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祭祀、死猫与泼粪
今天是上会稽山祭奠禹帝的日子。一大早,屋子外面都是车马的声音。
小寒端过来三大碗馄饨。这些日子皇上眼见着就瘦了,这让她愈加担心。
“皇上,把这馄饨吃了!”
“哪碗没肉?”嬴政从垫子上站起来,捶了捶腰。
小寒无奈地指了其中一碗。这些日子为了祭祀活动,皇上都斋戒了差不多有六七天了。本来就工作劳乏,他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好,那就吃这一碗!”他端过碗来,先闻了闻,也不拘形象,蹲下就吃。
小寒白了他一眼,这动不动就圪蹴下的样子,不就是一个老农吗?
扶苏倒是没有这毛病,他那人调皮,但多少还是讲究一点皇子的风仪。
哦,又想起扶苏了!他就像一只轻轻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忽地晃一下,然后就飞走了,徒留一些关于春天、关于爱情的惆怅。
扶苏,我还能抓得住你吗?
……
“小寒,你也吃!嬴政一碗就够!”他蹲在地上还不忘招呼人。
小寒端起碗,想想,也圪蹴下,话说,这姿势其实挺有难度的。两人撅着屁股吃馄饨的样子肯定特像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
想到此,她不由噗嗤一乐,刚刚的惆怅也忽地消散了。她体会到这种变化,却实在不明白人的情绪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
“笑什么?”嬴政拿着汤勺问。
小寒捂着嘴巴,想了一下说:“皇上吃饭的样子像个老农!在咸阳的时候,很多人家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这样端着碗蹲在门口,家家户户如此,听上去就像吸溜吸溜一阵风!
嬴政也笑了,只有和她谈话的时候,他才这么放松。
“如果不做皇帝就做个老农,……那好像也行,你陪着嬴政!”
小寒没吱声,她低着头认真地一下一下吹着碗里的热气。
“咦?小寒,怎么你的好像比我的香?”她不搭茬,他只好主动,他还探过头来闻闻。
小寒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说:“我的是荤的,羊肉大葱馅儿,这本来不是给我做的,是用来骗皇上吃的,看来骗不过,就只好吃掉了!”说着就拿起汤勺。
“哎、哎、哎,别吃!别吃!我不吃,你也别吃!”嬴政急忙制止。
小寒放下汤勺无奈地望着他。因为斋戒她都素了好几天了。这一路不停地祭神、不停地斋戒,她都要受不了了。赶上不斋戒的时候,她就放开肚子吃肉,自己都觉得像个饿死鬼投胎。
“小寒,祭神要心诚,从小,我们就这样讲究的!”这话,他说得很认真,仿佛头顶三尺之上确有神明。
小寒垂下眼帘默了一会儿,只好对碗里的馄饨表示了歉意。
“那我去煮两个鸡蛋吧!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跟着皇上也这么委屈呢!”她轻轻抱怨了一句,就站起来端着碗走了。
嬴政却嘿嘿地笑。他知道,她抱怨是抱怨,并不是真的在生气。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容得下很多原先容不下的东西。
……
一行人摆上仪仗向会稽山而去。
蒙毅今天和皇上同车。一般有正事儿的时候,都是蒙毅陪侍在侧。现在,蒙毅也总结出规律来了,一旦知道当日的行程安排,他就知道是不是要和皇上同车。
同为男人,他能理解皇上的选择,这么沉闷的长途旅行,和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在一起,确实更加赏心悦目。如果换了是他,他也会的。那姑娘除了有点不懂规矩,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咦——,蒙毅,这怎么又停下了?”皇上问。刚刚,车队就停了一下。
蒙毅说:“要不,我出去看看吧!”
皇上摇摇头,打开车子的窗户问外边的梁辰:“这是怎么了?”祭祀是有时辰的,怎么能走走停停?
梁辰惶恐地犹豫了一下,才说:“皇上,刚刚……,路上出了点状况!”
“车坏了?还是……?”
“皇上,不是车的问题,是路的问题,路上突然出现了……”梁辰一脸的为难。
“到底什么情况,快说!”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皇上不由火大。
“皇上,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死猫…….”说到这儿,他就把后边的话咽下去了。祭祀的日子出现死猫,而且是大量的死猫,这,总是不吉利的!
嬴政吃了一惊,紧接着他鼻翼翕动了几下,抿紧嘴唇。他感觉胸口憋憋的。
“皇上……”
发生了这种事情,蒙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就是会稽郡,一个问题特别严重的地方才有的问题!
“蒙毅,”皇上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情。“到了地方,把郡守殷通叫过来,看看就这么一个祭祀活动,他是怎么准备的?!”
蒙毅点点头,没立即吭声儿,他心里已经开始为殷通默哀了。不过,作为臣子的责任,他觉得该说的还是要说。
“皇上,咱们还是先祭祀吧,时辰不等人,何况,祭祀的气氛……”
嬴政没吭声儿,他默了片刻,却把头扭到一边去。蒙毅知道,这就是允了,殷通可以多活一会儿。
走着走着,大约一里路的样子,车子又停了。嬴政猛地睁开眼,看着蒙毅。
蒙毅深吸一口气,说:“皇上,臣下去看看吧!”
皇上还是没吭声,他只是抿紧嘴唇,看着一掀一掀的车帘子。
蒙毅心里叹息了一声,从车上跳下来。
“梁公公?”
梁辰不在,赶车的赵高用手指了指前边,算是给了面子。
蒙毅只好到前边去。刚走了二十几步,就见有个军士抓了个半大孩子,梁辰怒气冲冲地让那军士把孩子拎到一边去。可是那孩子咬住军士的胳膊不放,那军士也是个心软的,看来是打也不能打、甩也甩不掉的样子。
蒙毅问:“怎么了?”
梁辰说:“抓住几个在地上泼粪的小孩儿!”
蒙毅说:“这是多大的事儿?赶紧走!留下几个人处理,等着蔷夫和三老过来!”
梁辰只好答应着向王贲的方向看过去。王贲点了点头,他这才上了马跑过来。
其实,抓人事小,主要是清理粪便,这要是不清理,那味道……,皇上那里…….
蒙毅上了车,看了眼皇上,明显的,皇上情绪低落,已经不想问什么了。他也只好保持沉默。
到了祭祀的地方,会稽郡的一众官员已经在地上趴了半天了。看那神情都知道了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一个个脸色灰白,像受了惊吓一样。
皇上没看他们,板着脸径直往前走,郡守殷通只得小跑着上前去做引导。
祭祀仪式一程一程地走完了。看上去没出漏子,可是,在蒙毅眼里,整个仪式僵化死板,一点神圣感都找不到,包括祠祝都紧张得要崩溃的样子。
一个时辰以后,一众人马从山上下来。皇上紧绷着脸一路上无话,连处理殷通的事似乎都忘记了。
蒙毅只得伸长脖子朝小寒看过去,这女人两只眼睛就像狼一样盯着前面,她盯的是赵高吗,还一脸的不忿。他无奈地摇摇头,放缓步子。待小寒错身的时候,他悄悄说了声:,“姑娘到皇上的车里去吧!”
小寒怔了一下,蒙毅居然会主动找她说话,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能感觉到蒙毅看不起她,她也没指望让他看得起,但是他主动找她了,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嗯,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她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声“好的”,便施了一礼向前边走去。
每一辆车都这么相同,她要找的是赵高,找到了赵高也就找到皇上了。
上了车,皇上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往里边靠了一下。
她也没有说话。看大家的脸色,她就知道发生状况了,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却一无所知。
车子启动了,皇上忽然说:“想睡了!”她随便“嗯”了一声。皇上就自然而然地向她这边倒了下来,恰恰好,他的头就搁在她的腿上。她僵了一下,没动弹腿,而是把手垫在他的脑袋下边,免得摇摇晃晃的车子弄得他睡不安生。
等腿都压麻了,车子才停下,小寒还是没有动。这时,他睡得正香。可是,睡着的他却紧紧地攥着拳头,这让她不由得心生叹息。
“皇上,离宫到了,下车歇着吧!”说话的是外面的梁辰。
“唔!”嬴政猛地惊起,把小寒吓了一跳。他两眼怔忡地四下看看,似乎有点断篇儿。
小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皇上当的,连睡个觉都不得踏实!
“哦,真睡着了!”他两手抱住头随便整理了一下。“真不想下车呢!”说完,他一骨碌躺倒,顺势搂住小寒的腰,还往小寒的怀前蹭了蹭。这会儿,他就有点耍赖,这样子,让小寒又想起扶苏了。
“下车!下车,本姑娘饿了!”这次,她不纵容着他。刚刚,实在看他可怜。
“唔,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他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掀开帘子就喊:“蒙毅,把殷通等人传过来,马上处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怨毒的眼神
和殷通一起来的是几个小孩子,押着小孩子的居然是小虎、小山子、二狗子和张龙,对了,还有一个是关西。这倒让小寒非常意外,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就躲到厅堂外面去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在意的是,嬴政怎么会亲自过问此事,是他心中不忿不甘吗?
她已经知道有人泼粪了。
厅堂里,被带过来的殷通吓得都不知尿过几回,他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头绪混乱地讲了他如何做准备工作,结果还是没防住捣乱的人等等。
嬴政不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处理他,他就不再跟他多话。他倒是对那个咬人的小孩儿很上心。
“听说你的牙很厉害!”
令人意外的是,那小孩儿也不知道怕,却是对着嬴政小狗样地呲了呲牙。
这反而把嬴政逗笑了。
“来吧,你说说原因吧。臭哄哄的粪便你不倒到田里去,却要倒在路上恶心人,你就不觉得这很不好玩吗?”
那十岁左右的小孩儿眼睛往上一翻,说:“要杀便杀,反正你只会杀人!”
嬴政也不生气,他问:“要是只会杀人,你刚咬了人便让人把你杀了,怎么现在你还在这里呲牙?”
那小孩子一时语塞,但他还是恨恨地回望着皇上。
嬴政接着问:“说吧,为什么?”
那小孩运足了气,直呛呛地说:“我爹爹造反了,我娘和姐姐就被抓去做城元舂,我没人管了,人们说,干脆反了它算了!”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嬴政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那个“联军”成员的家属。
“怎么反,靠泼粪吗?”
那小孩嘴唇动了几下,不说话了,只是怨毒地望着嬴政。
嬴政把头转向另一个小一点的,问:“那么,你呢?”
那小孩子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张龙一把拽过来,他犹豫着看看同伴,怯怯地说:“他们说,我不跟着泼粪,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这回答很出人意料,嬴政摇摇头,强按住心中的不耐,问另一个瘦子。“你呢?”
那瘦子躲闪着说:“上次他给我吃了一个饼,这次他让去,那就只好跟着!”他说着话,还看了咬人的同伴一眼,似乎是人情还到了。
嬴政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瞬间觉得事事都这么无聊,而他只觉得累。
他抬起手随便吩咐了一声,“看有什么吃的,让他们吃完了,打发走!……就交给三老教训吧!”
张龙等人把孩子们带了出去。
院子里,小寒正等着,她冲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彼此默契地没有说话。
而厅堂里出现了瘆人的安静。
蒙毅看看殷通,又看看皇上,小心地说:“皇上休息吧,蒙毅带殷通下去了。”
皇上没吱声儿,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却是疲惫至极的样子。
“去睡觉!”他蹭地站起来,起得有点猛,晃了两晃,梁辰一把扶住他。
“皇上小心些,起得太猛了!”
嬴政摆摆手,说:“没事的,歇歇就好!”
说是歇歇就好,然而嬴政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中间没起来吃,也没有其他动静,这让身边的人都急得团团转。
等他终于醒了,发了一会呆,就对梁辰说:“梁辰,朕梦见仙人在召唤呢。他说,当个皇帝实在没有意思,还是一起去做神仙吧!”
这话说得梁辰身上毛毛的。以往这些事皇上也偶尔提一下,但那时说话的神情却不是这样……厌弃,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皇上,吃些东西吧,小寒姑娘来看过几回了!”
“小寒?”提到小寒,嬴政脸上微微一动,这才有了些活泛的气息。
小寒被梁辰喊了进来。她嘴角微微带笑,说:“总算不用祭祀了,来,吃点荤腥吧!”。
嬴政笑了,他一看见她端着托盘进来,便觉得温暖。这和他小时候想的一模一样。
“皇上睡了一整天,人家都已经吃了三顿了!”她抱怨着把托盘放下。托盘里,鸡蛋羹、扒羊肉,凉拌豆芽儿,葱花饼,还有一碗大米粥。
嬴政低头闻了闻,却皱起眉头:“小寒,怎么这么腥呢?”
小寒疑惑地看看,把羊肉端到一边去,又把鸡蛋羹往他面前推了一下。
“小寒,这个怎么也这么腥?”
他脸上的表情苦巴巴的,不像玩笑,这让小寒心里一阵疑惑,她伸手摸摸嬴政的头,温度倒是不热,怎么还有点冒寒气的感觉呢?
