多的。这还只是说钱的问题,男人犯的错误,还有女人,就看那阎乐是哪块料了!”
扶苏吃惊地盯着小寒的小嘴,这一套一套的,也是从她家长辈那里听来的?那她是生在王侯之家吧?视野够宽的!
木木也听得直咋舌,他忽然灵机一动,说:“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了,就从他妹妹那里入手,如果他有问题,一定把钱花在家人身上,您想啊,小寒姐那店里的东西多贵啊,他一个普通的小吏,就说攀上了赵大人,俸禄也是有限的,哪能拿出那么多钱照顾家人呢?”
扶苏问:“就是那朵喇叭花?”
“对,就是那朵喇叭花!”
小寒被弄了个莫名其妙,问:“你们在对暗语吧?”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阎乐家不但有喇叭花,而且有三朵喇叭花。这三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小一岁,有两个嫁了人,一个待字闺中。
调查了几天,木木就开始感叹了:穷人乍富其实是个躁动不安的阶段。像他这样的,从小看惯了公子府的富贵,后来又入赘到身份低微的商人之家,尽管算是有钱人中的一员了,也还算服得住。一般人,就真的很难了。
那两朵嫁人的喇叭花,两年之内都翻新了房子,都用上了马车。而她们的夫婿,一个是布店里的伙计,一个是跟着打铁的,连二师兄都算不上。
那没嫁人的喇叭花,贼兮兮在佩戴了个大金坠子,想让人知道又怕人知道,遮遮掩掩的,要不是有法律规定,民间女子不得佩戴金银饰品,说不定就戴着上街了。
如果这还不是疑点,那还有什么算是疑点?
听完木木的汇报,扶苏乐了,狐狸尾巴算是踩住了。
木木问:“公子,咱把他点了?”
扶苏摇摇头,说:“不,这件事,咱们不做,有人会做得更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请教一个法律问题
散了朝,蒙毅从宫里出来,他压好了节奏,知道扶苏肯定在外面等他。刚才听训的时候,扶苏盯着他看了几眼,他就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扶苏这个人很守规矩,私下里一般不联络大臣。蒙恬在的时候,还一起约着打打猎吃吃饭,蒙恬不在,他和蒙家就保持着友好而疏远的关系。蒙毅觉得,这样很好,对大家都好,省了好多麻烦。
今日约见,一定是有必说不可的事情。
前面不远处,扶苏已经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儿,仿佛那很吸引人。
“大公子,久等了。”
扶苏回过头,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一起走吧!”
蒙毅点点头。
扶苏问:“那件事,有没有让蒙恬大将军知道?”
蒙毅一怔,那件事,是踢胡亥那件事吧?
“公子是说踢人吧?事情发生后已经差人去告诉了,毕竟不是小事。”
扶苏点点头,舒缓而恳切地说:“胡亥他气量比较狭窄,为人又很冲动,小丫头最近还是少在外面走动吧,免得生出事来。”
蒙毅“嗯”了一声,扶苏兄弟的关系也就一般,他这样叮嘱一句不算做作,也不多余。
扶苏接着感叹了一句:“其实这件事本来不至于发生的,胡亥他老闹事,自己总会找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由头。扶苏想,这件事还是跟蒙大人在父皇面前的建言有关,他知道后肯定心绪难平,见着机会,也就要挑事了。只不过,不自量力,机不凑巧。”
蒙毅点点头,说:“事后,家里人坐在一起也反省过。那天,是被皇上的话逼到那里了,好说好听的话都被前面两位说过了,到了我这儿,不得不说点有实质意义的话。现在想想,打个马虎眼也不见得过不去。”
扶苏摇摇头说:“那都是事后反省,要不怎么会有‘后怕’‘后悔’这些情绪?往往,人们做事时都是受着本心的支配,对后果是很难考虑周全的。蒙家一族从来都是社稷为先,为了国事,任何时候都能挺身而出。依扶苏的立场,蒙大人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身为皇子,该承担的就是要承担,不能只知享受、一味推却。”
蒙毅轻笑了一下,这话不管是不是真心,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蒙大人,扶苏想请教一个法律问题。”扶苏貌似疑惑。
蒙毅一愣,这是要做什么,跳跃得太快了吧?“大公子请讲!”
扶苏点了下头,不紧不慢地说:“是这样的。我朝关于官员的廉洁有很详细的规定,可是有一种情形扶苏不知道算不算犯罪。”
“公子详细说说。”他管的就是监察,大公子这样问,这是咨询业务呢还是考核水平呢?
扶苏说:“这个官员本身风评很好,衙门里同事没有说不好的,老资格的人还很欣赏他。可是,他家庭中的近亲属,直说了吧,是几个妹妹,都在短时间内修房的修房,置车的置车,大金坨明晃晃地跟邻里显摆着,财产来源说不清楚,这种情况算不算犯罪呢?”
蒙毅精神一凛,这还不算可疑吗?只等着查实就可以了,干嘛还来问他?
“公子说的这个人是……?”
扶苏平淡地丢出两个字:“阎乐。”
“阎乐?”蒙毅一惊,“是赵大人招赘那个?”
扶苏点点头,砸吧着嘴说:“正是。本来谁没事儿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人物,但那个人在衙门做事谨慎小心,在外面却嚣张跋扈。扶苏的跟班木木入赘了一个商人之家,那姑娘是经营店面的,阎乐的妹妹买了很贵的东西保养不好就去找商家的麻烦。阎乐不知道依理平事,反而做了他妹妹无理取闹的倚仗。那木木气不过,暗中观察他妹妹的生活,才发现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
“哦。”蒙毅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他现在明白大公子今天等他的用意了。
扶苏看了看他的反应,转过头望着枝头上闹春的飞鸟,颇为感叹地说了一句:“春天真美,这几天如果孩子们想爬山,就约在一起到农庄去住几天吧。冒顿在那里养了一群羊,孩子们怕没有挤过羊奶吧?”
蒙毅无可无不可地随便“嗯”了一下,含浑地应付着。
挤羊奶,呵呵,再说吧!大公子这是要把他当棒槌使呢!但是,他蒙家是不怕、也不在意当谁的棒槌的。棒槌有棒槌的追求和原则。
踢蛋蛋事件之前,蒙毅就知道他的话一定会惹到胡亥。他倒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那么个结局。胡亥那个小浑蛋,谁把他放在眼里,这件事中真正可恨的角色是赵高,在场的几个人都不会做那个传声筒,唯有赵高会,因为他和胡亥是利益共同体。
大公子为什么会抓住阎乐这个小角色不放呢?还是因为赵高。皇上是胡亥头上的天,赵高是胡亥的支撑,没有这个支撑,天也不能永远罩着他。大公子这是借机整胡亥呢。
哥哥蒙恬的回信讲得清楚,法律上、道理上咱占着理,但蒙家这是把皇家得罪惨了。于胡亥个人来讲,这是不死不休的仇,于皇上来讲,这是堵在他心上的一团腻痰,吐不出来,卡着难受。
既然如些,蒙家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呢?打击了赵高,也省得每天看着他咯牙。上一次已经把他判了死罪,却被皇上一句话轻易地解了套,这次,不死也得泼他一身骚。
等办好了这件事,就带着孩子们一起挤羊奶去。可怜的育菁已经好久不敢出门了。
蒙毅毕竟事情多,这么小的案子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找一个原来的下属,叫夏枯草的,负责这件事的调查。他一再叮嘱,调查要秘密进行,有了结果要向他单独汇报,下一步如何,听指挥就好了。
夏枯草果然不负这个名字,他妥妥是办案的一剂凉药。做事冷静稳妥,在同僚面前喜怒不形于色,要想从他嘴里露出什么消息,哼哼,那多半是故意露出来的。没几日,那几朵张扬的喇叭花就完完整整地开放在蒙毅面前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呢。阎乐居然有一个相好,也在短期之内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相好和喇叭花们走得很近,阎乐这事,算是过了家族的明路的。
呵呵,天空晴朗,生活精彩,舒活筋骨的时候到了!
这日,散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出来。蒙毅慢走几步,等着李斯。李斯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有事,这肯定是朝堂之上不好说的事了。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他和蒙毅私下里没有什么来往。
“蒙大人有事?”
蒙毅笑笑,说:“要请教李相一个法律问题,不过,咱们一起等等赵大人吧,我朝律条的制定大多经过二位之手,专业的问题还是要请教专业的人士。”
李斯鼻子“哼”了一下,心中非常郁闷,论书法,人们把他和赵高相提并论,论拟制法条,人们还是把他和赵高相提并论,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对我老头子的侮辱吗?
赵高远远地就看到了两人引颈而望的样子,哼哼,一老一少两只呆鹅,赵某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两位大人,这是在等赵某吗?”
蒙毅点点头,李斯面无表情。
蒙毅说:“赵大人,李大人,蒙毅有一事不清,想请教二位高才!”
“讲。”李斯有些不耐烦地说。
蒙毅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那态度,官大半级也是半级,哼哼,办事才是最要紧的。
“是这样的,我朝法律规定都是以某种具体行为的出现为判案根据。现在,有一个难题出现了,当事人没有受贿的证据,可是他的近亲属却有大量不明来由的财产,这是否可以作为判案的依据?”
李斯眉毛一皱,轻慢地说:“不是可以询问的吗?把那当事人召来,他有义务配合调查啊!”
蒙毅温和地笑笑,说:“目前事件比较敏感,这个办法不太妥当。这咸阳,呵呵,牵扯的关系太复杂了。”
李斯仍然皱眉:“怕得罪人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当官别怕事,怕事别当官!”
蒙毅微弯了下身子,表示受教了。一走下朝堂,李斯就是这种口气,他早就习惯了。在冯相面前,李斯都不见得懂得分寸。在乎他,是要折寿的。他不在乎自己,也是要折寿的。
李斯见蒙毅还是那副优柔的神情,就不耐地说:“要是不直接询问,那就依我朝法律,法无禁止既为合法。这样蒙大人不就没烦恼了?”
赵高耷拉着眼皮微微一笑,这叫什么办法?他本不来不想吱声儿的,但看到李斯神气活现的样子他就不舒服,不如说上几句,让自己舒服舒服。
“李相啊,赵某对这件事不这么看。生活千姿百态,日日常新,我朝立法尽管详细,但也不可能穷尽一切枝节。而且,我朝的所有律条也是在以前的基础上不断完善发展的,如果有了新鲜事,那就说明补充或修订的时候到了。而且,在法律没有规定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公平正义、公序良俗的原则吗?蒙大人说的这件事,我看可以推定为有罪,如果要修订,不妨叫作近亲属重大财产来源不明罪。”
李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赵高,在蒙毅面前表现得挺专业啊,连罪名都拟好了。显你能是吧?好,让你显,老头子不跟你们磨牙了!
“那就依赵大人说的办吧,反正有猫腻就把他拽出来,你蒙大人不是经常这么办吗?赵大人也还有记性吧!”
赵高脸一黑,转身就走。这死老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他做梦都想忘掉的记忆。
李斯也是冷哼着走的。给他甩脸子,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不过,过了几天李斯却笑了,蒙毅那家伙是在当面打脸呢!什么请教法律问题,他证言证物都找齐了,就差拿人了才来请教,那不是耍着赵高玩呢吗?
这下好了,近亲属重大财产来源不明罪,这个罪名来得如此生动活泼,大秦的官员至死都不会忘记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可是高兴了没多久,他却觉得后脊梁丝丝地冒凉气。从蒙骜起,蒙武、蒙恬、蒙毅,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蒙家两兄弟,一个统兵边塞,一个运筹朝中,当下,统兵边塞的还监理着直道工程,运筹朝中的还掌着监察大权,可以合理合法地调查和监视任何一位朝臣。这一文一武联合起来的势力,整个华夏任何一个家族已经无人能及。再想想因为和冒顿一比高下而崭露头角的蒙不弃、还有那踢蛋蛋小丫头蒙育菁,这完完全全是一窝虎豹啊!
相比起来,李家第二代,最杰出的是李由,而李悟和李省就不敢寄多大的希望了。
“嘶——,前景不太美妙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同的寒凉
从扶苏嘴里知道了阎乐的事情,小寒不住感叹。胡亥那狗东西应该谢谢他大哥,要不是现在把阎乐拿下来,将来那阎乐就要被赵高指派,闯进望夷宫杀了他。能安安稳稳地做个皇子,混吃等死一辈子,其实挺好的。
同时也感叹这大秦的法律如此厉害,还有人敢铤而走险。秦律管以钱财行贿受贿的行为叫通钱罪。“通一钱,黥为城旦”,也就是说对行贿一个钱的就要被判处脸上刺墨加无限期苦役的刑罚。而对于受贿的一方,则规定:受赃不足一钱者与盗千钱同论。阎乐又是车又是马的,早就超过了一钱的标准,再加上通奸一项,数罪并罚,怕是小命难保了吧!
赵家的闺女要做寡妇喽,全是你爹害的,投错胎了,怪不着别人!
这次的事件对赵高的打击肯定不轻,但接下来怎么走呢,她想不清楚。只等着扶苏、李斯和蒙毅发力了,她一个小小的商人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但扶苏那边她又不好表现得过于热切,害人还这么上心,在扶苏眼里,她就很不可爱了。
李斯当然要发力,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早就看不上赵高巴儿狗般的做派。他要让赵高知道,一个赶车的敢给左相甩脸子后果有多严重。
“皇上,阎乐虽是个小官吏,可是他经手的工程、接触的作坊匠役却遍及整个咸阳,就现在查实的数额来讲,已是统一以来最大的一次,臣以为,凡是阎乐的关系人都应该做一次清查,看看还有没有隐没的不法收入?”
蒙毅接话:“李相说得有道理。据臣所知,下面人查案的时候就有个顾虑,怕触及到朝中重臣的利益会惹下麻烦。清查他的关系人,看着动静大了些,会让人不安,但臣以为可以借这次事件给天下的官员敲个警钟。屋子都要经常打扫,才能住人,臣以为官吏们也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皇上瞥了一眼神情灰暗的赵高,人缘不好就是这结果,每个人都会跳出来拿你下酒。不过蒙毅说得也有道理,屋子要经常打扫,才能住人。
“扶苏,你也说说。”
扶苏近前一步,看似踌躇地说:“蒙大人说得有道理,儿臣觉得清理是必要的,但扫房子是不是也得分步骤慢慢来,一下子灰尘四起,坐没处坐、站没处站的,是不是也不妥当?就事论事来讲,阎乐之所以能从他接触的商户作坊那里得来好处,还是因为一个人经管,漏洞太大了,能不能从此以后,设监督人员,接洽商户的时候监督,事后再去回访商户,堵上这个漏洞?”
皇上点点头,扶苏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蒙毅,监察的事情由你管,扶苏的意见你考虑一下,如何稳妥地实现,既解决问题又不造成恐慌。”
蒙毅躬下腰,说:“臣领旨”。他原本也没想造成恐慌,只要能打击到赵高,他就算小胜一局。
“赵高!”
赵高吓得一激灵,颤抖着说:“臣在。”
皇上定定了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配合调查。不要有任何隐瞒,不管查不查得出你的问题,作为家长,你是不合格的。无论小事还是大事,无论以德还是以法,你对小辈都没有尽到督促管理的责任。联很失望。胡亥那里,你不要去了。”
“联很失望。”一句话,让赵高差点坐在地上。他觉得头上的天花板瞬间崩塌,砖石瓦块噼里啪啦地向他砸了过来。
李斯看向蒙毅,这个结果蒙家满意了吧?
蒙毅却看向扶苏,而扶苏则望着前面,既不看父皇,也不看父皇身后的屏风,眼睛睁着,里面却空无一物。
赵高回到家,就躺下了。把仆人打发出去,拽了被子盖上,还是觉得屋里阴冷。
这几天女儿总是哭,他也懒得理她。男人在外面有女人都不知道,糊涂成这样的,也少见了。也怪女儿太骄傲,和婆家没什么来往,若有些来往,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女婿很怕他,在外面得了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回来,若说拿了妻子的钱去补贴他妈家,那也不可能,玉婷这一关是过不了的。到现在,他宁可他大着胆子厚着脸皮从这个家往外拿钱,而不是自己想办法去弄钱。
但事已至此,想什么也没用了。
他们要查,他是不怕的。他所图甚大,俸禄丰厚,再加上皇上给的那些赏赐,怎么会看上那些蝇头小利。查一查,名声不好听,但也能借机还他个清白。
接下来怎么办呢?
想了想,让人去把玉婷叫进来。
隔了一会儿,玉婷顶着肿眼泡儿进来了。
他往里挪了挪,轻声说:“来,坐到爹爹身边来。”
女儿乖乖地坐下,怯生生地问:“爹爹,他会死吗?”
赵高没有回答,而是说:“去了他,哪怕是明天死,今天也不让他做我赵家的女婿。死活都不重要了。”招赘就是有这一点好,女子可以想掌握婚姻的主动权。
“孩子呢?”
“孩子是我赵家的骨肉,和他没关系了!现在就去咸阳县衙把这件事办了。”
赵玉婷看父亲如此坚决,心一硬,事关整个家庭,他死他活真的没有意义了。
“好,父亲,玉婷这就去办。”说着,给父亲掖了下被角,就要站起来。
赵高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盯着女儿看了会儿,才嘱咐了一句:“让姜妈陪你去,春哥儿赶车,记住,别觉得在人前就抬不起头,这件事,我赵家人没做错。他一个赘婿,去了就去了,有好的,就再招赘一个,没好的,跟着爹过。”
女儿的事情处理完了,他还是叫了人去请大夫。
他身上发冷,可能生病了。这么些年来,这是头一次。即便没生病,他也要避一阵子。他倒要看看,躲在家里,还有什么祸事发生。
回想今天殿上的一幕,他脑子乱乱的,只有一点很清晰,李斯不是好东西,蒙毅不是好东西,扶苏装得像个好东西,其实也不是好东西。
满朝文武全是看笑话的,尼玛的,等老子得了势,挨个修理你们!
