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赵武灵王无处不在
沙丘这地方,真是名符其实。
出了行宫,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沙土。小寒想,这地方种西瓜不错,住人不行。也不知当初赵国为什么会在这里建行宫?据说那赵武灵王后来饿得不行,只好去吃树上的果子。
一代君主,硬是让儿子活活困死了!
远处是军士们休息的一列列的帐蓬。如若不是大批的人马到来,这里肯定荒寂得只听鸟语,不闻人声。
炊烟升起来了,和着早上的薄雾,影影绰绰的,除了火头军,就是当值的军士。不少人应该还没有从帐蓬里出来。
不用行军的时候,王贲对他们并没有那么严苛。
有军士在门口巡逻,他们经过小寒身边的时候,冷漠地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小寒又往前走了一段,身后跟着的,是哑侍杨絮。
她在犹豫,不知道现在接触小虎他们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好几千军士,穿着一样的衣服,看都看不清,也不好打听。
要不,算了吧,还是回去吧!
她觉得自己没有想清,找到他们要做什么。可能只是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就需要找亲近的人寻求个依靠。但冷静地想一想,他们不可能帮她逃跑的,即便想帮,也逃不出去。在这管控森严的大秦,除非你无家无业、无名无姓,否则,不但自己要遭受刑罚,还要累及家人。
何必强人所难呢!
说良心话,他们和她的关系真好到了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地步吗?
从开始,她就是为了扶苏的安全考虑,使劲对他们好。当然他们也帮助了她,比如——找到了煤矿。这种建立在利用之上的关系,它可靠吗?
她强烈怀疑,然后,大为沮丧。
“小寒,在想什么?”
回头一看,是李斯,这老头子肯定是睡不着了,起来遛弯儿。
她问:“先生也出来看这沙丘风光?”
“嗯,人老了,觉少!”
小寒呵呵一笑,说:“恐怕不止是觉少吧!先生到这沙丘行宫难道就没什么感触吗?沙丘,它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
“小寒你就是太聪明,女人嘛,聪明也不要显露出来,那样,对自己不好!”李斯当然明白她的若有所指。
“哦,谢谢先生教诲!”小寒表现得很乖巧。
李斯摇摇头,“小寒,你一口一个先生,其实仔细想来,我都没有教你什么!”
小寒沉默了。她认真地看着李斯的眼睛。这时候,恐怕每个人都在做总结吧!不仅仅是她心绪不宁。
“先生,做臣子的,忠于君主和忠于社稷哪个重要?”
“小寒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这不是一回事么?”
小寒摇头,“不,先生在装糊涂!这哪里是一回事!”
李斯虚点着她,空洞地笑了几声,没再理会这个问题。
小寒又问:“先生,这里离三川郡远吗?”
李斯敏感地打量她,“小寒怎么会想起三川郡?”
小寒叹了口气,怅然地说:“可能是因为在特殊时刻吧,总是想起过去经历过的事和接触过的人!小寒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凡对小寒好的,在心里,小寒是把他们当兄弟姐妹一样看待的!”
李斯嘲讽地一笑,李由可没把你当妹妹,他把你当什么,你不清楚吗?
可惜了我那个傻儿子!
“好了,老头子继续散步,姑娘逛逛就回去吧,省得让人操心!”
最后一句,语气也很重,说完,李斯与她错身而过。
小寒像模像样地施了个礼,转身送他。在心里,她却嘲讽地一笑,这老头子!
反正,该提点的,该铺垫的,她都做到了。李斯你要是真敢迈出那一步,那才真叫可惜了你那儿子!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胡亥。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匆匆地出去,只是随便点了下头,竟然忘了叫娘!
看来,这真是个特殊时刻啊!
……
胡亥到处找赵高,终于在马厩找到。
赵高看他惶然无措的样子,鄙弃地看了他一眼。
“不去服侍皇上,过来做什么?”
“父皇他——不见任何人!”
赵高白他一眼,“见不见是皇上的事,求见是儿子的事,明白吗?”
胡亥摇摇头。他嗫嚅着说:“父皇病了,心情不好,总是求见——太打扰了!”
赵高抬起手,又失望地放下。如果是他生的,一定没这么蠢!
“去皇上的门外跪着,不求见,只是祈福,明白吗?”
胡亥没摇头也没点头,此刻,他心乱得很。
赵高叹了口气,无奈地扬了扬下巴。“不需要明白,去做吧!想想在钱塘江,你差点被江水灌死……”
胡亥犹豫了一下,“哦”了一声。
……
嬴政确实不想见任何人。他睡眠不好,但他此刻非常清明。
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他活着,但活得不好!
端过来又撤下去的饭告诉他,吃不下,终究活不下去!
没有人跟他提身后的事,但他知道无论怎么样,这个问题都回避不了。
他希望再次梦到那个平原津客,希望他给他指点,但那个人始终不来!
他告诉梁辰,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都不要把奏折拿过来。他不想管这些事了!
想一想,他这一生值得回顾的事太多,可是揣在心里独自温暖的事太少。
有一个小寒,她却敢打他的耳光,并把他气昏!
当然,之前,她还咬过他,就在肩上。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那牙齿咬过的地方。
他的心荒凉得像门外的沙丘一样。她不爱他。他的爱没有着落。
她的可恨之处在于,他恨她,也仍是念念不忘!
他们有那么多的时光,就像昨天一样。有银杏树上刷刷吹过的微风,有灶台上噼啪作响的柴火,那么五光十色!
那是假的么?那都是真的!
小寒说话时的状态是真诚的,她真的为了他想尽办法。
那天,小寒提醒他,沙丘不祥,不要去沙丘。他不听,偏要来,现在他后悔了。可是,他已经不宜再挪动了。
现在他才意识到沙丘的不祥到底在哪里?
赵武灵王饿死在这里,他冤魂不散,他需要一个伴儿。
赵武灵王说:“嬴政啊,你厉害,可是,你不也有这么一天么?我是饿死的,你是有东西吃不下,那么,你不也和我一样了么?哈哈,饿死的皇上,太可笑了!”
赵武灵王还说:“此刻,你占据了我的行宫,你一定在耻笑我。你会说,看看你,立了太子,又废了太子,结果惹得两个儿子都不满意。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但是,嬴政,你呢?你不立太子,你以为你的十几个儿子就是满意的吗?他们每个人都恨你,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将来的位置,所以他们频频试探,频频犯错!他们一个个地毁在你的手里!”
赵武灵王提到这些,他想起高,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就是毁在他的手里!
其实,高没有多大的错,如果有错,也是因为高的揣摸不能让他接受!他不敢想临终的事、身后的事,便迁怒于儿子。此时,高已经颓废得不成人样子了吧?
嬴政到底犯了多少错!
扶苏,你也因为没有立储而怨恨父皇吗?
可是,扶苏,你让父皇多么无奈!
尽管怀疑蒙毅、小寒和你的关系,但在考虑江山社稷的时候,父皇还是不得不考虑到你!
其实,你当不了这个皇帝,你只是拳脚上的勇猛,遇到大事却不够狠厉!
你够仁慈却不够狡诈,从小时候打猎就看得出来,从你和朋友的相处上也看得出来,你知道这样会吃亏吗?
可是,除了你,父皇到哪里找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呢?
他们不如你有胸怀,不如你看得远,也不如你得人心,换了任何一个,朝堂更乱、天下更糟!
没得选择、没得选择,生了十几个儿子却没得选择!
这是不是嬴政的悲哀?
赵武灵王还在笑他。他在屋顶上笑他,在门后边笑他。总之,他就是在笑他。他说:“嬴政,你就是狂妄自大,你就是愚顽不化,哪个女人对你尽了心还喜欢你这样的傻瓜?”
……
赵武灵王无处不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最后的交待
小寒到厨房逛了一圈,发现出不同来。
二厨说:“姑娘,你吃的东西让杨絮来拿,这里你就别来了!”
以往,他怎么会如此说话?
皇上的态度决定了众人的态度!
小寒没理他,他想摆态度就摆吧,她又不是来看他态度的。
她来,是想打听下皇上的饭量。
看见大厨愁眉不展的样子,她问了句:“还没送去吗?”
大厨不耐烦地说:“怎么没送,退都退回来啦!”
小寒明白了。
看来,她的时间所剩不多!
………
嬴政还是很努力在吃,但真的吃不下。
他决定把最后的力气用来做件认真的事,不再为饭挣扎了。
梁辰探过身子来,轻声说:“皇上,胡亥公子还在外面跪着!”
他“嗯”了一声,说:“他可以进来了,去找李斯和赵高,让他们一起进来!”
梁辰应了一声,出去了。
此时,嬴政有些后悔,这个时刻蒙毅应该在的。
或许他是倾向于扶苏的,但他在,会让他放心得多。
现在想来,扶苏有蒙家的支持也没什么不好,于他个人,于社稷稳定都是重要的。前几天,他太冲动了!
他知道自己多疑,但这改不了了,罢了,不去想了,他们来了!
门响了,几个人面带哀戚地走了进来。他们扑通通在床榻前跪下,胡亥流着眼泪。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朕走了,谁都不要哭,天子驾崩于外的消息,会影响社稷安宁,会让乱匪贼徒更加猖狂,明白吗?”
几个人点点头。胡亥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泪。
“胡亥从小调皮,他一直都长不大,赵高啊,朕把他托付给你啦!”
胡亥心中一阵狂喜,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父皇,这是说……
皇上瞅了他一眼,仍对着赵高说:“他是从小没娘的孩子,父亲又是这样一个千头万绪集于一身的人,……总之,他处处不如人意!赵高,尽管他都成家了,也还是要你费心管一管他。他基本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费的心思比朕多,在牛渚矶你还救过他的命,你相当于他的……义父!”
赵高连忙磕头,他不明白皇上说这番话的真实意思到底是什么,再听听吧,再听听吧!
“赵高,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暂做掌玺大臣吗?”
赵高惶恐地摇了摇头。
“信任!”
说完了这两个字,皇上就不再说什么,而是凝重地望着他。
他再次磕头,感谢皇上的信任。
这之后,现场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
众人以为,皇上需要积攒点力气,才能接着说。
嬴政确实要歇一歇。
虽然只是几句话,却耗尽了他的心力。他感叹于这个同龄的男人长得这么健壮威武,而他,却要走到终点了!上天为什么这样待他?是因为杀人太多,上天要早一点把他的寿数收回去吗?
小寒一再说,这是个小人,但他一个无后的人,还有什么希图呢?如今,把胡亥托付给他,这份重任,足以让他感怀一生了吧!
胡亥有点心急,说了半天,敢情一直在说他的不成器,那正文呢?正文呢?
只见父亲的头转向李相。
“通古啊,我们做了多年的君臣,也做了多年的儿女亲家。这天下的功有你的功,天下的过有你的过,今后,你还得继续承担着呀!”
李斯急忙点头。“皇上放心,通古为朝廷殚精竭虑、夜以继日,以往如何,今后自当如何!”
“嗯,朕信任你!”
李斯咚咚地磕头。
皇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疲倦地合上眼。
李斯,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他应该也是值得信任的。小寒,你那天在车上说,恐怕有人偷改遗诏,嬴政为此还打了你。那是因为嬴政不想提起身后的事,更不想提到遗诏这么具体的事。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其实那句话,它留下了痕迹,我也想了很多。可是,小寒,嬴政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你让我信任哪个?信任你吗?你恐怕巴不得我早一点走,然后归心似箭地扑到新皇的怀里!
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啊,头越来越沉,我真的想睡了!
“父皇,父皇!”
胡亥害怕地推了父亲一下。
嬴政睁开眼,勉强笑了一下,说:“事情还没有交待清楚,父皇不会这么走人!梁辰!”
梁辰应声,跪着走了几步。
“把准备好的诏书拿出来!”
几人精神一凛。这才是正文!
梁辰起来,从床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三卷竹简,放在皇上的手边。
“赵高,用玺!”这句话,说得庄严郑重,没有一点虚弱的感觉。
赵高往前爬了两步,掏出印玺。
就在床榻上,梁辰打开一帧,用手指点了一下,赵高用力盖了上去,梁辰收起来,封好。
下一卷,也是如些,一连三卷。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
自诩心明眼亮的李斯把脖子拨得再长些,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每卷竹简都只打开一帧,他只能看见相同的空白,剩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明白皇上这是在玩什么?
皇上说:“梁辰,把你的那个收起来,剩下的给他们!”
胡亥急了,三个,他以为怎么也得有一个是他的,怎么轮到了梁辰这个阉人?
赵高把头低下去,让自己全身放松。现在,他的内衣湿透了!
李斯看了这个看那个,心中忐忑不安。
只听皇上说:“李相和赵高手中的诏书是一样的。现在朕就告诉你们其中的内容。联走后,派人把诏书送到上郡给扶苏,让他速回咸阳主持丧事。从今以后,你们要辅佐.......你们的新君!”
赵高的头嗡嗡的,尽管这件事的结果不出意料,但是亲耳听到了,还是让他的心突突地跳。
李斯暗暗吁了口气,新君的时代要开启了!
事情嘛,悬而未决是最难受的状态。一但决定了,也就好办了!李家,应该还是不倒的李家吧?
皇上又闭上了眼睛。看来,他又要攒精神了。
胡亥整个身子瘫了下去。他原本希望不大,但真的听到了,还是不甘。打人的大哥要回来了,过去他是用拳脚打人,今后,他用什么呢?这还有他的好儿吗?
嬴政安静地躺着,此刻,他除了想睡,哪儿都不疼。他知道他们各怀心事,但是,他该交待的都交待了。由他们去吧!
他的人生解脱了,他们的还继续呢,有他们烦的!
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那就是小寒!
扶苏,父皇把整个江山都给你了,她,就不给你了。
父皇很害怕在这之后的孤独,我要她陪着我说话。即便看着她生气,也好过我一个人在暗黑的世界里绝望。
“梁辰,叫……小寒!”(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摆放位置不对
“梁辰,叫……小寒!”嬴政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虚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很害怕到了那边找不到她。他要握着她的手离开。
尽管她不喜欢,可是,他就是要给她一个名分,这样,别人才好安顿她!
小寒,就让嬴政勉强你一次吧!我不讲理一辈子了,你改变不了我的,我们去那边吵架吧!