这把小寒吓了一跳。
她盯着皇上上下打量,总觉得这个四十几不到五十的男人有点前所未有的衰。特别是眼神,光泽没了。
她求救似地望望梁辰,梁辰也无奈,又把求救的眼神返了回来。没有皇上的允许,他怎么敢随便叫大夫呢?咱们皇上是从来都不让人说他生病的。
“怎么了,你们,不就是不太想吃饭吗?”嬴政嘟囔着,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又懒懒地挑了一筷子豆芽儿。
小寒当机立断,她二话不说,撇下他就出去找大夫。她不能看着他因为小病小灾就这么去了。那样,她所惧怕的东西就真的要来了!
夏无且不一会儿就来了,皇上看着他不宣而至,便把头扭到一边去,似乎都懒得说什么。这神情,把夏无且吓了一跳。以他做大夫的经验,这……好像不大好吧!
小寒说:“夏先生尽管诊疗,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咱就图个心里踏实!”
她这么爽朗一说,在场的夏无且和梁辰就都放下了。
此时皇上虽然没精神,但那看向小寒的眼神,明显是很受用她的关切。这女人,看来是能当皇上半个家呢!
……
嬴政确实病了,夏无且说是过度劳累,脾胃失和,应该好好调理一段,然后开了个药方就走了。
小寒总觉得皇上是得了肝炎或是肠胃感冒,但夏无且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毕竟人家是大夫。
不管是哪种病吧,这些症状都是和劳累有关,好生养着总是没错的。她能做的,无非是给他做点烂面条、小米粥,看着他好好地吃下去。现在,他一看到肉蛋就恶心。
可是,人到了重要的位置,不是你想养着就能养着的,下面不断地有消息报上来。你是皇上,处理不处理吧?结果,一天都没得了闲。李斯和蒙毅陪着,两个人哪都不去,都是拟好了文书,等着皇上审阅签字。皇上也只好一边听,一边签字。
其中有一条消息,是被蒙毅压制但却没压住的——会稽山上新立的石碑被人毁了!
按说毁的不严重,它就缺了一个角,可是阴刻的文字全被石灰给糊平了,它看上去既不神圣也不庄严了!
皇上盯住蒙毅,想发火又强行按捺,过了好一会,他才调整到心气平和。
“蒙毅,明天就走,这会稽郡是一天都不想呆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迷人的精神病
得了病,还非要动身,执拗的是皇上,那众人就没有办法了。
皇上生病,属于国家机密,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当这些人都假装没事儿的时候,皇上起驾北上,那呈现给天下人的,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远行。
蒙毅气馁地回到自己车上,干脆躺倒了彻底放松。
他比皇上年轻近十岁,连日奔波他也觉得累,如今皇上病了,他想让皇上养好了再走,结果,皇上问:“你觉得朕已经病入膏肓了吗?我嬴氏栉风沐雨什么样的经历没有过,如今出有车食有鱼倒变得娇弱退缩了?蒙毅你信不信,现在我们君臣就比比骑射,看看朕的身体适不适合远行?”
听听,皇上把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品质毅力都联系起来了,这让他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应对,所以,他只好顺了皇上的意,随了皇上的心。
反正,该做的努力,他都做过了,包括他还去找过那个特殊的女人。
话说,她这身份可真尴尬啊!
说她是神女吧,这只是私下里的称呼,皇上都没有在正式场合公开地给过她任何封号。
说她是旧识吧,那都是和扶苏扯上的关系,这事儿,现在能不提最好是不提,若一个不小心提起来,让皇上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总之,找她真是万不得已。就皇上那小心眼儿,成年男人最好是离她远远的。如非必需,他才不愿意沾上一点点的嫌疑。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寒姑娘反过来劝他。
她说:“蒙大人,您不来找我,我都要找个事由去拜访蒙大人。这趟出行的几位大臣,小寒最信任的就是您!”
听听,人精,一张口先给人戴顶高帽儿,这能不让人喜欢吗?可是,姑娘你知道吗?谈话不要搞错了对象,我是谁?我是蒙家的蒙毅,这种过誉之辞只能让我心生警惕!
她又说:“因为信任,小寒有个托付,请蒙大人不要离开皇上的身边,如果可能,最好是时时刻刻!……原因嘛,小寒也说不清楚,大人不妨就把小寒当神,神是知道过去和未来的。小寒很害怕赵高会谋害皇上,而李相他……多少有点短见和自私,恐怕在关键时刻会忘了臣子本份!”
听听,这姑娘云山雾罩的话让人怎么相信?
而且,李斯收留过她,又有师徒之谊,即便李斯在皇上面前也拿她做过媚上之举,但她一个做晚辈的,这样说一个老人家,这这这合适吗?
况且,你在我面前这么评价李斯,难道我们的交情已经深厚到了可以在背后议论他人短长的地步?
初步鉴定,这是一个不知分寸,自以为是的女人!
可是,为何她的声音那么诚恳,甚至因为激动,还有些颤抖?她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把天下都托付给了他。为了皇上,她在乞求,如果不是他及时扶住,她都要给他下跪了!她不是一直都很高傲吗?看看她瞧胡亥的眼神,那种不屑,简单当胡亥是一坨****。当然了,胡亥确实是一陀****!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还天神般地叹息着说:“大人,皇上这么任性,小寒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他肯听小寒一句话,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包括这一路的暗杀和侮辱……。大人想让小寒做的,小寒已经做了,小寒正因为无能为力,才把希望寄托在大人身上。如果大人也不把小寒的话放在心上,不但小寒命运凄惨,大公子,天下人,包括整个蒙氏一族,恐怕都没有平安未来了!”
嚯!大公子,天下人,蒙家的命运,这语气感慨得让他差点受她影响,几乎都要信以为真!
好吧,她能为大公子操心,算她是个有情人!
她能为皇上操心,算她是个……也是有情人!
她能为蒙家操心,这……这是操心过度了吧!
好吧,跟在皇上身边本来就是近臣责任。他就当小寒这番话是向他示好吧!现在,姑且鉴定,她是一个迷人的精神病!
……
此刻,在皇上的车子里,迷人的精神病人正在无奈地倾听皇上的“呓语”。
说“呓语”,是因为他的话全无逻辑,他想起什么是什么,还不时地问,小寒,你说对吗?
皇上说:“小寒,这几天来,朕常常想起去过的地方,烟波浩淼的海上,荒寂平旷的草原,还有舟楫轻巧、水岛星罗的大泽,想起这些,朕就满怀喜悦与豪情。邹衍说,赤县神州之外如我者,一共是九个大州,因为各大州都被海洋环绕,所以每一处的人们及禽兽虫蛇都不能与另一大州相通。小寒,嬴政觉得只要活得久,这些都不是困难。比如,造更大的船,带着你……远行。”
“小寒,我们秦人从来都是好慕远行。惠文王、武王、昭襄王……,这些我的先祖,都能不惧风霜,跋山涉水,到我这里,我也做到了。我勤于观察、勤于倾听,不会被简牍欺骗。你说,我是不是也很了不起?”
“小寒,统一之后的第一年,嬴政西巡,回到了家乡。在祭天的一刹那,嬴政对先祖说,看看,嬴政没有辱没了姓氏,他做到了!”
“小寒,在上次东巡的时候,我们经过泗水彭城,人们说,禹帝所铸之九鼎肯定沉没于江中,嬴政就命人潜水打捞,当时一无所获,朕曾经失望沮丧。但是今天,朕看开了,有没有九鼎这种权力的象征物,朕号令天下的合法性都不容置疑。因为没有哪个帝王建立了如嬴政这般的功业!”
“有人不服,那都是跳梁小丑,他们跳出来一个,朕就会毁灭他一族。谁都不要妄想让车子倒着走,只要嬴政在这里,车子就会一直走下去!”
“小寒,朕在夙夜劳碌的时候,会经常忘记年龄,如果停下来,朕就觉得不行,九州天下不能容忍一个懒虫。所以,你摸摸朕的小臂,是不是像石头一样结实,那不是练骑射练出来的,是拿简牍拿出来的!”
“徐福说,海外有三座仙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住于仙山之上。小寒,如果得了仙人相助,朕的年龄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了。赤县神州,有我!大九州,有我!整个寰宇,有我!我是嬴政,我在这里!”
“不过,小寒,此刻朕还是想回到家乡,尽管那不是嬴政童年生活的地方,但回到那里,朕就觉得心安理得,通体舒畅。那里,是朕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朕的力量生长的地方!”
“小寒,为什么你只是听着,却不问问我呢?”
小寒顿了一下,问:“皇上,您累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先生别来无恙啊
从会稽郡到琅琊郡,路程不近。马车转楼船,楼船转马车,真正是舟车劳顿。
嬴政还是不能吃肉,闻见别人吃他都恶心。所以,吃饭的时候,他不再和臣子们一同进餐。小寒有时候陪他吃素,有时候吃完了,便自己到厨房找点荤腥。
经常光顾厨房,厨子便不在意她了,她为人随和,身份特殊,在厨房里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小寒一见了火硝便心里痒痒,就好像一个人从来不偷东西,但那黄澄澄的金条就是不加掩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除了让她生气,就是让她高兴。
她现在还没想好用它来做什么。把它放在别人饭里那肯定是不现实的,因为它的味儿挺大,放多了吃一口便不会再吃第二口,这达不到害人的目的。如果放少了,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平时人们用它给肉类保鲜,这东西其实也没少吃。
炸药,她是不想了,她现在没那个条件,盯着的人太多了,不比当初有一个大院子,还有一个纵容溺爱她的扶苏!
但她又不想放弃,因为这是她知道的厨房里唯一可用的“药物”。这东西,存一点,也许是有用的!
基于这个想法,每到厨房弄东西吃的时候,她都要偷拿一点火硝。有次,她还虚心求教厨子,这东西腌黄羊肉怎么用,腌野猪肉怎么用,厨子还耐心地教她用法。
说真话,偷点东西是很快乐的,她现在能体会富人做贼是为什么了,比如前世有个富婆开着保时捷去农村偷鸡!
但这点小快乐常常被担忧淹没。
没错,这担忧是因为嬴政。
一到了琅琊郡,嬴政就进入了亢奋状态,他不停地给小寒讲前两次来这里都做了什么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带着希望与寄托,他说,真的,小寒,附近的居民都看见过那海外仙山,只不过,它不经常出现,偶尔才露出一点真容。渔民们去找过它,可是,越找越找不到,有的人甚至连命都要赔掉。它就像跟人捉迷藏一样,诱惑你,玩弄你,就看你是不是心诚……
小寒觉得他这状态很不正常,她不时地伸手摸摸他的头,或者像模像样地摸摸他的脉。
“小寒,你别这样,你这样弄得嬴政像个病人一样!”
小寒无语了,他每天都吃药,但他不承认自己是个病人。这奇葩,怎么跟他交流?
“皇上,从现在起,一个时辰不说话,静心思考,可不可以做到?”
她猜想,他描述的仙山应该是海市蜃楼,那是光的折射造成的幻象,但她没法给他讲清楚,何况,他这种状态未必愿意听人讲清楚。所以,她只好让他歇一会儿。
嬴政一挑眉毛,说:“这是打赌吗?行啊,很多年没人跟嬴政打过赌了!你说赌什么?嬴政若赢了,今晚,你我共寝,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亢奋。甚至,眼角儿都是红的。
小寒扭过头不理他。他就像个一直在添柴的炉子,别人需不需要他全不管了,就是一直烧下去,独自亢奋、独自快乐!
“小寒,你转过来,嬴政一定要让你这块石头融化在我的炉膛里!我是行走万里的男人,我是举世无双的男人!我要把我的爱,我的心,我的痛全部给你!”
小寒转过来,怜悯地看着他,这家伙真的是病了,都开始像诗人般吟唱了!
“小寒,你别像看病人一样看着嬴政好么,经过几世的轮回才能让我遇到你,怎么可以错过,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让嬴政等待千年的心等不来一个绽放的花季?…….”
小寒恨不能一头扎到被子里。胡亥神经病看来是有遗传的,发生了多少变故才能让一颗浪漫躁动的心归于理性和平静,而这样一颗心还要读人,赏人,驱使人!老天爷呀,上帝呀,如来佛祖呀,你们快救救他吧!
还好,这时,另一个神经病的到来拯救了她,她可以不听伟大的君主像个蒸汽机似的抒情了。
“皇上,徐福来了,他说他已经等候多日了!”梁辰咳嗽了一声,进来报告。
“徐福,哼哼,算他识相!”皇上的表情从一百度一下子降到零度。
小寒惊诧于他情绪变化的速度,却见皇上对她说:“你先出去一下,朕处理完了他的事,朕再找你。”
“那——,皇上别轻饶他!”想到徐福,小寒脆生生地进了个谗言。
“皇上点了下头,小寒满意地走了。
他出门的时候,梁辰正领着徐福进来。小寒上下打量了下他,发现这家伙比起两年前瘦了,哼,肯定是吓的!弥天大谎盖不住了,能睡得着才怪呢!