从宫里出来,扶苏有点小胜之后的欢喜,但欢喜之后却又有些茫然。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赵高只是小受打击,父皇对他有点看法,但他从此就不算近臣了吗?以前赵高都被判了死罪,父皇还能赦免了他,可见这个人于父皇是多么特殊。
别的手段他是不会使的,虽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于他,是不能的,也不是时候。
其他人,怎么办呢?结好梁辰管用吗?
带着一张茫然的脸,扶苏进了门。没想到,有个戏法在等着他。
“来,闭着眼睛张大嘴!”
扶苏端详着小寒神神秘秘的笑容,忽然神清气爽,他配合地闭上眼睛张大嘴,乖孩子总是有赏。
耳边是汤勺碰撞瓷碗清脆的声音,接着小勺放进了嘴里。“呀!什么东西!”扶苏吃惊地叫了起来,吓得门外的木木“蹭”地就蹿了进来。
“怎么啦?怎么啦?”他进来就四下踅摸。
小寒哈哈大笑,他的反应太激烈了。“来,木木,你也吃点儿!”她盛了两勺放在一个小碗里。
扶苏已经醒过味儿来了。他刚才吃到了冰凌渣儿。春末夏初的季节,他居然吃到了的冰凌渣儿!
很多的发明创造都是源自偶然。
打击了赵高一小下,小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但凡不知道如何做的时候,小寒就会想到手中的硝石。科研攻关一点眉目都没有,那就只能一步步地摸索了。
今天早上,她还是觉得何大厨拿回来的火硝纯度不够,找了两个盆儿准备把它化掉提纯。
一点一点地把火硝放进水里,看着它变小化掉,心里却想着用什么作导火索,现在有纸了,可以做个纸捻子,但纸捻子多长合适,她没把握,太短了自己会很危险,太长了也不知道它燃着了没有,总之问题很多。
化得太慢了,懒得去院里找柴火棍,她伸手搅动了一下,却觉得寒凉彻骨。“嗯?”为什么呢?这是院里大缸中的水,已经晒了半天,应该不会凉啊!再伸手试试,确定那感觉是真的,很凉很凉。
也许跟火硝的融化有关系,它的融化需要热量,结果水温就降下来了。
再扔块火硝试试,隔一会伸手进去,更冰了,冰得指头都有些疼。
这个发现让她很兴奋,也许她可以在大夏天制冰!她到厨房找了个平日炖汤的小罐子,里面放了水,再把罐子放在盆子里,一点点地往盆子里加硝,想了想,又到厨房找了两勺子饴糖,把蜜制的梅子切成小丁混在一起,一同放进罐子当中。
就这样,扶苏进门的时候吃到了冰。
小寒姐让喝,木木就壮着胆子端起碗背过身去,小心地抿了一口,啊,凉的,甜的,太爽了!“小寒姐,还有没有,木木想给西施要点儿!”
小寒笑笑,说:“不用你拿了,你拿去就不凉了。等到店里我给她现做现吃!”
扶苏又喝了一口,放下碗,围着小寒转来转去,边转边啧啧感叹:“我娶了个神仙,我娶了个神仙!”
木木也跟着感叹:“小寒姐就是神仙!早就有人说她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不就说对了吗?”
小寒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夸张地把两手举过头顶,恶狠狠地说:“我是神仙你们不怕吗?我半夜要吃了你们!”
扶苏摇摇头,一把把她揽了过来,“错了,你说的那是妖怪干的活儿,神和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木木刺溜一下蹿了出去,大公子又开始抒情了,他继续旁观只能等着挨脚。
为了庆祝制冰成功,小寒决定回大宅一趟,给孩子们做上一回。
扶苏摇摇头,说:“倒不用回大宅,和蒙毅约好了,明天带着两家的孩子一起到农庄去住几天,再过些日子就热起来了,现在天气正好,我也刚好有一段空档。”
“那太好了,小寒可以见到那个踢蛋蛋的小丫头?”小寒两眼都是小星星。
扶苏没好气地给了她一栗凿,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家,怎么动不动就是踢蛋蛋这种话,这要是带出去,不是让他丢人吗?
“当着蒙毅的面儿不许这么说话!”
小寒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会,我很会装的。”
……
继续求票,求票,求票,打击坏人不遗余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我哥呢
第二天,经过蒙毅家门口,孩子们已经等着了。扶苏从车上下来,准备打了招呼就一起上路。可是蒙毅却说:“让不弃带着小的去吧,他长大了,也该给妹妹们操点心。蒙毅就不去了,蒙毅去了他们玩得不尽兴!家里派了两个人跟着,有事儿就支使他们,别跟他们客气!”
扶苏笑笑,知道蒙毅这是在避嫌,让孩子们去,既成全了下一代的友情,也不给别人留下口舌,人家倒比他还谨慎。
带着蒙家人到大宅去接人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激动坏了。蒙不弃是修文修德的偶像,蒙育菁是修心的偶像,和偶像同行,多么幸福的人生啊!
修心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寒要抱她上车,她偏不,她想跟蒙育菁坐一辆车。
蒙不弃很有眼力劲儿,他主动让出来,说骑马凉快些,让小寒带着两个小孩儿坐在一起。
小寒也很激动,这是和偶像近距离接触啊!
可是,坐在车上,修心就不好意思了。小寒知道她的小心思,就替她问话。
“育菁,你那一脚出了名了,好多人都觉得你厉害。“
蒙育菁咬了下嘴唇,大大方方地说:“那是碰巧了,并非有意的。”这句话家里人教了她好几遍,说得都烦了。
修心张着小嘴,一脸质疑。“小寒阿姨,你说我要是踢修德哥哥一下,会不会把他踢坏了,他老气我?”
小寒瞪她一眼,她倒是什么都想试试。
蒙育菁却说话了:“不行的,对哥哥怎么可以呢?对坏人才要一招制敌,等到了地方,我教你怎么发力。”
修心兴奋地点头,终于见着能人了,人家还这么有诚意地教她。
小寒抿嘴一笑,小孩子就小孩子,几句话就露馅了。
“育菁,以后要是有人问起这事,你就只说是碰巧了,别的就不要再说了。一如制敌是大人说的话,小孩子不要乱说。”
蒙育菁愣怔了一下,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小脸“刷”地就红了。
农庄到了。
老八迎了上来,昨天就送了信儿说今天到,他一早就让人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修心说过他炖的猪尾巴根儿比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为了这个,他特意宰了一头猪。
“修心,尾巴根儿已经炖上了,就等着你来吃呢!”
修心涨红着脸,躲闪了一下,当着偶像的面儿说尾巴根儿的事儿,多让人难为情啊!
扶苏哈哈大笑,赶紧说:“那是给修心爹爹准备的,是吧?”
修心小小地“嗯”了一声。
冒顿也知道他们今天来,早上放完羊就等着了。他跟大公了打了声招呼,就去找蒙不弃,他们有打出来的交情呢!
一伙人围着他们俩,看两人光着脊梁角抵。
今天角抵就没什么规矩了,只要他们想摔就一直摔下去。
蒙不弃是聪明人,他看了冒顿几场比赛就总结出冒顿的特点,加上自己亲身比试过,一上手就表现得非常从容。
扶苏不由赞叹:“看看,这就是蒙家的孩子,大秦未来的栋梁!”
他本来是冲着小寒说的,育华和育芳听到了,就感觉大公子的亲和里面有对蒙家人的示好。
小寒在旁边仔细端详蒙育菁,这八岁的丫头看哥哥摔跤特别专注,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只是瞧热闹的神情。这肯定是个小行家呢!小寒不禁想起那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你在感叹什么?”扶苏没听清楚。
小寒疑惑地问:“我感叹了吗?”
扶苏点点头,说:“感叹了!”
修心出来作证:“小寒阿姨刚才说老鼠什么的!”
小寒吃惊地捂住嘴巴,太可怕了,心里想什么说什么,那不是迟早得把自己卖出去吗?
育华和育芳禁不住笑了,扶苏大公子这位如夫人真有意思,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蒙不弃还是败了。
他展展地躺在地上,等着人过来拉他起来。育华过去把他拉起来,只一个指头的力量,他就一跃而起,神情疲惫而欢畅,完全没有年轻人求胜心切、却因失败而导致的颓丧,扶苏再次颔首,蒙不弃真是少年早熟。
冒顿披着衣服走过来,对小寒说:“这几日正想去城里找小寒姑娘呢,这么巧,你们就过来了,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扶苏一拧眉头,这个家伙怎么又盯上小寒了,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这么…这么不舒服呢?
小寒也皱眉,直截了当地问:“说吧,有事儿说事儿!”
冒顿嘿嘿一笑,说:“冒顿要成亲了,丈人家要求按照大秦习俗三媒六娉,还要到官府登记,冒顿不能离开咸阳,也没法让父亲过来。所以想到你,好歹姑娘算是我的娘家人。”
听到的人都憋不住笑,娘家人,这胡人的雅言就是这么学的吗?
扶苏越听越不对味儿,“我说,冒顿太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咋越听越不开心呢?”
小寒灵机一动,赶紧拍拍他,说:“他那意思就是当我是他嫂子,你就是他哥!”
冒顿立马大剌剌地叫了声“哥!”
这声哥叫得扶苏不会了,这关系变化得也太诡异了吧?弄来个人质,倒成了人家的哥!
可是叫哥哥透着人家对你的尊重,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胡人是另一个品种,将就吧!他点点头,没吭声儿,算是默认了。
小寒暗自拍了下胸口,终于避免了一场争执,总算能静下来听冒顿讲他的故事了。
“来,给嫂子讲讲这是怎么回事,是和小酥酥吗?”
冒顿一咧嘴,她还真当上嫂子了。那以后过头的话就没法再说了!
“是这么回事,有一个姑娘,非要嫁给我,觉得我是天地之间的大英雄。我一看她那头发、那眼睛、那小嘴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就从了她。她爹爹开始不愿意,觉得我一个人质,没什么前途,可是拗不过形势,再不嫁给我,就遮掩不住了,也就只好从了她。但是,得有正式的成婚仪式和手续,不能给我当二房,将来备不住我回到草原上继承大位,她就成大阏氏了。”
一伙人听得直发呆,从了他(她)、遮掩不住了,信息量好大啊!
小寒八卦了一下:“等等,遮掩不住了,是说她有了?”
冒顿骄傲地点点头,他多厉害呀!
小寒好奇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冒顿说:“比赛中间的事儿。我一亮出肌肉,那姑娘就不行了,非得跟了我不行。哎,还不知道有多少咸阳姑娘为我……”
扶苏咳嗽了一声,打断他:“哎,说话注意些,这里大小姑娘好多呢!”说完白了小寒一眼,这嫂子当得也太热心了,连这事儿也问。
小寒回归到一本正的状态,也咳嗽了一声,说:“冒顿,那你的小酥酥怎么办?她不是还怀着你的孩子吗?”
冒顿奇怪似地看着她,“姑娘,一个男人还不得配……”
“叫嫂子!”小寒一脸严肃。
冒顿不情不愿地哼了一下,实在叫不出来,本来就是玩笑。
扶苏一看,这家伙是借机缠着他媳妇呢,“哎,我说冒顿,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冒顿来了精神,“哥,我想让你们当我娘家人,因为是你们把我弄到咸阳的。”
扶办的脸皱成一团,敢情“娘家人”是这么来的,“罢了,要数赖皮,你是天下你第一!”
冒顿嘿嘿一笑,赖皮就赖皮,他赖定他们了。
扶苏问:“听这意思,所有程序都得跟你走一趟?还得备一份厚礼?”
“哥,是这个意思,老丈人那里是这么说的。”
小寒忍不住了,“哎,傻瓜,你还太子呢,人家这么说就是难为你,知道你也办不到。”
冒顿鼻子一“哼”,说:“怎么办不到,有我哥在还办不到吗?”
扶苏直摇头,用手点点他,转身就走,临走撂下一句话:“大事跟你嫂子说,小事找你木木哥。”
木木胸脯一挺,一会儿功夫成了太子的哥哥了,扬眉吐气啊!
开饭前,小寒带着修心和育菁躲到房间里去做冰。两个孩子非常紧张,小寒阿姨说得跟真的一样,能行吗?
可是,看着冰凌茬子一点点地出现,两个孩子激动得要疯了。
“我要吃,我要吃。”修心直嚷嚷。
小寒说:“等会儿,再凝一会儿,要不一拿出去就化了。”
修心急得不行不行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转。
“育菁,要不你带她出去练练你那绝命一招儿。”
育菁一嘟嘴巴,涨红着脸说:“小寒阿姨,你不是不让我说的吗,怎么你还说?”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小丫头真是个有心的人,说了一遍就记住了。
蒙家人,了不起!
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吃冰,包括蒙不弃这个成年人,都露出了欢畅的表情。
扶苏看着给孩子们分冰的小寒,幸福地笑了,有她在,什么时候都是有趣的。
“哥,你真幸福!”冒顿感慨地说。
扶苏笑着看看他,这家伙叫哥叫得一点磕巴都不打,不过,刚才这话说得很真诚。
“哥,说实话你对冒顿挺好,来咸阳虽是迫不得已,但遇到你,也算幸运了。”
扶苏还是笑笑,没搭这个茬。他问:“在这里还好吧?”
冒顿抽了下鼻子,感慨地说:“还好吧!有时候,想家,想草原上的一切。这里的春天比草原有看头,吃的也丰富,可是,还是想。现在有了小酥酥,还将有小草果,可是心里还是想回去。总觉得一踏上草原,心就踏实了。”
扶苏理解地点点头,淡淡地说:“如果不出意外,你能回去,也许是你接任大位。不知道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不断抢掠、不断征伐?”
冒顿看着扶苏,认真想了一下,说:“哥,你这问题问得冒顿不好回答。来咸阳久了,冒顿对这大秦的来历也了解一些,没有征伐就没有大秦,也许你们一家还在秦谷喂马。”
扶苏皱起眉毛,这话让他很不舒服,但,这也是否认不掉的事实。
“哥,兄弟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我们当皇子的,有时候不是自己想不想做什么,而是整个部族需要我们做什么,所以,你问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我想八成会的。这跟我今天叫你哥没关系。今天叫哥,是因为你做的事让冒顿心甘情愿叫哥。”
扶苏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说:“冒顿,如果我有机会掌握局面,我只想守住大秦的土地,我不想靠打。你看,边境的生意做的不错,大家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扶苏心里,人命比土地重要。这不是矫情的话。”
冒顿也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说:“哥,冒顿也说句不矫情的话,如果是你,我就跟你做生意,换了别人,就不好说了。尤其胡亥,我信不过。不但信不过,我还不服气,他那样的人,我拿下他,是同天地讨个公平。”
“好了,不说了,冒顿,带孩子们挤羊奶吧,孩子们还没有挤过羊奶呢!”
“哥,我的孩子生出来,能和他们一起玩吗?”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冒顿成亲
大秦倡导法治,百姓结婚要到官府登记,不登记双方家长默认的也行,但登记的婚姻更受法律保护。而且结过婚以后,女主人的地位几乎等同于男主人,比之后世女人的地位要高。三从四德那一套这会儿还没开始流行。
扶苏真的为了冒顿去他老丈人那里露了一面。他名义上是冒顿的义兄,这让老丈人觉得很有面子。
细节上的事情都是木木在做,小寒不明白当地的风俗,只是跟着看热闹。
小寒作为见证人去了咸阳县衙。冒顿的身份有点特殊,不同于一般咸阳市民,大公子打了招呼,才做了登记。登记的全程,冒顿乐得冒泡儿。
“小寒姑娘,在冒顿眼里,小草果比你也不差了。”
小寒瞪他一眼,这家伙倒是有福气,就凭一身肌肉和一把子蛮力就把人家的一朵花摘了。
那小草果人长得娟秀,却是个泼辣性子,一把拽住冒顿,说:“怎么还叫小寒姑娘呢?这得叫嫂子!”
冒顿一缩脖儿,勉勉强强叫了声音“嫂子!”
小寒都不好意思答应,含含糊糊地说:“啊,好好对待你媳妇吧。以后有好事儿找我,两口子打架可别找我。”
小草果坚定地说:“不找。有事儿我们自己解决,我三个哥哥两个弟弟还用得着嫂子解决吗?”
小寒同情地看了一眼冒顿,心里先替他点上一柱香。
结婚嘛,总是热闹一点好。冒顿在咸阳有些日子了,酒肉朋友认识不少,凡他能看见的,就让人去喝喜酒。酒席呢,其实是扶苏和他老丈人联合操办的,冒顿这情况,和招赘差不多,只不过没有招赘的名儿。老丈人在院子里给他们腾出两间房,就算是安顿好了。
草果家是故燕国的富户,来了咸阳做铁器生意,日子过得很不错。他们全家对小寒特别有好感,说听口音就是和他们离不远的,应该是遇到老乡了。
到了正日子,小寒把店里的事交给来下夜的胡黑毛,就打算去草果家做一回便宜嫂子。扶苏说,好人做到底,到了昏时他会去呆一会儿,酒席他就免了。
昏时,是行礼的时辰,重要的人物这时候都得出现。
往草果家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叫“姐姐”,从马上看过去,却是好久不见的候二,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气质相若的年轻人,估计是他们一块玩耍的伙伴。
“姐姐!”那候二又亲热地招呼。
小寒笑笑,从马上下来。来了咸阳,多出了许多弟弟,这际遇,怎一个奇妙了得?
“姐姐可好?有日子没见了。”
小寒笑着应承:“你不是去军营训练了吗?这是放假?”