咬人都行!
……
梁辰领了旨,不放心地看看,开门走了。别人去,肯定得被小寒呛回来,这时候,哪有空跟她较劲呢?皇上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门关上了,赵高的额角突突地跳。
此刻,屋里有四个人,一个病得要死的人,一个老得要死的人,一个蠢得要死的人,还有一个紧张得要死的人。
怎么办?
他能办到吗?
等那女人和梁辰进来可就没机会了!
他咬了咬牙,冲胡亥说:“公子去守着门口,赵某有事要同陛下商量!”
胡亥愣了一下。
李斯也愣了。
赵高眼睛一瞪,问胡亥:“还记得钱塘江吗?”
胡亥迟疑地“嗯”了一下,拖着两条腿向门口走去。
李斯问:“你要做什么?”
赵高摇头,说:“不做什么?赵某想跟皇上和李相商量件事情!”
说着,他就往前爬了两步,叫了声“皇上!”
“嗯!”皇上应了一声,他仍然意识清醒,只不过,他只有力气等人。
“既然皇上听得见,那么赵高要问一件事情。“说着,他把胳膊搭在皇上的胸前,暗暗用力。
“扶苏继位以后,李相还会不会继续为相?要知道,蒙毅才三十七岁、蒙恬才三十九岁,他蒙家文武双全的人物在那里摆着,扶苏会放着不用吗?要从用人方面考虑,扶苏在李相和蒙家兄弟之间选择,哪个更得心应手呢?”
“拿开……,赵高,这……不关你的事!”皇上的脸憋得青紫,脚开始乱蹬。
“怎么不是赵高的事?是国事就是赵高的事。依赵高看,倒不如让胡亥公子继承大统,等李由羽翼丰满后入朝再与蒙家抗衡。朝廷里,一个家族势力太大,总是不好的吧!”
“不、不……,胡亥……”
李斯吃惊地看着皇上抽搐的脚,他上半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含糊地、绝望地叫:“胡亥,帮、帮忙……”
胡亥在门口惊得张口结舌。但他一步都没往前挪,他只希望这个过程快点结束,让他不再难过。
“皇上聪明一世,这也想不清楚,还是早点歇着吧!”说完,赵高另一只手上去,掩住皇上口鼻。
李斯瘫了一样,赵高的手!……赵高的话!
这件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他头脑里乱极了!
顷刻,皇上不踢腾了,他的手软软地耷拉在床榻边沿。
赵高放开,转过身站起,一把把李斯从地上拽了起来。
“现在,李相,我们谈正事!”
李斯慌乱地摇摇手。他怕极了,他不知道赵高将怎样对他!现在,赵高肯定疯了!他肯定不能喊叫,在救他的人没来之前,他就会被赵高撕碎的!
“你别怕!”赵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老脸。“赵某不过是看皇上太痛苦了,帮了帮他。李相,刚刚赵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他慌乱地点点头,道理当然是有的,也是明摆着的,就是……风险太大!
“好,你别怕,只要好好合作,你的位置、李家的位置都是稳固的。对不对,皇上?”他说着话,扭头看向胡亥。
胡亥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好吧,他还不习惯。这称呼以后他就喜欢了!”
胡亥赶紧“嗯嗯”了两声。
“那么,李相,你看呢?”他紧紧地抓着李斯的肩胛骨,眼睁睁地看着他疼得缩了起来。
“好,放手!放手!李某清楚了!”他的脸已经紫了。
“通!”赵高一把放开他,李斯倒在地上。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响了。胡亥惊恐地看着赵高。
赵高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榻前。他抓住皇上的手放在额前,发自肺腑似的说:“皇上,您一路走好!胡亥的事,您就放心吧!赵高永远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
门开了,梁辰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门口跪了一个胡亥,榻前跪了一个赵高。在稍远的地上,坐了一个李斯。
这摆放位置不对呀!
“怎么啦?皇上?”他一步跨到榻前。“皇上!皇上!”他惊叫起来。
赵高一把捂住他的嘴。
“轻点!你忘了皇上的嘱托了吗?天子驾崩于外……”
梁辰不敢哭了,他点点头,压抑地低声哭泣。
“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要尽快把圣驾护送回咸阳,你得赶紧做些准备!”
梁辰又是用力点头。可是,一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太突然了!
皇上,他刚刚还很清楚,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呢?
这时,李斯从地上站了起来,沉声说:“梁公公,去准备后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大量的丹……,上辒辌吧,天热,路远,总不能让大家都知道皇上驾崩的事吧!”
梁辰仍是点头。
“还有,”李斯从容地说:“为了防止外人生疑,影响社稷的稳定,我们原本的路线不能更改,九原还是要去,然后走直道返回咸阳!”
梁辰这次没有点头,他抹了把泪水,把哭声憋回去,哑声说:“那样,路太远了,皇上太受罪!”
赵高咳嗽了一声,给胡亥递了个眼色。
胡亥紧走两步,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式,装着腔儿说:“李相的意思是为社稷考虑,哪是和你商量,你只要听吩咐照着做就是了!”
梁辰执着地摇头:“公子呀,真是路太长了,让皇上早一点入土为安吧!”
“怎么还叫公子呢?该叫皇上才对呀!”赵高不满意地轻斥了一句,自己倒头就拜。“赵高参见新君,先皇驾崩,为社稷稳定考虑,新君的称谓就等回咸阳以后再正式颁布吧?”
“嗯,准了!赵师父平身吧!”
梁辰愣了。他疑惑地看着装腔作势的胡亥。
赵高从地上起来,一把拽过梁辰,扭头对胡亥说:“李相上岁数了,刚经历了君臣离别之痛,恐怕身体不能承受,新君就陪着李相去休息吧,这里就由赵某和梁公公一起来料理。”
胡亥点头,李相看了一眼梁辰,迈步向门口走去。
梁辰紧张地看着赵高,又瞥了眼皇上脚下被蹬乱了的被子。
这不对,太不对了,皇上走得不安祥,他的脸都是扭曲的!
“你看够了吗?梁辰?”赵高阴恻恻地问。
梁辰惊恐地扭过头来。
“不要乱想!皇上他生了病,他难受的时候,臣子恨不能把这病挪到自己身上,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人已经走了,还是想些紧要的,有意义的吧!”
这话的语气和语意让梁辰非常愤怒,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蹊跷在哪儿了!
“不要乱想!”赵高在他眼前粗暴地晃着手指头。“皇上他是享尽了人间富贵才走的,我们没有资格为他遗憾!倒是活着的人得想一想,接下来,有多少富贵在等待着我们!我知道你有个养子叫六福……”说到这里,赵高意味深长地看着梁辰。
梁辰警惕起来:“怎么?”
赵高讽刺地笑了:“没什么!只不过赵高吩咐了自己的人,如果赵某不能活着回到咸阳,六福也就没法顺利长大了!”
“你敢?”
“凭什么不敢?你以为赵某还怕失去什么吗?我没有儿子,女儿也走了,大不了把我这条命拿去,我找我的玉婷去!”
“你还有一个外孙!”
“哈哈,你倒替我想的周全!可惜皇上都没你想得周全!他只说我是无后之人,是无望之人,却没想到我还有个外孙!”说到这里,他忽然扬着声儿说:“继业,姥爷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不为你,这也是值得的,因为,姥爷还五十不到,在这样的年龄,有什么不可以尝试的呢?”
“你——无耻小人!”
“哈哈,无耻?比起皇上所为,赵高做得远远不够呢!好了,咱没功夫磨牙,赵某只问一句话,你敢不敢拿六福的命赌一把?”
梁辰犹豫了。
六福的命就是他的命,他怎么舍得拿他的命赌一把!
赵高他真的派了人去咸阳吗?
车夫们是赵高管的,并非是一车一人,走掉了谁他也无从查起。何况,赵高在这个位置上经营了这么久,他在军士们当中、太监们当中有什么勾连,他怎么知道呢?若真是有个人提前走了,那六福就真的危险了!
可是,他能预见到今天的事吗?这几天,他都在处心积虑地筹划吗?
他的心乱极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寒的去留
在赵高威胁梁辰的时候,小寒在杨絮的搀扶下回到了她的房间。
刚刚,梁辰急火火地过来,说皇上要见她。她吓了一大跳。
梁辰的表情已经说明,皇上的大限到了!
他不行了,要见她,是不是要她去陪葬?她恐惧到要崩溃的地步。
梁辰只好央求她:“姑娘,皇上对姑娘的心意还用梁辰讲吗?你即便心里没有他,这时候去见见,也是对皇上的安慰吧!姑娘,梁辰求你了!”
她慌乱地摇头。
她不是不想安慰他,可是,万一,他当时就把她杀了呢?万一非让她死在他的前面他才安心呢?
她苦着脸说:“梁公公,小寒正病着,夏无且刚来看过。这一天,小寒都直不起腰来!”
杨絮随着话音点点头,还很同情地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药。
梁辰急了:“姑娘,你病了还能好好地跟梁辰说话,皇上他……,你这是让梁辰急死吗?”
小寒犹豫了。她陷入两难选择。
“姑娘,要不梁辰让人背着你去!……要不,梁辰自己来背你!”
小寒急忙躲闪。
“梁公公你先走,小寒梳了头就去。皇上正病着,若是让他看见一脸病容的小寒,那不是更让他……忧心了吗?”
梁辰一跺脚,她说的话在理,可是她这躲躲闪闪的样子更让他心烦。
“那姑娘快些,皇上那里是片刻都离不开人的!”
……
梁辰走了。小寒让杨絮快些给她梳头。
她想清楚了,该来的,躲不过的。即便她不过去,一个圣旨下来,她都没处躲藏。倒不如,去看看他,对他们两人的事做个交待,……也是告别。
他撑不下去了!
这个囚禁了她、又执拗地爱着她的人要走了,她该去看看他!
可是,当她在杨絮的帮助下挪到皇上住的院子的时候,胡亥和李斯出来了。
李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罕见地把形色放在脸上。
而胡亥,一脸藏不住的狂喜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小寒瞬间明白:他们得手了!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么,也就是说,嬴政他走了!
她难过地靠住墙,转过身去。
嬴政不在了,一个朋友,一个了不起的君主,一个可怜的男人他就这么走了!
原来她这么难过!
那她还有必要去看他吗?
去,应该去的,去向他告别!
可是,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皇上的死讯,如果她出现在那里,当时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说不定,过后,他们会体面地给别人一个说法,说她是主动来陪伴皇上的。然后,给她封号,风光大葬!
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能感情用事!她必须先回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她能给嬴政的只有同情!
……
第二天凌晨,通知来了。全体启程,立即,马上!
行宫附近所有的帐篷统统收了起来,军士们吃饭的吃饭、喂马的喂马、套车的套车。在王贲的管理下,一切井然有序。
哑侍杨絮慌慌张张地来找梁辰,让梁辰恨不得打人。
他心情本就糟透了,又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做,这会儿杨絮过来又是歪嘴,又是翻白眼,还在他面前摇摇晃晃,一副马上就死的样子,这让他怎么控制情绪?
“怎么啦?怎么啦?她又怎么啦?啊?”他冲着杨絮怒吼。
杨絮吓得“扑通”就跪下了。
她不但跪下了,还刷刷刷地流眼泪,那伤心的样子不知是为自己哭还是为小寒哭。
梁辰简单要疯了,他自己都想蹲在地上哭,可是谁让他哭呢?
他撇下她,急匆匆地朝小寒住的地方赶去。
进了屋,看小寒穿戴好子,身边放着包袱倒是要走的样子,可是她趴着,趴在炕几上,头都抬不起来。
他压下情绪,问了句:“还不好吗?”
小寒摇了摇头,无力地说:“不好,夜里起来三回!”
“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吃了存不住,又……泄了。”
梁辰直想跺脚,一个刚走,另一个又想死给他看,他娘的,他还想死给别人看呢!
他冷声问:“昨天梁辰来找姑娘,让姑娘去看看皇上,姑娘去看了吗?”这件事他一想起来便耿耿于怀。
小寒抬起头来,还未张口,眼泪先滚了出来。她强压着哽咽,哑声说:“去了,没敢进去,因为……看见胡亥他笑着出来了!”说到这儿,她突地把拳头放在嘴里,身体急剧地抖动起来。
梁辰明白了,她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只凭胡亥的笑容就一切明了了!
他也抑制不住想哭。
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皇上走了,她在为他哭泣!
“姑娘!”他努力做了个深呼吸,问:“现在,你想怎样呢?”
小寒咬住嘴唇,闭上眼睛,过了半晌,她才说:“我要留在这里养病!”
“留在这里?”
“嗯!留在这里!”
梁辰半晌无言。她本来就是皇上圈禁起来的,皇上不在了,还留着她干嘛?问题是,她的去留他能做得了主吗?
他想问:“你是想找大公子吗?”可是这话不能问。大公子的命运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在他看来,大公子是皇上亲自挑选的继承人。虽然他没看诏书的内容,但那天,皇上写好诏书以后,感慨地说:“梁辰啊,今天看来儿子的数量并不重要,你看朕,挑来挑去,勉强挑出一个扶苏,其他人怎么都不行!”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再有,皇上当着胡亥赵高说的话,让扶苏回去主持丧事……
可是,新皇居然让胡亥那个浑蛋做了!
那将来扶苏会怎样呢?他们杀扶苏还是扶苏杀他们?
接下来,赵高他们必有计谋,但这些事是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们信不过他!
那么眼下小寒的事怎么办呢?赵高如今得了势了,小寒没有皇帝罩着,赵高说不定会一脚踢破门板,进来就杀了她!
……
“梁公公,替小寒找下李相吧,也许他能允许小寒留下!”小寒乞求。
“李相?……好吧!”也许在几个坏人里边,李斯还稍微算个好东西!
过了一会儿,李斯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侍医夏无且。
夏无且边走边汇报。
“李相,前天她就不好,无且已经开过方子,最近有几个军士也是这样,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吃坏了东西!”
李斯神情严肃地进了门。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一见她的样子,李斯就惊讶了。
此时,她面色惨白,两眼无神,头发整齐却呆板笨拙,完全没有平日生动活泼的样子。
小寒咬着牙,直起腰,勉强地冲着李斯笑了笑。
“先生,小寒生病了!能不能让小寒在这行宫里……独自养病,病好后,再返回咸阳!”