徐福没抬头,眼睛盯着梁辰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皇上,臣徐福恭祝皇上圣体安康!”徐福恭敬地跪倒,他把皇上当神一样。
“徐福,这是朕第几次见你了,每一次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皇上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却冰冷蚀骨。
“啊皇上,您容臣子一一道来,如果寻找仙山是件简单事、容易事,臣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咸阳请赏了……”
一旁侍立着的梁辰木然地看着徐福的厚嘴唇吧嗒吧嗒地上下翻飞,他就觉得,其实世上也有好赚的富贵,有这么两片嘴唇就一切都有了。不过,想想卢生和候生的下场,他又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起来。
离宫的院子里,小寒焦灼地等着。
刚刚,她让皇上别轻饶了徐福,是因为她讨厌一切装神弄鬼、蛊惑视听的妖人。可是,从厅堂里出来以后,她发现,她的“谗言“可能让她放过了最好的时机。
她的当务之急不是处理徐福,在大的灾变面前,个人的好恶应该放在一边。既然,她不可能改变皇上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让他认认真真地想想她说的话,那么何不利用徐福这种“妖人”来影响皇上呢?
她的手心顿时汗津津的。她生怕,厅堂的门一开,徐福连滚带爬地哭着、被带刀的扈从拎着出来。
“上帝,你要保佑这个大骗子,等我利用完了再处理他,好不?”小寒捧着心虔诚地祷告。
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门还没有开。
“上帝,你原谅小寒吧,小寒平时不敬鬼神,但应该是敬重您的,小寒平时说那些牢骚话,您只当是放……那什么气好不?小寒那么多心机也是为了拯救万民,她和您的慈心是一样的呀!”
“不,上帝,小寒刚刚太自大了,她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她那么多心机只是为了拯救她自己和她的爱人,您就体谅宽容一个小生灵的小心思吧!”
……
正在苦求上帝而找不到门路的时候,门开了!
徐福如释重负地走出来,他胸脯挺起来了,嘴唇耷拉着,有点小小的不屑从唇角流泄出来。
“蹭”,小寒从树棵子里蹿出来。
“先生,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姑娘别来无恙啊
猛地从树棵子里蹿出个人,纵是经常跟神鬼打交道的徐福也吓了一跳。待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才发现,呵呵,遇见了熟人!
“姑娘别来无恙啊!”
小寒赶紧认真地行了个礼。应该说她做得有点夸张,都认真得过了。
“姑娘,这是怎么说的,快不要客气了!”徐福紧走两步,虚扶了一下。可是心里却呵呵冷笑。
他不明白这姑娘的身份现在是什么,但刚刚在廊下等着召见的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厅堂里面。他听到了皇上的冷笑,也听见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那——,别轻饶了他!”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他虽然没有抬头,但,那女人的步态,甚至味道他都记住了。
他是谁,他是睚眦必报的徐福!
和她无冤无仇的却向皇上进此谗言,这女人——毒啊!
可是,她既然是能向皇上随便进言的一个人,那么,徐福,你暂且还是小心应付着吧!
“姑娘,好久没见了,姑娘真是出落得……更加明艳照人了!”他堆着一脸的笑,眼角扫过她裙角的草渍和鞋子上的湿泥。
小寒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再次露出八颗牙齿释放美意。
“先生看上去倒是瘦了,不过,比起在咸阳时,更显得骨骼清奇、胸藏锦绣!这几年小寒在宫里宫外也见识了不少人,但哪个不是世间浊物?就说那胡老爷子,每日里做着好好先生,却一脑门子的生意经。您说,都那么大岁数了,还算计钱干嘛?真是想不开啊!”
“呵呵呵……”徐福边笑边点头。
胡老头的生意做得大呀,东海的货有多少是胡家倒腾出去的?再过几年,他胡家保不齐要做成全国首富呢,听说,人家西边、北边的商路都畅通无阻呢!
嘿嘿,做首富好,哪家要宰羊都是拣最肥的那个!
“先生,您不是挺讨厌恕己和怨人吗?告诉您吧,那两个家伙已经命丧黄泉了。当初,他们是真的不开眼呢,连先生这样的人也敢讥讽挖苦,可见上天要收的,都是那些鼠目寸光,不知深浅的!”
徐福哈哈大笑,她这记马屁算是把他拍舒服了,前些日子,他听说了恕己和怨人的事,高兴了好几天呢!不过,他们的事好像就是和这姑娘有关吧?那么,这姑娘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呢?皇上的女人?
想到此,他试探地说:“在下很久不去咸阳,对胡家和姑娘非常惦记,没想到却在这离宫里见着了,你说这缘份,哈哈,真是的!可是,意外相遇,在下倒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小寒转转眼珠,压低声音说:“先生,您觉不觉得小寒有点神奇?”
徐福略微思索一下,郑重地点点头,说:“是的,是有些神奇!”想起在桑树园的时候,这姑娘贼胆大,也有些见识,就当她是“神奇”吧,且听她下边怎么表示。
小寒看看左右,小声说:“先生,皇上把小寒当神女看待呢!皇上说等了半辈子终于等着个神仙!”
徐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他心说,我等了一辈子都等不着神仙,怎么就让皇上遇到了呢?但面子上,他还是做出吃惊和欣喜的表情。
“啊,这是皇上的福泽呀!”
小寒谦逊地摆摆手,继续压低声音说:“先生,你我之间也不说那些见外的话,小寒只是多些见识罢了。小寒过去礼敬先生,现在同样。今日见了先生,心中不胜喜欢,就想说几句重要的话……,这关系到先生的前途,也关系到很多人的将来……”说到这里,她开始郑重望着他,徐福不由精神一凛,看来,引子完了,进入正章!
他朗声说:“姑娘请讲,还请长话短说,君房有要务在身呢?”说着,他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重任在肩、当仁不让的架式。
小寒又是看看左右,一副为难的表情:“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说着,用手指示意了下旁边的树棵子。
徐福坚决摇头,在小寒的身份还不确定的时候,他怎么能和她钻树棵子?这不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找不自在吗?
小寒咬了下嘴唇,停了片刻,终于决然地说:“好吧,小寒说几句话,请先生不要打断,好吗?”
徐福点点头。她打开一张嘴巴,他奉献一双耳朵,有什么不好呢?姑且听之吧!
“先生,您是不是跟皇上说有一条大鱼阻挡着寻找仙山的海路,所以,您苦寻无果?”
徐福的头“嗡”地一下。他想了一整晚才编出来的理由,怎么她就知道了?会不会,刚刚她在门外偷听?
小寒摇摇头,郑重地说:“先生是不是以为小寒偷听了您给皇上的陈词?其实不是的,小寒确实有些神奇,这个小寒自己也无法解释。小寒在咸阳胡家初见先生的时候,就知道您今天的所为了!”
徐福不由蹙眉,他试探着张口:“姑娘能说出徐某有几个儿子吗?”
小寒就是一怔,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徐福。
徐福心里一阵冷笑,嘿嘿,你不是都知道么?我名义上生了九个,活了六了,私生了两个或三个,这个帐,我都算不过来,你算吧!
一看他这表情,小寒急了,“说了不能打断的,怎么先生说话不算话?”
徐福就像看小孩儿的笑话一样,一抬手,宽容地说:“姑娘说吧!”
小寒有些气馁,但事情走到这步,不走下去,能怎么办呢?
“先生不要笑话小寒,在大是大非面前,小寒向来是郑重的。小寒想说的是这样几件事,算是小寒恳求先生。
第一件,劝皇上立即返回咸阳,不要在此地逗留,以免病况加剧。
第二件,返程路上,不要经过平原津,不要入住沙丘行宫。
第三件,赵高留在身边是不智之举,劝皇上立即清除。
小寒只说这三件事。先生听了肯定要问为什么?小寒只能说,这是提前知道了,小寒是逆着时光走回来的,这就是小寒的神奇之处。如果先生能向皇上进言,那么,小寒许您一世无忧,享尽人间尊荣,如果先生不愿意帮助小寒,那么,小寒也会向皇上进言,说先生所说的大鱼一事,纯粹子虚乌有、混淆视听。说严重点,这是欺君枉上,是灭族之罪!”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两个人之间那点虚情假意就荡然无存了。
徐福冷冷地打量小寒,小寒亦然!两人目光交接如电光石火,拼的就是意志和对对手的把握。
好一会儿,徐福错开眼神抬头望了望天,不咸不淡地说:“姑娘……好自为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今天——这么调皮
之后的第三天,皇上要出海射大鱼了。
楼船之上,看着陪在皇上身边的小寒,徐福百味杂陈。明显的,皇上看小寒的眼神都不一样,他往船舷走时,还要伸出手来给小寒,让她一同前往。
这关系,哪是人对神的敬仰?!
他的心变得沉沉的。
小寒说许他一世富贵尊荣,看来,她真的能办到的!枕头风的威力,小吗?
前天,他从离宫出来就打马到了海边。把缰绳拴在岩石上,他就走到沙滩上,把脚浸到海水里。这一浸,通体凉爽,他开始仔细回味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他承认,小寒看出了他的长处,他的嘴巴能在瞬间吐出无数个理由劝说皇上离开这里,返回咸阳。既然,仙山的存在皇上都能相信,其他,为什么不可以呢?这就是动动嘴的事情。
可问题是,皇上若是立即离开,他怎么办?他还要请皇上亲自射杀守护仙山的大鱼呢!谁知道,大鱼是一天可以射到还是十天可以射到,鱼又不听他的使唤!
这次,他说射大鱼,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死里逃生。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不知道皇上还愿意不愿意给他第四次机会?
想起卢生和候生,当年那叫一个红星高照,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他乡做鬼?他不能像他们那样,决不能!
这时,小寒冲他嫣然一笑,他瞬间打了个寒战。
皇上好像在询问她什么?她凑过去,几乎贴着皇上的耳朵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看着他若有若无地笑。
这女人真是让人心悸呀!
他想起在胡家的时候,那晚,一家人围着小寒看她做那个酒壶吃鸡蛋的戏法,等她做完,也给胡家小丫头讲清楚了,她随随便便说了句:好了,学会了就可以上街骗人了!当时,他的心突地一跳,这种人天生就是他们术士的敌人。
今天,是不是,她仍有办法拆穿他,不给他一条生路?
这时,皇上转过头来看他。他赶紧小跑了两步,走到皇上面前,双膝跪下。
“起来吧,起来好说话!”
皇上的语气比较平和,这让他心里暂时舒缓了一下,感觉大腿还是有劲儿的。
“离大鱼出没的地方还远吗?”皇上问。
他稳定了下心神,用肯定的语气说:“还得往东走大约二十多里,近海是看不到大鱼的。它出没的区域比较广,臣多次看到它,只是——它太凶猛了,会把人的船只顶翻的!而且,好像一般的弓箭对它没有作用,它太大了,臣估计,一般的箭伤对它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那样,只是痒痒!”
皇上抚弄了下长须,转头问小寒:“你看呢?”
小寒玩味地看了眼徐福,干脆利索地说:“这位先生说能看见,那就信他一会儿吧,如果大鱼没有出现,那就把他扔下去当诱饵,大鱼不是看见他就会浮上来么?”
皇上一怔,接着哈哈大笑,“你今天——这么调皮!”
小寒俏生生飞了一个白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是调皮,小寒是觉得要做言而有信的人,就要拿出言而有信的行动,如若大鱼不出来,先生甘愿以身伺鱼,那才是对君主的回报和忠诚!”
徐福“咕咚”跪倒,把甲板砸出好大的声音。他颤巍巍地乞求,直说“皇上!皇上!”,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行了,你起来吧!不是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吗?”皇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说完,就调转身和小寒观海景去了。
徐福懊丧地坐在脚后跟上,他腿软,起不来了。而且,他也不想起来了,起来又跪下实在太折腾,就这样跪着或许还能显出自己的诚意。虽然此时,他跪与不跪,皇上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看着小寒挺拔的背影,听着这女人咯咯咯的笑,似乎她在给皇上讲,海洋的深处有位国王,他的权杖丢失了,他所有的女儿们行动起来一起帮他找权杖。这是个关于勇气和信心的故事。
他心里哀叹,比起编故事,他不如她。比起取悦皇上,他不如她,难道,他真的要被这个女人拿捏住,听她使唤?
第一条,让皇上立即返回咸阳,如果今天就能打到大鱼,那未必不可以。
第二条,不要在平原津和沙丘行宫逗留,这事,编个理由也没有多难。
第三条么,清除赵高?这事,嘶——,怎么不太对劲儿呢?我老徐有必要得罪赵高么?
徐福在反复掂量此事的得与失,而站在他身前的小寒一边给皇上讲故事,一边留心背后的动静。徐福安静得如同一只蚂蚁,这让她很不满意。他太乖巧了,这让她如何找茬儿呢!
前天,徐福走后,小寒有点心灰意冷。徐福没有答应什么,她却从徐福的眼中看出了愤怒和不屑。显然老江湖很不满意这种被人拿捏的境况!
但是今天,她又有点小小的希望,徐福重利,过去是,现在仍是,她说许他一世无忧,享尽人间尊荣,这不是不可以办到的。只要她不拆穿徐福的把戏,徐福带着人漂洋过海,到日本列岛做个垦荒者,那确实是他祖上想都没想过的尊荣。
关键是,他不会再被恐惧折磨,能心安理得睡个好觉!
当然,小寒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她总是幼稚地估计形势,幼稚地度量别人,结果总是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地步。前世如此,现世如此,智商堪忧、情商堪忧!
明明知道而无法改变,这才是让她深感无力的地方!
这次,老江湖徐福能不能被她利用呢?