“嗯,赶上放假了,听说冒顿成亲,去凑个热闹。”
“哦?那咱们倒是一路了。多日不见,候二你这精气神儿变好了。”
候二眉毛一挑,高兴地说:“爷爷也这么说呢。他说早就应该让候二吃些苦,也好懂得珍惜。现在候二的力气可大了,回到府里和挑水的比,也不差呢!”
小寒莞尔一笑,候二确实变化挺大的。岁数小,还是可塑性强。
“姐姐,这是杜彪,我们一起玩的,他父亲是咸阳县里管马的蔷夫,是侍弄马的行家。”
杜彪没想到候二这么介绍他,在这国都咸阳,一个管马的蔷夫是很多人眼皮子都不夹一下的,但说他爹是侍弄马的行家,那就让人尊重了。以前候二可不是这么做人的。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候二,对小寒点点头,跟着叫了一声:“姐姐。”
小寒含着笑点点头,说:“都是和胡亥一起玩的吧?”
杜彪踌躇了一下,说:“他身份高,现在已经不在一起玩了。何况我们在军营里,被管得死死的,也见不着。”
候二听了笑笑,说:“是啊,他身份高,每天在家享福呢,我们在军中受苦。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彪一眼,
杜彪也是一笑,说:“是挺好的,每天摔打摔打倒习惯了。”
他俩说笑着,和小寒一起往前走,路不远,不骑马也能将就。两人一路说着军中的趣事、糗事,听着,倒觉得日子精彩。
没想到,到了草果家的院门口,却看见新闻人物胡亥了。
候二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对胡亥喊了一声:“小公子。”杜彪也赶忙跟了一句。两人从阳光少年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胡亥亲切地笑笑,还走过来拍了他俩一人一下,这让两人顿时呆住了,这待遇……不是吧?
胡亥大剌剌地叫了声“姐姐“,小寒脑子急速运转,问了句:“你的脚好利索了?”
胡亥不自然地笑笑,说:“好利索了,估计可以踢蹴鞠了。”
一听蹴鞠,杜彪往后缩了一下,他才不要跟他一起踢蹴鞠。
小寒淡淡地说:“那就好。我进去看看,几位可以先聊会儿。”说着就拉马进院。
杜彪赶紧说:“姐姐,我跟你一起,我也好久没见到冒顿了。”说着主动从小寒手里抢马缰绳,殷勤地找地方拴马。
候二跟着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冒顿好福气,来咸阳当人质,却过得比我们还强。”
胡亥没吱声儿,跟在后面。赶车的仆人没进来,院子里停不下那么多车,就把车停在街上。
冒顿今天大不一样了,平日的短衫今日是不能再穿了,扶苏把自己的礼服拿了一套给他,头发是木木帮他梳的,还束了冠,那也是扶苏的。他一会儿扯扯衣服,一会用手去正一下束发的冠,觉得兴奋又新奇。
小寒进来,夸了一句:“真体面!和我们华夏好儿郞没两样呢!”
冒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句话今天听到不少人说了。
“冒顿,恭喜啊!”候二和杜彪异口同声。
胡亥也说了声“恭喜”。说完便上下打量冒顿。心里却是“嗤”了一声,“正经皇子在这儿呢,你他妈装什么相呢!”
冒顿直视着胡亥,他并不怕他,只是,今天是他和小草果的好日子,他不想闹出事来,连累了老丈人一家。他们家,对他挺好的。
“小公子身体好了?”
这个问题问得周围的人心中一惊,这是要挑事儿的节奏吧?
胡亥的脸白了一下,又变红,但他很快恢复常态,说了声:“好了。谢谢冒顿太子牵挂。今天这里来的人不少,若能看见心仪的女子,我也娶一个回去,也算借了你的光了。”
冒顿点点头,没再接话。他心说:“有多少个美女,对你,不也是摆设吗?”
胡亥把眼神瞟向别处,倒像是猎艳的样子。他今天出来,不是找事儿的,找一回,败一回,不能再试运气了。他只是听了明玦的话,要让自己回到大家的视野中来。他要让众人看看,我胡亥安然无恙。
“大公子来了!”候二叫了一声。
众人把眼光投向院门口,小寒也看过去。在那么多人当中,扶苏也是特别的,丰神俊秀,仪态庄严,他亲和地一路点头,就像天边的那轮暖阳,每个人都照顾到了,每个人都不敢触摸。
“冒顿,今天真体面!和我们华夏人的好儿郞没两样呢!”
扶苏也是这话。冒顿心里微微有些潮润。这个哥是自己赖上的,可是人家做事却没有一点应付的样子,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哥,谢谢你。冒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扶苏拍拍他,说:“时辰差不多了吧?”
一伙人看着冒顿行礼。扶苏站在男家亲朋一边,看得胡亥直憋气。这一幕他成亲时出现过,现在却在胡人的婚礼上重演了。
他娘的,简单错乱了,老大这是敌友不分!
最近如能得到父皇召见,一定好好地给他加个注解。
回来的路上,小寒坐在车里,倚着扶苏。
“你这个哥当得不错。”
“哼哼,你这个嫂子也当得不错。”
小寒谦虚:“哪里,都是木木在忙乎,我什么都不懂。”
扶苏低头,把下巴放在她脑袋上,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小寒心说:你说对了,本姑娘真的是既没见过,也没吃过。她拿了个红本本儿就入洞房了。
扶苏问:“现在想要个仪式吗?我们也来上一个。”
小寒摇摇头,说:“嫂子都当上了,还要什么仪式。等修心成亲的时候,什么都不用问人,我全部操办。”
扶苏笑笑,没吱声儿。修心成亲的时候,自有芍药操心,哪儿轮得到她。不过这话说不出口,小寒这是把修心当她自己的孩子才这么说的,说了倒惹她不高兴了。
“扶苏,胡亥今天倒是露面了,挺意外的呢。”
“嗯,是很意外。不过,他也学聪明了。知道长时间呆在家里,除了惹人猜测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坦荡地走出来,能平息一些谣传。”
谣传!小寒没敢问出来,毕竟是他亲弟弟。胡亥是行呢还是不行呢?估计这个问题在场的人都在想吧。
确实,在场的人都在想。起码,候二、杜彪和冒顿就在想。
但冒顿只是一想而过,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哪能把精力放在胡亥的破事上。
候二和杜彪则是非常关注。
两人都没问对方胡亥的病情到底如何,只是问了问今后的打算,杜彪说要继续在军营里呆着,如果咸阳县有了空缺,他可以去补个小吏。
候二点点头,他的想法也是如此,反正是不能在家里混着了,让那胡亥缠上,比死都难受。“去你母亲的,还想吃我家厨子做的羊头,门儿都没有!”
“候二,你今天叫的那个姐姐不同一般呢,我总觉得没有她做不了的事儿似的,但其实我也没见她做什么事。”
候二点点头,说:“感觉正确,不说她和大公子的关系吧,那个人确实聪明,尊她一声姐姐没坏处的。
胡亥能想像得到人们看见他会想什么,为了表示自己对异性兴趣很浓,整个观礼仪式把他累得够呛。
以往追姑娘只凭兴趣,那多快乐,现在是把这当作任务,真是没什么意思。要说在场的有没有美女,那当然是有的,一个是小寒姐姐,一个是冒顿他媳妇草果,可是哪个都不是他能碰的了。
冒顿,就凭他也来咸阳摘花儿?!
回头想想那草果小心谨慎走路的样子,和她两个嫂子前后照应的小心样儿,他忽然悟出来了,人家冒顿要当爹了。
想到赵高说的孩子和位子的话,他的肝儿都疼了。他郁闷地一踢腿,踢到半空却收了回来,脚是自己的,不能再让它受伤了。
今后,要伤也是伤别人的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嫂子们和孩子们
小寒给冒顿当嫂子的事让大宅的女人们很不开心。
这件事当然瞒不了宽人,给冒顿准备的很多东西要从大宅里拿,都要得了宽人的示下。
事情由木木和彭彭而起。他俩在马厩里一边准备套车,一边聊起那冒顿的笑话,说那家伙就会顺杆儿爬,脸皮一厚,哥哥嫂子都有了。这话本来没什么,但很多事情就坏在话传话。传到几位女人耳朵里,这话就非常刺耳了。
她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匠人,居然腆着脸去给人家当嫂子,那这几位正经嫂子往哪儿放呢?
宽人的不满意还好,她是个顾大局的人,虽然不舒服,但知道冒顿那个人是顺杆爬才有了这么个说法,也就把不快按下了。
按是按下了,但她心里也知道,常常跟着大公子出出进进,小寒难免给人这种印象。想来可悲,她帮着大公子守着这个家,却让别的女人跟他成双成对,这是扶苏给她的公平吗?
芍药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了。她拿出大公子换洗的内裤晒给几位女人,“看看,这就是那女人的针脚,她连一条线都缝不齐!她的心思全在这前面突起的东西上,要不也不会迷得大公子家都不回。”
悦容不好意思看,她也是见过大公子这么穿的,见过了,没好意思问,今天才知道那是小寒缝的。修德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说:“娘,咱回屋吧,看着儿子练练字。”
修文也觉得芍药这样说不妥,但她是长辈,母亲没表态,他就只好硬撑着。
宽人一耷拉眼皮,说了句:“说话顾着孩子们,哪儿能把内衣到处拿呢!”
芍药“哼”了一下,张张嘴,算了,这里她当家。她本来想说,就因为顾着这摸不着的体面,这个家才让那小寒活得如鱼得水。要不,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匠人,凭什么在咸阳给人当嫂子。
红叶远远地站着,她如今只听她们说话,没人愿意搭理,她也不愿意插话。在她心里,她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
嫂子?多可笑啊,为了这么个笑话也值得争,无聊至极!
修心要吃冰,非要闹着小寒阿姨来做。扶苏对女儿有求必应,第二天就把小寒接来了。
这次小寒做了充分的准备,红豆沙焖了一下午,又在井水中拨了一晚上,到拿过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凉了。
芍药看不过孩子们对她左右簇拥的样子,小寒一来,她便迎过去。人过去了,手上却拿着那只旧内裤。
“呀,我说小寒妹子,你这一整天也不知都忙些啥,看看这针线活儿做的,歪歪扭扭,都赶上蚂蚁乱蹿了。也不知道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家里人怎么教的?”扶苏不在跟前,她想说啥就说啥。平时想敲打她几句还捞不着机会。
小寒见她把内裤都拿到院子里来说事儿,马上堆起一脸笑容,说:“芍药姐姐说的是呢,样样会不如一艺精,这件事就有劳芍药姐姐了,你忙着,我带孩子们去玩啦!”说完,旋风一样跑了。
而孩子们呢,也学着她,旋风一样地跑了。
芍药郁闷地拿着内裤,站在当院。气儿没撒出来,要憋成内伤啊!她真就感觉胸口有点疼。
小寒才不管那个,遇到打招呼的她也打个招呼,人家当没看见的,她也没看见。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她永远游刃有余。
从大宅厨房里找了口小点的铁锅,又找了个大陶盆,基本东西就齐了。
“修文,咱有牛奶吗?”
修文说有,冲门口招呼了一声,外面的人就去挤。
火硝是她带过来的,这次用的是现拨上来的井水,凉一点儿省事。她一边做一边给孩子们讲,让他们自己学着做。
“记住,这火硝能使水的温度降低,不能图快直接放在碗里,一定要隔一层。要不吃到肚子里对身体不好,它毕竟是药。”
几个孩子点点头,他们没那么蠢。
“记住,要想快,里面的容器最好是金属,铁的、铜的都行,越薄越快。请问,用哪种材质的最慢。”
修文想了想,说:“木的。”
“嗯,答对了,那个是热的不良导体。哎,修心,怎么把猴子牵进来了?”
修心摸摸小猴的头,理直气壮地说:“修心吃啥,就要给小猴儿吃啥。”
修德接一句:“这是把小猴子当她弟弟呢!”
“哼,我娘才不会生出这么丑的弟弟呢!”
猴子眨眨眼睛,哼哼,我丑吗?我要是丑,你干嘛老亲我呢?
小寒无奈地摇摇头,说:好吧,那就让猴子等着吃冰吧,我们让修德来煮个蛋,咱们今天让修德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修德有些茫然。
“酒壶吃鸡蛋!”
孩子们都好奇地睁大眼睛。酒壶怎么吃鸡蛋呢?
她从架子上找到个肚大口小的铜酒壶,对修德说:“来吧,你可以的,听指令就好了。”
小寒指导着修德一步步煮蛋,又一步步让酒壶吞吐鸡蛋。她把在胡家玩的那套又重来了一遍。修德激动得直搓手,鸡蛋真的能在酒壶里面出出进进,这太神奇了。
扶苏进来看了一眼,看得有点入迷,过了会儿才想起老八来了,他要去和老八谈谈庄园的事儿。
小寒说:“你吃了红豆冰再走,给老八也拿一小碗。”扶苏说,不了,给他们留点儿就成。
“修心也要玩鸡蛋!”看他们玩,修心也手痒痒呢。
“那好吧,只是怕烫着,让修文哥哥帮你。”
两个孩子一起上手,修德在一旁当起了技术指导。要领一,蛋不要煮得太老。要领二,记住酒壶温度变化的顺序。要领三,呵呵,别烫手。
修心做成功了。她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脸蛋涨得通红,真想让人吃上一口。
猴子跟着激动,在厨房地上蹦来蹦去。
“来,先赏你一小口!”修心用汤勺??了一勺子冰水就塞进猴子嘴里,猴子一激灵,含着冰就蹿了出去。
“你的猴子跑了,还不去管?”小寒说。
修文说:“门口有人管呢,没事儿。”
“可不可以吃,我想吃啦!”修心已经耐不住了。
小寒说:“再等等,等充分融化了就可以了。”
“我真的等不了了!”她眼巴巴地望望小寒,又望望哥哥。
“那好吧,我要先吃一口平安果,啊呜!”小寒弯下腰在修心红脸蛋上“咬”了一口。
接着两个哥哥也不客气,一人“咬”了一口,换个角度又是一口。
“呀呀呀,你们要痒痒死我了!谁的口水?”修心跺着脚直嚷嚷。
大家哈哈大笑。差不多可以吃冰了。
修心陶醉地吃了一口红豆冰,摇头晃脑。
“你慢点吃,吃多了会肚子疼!”小寒叮嘱。
修德说:“我娘还没吃过,我要给娘送去。”
修文和修心也要。三个孩子一人盛了满满一小碗,组成孝亲团,向上房跑去。他们怕跑得慢了,冰就化了。
芍药在廊下给扶苏做内裤,既然大公子喜欢穿,那就给他做几条,这东西有多难呢,不就是多出个小兜兜!
宽人看见了,想说,却又没吭气儿。如果什么都要人说,那她不成了她妈了?到底不是正室生的,没规矩,什么东西都要拿到院子里来做,这是要告诉大家,大公子穿没穿吗?
孩子们奔跑着过来了。男孩子腿长,修心腿短,小家伙跑得好可怜,又怕化了,又怕掉了,好不容易才送到。
“娘,尝尝,这是修心孝敬娘的。”她边说边喘气。
芍药放下布片儿,满意地把修心揽过来,这样的女儿,怎么能不惹人疼爱呢?
“啊,凉的,甜的!”芍药吃了一大口,亲了女儿一下,女儿也撅起嘴,等着她喂。
娘儿俩你一口我一口,一会,一碗红豆冰全部消灭。
“心啊,学会了没?学会了就做给娘吃啊!”
“嗯,应该学会了,就是放火硝。要隔着铁锅。”修心边说边比划。
两人正比划着呢,呜哇的喊叫声已经过来了。
是猴子先蹿过来,它后面有好几个仆人在大呼小叫,边跑边追。但一般人哪能追得上猴子,它爬高上低地戏耍追它的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其乐无穷。
猴子猛地从树枝上蹿下来,就冲着修心去了,追赶的人“呀”地一声,已经来不及了。
修心坐在她娘腿上,手里端着一个碗,芍药要起来躲猴子必须把修心挪开,但以修心的体重是不可能顺利挪开的。可是,眼看着猴子从上面下来就要扑到修心了,她能怎么办呢?把修心推到一边去、她再躲?
选择的功夫,后果就产生了。
她和修心一齐跌倒,修心哇哇地哭,芍药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害怕了。她倒地的时候,肚子磕在台阶上,这会儿隐隐地疼。
猴子在她们旁边安安静静,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来看去。这会儿,它不跑了。
大夫很快请来了,全家人从吃冰的欢喜变成了对肚子的担心。
扶苏强自镇定,看大夫直起腰来,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
大夫看着大公子,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需要安胎,治治试试吧!可能要早产。”
门外的老八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寒姑娘说过猴子的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怎么对得起大公子呢?
扶苏听了,静默片刻,沉声说:“尽量治吧,朱大夫费心了。这几天就住到府里吧。”
大夫点点头,嘱咐一句:“寒凉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刚才把脉,不太好呢!”
床上躺的芍药睁开眼睛,她眼里有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害怕。看看扶苏,看看紧张不安的修心,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小寒,她的眼光定住。就是因为她,孩子们才要吃冰,要不是因为吃冰,她也不会成这样。
她的儿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屋里的气氛像冰一样。不是甜,也不是爽,只剩下凉。
小寒坦荡地与她目光交接,有她什么事儿呢?就是我放一座冰山在你面前,你可以绕过去啊!
修德左右看看,叫了一声“爹爹。”
“嗯?”扶苏应了一下,像初醒一般。他确实太担心了,这眼看就要生了。
“爹爹,能不能让朱大夫给我娘看看,最近,她也不舒服呢!”
扶苏望望悦容,悦容羞怯怯地退了一步。这女人,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跟刚进门的时候一样。
“朱大人给悦容也看看吧。”
芍药听了,扭过头去。悦容娘儿俩真讨厌,这是借她的场子打自个儿的谷子呢!