她的声音发虚,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独自养病?”李斯捋着胡子,有点犯斟酌。
她看来病得不轻!
这纤弱的样子让李斯一下子想起她刚被解救的样子。那时,两个术士虐待她,在她身上留下很多皮肉的伤,而且……饿到昏迷!
此时,夏无且嗫嚅着说:“便溏虽不算大病,但它是急症。如果不好好对付,也是要……麻烦的,吃药么,一时半会儿起色不大,也只能慢慢养着!”说到这里,他问:“姑娘的药,按时吃了吗?”
小寒点点头,又指了指包袱,意思是不但吃了,而且还准备带走。
李斯沉吟不语。他在拿主意。
小寒太聪明,聪明得让他发毛。尤其是想到小寒在船上问他的问题,跟坏人合作云云……,如今,他真的和坏人合作了。那不是说小寒能一语成谶?
他总觉得小寒看穿了他!
那么,细节她不会知道吧?想到这儿,他的老脸有些发烧。
他对自己说:“李斯,你是被形势所迫,有些事情发生时就让人没的选择。你没什么错的!”
此刻,小寒苦巴巴地望着他,娇弱地叫了一声“先生”。
李斯一脸为难地说:“这沙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好呢?”
小寒想了想,问:“这里离三川郡远不远呢?”
李斯的心突地一跳,他瞬间就明白小寒的意思了。
小寒是铁了心不想回咸阳了。回去,她的身份实在尴尬。而且,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如果把她作为皇上的未亡人,她得去殉葬。即便什么身份都不算,赵高也不会轻饶了她,她整天啪啪地“踢打赵高”,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而且,她还当众打过胡亥的耳光……
她这是没有依靠了,想找个依靠呢!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皇上不在了?
昨天梁辰来找过她,这个聪明的女人肯定是从梁辰的脸上看出什么了。
想到此,李斯看小寒的眼光就没有刚才那么慈爱了。
他开始鄙视她!
过去,她跟着大公子,眼睛里看不到李由。
现在,倒想起李由了!
呼——,儿子,她现在病秧秧的,你还要她吗?你小的时候,爹爹真没给过你什么可心的玩具,现在……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响了,胡亥和赵高相跟着进来。
“娘,你生病了吗,儿子还不知道呢,真是罪过了!”胡亥一进门就咋呼,说着话,他就作势过来搀扶。
小寒下意识地要躲,她本来就坐着,这虚情假意的样子让赵高都看不过去了。
他板着脸问了一句:“病得不能动了吗?”
小寒抬起头“嗯”了一声,虚弱地说:“如果非让小寒跟着车队走,最终你们不是把我丢在路上自生自灭,就是让小寒拖累……,小寒只是想在这里将养几日,让自己慢慢好起来……”
说完,她又求救似地看着夏无且。
夏无且一脸为难地低下头。他只能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病,却无法决定或建议一个人的去留。宫庭的事,从来就不按常理的!
赵高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便溏吗?路上多喝些水,也就好了!时间不多,走吧!”
胡亥尖着嗓子帮腔:“娘怎么可以一个人留在这里呢?儿子还要带着娘回咸阳早晚侍奉呢!”
小寒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帘。
她若回去,他必会强加给她一个名分,那么,他地位的取得就更具有合法性。他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想到此,她把目光投向李斯,恳切地叫了声:“先生!”
李斯沉默了下,扬声说:“一个女人,晚回些时日又有什么要紧呢?”说完,他挑衅似地看着赵高。
胡亥却说:“李相怎么这么随便就说胡亥的娘,那是多尊贵的身份,怎么叫晚回去些时日有什么要紧?”
李斯不屑地问了一句:“胡亥公子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皇上什么时候给过小寒姑娘身份?老朽怎么不知道?”
胡亥语塞。他羞恼地瞪着李斯。
李斯根本不惧他那眼光。
小鸡崽儿,毛还没长齐呢,就想飞上墙头亮翅膀了!
赵高不得不压着气出来打圆场。“算了,她要这在里休养,就休养吧!反正……也无关大局!”
他想,在这特殊的时刻,他们需要李斯的配合。绝不能因为小寒这样的小人物,让合作一开始就生出波折。
胡亥只好作罢。他气恼地学着父皇的样子一甩袖子向着门外走去。
赵高深看了小寒一眼,转身跟了出去。他想,他的眼神小寒应该懂得,臭女人,我记住你了。有时间再跟你算账!
小寒把眼光从门口收了回来,她感激地向李斯屈身下跪。
但意外出现了,她一头扑倒在地上——她太虚了!
李斯还是有些怜惜。他弯腰把她搀扶起来。
看着虚弱的她,他说:“好了,小寒,在这里将养几日,稍好一点后,就去三川郡吧。李由那里,总是安全的,你只要好好待他,老头子今天也就不白做这一回多事的人!”
小寒又要俯身下拜。李斯忙抓住她。
在他眼里,小寒已经是弱不禁风了。他刚刚没有在小寒的去留问题上让步,是不想让他们得寸进尺。如果从一开始就由着他们师徒二人,那么,今后所谓的分享“胜利成果”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
小寒说:“先生,小寒想找几个人同去三川郡,毕竟那里是陌生的地方,小寒又是孤身一人!”
“这个好说,找通武候要几个军士吧!”
不一会儿功夫,王贲骑着马过来。李斯把刚才的意思同他说了一下。
王贲上下打量小寒,见她病弱憔悴的样子也是惋惜得很,他问:“派五、六个人够吗?”
小寒说:“够了,谢谢通武候!……上次在云梦打猎的时候,那个教小寒射箭的军士就很忠厚老实,如若是他那样的,小寒就放心了!”
王贲点点头。那小子忠厚老实是出了名的,她倒真会点人!
“那就这样吧,给你留上几个人!”说完,王贲走了,他还有一大堆事呢!
屋里此时只剩下小寒和李斯。
一时间,两人都像有许多话,但却无法开口言明。
小寒想了下,真诚地说:“先生保重吧,路上小心!”
她本来还想说,和坏人在一起也要小心。但是,再说就是把自己卖了。李斯当下就会杀她灭口。
李斯笑笑,居然很意外地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丫头,好好养病,……姑娘家不用太聪明!老太子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边走边自言自语:“唉,为国为家操劳一生,这么辛苦,也不知会不会留下骂名!”(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兄弟和盟友
李斯走后,小寒瞬间虚脱了一样。
她真的不能支撑,只好爬到床榻之上。
而且,夏天的天气,她穿着外袍还是觉得冷,只好抽了条薄被搭在身上。
火硝吃多了!
第一天试探着吃,开始拉肚子。
知道胡亥和赵高的阴谋得逞,也就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她又偷偷吃了许多。她让自己变得病弱不堪,继而骗得了李斯的同情。
现在,她成功了。可是,自己的身体被糟蹋得够呛!
平日里,她飞起一脚可以踢歪坏人的下巴。现在,她连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
唉!
“唔、唔!”门外的杨絮叫了起来。
小寒勉强朝门口看了下。她没走,他们把她也给她留下了。
刚刚,她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赌博,现在才能分出心神想想杨絮的问题。
她想,她留就留下吧,原本,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她的。总觉得多了她是多个累赘!现在她倒是能帮她,因为她是真动不了了。
“唔、唔!”杨絮又在叫。院子里的脚步声近了。是好多人的脚步。
“小寒姐!”一声亲热的招呼之后,门外的人也进来了。
接着又是几声,同样都是“小寒姐!小寒姐!”
小寒喜极而泣,她挣扎着爬了起来。
原本想着小虎能留下来已经不错了,却不敢想他们都能来。小山子、二狗子、张龙、关西,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一共来了六个!
“小寒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山子一步蹿过来,也顾不上礼仪就焦急地询问。
“没事,就是泄了两天肚子。养养就好!”她软软地宽慰他,又转向张龙。
“张龙大哥,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我还怕,……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她自己眼泪花花,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难过了。
二狗子挥挥手,大大咧咧地说:“这下好了,不用赶路了,咱也住住这行宫的房子!”
张龙瞪了他一眼。不过,有他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这位兄弟我还不认识呢?快给我介绍一下!”小寒忙热情地招呼人。
那人连忙施了一礼,“上党人张旋奉命保护姑娘!”一句话说得屋子都震得“嗡嗡”响。
他长得周正,态度明朗,是个瞬间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小寒笑笑,温和地说:“以后,别那么多礼,小寒虽是和宫庭有些关系,却一样是个飘零的人,大家今后就当兄弟姐妹相处吧。我和张龙、小虎他们一贯这样的!”
那人矜持地点了下头,就再不多言。
“杨絮,你去看看厨房那边怎么安排兄弟们的伙食的?”
杨絮走了。
小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们这么多人一下子拥进屋子,高兴之余,她的心反而乱了。
似乎,她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
张龙看小寒这强打精神的样子,对兄弟们说:“都出去执勤,让小寒姑娘歇着!”
说着,自己就转身朝外走去!小虎、二狗子、关西、还有张旋一个个跟着。
小山子犹豫了下,也只好跟着。
“小山子等等,说几句话!”
小山子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小寒招招手,也不见外地躺下,只是头略略枕得高些。
“小山子,怎么你们都来了呢?我都不敢想!”
小山子闷闷地说:“反正来了就是了,小寒姐操这个心干啥!”
“嗯——,那个张旋……可靠吗?”她压低了声音说。
小山子就是一怔,轻声说:“他呀,接触不算多,今天通武候让人找小虎,提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吃饭,我们说来,他就说‘算上我一个’。这样,正好凑够了六个!”
“哦!”小寒点了点头。她现在思路不太清晰,陌生人进来,那变数就增加了。
“小寒姐是有什么事吗?”小山子敏感地问。
小寒犹豫了。
小山子的目光如此关切,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再说,除了他们,她能依靠谁呢?想到此,她坦然地说:“小山子,这病是我自己吃药吃坏的!”
小山子懵了。“为什么呢?”
小寒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去给皇上陪葬!”
“陪葬?”小山子眼睛一下睁得老大,“皇上他……”
“小声点!现在这是秘密!”
小山子还是没有从震惊中醒来。他瞠目结舌。
“小山子,我没有路了,所以自己吃药找一条活路!但是活下来只是暂时,我还得继续想办法!因为有人要害我,还要害……大公子!”
“大公子?”
“嗯,……他们改诏书了!”
……
小寒跟小山子说改诏书的事,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她的猜测。细节不用讲,她只是要铺垫一下,争取小山子他们的帮助。
事实上,诏书是连夜改的。
赵高和李斯凑在一起,赵高执笔,赵高加盖印玺,李斯销毁原件,两件事情面对面地做,合作同盟就这样建立了!
“中车府令的字仿得真像呀!”李斯发自内心地感叹。
赵高笑笑,也不搭话。书法好,只供欣赏,便意义不大。他这笔字,如果皇上活着的时候,给他看,他也得惊得掉了下巴。
哼哼,真可惜,我还有那么多才华,皇上没来得及挖掘就去了!
李斯说:“赵大人,你说——,梁辰揣起来的那个圣旨是什么内容呢?”当时情况紧急,这事没来得及想,现在,越想越怕!
赵高摇摇头,他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没事,我找人把梁辰看住了,量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现在他还有大用,不准备动他。要是他自己不聪明,那也就甭怪旁人!”
李斯听着这番话,觉得心里嘶嘶地往外冒凉气。“动他”,说得很平常,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新的赵高。这个发现让他对自己识人赏人的能力产生了高度置疑,同时也让他对自己这次的选择……疑惑了。
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哪有退路呢?
火盆里,竹简都烧残了!
…….
离开沙丘走了一段,要休息的时候,梁辰通知王贲,说皇上要见他。
王贲整束了下盔甲就朝着皇上休息的小树林走来。
一进树林,就见李斯、胡亥和赵高都在皇上的车子旁边等着。
他问:“皇上好些了?”
没人应他。
赵高走过来,拿过一份御用的竹简给他。“这是圣旨,通武候看过之后,就派人把它送到上郡去吧!”
王贲就是一愣,赵高一个车夫怎么说话的口气跟蒙毅似的?
“这圣旨王某可以看吗?”他确认了一下。
“可以的,与你王家有关,看吧!”
王贲疑惑地打开,看着看着,他头上就冒汗了!
他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不由得闭上眼睛让自己安静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完第二遍,他的头脑就清晰了。
这诏书整理下来有三层意思。
第一,扶苏目无君父屡屡犯上,派往上郡后不思悔改,在上郡只重后勤建设,收买人心,消靡军人意志,却不以军功激励军人,致使整个军队怠战、怕战,两年以来,除消耗国家大量钱粮不能向阴山以北推进半步。鉴于以上作为,赐死以谢天下!
第二,蒙恬在上郡主持军务期间,重私事,轻公务,不思进取,耽于享乐,为整束纲纪,解除军职,留廷尉署讯问后再作处理。
第三,副将王离接替蒙恬职务,望王离戍守边防,不负圣望。
…….
赵高紧盯着王贲的反应,同时手中按剑。他大儿子王离得了这么大个便宜,他应该不会反对吧?
此时,王贲的手已经不颤抖了,他一定是拿定了主意。
只见王贲把诏书认真地卷了起来,扎好了,才问:“要现在发送吗?”
赵高向李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遗憾地说:“告诉通武候一件事情吧,这……是遗诏!”说完,眼圈竟红了。
王贲吃了一惊。但他也仅仅是一惊,因为刚才那份诡异的诏书已经让他想了很多了。
“来吧,见见新君,但是不要行礼了,毕竟皇上驾崩于外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
胡亥往前一站,矜持地点了下头。
“通武候一路辛苦!”
王贲沉默了下,半弓了下身子。
赵高说:“皇上带着胡亥公子出巡,就是要把公子带在身边亲手培养,同时也是在告诉天下,这才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只是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就……。唉,不说了,你我做臣子的,各尽其职就好!”
王贲又是点了点头。
赵高说:“那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北上至九原郡吧,一路上该停停、该走走,如果太慌张了,会使天下不安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寒把计划透露给张龙这些军人颇费了一番心思。
她是一拨儿一拨儿地谈的。
她先找最有把握的小山子,让他保密,但其实,保密这种事是最没用的。当她找小虎和二狗子谈话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气愤了。
偷改诏书这种事本来就是邪门歪道,他们还想用假诏书杀了大公子,这、这、这还能更无耻吗?他们还逼得小寒姐自己吃药才能求一条生路,这让人怎么忍呢?