故事讲完了,皇上饶有兴趣地说:“小寒,再讲一个!”
小寒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有感而发:“皇上,小寒刚刚讲的故事,是为了取悦皇上,打发无聊时光,您有没有想过关于海外仙山也是故事?包括大鱼的守护也是故事?”
“这个——”皇上一时语塞,他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福,一脸的费解和琢磨。
徐福无话可说,只是咚咚咚地磕头。这声音引得船上的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这么大的磕头力度,在一般人看来,可以有多种解读:第一种,做错了,求宽恕;第二种,没做错,求理解!
皇上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徐福心中忽然跳出一个清晰的念头:皇上不会杀他!不但不会杀他,还可能进一步支持他。因为,他从皇上的眼中读出了犹豫!
试问,如果皇上杀了他,谁能帮助皇上找到仙山,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他求仙的梦想?如果杀了他,消失的是他的**,同时也是皇帝的梦想。皇上能够承受没有梦想的生活吗?皇上愿意相信这好几年的努力是个笑话吗?他就不怕天下万民的耻笑吗?
所以,尊敬的皇帝陛下,徐福就是编织了一个谎言,那您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游戏一起玩下去呢?
想到此,局面立刻清晰了。他不能只想到自己的劣势,而看不到对方的处境。
所以,此刻,是皇上自己和自己搏斗,他不应该这么害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活了这么些年,一般术士得不到的,他都得到了。嘿,咱不亏本儿!
皇上还在盯着他,越盯他,他愈发坦然,皇上琢磨他,他就坦荡荡地让皇上琢磨。
最终,皇上发话了:“你——起来吧!我们先找大鱼!”(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知道你的下一个步骤
一伙人盯着前方的海面,从太阳出来,到晚霞满天。大鱼没有现身,小鱼捞了不少。
嬴政心情极为不爽,他沉着脸就下船了。
徐福在恭送陛下,他现在对皇上的心理更有把握了,所以,他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任何局面。
小寒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稍微停留了一下,那女人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步骤,你想要五百童男、五百童女陪你出海。生死你就赌这一回,是不是?”
徐福一激灵,这是他心里的想法,还没跟人说过呢,她怎么知道?
此时,小寒笑得阴恻恻的,他真想大叫一声:“鬼呀!”
真的,他说了一辈子鬼话,今天让人说中了,这该怎么办呢?一时之间,他的脑袋昏昏的,完全理不出头绪。
小寒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照我说的做,否则……灭族之罪!”说完,她就轻盈灵巧地从船上跳了下去,把一个沉重的包袱丢给了他。
徐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那女鬼抽走了。
她能看到他的下一步,那么,以她和皇上的关系,他做什么,她不都可以参与一下吗?
太可怕了,他简单想哭!
…………
接下来的几天,皇上哪里也没去,就在琅琊离宫呆着。
根据“行忌日”的说法:丁卯不可船行,九七背贰;六壬不可船行,九八背贰;他们出去找大鱼还得过上几天。
这几天,皇上情绪明显不好,从前几天的亢奋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有天,他从梦中惊醒,一直嚷嚷:“小寒、小寒”!
等小寒赶过去,才发现他出了一身冷汗。一双手凉冰冰、软绵绵的,两只眼睛也没有多少神气。
小寒吓了一跳,忙定定神安慰皇上:“来,皇上喝口水,再躺一会儿!”
“不,小寒,嬴政有话要说。刚刚梦见了像楼船一样的大鱼,它张着大口就朝我们冲了过来,那鳞甲大得像盾牌一样,亮晶晶闪着寒光。它的鱼尾巴狠狠地扫过来,扫得我胸口疼……。啊,不只胸口疼,肋骨也疼,真的疼,你看看!”
说着,他就撩自己的衣服,小寒只好帮他。
“你看,这里,一按上去就疼!”他抓住小寒的手,就往他说的地方按下去。
“你看,是不是和其他地方不同,这块地方好像没有弹性,肉像坏了似的!”说着话,他嘴里嘶嘶的,明显痛苦不堪。
小寒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嬴政他肯定是病了,他从精神到**都出了毛病,难道,一切都提前了?
“梁公公,叫夏无且来!”
……
夏无且连呼哧带喘地赶过来,看见小寒正在给皇上做热敷。
“皇上,感觉好点没?”小寒轻声问。
“嗯,好像好点儿!”
“侍医来了,让侍医看看!”小寒退到旁边。
夏无且战战兢兢地走到榻前,心里暗自叹息。看着皇上寝食难安的样子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这么任性地折腾?那天在海上,皇上就那么巴巴儿地望着大海,一站就是一天,生怕错过了大鱼,别说是个病人,就是他这个陪侍的也是劳乏得要命。
“皇上,让臣看看身上!”他请求。
皇上“嗯”了一声,却像小孩子似地把手伸给小寒。小寒只好握住。
揭开热敷的布子,除了皮肤有点红,看不出别的,上手摸摸,与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异常。
“皇上,臣想知道是皮肉疼还是骨头疼?”他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句。
“……”皇上苦着脸没说话。他只是觉得疼,好像这会儿浑身都疼。
小寒只好蹲下来,安抚他,有时候人难受到一定程度,感觉都未必是准的。
“皇上,小寒上手按一下,哪儿疼得厉害就说一声儿。”
皇上“嗯”了一声。
小寒一点点地按,最后发现,胸骨和肋骨这个区域,他都觉得疼。可是他他翻身没有问题,上肢下肢的活动都没有问题,也就是说,骨头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神经的活动、感知、反应也没有问题。那么,是皮肉组织的问题么?
是软组织炎那类的病么?小寒努力挖掘自己知道的病名,大概想起了这么一个病。
“夏大夫给开个方子吧!”
夏无且“嗯”了一下,但其实他很犯愁,这个方子该怎么开?
“姑娘且热敷吧,用药汤子敷一段,看看!”
小寒点点头,看皇上那意思也是接受了这个方案。
夏无且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又是可以行船的日子。小寒不提醒他,只希望他在屋里好好地歇着。可是,嬴政特别兴奋。
“梁辰,通知王贲,让楼船将军带上一千个弓弩手!”
“小寒,给朕把衣服准备好!”
小寒放下手里的托盘,迟迟不动。托盘里的米粥他只喝了半碗,鸡蛋也嫌恶心,好说歹说吃了半个鸡蛋清儿。现在,刚吃过饭就要出去嘚瑟,这不是活活儿一个神经病么?
真的,外边天气热了,在海上等一整天,跟渔民一样辛苦。她都不想去了。
“小寒?”皇上有点着急,他又是从榻上一跃而起。这会儿,他机灵得像只公猴。
小寒干脆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坚决地说:“皇上病没好,不能乱折腾,小寒不陪着皇上发疯!”
皇上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却咧开嘴笑了。他从榻上起来,用拳头擂擂自己的胸,“小寒,你听见了吗?嬴政这么结实,是病人吗?”说完,他还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小寒无奈地把头扭到一边去。昨晚给他热敷了半晌,怎么这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这是骗她呢,还是骗他自己呢?
嬴政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副求理解的样子。
“小寒,已经到了琅琊,总不能白来。你帮不了嬴政,嬴政总要抱着希望试它一试。嬴政要做永世帝王,所有的问题,只要嬴政活着就都能解决,嬴政只是要上天给点时间!”
“可是,皇上,您真的没病吗?生了病就真的不需要休息吧?要是今天还射不到大鱼,是不是又要找另一个日子?难道您就要像个琅琊郡的渔夫一样,什么都不管了,只是站在船头一天又一天地望着天边?”
“小寒,你过分了!”嬴政不由发怒。
“过什么分?“小寒也急,她毫不相让。“皇上说身体疼得难受,小寒跪在榻边不停地热敷,敷得这双手都是红的。到现在,皇上把胸脯擂得咚咚响,说自己没病,这到底是谁过分?”
“哼哼,原来是要工钱来了!在这宫里,朕让哪个侍女服侍,她都不会吐出半个字的抱怨,姑娘以为自己是谁?你就是个真的神女,也厉害不过一条鞭子!朕早就说过,在嬴政面前,神也不行!”
“神也不行!”这句话说得声嘶力竭,门外的小太监不由缩了一下。
“那就举起你的鞭子好了!”小寒的声音也清亮爽脆。说完,她倔强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你、你!”嬴政气恼地扶住门框。他真想冲上去抽她一耳光,可是,他的胸骨很疼,他拿不出力气去追她。
“来人,抽她!抽到她骂不动为止!”
小太监吃惊地望着皇上。他倚着门框,抚着胸口,一副疼痛的模样。
……
天气有点阴,但皇上还是登上船去找大鱼了。
这次,小寒没有陪着。
徐福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吓得缩了手脚闪在一旁。
军士们看到大一点的鱼就一阵动作,结果,鱼捞了不少,可是,问徐福,徐福都说不是。
他当然不能轻易承认那就是,如果这么轻松就可以实现,皇上就会问,为什么你就不能克服这么一点障碍奋勇前行呢?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皇上的嘴唇起了皮,说话的时候,嗓子哑哑的,整个人疲惫的状态,像个穿过数年的破皮袄。
李斯也有点撑不住了,毕竟年纪大了,不比王贲、蒙毅他们。可是,皇上站在甲板上,没有皇上的特许,他独自下去休息,好像也说不过去。所以,他只好苦巴巴地陪着。
下船的时候,蒙毅伸手想扶他一把,他赶紧躲闪了一下。他今年七十一,他不老,更重要的是,不能在人前显出——老不中用!
蒙毅摇摇头,大步流星下了船,头也不回上车去了。
不承认年老的李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是一条毛毛虫
等不到大鱼,徐福和皇上同样焦灼。
他决定,听从手下的建议,到之罘去。听人说,那里的渔民见过比骡马还大的鱼。
在他做出决定并琢磨如何向皇上建言的时候,让他忌惮的小寒安静地趴着,听外面的雨声。
鞭子抽她的时候,她只是自然地发出“啊呀”的声音。她并没有骂人。
当拿鞭子的太监到来,木然地看着她的时候,她乖乖地趴下,心里说:“我不是人,我是一条毛毛虫!”
那太监抽了她十几下,发现她从始至终就没骂人,想起皇上的话,就放下了鞭子。
小寒强撑着起来,她伸手摸了一把,腰上见了血,兔崽子,真特么专业!
她轻身对那个太监说:“请帮助我找大夫,谢谢!”
说完,她紧走几步,扶住墙,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屋外的雨刚刚才下,海边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此刻,她不惦记皇上。他淋不淋雨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背上火辣辣地疼。
她头脑里想起“家暴”这个词。她和皇上不是夫妻关系,但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恐怕也差不多。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暴怒的丈夫在惩罚一个不听话的妻子。
关于“家暴”,小寒一贯认为,那是无能至极的人才采用的手段,除了出手,他不会找别的办法让另一方妥协或服贴。
嬴政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是压服,对她是,对别人也是。
算了,不想替他操心了!
至于扶苏,仍然想他,但她也没有力气为他操心了。
她是这个时代的一条毛毛虫,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想,如果在灾难来临之前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眼睛一闭,电影放完了,如此而已。
如果有幸,她能在战乱来临之后还好好的,她不会管扶苏是不是死了,也不会管咸阳是不是破了。那些战争中失去的朋友,包括扶苏——她的亲人,也许她会为他们掉几滴泪,也许泪也没有。她会到阳夏去,找到大枣,和他过简单的生活,做做豆腐,讲讲故事,在做豆腐的时候唱唱歌。
她的努力,够了!
她的担忧,够了!
她受的屈辱,也够了!
上帝,你管不管我,我都不求你了。随便吧,随便吧!
哑巴侍女走了过来,拿杯水给她喝,她支起身子,往床榻的边沿挪动了一下,喝了几口,冷漠地说了声“谢谢”!
待女呆了几秒,有点不知所措。小寒笑了一下,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她想,抽他的太监也肯定被她那声“谢谢”给弄懵了。
她谢他们,没有任何的意义,这只是她的教养。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可怜人,她和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
西施和她亲近,像是她的妹妹,但她们之间,能说的话题其实很少。
扶苏和她亲到了骨髓,但她有她的秘密,有她想说却说不清的事情。
嬴政就更不用说了,他霸道地爱她,她当他是牢头,最后牢头发展成了似是而非的朋友。
嬴政说过,面对生死,他没有她那种站在高山之上的豁达,她也不理解他不断向上攀爬的执着。相处了这么久,仍然如此。最近。他射他的大鱼,她都懒得再说。
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她只要活着。来了饭,便吃几口,她要看着他们毁灭,看着他们悔恨。
……
第二天,下大雨,尽管是可以船行的日子,但不能出海了。
梁辰过来,敲了下门,能说话的人不理他,他只好自己走进来,走到小寒的榻前。
“姑娘,皇上又疼了,别人给皇上做热敷,让皇上轰走了!”
小寒歪着头,趴在枕头上。她没睡,就是不想理他。现在,她不想体恤任何人,不想同情任何人,一个毛毛虫,怎么可能有珍贵的感情给别人!