修文也开了腔:“大夫看完,给我娘也看看,我娘最近老头晕!”
大夫一连声儿地应了,大户人家,没事儿就请个大夫看看有没有毛病。他都习惯了。
红叶无聊地吃了一口红豆冰,真凉,真甜。她没有孩子,没人给她送过来,她就自己去厨房取。自己照顾自己,也很好。当然,她这是在门外面,她的动作里面人不可能看得见,但里面的动静她都能听得见。她看看老八,可怜的老八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
可这是意外,关老八什么事儿?是她芍药命里没有,硬要也很勉强啊!
“啊,修德少爷,你要有小弟弟了!”
朱大夫话音一落,红叶的碗“啪”地掉在地上。这个傻娘们儿也有了?
屋子里的气氛回暖了些,毕竟好事儿来了,能冲淡一些。扶苏一连声儿地说:“太好了,这太好了,再给宽人看看,看看!”
众人又把眼光移向宽人,宽人怪怨地看了修文一眼,款款地说:“这孩子,就是晕了几天,现在好好的,看什么看呀!”说着把胳膊伸过来,幸福地让儿子托住。
修德很有眼力劲儿地帮大夫把脉枕摆好,大妈也是妈呀!
小寒心想,不会又是一个惊喜吧!她侧头看看扶苏,这家伙是不是也这样想呢?哼,臭男人!贪得无厌!
“啊,恭喜大公子,也是有了!”大夫自己都惊叹了,声音显得不太沉稳。
“哈,爹爹,我们家要多好几个小娃娃了。和小寒阿姨画的画儿一样,满地都是小娃娃!”这是小修心的声音。
一时,满屋子喜庆,刚才那点压抑一扫而空。扶苏高兴得哈哈大笑,屋子外的老八也站了起来,终于,公子不那么担忧了,他的罪过能轻些。
躺着的芍药转过头来,她先是甜甜一笑,说了声“恭喜大公子添丁进口!接着,目光转向小寒,撇了一下嘴唇,凉凉地说:“姑娘怕是不会生吧。都这么久了。要朱大夫给把一下脉吗?”
……
求票,求票,求票的时候很沉重,但是必须这样做,成绩不太好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奇的石头消失了
芍药在自己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还替别人操心,小寒真想颁个“学雷锋标兵“给她。
但是,她觉得没意思,你们能生出来、活下去才是好的。
修文看看小寒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佩服,他大声说:“小寒阿姨说了,现在不要孩子是因为我们还小,等过几年她再生,免得分了爹爹对我们的宠爱。”
这话一出,包括大夫都睁大眼睛,这理由,太高尚、太虚无了吧!
小寒看着他们的眼神无所谓地笑笑,对着修文说:“好孩子,为了你这样的好孩子,小寒阿姨都得很努力。”
她没有说很努力做什么。红叶想,为了修文,很努力生孩子,这是什么道理,脑子坏掉了吧!
扶苏看着小寒勇士一般的神情,迷惑了,她的理由他也不相信,但是他能相信什么呢?
胡家的店被小寒经营得风生水起。纸卖的那么贵,仍然要卖到断货。断货就断货,小寒也不想扩大规模,小虎他们是休息时间做的,已经很累了,再找人手场地问题也就随之而来,紧接着还有税务问题,不如就让它一直缺下去,贵下去。
已缺是不可多得的科研人才,给了他方向,不用督促,他自己就一头扎下去。小寒说想开发点情人之间传情的信笺,颜色上和纹理上要有些变化,他一声不吭地反复实验,硬是做了出来。
小寒把那厚实的压着小叶子原片的纸张拿回家,扶苏再次感叹,已缺真是个人才。
经营的事情一段时间投入点心力就好,有了新产品就能支撑一段业绩。她的主要烦扰还是未来。这才是她要努力的方向。
她到药店买了点硫磺,伙计都是熟悉的,按照吩咐,加工成很细的粉末。回到家,一包硫磺,一包火硝,两包隔得远远的,不敢混在一起。厨房里就有木炭,她并没有去找。面对这两包东西,她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第一个不明白,是药粉的配比和稳定性的把握。
第二个不明白,是要用这个东西做什么。
把赵高炸了,她没那个胆,也没那个机会。即便找到那个机会,她怎么去实施呢?在赵高门前埋炸药吗?天方夜谭!在赵高经过的路线埋炸药吗?她又不会摇控它的爆炸。
如果不能用埋的方式,那不就是用手榴弹投掷吗?天啊,这对她这个文科生是多难的一个课题啊!
何况,她不能被人捉到,不想被酷刑处置,也不想连累扶苏。
到底她要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呢?想来想去,可能只能用来吓人。
不想了,先去找个可靠的容器。
到铜铁铺去,看着人家叮叮噹噹,终于下定决心定一个铁盒子,她要求在盒盖处留一个小眼儿。伙计定定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问了一句:“姑娘用它来做什么,说不定现成就有姑娘要用的。”一句话提醒了小寒,她讪讪地笑笑,说:“那我就看看再说吧。”
架子上放了各种铜铁做的东西,想到做冰的时候,家里的罐子导热性不好,就先选了一个铜壶。看看这把铜壶,忽然觉得,火药的捻子可以从壶嘴里出来。呀,这么大一罐子火药,那得把山炸平了吧!她被想像到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定了定神,最终,她买了一大一小两把壶。一把用来做冰饮,一把用来吓唬人。
好在,她在家里捣鼓什么别人也不以为意。
好在,她除了店铺还四处逛荡,平日的作息就是如此。扶苏也不会管她今天去了哪里。
好在,咸阳够大,找个试验的地方还是不难的。
中午吃得饱饱的,她就出门了。今天扶苏去了大宅,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她回得晚点也没有关系。
骑着马出来,直奔上林苑而去。
过横桥,桥下水波荡漾,穿树林,树林光影斑驳。老陈激动得直打响鼻儿,这个地方,老陈认识一个伙伴,她已经很久不带老陈来了。
新城区,人口本来就少。这个钟点,偶尔才会看到人。穷人在没完没了地干活,富人可能在睡午觉,男女青年不会明目张胆地出来私会。
找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小寒从马上下来。由于树冠的遮蔽,这里光线不太明朗。
拿出小铜壶,打开盖,不由得有些紧张。里面只放了木炭和硫磺的粉末,火硝的还没有放。她咬着嘴唇打开小包,提纯过的火硝即便在暗淡的光线中也显着白亮的光泽。摸了一下铜壶,还是凉的,这个温度它应该是稳定的。
好吧,放就放吧。
她把小包拿起来,扯住三个角儿,一个角露出条缝儿,把那缝儿对到铜壶的口沿上去,脸却移到一边,她很害怕她的花容月貌一下子变得血肉模糊。
但那终究是想象,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仍然安安静静。她想好了,如果有人路过,问她在做什么,她就说在祭奠祖先。
她折下一根树枝,把树枝的一头伸进壶里去,想了想,又抽出来,找了三块石头把小壶卡住,这才把树枝伸进去,在里面慢慢地搅动起来。搅一下,没动静,再搅一下,还没动静,她渐渐地就胆大了。看来,这点热量还不足以让它爆炸。
她之所以没在家里搅拌,就是怕在家里引爆,当然她都想好了说辞,就说是在试验新的釉料。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她对它的稳定性有了一点把握。书到用时方恨少,就是她此刻的感想。黑火药,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去的人,居然成了难题!
压实了,盖好盖儿,在盖儿的四周粘了一些饭粒,把它固定得更好,在壶嘴上插上油浸过纸捻子,再用布包起来,她的心就定了。对纸捻子,她是有信心的,已经做过燃烧试验了。
骑上马,继续往前走。她的目的地,是和扶苏一起看过的那块神奇的痒痒石。在众人心中的那块神石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是可能的。就让人们猜测去吧!
那块石头临着小道,左边是小树林子,右边是个缓坡。它神奇了一阵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朝圣的人了。如果有祈求什么的,一般会天不亮时来,等天亮时他们就会回去,而不是现在。
和她想的一样,果然没有人。
为稳妥起见,她下了马,把老陈拴在树底下,扯了点草给他吃。一边梳理着老陈的鬃毛,一边观察小道上的动静,一刻钟左右,都没人出现,她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真的把人等来了。
那块神奇的石头有个底座,它是两块天然花岗岩摞起来的,所以上边不稳定的情况下它才会“颤抖”。这就是人们眼中有灵性的“痒痒石”。找好角度,小寒把小铜壶放置在底座上,让它倚靠着上面的大石。又找了几块脚下的碎石,把它放稳定了。
这时,汗已经淌下来了,紧张的。
她想好了说辞,若有人问,还说祭祖。
再次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有声音,却不是脚步声或马蹄声,而是鸟儿的叫声。把纸捻子架在石头缝儿里,差不多一米五的纸捻子,应该能给她撤离的时间。
打着了火,点上绒绒草,再用这点小火点燃刚才折的那根树枝,树枝的一头沾了刚才的药粉,顿时爆出噼啪的火光,这动静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捂着心口,四下里看了看,心想,我刚才叫了吗?
颤抖着手,把燃着的树枝伸向纸捻子,看着纸捻子着了,她赶紧撤离,但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忽然变得很沉。
慌乱中,却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把马拴住,怎么解不开呢?
好容易解开了,却觉得走的时间不够了,她拉着老陈就往树林深处跑,潜意识中觉得即便爆炸发生了,也有树林挡着。
忙乱中都顾不得上马,这时候觉得老陈也不给力了,她干脆扔下老陈,一个人撒腿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后来,干脆抱住头,躲在一棵大树后边。站不住了,咕咚一下瘫倒。这点时间,在她心里,好像一个世纪。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心跳的声音。她强迫自己数数儿,一、二、三、四……、十四、十五,“彭”地一声,紧接着是“轰隆隆”……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天哪,是巨响,躺在地上都能觉出振动。耳朵都要聋了。
小寒身子一软,躺倒。天空中的鸟惊得到处乱飞,他们飞到空中互相询问,这是怎么了?树叶也在飘,好似受了一场疾风,却都是嫩绿的残屑。
它炸了,它真的炸了!
而我还活着!
四周仍然寂静,没有人来。小寒惊魂初定,想起老陈,爬起身,却不见它的踪影。
它,它会不会炸死了?是炸飞了吗?
恐惧袭上心头。小寒挣扎着爬起来,这会儿无论腿是不是软的,都要离开现场,一会儿,人就会赶过来。她强自镇定,扶着树干起来,却发现,刚才那燃了半截的树枝还在手上。她是多么慌乱啊!
扔了树枝,想去看看现场,一咬牙,不看了,响动都听到了,事后肯定会有人说起。她敞开领口,让风吹进来,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迈开步,沿着小道的方向,在树林子里穿行。越走越无力,但她必须尽快回去。
小道上,人开始变多,听到动静的人渐渐赶过来。小寒干脆不走了,靠着树干坐下来,她被那动静吓得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想一想,她居然会干这种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昨日老陈还嘲笑她就会看着电视剧哭,今日到这里就充当科学家了。
老陈,胡家送的那匹马……,那可是陪伴她最久一个伴儿了。她做的好事坏事它全知道,就这样没了?
我敢不敢回去看看?
我敢不敢回去看看?
问了自己好几声,她还是不敢回去看看。她很怕看到老陈血肉模糊的样子。
人们还是不断赶过来。
不过,他们的脚步并不急,越到近前步伐放得越慢。人总是无法克服自己心中的好奇,同时也无法克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到这时,小寒已经不那么无力了。她现在不害怕,人们不会怀疑到她。她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不是神通广大的。她只是为老陈伤心,由于计划不周,让它送了命了。
站起来,逆着人来的方向,她往回走。这会儿,她已经走上小道儿了。
“姑娘,前边怎么了?”有个驼背的老头子问。
小寒摇摇头,说:“听声音很害怕,不敢去看,只好回去了。”
那老头子也停了下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还要去看稀奇。
“走吧,老爷子您岁数也不小了,若看见了什么……,唉,还不如不看呢!”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他们不怕做恶梦就去看吧。听那动静,那块神奇的石头再也神奇不起来了。
回到家,天已经很黑了,这会儿,小寒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骑马不觉得,走回来,我的娘啊,这是要命的啊!
秋婶开的门,有财管鸽子,常年在外头。
“呀,这是怎么了?让人等得好心焦呢?”秋婶一把扶住她。
“秋婶,别怕,是饿的。”她勉强笑笑,借着秋婶搀扶的力,向厨房走去。
何大厨还等着,已经睏得睁不开眼了。
秋婶儿没惊动他,从火上把饭端起来,回到屋里,又把小寒安顿在炕上,等取了净手的盆子和面巾,小寒已经吃上了。
静静地看着小寒吃完,看着她的手不再颤抖,脸色一点点恢复正常,秋婶这才踏下心来。
“姑娘,怎么走回来的,不是骑了马出去的吗?”
小寒摇头,勉强笑笑,说:“不知道,下马在树林子里解了个手,再起身就找不到它了。”
“找不到了?也怪了,到底是畜生。从哪儿走回来的?好远吧?”秋婶关切地问。
小寒笑笑,不想说话了,说得越多,漏洞越大,她干脆不说了。她要躺下来想想今天的事情。
……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发了这么一章,小寒这个女人胆大心细,绿萝想说,姐妹们,胆子大,心要细,但一定要有文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真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术士的夏天来临了
大清早儿,小寒还睡着,就听着院子里秋婶的大呼小叫。
“呀,姑娘啊,马回来了,马回来了!”
小寒一下坐起身,也顾不得头发什么的,披了衣服就跑出门去。
秋婶正在给老陈饮水。老陈安祥地喝着水,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早上一打开院门,它就在门口呆着,肯定半夜就回来了。”秋婶还是惊喜非常。
小寒过去,摸摸他的鬃毛,老阵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喝水。那一眼看得小寒心里湿湿的,多么单纯而温柔的眼神!
“呀,这里见血了!”秋婶的声音把她的情绪打断,她向秋婶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在马尾巴附近,有凝结的血痂。再仔细检查,破口不止一处,腿上也有,总共有四处,都结了痂。
闭住眼回想了一下,她不记得有马嘶叫的声音,她当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老陈发生什么她都顾不得了,只记得赶紧跑。老陈肯定是被崩溅的碎石弄伤的。它受了惊吓,自己跑了。
还好,它回来了。她的伴儿回来了!
她伸手轻轻扶摸了下马尾附近的伤口,老陈躲了一下,又站定了看她一眼,还是眼神温柔。她拍拍老陈的头,安慰它,她不想弄疼它,只是想确定伤口里面有没有碎石。这么大一匹马,这点小伤不用治疗,但要是包了石头,就可能化脓发炎,严重的,那就要命了。
果然,小心还是有好处的。她在伤口里发现了一块硬物,狠心抠了一下,没抠出来,老陈疼得一哆嗦,它不喝水了,围着桩子踏踏地转圈儿。
小寒奔到厨房,拿了一块饼,又找出剔骨的刀,不顾何大厨异样的眼神,再次奔向马厩。明晃晃的刀当然不能让老陈看到,她把饼放在老陈眼前的草堆上,老陈欢喜地看她一眼,低下头去,乖乖吃饼。
其实,马儿是很喜欢吃苹果的,可惜这里没有苹果。
再次安抚完老陈,她用手按了一下那伤口,老陈动了一下,却又站定了。它知道主人不会害它。这次很顺利地取出块东西,却不是石子,而是铜片。
是一块崩碎的铜片!
黑火药这么大威力吗?小寒拿着这铜片不敢想像当时的情景。当时她不敢看,只感觉到背后的巨响,和天空中飘飞的碎叶。
幸好,只有这一处是这样的,其它都是很浅的皮外伤。老陈幸运,它跑得快。
用温水给老陈清洗完伤口,算是把犯罪痕迹抹掉了。
闻到自己一身臭味,才觉出,这也是需要清理的犯罪痕迹。昨晚太累,没洗就睡了。
草草吃了早饭,回到屋里,让秋婶帮忙,连头发带身子好好洗了一澡。洗完了,接茬儿睡觉,睡不着也躺着,外面发生什么她也不管了,对她来说,吓唬人的手段已经掌握了。下一步的事下一步再说吧!
外面肯定是无法安宁了。咸阳人又有了新的谈资。
咸阳县令戚禁亲自带队,去调查上林苑发生的事。他们听了很多人的说法,心里对那巨响也有很多猜测。有人说是打雷,晴天霹雳也是有的,但又有人说,那响声和雷声不同,不是从天上下来的,而是从地上起来的。到过现场的说法就更多了。
且不去管他,自己去看看,什么都有了!戚禁要求手下认真仔细,不放过一点细节。
到了地方,那地方还是囤积着一些没事儿干的人。有特别老的,也有女的,穿戴光鲜的不少,这些人是有闲的。
看到衙门来人,人们让了让。一边让还一边汇报情况:“官爷,这里本来有一块痒痒石的,现在它滚到坡下边去了。”
另一个补充说:“不但滚了,它还碎了,以前好大一块呢!下边的这块也崩碎了。”
戚禁威严地看了一圈围观者,大手一挥,说:“往后退,退十步,问话的时候再说!”
人群听话地后退。
他们退后了,也就看清了。地上的碎石有着新的茬口,是从中心区向四周散射的。他们说的那块巨大的痒痒石,派人下去丈量了一下,现在已经成了普通的大石,见过的差役直摇头,说如果不是上面人们手指摸出来的油光,他都很难相信那原本是一块石头上的。
又有一个差役在林子里有了新的发现。靠近石头的一侧,不少树都受了伤,石子崩进去很深,有的树皮都烂了一块。并且,他们发现了嵌进去的铜片。
好几棵树伤痕累累,惨不忍睹。戚禁想,这种伤,就像是箭簇密集发射留下的痕迹。
不是雷!不是睛天霹雳!