小寒说:“我想去救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二狗子二话没说,“小寒姐,你说吧,我二狗子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其他,我不考虑了。如果能帮你做成,记得让大公子给我立块碑就行了!”
小虎子没说话,却是紧攥着拳头要拼命的样子。
找张龙谈话小寒没用那么多情绪性的语言做铺垫,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完,最后才说:“张龙大哥,这件事小寒把握也不大,但是如果不做,我还是活不成,但如果做成了,不但我和大公子活了,天下很多人都能因为这件事避免动荡的生活。而帮助我们的人,是建功立业的人,这些小寒不用说了,张龙大哥什么都懂得!”
张龙考虑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其他两个人,关西和张旋,小寒没有找他们谈。她对他们的把握不大,所以,她需要制造一个能影响他们的“能量场。”
而这个“场”的激发人不能是她,必须是张龙。
吃过饭,她对杨絮说:“杨絮,李相让你和我一路去三川郡,你就跟了,为什么?”
杨絮摇摇头,她说不出话,她习惯于听话,不去想为什么。
她又说:“杨絮,我明天就会走,是不是走到哪里你都会跟着我?”
杨絮点点头。
“那么,杨絮,如果我不去三川郡把你留在沙丘好不好?”
杨絮摇摇头。
“好了,那你把张龙大哥他们叫进来吧!”
一会儿,张龙带着一帮人进来了。
张龙看了小寒一眼,说:“小寒姑娘的事,想来好几位兄弟知道了。但是我还要再叙说一遍……”
二狗子和小山子再次气得义愤填膺,小虎更是涨红了脸。
关西惊得张大了嘴巴,张旋则是紧皱眉头。
“现在,小寒姑娘想说说她的计划,如果有哪位兄弟有说法,请讲当面,这种事是不勉强的!”
小寒看了眼众人,清了下嗓子说:“此刻,大家的心情肯定非常复杂,愿意给小寒同情的,小寒感激,愿意帮助小寒的,小寒会回报于他。这件事,刚才张龙大哥说的都是在道义的层面,小寒来讲讲利益。先说实在的,如果小寒死在半路,你们也别再往前走,去咸阳找胡家,胡家的店铺有一半儿算是小寒的,大家分了就是了。这件事,小寒会立字为据!如果我们成功了,加官晋爵不用说了,因为大公子将来拥有的,是你们帮助他得到的。只要小寒有一口气,大公子还有一点良心,这件事就不会落空。小寒的话先说到这儿,有不愿意参加的,现在就提出来,小寒绝不勉强,只求替小寒保守秘密就好!”
说到这儿,她把目光投向关西和张旋。
关西看看张龙,又看看小山子和二狗子。显然,他在犹豫,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二狗子一拍大腿,说:“干!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丈夫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等到的。我二狗子干了,你们谁不干,我看看!”
小山子说:“干!我就不能让大公子和小寒姐受这种委屈,如果大公子还不能当皇上,那谁还能?”
张龙说:“大家都知道大公子是怎样的人,所以我张龙决定干了。我们中尉署出来的,整天跟人说戍守咸阳,保卫皇上,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那就要去保卫真的皇上!……关西,你算不算一个?”他扫视全场,然后逼视着关西。
关西犹豫了一下,说:“嗯!”
“张旋你呢?”
“行吧!”张旋犹豫着说了一声,
“好了,现在小寒姑娘你说说具体的办法吧!”张龙把话头儿又递给小寒。
小寒的眼睛在每一人脸上扫过,然后郑重地缓缓跪下。
小山子大跨一步就冲过来。“小寒姐你别这样!你起来说!”
小寒摇摇头,流着泪说:“这是件有风险的事,大家其实看重的是义而不是利,因为如果连命都没了,那其他就都没有意义了。所以,小寒给大家磕个头,一是感谢大家的帮助,二是表达对各位义士的敬重!”说着,她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小山子一把把她搀扶起来,让杨絮扶着。
杨絮紧张地咬着手,她现在才知道小寒为什么跟她说那些话。
小寒哽咽着说:“本来,小寒只期望小虎能过来,陪着小寒去上郡找大公子,去揭穿那可耻的阴谋。现在,大家都来了,那小寒就想让这件事做得更保险一些。所以,我想兵分两路,一路陪着小寒去上郡,一路去荥阳,找三川郡守李由。”
“李由?”张龙不解地皱着眉头。
小寒点头说:“嗯,李由!他是扶苏的好友,二人如兄弟一般。这种事,他知道了应该会管。但是,凡事有个万一,所以小寒想找完全不认识字的兄弟!”
小山子看看二狗子,“哎,你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
二狗子白他一眼,大声说:“小虎也是!”
小虎的脸涨得更红,其实他多少还是认识几个的。
小寒点点头,说:“这件事最好是不认识字为好。因为,小寒想让两位兄弟送一封信给李由,万一李由问起来,你们只说不知道其中内容,送信仅仅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往和恩义,那样,他应该不会难为你们!”
小虎点点头,二狗子却撇了下嘴,敢情他的任务就是送信呀!
小寒看向其他几人,“那么,其他兄弟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去上郡,明早就出发!”
“可是”,小山子急了,“小寒姐你腰都直不起来,赶得这么紧,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对呀!”张龙也很忧虑。
小寒苦笑一下,无奈地说:“兄弟们,这是没办法的事啊!人家都走了一天了,我们再不赶,怎么赶得上呢?我只怕星夜兼程……到时都晚了。因为那假诏是要大公子的命呀!”说着话,她已泪流满面。
“小寒救大公子,是为夫妻情分,也是为天下公义。如果知道这件事而不去做,小寒将寝食难安。身体么,小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众人皆动容唏嘘。小山子咬着牙抬头望天。
杨絮呜呜呜地哭。
张旋跨前一步,感慨地说:“小寒姑娘才是大丈夫,张旋啥也不说了,干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各怀心事
皇上的舆驾走了,随行的车马也走了。行宫外的沙地上,到处都是蹄印和车辙。沙丘行宫因为曾经的喧闹显得更加寂寞。
这前后的反差让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小寒一下子陷入了莫名的惶恐当中。
虽然她已经找到了愿意帮她的人,但,她真的会成功吗?
“小寒姐,你躺好了,你睡上一路咱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是小山子安慰她的话。今天,他和关西做车夫。
刚刚出发前,小山子还和她生了一顿气,现在就好了。
早上起来,小寒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了,想骑马,她觉得骑马比坐车快,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结果小山子一屁股坐地上,说:“要不小寒姐你自己去吧,你死在半路上,我们看不着也就不心烦了!”
她只好乖乖地爬上车。
车是行宫里的,不算好,但能用。现在是夏天,透一点风也不要紧。杨絮把被褥搬了进来,躺下还挺舒服。
昨晚她给李由写了一封信,弄得挺累,现在真想睡了。
她希望李由真的如她所想,是个正直的人,果断的人,能力挽狂澜的人。
“杨絮,东西放好了吗?”
杨絮紧张地点点头。
小寒放下心来。昨晚,她让杨絮去偷了一点金银器。沙丘行宫这种东西不多,可是管事儿的人极少,管理松散,特别容易下手。他们谁能想到皇上的女人临走还要捎带点东西呢?
她现在已经上路了,刚刚管事的还出来送行!
啊,这就是一路上的盘缠!
也不知胡亥他们走到哪里了?
……
北上的路上,梁辰心事重重。
他看到王贲脸色如常地管理军士,他的心就更加沉重。
他不知道赵高是怎么跟王贲说的,但王贲从小树林出来以后,只有短暂的失神。
梁辉走了,带了几个人。他是新君胡亥派去上郡传诏的。他不知道梁辉什么时候就跟赵高搞在一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自己却全无察觉,这让他非常懊恼。
赵高真是个祸害,皇上过于自信,他早该听了小寒姑娘的话把他给喀嚓了!
现在,唯一能让他觉得高兴点的事就是赵高的“无处躲藏”!
他一直骑着马与皇上的车并行。他能闻到味,但还算若有若无。
赵高不同,他就在车上。他还得装做皇上健在的样子意气风发地扬鞭策马。
“梁公公,让车队停了吧!”
赵高侧过头来与他商量。
梁辰装作没听见。
“梁公公,让车队停下吧!”赵高又说一遍。
梁辰只好看看车子,打马快跑追上队伍前头的王贲。
一会儿,队伍停下了。
赵高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去找新君胡亥。
再过一会儿,新君的口谕就到了,到前边休息的地方采购鲍鱼一石。
梁辰心中呵呵冷笑,用了鲍鱼就好使吗?沿路汇报的官员可以迷惑一时,可是你赵高呢?你将一路伴随尸臭和鱼臭!
唉,如果皇上听了小寒姑娘的话,派胡亥到会稽郡祈祷山川就好了!
都怪我,如果那天,我不去汇报小寒姑娘私会蒙毅的事,后边的事情应该一件都不会发生!
皇上,臣有错,可是,最主要的错还在于您的多疑和轻信啊!
……
平原津往南的二百里处,蒙毅让随行的军士们下马休息。
这里和平原津一样,也是满眼的芦花,白花花,轻飘飘,像起伏的浪花。他的心也和这“浪花”一样起伏不定。
那晚,小寒居然敢去敲他的门!
他一开门,她便跪下,郑重地说:“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即便是疯子,也请看在过去还有一点点交情的份上,把这疯言疯语听完好吗?
就这两天,皇上可能派您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您能否找个托辞、尽可能不去?
如果让您交出掌玺大臣的职位,您能否不交?
如果皇上在病重的时候,舆驾忽然启动,依您的智慧判断,这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假设皇上病危或病故,您不在旁边,只剩赵高、胡亥和李斯,您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皇上把扶苏定为皇位继承人,蒙家发展势头如何,七十多岁的李斯愿意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小寒是自顾不暇的人,冲着和扶苏的夫妻情分,也为天下苍生才会跪下求人。若是依我本心,除了父母双亲,能让我下跪的,老天都不行!……小寒言尽于此,您看着办吧!”
说完,她自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跪的是她,说是乞求,但她始终傲岸地逼视着他!
她走之后,他一夜睡不安稳,结果,第二天,皇上让他去会稽郡祈祷山川,并且交出掌玺大臣的职务。他找不出拒绝的借口,那么,就只好慢慢地走走看吧!
皇上,你在沙丘还好吗?
“大人”,亲随走了过来,“我们是不是今晚在驿站休息?如果是,现在就该……”
蒙毅摇摇头,说:“不急,再等等!”
这几天,他确实不急,走一段就让大家下马歇歇,歇得无聊了才走。祈祷山川这种事,他真的不知道有多大的功效!
“大人,丰岁来了!”亲随惊喜地提醒了一声,指着大路。
他长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丰岁终于来了!
丰岁是他走时留在平原津的,他让他跟到沙丘去,看着行宫的动静。现在,他来了,那么……
“大人!”丰岁一头大汗从马上翻下来。他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一头栽到地上。
蒙毅急忙过去扶他。“别急,喘口气儿再说!”
丰岁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说:“走了,全都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舆驾走了,所有军马都撤离一空。有一个女人留下了,听说是生了病,结果,今天早上,她也走了,听说是去三川郡了。”
蒙毅怔住,难道……真的发生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人们称的小寒姑娘吗?”
“嗯,有人偷偷叫她神女的!”
“你还打听到什么?”
“嗯——,行宫里半夜派人去沙丘附近的药店买丹,但是没买到!”
蒙毅的心咯噔一下,皇上真的不在了!
小寒她成功脱逃!
那么,我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往西、往西!
一路西行!
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虽说不用她做什么,却总是觉得累。
听着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觉得骨头都是疼的。
真的疼,最近几天就瘦了许多,她觉得跨骨的形状都明显了。便溏最是伤身!
当然夏无且的药还是管用的,已经排泄得不那么频繁了。但她就是心急,急得一颗心像要蹦出来。
依照她的推测,假诏书拟好应该会立即发送,而他们比起人家晚了整整一天!就这么一天,是不是扶苏就……
小寒不敢想,但是,这不由人,她恨不得让人一拳把她打昏,然后一路昏迷着赶到上郡。
到时候,不管事情成不成,她都会说:“扶苏,我尽力了!”
希望,面对的是一个能说话的扶苏吧!
她现在,连他的样子都快要想不起来,只是知道那家伙长得很帅。
人有心事的时候,茶饭总是不香,吃饭的时候,她勉强喝一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山子拉下脸来,赌气地说:“不吃饭,我们现在就返回行宫去,哪儿也别去了!”
张龙却只闷头吃饭,不和她说话,甚至他连她的脸色都不看。小寒想,他肯定是怕她的情绪影响到他的信心。
这一趟,是个赌博,赌的是前程,也赌上了性命。她把大伙儿都拉了进来,现在要退倒还来得及,进却是前途渺茫,危机丛生!
小虎和二狗子已经和他们分开了。
虽然都是向西,却一拨儿西南,一拨儿西北!
她希望她到达肤施的时候,李由早已从荥阳起身,并飞赴咸阳。
她不明白这时候的路况,但按直线距离计算,这样估算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估算当中,她没有考虑天气和地理的状况,或者其他人为因素。她就是一厢情愿地想——应该行!
在她的估算当中,把持着舆驾的那一帮人,应该比较缓慢。如果他们中途不改变路径,那么从沙丘往北,至九原,一路上,他们都要停下来,假模假式地听地方官来汇报工作。赵高他们既要表演,那肯定要把全套功夫做足,一加上仪式肯定就特别耗费时间。
从九原回来,他们就省时间了,因为他们会走直道,一路向南,直插咸阳附近的云阳。
关于直道,她只知道修了两年,但自她进宫后,消息反而不大灵通,她都不知道直道有没有完工。
希望没有完工,那么他们又得耽误一些时间。
她现在要争取赶在传诏书的那帮人的前面,如果扶苏能活下来,他要争取的则是赶在把持舆驾的那帮人的前面。只要这两个时间都争取到了,她也就算胜利了。
在她心里,她对送假诏的那帮人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她试着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既然丑事已经做下了,为防止夜长梦多,那就必须尽快送达。
所以,风餐露宿不算什么,日夜兼程也不算什么!