“姑娘,皇上……想要你去呢!”梁辰犯难地吐出一句话。
皇上其实没说什么。皇上只是发脾气,只是疼得睡不着,或是愁得睡不着。作为近侍,他头上顶着雷,只好自己想办法。
“姑娘,你不在,皇上都不好好吃东西,你看,他都瘦得脱了形了!”
“姑娘,皇上不容易,你最好顺着他。免得大家都跟着吃苦!”
“姑娘,梁辰不会忘记大公子给的好处,可是,为了大公子好,你也顺着皇上吧!”
“姑娘,人活一辈子,最傻的活法就是跟权势较劲……”
……
梁辰都要说到口吐白沫了,小寒仍是不理他。她现在觉得自己有一个本事,想“关闭”自己的时候,倏忽一下,什么都不存在了。她困倦极了,耳边似乎一正是催人入眠的雨声。
直到半夜里,她趴得僵硬了,想动动身子,才发现受伤处随着肌肉的牵拉有多么疼。她疼得“嘶”了一声。
“小寒,你醒了吗?”
小寒一惊,随之黯然,这是嬴政的声音。
不是梦,就是他的关切的声音!
随着声音,是他的手,他扶着她的胳膊,轻轻地碰了一下,说:“是不是还疼?”
小寒不理他,毛毛虫,没有多余的感情给别人!
嬴政叹了口气,说:“嬴政疼得睡不着,想来看看你,结果,你睡得比我好。……这样挺好,总好过两个人都睡不好!”
小寒抽了下鼻子,这家伙的腔调这么伤感,弄得她都受不了。
“小寒,嬴政想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俯身上前,伸手撩起小寒的衣服。
小寒肌肉紧张了一下,随之,她放松了。她只是一只毛毛虫,什么都没有,紧张什么?
“哎呀!”嬴政感叹了一声。他把手指头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地触摸,有伤的地方,一概略过。
吧嗒!一滴水落在她的背上。咸的,蚀得伤口生疼。
又是一滴!
她听到嬴政压抑的呼吸。
他盖上她的衣服。轻轻地抱着她,把头放在她的背上。泪水,透过衣服,浸渍她的伤处。
她疼,但她没有动。一只毛毛虫,表达什么疼痛!
“小寒,嬴政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努力了很多年,都找不到神仙在哪儿!”
“小寒,我知道你为什么阻拦我,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人总要为自己找一条前路!”
“小寒,嬴政忽然不想回咸阳,回去,无非是无休无止的事情,这个来,那个去,然后,他们一个个地升官,嬴政一天天地变老!”
“我的孩子们,我一点都不想念他们。他们在宫里长大,却并不在我眼前。因为,我见过一次,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他们已经变了样子。他们叫我父皇,我知道他们是哪个女人生的,仅此而已。只有胡亥,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花的心思比较多,没办法,不管他,他就会做出更加丢人的事情!”
“扶苏——,小寒,在你面前,嬴政一般不想提起他。因为他先遇到你,他占据了你全部的心思,不给嬴政留一点点位置。可是,现在,嬴政也怕他,万一,我们到了不得不见的地步,他叫我父皇,我是不是能坦然地接爱他的祝福?而他能不能真诚地奉献祝福给我?小寒,尽管嬴政做过很多狠绝的事情,不在乎世俗的评判,但是,你还是让我们父子为难了。……当然,他是我最优秀的一个儿子,这个,谁都不能否认!”
“如果,嬴政真的无法成为永世的帝王,那么,也许华夏人今后得听他的。但是,我不会把你留给他,我已经打算留给他一个江山了,我只要你给我陪葬!”
“小寒,原谅嬴政的自私,我一辈子只向上天要一个礼物,上天必须满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她不愿意分享我的幸福
尽管絮絮叨叨在小寒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失望,可是,当徐福说出到之罘射大鱼的建议后,嬴政还是同意了。
这个建议,让他和徐福都找到了出路,否则,他们都会在失望当中毁灭对方。
至之罘时已近中午,大厨安排了皇上的饭,一晚清粥,半个蛋清,两小片咸笋,其他人的就由二厨来做了。
小寒也来了,她到厨房转了一圈,给自己做了条酥鱼,那是用酢这种果醋做的,风味很独特。但是,这种东西很费功夫,要长时间占着火,这让忙乎得脚后跟朝天的二厨很不满意。船上不缺东西,要做嘛,给大臣们一并做了,他们还少做一道菜,可是,她偏偏就做四两大一小条,你说这坑人不坑人?
小寒不管他什么眼光,除非不让她吃,要吃,她便要自己吃得顺意,她一条毛毛虫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不能满足一点口舌之欲吗?
趁他不注意,她又偷了一块火硝。偷东西真的上瘾,东西摆在明面上,要是不顺手拿上一点,多让人难受呀!
船舱里,嬴政吃得心不在焉,他不知道今天在之罘有没有收获?如果没有,他还有多少耐心在海上漂下去,像小寒说的,像个渔夫站在船头,一天又一天地望着天边?
身边只有站立着的梁辰,屋外是行走的人踏在甲板上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的碗筷响,也听到了自己的咀嚼声,空荡荡的舱房似乎只有他一个活着的人,他不由得把筷子“啪”地扔在小几上。
什么是索然无味的生活,这就是!寡淡的像一碗没有几颗米粒的清粥!
以往小寒会陪着他,尽管是清粥,吃完了,她还要自己去补补,但她还是愿意陪着他。那时候,多好!
他不由得以手遮面——委屈!
最近,老觉得自己委屈,很没出息的,早上醒来,枕巾会打湿,他心里讥笑——像个女人,可是,第二天醒来,仍是。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梁辰,但他聪明,什么也不问。或许,他稍稍不聪明一点,对他是好的,他可以找个人说说这件事情。
“皇上,不再吃一点了吗?”梁辰问。“多吃一点,才有力气,说不定……”梁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嬴政知道他的意思,说不定到天黑也等不到大鱼呢,所以要多吃一点才能撑得住。他理智地点了点头。
对,他要多吃一点,既然都到之罘了,难道到天黑就没耐心了吗?说一句给自己打气的话——再加一个明天又何妨呢?
梁辰欣慰地给他俯身盛粥,看到他的笑容,嬴政想,还是有人真正心疼他的!
刚吃了两口,嬴政张口就想吐。梁辰急忙过来帮他接着。但是,他强压着把饭咽了下去。然后,推开碗,闭上眼睛。
梁辰讪讪地退到后边,聪明地一言不发。
嬴政知道,他的身体不行了,不管承不承认,他都是得了真病了。这么多年,在赵国的时候,有一回他差点死掉,也是这样吃了想吐,那时,他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后来一直还好,没想到,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夏无且开的方子,全无用处。可是,除了夏无且,他也不知该去找谁,在故齐国这个地方,他不想让别的大夫知道他生了病。
屋外响起了混乱的、兴奋的叫声。
“皇上,他们在说大鱼!”梁辰提醒了一句,他的声音里也透着点惊喜。
嬴政稳稳心神,他站了起来。他起得没那么猛,最近,他注意多了。他不想一下子栽倒在人前,让众人看见。
楼船将军欣喜地出现在舱房门口:“皇上,看见大鱼了!”说着,身子一低,双手奉上弩弓一付。
嬴政接过来,信步出去。此时,他忽然觉得身体是轻盈的、轻便的、轻松的,就像一片羽毛,幸福安详地飘在甲板上。
楼船士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紧张兴奋地盯着海面。
天哪,他看见了,那真是大鱼,露出海面的背部比骡马都大,油光光的仿佛长着皮毛。这和他梦中的完全不同,可是,没错,就应该是它,它不是普通的样子,只有古怪的东西才有非凡的本领和法力阻挡寻仙的船只。
“射它!”他不由得大叫一声。随之,托起手中的弓弩。
楼船士们箭弩齐发。
“中了!”不知多少声音欢呼起来。一瞬间,嬴政有点幸福的眩晕。
“父皇!”胡亥机灵地冲过去,像个孩子似的,挽住他,而不是愚蠢地扶住他。
更多的声音响起,那是欢呼声,因为大鱼看起来不行了。
“又一只,又一只!”有人叫了起来。
果然,又一只更大的出现了,它从远处游过来,只看见黑色闪亮的背部,头尾全都不见,它劈波斩浪地向楼船冲来。它的速度快极了,似乎倏忽之间,它就能把船戳个大窟窿,顺带着把船上的军士们顶得四脚朝天。
这让军士们更加兴奋,有了刚才的战绩,他们信心十足,现在,他们战力正酣呢!
嬴政把胡亥的手甩开,他再次抬起弓弩,像个战士一样,拉开臂膀。
真的是眨眼之间,那大鱼停止冲击了,它身上扎得像个刺猬,它不行了。它漂浮在那里,像座岛屿一般!
军士们又是一阵欢呼。
嬴政太开心了。他一转头看到徐福哭了。
其实,这时候,他也有点想哭。他终于有希望、有办法了!
……
厨房里,小寒的酥鱼终于做好了。厨子都出去看热闹去,她没有,她慢条斯理地把它装进最精美的盘子里,然后,拿了双筷子,挑了块鱼肚皮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她把汤汁倒进米饭里,用筷子拌了拌,酸甜口儿的,除了米不够糯,其他都非常满意。
活着,还是不错,能看到海景,吃到海鱼!
……
甲板上,当欢呼声渐渐平息,嬴政问:“还有大鱼吗?”
徐福摇摇头,他说:“只看见过两只,估计就这两只了!”
皇上“哦”了一声。
徐福退到旁边。他不想军士们不停地等下去、射下去。今天能等到大鱼,已经是偶然,现在收尾,就意味着他顺利过关。他想皇上早一点移驾,离开琅琊,无论皇上回不回咸阳,海阔天空,那说的就是他了!
皇上欣慰地点点头,说:“好吧,回航!”
楼船回航了。
嬴政扶着木制的短墙看着远处的渔船协作捕捞大鱼的尸首,他想,大概,有的人已经在议论用大鱼的脂肪做灯油了。
他心里有种紧张后的放松,就像虚脱了一样。
小寒来了,她躲了起来,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不想出来和他分享他的幸福,他好孤独!就像寥廓天空上的一只海鸥,一直在飞,一直在飞,没有同伴听到它的欢声、哭声、求救声……
她又把她自己“关闭”起来了。或者,只是对他“关闭”。
忽然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就是没有意义!
“蒙毅,咱们过几日就回咸阳吧!”他冲旁边的蒙毅说。
蒙毅应了一声。过几日,那是最好不过,今天成功地射到大鱼,皇上了了心事,正好可以踏踏实实地养养。皇上生了病,这是他始终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情。
此刻,徐福全身放松地坐在甲板上,靠着短墙。如果不是皇上在船上,他真想躺在甲板上,露出肚皮,让下午的太阳好好地晒一晒。话说,这小风多温柔呀!他连日来的紧张,恐怕只有这微风可以纾解。他要一点点地融化在这蓝天之下,白浪之上。从此,他将抛开羁绊,乘风破浪。
他不打算再兑现承诺了。兑现是对自己生命的折磨,做个不兑现的人,做个自由人,这就是他今后的方向。
“啊,小寒姑娘!”
看见小寒走过来,他故作庄重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地板上迅速起来。这姑娘看上去——神采不再啊!
小寒无所谓地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她也想做个自由人,不向任何人兑现承诺的人。此刻,她想变成轻盈的泡沫,和大海、和蓝天在一起。大枣哥曾经说,和海的女儿在一起,变成泡沫也可以。
“嘿嘿!”徐福凑过去,忍不住舔了下嘴唇,略略挑衅地说:“姑娘,你猜错了,徐某想要的不是五百个童男、五百个童女,而是各一千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琅琊郡,我走了
徐福说,他要的是童男童女各一千个,以此来挑衅小寒说的各五百个。他的脸上尽是小人得志的表情,小寒淡然一笑,连不屑都懒得给他。
从此以后,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她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下了船又回到琅琊郡的离宫。
小寒的日子是听雨、看雨、或者折了树叶看它在水上漂。她尽量不蹲下,尽量减少背部肌肉的牵拉。睡觉还是趴着睡,关于这种睡姿,她想起前世心理学上的一种说法,趴着睡的人比较没有安全感。哈哈,她现在趴着可以睡得很好,一沾枕头,她说“关闭”,就真的关闭了。
吃东西她仍然讲究。厨房一天至少要光顾一趟,怕自己动手牵动了背上的伤,她就让厨子做,她的要求是,鱼肉要斩得细细的,搅浆要搅得粘粘的,丸子要搓得圆圆的,汤汁要做得清清的。厨子咬着牙、拧着眉毛给她做。
皇上这几天,心情好了,饭量也大了些,可以多吃半碗粥,蔬菜多少可以吃两口,但还是不能沾油。有天胡亥拿了果醋腌制过的烤羊肉,说这个特别鲜,一点都不腻,让皇上一盘子打了出去。
他是真见不得油腥了。
众人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夏无且。夏无且恨不能缩起来。俗话说:三分病,七分养,像皇上这样不听医嘱的,任哪个神医都挠头啊!