一会儿,有个差役又有了发现,林子里有个布包袱。包袱不算旧,也还干净,但里面一个钱都没有,可能是让围观的人拿走了吧,或者本来就没有钱。包袱附近滚了个小罐子,有点糖,也被人踩碎了,和泥土、树叶混在一起。
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其他发现了。
这崩溅的场景让调查的差役有些胆寒,这要是肉身在侧,那不就瞬间没命了吗?还好,没有死伤。
小寒发现她的包袱不在了,是扶苏听木木汇报的时候。她听得特别仔细,一边听一边回想当时的情景,才想起老陈回来的时候,她的包袱没有了。肯定老陈受了惊,甩脱了。
丢了就丢了,里面没什么可以指认她身份的线索,除了那个糖罐子,其它都不足为虑。而她离不开糖的事,也只有几个关系近的人知道。昨天她给秋婶的说辞可以拿来再说一遍,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
扶苏问:“有这么多种说法吗?”
木木“嗯”了一下,说:“好像天罚的说法更多一些,说那块石头受不了人间的苦楚,它自己崩溃了。也有的说,是上天给人间的一个示警,人间肯定有让上天特别不满意的事情,所以才来了这么一下子。”
扶苏看向小寒,那块神奇的石头于他们两人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想去纪念也找不到了。
“你看呢?”
小寒张大嘴,一付茫然的样子。愣了几秒,却说了这么一句:“石头也会受不了人间苦楚吗?”
扶苏摇摇头,连她都这么说,可见这事儿太奇怪,不能以常识常理来论了。
小寒转移话题,问:“修心还好吗?”
扶苏微微一笑,说:“就知道惦记丫头,小伙子们都有意见了!他们想让你陪他们做冰。”
“是陪他们玩吧?他们自己都会了。好吧,你有空我们就回去一趟。。”小寒爽快地答应。
对于普通人是谈资,对于术士们来说,这次的神石崩落简单是绝好的机会。凡是天地自然人们无法解释的事情,他们都能解释。不但能解释,还负责消灾避祸。
恕己和怨人亲自前往事发现场,第一手资料的获取还是很必要的。看到那几棵伤痕累累的树,两人一时目瞪口呆。
难道,老天真的发怒了?
一定是发怒,高兴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一路不安,一路兴奋,从现场回来,两人直奔肉铺,今天要吃点狗肉庆祝一下,吃好了,买卖就来了。
其他术士也是闻风而动,走在路上见到姜山和他几个同门,两拨人相视一笑,却不多言,一拨飘过去,一拨边走边回头。
他们修习的路子不一样,恕己认为,自己和怨人还是更实在些。
但吃亏也吃亏在太实在,只知道跟小门小户打交道,赚不到什么大钱。
术士们的春天来到了!
不,应该是术士们的夏天来到了。
有一种说法几天之内广为流传。从春天那张“羊皮天书”、到“蚂蚁天书”,再到如今这声山崩地裂般的动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它们没有关联吗?
“蚂蚁天书”不是一次,是两次,胡亥在哪里,“蚂蚁天书”就显现在哪里,连军营里都不放过,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罚没了他的土地和奴隶,为什么他的灾祸仍然接连不断?甚至,断子绝孙!
他在家里猫起来还不算完,刚出来参加了场啊朋友的婚礼,这怕人的响动就来了?难道这是偶然吗?
啊?谁能说清这里边没有关联?狗咬人也有歇着的时候,既然紧咬不放必然有紧咬不放的理由。不是狗疯了,就是遇到坏人了。
对上天来说,它不可能疯了,只能是发现坏人了。坏得必须除之而后快!
借着这个说法,恕己和怨人又过上了好吃好喝的日子。
不过,他们现在改变了玩法,危险词汇不再从他们嘴里流出。他们开始劝人向善,说善良的人转世会投个好胎,而有过劣迹的人呢,他们会帮你转化。未来他们替人考虑好了,那现在呢,现在是过去的未来。现在能不能安乐,关键是前世有没有积下善德。为此,他们找到了一个既前世又通来世的人。
这是个女人,人们都说她死过一回了,死了三天,他弟弟不让埋,非要再看一眼,结果,一揭棺材,里面的人眼睛睁得大大地,叫了声“弟弟。”
这个说法染布巷的人都知道。小寒是从蒿子姐那里听说的,蒿子姐说得活灵活现,说本地的几位老人都在场,因为她丈夫在上郡当兵,她病那几天,舅舅家的、婆家的、邻居家的都去照顾过,结果把人照顾到没气了,也只好准备丧葬的事。为了确认她的状况,里典还用一点火焰烤了她的脚心,再把火苗靠近她鼻翼处,发现火苗动都不动。大家共同确认她死了,这才穿了孝衣,装了棺材。
“真的,这女人可灵了,人们都说她能走阴,她能说出你前世是干什么的,将来会做什么。”
小寒问:“蒿子姐,她有没有说你前世是干嘛的?”
蒿子姐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她说我是一只鸡,可不是吗,净捡剩饭吃了!”
蒿子姐说的那个女人让小寒起了玩耍的心,她断定这是一次假死现象,科教频道这种案例放过好多,只不过,她没有亲眼见过。她很想看看他们这种死过一回的人怎么说人的前世今生。又想起“濒死体验”这个词,以前在新浪科技频道里看过这方面的一个实验报道。而她自己又是穿越过来的,模样和以前差不多,记忆是以前的。种种情况都让她对这个女人很好奇。
小寒要玩,扶苏也乐得陪着她玩。最近城里说法太多,他也想实际接触一下。
木木赶车,小寒和扶苏一人一身短打扮,像对做工的小夫妻。
“扶苏,呆会别让人一眼看出你的来路,咱考考她。”
扶苏揉揉鼻子,她老说他端着,其实他没端,他生来就是过样的。让他学得像跟班一样说话,也学不像,反而露了底。
“好吧,我尽量不说话,你来说。”
小寒说好。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不是富贵人家出生,靠着读书好拼了个知识分子的身份,其实跟做工的一模一样,装都不用装。
到了地方,发现恕己和怨人领着人正要离开。那两人愣了一下,看看小寒,又看看扶苏。
扶苏赶紧说:“两位兄弟,不用打招呼了。”
小寒也说:“不用打招呼了。请吧!”
恕已和怨人对视一下,腰背似弯非弯地意思了一下,带着人走了。
小寒望望扶苏,本来是要装一下的,也不知那会走阴的女人看出来没有?
那女人就是普通农妇打扮,四十来岁,脸上有些明显的纹路,洗得也不太干净。她看人的眼神显得呆板,似乎还有些不愿意见人。小寒觉得这是一种病态。
定定地看了扶苏一会儿,她冒出一句:“年轻人,你不能离开咸阳。否则有血光之灾!”
小寒心下一惊,问:“是咸阳的哪个方向?”
那女人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没吱声儿,却抬手向北一指。
小寒惊得几乎站立不稳,扶苏奇怪地抓住她。自进门来,他都没说话,一直是小寒说。但小寒也说得很少,为何那女人一开口就说他的事呢?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问:“我祖上是做什么的?”
女人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低低的声音说:“养过马、打过仗,被人杀,也杀过人。所以要修好心,施恩德,才能不被冤鬼纠缠。”
扶苏看向小寒,小寒的神情更加吃惊。扶苏想想,大秦统一才几年,仗是免不了打的,一听他这咸阳雅言,大概也能判断个来路,这也说不上多么准的。
“那么,大姐,你看看我身边这位姑娘……”
那女人没抬头,过了会儿,才说:“她进门时就看过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怕说不好,就不说了。总之,你不要离开她。”
扶苏点点头,她说或者不说,他都不会离开她。
第二百二十章 结好梁辰
从那“走阴”的女人家出来,两人上了马车,小寒就紧紧抓着扶苏的手。她一言不发,就那么靠在他的身上。
“你担心我了?”扶苏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问。
小寒抬眼看看他,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却没说话。
“我们今天就是去玩耍的,那女人偶尔说到点眉目你就放在心上,岂不是被人家玩耍了吗?”
小寒点点头,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刮了一轮,才说:“你说的对,哪有什么血光之灾,我在你身边呢,谁要敢动你,我下辈子变成一条狗,咬得他遍体鳞伤。”
扶苏哈哈大笑,说:“你怎么想着变条狗?你变成只猫也好啊,我好把你端在怀里、搁在腿上。”
“就变成狗!”她任性地说完,就直起身来用她的小银牙去咬扶苏长满胡茬的下巴。扶苏一口把她噙住,香津暗渡,同呼同吸。
等吻到全身发软,小寒才错开头,把脸扎在扶苏怀里。扶苏不依,想扳她起来,她坚决不起。扶苏哈哈地轻笑起来,她这样子,最迷人了。
过了会儿,小寒才用蚊蚋般地声音说:“扶苏,我怎么觉得那女人很神奇呢?”
扶苏低下头,蹭蹭她的头发,说:“好吧,你觉得她神奇就神奇吧,总之,我们不会分开的。这点我要听她的。”
小寒抬起头来,一脸迷惘的神情。“扶苏,人对自己不解的事情总是觉得神秘,觉得有未知的力量在左右自己的生活。以前那神奇的石头,我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不以为然。但这女人看似呆呆的,却说得有来有去,就让我不由得相信她了。”
扶苏温柔一笑,抚着她的头发说:“信就信吧,我们不离开便是了。她让我行善事、积善德,这本来就没错,有没有灾祸,人也要给自己找个安慰,多做点又何妨呢?”说完这句,他自己忽然心中一动,似乎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了。
又闹起来的传闻很快到了始皇帝的耳朵里,他简直觉得不堪其扰。一方面,人们太能联想,把什么事儿都要串起来找个根由去处,另一方面,胡亥这小浑蛋太惹人厌,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多少坏事,惹急了多少人,人家才编排他没完没了。他才十七岁就这么不被人容纳,那将来真是没有前途了。
咸阳县报上来的“石破天惊”事件让他很吃惊,也很好奇。咸阳宫离得太远,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据说横桥以南方圆几里的的人们都听到了。他倒真想去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场面。据报告说,巨石破裂,大小碎石像喷溅的一样,连树木都因石子的急速嵌入变得伤痕累累,这是怎样一股巨大的力量?山火他是见过的,地震也听说过,和这些都不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那石头听了太多人间的苦怨自己崩溃了?怎么这说法把那石头描绘得像个夫亡子幼的寡妇?
或者那小浑蛋的作为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哼,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实在想不明白,他看看旁边像截桩子似的梁辰,问:“梁辰,最近胡亥在做什么?”
梁辰一激灵,皇上怎么忽然想起这茬儿了?他这里胡亥的消息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皇上要什么。
“回皇上,小公子他最近地吃药,牛大夫刚去看过他。”梁辰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皇上的反应。
“除了吃药呢?”
“啊——,除了吃药就是出去到处逛,可能身体快好了吧,他看上去对女人很有兴趣。”
皇上一怔,拧着眉毛问:“他没乱来吧?”多娶几房倒无所谓,怕的是那小浑蛋又因此惹事生非。
梁辰放慢语速,字斟句酌地说:“还不算吧,人家见了他就躲开了,他自己也比以前懂得分寸。”
皇上点点头,他懂得了就好。
“告诉他,最近不要出门了,名声不好,乖乖在家呆着。没事干就练力气,或者抄书,做不好,就把他送到军营里受训去。”
梁辰应了一下,说:“好的,陛下,梁辰这就去办!”
得了准许,梁辰从坤宁院出来,走到半道儿,却看见了公子扶苏。
“公子这是有事?”
扶苏笑笑,说:“没大事,刚去看过母亲。她身体最近不错,怕天热了,怀孕的人受不了呢!公公这是要出去?”
梁辰点点头,说:“去小公子那里传旨,皇上怕他惹事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公子是个磊落的人,说了也无妨。
扶苏点点头,说:“正好,扶苏也该回去了,我陪公公一起吧。”
梁辰笑笑,一起就一起,出宫的路,大家都可以走。
扶苏用闲闲的口气说:“父皇真应该出来看看呢,每天有臣子汇报天下的大事,可是好玩的小事却不见得知道,做了皇上,很多乐趣都没有了。”
梁辰笑笑,即便这样,哪个皇子不想做皇上呢?你扶苏不想吗?
他看似感叹地说了句:“是啊,人人看着皇上容易,其实哪儿那么容易,也是鸡叫时起,狗睡时眠,一天看不完的奏折,还得操心家里的事。”
扶苏心有同感地点点头,说:“是啊,不容易,父皇可能是天底下最勤奋的君王了。我们当儿子的省心些也就是尽孝了。”
这话梁辰同意,扶苏不算最省心的,因为他有为,胡亥是最不省心的,因为他生事。
扶苏又说:“不管什么家庭什么出身,家家都有其烦扰事、不堪事、忐忑事,只不过不同的人家事情不同而已。”
梁辰点点头,不管什么人家,要想事事如意多难啊。别人看着他近侍皇上左右,以为是多大的风光,其实有什么意思,一蹉跎人到中年了。
“前几天,家里人图好玩,去看了一个传说中能‘走阴’的女人,那女人话不多,但说了几句就让人颇有所悟,扶办觉得真与不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人指条道儿,给人安慰。”
梁辰扭头看看英挺的扶苏,呵呵一笑,说:“公子信了吧?要不怎么这么说?”
扶苏自嘲地笑笑,说:“是陪着家里人去的,两个人都换了装,就是想考考那女人,没想到被人家识破了。那女人,嗯,看着是个没见识的,可是,只一眼,就能说出个道道儿。”
梁辰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她说我家祖上养过马,打过仗,杀过人,也被人杀,要行善事,积善德,才能不被冤鬼纠缠。”
“真的?公子没露底细?”梁辰说着,上下打量扶苏。
扶苏摇头,回想似的说:“应该没有,进了门,我怕露底,一言不发,是那女人主动说的。”
梁辰有些狐疑,这是真的?
“公公不信就去看看,只当是玩吧。每天在父皇身边陪侍着,连点自己的乐趣都没有。”
这话说得梁辰心中舒服,皇家的人也是有人能看到他的辛苦的。扶苏是个有心人,不错。
“大公子,那女人怎么找?梁辰时间不多呢。”
扶苏想了想,说:“这样吧,扶苏陪着公公去一趟,扶苏也想再琢磨琢磨那女人。就是现在是大白天,公公若去,得换身衣服,简单做个装扮。要不……,呵呵,就不好玩了。见人说人话的主儿,公公都看多了。”
梁辰点点头,不说别的,一看他光光的下巴,人家就知道他是个太监,该说什么那不就是张嘴就来吗?
他为难地说:“这不好妆扮吧?”
扶苏也想不出怎么办?要不,去问问小寒,那丫头鬼点子多。
想到这儿,他说:“公公傍晚时分有空没?扶苏应该能想到一个主意,但是得有时间准备。”
染辰想想,傍晚时分,皇上若去哪个院歇着,就应该没他的事儿了。“好吧,傍晚时分在哪儿见?”
“宽街染布巷。”
“好,就宽街染布巷。”
傍晚时分,梁辰真的来了。他见大公子在马车外边坐着,一副赶车人的架式,就有点想笑,衣服就是人的身份,换了身打扮,谁把他当大公子呢?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扶苏却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立马跳下车,走过来,说:“先别下车,扶苏叫妆扮的人让车去。”说完,从扶苏的车里走出个女子,也是普通做工的打扮,仔细看,却清雅秀丽。
那女子很灵巧地跳上车辕,一掀车帘子,爬进去,也没施礼,却是爽朗亲和地一笑,说:“梁公公,咱就不见礼了,小寒给您妆扮一下,保您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态度让人很自然地放松下来,梁辰呵呵一笑,扶苏找的好帮手。
“好吧,交给姑娘了。”
小寒也不客气,打开包袱,从小罐子里蘸了点锅底灰,在手上搓了搓,就往梁辰脸上扑去,这利索的动作吓了梁辰一跳。
“行,您就这么绷着。别动,我再给您弄胡子。”说完,从包袱里拿出化好的的明胶。把剪好的毛发倒了一小撮儿,用明胶在手心里混了一下,沿着男人长胡子的地方抹了起来。抹完了,还觉得不够仿真,又重新来了一遍,毛发很重的感觉就出来了。
“咱弄个短须吧?”小寒停下手的活儿,征询意见。
梁辰有点不能适应这姑娘做事儿的节奏,咋就一点不扭捏呢?
“随你吧!”
小寒想了想,这个年代的男人一般是蓄须的,好吧,再来上点装饰。她从包袱里又翻了翻,找出一小包毛发来,拿出一小撮放在明胶里沾了沾,再一根一根地把它们种在下巴上。
种了一会儿,小寒挺直腰,效果还是不错的。
“您再忍一会儿,我给您把头上的冠解下来,咱得做全套。”也没等梁辰点头,小寒就上手摘头冠了。两人离得太近,小寒跪着摘冠的时候,梁辰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心里不禁一阵哀伤。
摘了冠,梁辰感觉小寒有意地抓了抓他的头发,似乎不想让它那么整齐。
小寒往外坐了坐,嗯,效果可以了。
“为了配您现在的样子,给您准备了一套衣服,您暂且换上,不合试也就一会儿,将就吧。”说完,那百宝囊中掏出件短衫来,是深蓝色显旧的一件衣服。
“镜子在这儿,您自己找找感觉,然后决定是您自己进去,还是扶苏或小寒陪您进去。”说完,她满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转身跳下车去。
梁辰这下自在了,让人摆弄了这么久,真是头一次。他拿起铜镜,就着车外透过来的光,简单一看,呀,心里像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
如果不去势,他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像他的父亲,一年到头蓬乱的头发,黑黄的皮肤。生活得艰辛点,但是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心里唏嘘着,换上蓝黑色的短衫,再照镜子,他就觉得是父亲刚进门的样子,可能是拾粪回来了,也可能是刚放下锄。
车外的扶苏睁大眼睛,从车里出来的这个人是梁辰吗?那点若有若无的得意和矜持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生活的压抑和无力。难道妆扮还会改变一个人的神情?他不由得看了车里的小寒一眼。
小寒也是一惊,这梁辰太入戏了!好演员呢,镜头对准,一次就过。
扶苏对梁辰说:“就是门口卧了条黑狗那家,狗不咬人,公公是自己过去,还是需要扶苏陪一下?”