如果人家这样做,那么她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天的功夫赶出来呢?
心里的小火苗烤得她寝食难安!
在休息的时候,她把她的算计和担忧讲给几个人听。
张旋说:“我们也日夜兼程!”
小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他觉得他们已经相当于日夜兼程了。这两天他们只休息很少的时间,如果再赶得紧,他怕小寒的身体吃不消,没看她说话都强撑着吗?
张龙闭着眼睛,在听。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寒姑娘,“你画一个大概的地图,山川河流都标出来,张某看看咱们能不能少走一点路程?张某这些年随皇上出巡,路还是记得一些的。”
小山子把信赖的眼光投给他——老资格才敢说这种话!
小寒蹲下来,手里抓了颗石头。摆出了架式,却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她头脑中的中国行政区划图是不管用的。想了想,她先画出了黄河大拐弯,虽说黄河有改道的历史,但她只能这么画了。以这个为坐标划分出几个区域应该是可靠的,然后太行山脉、秦岭的大体走向她也清楚,那么这附近一片区域应该是赵、魏、韩等几个国家……
等她小心翼翼地画完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体力,蹲这么一会儿都不行!
张旋和杨絮又吃惊又崇拜地望着她。
小寒歉疚地说:“大体是这样吧,张龙大哥给制定个省时的路线吧!”
张龙看着地图沉吟片刻,说:“他们一定是走驰道、或者故赵国、魏国原有的道路。如果是派我去传诏我也会这样。那些道路路况比较好,但是,修路的时候往往是就着山川河流的自然走势,能避则避,这样就多出了许多曲折。我们要省时,就得吃苦了,自己得想法取直,也就是说该爬山时爬山、该涉水时涉水,所以……”,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寒和杨絮,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杨絮毫无主张地望着小寒。没人指挥她总是茫然的。
小寒问:“哪一段需要取直,张龙大哥说说看!”
张龙想想,指着地图说:“这里,和这里。其他的路走向还不错,不会窝工!”
“好,就听张大哥的!”小寒拿定了主意。
小山子急了,他蹭地站了起来,甩着手大声嚷嚷:“那样的路,你能行吗?”
小寒看着他关切的眼光,嫣然一笑的同时,眼泪却出来了。最近,他连小寒姐都不叫了,想说什么都没有顾忌,是不是,都以为是末日了,便懒得在乎那些虚礼?
“小山子,没事的!”她轻声宽慰。“我选择了一条这样的路,便不打算考虑自己了。如果此事做不成功,我即便今天活着,也难保不被赵高缉捕和追杀……,而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你们跟着我迈出了这一步,其实也是没有退路了。因为胡亥一旦名正言顺地继位,我是谋逆,你们同样也是谋逆。所以……,小山子,没有退就只能进了,是不是?”
小山子又把头扭向一边,他只恨自己说不过她,也不能用更好的办法帮她。
张龙扫了关西和张旋一眼,果断地说:“好吧,我们边走边找个当地人,车子……”
小寒爽快地说:“没问题,该丢弃的时候,就丢弃它!”
…….
在小寒一行研究西行路线的时候,另外两拨人也在西进当中。
太监梁辉和八个军士此刻正在驿站的庭院里乘凉。
整日里骑马,对军士们不算啥,对梁辉来说挺够呛,他觉得屁股勾子都被马鞍磨疼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富贵是怎么落在他身上的,真的,都晕乎两天啦!
当然,现在说富贵好像有点早,过些日子就是真富贵了!
赵高怎么看上他的呢?他不知道,反正赵高找到他的时候,直截了当就是一句话:“梁公公,你现在过得好吗?”
他当时懵了,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赵高又说:“你去完成一件差事,等你回来,梁辰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宫里从此只有一个梁公公,你听明白了吗!”
他当然还是没有听明白,但是,富贵的气息闻到了。
既然富贵的气息都闻到了,那也就没必要什么都搞明白。人生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件事情吗?
赵高说:“记住,谁当皇帝,都不是你我,所以,你不用管它谁做皇帝是应该的,那个没有意义。你只要做好你应做的事,捞取你能捞着的富贵就好了,明白吗?”
他爽脆地回答了一声“明白”。这会儿,他确实想明白了。
从此,宫里只有一个梁公公,太爽啦!
“梁公公,我们还有几天到?”一个瘦长脸儿的军士探过身子来问。
“三、五天吧!”
那人“哦”了一声,就打个吹欠回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几天。从咸阳到上郡用几天,那是听人说过的,从沙丘到上郡几天,他听都没听说过。他想,只要方向正确,走一站算一站呗。不过,赵高说了,这是当紧事,要命事,可不敢耽搁!
……
此时,另一拨儿西进的人,虽是官差却没住驿站,而是围着一堆篝火。
丰岁问:“蒙大人,您不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没问题吗?那不是抗……”
蒙毅说:“谁说没去会稽郡,不是派他们去了吗?何况,祭神这种事,只要心诚,你在哪里祭,其实神都听得见的!……别多想,睡会儿吧,养足了精神还得赶路呢!”
丰岁听话地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蒙毅又往火堆上添了一捧树枝。湿的树枝被火烤得噼啪爆开,身周都是松油的味道。
年少时去打猎经常露宿,今天又是,蒙毅不禁感慨地笑了。
前天,推测出皇上已经病故,他的心当时就乱了。
祷山川、交印玺、皇上病故,这些事统统都让小寒说中!
她还说:“假设皇上病危或病故,您不在旁边,只剩赵高、胡亥和李斯,您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皇上把扶苏定为皇位继承人,蒙家发展势头如何,七十多岁的李斯愿意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句话他想了一路,他甚至把自己放到皇上的病榻前去想象,但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唯一看清的事情就是他们不喜欢扶苏这个新君,也不喜欢新君上台以后一系列的变化,他们甚至非常愤怒。
他现在明白小寒为什么不让他离开皇上身边了。对于局势的分析,这个女人比他看得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形!
现在,星星都满天了。又过了一天。
这一天,赵高他们会怎么走?是往西还是往北?
他仔细回想和李斯、赵高这么多年打交道的过程。
这是两个聪明人,有时聪明的过分,特别是李斯,总喜欢在他的真实意图之上做些冠冕堂皇的文章。
好吧,无论你们是往西还是往北,你们总要回咸阳。那么,蒙毅在咸阳等着你们!(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不辞而别的方式
向导找到了,是个贩药材的。他们去集市上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这么巧,有个人恰好要西行。他说,要走大道,太绕远了,如果货不多,钻山沟走小路能节省一天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这让小寒多么动心!
他们决定与他同行。
马从车子上卸下来,车子就不能带了,只好和卖粮的换了点麦粉。
杨絮也不能带了,因为她不会骑马,进了山,总不能让她拖累了。
“杨絮,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找你,如果不能,就……”,说到这里,小寒语塞了,她其实没有办法帮人家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人生。
“这样吧,把这个给你,你暂且住在客栈吧!”小寒从包袱里拿了两副银筷子给她。这是从行宫厨房里偷出来的。
杨絮接过银筷子。她望着小寒,有点担忧,有点不舍,更多的是茫然。她又一次被别人安排了!
小寒不敢看她那眼神,在转身的瞬间,她又抽了一副银筷子给她。
此时的她,真的无力负担别人!
杨絮蹲在地上哭,小寒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上马,是小山子把她托上去的,如今,她上马都费力了!
她知道有人在笑她笨拙的姿势,但她想的只是“节省一天,节省一天!”
进山了,果然是钻山沟,走小道。越往里走,路越窄,最狭处甚至人得从马上下来才觉得安全。
行至午后,路变得好了一点,大家情绪就不那么紧张了。
那向导人很活泼,到了开阔处会随便讲上几句路上发生过的事情,比如遇到狼啦,伙伴病啦,滚石砸伤人啦等等。
张旋与他搭着话儿,算是他们这拨儿有个支应的。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小寒是没精神,连一个微笑都给不出来,小山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他生怕她从马上滚下来。关西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而带队的张龙不时观察地势,偶尔会向药贩子问上一句。
“还好,天气不错,要是下了雨,可就糟了。我们从山谷里走,最怕山水,要是山水真来了,躲都没处躲!”
“看到我脸上的疤没?这是狼抓的!”
“听说最近这里有不少官军,咱们咋没见着呢?”
药贩子一个人絮絮叨叨。
张龙问:“今晚我们能绕到山那边吗?”
药贩子点点头,说:“没问题,过了那边,有些山洞,我们经常在那儿过夜的!”
好吧,大家的心稍微快慰了一些。
终于在月亮升起来之前,他们到达了半山的山洞。那向导热情地说,看,看看,从这条小道再拐下去,就是大路了,我们节省了整整一天!”
一伙人松了口气。目的就这样达到了,好像幸运来得比较突然,感觉不太真实似的。张龙就望向小寒,小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疲惫地靠在洞口,然后像融化了一般软软地倒了下来。小山子一把抱住她。
“没事,只是太累”。她无力地安慰。她的手想抓住他的胳膊,可是手上没劲,抓了一下就松开了。
刚才一直强撑,到现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此时光线不明,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是黯淡的。
小山子哆嗦着嘴唇没说话,他很害怕她就这样走了,她这种状态就是人们说的气若游丝吗?他把她托起来的同时,使劲抓了抓她的手,是瘦小的,也是温的,有弹性。他放心了。
张龙扫了一眼他们的情形,沉稳地分派任务。“张旋和我,找柴,生火,我们先把饭吃了,小山子照顾小寒姑娘,关西守着洞口,小心野兽和强人,同时看护我们的马!”
众人应了,各自干活去。
有了火,身体热乎起来,心也亮堂了。小山子把马背上驮着的那床褥子拿下来垫在小寒身子底下,小寒就这么躺在火边,烤着火,出神。
烧开了的黑铁小壶上冒出了热气,她的心也觉得安定了许多。
终于可以赶出一天的时间了!
扶苏,一定要等着我!我说过千百遍的话,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扶苏,你说过要好好活着陪我的,还记得吗?
……
“起来,喝点面糊!”
小山子过来,扶起她,又用腿撑着,把碗递给她。
这个碗,如今没法讲究了,他们几个人轮着用。
小寒接过碗,吹吹,认认真真地喝下它。
旁边的药贩子说:“这小伙子,对你家小姐真尽心,好人!”说着,慷慨地递过来一块咸肉。
小寒摇摇头,笑笑,却伸手接过咸肉,递给小山子。
她说:“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是他姐!”
小山子没接茬儿,却问了句:“还喝点吗?”
“嗯,要喝得饱饱的!”
小山子放下她,又去盛。
累极了便一晚好眠,直到听到洞外的鸟叫小寒才睁开眼。
火堆还有点火星,看来早上能喝到热水。她挣扎起来想添点柴火,帮众人一个忙。
却见张龙从外面进来。
“咦,张龙大哥起这么早吗?”
张龙凝重地看了一眼她,才蹲下,悄声说道:“关西不见了!”
“不见了?”她凝视着张龙的眼睛,“张龙大哥的意思是……,他不是去找吃的了?”
张龙摇摇头,又悄声说:“马少了一匹,不但他的马没在了,你骑的那匹也不见了!”
小寒这下急了,马丢了还怎么去找扶苏?
张龙摇摇头,没说什么,但看那眼神是让她先别急。
可是,她怎么能不急呢?
转身找包袱,发现包袱也不见了。天哪,里边的金器!
他们的盘缠没了!
她急得要哭。
此时,小山子和张旋也醒了。他们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没事!没钱我们去偷!这么大的事都敢干,偷点东西算什么!”这是张旋说的话。
小寒赶忙四下里看看,她怕这话被那个药贩子听了去。
“别看了,他也不在了!”这是张龙说的话。
“啊?”小寒这下真要急哭了。事情到这时就变得相当可怕了!
不只是钱,不只是马,如果关西和那药贩子合流了,说不定他们……
张龙摇摇头,安慰地说:“没事,我们很谨慎的,昨天除了说说吃喝和路况,其他一句话都没有提!关键是,他指的方向是对,我们要继续走下去。”
“关西个崽子!”小山子捏着拳头骂。
张龙又摇头,说:“没事儿,他最多就是偷点东西,他没胆告官的。何况,这个时候,他把我们的行动告诉官府,人家也不会信他。他哪敢说皇上死了,那不是白白地给自己招来一个造谣惑众的罪名?……放心吧,我带他这么久,他也就这点出息!”
大家都沉默了。
张旋回身去添火。
小山子到洞外去取水。
小寒觉得一瞬间这洞里寒气逼人。
刚刚张龙只说关西没出息,并没有说别的。但她知道其实这时大家都在想什么。
她给过他们承诺,她在胡家店里的财产,扶苏继位以后的大好前程。可是那都是遥远的,当她的伙伴觉得那是难以实现的美梦的时候,他就顾不上兄弟,也顾不上正义理想了。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软弱的动物!
不怪关西太无情,只怪现实太残酷,关西比起众人只不过是最先妥协的那个。他用这种方式选择了不辞而别!
今天是关西,明天是谁呢?小寒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很怕他们一个个都走掉把她自己孤零零地丢在山路上。
扶苏,救你有多难,你知道吗?
你可要自己挺住啊!
你曾经说过,哪怕是做盗贼也要坚强地活下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走一步看一步
广阳郡,蓟县。
官员们接到通知:皇上舆驾经过,一切接待仪式从简。如有奏报,均在车外报与皇上,奏折则一律呈交公子胡亥。
官员们早早地准备好奏折,洁身净面,衣冠整齐地候在道旁。
天近正午的时候,舆驾来了,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旌旗招展的皇家气派。
官员们齐刷刷跪下,口称皇上。
舆驾停了。
一阵恶心的臭味传来。
赵高从车上跳下来,侍立一旁。稍候片刻,胡亥从他的车里出来,稳重地走了几步,站在一众地方官面前。
赵高连忙恭敬地介绍:“这位就是公子胡亥。”
胡亥板着脸一副威严相:“有事呈报,速报!若只是问安,问过了就请回吧。父皇体谅大家勤苦辛劳,不想让诸位在接待上再花费精力。……舆驾在此地暂待一时,稍事休整后就要启程,望诸位一如继往勤勉认真,把广阳郡治理得让自己安心、让朝廷放心!”