本以为,这样平安养几日就好起来了。可是,会稽郡的奏报又到了。
奏报上说:故楚国那个项燕的孙子,一个叫项籍(项羽)的,不但逃狱,而且还纠结了一批刑徒,在沛县附近的山上聚草为寇了。光是几个贼盗阻断交通倒不算太大的事,关键是他们打出了抗秦联军的旗号,开始招兵买马,搞得会稽郡内各个刑徒集中的地方,特别躁动,时不时地,就发生冲突事件,已经有几十个刑徒逃跑了。
这是个信号!发生在楚地,它就是个严重的信号!
皇上因为它一夜未眠!
第二天,又接到来自云中郡的奏报,说上党郡那帮盗贼蹿到云中郡武泉县,把整个监狱的刑徒都给放了。他们共打死更人、署人十七个,一时之间,其他刑徒集中的地方都人心惶惶。
皇上说:“出事的地方,不用抓住询问,逮住就杀!其他各郡,郡守严控自己治下的刑徒,封锁来自外界的消息,所有更人、署人除了正常训诫不得与刑徒说话;各郡地方武装,设立关卡,严控人口流动!县以下,各乡各村,所有大小蔷夫、游徼、有秩、里典、三老入户清查,发现逃狱的,抓住加刑,从重处罚;发现窝藏的,罚为城旦或城旦舂,服役三至五年;有公人参与到盗贼事务中的,上下三代除罚为城旦之外,一律贬为奴隶,永不享受平民待遇!”
李斯、蒙毅、王贲、赵高一众大臣都静静肃立,听候旨意。正是初夏天气,却寒意来了。
皇上“啪”地放下竹简,看向众人:“……李相、赵高,抄送!蒙毅用玺!”
蒙毅等人跪下接旨。
“赵高准备车马,明天,回咸阳!”
……
天蒙蒙亮,赵高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下颈椎,转头看看李斯。这老家伙真能撑,像小伙子一样,坐得板正板正的,一抄就是一个晚上。
“李相的书法,赵某实在佩服!”
李斯抬头看看他,又继续检查手中的竹简,确实无误后,交给旁边的蒙毅。看着蒙毅用完印玺,封了,这才撑住案几站了起来。
赵高不咸不淡的称赞,他懒得理会。
自己比他年龄大,做一样的差事,确实是累。但是,他仍然可以做,而赵高到了他这个岁数就未必有他这般精神!
所以,面对赵高的有油无盐的夸奖,他完全可以呵呵置之。
“好了,赵某要去准备车马,李相和蒙大人就先歇会儿吧!”说完,赵高大踏步走了出去,背影甚是威武。
李斯看他走远,轻轻“嗤”了一下,探过头来,对正在整理圣旨的蒙毅说:“蒙大人,你有没有闻见,有股尿骚味儿?”
蒙毅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让这老头儿的问话弄得有点发懵。
李斯摇摇头,自言自语:“别看老头子年龄大了,耳聪目明牙口好,鼻子堪比猎犬灵。刚才有阵子,我憋着没说,你看,这是什么?”
蒙毅不明就里地看向李斯所指,只见刚刚赵高坐过的地方,有湿湿的一个水印儿。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斯,“李相的意思是……?”
李斯老神在在地摇摇手说:“李相没任何意思,小孩子么,哪个不尿炕!”
……
半上午的时候,舆驾出发了。
军士们都很精神,臣子们都很疲惫。
李斯和蒙毅上了车就趴下。赵高不行,他得赶车!
皇上在车里疲惫地闭上眼。他晚上没事,但他睡不着。皇帝这个差事做得他身心疲惫!
前些年不是,捷报频传的时候,他恨不能亲上战场,那时候他都听得见胸膛中的血液流淌的声音。现在,尤其最近,他听不到那声音,它休眠了、沉寂了!
上车时,他看到小寒,她那么明艳,眉头舒展、眼神明澈,娇艳的嘴唇堪比春花。她抬手撩了撩头发,再回首看了眼离宫,就那样微不可见的一笑,他又心动了。
她吃好了,也睡好了,她不再为他的事情烦恼,她自己过得很好!
可是,他多么想哭。
他想起她拿了一壶水放在火上,对他说,皇上,您就是那个添柴的人。
他们把一壶水煮溢了,烟灰飞得到处都是,她恐惧极了。可是,那一瞬间,她推了他一把,把他带到了门外,那时,她“救”了他,尽管是他拘禁了她。
灰飞烟灭,一直是她害怕的结局,她聪明地演示给他看。
而今天,虽然没有灰飞,也没有烟灭,但他这个皇帝当得太不好了,人们用死猫和屎尿来恶心他。
小寒,嬴政多想你还是那样孩童般的执着、母亲般的宽囿,当你“关闭”自己的时候,嬴政就回到了八岁以前。他等着街的尽头出现一个提着灯带着吃食的女人,而她,始终不来。他的恐惧和失望与暗黑的夜幕一样。
小寒,一个人在车上摇摇晃晃,无依无靠,这时,真想你来,让我躺在你的腿上。可是,嬴政张不开嘴,我曾经让人把你打得遍体鳞伤。
你的伤,让我疼在心上!
琅琊郡,我走了!
下次来的时候,海波会不会平静,四野会不会安宁,我亲爱的姑娘,你的笑靥还会不会闪现在我的身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样的月光
太行山现在成了闻名天下的盗贼聚集之地。但是,不管全天下的官员有多少人知道了它的传说,落在陈涉一帮人身上的是大批的死亡。
包括云中、上党、三川等附近的几个郡都在源源不断地派遣军队进山“缉盗”。他们带着足够的粮、带着建立军功的热望扑进山里。他们人多得几乎可以拉******。
幸亏太行山够大,也幸亏他们在山里活动了一阵子,地形地势都比较熟悉。只要躲得快、躲得好,苟延残喘还是能够延续一阵子的。
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了!
孙屠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过一罐子凉了的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尽管天气热了,他还是想喝热乎一点的粥,在他看来,只有吃热的东西才叫吃饭,吃冷饭只是打尖。但是,没办法,最近几天,晚上不敢生火,烟气和火光会把官兵招来。
“苟儿兄弟,你也要来它凉凉的一碗么?”他转过身来问躺着的刘苟儿。
刘苟儿勉强笑了一下,努力支起身子。他的胳膊受伤了,化了脓,这几日一阵糊涂一阵明白,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跟大伙儿一起吃肉喝汤的那一天。
吴广往前走了一步,托起他,又帮他拿过孙屠喝剩下的粥。
刘苟儿坚决要自己拿着罐子,吴广也不勉强,递给他。只见他一只手抓住口沿,努力往嘴里倒,胸前洒得一股一股的。
吴广不忍看,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张良和陈涉进来了。陈涉敞着胸,一脸的怒气。张良还是周周正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看到陈涉的脸色,孙屠的心里就有底了。他不满地瞟了张良一眼,给经常自吹的刘不伦递了个眼色。
刘不伦就轻咳了一声,大声嚷嚷:“他娘的,最近死的兄弟太多了,就这包抄的架式,山外有想投奔的也给吓回去了。和我一起来的赵五,只说是家里有个老娘,可我连他家在哪儿都没听清楚,人就咽气了。今天我要当众把自己的家乡报一遍,你们谁能活下来有机会出去,给我到撩阳的下旺寨村送个信儿,就说贼头刘不伦死啦,他说到做到,一辈子当贼!记住,送信送给红婆婆,那是我大姨。”
说完,他“呸”地吐了一口痰,正朝着张良的方向。
吴广抬头看了眼张良的反应。只见张良一动不动,盯着火堆出神,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苟儿“啪”地把粥罐子扔在地上。他挣扎着说:“反正我也要没命了,我就要把大伙儿心里的话说出来。当个贼盗就个贼盗,有肉吃有酒喝没啥不好,偏要明火执仗地“复国”、“抗秦”,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你看看那官军拿我们当什么?我们撵兔子,人家撵我们,我们只是奔口吃的,人家拿了我们的人头就可以得到土地和奴隶。照这样,谁不得杀红了眼上山砍人。我说,咱们还有必要“抗”下去吗?”
孙屠接话:“苟儿兄弟说得在理,这也是孙某的意思。纵然子房给出的描画是美好温暖的,良田美宅,封妻荫子,但是我们现在是与整个朝廷为敌。我们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当初确定要增加黏性的时候,子房,你想到今天了吗?你想到要死多少兄弟才能帮你圆那样一个复国的梦吗?”
张良歘地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孙屠:“孙兄弟,什么叫死多少兄弟才能帮我圆一个复国的梦?哪一个活着的或死了的兄弟不是怀揣着同样一个发达的梦?即便不为复国,难道就不想要一个牛羊成群、呼喝仆从的人生?这些想法,是张良硬塞给大伙儿的吗?是不是从壶关县杀了左知县就有了?恕张良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出事就往外推责任,算什么大丈夫?再说了,杀人本来就不比杀猪杀狗,既然杀开了,就应做好迎接报复的准备,有一点波折就推三扯四,还怎么竖起旗杆、带领兄弟?”
孙屠蹭地一下蹿过去,兜头就打。张良一个侧身,让开正面攻击,左腿为轴,急速转身,用右肘狠狠地磕在孙屠的后背上,孙屠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火堆扑去。就在这当儿,冷眼旁观的陈涉飞起一脚,一下踢在孙屠的肋骨上,孙屠侧倒下去,“噗”地落在吴广的膝前。
“哎哟!”孙屠惨叫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掉了。
刘不伦和刘苟儿就看向陈涉,只见陈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过来,一把扶起孙屠,孙屠疼得嗷嗷怪叫。他只好把孙屠重新放下。
“兄弟,出脚太重了!”他闷闷地说了一声,随后看向吴广。“兄弟,抗秦联军的名号是你起的,这个事情上你有责任,你总不能不表态吧?”
吴广怔住了,他当初起这个名号是因为他们争执不下,他是为了息事宁人才出了个主意,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
陈涉又冲他努努嘴,他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确定地说:“要不,咱们进山吧,往山的深处去。这太行山,出是出不去了,好在它够大。山里……,总是不缺吃的!”
陈涉立即说:“好,这个主意我赞同。复国不复国,先搁一边,咱们先学学地老鼠活下来再说!”
众人点头,又看向张良。
此时,张良一脸悲凉。他仰起头,闭着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沉默着站了起来,无视众人的眼光,脚步沉稳地向洞外走去。
此时的月光,白得像水一样,大山的轮廓、树木的影子都清晰可见。张良想,这样明亮的月光,如果有一个射手躲在树的后面,他这样的活物肯定是跑不了了。如果那样,复国,他也就放下了,从此不再受它的折磨。
此时,他有一点点悔恨,当初在壶关县那个大院的时候,他应该拿陈涉立威,而不是砍断那个拿被褥家伙的臂膀。如果那样,他今天不会这么窝囊。
他,终究和他们这伙人是不一样的!
同一片月光下,小寒也在想事情。她想的是北京的日子和在肤施时的时光。北京难得见到这么好的月亮,他们一家会在台灯下读书,或者讲故事。当然,老陈可能在打游戏。她不在的日子里,老陈也不可能过得那么惬意了。
老陈,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任性地出来,把家扔给你!
肤施的月亮也很大,把军营照得像一个棋盘。那时,她和扶苏多好呀!
扶苏,我恐怕救不了你了,你父亲的身体……不好了,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唔、唔!”耳边是杨絮提示的声音。小寒回头看了一下,见是梁辰走了过来。
“姑娘,梁辰就猜姑娘还没有歇,所以就过来看看。也是,这平原津也热得这么难受!”说着,他夸张地用手掌搧了一下。
小寒没说话,把头扭向他。开场过后,应是正题,她等着!
“嗯——,姑娘,”梁辰一副为难的样子,“皇上不舒服,姑娘能否去看看,刚刚伺候的人又被责罚了!梁辰……请求姑娘!”
“梁公公,我们是要经过沙丘这个地方吗?”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嗯,这平原津只是个渡口,没有好的休养条件,沙丘行宫会好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们像夫妻一样
到了平原津,嬴政便觉得更加不好。他从夏无且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担忧。药,他是认真吃的,这几天绝不任性,他只希望平安地回到咸阳,回到稳定的大后方。
也许是思虑过多,睡眠更加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却会被一点点的声音惊醒,这样,就免不了责罚手脚重的太监。虽然知道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可就是按捺不住。而且,发完了也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生气。他觉得,他就像一头困兽。
昨晚的那个梦过于清晰,醒来以后,他居然记得其中的细节,这让他不由得想到,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提示?
梦里那个飘忽而至的人叫平原津客,据说,他就是那个原本要和荆轲一起去行刺,而最后爽约的人。
在梦里,他问:“你为什么答应了,最后却又爽约了呢?是怕了吗?”
那人说:“不是,我不是怕了,我是觉得为了太子丹付出那么多不值。他并没有比你好多少。你是个建立了大功业的人,统一以后减少战乱就是你的功业,我不想去了。”
他又问:“那你今天为什么又来,是看我如何狼狈吗?我在会稽郡,人们泼粪、扔死猫、毁石碑……”
那人说:“我来,是因为你总是不得安宁。你眼前的事安排不好,身后的事也不去安排。这样,怎么可以呢?人总要无忧无虑才能安然入睡啊!“
他问:“什么身后的事?”