梁辰摇摇头。到现在,他一点儿戏耍的心理都没有了,他觉得他的人生需要这样一种真实的体验。这时候,不能有别人,他是演戏,但不能要旁观。
“梁辰想自己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让他有福
梁辰去了。
望着他的背景,扶苏觉得他走路的样子都不似平时,就像一个活得艰辛的农人,腰背勾着,腿步也变得沉重。这短短的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小寒,你有没有告诉他那些毛发怎么来的?”
小寒瞪他一眼,这事儿怎么能告诉梁辰,那不是惹人生气吗?她当然不能取扶苏的毛发,他们对于剪发有太多的讲究,何必找那个麻烦。她剪的是自己的头发,给大监用女人的头发,那不是找抽吗?而那一撮硬须,则是从老陈的尾巴上取的。
“赶车的,咱就在这儿傻等着吗?”
“是啊,也要不了多一会儿吧,咱那天不也很快就出来了吗?”
确实用不了多久,那会“走阴”的女人几句话就把梁辰镇住了。梁辰拿出准备好的谢仪,放在她家炕上,觉得还是拿得少了,但今天也只有这么多。他没想到那呆呆的女人几句话就说到他心里去了。
在来的路上,他还想,也许这是个有趣的事情,可以体验一把,然后找机会说给皇上听,博取君王一笑。而现在,他只想守住这个秘密。
那女人说,他杀过一个人,是个孩子,那孩子在怨他呢。这些年来那孩子总是想回来,也许是报复他,也许是续前缘,总之,是要纠缠他。
这话让他想起他唯一有过的孩子,因为生出来是六指,他怕给家里带来不祥,背着人把他溺死了。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机会有孩子了。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在宫里,有些去势晚的,也是有孩子有家的,而他,除了让人眼红的位置,就啥也没有了。
他问那女人,怎么让他心安?
“做善事,积善德。”
这句话和扶苏的那句一样。梁辰想,也许每一个来的人,她都会拿这句话打发他,但都是没错的。欠下的要还,天理就是这样。
梁辰出来,天已经很暗了。他情绪低落,却又不能尽显于人前,看扶苏还在那儿等着,领情地笑笑,轻声说:“大公子介绍的这个人挺有意思。梁辰谢了!”
扶苏摇摇头,说:“走吧。不早了。”其实他能看出梁辰的勉强,心中纳闷,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辆车一前一后,目的地不同,只是暂时同行。
走着,走着,外面有婴儿断续的哭声。梁辰一惊,哭声没了,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又走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有了。
“长命儿,停下!”
赶车的长命儿连忙拉住了马。
“长命儿,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长命茫然地摇摇头,他刚才一直在奇怪师傅的打扮,没注意周围发生的事儿。
“走,往回走!”
长命一愣,还是听话地调转马头,这时候,扶苏赶着车也过来了。
“怎么了?”扶苏问了一句,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梁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想确认一下。“大公子刚才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扶苏摇摇头,他刚才一边赶车一边与小寒说笑,小寒一直夸他赶车赶得好。他回头问了一句:“小寒,你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小寒没说话,跳下车来,她站在街上往后回望。这时候,已经很黑了,铺面的门板都上了,偶有住家的灯火在远方,天上的星光倒是亮的,满大街只有他们两辆车。
她不说话,别人也不说,大家一起竖起耳朵。
长命儿说了声:“师傅,好像是有的。”
梁辰点点头,这时候,他确认了那不是错觉。“走,我们往回找找。”
几个人相跟着往回找。大家都没上车,车留在原地,马蹄的声音在这空寂的晚上,太吵了。
“在那里!”小寒循着声音跑过去。
“你慢点儿,别摔着。”扶苏跟在后面追了几步。
到地方了,星光下,一个小包袱里躺着一动一动的小人儿,哭几声,停一停,好像没多少力气了。
小寒把他抱起来,梁辰有些木呆呆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扶苏说:“太胆大了,弃婴是犯法的!”
小寒没接他这话,现在要紧的是让孩子活下去。“我们把它抱回去吧?要不,这一晚上他就死了!”
扶苏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先让人活下去,其他再说吧。木木就是家里人捡回来的。
梁辰跟着往回走,他的脚踩在路上,却觉得这个晚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星光、道路、脚步声,一切都遥远而虚无。只有他溺死孩子的小河是真实的,他在鹅卵石上滑倒,河水真凉……
回到车上,就有火把了。梁辰深吸了口气说:“让我看看孩子。”
小寒奇怪地看了眼扶苏,把孩子交给梁辰,扶苏也觉得突然,但他没表现出来。阉人,总是有这方面遗憾的。
梁辰把孩子放在车上,打开包袱,拿过孩子的手,只一眼,梁辰就受不住了。
六指!是左手的六指!在小指处像树枝分岔一样多出来一节。
他把孩子翻过来,在尾椎骨处,有半个巴掌大的红记,像蝌蚪的形状。
梁辰的手开始发抖,孩子在哭,小腿儿一挣一挣的,肚皮一鼓一鼓,倒也没显出他怎么失态。小寒帮忙把包袱给孩子裹上,新生儿,保暖很重要的。
“除了六指,这个孩子看着还是挺好的。”小寒感叹。
扶苏点点头,要不是六指,谁舍得扔孩子。恐怕那家扔孩子的也内心挣扎,放在路边上,就是想让人把他抱了去。
梁辰说:“这个孩子,我想把他养了。”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说完了,他一下子全身舒畅。
“啊?”小寒与扶苏异口同声。他怎么养?
梁辰想了片刻,找到了理由,他说:“那个会‘走阴’的女人让梁辰做善事,积善德,梁辰想,既碰到了,就去做,做善事不能挑挑拣拣。”
小寒“哦”了一声,那女人也是这么跟扶苏讲的。这梁辰倒是听了就做,典型的行动派。
扶苏沉吟了一下,说:“梁公公,您要养这个孩子多有不便,今晚先让扶苏把他带回去,找人照顾着,明天再做打算,如何?”
梁辰感激地点点头,大公子替他考虑得真是周到。这会儿,他确实没法安顿他。
梁辰在宫外没有住处,有了房子没有人,那也不是家。
梁辰有钱,但钱大多给了老家的侄子和兄弟,因为他的钱,他们对他很亲。
有人给他孝敬钱,他认为这不是受贿,这是受礼。未必这事儿皇上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身边人没点实惠,谁会死心踏地对你。
他要钱并不是多么爱钱,而是一受一纳的过程让他感觉到被尊重、被需要。他们给他钱的目的,无非是问问皇上身边的那些小消息。他会告诉他们一些,但也不会什么都说,要不,他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他要有家了。
那个孩子除了是个六指,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他现在不怕什么不祥的说法,能怎么样呢?他都已经这样了。
大公子给他找了房子,是他别院附近的一个小院儿,这事儿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个秘密。大公子告诉他房子的价钱,没有什么都替他办,这让他很舒服。他就是要自己置一个家。
奶娘是大公子的仆人秋婶儿给找的,人年轻,模样看着周正,关键是性子安静,一接触,顺眼又顺心。
厨子和护院是他自己找的,不能全部都用大公子的关系,那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现在,一有空,他就想到那个小人儿,他给他起名字叫“六福”,不管前世他多不幸,跟了他,他就是要让他有福。
只是,他没有那么多空回去,只有明确了皇上的安排,他才知道自己的安排是什么。
偶然回了一趟家,遇上大公子那个爱宠,小寒姑娘,正在教家里的婆子煮尿布。婆子不明白为什么要煮,他也不明白,但那姑娘只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明白为什么要煮了。
“吃生的舒服还是吃熟的舒服?生的东西身体得拿出多大的力量来对付它?小孩子气力小,不要让他拿身体去扛。”
这就是小寒姑娘。
但那姑娘也不常过来。避嫌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他住过来,但还是不宣扬的好。幸福这种东西,还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品,如果连安宁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幸福?他早就过了要靠人捧场才觉得幸福的年龄。
现在,他看着小人儿踢腾、吃手、瞪着眼珠子看人都觉得幸福。看他看得脖子都酸了,还是觉得幸福。
大公子这件事办好了。
也许人家是有心结好。但那又怎样?谁能离得开有目的交往。交往,而不让人为难,这就是可以接受的结好。
何况,大公子这个人,人望高,人品好,做事有分寸,前程似锦,未必他是不需要人家的。
……
绿萝是不是求票求得太频繁了,但是,书友们还是帮帮忙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事儿怎么不跟我说
坐着车回了趟大宅,住了一晚,看她们都好,扶苏就踏实了。一下子三位孕妇,放在谁家里也是既喜且忧,当然喜还是多一些。
芍药的胎算是保住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大夫让静养,连床都不让下。说备不住就要早产,还是小心些为好。
到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小寒这里没动静还是不错的,要不,他哪一个都不能碰了。
“公子,”赶车的木木转过头来。
扶苏思绪被打断,看木木有话要说,就问:“怎么了?”
木木犹豫了一下,张口说:“公子让问问那石头的事情,木木就去了趟咸阳县衙。听说是公子让问的,他们就告诉了勘察的详情。”
“怎么,跟传说的不一样吗?”
木木说:“石头和树的惨状还是差不多的,木木也专门去那里看了一下,就是有一个特别点的情况,咸阳县衙在那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木木觉得奇怪。”
扶苏问:“怎么个奇怪法?”
木木说:“他们在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个包袱,里边没有钱,包袱却是半新的,一般人家只可能丢,却不会扔掉。如果是被人劫了,应该是去报官的,但是最近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另外,在那包袱附近发现了个小罐子,还是完好的,罐子有装过糖的痕迹,尽管让人踩踏过了,地上也可以看出糖的痕迹。”
扶苏一皱眉:“糖罐子?木木……,你想说什么?”他不由得想到小寒。
木木有些犹豫地说:“木木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小寒姐,虽然在咸阳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离不开糖。”
扶苏“哦”了一下,就不再吱声。木木也就乖觉地闭嘴。
过了会儿,扶苏问了句:“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初五吧?我们是不是回大宅了?”
木木“嗯”了一声,两人就都不再说话了。快到别院的时候,扶苏才问了一句:“西施还好吧?”
木木甜蜜地点点头,说了声:“好,挺好的。”
西施确实挺好的,能吃能睡。肚子越来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娇贵,爹爹丈夫心疼着,嫂子侄子谦让着,过得像个女王。
女王又要吃冰,小寒坚决不给她做,女王撒娇耍赖,小寒只好让步了,说吃可以,但只能是一点点。
三春略有些开心,吃是小事,但一群女人在一起笑着闹着,日子就可以过得有趣一些。街对过儿的小满也听到消息,坐在店里一边售货一边等着吃冰。
小寒只好伺候这一大帮人。每天小寒姐、小寒姐地叫着,倒像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好像大的就得宠着小的,不宠着就不对了。
冰已经做上了,今天加了豆浆。
三春和西施两人打开棋盘,边下棋边等着,有小寒姐在店里,来了客人也有人支应,她们可以偷会儿懒。
棋还没下到中盘,就来了客人。客人是个年轻女人,国字脸,浓眉毛,打扮得干净利索,是坐着车来的,随她一起来的是个两、三岁的一个男孩子,也是国字脸,浓眉毛,俩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下了车就随着那女人走进店来,倒是不怕生,黑眼睛滴溜溜地转,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小寒只好招呼客人。她先逗小孩子,一般地,把孩子招呼好了,大人就很好说话了。
“宝贝几岁了?”
孩子看看母亲,又看看她,大大方方地说:“三岁,刚过完生日。”
小寒夸他:“嗯,说话真清楚,是个聪明孩子。”她又问:“今天要买点什么呢?你知道吗?”
那孩子摇摇头,拉着他妈妈的手问:“娘,我们买点什么呢?”
他娘想了一下,笑着说:“先看看下棋吧,还没想好买什么?”
小寒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自便。
那女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三春旁边看下棋,看那个样子也是懂一些的。小男孩子闲不住,凑到小寒身边来,盯着盆子里的铜壶很好奇。
“你在煮东西吗?怎么不见火?”
小寒笑笑,这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不是煮东西,我要做冰豆浆。”
“冰豆浆?很好吃吗?”
小寒想想说:“喜欢凉的人会很喜欢,不过,很多人喜欢喝热的豆浆。”
“继业喜欢吃凉的。”
“哦?你叫继业啊,好名字。那好吧,如果做成了,你母亲又同意的话,你可以尝尝看。”
“母亲肯定不反对,是吧,娘?”那孩子冲他母亲叫了一声儿。
孩子的娘回头看了一下,笑笑,却不置可否,继续专心看棋。孩子也没有再纠缠让不让的问题,而是把小手放在铜壶上,惊讶地叫了声:“呀,真凉!”
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小寒伸头一看,进来一个人,也抱了个孩子,却是很久不见的郑旦。见到郑旦小寒就很不自在,她总觉得欠着她的。当然也觉得欠着三春的。不为别的,还是因为阎乐的事。有受贿的就有行贿的,阎乐有事,行贿的商家也有事。尽管是阎乐索贿,但行贿的同样要承担责任,黥刑和苦役是免不了了。
韩家卷进去,小寒是刚刚知道,要不是想打击赵高,扶苏也不会去找阎乐的麻烦,没想到事情的波及面这么大。虽然他们也是有罪的,但有些罪情非得已,对小寒这个见识过各种犯罪的人来说,虽然不能说情有可原,但也是心有唏嘘。
“郑旦来了!来的巧,一会儿有冰豆浆喝。”她连忙招呼,上前就去抱孩子。
那孩子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不让抱。小寒放下手,笑笑,说:“老不见,太生了。”
郑旦笑笑,摸摸孩子的头,看小姑子在下棋,就把孩子放在桌子上。孩子一沾桌子就打挺,整个桌面因为那盆冰水,都变得发凉。她只好又把孩子抱在怀里,坐在小寒对面的椅子上。
“小寒姐,客人不多?”
望着她疲累的面容,小寒笑笑,说:“不算多。”高档的店铺什么时候都不会人流如织,这个时代同样。
郑旦感叹:“还是姐姐在外面有意思,郑旦在家里都要憋疯了。”
小寒琢磨了一下郑旦话里的意思,就问:“最近是不是想找活儿干?活儿是有,但是孩子怎么办呢?他还这么小。”
郑旦叹了口气说:“孩子,让母亲看着。出来做点事可以少点憋闷,要不,这样下去,郑旦都要生病了……。姐,你没见过他爹吧,在外人看来,多老实一个人,就是因为那当官儿的提出非分的要求,我们才跟着吃了官司……。姐,你说,要不是仗着岳丈家的声势,他敢那么厉害吗?现在想想,真是恶心人呢?怎么当初就没硬气一点,这买卖不做就不做了。他们……,他们也因为你是老实人,才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真是欺负人呢!”说着话儿,郑旦眼圈竟红了。
小寒不知怎么安慰她,这会儿说出安慰的话,就太虚伪了,人家倒霉,她也有份的。她只好绕过桌子拍拍郑旦的肩膀,轻柔地说:“别难过了,西施马上也要生了,这里缺人,你来帮帮忙,你和三春是姑嫂,互相帮着,对谁都好。有个事儿干着,总会好点儿。”
西施吸了下鼻子,“嗯”了一声。她没说家里的经济状况,但小寒姐是善解人意的,马上就给她想了办法。
三春下棋下不到心上,朝嫂子这边看了下,轻叹了一声,又看向棋盘。家里不只是哥哥吃官司,爹爹也是,整个家的买卖都受了牵连,以后怕是要靠她们这些女人了。
“我们别下了吧?”她问西施。
西施摇头,她看似任性,其实是不想一群女人呆在一起咳声叹气。
那国字脸的女人朝这边看了看,没吱声儿,又断续看棋。她儿子很乖地摸那个铜壶,不吵不闹。
三春问:“换个人?”她实在没心思,旁边这女人看来是想玩的。
西施又摇头。她就是想让棋局占住三春的心思。
郑旦看看小姑子,又叹息一声,说:“没成亲就是好,想怎样就怎样,我看三春自己想招赘呢。只是家里情况变了,招赘的人也有不同。现在哪有挑拣别人的余力呢?”
小寒没吱声,她想诉苦就让她诉吧,想起她刚来咸阳的时候,郑旦也是青春烂漫的样子,这才多久,她才多大,就成这样了。生活就是一把磨人的刀,刀刀锋利。
郑旦一边掂着孩子,一边自我安慰:“不过,这招赘也得看运气,未必我们三春就招不到个好的。你看那犯了事的阎乐,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也碰上这么个不开眼的。真是丢人呢!”
她说完就去给孩子理裤子,说可能要尿了。却没想到一直摸铜壶的的小男孩开腔了:“别说我爹爹的名儿,继业不高兴了。”那孩子说着话,小拳头已经握起来了。
国字脸的女人快步过来。一把把孩子抱起来,摸摸头,疾言厉色地对郑旦说:“连我孩子都忍你很久了。你记住了,不许再提阎乐的名字,不许提和他有关的事情,否则,让我听到一次,就打你一次。”她说着话,瞳孔一收一放的,让人觉得有嗖嗖寒光射出来。
郑旦一皱眉,听这话音,这女人可能是阎乐的老婆,哈哈,她正有气儿没处撒呢。她把孩子住桌上一放,冲三春说:“三春,你给我看着点,今天嫂子我要撒撒气!”