一众官员再次磕头,腔调不一地给皇上问安。
胡亥扬着下巴等着奏折递上来。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只是嗓音这东西应该像父皇一样低沉结实才好,而他的,还是显得稚嫩了。
广阳郡郡守说话了,他先是报耕种的田亩、今年的预期收成,再报郡内的治安、新增人口数、故去人口数、……甚至把广阳郡出了一个唱歌极其嘹亮的女子也报了,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
胡亥不耐了。他尖着嗓子说:“其余人等就不用奏报了,皇上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了!”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个公子胡亥挺威风。郡守汇报完了本来他们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怎么这个公子就不耐了呢?
地方官们终于告退了。王贲命令军士们四周警戒,其他人埋锅造饭,稍事休息。
警戒圈的中心,是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赵高离车子坐得远远的,李斯也是。
赵高说:“已经让人去买石灰了,在车子里面铺上一层石灰状况会好一些。”
李斯没话说。每日里臭着,仿佛让他闻见了自己的尸臭,这个联想一点都不美好,可是也驱赶不了。
赵高又说:“到了下面几站就别停了吧,必要的休息时间再停。这样走走停停太窝工了!“
李斯“嗯”了一声。
“唉,到了九原就好了。一路都是直道,顺畅得很!”
李斯没吱声儿,在心里算计着九原还有多远。他这把老骨头也是经不起折腾!
梁辰端着托盘从车子上下来。
赵高站起身来,扬着声儿说:“梁公公辛苦了,皇上胃口还好吗?”
梁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还不错,皇上说味道可以再重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赵高欣喜地说。
梁辰端着托盘走了。赵高复又坐下,看见李斯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他鼻子哼了一声,心说,假清高!你不和我一样吗?
“李相,您猜猜皇上给梁辰那个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赵某越想越不踏实。会不会是和给咱俩的是一样的呢?一式三份?”
李斯努着嘴想了想,说:“完全有可能!你去问问。”
赵高决定真去问问。
吃饭的时候,赵高匆忙扒拉完了,就等着梁辰。
梁辰一看他那毒蛇般的眼神,饭就没法下咽了。他只恨母亲把他生得太小了,如果再长大一倍,他就一巴掌盖在赵高的头上,把他盖到腔子里去。
王贲一看他俩那眼神儿,就知道事情来了。他站起身就走。反正进退他都有很大的余地,能不掺和的,他绝对不掺和。
李斯放下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也真的好奇那份旨意是什么。
赵高说:“梁公公,皇上给你的那个圣意是什么内容,给我们看看吧!”
梁辰摇头,说:“不能,皇上说要让我回咸阳再看!”
“皇上都不在了,你那么听话干什么?”
“我就是听话,你不想让我听话就一刀砍死我!”梁辰站起来就走。
“梁公公,你……”
梁辰没理他。那份圣旨内容是什么,哼,他偏就不告诉他!
他就不信赵高会砍死他。如果他死了,赵高和李斯的游戏就没法玩了。每天他得去给皇上嘘寒问暖,端汤送水。他要不在了,那人们会怎么想?
现在,皇上驾崩了,大公子前途未卜。如果最后,真是胡亥继了位,他肯定不会是今天的地位。这件事他看得清楚。
怎么办,这么重大的变故让他一个阉人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
走一步说一步是前途看不清时的无奈选择,但未必不是生活的智慧,因为毕竟在走,多走几步也许就能看得清楚。如果当时就停下来,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小寒就是这样想。
她想,张龙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关西走了,他们便不提关西,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们只是闷着头往前走,一路向西。
所有人定目标时候,都觉得不容易,向目标靠近的时候,才知道是怎样的不容易。
如今,她和小山子骑着一匹马。怕她没力气久坐,小山子在她腰上拴了根绳子,把她和他自己绑在一起。他们这样跑不快,但一直在向前、向前。
走一段,小山子会问:“小寒姐,你累不累?”
小寒就说:“不累!”
“你不累,那我也不累!”
再走一段,他还问她累不累,她还说不累,小山子就说,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他就会把她解开,放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当然,不只是小山子这样待她。张旋和张龙都是。她坐过他们每个人的马,每个人都把她和自己绑在一起。
张旋没有真的去偷东西。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买东西吃。不过,他乐呵呵地说,小寒姐,咱可是离偷东西不远了!
她知道他们都没带什么钱。大家都是出公差,带钱有什么用?
她自己也身无长物。
如果有什么是不必需的,那就是脖上系的那颗田黄石,但这东西连碗粥都换不来,谁认它呢?
好在,一路都取水方便,这又是夏天,沿路找吃的对这几个优秀的军人并不太难。
张旋说:“要是让我把那个贩药材的抓住,我一定让他把所有的药吃个遍!”
小山子也非常赞同这个处罚的方法。他们想象那个贩药的家伙因为吃药出现了种种症状,这让他们快乐了一个晚上。
虽然他们没有提起关西,但现在,在他们的意识里,关西只是自己走了,他不会偷马弄得伙伴这么困难。真正偷东西的一定是那个贩药材的人。
……
张旋他们猜对了。
偷东西的人不是关西。他是看到关西一个人骑马走掉,他才得到机会的。他没有一路往西,而是又钻到山里去了。
这次出去,他非常有成就感,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偷到了金银,银碗和银筷子他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的,但那两对金钩,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件事,是必须炫耀一下的。
“兄弟们,你看,我出山一趟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本以为那几个官军是进山来打听咱们的,没想到还带了女眷。他们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好像都能顶着天,可是他们只顾着看天,却把地上的坑坑忽略了,一个个睡得跟猪似的……你们说这算运气呢,还是算技艺呢?”
众人围上去看那“收获”,一个个啧啧称赞。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看到那钩子,大家都不明白。
张良把那钩子拿了过来。
他们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决定了有些东西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他不一样,他是见过也用过的。
这是幔帐上用的挂钩!
能用金子做挂钩的,普天之下有几家呢,寥寥可数!而且,还用着银碗筷!自从统一货币以后,朝廷对贵金属实行管制,就是有钱,这东西都没有人敢加工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统一前的旧物,或者就是皇家自己用的。
“老贼,说说吧,这怎么来的!”他对那老贼说。
老贼得意地说:“嘿嘿,说来也简单,我看到几个官军装束的在找西行的向导,我就贴了上去。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打听咱们的,后来发现不是,就给他们指了指道儿。”
张良问:“他们从哪儿来,你详细说说!”
老贼摇头:“说不清,他们口音挺杂,似乎有人提到咸阳,还有人提到沙丘。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对那女的挺关切,总怕她死了似的。这个叫小寒姐,那个叫小寒姑娘,东西熟了还让她先吃。晚上睡的时候,怕她受凉还给她垫上。我以为是主仆关系,但那姑娘却说他们都是她的兄弟。他们的关系,现在想来都挺奇怪的……”
“小寒姐?”吴广一下子就激动了。“你说说她的模样!”
“模样?眉眼好像还是不错的,不过她病秧秧的,没什么看头,看上去,她快死了!”
“她是不是大眼睛?……燕赵地方口音?”吴广急切地追问。
人们哄笑起来,吴广这是想女人想出病了吧!
老贼搓着腮帮子想了想,说:“嗯,眼睛够大,人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口音么,好像也是的。她看上去挺有主意,虽然不说话,但谁都得听她的似的。那包袱就是她拿着的。”
吴广蹭地站起来,“她在哪里,你快说!你快说!”
老贼吓了一跳。吴广这是冲他要人呢?
“她,她应该向西去了吧,我指给了他们道儿,然后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吴广撇下众人就冲出了山洞。
此时,天空没有月亮,星空也黯淡不清。他处在高山之上,眼前只见雾霭重重,山峦叠嶂。一只鸟儿因为他的到来扑楞楞飞上更高的枝头,而他连枝头上的情形都看不真切。
西边,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因为看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都是疼痛的。
小寒,你到底去向何方?
你的家找到了吗?
你走后,大枣哥的家却找不着了……
……
他向高处攀爬,爬到顶,天很高,地也很大,眼前还是雾,他什么都抓不住,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寒,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雾把他团团围住,他挥挥手,还是撕扯不开,脚下踩的路却是不见了。
他冲着虚空高喊:“小寒——”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山的回声:“小寒——”,他又喊:“小寒——”,山又回答他“小寒——”。
喊来喊去,都是他一个人的对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李由的选择
二狗子和小虎一路西行比较顺,他俩有李斯签的公事签,可以入住驿站。虽说人数不对,不过二狗子编的理由也让那些驿丞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按照标准接待他们。
二狗子的理由是这样的:“姑娘本来要出发的,但因为身体原因还得耽搁几日,让我们俩先去给李由郡守送个信儿。”
一边是左相李斯,一边是郡守李由,中间还有一位姑娘,哪个驿丞不开眼非要盘问人家细节呢?算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接待吧!
就这样,一路来到荥阳。
求见李由比较容易,因为他们递上的是李斯的公事签,但对衙门值守的军士却说的是“为郡守家事而来”!
李由让他们进来。
一看他们的打扮,李由就眉头一皱。这俩人是军中模样,怎么扯得上家事?
小虎看了二狗子一眼,他嘴笨,自然是由二狗子来说。
二狗子一挺胸脯,上前一步说:“使君,我二人是从沙丘行宫来,受小寒姑娘所托,来送信的。”
“小寒?”一听到这个名字,李由的心就砰地一跳。“我父亲他……”。
他一时搞不清父亲的公事签怎么和小寒扯上了关系。
二狗子说:“李相他身体很好,请使君放心。在沙丘行宫,李相命令我等护送小寒姑娘来荥阳,只是……”
“只是什么?”李由急切地问。
“只是小寒姑娘她身体不好,要耽搁几日,就让我等先来送一封信!”
“她……到底怎么了?”李由不禁紧张起来。
二狗子一看心里就笑了。使君大人,重点是送信好吗?
“使君,她好像是便溏吧,只见人憔悴得很,这种事我等也不好打听。”
“哦!”李由沉默了。
小寒进宫的事,他是知道的。去年他回家休假的时候,去过后园,除了更加荒芜,那里没有别的变化。他打开过她的门,墙上有她画的人首鱼身的美人,而他坐过的那条炕上积满了灰尘。
两个儿子跟他说过她的事。他们的姥爷去小寒那里吃饭,姥爷不生气、很听话,还对人笑。这是孩子说的话。
扶苏被赶到上郡去了,却是委以重任,小寒被术士拘禁,却因为赵高的谗言进了宫。一对夫妻山水相隔,任谁听了,也是唏嘘。
他是他们的朋友,他爱过小寒,也许,现在还在爱着,他不确定。
听到她病了,他就心疼,这是真的,现在就心疼。
“信呢?”良久,他才想起信的事。
他脑子里全是她牵着马儿灵动的面容。那时,他们在渭河边上,水声阵阵,空气清新。
也在渭河边上,他对扶苏说,你不能苛待了她!
仍在渭河边上,他对扶苏说,不能让皇上见到她,小心她变成你的小妈,你都没处哭去!
不知道扶苏有没有为此事哭过。
他的话成真了吗?皇上出行还带着她,到底把她当什么?
“使君!”二狗子递上包袱提醒了下。
“哦!”李由从回忆中醒来,接过包袱。
打开来看,却是一件浅灰的衣服,李由不禁莞尔,小寒她总是穿灰,她想隐藏起来,但却总是炫目。
信写在衣服上,这是多急切的事,都不能好好地写在竹简上?
清秀隶书,一如过去所见,只不过,写得太急,都有些飘了。
………
李由将军,见字如面。如果从扶苏那里论,我该叫你一声大哥。然世事变化无常,小寒也不知道这混乱的身份应该如何称呼别人。想来,我的一切事情孩子们或者茹公主已经对你说过,所以,这些伤心事就不想提了。
今天我是在沙丘的行宫里给你写信。之所以想到你,是因为小寒把将军看作当世的一个伟男子、大丈夫,重情义,有担当。以下所说之事,送信之人不知详情,但无论从哪个角度你应该知道。
首先是,皇上驾崩了,小寒为免于陪葬的命运,自己吃了过多的火硝,以求留在沙丘行宫养病。这件事,先生是帮了忙的,小寒从心底里感谢他。
当然小寒也骗了他。因为小寒怕他不肯帮忙,说身体稍好要来三川郡投奔将军。
将军,小寒骗人,情非得已。因为小寒要分出身来搭救扶苏。
皇上生前不确立太子,忽然离世,身后之事最重要者当是接替皇位之人。这件事,皇上做了,病重之际也不糊涂,他为扶苏即位拟好了诏书。然,蒙毅被派去会稽祈祷山川,余李相、赵高、胡亥三人在侧。
小寒知道的是,诏书被改了,胡亥得意洋洋!
更不幸的是,李相不知什么原因,竟参与了此事。
将军,小寒拿生命发誓,有辱李家清誉的事,小寒绝不会信口胡说。只希望将军难够站出来,在事情还没有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将军去洗脱它、纠正它!
小寒这样恳求,当然是自私的。因为扶苏没有这样一个位置的庇护,他的命运就是死亡。在将军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命令他自杀的诏书也在路上。这件事,又是真的。小寒要去救他,千难万难,小寒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将军,让小寒这个外人把先生做的不当之事说出来,肯定让你震惊、羞辱、愤怒!如果小寒是在你的面前,小寒愿意为此下跪,任你责罚。
但是,还是要说出来。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的人品和胆量!
将军,让我们想一想,从古至今为虎作伥的下场!
胡亥与赵高是何等关系!先生若是继续为相,赵高岂能甘居人下,长久蛰伏?唯有排挤李相与冯相,他才能耀目朝堂!
再者,小人得志后首先要做的是,把一同谋事的伙伴清除掉,让秘密永远消失!
再说胡亥位置的取得。即便假诏之事无人知晓,他的上位在诸位兄长看来也是莫名其妙。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体现自己的权威他会怎么做呢?
兄长当然要杀掉,而姐妹就能逃脱吗!
胡亥他本来就是个狭隘、粗蛮、自私、冷酷的人,不是吗?