那人说:“身后的事,当然是关于你的儿子们。你一直在回避立太子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是你回避它,它就不存在了。你能否认你对儿子们复杂的情感吗?扶苏忠直勇敢,你把他打发到边陲放马去了,为什么?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将来他接替你这样一个事实?胡亥任性胡来,你把他带在身边一路相随。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永远看护着他?”
那人的话,让他陷入沉默,那一刻,他想起了在朝堂之上,扶苏的不解和不甘,也有他的忍耐和屈从。
那人又说:“你是皇上,你的不安,就是天下的不安,你好自为之吧!”
就像他的飘然而至,倏忽之间,他便消失无影无踪,就像渡口那成片的芦苇,芦苇一动,知道风来了,芦苇不动,知道风走了。
嬴政在惆怅中呆愣了一整天。
这期间,胡亥过来请安,他盯着胡亥看了半天,把胡亥看毛了。
“父皇,儿子又做错事情了吗?”
他摇摇头,把儿子打发走了。
他想的是,他那么多儿子,却只带着胡亥从咸阳出发,东至会稽,北返琅琊,然后呢,按原计划会一路向北,直至九原,看看匈奴人原先放牧的草场,最后沿直道返回咸阳。这么一路招摇下来,在外人眼里会怎么看呢?这是否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意味呢?
梦里那人说的有道理,皇上的不安,便是天下人的不安!
呼——,又大意了!
他痛苦地躺下,觉得当皇帝当得他身心俱疲。
门响了,轻手轻脚的,一定是梁辰回来了。上辈子,梁辰一定是只猫。
脚步近了,到了榻前便没了响动,鼻端却飘来雨夜的清新,这是女人的味道。
在他紧张的期待中,一只温热的手软软地贴上他的额头,他没有睁眼,一动不动,心却瞬间潮润。
“皇上怎么哭了?”圆圆的手指肚沿着他的内眼睑轻轻滑动。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心贴近嘴唇,亲吻,亲吻……
小寒也啜泣起来,为了他,更为不可知的命运!
“小寒,你受委屈了,嬴政以后绝不打你!”他睁开眼睛,把她的手抱在怀里。
小寒摇摇头。比起命运,那不算什么。何况,他是真的爱她。
“小寒,真的,来,让嬴政看看你的后背!”他坚持要坐起来。
小寒只好扶他坐好,背过身去,让他看她的后背。
他的手指干燥轻柔,沿着她的鞭痕,痒痒的,像个爬虫。如今,她不疼了,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一定留下了疤痕。
他一把抱住她,悔恨地说:“嬴政以后绝不打你!”
小寒抬头望天,良久,她才拍拍他的手,说:“放下吧,过去了,皇上好好歇着。”她掰他的手,他坚持了一下,松开了。
“来,皇上躺下!”她整理了下枕头,跪在榻上,扶住他的后背。
“又是躺下!”他抱怨了一句,还是听话地躺下了。
“皇上想吃什么,小寒去做!”
“不想吃什么,就是说会话吧!来,你躺到朕的身边来!”说完,他自嘲地笑了,如今,他的身体都不能对她做什么。
小寒犹豫了下,说了声“好”。
她脱了鞋子,侧身躺下,嬴政把她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小寒,这一刻,嬴政觉得……幸福。”他真的叹息了一声。
“嗯。”小寒应了一声。“皇上,明天咱们别去沙丘了。那个地方,听说不祥呢!”
“不祥?你是说赵武灵王在沙丘行宫饿死的事情吧?”
“嗯,听说是儿子们争权,把他饿死了。”
嬴政叹息一声。儿子们争权,呵呵,他死得多可笑呀!不可一世的赵武灵王被饿死了!
“小寒,没事的,哪个行宫不死人呢,咱们住过的云梦禁苑也死过人啊!”
“皇上真是的,怎么说到别人就洒脱了,一说到自己就执拗得不行!”
“你就会揭我的短,即便是梦,你也让我做下去吧!小寒,……我恐怕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声音甚为伤感。
“别这么说,皇上已经拥有好多了!……小寒讲个揭短的故事给皇上听吧!”
“嗯!”
“这个故事叫《皇帝的新装》,是说有个皇帝没别的爱好,就爱穿新衣服,人们一说,咱们的皇帝在干什么呀?别人就会说,他在试新衣服!”
“咦——,你说的这个皇帝怎么跟女人一样!
“后来有两个骗子觉得机会来了……,大臣,比如李相,他受皇上所托去看看织布的进度,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说,呀,太美了,跟云霞一样!另一个大臣,比如赵高,他说,哪里呀,不止是云霞,我还看到了奇峰耸立,鸟儿歌唱……皇上在骗子的服侍下穿上了他的新衣服,他看到大臣们羡慕赞美的眼光,也就相信身上的衣服举世无双。……”
“他就这么光着上街了?他身材好么?”
“不如皇上好,他太胖了,大肚子,一身的毛。全城的百姓都涌上街道,啊,他们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不能说,一个个挖空心思地把想得起来的赞美之词都说了出来…….,这时,一个小孩子说: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皇上,他不是光着吗?周围的人们顿时有反应了,他们对身边的人说,你听到了吗……”
嬴政呵呵地笑,他知道小寒的意思了。他拉过小寒的手,对着手心,深深地亲吻。
“小寒,我觉得我们此刻像夫妻一样!”
“那不去沙丘行宫可以吗?”小寒执拗地问。
“不可以。小寒,这里条件不行,朕要去休养,这次,听你的话,不赶路了。”
“可是,那里不祥,小寒不愿意去想……”
“没事的,有你陪着,朕心里高兴,一高兴就好起来了。好了,再讲个故事!”
“不讲,你不答应我就不讲!”
“你不讲,我就不只是亲你的手心了!”
“嗯——,好吧,讲一个《金碗的故事》,话说,有一个国王,他有一只宠爱的鹰……”
“我就知道,你又讲一个愚蠢的国王……”嬴政嘟囔了一句,没声儿了,鼾声起来,安适悠长。(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帝王心术
嬴政觉得好几天都没睡过这么一个好觉,醒来坐在床榻上,回味着故事中的自欺其人的皇帝和悔恨不已的国王,嘴角带笑。
梁辰呆了,心说:关于爱情,阉人真的不懂啊!小寒姑娘在皇上刚睡着就走了,皇上这是乐什么呢?
门外响起小太监焦俊的声音:“姑娘来了,皇上刚醒呢!”
帘子一挑,小寒露出头来。
她还是端着托盘,带着阳光的味道就进来了。
皇上脸上的笑更盛了。
“每日里喝粥,也吃得寡淡了。今天试试,看能不能吃得下?”说着,她把托盘放在炕几上,又把炕几挪到皇上的怀前来。
还是清粥,但配了春卷。春卷做得很小巧,不会让人看见就发愁的那种。
“试试吧,用烫面做的,好消化,吃了就有力气了。”说着,就把筷子递到皇上手里,就像对孩子那样哄劝着说话。
皇上笑了,他眉头舒展地夹起个春卷,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嗯,好吃!”
“一次只可以吃两个,等好一点,才可以多吃,知道吗?”小寒还是像哄孩子一样说话。
皇上像个孩子一样地点头。
梁辰看得更呆了,妈呀,这是好几天来第一次吃“硬货”呀!关于爱情,阉人真的不懂!
“等皇上好了,我们还是出来到处逛。不过呢,以后也别搞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家乡有个叫康熙的皇上,他老出门私访,一会儿是卖布的,一会儿是贩马的,有时,还装作打把式卖艺的,民间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一门清,哪个官吏都别想骗他。皇上,下次您就当个贩盐的,小寒给您当伙计!”
皇上听得直乐,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笑呵呵地说:“你们那个姓康的皇上不是个疯子就是武艺高强,你倒忘记禁苑里那个瞎子了?没有大阵仗,今天的春卷儿怕都吃不成了……”
小寒附和着说:“那就赶紧好起来啊,练到武功高强,就可以四处贩盐啦!”
皇上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粥。
放下碗,他愉快地抚了下胸脯,说:“小寒,昨天有人说,朕的身体出毛病,是从会稽山上祭祀禹帝开始的。思来想去,那山真是邪性,从山上下来,朕就想睡觉,好像得了魔魇一样。看来,得派个人去会稽山祈祷山川,请求护佑。”
梁辰心中一动,他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当时他在场,赵高就说:“皇上怕是在那会稽山上招惹了什么,是否需要派个稳重的的大臣去告慰一下?”。现在,皇上提起这事儿,却不提赵高,当是不想破坏了眼前愉快的气氛。因为不寒姑娘一提起他就来气呢!
只见小寒姑娘双眉紧蹙,沉吟片刻才说:“若是祷告山川,小寒倒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如让胡亥公子去吧。为父皇祈祷平安,以他的身份地位最能表现诚意了!其他大臣,都是皇上的左右手,哪能离得开呢!”
皇上点点头,“嗯,这倒是个好人选,也让他单独出去历练历练!梁辰,一会儿招胡亥过来。”
小寒的眉头顿时舒展。她叮嘱了吃药的事儿就说要赶紧收拾一下,一起启程了。
梁辰这里也要做启程的准备,这里离沙丘行宫已经不算远,天黑之前肯定是可以到达的。
胡亥已经来了,今天父皇主动召见他,让他挺不安的。
“梁公公,父皇今天情绪好吗?”
梁辰点了下头,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晃了一下,冲他点点头。他急忙走过去。那小太监也不行礼,只是稍稍哈下身子凑近了说话。梁辰听得就是一阵恼怒。他撇下那小太监,就急冲冲进屋,也不理胡亥的招呼。
“皇上,梁辰有事奏报!”
“说吧!”此时,皇上心情不错,****和肋骨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梁辰“扑通”跪下,“皇上,昨晚小寒姑娘从这里走了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回她住的地方,她去找上卿蒙大人了!”
“嗯?”皇上嘴角抽搐起来。“确实吗?”
梁辰点头,这种事,他怎么敢瞎说。他只是用咚咚磕头来表示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皇上半晌都没有说话。他捂住胸口呆了一会儿,颓然地坐在榻上。
这把梁辰吓坏了。小寒姑娘也算对他有恩,……但是,一切恩遇的来源是皇上啊,在原则问题上,他当然得选择皇上!
“梁辰,把胡亥打发回去,把蒙毅叫过来。处理完了他的事,咱们就启程!”
“哎,皇上,梁辰这就去!”
一会儿功夫,蒙毅来了。皇上盯着他久久不语,这让他心里突突的,同时也有些不满。他很烦这些帝王心术的,君上多疑猜忌,臣子难奉忠诚。蒙家三代人,不总是在褒奖、猜忌、打压中挣扎吗?话说,没有蒙家人卖命,您这统一天下的梦想实现得了吗?难道我们蒙家人还不够乖巧吗?
“蒙毅!”
“臣在!”
“昨天赵高说,最好有个人替朕去会稽山祭告天地、祈祷山川,朕思来想去,你是最好的人选。一起出来的几个人,李相老了,不宜奔波,只有你……够分量!”
蒙毅的心突地一跳。他抬起头直视着皇上,而此刻,皇上也正在打量着他。
他赶忙习惯性地低眉,一丝不苟地跪下说:“臣蒙毅领旨!”
“那么,掌玺大臣的职司,就先让赵高暂代吧!”
蒙毅眉头一挑,怎么是赵高?
只听皇上轻描淡写地说:“李相权力太大,不能给他更大的权力了。王贲是带兵的,军人手中掌握了印玺,终归不好!胡亥,为人轻浮,又是皇子,应该避讳的。赵高么,无后之人,无望之人,相比起来最为合适!”
蒙毅一低头,有些气馁,梁辰才是无望之人,要论忠心,梁辰应该最合适呀!
“你去吧!”皇上习惯性地抬了抬手。
蒙毅从地上起来,一转身的瞬间,他看到皇上脸上若有若无的讥笑。他迷惑了,是他看错了吗?为什么呢?
出发的时刻到了。
皇上的车队往西,直奔沙丘。蒙毅带了小队的人,调头往南。
小寒钻进车里倒头就睡,她觉得自己像脱了骨一样,浑身软绵绵的,连陪着皇上讲故事、说笑话都像体力活儿一样。
刚刚胡亥又觍着脸叫娘,这让她心情坏透了。
蒙毅看不上她,也不信任她,在他眼里,她还是一个女奴,一个身份尴尬的附庸。任她说破大天,他就是冷着一张脸。连她跪在地上半晌,都没有上前扶上一下。他像个泥胎一样始终一言不发,她是自己爬起来,流着泪走的。这种羞辱,这辈子够了!
罢了,谁死谁活,我管不了了。上帝,这是你的事,你管吧!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昨晚干什么去了
整整一天,嬴政被各种想法折磨。他觉得脑仁儿都疼了。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小寒调皮灵动的笑靥、蒙毅持重矜持的面容和扶苏失望隐忍的脸。
小寒洁身自好,他是相信的。
蒙毅知道轻重,他也是相信的。
他怀疑他们的,不是男女关系,而是因为扶苏,这二人之间建立的联系。
他不能容忍,大臣和皇子过于亲密,这小圈子的存在明显威胁大圈子的和谐稳定。他还活着,是不是他们就急了?
他更不能容忍,小寒在他面前乖巧柔顺是为了扶苏,刚把他哄睡就去找蒙毅,而且是在夜里,这是多么急切的需要啊!