孩子一沾桌子就哭了起来。在这种场合,孩子的哭很能渲染气氛,让人觉得紧张而痛切,仿佛不做点激烈的事就不对了。
三春早就没法下棋了,她冲过来,按住郑旦,说:“你安静点,回家去,咱惹不起他们。”
小寒也按住郑旦的胳膊,她要撒气,那她这店还怎么开呢?
西施胆子小,往墙角躲了一步,她害怕地抱着肚子,喊:“三春把她弄出去,把她弄出去!”
有些人,听人劝,人一劝,理智了。有些人,不能劝,本来她也就是嚷嚷的本事,这一劝,劲头上来了。郑旦就属于后一种。她使劲推开三春,就要上前打那国字脸的女人。那国字脸的女人也来了劲,一把推开孩子,就上前抓住郑旦的头发。两人扭打起来。三春去拉架,拉着拦着,也分不出彼此了,不知谁把谁扯得嗷嗷叫。
那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嘴就哭,她母亲推他的时候,磕在柜子上了。
郑旦的孩子哭声更大,才一岁左右的孩子,哪见过这种鬼哭狼嚎的阵势。
狭小的空间里,三个女人一边打一边骂,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道理。柜子桌子彭彭响,小寒慌了,她怕把小孩子伤了,一把把孩子从桌上抱起,搂在怀里。
“都别闹了!”门口一声断喝,震得屋子里的人耳朵嗡嗡直响。
这声音吓得孩子都忘了哭,小寒朝门口望去,却是王元。他来的太及时了。
王元一张秀气的娃娃脸,可是那风度、那声势颇能压得住场面。“你们三个,现在放手还来得及,要是不听劝,立马跟我去咸阳县衙,我带你们好好去说上一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还顾不顾身份体面,还顾不顾自个儿的孩子?是不是太平的日子过够了,想放下孩子去服役?”
一说身份体面,国字脸的女人放开了手。阎乐都被她赵家去掉了,她何必争这一口气,闹大了,丢人的是她们。人家商人怕什么?
郑旦也泄了气,她怒视着那国字脸女人一眼,强作声势地说:“当着孩子的面,咱先放下,要不,我非要出了这口气不可。”
小寒摇摇头,人一生气就失了理智,你能把赵高的女儿如何呢?“三春,把你嫂子送回去,看着她!”
三春答应了一声,过来抱了侄子,拉着嫂子走了。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那国字脸女人从地上扶起孩子,深深看了小寒一眼,又把眼光从王元的脸上溜过去,这才对孩子说:“咱们回家。”
那孩子哭着说:“继业还没吃冰豆浆呢!”
“不吃了!走!”那女人没好气地把孩子抱了出去。出了门就喊:“春哥儿,春哥儿,你刚才没听见吗?你死哪儿去了?……”
门口嚷嚷了几声儿,也就安静了。
小寒对着王元笑笑,说:“小王将军来得真是及时,小寒谢过了!”
王元连忙摆手,说:“可别叫我小王将军,我们家属我职衔最低,姑娘叫我王元就行。”
小寒也就不再纠缠称呼的事,而是问:“今天领表妹了吗?或者是表姐?”
王元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些姐姐妹妹没少麻烦小寒姑娘,今天来,是因为奶奶惦记姑娘了,想请姑娘过去坐坐。”
“哦?”小寒一歪头,挑了下眉毛,问:“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呢,让老太太还惦记着?”
王元说:“是爷爷的生日,今年不打算请很多人,就是自家走得近的亲戚聚一下。大公子那里会专门去请,姑娘不算他的随员,是奶奶的客人,就由王元单独来说一声。”
小寒仰头轻笑,这老太太有意思,说法还一套一套的,嗯,我喜欢。
“这样啊,小寒得准备礼物了。”
“呵呵,姑娘心到了就行,无所谓什么的。”王元说。
门口的小满露了一下头,看见小寒在和人说话,不知道该不该进来。这倒让小寒想起了冰豆浆的事。
“好了,刚才就顾着拉架了,倒忘了好吃的。公子若不嫌弃,也来上一杯。”说着,一边招呼王元,一边让小满进来。
西施这时候也笨鸭子一般挪过来,刚才打架把她吓得够呛。
“嗯?这么冰?还有冰茬子?”王元很吃惊,接着就是高兴,“姑娘的礼物就是它了,奶奶一定很开心!”
骑着马回到家,小寒越想越觉得今天过得精彩。要不是王元出现,自己真不知怎么办了。别人一打架,她脑子就放空,她自己上手时倒还不至于。
“回来了?”扶苏迎出来。
“嗯,大公子倒回来得比小寒早。今天店里有人打架了。是赵高的女儿和三春的嫂子,因为那阎乐的案子。”
“哦,你没事吧?”扶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全须全尾的,没带伤。
小寒摇头,“我没事儿,多亏了王元,他把她们喝喊住了。要是我,喊破嗓子都没用!”
“呵呵,下次你就喊,‘差役到了,还不住手?’她们就老实了。”
“哦,好吧,以后就这么喊。”
扶苏貌似随意地问:“你这打架的事儿进门就告诉夫君,怎么那天差点儿出事儿就不告诉了呢?”
小寒一怔,问:“哪天呢?”她真的想不起他说的是哪天。
“上林苑石头崩碎那天!”扶苏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小寒扑闪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说:“哦,那天呀,也没什么呀,就是回得晚了,有些饿。说出来有些丢人,也就不说了。”
“饿了有什么丢人的?”扶苏看着她的眼睛。
小寒摇摇头,有些难为情地说:“不是因为饿,是因为提不起裤子。那天去横桥那边想找些柔软的材料来造纸,现在造出来的不够满意,结果走着走着,内急了,就下了马,顾不得拴上它,躲在石头后边解决问题。可是,等解决完了,却没法起来,因为不断有人路过,等到路边终于安静了,腿却蹲麻了,等终于起来了,马都走丢了……,大公子,这话说出来,丢人不?”
扶苏笑笑,这事儿确实丢人。
“秋婶说你那天脸色很差呢。”
小寒点点头,说:“是很差吧,她吓了一大跳,我一来是饿的,二来,丢了马,心情不好。后来马回来了,包袱却找不着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以后糖别放包袱里,身上缝个口袋,装一小块儿,就不会出事了。”
“嗯,天凉了再说吧,要不它就要化了粘在身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在那高高的谷堆上面
从王翦家出来,二人一起上车。
小寒上了车就抱怨:“大公子真是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一天在一起,当没看过似的,也不怕外人笑话!”
扶苏眉毛一拧,把小媳妇扳过来,看着这张粉嘟嘟的嫩脸,张嘴就咬了一口。
“呀,你真咬的!”小寒推了他一下。他却一把把小寒搂在怀里。
“我得看着王元,他总是给你打下手,一会给这个盛一小碗,一会给那个盛一小碗,看看你们合作的那个默契,公子我都受不了了!”这完他夸张地呲牙,似乎要吃人一般。
“小气鬼!”小寒给了他个白眼,“人家不过是殷勤一些,讨他爷爷奶奶的欢喜。大公子今天不也行了晚辈之礼吗?”
“哼,不管什么理由,我就不能看别的男人跟你走得那么近!”说着话,他脖子还一梗一梗的。
小寒也“哼”了一声,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也懒得跟他劲真儿。
“大公子,咱说点正事。”
“啥事?”扶苏摆出一个“放过你吧”的态度。
“重要事。今天早上,我不是先去了趟店里吗?遇上了草果,就是冒顿那个新媳妇。”
扶苏问:“她怎么啦?”
小寒说:“我问起她家的生意,她说她二哥带着耕作的农具和种庄嫁的把式去了百越一带,看来生意是挺好的。那草果对将来冒顿重返草原继承王位非常有信心,她说等冒顿回去了,她家的生意就可以往北推。这话让小寒想起一事来……”
扶苏精神一凛,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因此,小寒想问问公子,草果家生产不生产、或者经营不经营军械,对于冒顿,这都是他这个身份不能接触的。即便不是军械,作坊里的有些技术对他也应该是有限制的……”
扶苏点点头,说:“有道理。也不知这家伙找一个做铁器生意的人家是不是有意的……,不管他有意无意吧,得去和他老丈人谈谈,作坊是绝不能让他靠近的。要不他还放他的羊,想接触铁器生意,只能跟着管点帐目,或者跑跑腿,其他就别想插手了。最要紧的还是看着他的那两个人,我得跟中尉署的官员提一下……”
小寒点头,说:“对,最关键是那两个监管的人,他们是有职责的。我看他们就不严格,怎么把人家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他们也不上报。冒顿要是不说,满咸阳还不知有多少个小冒顿要生出来!”
扶苏在心里撇嘴,女人对这种事儿就是分外关注。
小寒关切地问:“扶苏,你看我要不要跟草果谈谈她的责任?让官员去说,会不会把人家吓坏了?”
扶苏想想,点了下头,小寒去转达一下效果可能更好。想当冒顿的阏氏,那是将来的事,现在,你草果还是大秦子民,得分清里外。
“真是我的贤内助!”扶苏一扭身儿把小寒抱在腿上。
车子不算低,但两人这样坐还是有些不舒坦,小寒只好趴在他肩膀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分量的布娃娃,扶苏想扛就扛起来,想抱就抱起来,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嗯嗯,只好随他吧!
“小寒?”扶苏低柔地叫了一声。
“怎么呢?”她也低低地回。
“夫君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
“你说,权且听听。”
“哼,你必须答应!”扶苏态度很强硬。
小寒直起腰捧着他的脑袋,看着那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说:“好吧,如果不太难受就可以答应。”现在,只要不说孩子的事,她都愿意让他满足。
“天热了,我不想你穿露锁骨的衣服。我不能忍受别的男人看到你的身体,我只想……,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他说着话,已经在轻咬着她的肩膀,嘴巴一拱一拱地拱开她的衣服,准确地用舌头舔舐她的锁骨。小寒身子一颤,她又没出息地脱力了。
扶苏一边动作一边抒情:“小寒,去年夏天,我一看到你穿那件宽袖子没领子的衣服,我就想扑上去咬一口,那时你的汗珠掉下来,我就想,它沿着你的脖子滚下来,一路向下,一路通畅。而我就想把自己埋进你的锁骨,然后,渐渐地,我也一路向下,滑下去遇到高高的谷堆,我就像只幸福的小老鼠,藏在里面偷粮食,一会这边,一会那边……。”
小寒酥软无力地打了一下他的头,这家伙真是个**高手,光是说话就让人受不了了。
“不行了,老鼠要去偷粮食,饿了……”扶苏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撩人,他的头伏得更低,一边拱一边用手扒,小寒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不能让他胡闹了,这还在车上呢。
“乖啊,快到家了……,木木还在处面呢……要不,给你讲个猫和老鼠的故事?”
“不,不要听,只要你乖……乖啊……。”他已经非常投入地去偷粮食了。
“嗯嗯……”,小寒咬住嘴唇,羞愤地揪住他的耳朵,这家伙让她在木木面前没法抬头了。她灵机一动,一惊一乍地说:“呀,那是发生什么事了?”
扶苏身子一振,抬头朝车外看了一眼,气愤地瞪着得逞的小寒。“骗子!”
小寒抱着他的脑袋,亲了脑门儿一下,指指车外,说:“回家,回家去,可以为所欲为。”
扶苏不甘心地坐直了,揽过她的头,把她的耳垂含在嘴里,咬一下,放一下,像是不解恨似地。小寒都无力说话了,这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好容易到家了,木木咳嗽了一声,这一路,对他来说,太艰难了!
扶苏理了一下衣冠,跳下车。他把帘子甩到一边去,冲小寒伸出手,一把把小寒抱下车,直接就奔卧室去了。小寒踡在他怀里,样子丑得已经没法见人了。
院子里秋婶和何大厨立即向后闪,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这两人,也太不考虑他们老年人的观感了。
好吧,烧热水吧!
等到夕阳把院子也染红了,两人才先后醒来。小寒想翻个身,无奈,扶苏还是霸道地一条腿压着她,生怕她飞了似的。
“哎,起来,让我起来。”小寒在他腿上推了一把。
扶苏启动撒娇模式:“不,夫君正在回味……,寒,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委屈极了,瞪着我,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是,我们现在多好。寒,你从没叫过我一次夫君,我才是真委屈呢。”
小寒笑笑,这家伙真矫情。“在我心里已经是夫妻了,叫什么不一样,叫你‘坏人’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必须叫扶苏一次夫君。”他捧着她的头认真地说。
“好吧,夫君。”小寒叫了一声自己也笑了,真别扭呢,只不过,为了让扶苏没有遗憾,怎么样都行吧。
扶苏开心地把她揽在怀里,又没头没脑地一顿亲,眼看着又要锐不可当。
“好了,夫君,小寒饿了。”这一招屡试不爽,只要说饿,肯定退兵。
“好吧,先把你喂饱了!啊,夫君也饿了。”他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放平,等着饭来,等着小寒抱着他的头给他擦脸擦手。
小寒起了身,穿好衣服,简单拢拢头发,到了外屋,脚步却停了来,弯腰从架子的夹缝里找出那个记录排卵期的木板子看了看,算了算,顿时一阵紧张,刚才太放纵他,也太放纵自己了。
里屋的扶苏听到那动静,黯然地闭上了眼睛。他把命都要抵给她的时候,她却在想着那个木板子,这……这是把他扶苏放在她心里的什么地方?
他想,接下来,肯定是高抬腿跑,然后就是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地洗,也许还要放盐,把他的种子腌一腌。
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吃过晚饭,一样不落地全来了。
这一晚,他再次情绪低落。睡在他身边的人,离他好远。
接下来的日子,小寒加大了运动量。她一见丁满就要跟人家学,丁满没辙,只好教她点动作要领,腿上没力量,架式多好看都不行。全当是哄着小寒姑娘玩吧。
有天,小寒从蒿子姐那里拿回了些红花。所有的植物染料都在她那里存着,想到了就拿上一点,倒省得去药店买。
在厨房里煎药的时候,何大厨进来,往柜子里放了些火硝,最近,家里这东西消耗得很快。
“姑娘这是做什么?”
小寒抬头笑笑,大大方方地说:“想染块布,做衣服。”
何大厨点点头,出去了。他人是出去了,可是却觉得哪里不对,染布应该水放得多些,把衣服泡进去才是,怎么那锅里的水那么少呢?
小寒把锅端回屋里去,何大厨又觉得不对,这么热的天,在院子里就把布料泡了,干嘛还要回屋里弄呢?以往,小寒姑娘可是个讲究的人,她总是嫌这里乱那里乱的。
何大厨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寒姑娘把布料挂出来晾,送锅的时候却是多出一只碗,而那口锅却是干干净净出来的,连点渣渣都没有。
这不太奇巧了吗?
他想到那锅红水,越想越不安,那不就是红花吗?小守姑娘这是要干嘛?
种种猜测把何大厨折磨得不行,他决定尽一个忠仆的职责。
“什么?红花?”扶苏把马鞭子放下,看了看紧张不安的何大厨。
“公子,老何猜测那是红花。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生,才……,老何知道小寒姑娘是个好人,但是……,身体要紧……”何大厨开始语无伦次,虽然是为了主人好,但毕竟是人家夫妻的隐秘事。他这事做得——对呢还是不对呢?
扶苏半响不语,老何跟了他很多年,不是个多事的人,今天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这个小寒,太……欺负人了!是不是她已经怀上,自己处理掉了?
“好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吩咐完何大厨,扶苏低下头,似乎自言自语:“小寒她,可能有其他的用处吧?兴许每天跟着丁满练功,磕碰到了,要清一下淤血也是有的。”
何大厨讪讪地笑笑,退下去了。他们没事就好。
大清早,小寒又精神抖擞地练习弹腿,她的柔韧性一直不错,腿部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刻苦一定能够加强。她就是要跑得快,踢得动,一切的牛鬼蛇神,在她的神腿面前,都通通地滚到一边去吧!
扶苏倚着门框,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做什么都认真,认真得让他发愁。
她这样子,完全没有堕胎以后的虚弱相,她应该没有怀孕。
她还不至于杀他的孩子,她只是还不想生。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通”的一声
扶苏想对了,小寒确实没怀孕,她只是怕怀孕。看宫斗戏里动不动就要给女人吃红花打胎,她就给自己喝上一碗,活血化淤,即便没怀孕,吃了应该也没事的。如果已经珠胎暗结,她那么大的运动量,想来,它也无法安然了。
人不对自己狠,等到别人对你发狠的时候,就太惨了!
但是这种做法不能经常,扶苏没说什么,但她想,他恐怕也知道了。这个院子忠仆太多。根本的办法还是要解决后患。
有件事不能不能再拖了。再过一个月,庄稼要收割,她的苦心布置有没有效果,就看这几天了。
骑着马到了柳亭,这里仍然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可是大家匆匆赶路,就是没有人发现附近田地的异样。可能它离官道太远了吧。
我得把人群引过来!
吸取上次的教训,她没有去买铜壶,那个东西炸了以后会有金属残片,人工的痕迹太重了。这次她找了个非常笨重的陶壶,陶器比之金属要稳定,她在家里就把药粉混好了。忠仆很多,但谁敢在女主人在家的时候不打招呼就进卧室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了门,心情比起上次放松了很多。她只是想给沉闷的咸阳带个响儿,难道不可以吗?
“姐姐!”
小寒仰头望天,这是什么日子,会遇到这个货货!
“小公子啊,一向可好?”小寒从马上下来,小心地扶了一下身上挎的包袱,那陶壶挺有分量的。
胡亥神情复杂地望着小寒,她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们要不就是羞怯矜持,要不就是茫然呆傻,她怎么总是这么从容大方,沉静时如幽谷深潭,让人不由生出探看的遐想,活泼时如原野上的雌鹿,无拘无束惹人追逐……
他母亲的,便宜了老大了!