说句不矫情的话,小寒此刻非常担心茹公主和两个孩子。
以上所说,只是从个人、家族角度所做的判断,国家社稷方面,将军比小寒视野宽广,小寒不需赘言。
将军,小寒以羸弱之躯求你,于国于家,这件事,你都不能袖手旁观。去咸阳阻止先生吧,这件事在宣布新君之前它就不是事实,不是事实就能让它沙弥于无形。先生只是一时执迷,你去劝阻他,既是救李家,也是救国家!
将军的大仁大义,如果扶苏有幸活着,他一定会倾力回报!
如果他不幸死去,或小寒也不幸死去,就容我们来生再报吧!
来生,希望是个干净简单的人生!
尴尬人小寒叩首
…………
李由拿着这封特别的书信久久不语。中断几次,他才能继续阅读。
依小寒的人品和智慧,她不会说谎。
依父亲的性格和心胸,他完全可能做这种事。他一生所得非常不易,他最大憾事,就是兄弟们出息的不多,他总是拿李家和蒙家相比,总说,看看蒙恬兄弟!会不会,因为预期到扶苏上位后蒙家地位的改变,导致了他与赵高合作的冲动?
真是老糊涂了!
扶苏上位后会亏待他李由么?
即便扶苏不喜欢父亲,但他也不是个偏狭的人,会排挤整个李家!而扶持了胡亥上位呢……,那胡亥是个什么东西?!
老糊涂!总是只看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他默默地把衣服折叠起来。眼前想像着小寒写这封信时候的为难。这个聪明的女人,她把他的一切反应都想到了,震惊、羞辱和愤怒!
但是,小寒,你还漏了一点,我对你的怜惜!
你为了逃脱,居然毁坏了自己的身体!
为了救他,你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当初,我真应该把你掠到荥阳来,如果那样,你的一切苦难都不会发生。我将把你藏起来,给你一个安详的人生……
……
小虎不安地蹭了下脚,这动静打扰了李由。
他抬起头,发现地上那两个送信的还站着,他不得不回神想想现实的问题。
他斟酌了下,问他们:“你们和小寒姑娘是原本就认识的吗?”
二狗子点点头。
李由没瞅他,却看向一脸老实相的小虎。“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虎涨红着脸说:“护送大公子去上郡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小寒姐帮我们赚钱,就是造纸张卖钱!”
二狗子捅了他一下,不让他说。他却抻着脖子说:“就是么,小寒姐就是帮我们很多!”
李由明白了,小寒有恩于他们,他们这是报恩来了。因为这样的关系,小寒才敢把这样的事托付给他们,她也真是费尽心机了!
他拿起笔来,抽过一卷竹简,打开,写上“李相”、“诏书”、“吃饭”、“咸阳”“叩首”、“小寒”、“休息”、“将军”、“驾崩”、“处死”、“扶苏”几个词。
他板起脸冲他们说:“过来看看,这里写着吃饭、休息、咸阳,处死等几个词,你们选到什么就是什么,每个人一次选两个。”
二狗子和小虎面面相觑。
二狗子说:“好吧,我先选!”他上前来,想也不想,随手勾划起来。他选了“咸阳”和“处死”。
李由问:“你为什么不看清楚就选?”
二狗子说:“看清楚了也不会选,因为就不认识字,除了“咸阳”其他都不认识。”
李由又朝着小虎看了一眼,小虎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竹简上的字,嗫嚅着说:“使君,我也只认识‘咸阳’两个字,因为见得多了,便认识!”
李由的眼睛从这个身上移到那个身上。最后,他问:“是小寒教你们说不认识字的吗?”
小虎老实回应,“小寒姐问我们谁是不认识字的,我们俩个算是不认识字的,就被挑出来了。还说,若是使君问起,我们俩个认识字吗?就让我们说不认识!”
二狗子气得直跺脚,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多余的话说出来干嘛?!
李由不禁摇头,这人是真老实!
小寒也真是把一切都想到了,怕自己恼羞之下杀了他们。
确实,刚才读信的时候,忽然生出那么一念,这羞耻的事情是要永远掩埋起来的。
看来他们是真不识字,也是真心帮忙的!好吧,那就帮忙帮到底吧!
“你们俩,现在跟我回咸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到地方了
小寒又一次被村子里的鸡叫唤醒。她欣喜地看着云层后面露头的阳光。
每天晚上她都以为要累得起不来,明天可能睁不开眼,而天一亮,她都会醒来,感觉腰很空,肚子也很空,这就是说,她还活着。
小山子也醒了,他没有动,就让她那么靠着。
“小山子,我又醒来了!”这句话,她说得很欣喜。
小山子没理她。他会跟着她走下去,但是他越来越怀疑这样走下去的意义。只是,他和关西不同,他是不会丢下她的。
扶苏当然是个不错的皇子,让他做皇帝比其他人强。但是,小寒这样熬下去,一天比一天瘦,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他却觉得怎样都不值。
小寒当然不会跟他去隐遁山林,小寒的世界比他宽广,但他还是禁不住去想,如果我们不往下走了,就这样停下来,过一过鸡舍田家的日子好吗?
他想,他一定会把她养得胖胖的,不让她过这种劳心劳力担惊受怕的日子。
“好啦,我们吃点东西走吧!”小寒欢快地提醒他。
小山子只好去把火挑旺。昨晚张旋偷鸡成功,他们好好地吃了一顿,今天熬些面糊就可以出发了。
正烧着水,“扑”地一声,眼前又是一只死鸡。张旋一屁股坐过来,大喇喇地说:“快点吃,要不这村的人就要找过来啦!”说着,他拿过铁壶就去烫上面的鸡毛,一边烫还一边说:“可惜工具不趁手,要不,鸡血放出来给小寒姐喝,一定是很补的。”
这话,说的小寒嗓子眼儿里直痒痒。
“扑”,又是一只鸡落在眼前的地上,张龙来了,却没坐下。
“快装起来走人,有人找过来啦!”他说着话就去解马的缰绳。
张旋眼疾手快地收拾东西。
小山子熟练地抓起绳子绑在小寒的腰上,自己翻身上马,张龙一抬手把小寒托上去,小山子两下子就把自己和她绑在一起。
“你好了吗?”小山子问。
“嗯,好啦!”她抱紧了他的腰。
小山子打马就跑。
小寒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真暖和,最近她越来越怕凉,多亏了他总让她靠着。
早上起来这会儿是她最精神的时候,这时候她能直起身子抱着前面人的腰,可是过上一会儿,她就要委顿下去,如果不是这根绳子,她都来不了上郡。
上郡到了,肤施大营也就不远了,她终于不用奔波,也终于能够见到扶苏。他一定神气活现地站在他面前,对她说:那宣诏的一来,我就火了,去你娘的,父皇怎么会说这种蠢话!咔嚓一刀,我就把他斩了!
他会说,小寒,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我要好好地活着陪你呢。你让我等着,我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他会说,小寒,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描绘的图画,我们要让华夏子民衣食丰足、安居乐业,老人颐养天年,孩童健康成长……
……
小山子觉得后背湿湿热热的,他问:“你怎么了?”
小寒吸了下鼻子,说:“我哭了,高兴得哭了!也许今天、或者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扶苏了!”
小山子心里一阵怅惘。他拍拍小寒扣在腰间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愿她的愿望能够实现,但愿他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
……
……
肤施大营附近的道路旁。
扶苏刚刚打发走红叶派来的三顺,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他选了棵杨树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耳边是夏天的鸣蝉和河水流动的哗哗的声音。
这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停歇,就像他的生活,实在让人觉得倦怠无味。
不打仗,是好事,可是日复一日就是这种生活:营房建设、阵法训练、士兵打架、打猎牧马……
他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他想念咸阳的家,想念孩子们。想念小寒。
但是他得把小寒这篇儿跳过去,她已经不是他的了。肤施城里那个借住过的房子他再也没有去,那个箭与盾的头饰他也把它丢在茫茫蒿草里了。
丢掉它的时候,他觉得轻松。他以为自己可以过一个标准军人的生活,严整、单纯、阳光。
结果,还是不行!他的冬天和北方的大漠一样望不到头。
“非诏不得还都!”这是父皇在坤宁院大厅里的声音。
他不知道父皇是不是把他忘了。好久,都没有父皇的消息,他不再派谒者过来调查,也不再送人送东西。
他又一次出巡了,一路往南又往东。他带了胡亥,那个永远长不大,永远不懂事的弟弟。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话说得真是不错!
有时候,他羡慕蒙恬。长年在军队中生活,他喝酒、打猎、带兵、习武都过得有声有色。他想,给他十年,他都找不到蒙恬这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做不了一个标准的军人!
“监军!”
“大公子!”
执行任务回来的军士见了他下马行礼,他抬抬手,让他们先走。
又有一队军士骑着马过来。他只好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翻身上马。他是监军扶苏,不能让军士们看到他惰怠颓丧的一面。
到了大营,门口执守的军士给了他个甜腻地笑容,他冲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他跟他说过几句话,有次,他问,你还记得《满江红》吗?那人说,会背,我还教会好多人背呢。他让他背给他听,他真的背得挺好。
现在,墙上的《满江红》已经非常模糊了。他看了一眼,就匆匆走过。
过去了,真的过去了!他都不想有记忆,他但愿他的过去就像这面墙壁一样模糊不清!
“监军,刚刚宫里来人了,说是来传诏的,所有在家的将官都去议事厅了!”
“传诏?”
是父皇要让我回咸阳吗?还是……
扶苏把缰绳丢给那报信儿的人就直奔议事大厅而去。
……
一进议事大厅,他就觉得气氛不对。
以他这些年来的经验,如果有好事儿,上差们都会眯眯笑着,先递一个善意过来,好宣布完了事情讨赏。哪有这样绷着一张脸讨嫌的,也不看看面前的对象是谁!
他打量着那个坐在上首的太监。这个人他似乎有点印象,圆脸肤白,细长的眼睛稍微有点吊梢,他好像总是跟在梁辰后面的,平时直不起腰来,这会儿倒是挺胸腆肚地坐在那里,看人也是傲岸的。
他心中不由一阵厌恶,尼玛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到这里来充当行令的。
他朝蒙恬看了一眼,蒙恬点了下头,示意他到他身边来。
他走了过去。
那上差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军官,拉着腔调说:“在下梁辉,蒙皇上信任,来肤施大营传旨。各位将军,听——旨!”(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扶苏……自由了
梁辉的最后一句话结束,副将王离呆了,继而狂喜。一瞬间他体会到什么叫幸福的晕眩。
可是,其他人等均陷入了惊愕当中。
两个副将任明和李来福不敢置信地看看梁辉又看看蒙恬,他们很难相信瞬乎之间大将军的职务就换人了。而大公子,皇上居然让他自杀谢罪!
这是要闹什么?!
整个议事大厅陷入诡异的沉寂。
然而这种沉寂却像绷紧了的丝绸,看上去它华丽平静,却随时会有裂帛的脆响,让人惊惧或者惋惜。
蒙恬把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不服,我要求复议!”蒙恬愤怒却不失理智,他沉稳响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梁辉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啊,蒙将军,这是皇上的意思,这还怎么复议呢?”
“我不跟你说,你不过是个传旨的,你对大秦的律令知道多少!”蒙恬不屑地驳斥。“按照大秦官吏的相关处罚规定,对于上级给的处罚,官吏有权要求复议!我要皇上亲自告诉我,哪一项考核蒙恬没有做到,哪一项要求蒙恬没有达到,如果今天以这个缘由把蒙恬交给廷尉署问罪,那么,以往皇上给的那些嘉奖算什么?是蒙恬有罪还是皇上糊涂?”
说着,他哗啦一下解开袍服,露出肩膀上的疤痕。
“说我蒙恬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蒙恬要问问,军人是不是要不停地战斗才叫进取,我们浴血战斗的目的是不是享受和平?如果蒙恬有罪,是不是所有享受和平局面的军人都有罪,那么,在咸阳或其他地方,依赖着和平局面过上安稳日子的那些人他们有没有罪?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问罪?”
他的话语震耳欲聋,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议事大厅的中央。任明和李来福明显地受到感染,他们不满地看着传旨的上差,而凭空得到晋升的王离也变得不安起来。
全天下都知道,平六国的战争不是王家打下来的就是蒙家打下来的。王家和蒙家的竞争关系一直存在,皇上把他放在上郡,做蒙恬的副将,是配合戍边,但未必不是一种钳制。以他的身份,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蒙恬心腹,也永远有可能取代蒙恬。他自认大将军的职务他完全可以胜任,但就这么诡异地拿掉蒙恬而把他推上去,这让他觉得前面的路看似平坦开阔,却似乎是泥淖上面盖了一层虚土,一不小心就要踩空似的。
梁辉不由紧张,局面似乎不好把控了,他尖声叫嚷:“新任大将军王离,请把无干人等带出大厅!肤施大营如果有任何异动,将唯你是问!”
王离说了声“遵旨”,从地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之后,他停下来,回身,不声不响地望着任明和李来福。
任明和李来福如坐针毡。
蒙恬说了一句:“没事,去吧,看好大营!”
两人这才向门口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扶苏、蒙恬和上差带来的八个军士。
梁辉下令:“来呀,把蒙恬的武器下了,押至咸阳交廷尉署问讯!”
两个军士冷着一张脸向蒙恬走了过来。
蒙恬一抬手,傲岸地说:“慢着,蒙恬的武器轮不到你们碰,蒙恬这个人也轮不着你们押送,我倒要看看廷尉署的哪个官差能找出我的罪名?”说着,他解开身上的佩剑扔在地上。
那两个军士尴尬地站在当地,看着下令的梁辉。
“看什么,押起来啊!”梁辉恼羞成怒。
那军士又走上来,意欲把蒙恬绑起来。
“谁敢?”蒙恬怒目圆睁,大声呵斥:“看来你们忘记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信不信,只要蒙恬冲着门口喊一声,你们今天就出不了大营?”
那两个军士又犹豫了。对于这种一身杀气的前辈军人,他们本身就是畏惧的。
梁辉更加恼羞。他只好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公子扶苏。
“公子,圣旨已下,执行吧,结束之后,梁辉就要赶回去复命了!”