他喜欢她聪明,但不希望这聪明用来对付他,或者是耍弄他。在对待小寒的问题上,他也要得清高、要得纯粹,他不能容忍他们有一点点的欺侮。
如果他们真的有勾连,那么,扶苏就太让他失望了。他把他派到上郡是什么意思,如果至今他都不明白,那么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他当不了皇上,他只能当个勇敢忠直的臣子。
平原津客啊,你在梦里说,我不会安排眼前事,也不去安排身后事,可是,我的这些儿子们,哪个能让我放心地安排呢?
车停了,梁辰在外面问:“皇上,要不要下来歇歇?”
他摇摇头,也不管梁辰看不看得见。歇歇,这对他多奢侈呀,他是躺着过来的,如今,坐起来都撑不了多久!
“皇上,要……人陪吗?”梁辰乖巧地探问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说:“让她上来吧,怪闷的!”
梁辰去了。
一会儿功夫,小寒打开帘子爬了进来。
只见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头发乱乱的,脸上压的尽是褶子。一上来,她就嘟嘟囔囔地抱怨:“睡个觉还得换地方,当皇上就是了不起呀!”说着,一头扎倒在垫子上,闭上眼睛,继续睡。
一看她这样子,他心中的气儿倏地一下就没了。她睡得像只猫一样,这不就是让人抱吗?
想到这,他又生气,他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刚刚不是还想着她和蒙毅、扶苏搞鬼的事情吗?
“往那边点,你占的地方太大了!”他伸脚踢了她一下。
“嗯。”她乖乖地往车壁上贴了过去。
太乖了,他更不满意,她应该踢回来才对。
“哎,”他踢了她一下,“梁辰让你过来陪朕聊天,怎么就睡了?”
“太累,昨晚没睡!”她腾地翻了过来,实话实说。
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谁都不错眼珠,最后,小寒撑不下去了,她打了个哈欠说:“皇上有话就明说吧,这么看着人,会吓出鬼的!”
“你不做鬼事,怎么会吓出鬼?”他半真半假地问。
“本姑娘从来不做鬼事,皇上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昨晚,从朕的榻上起来,去了哪里?”
“去找蒙大人!”
“为什么?”他吃惊于她敢承认。
“为了皇上!”
“胡说!”
“干嘛胡说,不信您问他!”
“你知道朕不会问他。”
“当然,皇上只喜欢猜猜猜!”她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很无所谓的样子。
“小寒,朕再问你一遍,你找他做什么?”
“皇上,小寒郑重地说一遍,是为皇上。因为……小寒觉得有人想害皇上。嗯,就是这个人!”说着,她就指了指车外赶车的位置。
皇上不说话了,只是瞪着她。
“我就知道皇上不信,但皇上不信也不能不说真话。小寒相信蒙毅会护着皇上,所以告诉他不要离开您的身边!记住,小寒是神女,小寒什么都知道的!”说完,她便一转身调了过去。给皇上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你翻过来!”皇上使劲去扳她。
“不翻!把那个害人的家伙杀了就翻!”
“啪!”脆生生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小寒一下就毛了,打脸是侮辱,打屁股是……耍流氓!也腾地一下坐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嬴政。
“嗯,你起来,地方一下宽敞了。好,你坐着,朕接着睡!”
嬴政脸上居然出现了点小小的得意,这让小寒不知道火儿该往哪里发。
她咬着嘴唇踢了他一下,“为什么不相信小寒说的话,皇上不是连金矿的事都相信吗?”
皇上装死狗,不理她。
她又踢了他一脚,探过身子,趴在他耳边诱惑地说:“杀了他,我再给你指一处金矿!”
嬴政睁开眼,无奈地摇头:“你的哪句话是真的,你自己知道吗?算了,我不想知道真假,我只想睡觉!”说着,猛一伸手,搂住她的腰,半个身子压住她。
“哎,你别乱来啊!我真恼的!”她竖起眉毛,努力抬身子。
“别动,小寒,就一会儿!“嬴政喘息起来,刚刚一用力,他的胸口和肋骨又疼了。
小寒乖乖地不动了。她怕自己折腾得他在车上就完了。
“小寒,真遗憾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嬴政多想好好地爱你!”说到这儿,他遗憾地叹了气,手指无限留恋地放在小寒的眉毛上,鼻子上,嘴唇上……,“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嬴政只想让世界静下来,停留在这一刻。哪怕,你骗骗我……”
说完,他躺平了,把小寒的手移上来,盖在他的脸上。
小寒觉得手指都湿了。不但湿了,还热乎乎的。
她的心也潮润起来。
两人便什么都不说。只有车辕和马蹄的声音,偶尔鞭子“啪”地一声脆响,赵高喊一声“驾!”
好一会儿,小寒才说:“好了,皇上,小寒决定了,这几天陪寝,我倒要看看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欺负皇上!”
“真的?”皇上惊喜地移开她的手。
小寒点头,体贴地替他擦了擦眼角。“真的!”她郑重地说:“请通武候王贲也守在卧榻旁边,如果有鬼,我们俩一齐帮皇上捉鬼!”
皇上一下子就让她气散架了!
两个大男人,一个女人,卧榻!
这是什么思维?
纵然我不会做什么了,但,这不别扭吗?
王贲,他凭什么?
捉鬼,你说的鬼不就是赵高吗?
他是鬼?就他?他一个赶车的,能耍出什么花儿来!
何况,我还活着呢!
“你下车去!下车去!”他激动起来,和小寒在一起,他总是像个少年一样无法保持平静。
“皇上,你听小寒说,这真的很有必要的!”她说着话郑重地抓着他的衣服。
“去,下车去!你简直疯啦!”他很用力地推她。
小寒急了,她压着嗓子凑近了说:“皇上,小寒是怕皇上……危难之际有人偷改遗诏,必须……”
“啪!”一记脆响,打在小寒脸上。“啪!”回手又是一记。
“你知道你说什么了吗?你知道你是跟皇帝说话吗?你不就是想替扶苏得一份家业吗?告诉你,朕什么都不会给他!他和你、还有蒙毅,你们都做梦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小寒吃惊地看着他,随着狂笑,他的脸整个扭曲起来,身子也缩成一团,他用手抱着自己的前胸,显然疼痛得不能忍受了。
她害怕了。
“皇上,皇上,原谅小寒失言了,小寒只是让您冷静地想一想……”
“啪!”又是一耳光。小寒鼻子流血了。“不要脸的女人!心里想着一个男人,曲意奉承另一个男人,你真脏!”
他喘息着斥责她,眼睛要突出来一样。
小寒委屈地瞪着他,眼泪不争气地下来了。
“脏!你真脏!你和扶苏没有一个干净的。人在上郡还通过你来影响朕,这得多脏!一个男人,为什么不敢冲过来要人?啊?这个可怜虫!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可怜虫!”嬴政抖着手唾骂。
“啪!”一声脆响,骂声戛然而止。嬴政愣了!
小寒也愣了。她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她刚刚……打了皇上!
“你不但疯了,你还不想活了,好好好,朕成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如何自救
小寒没死,到了沙丘,她被众人“抛弃”了。
当皇上说要“成全她”的时候,因为激动,皇上昏了过去。
车子在行进当中,除了赵高听得清楚,梁辰只能隐约听到里面打耳光的声音。他不像赵高是坐在车上,他是骑着马与车子并行。这声音他听是听到了,不过,他完全想不到小寒敢动手打人。
梁辰不发话,车队不能停止前进。王贲得从梁辰这里看信号。这是事先拟好的行事流程。
所以,没有梁辰的示意,赵高是不能随便停车的。停下一辆,后边的也是同样的速度,会造成不必要的冲撞。在驰道上的,车速是很快的。
赵高什么都听到了,这啪啪爽脆的耳光声,让他感到快乐非常,他觉得全天下都没有一个女人有如此的幸运——让皇上亲自动手打脸!
他们的习惯思维让小寒赢得了救助的时间。
虽然她被吓哭了,但还是理智地跪下来,给他做心脏复苏、人工呼吸。当她在恐惧当中把脑海中记得的知识都实践了一遍,皇上醒了。
小寒喜极而泣。他终于又活过来了!
皇上从空白中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在车上。
他发现自己被小寒抱在怀里,他的头抵着她的胸,她的手摸着他的脸。她在为他哭泣!
他想起,他原本是想让梁辰把她拉出去,扔在路上,让马踩死算了。这个女人,她总想着扶苏。在他病重的时候,还想着他的遗诏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不想踩死她了。
刚刚,她在吻他,他知道的。她在为他哭泣!
她一贯是个理智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他不愿意想的身后事,她想到了。可能这些日子,别人也在想,只不过,他们不敢说,而小寒说出来了。
这可能是替扶苏操心,但也是替他操心。
所以,他不想深想,也不想追究了。
这辈子,他也算被女人打过了!呵呵,多么精彩纷呈的人生!
“皇上,你打回来!小寒让你消气!”她怯怯地望着他。这时,她真丑,两个脸蛋红肿的像两个鼓鼓的桃子,她的乱发,哭红了的眼,还有一身褶皱的衣衫……
这些让他好心烦!
他摇摇头,打回去没什么意思,又不是狗咬狗,一定要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这是个能打乱他心神的女人,她让他动心的同时,也会要了他的命。他决定,他要离开她了。
所以,当车子到了沙丘行宫,人们看到,一头乱发的女人从皇上的车子里出来,她红肿的脸和皇上冷漠的表情,呵呵,大家什么都明白了。
以前这个女人不敢招惹,现在么,呵呵,只看有没有必要招惹!
起码,胡亥是这么想的。赵高倒是没有那么无聊。
梁辰看了两人的样子很挠头。如果他们一团和气,他这个近待将多么轻松!小寒乖巧地服侍,皇上满足地享受,可是,这样的日子总共才有几天呀!
想到这个女人对皇上的重要性,虽然她都被打得红肿,梁辰还是嘱咐行宫管事的,把她好好地招呼着。
皇上要在沙丘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他得把一切都理得顺顺的。
……
这是小寒在沙丘的第一个晚上。
她起来用凉水冰了冰脸,这才又躺下。
她知道今天以后,肯定有人会笑话她,从她下车时人们吃惊的表情她已经看出来了。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她什么,在咸阳宫,她是一个传说,这一路上,她也是,一个尴尬女人,一个半真装假的神。
何况,这种状况不知会持续几天,她又何必上心呢!
她害怕的事情好像一件都没躲过。从春天起,以为胡亥和赵高已经靠边站、吃冷饭,结果,他们都来了!离开会稽郡时皇上病了,以为会好,结果一路迁延,越来越重!到平原津后,蒙毅被派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所有关键点关键人物都对上了,现在是在沙丘行宫,会不会,皇上就要撒手人寰?
对于嬴政,小寒的感情很复杂。
他是个爱他的男人,但她是他的囚徒,她没办法爱上一个牢头!
可是在囚禁的岁月里,他们相处的最多,也交流的最深,以前说他们是似是而非的朋友,现在她想,其实他们真的是朋友。
他受伤的时候,尽管是因她而起,她也没法无动于衷!
他是个建立了大功业的帝王,她懂得他的价值和意义,可是他深负骂名,她指给他看时,他从来都是自负地不以为然,这让她有深深的挫败感。
更可笑的是,每当看到他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由得就会想到秦陵兵马俑,一号坑、二号坑。
这就是她的命!
信不信命,奇异的她都和这样的人产生了联系,进而被裹挟、被逼迫、被牵制!
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他如果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她怎么办?
他说过,她要拿她陪葬,这事儿,会不会真的发生?
死也要和这个霸道的人在一起吗?不,她宁可那个对象是老陈。老陈是绵善的人,他偶有小脾气,但他从来不真的勉强她做什么。
不,她要自救。既然她没有能力救嬴政,她就只能自救。
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扶苏、咸阳、家国天下……,她首先想要救自己。
她静静地躸在榻上,认真地琢磨这件事的关键点。
如果皇上病故,他们制造了伪诏,像书上说的那样要北上九原,那么,她不能跟着他们回咸阳。因为,回去一样要殉葬!
那么,在那个时刻她要找到他们嫌弃她、放弃她的借口。这个借口应该不难找,因为真正在意她的那个人去了,她对他们谁都不重要。
有可能胡亥想把她当玩物,不过,比起皇位的从天而降,他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吧!
赵高得了势肯定要杀她,那时已经没有人罩着她了。所以,她得找到制衡赵高的力量。
那么只有李斯了,她和李斯有些渊源。在李家当机要秘书的时候,老爷子还曾经半真半假地说过,扶苏是个当丈夫的上好人选,但比起他儿子李由,那也是不如的。
王贲可不可以?她好像没什么把握,她和王家的交情只限于他家老太太和王贲的小儿子王元。就是与他们关系也是浅的,其实是种利用与交换。这种人位高权重,看着温和有礼,但是始终警惕地与她这种背景复杂的女人保持距离。要是谈合作,怎么可能?她拿不出什么让人家心动的条件!
即便扶苏继位,能给王贲的也不会再高了。人家已经是通武候,所以,王贲,就放弃了吧!
看来,只能从李斯那儿下手!
好吧,让我想想怎么下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