“小公子不是在家静养吗?”给他留面子,没问他怎么从家里溜出来了,皇上不是让他躲风头吗?
胡亥呵呵笑笑,还是小寒会说话呀。“姐姐,上次冒犯姐姐了,一直乱乱的,也没机会跟姐姐说一声。”
小寒一愣,这家伙憋了些日子懂得道歉了?日新月异的进步啊!
“过去的不说了,小公子这是出来散散心?”
胡亥摇摇头,说:“不是,想去探望一下赵大人,他生病有些日子了。”
小寒又是一愣,这家伙懂得尊敬师长了?这是一日千里的进步啊!
皇上不让赵高去管胡亥,可是胡亥主动要去贴上赵高,这是狼和狈又要混在一起了?苍天呀,大地呀,我怎么跟不上你的变化呀?
“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胡亥问了一句,语气里还是有些关切。
小寒“啊?”了一声,连忙做出一副内急相,尴尬地说:“确实不舒服,可能吃多凉东西了。”
“哦,那姐姐快去吧!”胡亥善解人意地挥挥手。
小寒再次上马,她早就想去了。这个小浑蛋忽然变好了,让她真不知怎么办好呢,好容易硬起来的心,不能被他那双单纯的桃花眼给动摇了。
咸阳宫洗翠园。
嬴政一使劲儿从一棵老树上抠下一块树皮,举起来,闻了闻,新鲜的味道。后退几步,再看那老树,新鲜的创面上流出汁液,这棵树受伤了。
不过,几天之后,虽然没有复原,新伤也会变成旧伤,没有人能想起它今天的可怜。
“啪”,他把树皮扔到树丛里,转过身来。
“梁辰,随联练一会射箭。”
梁辰躬下腰,恭敬地说:“臣遵旨。”想想,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找……?”
皇上摇头。
梁辰也就不问了。赵高告了病,一直在家里窝着,平时这事儿都是他陪着。蒙大人虽是文臣,但出身在蒙家的人,哪个是不会骑射的?但今天皇上不召他们来,那就只有自己陪着了。
但他,也仅仅是陪,肯定是不能让皇上尽兴了。
“嗖”地一声,箭支射向树皮剥落的地方。箭羽的震动看得人有些眼花。
皇上又往后退了十步,搭起弓,没有马上射,却扭头问梁辰:“这次能中吗?”
梁辰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能。”
皇上嘴角扯了一下,“嗖”,又是一箭,还是中了,与刚才那支相隔一个巴掌的距离。
又退了十步,皇上问梁辰:“这次呢?”
梁辰还是毫不犹豫:“当然能。”
“为什么是当然?”
梁辰小心地说:“因为臣见识过皇上的功夫。”
“那要是联再走开一些,还是当然能吗?”
梁辰想想说:“要是再走开一些,梁辰的回答可能会是‘相信能’,或者是‘不知道’。”
皇上深看了梁辰一眼,说:“算你老实!”说完,一箭放出,“嗖”地一下,中了。落点在刚才的两箭之间。
“啊!”梁辰不由得感叹。
但他也仅止是“啊”了一声,别的能不说就不说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梁辰,来,也试试。”
梁辰挠挠头,为难地说了声:“臣遵旨。”
他拿起弓,找了个自己比较有把握的位置,右腿后撤,上身微微下沉,双臂用力,“嗖”地一下,箭出去了,非常有力,可是,找不着了,一下没入树下的乱草当中。
皇上呵呵地笑了,梁辰也笑了,这是预想当中的结果。
“梁辰想再试一次。”他大胆提出。皇上笑了,就让他笑吧,自己只是玩。
皇上点点头,说:“试吧,试十次都难中。这是从小的功夫。”
梁辰又认真试了一次,仍然没中。再试一次都可以,但他不会试十次,一两次是陪着皇上找乐子,次数多了就是不懂事了,皇上哪有时间看你撞大运。
收起弓,梁辰状似无意地说:“还是赵大人射得好些,要论种地梁辰会更拿手些。”
皇上轻轻一笑,没吱声儿。赵高愿意生病就让他生去,离了谁朝廷都不会不行,想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可以,耍态度,哼,谁都不行!
其实是皇上想多了,赵高哪敢耍态度,他只是暂避风头。每天出现在同僚当中,难免被他们口舌一二,背后怎么说,谁管得了,面子上不要太难受就行。
可是在家呆得越久,心里越不安。一开始的不安是担心阎乐事件到底会影响多久,现在的不安变成了他是不是被皇上忘了。
不安当中,仆人进来报了一声,说小公子胡亥来探病了。
赵高心里一阵得意,这个小兔崽子,终于知道怕了,终于知道谁是真心为他好了。离开他,胡亥他就是个废物。
“赵师傅,胡亥来看您来了。”一进门,胡亥难得地摆出一副弟子相。
赵高从床上下来,装就不用装了,两个人早就坦诚相见了。
“小公子最近还好吧?”
胡亥犹豫了一下,怎么叫好呢?满街乱逛肯定是不行了,父皇让梁辰特意来告诉的。身体的话,怎么说呢?行呢还是不行呢,好象行的吧?
赵高看了他那为难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身体,夫妻床事,正常吗?”
胡亥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今天既然来了,还是要谈得透彻点。想到此,他说:“好象正常吧,明玦她总是那样不死不活的,说不上好不好。”
赵高无奈地望望屋顶,这种事儿自己还不清楚吗?
“回去告诉明玦,若有人问起,就说好得很,全部恢复了。”至于是否真的恢复,其实不重要,只要别人相信他恢复了就行,只要皇上相信他恢复了就行。
胡亥想了想,说:“好,会的。明玦她就是太傻。”
赵高懒得理会明玦傻与不傻的问题,继续说:“最好,能让明玦怀上孩子。”
胡亥惊了一下,这个,难度有点大吧。明玦虽然听话,但是……这得看老天的意思吧?
赵高说:“孩子是最好的证明,要不,其他女人的也行。”有些话,他就不想明说了。其实,明玦跟别人怀了也行,只要认在他名下就行。
胡亥沉重地点点头,他得多努力才行啊!
可是,努力就可以了吗?哥哥们都很能生的。
可是,不努力是不是更不行,连入场的资格都会失去?
越想越茫然,他问自己,那个位置真得值得这么‘拼命’啊?他担心自己死在床上。
赵高看到他那茫然而怯懦的神情,内心一阵悲哀,怎么遇上这么一个队友呢?
正在这时,小外孙跑了进来,女儿玉婷在门口闪了下,没有跟进来。
赵高一皱眉,叫了声:“玉婷?”一般地,知道他有客人,女儿是不会过来的。
女儿答应了一声。小外孙却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姥爷,姥爷,外面出事了。‘通’地一声,人们都去看呢。”
赵高一皱眉,看看胡亥,现在一出事,就可能牵连到胡亥,他,也是怕了。
胡亥也是头皮一紧,赵高的神情让他后脊梁都麻凉麻凉的,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梁辰是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城郊发生的事的。他的心里也是一惊。
今天皇上突然要射箭,他当然要尽心侍候,但是,他想,射箭的行为肯定跟谒者赵行的话有关。作为朝廷特使,赵行刚从上郡回来,他向皇上汇报了那边的情形。操练军士、布置防务,蒙恬都做得井井有条,新制式的军械生产多少,使用多少,都有详细的帐目,肤施城里,供应充足,秩序稳定。就皇上关心的蒙恬的生意,赵行都给了不错的评价。当地百姓从制盐中获得了好处,都很感激收盐的商家。而那煤矿在生产中出了一次危险,伤了人,矿主让停了几天,处理好矿洞的事情才重新开采。
在梁辰看来,蒙恬做得非常不错了,可是,为什么皇上听了以后却久久不语呢?
回想那颤抖的箭羽,他的心中不由一紧,圣意难测啊!
车外面,赶车的长命儿说了一声:“师傅,人们说城外‘通’地一声,都赶过去看呢。咱们要去看看吗?”
“‘通’地一声?”
“嗯,长命儿听人家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很大的动静,人们也不会这么不安吧?”
“不安?”怎么用不安来形容呢?
“师傅,要不咱也去瞧瞧热闹?”
梁辰听出了长命儿语气当中的企盼,小孩儿都喜欢看热闹。但是,想到六福又抓又挠的小样儿,他就毫不犹豫说了一声:“回家去。你想看,自己去看。”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天又有提示
小寒又在做冰。她总想做出北冰洋双棒的味道,那是一种又便宜又好吃的雪榚。
“扶苏,来,看看好不好吃?”
扶苏抬头看看她,这丫头做什么都这么痴迷,他吃冰吃得都要透心凉了。
“就一口,来,乖,张嘴。”小寒拿着汤勺诱哄着他。
扶苏只好张开嘴,他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孩子。也许,她就是这么想的吧?
“怎么样,比刚才那份怎么样?”小寒满心期待。
扶苏认真品了品,好像没什么区别,但不能这么说,总要找点区别出来。“是不是奶放得少了点?而且不够甜。”
小寒仔细想想,认真地反驳:“不对呀,牛奶放得一样多,这种里面还放了蛋黄,你没吃出蛋黄的味道吗?”
扶苏只好说:“是吗,我再品品。”
品着冰,扶苏说:“小寒,蒙恬派人送信了。”
小寒问:“是报账吗?”
扶苏说:“不都是报账,说前段日子煤矿发生了塌方,砸着两个人,没死,但伤得不轻,已经处理完了。”
“哦,是做了支架吗?”
“不知道,反正说处理完了,伤者也好好安顿了。”
“扶苏,塌方比较经常,边挖煤边做支架很重要的,越往里掏越是这样。你得跟蒙恬说让他做个斜井,把里边的煤层气放出去,要不发生了爆炸损失就大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扶苏凝视着边吃冰边说话的小寒,不解地问:“斜井?煤层气?爆炸?”
小寒点点头,说:“嗯,那个煤层气比较轻,打一个斜井可以让它自己飘出去,爆炸就像——上林苑那块大石头,‘彭’的一下,就灰飞烟灭了。你想想,那得死多少人?”
“哦,这么厉害啊!蒙恬说请了故燕国的煤矿老师傅,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小寒琢磨着说:“应该知道的,这种事比较经常,老师傅怎么也有经验的。”
“小寒,昨天郊外发生的那声巨响你知道不知道?人们说和上林苑发生的很像。你没去看热闹吗?”
小寒又吃了一口冰,她一边吸着凉气一边盛了一勺儿喂给扶苏,才说:“知道啊,但是不能去。西施也要去,我得看着她,她那么大的肚子,万一让人碰着或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了惊吓,可就不好了。”
正说着呢,外面的木木叫了声“公子。”扶苏让他进来。
“情况去看过了?”
木木点头,说:“公子,太可怕了,这么粗的大树拦腰断掉,烧得已经不剩什么了。”
扶苏问:“烧了几棵?”
木木回答:“就一棵,幸好附近坡地上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棵,要不,还不知道这大火要烧成什么样呢!”
扶苏皱着眉毛看向小寒:“要不,咱也去看看?”
小寒放下碗,说:“看看就看看,和你们在一起,还安全些。西施也想看,要不,带上她?”
木木忙摆手:“不,不能带她,她好奇,可是太胆小了,别吓坏了。”
……
扶苏一行到了柳亭附近,发现这里明显已经变成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来往的人都在谈论天火,都在谈论那“彭”的一声巨响。好几个人都说这就是睛天霹雳。
那棵烧得焦黑的大树,明火没了,还在冒烟,它已经烧了一整天。空气中都是呛人的烟味儿。
小寒抽着鼻子感叹了一句:“可惜了,这么粗的树,怕要长五百年吧!”抱歉,谁让你长那么个树洞,正好放置陶罐子呢?
扶苏扭头看看她,这丫头的思维总是跟人不一样呢,别人问的是原因,她可怜的是大树。
他问:“是晴天霹雳吗?”
小寒望望天,含糊地说:“可能是吧,我也没见过。”
扶苏发愁地说:“可能调查的差役也查不出什么来,都烧干净了。”
正说着呢,咸阳县令戚禁走了过来,先是客气地见礼,然后就说:“大公子,这次的巨响,唉,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冲天一炬啊,戚禁想想就害怕,这要是发生在闹市或者宫室区……。”他忽然顿住,讪讪地笑笑,后边的话就不能再说了。
扶苏点点头,久久不语。
过了两天,关于那巨响和大火又有了新说话,人们传说这是上天对人类的提示,至于提示什么呢?人们也懒得细想,有一个话题是可以延续下来的,那就是胡亥亡秦。从春天到夏天,上天已经用多种方法提示了,这次,一定也是这样。
果然,有心人发现了上天的提示!
站在大树燃烧的地方,往远处看,往下看,那平整的田地里明明显显就是上天的提示:“********亥”。这一发现,让人们吃惊不小。有好事者走下坡,走到田地边上,仔细观察那些庄稼,可是,他们除了看到即将收割的黍子,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等再上了坡,仔细一看,嗯,又看到了!于是,不死心的人们重新下了坡,去认真对比每一棵植株的区别,可是他们比了半天,还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普通的庄稼,不就是一棵高一棵矮的,一棵黄一棵绿的吗?
太奇怪了,这不是上天的提示又是什么呢?
人们一传百,百传十,传得神乎其神。来过这一片的人又重新来一遍,按照前行者的指点往下看,妈呀,可不就是那几个字吗?
上天肯定发怒了,这次是用大火的形式警告的,下次呢?
咸阳宫里,洗翠园,三个孕妇边散步边聊天。这是火锅一代母亲们的经常性活动。对于上天,她们只有感恩,这么大岁数的皇宫女子,还能怀孕,不是上天垂怜,还能是什么呢?
韩夫人是个活泼的人,不过对于岁数更长的郑夫人她也得拿捏着说话的尺寸。
“郑夫人,您的小公子比我们两个的要大一个月吧,生出来就是小哥哥了。”
楚夫人点点头,说:“可不是吗?生出来就有两个小弟弟做跟班,威风着呢!”
郑夫人笑笑,无所谓地说:“我只盼她是个小丫头,生出来能跟我做伴儿,这辈子没女儿,也没机会给女孩子裁衣服,扎小辫儿。”
韩夫人跟着一乐,说:“姐姐这是有了大公子了,才这么想得开,我有了一个女儿了,就盼着个儿子。”
楚夫人点头,她的情况同样。不过,生出了儿子,也比不过大公子的风头了,人家已经可以帮着父亲做事了,等她的儿子能做事,她都老了,也没法帮着儿子取宠。即便现在也帮不了了,皇上自来过那次,便不再来了。幸好,她有了。还是要感谢上天,可怜她寂寞孤独。
楚夫人话题一转,说:“昨天,从宫外回来的太监说,小公子胡亥又有事啦。”
韩夫人接话说:“是说那天火的事情吗?还有黍子地里的字儿……”说着话,就看向郑夫人。
郑夫人摇摇头,说:“说说咱们自己孩子的事儿吧,别人的孩子别人会管的。我拿给你们的奶兜兜样子可照着做了?”
两人一齐点头,韩夫人说:“不但做了,还用上了呢,穿上了倒不敢照镜子了呢!”
楚夫人说:“这也照?皇上看见了……”说着就捂着嘴笑。
韩夫人作势要打,想想孩子,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就只是嗔怨地望着楚夫人。大家同一个丈夫,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郑夫人也笑,她也不好意思照镜子了,想那小寒姑娘在扶苏面前也是这般娇媚迷人吧?男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皇上来了。”韩夫人说了一句。
三人慌忙整理衣饰,准备着见礼。
皇上身后跟着莺美人,二人脸上都不见喜气,走到跟前,看到眼前行礼的三个女人,皇上说了声:“都起来吧。肚子那么大了,就不要跪了。”
三个女人起来,都小心地扶着肚子。
皇上看了看,没说什么,回头对莺美人说:“你不要跟着了,留下来和她们说说话,省得一个人回去无聊。”说完,迈步走了。
莺美人走也不是,在也不是,尴尬地冲三位夫人笑笑,三位夫人也微微一笑。可是,跟她说什么呢?她那么得宠!要说年龄,跟她都不是一代人呢。
只听见头顶上的鸟儿在树枝上喳喳地叫。
……
出了园子,皇上回头问梁辰:“梁辰,那字儿你看见了?”
梁辰摇头,说:“梁辰不曾看见,只是跟着梁辰的长命儿他去看了那燃烧的木头,他也是后来才听人们说的。他说那田地的主人吓坏了,一开始只是跟着人们看热闹,没想到最终这事情落在他家的地里,怕得他头发都一把一把地掉。”
“这事儿,你去看看,别让别人知道。”沉默了一会儿,皇上说。
梁辰点头,跪下,领了旨。皇上这是不太相信这件事呢。
……
胡亥急匆匆赶往赵高住处,一大早就让人来请,这一定是有大事了。
“小公子,事情有变,你得找给你看病的牛大夫,就说你的病还得看看,你还是不行。”
胡亥“刷”地就放下了脸,什么叫‘还是不行’,也没有太不行啊,这事儿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大人不是说要让人知道我能行吗?怎么才过了几天又变卦了?明玦都回娘家跟她姐姐说了。一会这个,一会那个,说什么人家才信呢?”
赵高也不理会他那语气和脸色,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小公子,外面的传言你没听说吗?那黍子地里都现出了‘********亥’几个字,如果你不能生育,或许还有一条命在,否则,怕是活都活不下来了。”
“什么?黍子地?哪里的黍子地?”胡亥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赵高一字一顿地说:“发生天火的那个地方,小公子自己去看,连赵某都觉得你可能真的能亡秦的,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帮你了……”
胡亥慌了,赵高要是不帮他,还有谁帮他呢?
“不,赵大人,胡亥这就去看,胡亥这就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