“扶苏要看看诏书!”扶苏沉着脸说。
梁辉把诏书递给他。
扶苏看了片刻,把诏书还给梁辉,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把佩剑摘下来,看看剑鞘,一下子把剑抽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蒙恬怒吼。
扶苏凄然一笑,转向蒙恬。“大将军,你去复议吧,扶苏不想了。父皇,他他驳回了扶苏改变奖励军功制度的建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骨子里,他仍然向往阴山以北、大海以东的土地,我们如何努力都满足不了他的梦想!……现在,他要军人不断地征服下去,而我们不是这个人选。所以,我们要走开,他让别的人上来……
从小,父亲就蔑视他的儿子,我没有什么事情做得让他特别满意。他总是那么那么不满意!弄得我那么那么小心!我本来可以很开心的童年没有,我本来可以很放纵的青年没有,我早早地就少年老成,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
他蔑视我的社会理想,蔑视我的尊严,剥夺了我爱别人的权利,今天他还要剥夺我的生命……,好吧,拿去,扶苏不要了!
拿走了我的命,我便从此不是他的儿子,扶苏……自由了!”
他语气平缓,却泪流满面。他笑着给了蒙恬一个抱歉的眼神,举起剑就架在脖子上。“来世再见吧,兄长,朋友!”说完,手上往下一按。
“你别犯傻!”蒙恬怒吼,并且紧赶一步。军士们忙冲上去拉他。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惊恐的叫声:“不好了,大公子,小寒姑娘死过去啦!”
接着又是一声:“死过去了,小寒姑娘在营门口死过去啦!”随着声音,跌撞进来一个人。
“小寒?”蒙恬停下撕扯跟着叫了一声。
“大公子,小寒姑娘她死过去啦!”喊话的那个人正是蒙恬的亲兵。
“小寒?”扶苏一下怔住。他“啊”地嚎叫一声,扔下佩剑就跑。
蒙恬弯腰捡起佩剑,也急速跟上。一时之间,议事大厅只剩下梁辉一行。
他们都懵了。
一个军士问:“怎么办?”
梁辉强作镇定,举了举手中的竹简说:“没事的,圣旨总要执行,他们不敢抗旨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
小寒醒来,是在扶苏的怀里,也是在议事大厅里。
这时候扶苏流着泪,把她紧紧地贴在胸口。她不相信还能看到扶苏,伸手撑了扶苏的肩膀一下,哑着嗓子说:“让我看看你!”
扶苏听话地放开她。
她抻出食指疑惑地摸着他的眉骨,然后刮过鼻梁,又把她的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是他,就是他!
“你留了胡子。”
“嗯,你不喜欢可以剃掉它!”扶苏汪着眼泪。
小寒笑了,她俏皮地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留它!”其实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这样亲下巴好像怪怪的。”她还是顾忌着身边有外人。
扶苏也笑了,这才是他喜欢的对话方式。
“你脖子上……”小寒忽然不说了。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缠的白布。那里有血的印迹,触目惊心!
而他的身上也是,一如她梦中所见!
“没事,不疼!”扶苏安慰她,又要抱她。
小寒摇摇头,她努力把扶苏推得更远些,然后强挣扎着站了起来,小山子冲过去要扶住她。
小寒伸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平静地看着扶苏:“扶苏,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那诏书是假的!”
她声音不高,却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在场的人各自惊诧。
蒙恬急切地问:“姑娘,你知道?”
小寒点点头,笃定地说:“我一直跟随皇上舆驾”。
梁辉急了,他恼羞地:“你胡说,那几天皇上根本不想见你。皇上的事你怎么知道?”
小寒轻蔑地问:“皇上不想见我?梁公公的意思是说,皇上对你说过,他永远、坚决不想见小寒了么?我都不知道梁辉公公在宫里的地位都超过梁辰公公了!”
梁辉羞愤地反驳:“闭上你的巧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妇人!你敢说皇上要见你时你去看他了吗?!你真的伴随在他身边吗?”
小寒鄙夷地笑了,她轻声问:“梁公公,请问皇上什么时候要见小寒,小寒却没有去见他?”
“临终时!”
“哈哈,你终于说实话啦!”小寒笑得如癫似狂,眼泪都出来了。
梁辉后悔地捂住嘴巴。他恐惧地望着小寒,又把眼光移向须发皆怒的蒙恬,他下意识地就想缩起来。
扶苏一步过去拧住了他,“说实话!”
“我是上差,……殴打上差,就是谋逆!”梁辉死命挣扎。
蒙恬近前一步,拍了下扶苏的肩膀:“放开他,让他说!”
扶苏赤红着眼睛推开他,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梁辉狼狈地稳住脚步,回身仇恨地望向小寒,厉声喝问:“刁妇,即便皇上驾崩,你就能说诏书是假的吗?”
小寒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镇定地说:“诏书三个内容,一是让扶苏自杀谢罪,二是要把蒙恬将军治罪,三是把上郡大营的一切权力全部交给王离将军。请问上差,对也不对??”
“呵呵,你知道诏书的内容,就能说它是假的吗?”
小寒又笑了。“请问上差,如果我知道诏书的内容不能证明它为假,请问,你怎么证明它为真?”
梁辉被问住了。
小寒继续追问:“皇上驾崩,你来传诏,却不告诉皇子真实的消息,你到底意欲何为?赵高给了你多少好处?”
“啪!”无比响亮一个耳光抽在梁辉的脸上。是扶苏!
他抽完了又下意识地去压住脖子上的伤。
“拉下去,杀!”蒙恬下令。
张龙就近一把抓住他,把他扔向门外的地上。几个人扑上来捂着嘴就把他架走了。
屋里一时安静了。跟着梁辉过来的军士们紧张地缩在后面。
小寒虚脱了一般,疲累地撑住墙壁,眼看就要顺着墙壁往下坐了,扶苏流着泪过来扶她,她却摆摆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她的眼光投向张龙,又转向小山子,笑着笑着,却哭了。
她问:“张旋呢?我的兄弟?”
张旋从她后边绕过来,感慨地说:“小寒姐,我在这里!”
小寒点点头,把手伸给他。
“兄弟,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说完,她嚎啕大哭,哭得坐在地上,好似有千年的委屈一样。
小山子也蹲下哭,张龙噙着眼泪把脑袋扭向别处。
小寒哭到痉挛,扶苏抱也抱不住,直到哭得再次昏死过去,她才安静了。
蒙恬默默地退出来,临走时,他对其余人说:“出来吧,让大夫进去,你们都跟我来!”
……
小寒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在扶苏的房间,这也是小寒曾经住过的地方。
“你醒了?”扶苏温柔地招呼。
“嗯。”她一时有点空白。看看这屋子,才觉得这一仗她真的打胜了。
“吃点东西?”
“嗯。”
扶苏高兴地出门叫人准备饭。
小寒懒懒地躺着。她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扶苏抱着她,欣喜地抱着她,那时她就像回到了从前,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宠爱他。可是,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她突然觉得心里一个什么东西“叭”地一声断裂了。看到他因为一个假诏书而闹到自杀,她应该是觉得痛切的,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四周就像荒野一样,她反而平静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说:扶苏,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
真的失望!
看着扶苏温柔地对她,他的笑也变得陌生。
有的人用死来表达绝望、或者反抗,而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这种方式在有些人看来高贵纯粹,但她绝不认同。她觉得人其实可以委屈地活着,然后用其他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态度。
如果死,那就只剩下句号了,连个惊叹号都未必赚得到!
这时,门响了,扶苏进来,他小心地端着托盘,放在炕几上。然后跪在炕上,把她小心地扶起来。又跳下地找了擦手的布子,弄湿,再折回炕上拿着她的手细细擦拭,就如以前她为他做的一样。
小寒心里湿润润的,这是个好男人,他对她始终不能忘怀……
但他会用绝决的方式证明自己的高贵。他是个不容别人置疑的男人。然而又不会反抗,只能用死。
虽然反抗皇帝是不容易的,应该体谅他的处境,可是,她的心里总是别扭的。从前世到今生,她喜欢的男人一直是野草样顽强的男人,而不是这样大风一来就会嘎巴断掉的男人。
“小寒,想什么?快吃!”扶苏催促。
“嗯,你也吃!”
扶苏高兴地抓起筷子。
“扶苏,这里还疼吗?”她指了指脖子。
扶苏“嗯”了一声便开始吃饭,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有伤,脖子不敢随意抻动,就那么僵着往嘴里扒饭,样子显得很滑稽。
她决定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从心底里,她都不愿去想。
扶苏没有忘记她,她决定忘记这件事情。
“扶苏,你得回咸阳去,和蒙恬一起!事情很急。”她这一仗只能说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最后的结果还得要扶苏冲上去。
“嗯。”他僵立着吃饭,看神情他的心很乱。
两个都不再言语,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吃完了,扶苏说:“我让人烧了水,一会儿给你洗澡。你躺一会儿,我去找蒙恬商量事情。”
小寒点了下头,就推开饭碗躺下了。
门响了,扶苏出去。
一会儿,门又开了,是丁满,他进来收拾东西。本来他想热情地招呼一下的,但看小寒没有精神,只好笑笑,就端着托盘出去了。
一屋子的静谧。
经历了病痛、奔波与焦灼的期待,这安逸显得那么不真实,小寒想,这不是梦吧?
她扯过旁观的单子蒙在头上,这是扶苏的味道,她熟悉的男人的味道。这是真的,不是梦。
希望,一切如她所愿,他去冲锋陷阵,他去力挽狂澜,他去实现国泰民安!
而他们俩,也能如她所愿——回到从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带上她,她是人证
蒙恬一见扶苏就伸出手指虚点着他。扶苏惭愧地摇头笑笑,叫了声“哥”。却又伸手去按住脖子上的伤口。
蒙恬就知道这是不让他提了。
“多亏了小寒!这女人,我是服了!”
扶苏也感慨地“嗯”了一声。这次,他连头都不敢动了。
“那个叫张龙的说,她吃了药才得以脱身……,有这份算计和勇气的,你我都未必……”
“大将军,”扶苏打断他,“小寒说事情很急,我们得一起回趟咸阳。”
“嗯——”蒙恬点了点头。继承皇位是扶苏的事,但现在把他也牵扯了进去,他必然要回去亮亮相。何况,这是重新划分权力的机会呢,岂能错过!
“那么,把小寒带上,她是证人!”
“不行,她病着,很虚弱,得留她在这里休养!”扶苏不同意。
“大公子!”蒙恬一把抓住他,逼视着他,“你知道这是多重要的事吗?你看过那诏书,你不是也确认它是真的吗?小寒说它是假的,她以生命来维护事实,我们就从情理上来推断它是假的。你若是回咸阳,怎么证明它是假的呢?”
扶苏语塞。
蒙恬拍拍他的手,郑重地说:“带关重大,轻重缓急大公子可一定不能……弄错呀!”
扶苏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最终,他点点头。却又被这个动作牵拉了伤口,只好捂着脖子说:“好吧,那就准备,我去跟她说。”
他说完就转身出门。
门口站着的亲兵叫了声“大公子“,他也没有搭理,只是端着肩膀,表情沉重。
那亲兵不禁慨叹。事情的发展简直就是风云诡谲。
要说这件事情他绝对算是一个功臣。议事厅里发生的事他本来不知道,他只知道上差是来宣布事情,他没有资格列席,也并不真正关心,他是要去营门口通知一件事情,哪曾想,正遇上奔波而来的小寒一行。
那时,他们正与门口的人交涉,要进去。而营门口的人免不了一番盘问。小寒急了,看到他就叫他,而他并没有一下子认出她来,因为她太瘦,也太脏了,跟叫花子一样。
当时小寒急切地问:“宣诏的人来了没有?”
他说:“来了,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所有在家的将官都进去了。”
小寒问:“大公子呢?”
他说:“在呀,也进去了!”
小寒“啊”地一声就不再说话,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看看,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要不是他紧急送信儿,大公子可就真的抹脖子了,多险呀!
她来的真好,把大将军也救了!
“刘宣,进来!”里面的大将军发话了。
他应了一声进去。
蒙恬说:“准备东西,去咸阳!……通知在家的副将到这里来!”
“是!”
……
营房里,小寒沉沉地睡着。扶苏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又放下。
她真瘦,也真脏,一身的土味儿和汗味儿。
这一路,从沙丘到肤施,硬是在马背上过来的。那个张龙讲,他们把她绑在人的身上才到了这里,有的地方,只好背着她。
她是拿她的命来救他!
扶苏大滴的泪水掉了下来,滴在小寒的手上。
得知父皇驾崩他震惊多于难过,看到小寒这样拼命,他却真的不能自已。
他应该拿他的命来回报她的!
“扶苏,你哭了!你坏,你让我睡不踏实!”小寒轻笑着责备了一句。
“你心里惦记事情,睡不踏实吧?”他也故作轻松。
“哪有?剩下的是你的事情,男人冲上去,女人退下来,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扶苏不禁苦笑,她都这样说了,还让他怎么开口呢?
“小寒,起来洗洗,太脏了,我都没法抱抱!”他把她扶了起来。
小寒应声抱怨:“我也知道太脏了,我都想把自己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亲热低切,就如一般夫妻一样。
扶苏帮小寒脱光,小心地把她抱到桶里,小寒发出幸福的嘤咛。
“扶苏,真舒服!”
“嗯,以后,扶苏会经常帮你搓澡。来,我们先洗头发!”
小寒听话地配合他。
洗着洗着,扶苏不禁泪流满面。
小寒太瘦了,他手底下是一条一条的肋骨!她吃了多少苦!
“不许哭,你是男人!”小寒伸出湿手给他抹眼泪。然而,她自己的眼圈也是红的。
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他的心疼得厉害。
“好吧,想哭就哭吧!”小寒只好让他抱,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她有意识地躲着,怕沾了水。
心里仍是不舒服。
只要这伤存在,它就提示她,这是个曾经自杀的男人,他用自杀来表达自己的不容置疑或不可践踏。
可是,人活着,就真得不能让别人置疑一下吗?
……
草草地洗完,两个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扶苏抱着小寒。
她弓着腰,像一只小虾米,沉沉欲睡。
现在,扶苏觉得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她瘦得不再有充盈满怀的感觉,她只是让他痛惜。
他艰难地开口:“小寒,蒙恬说,我们需要一起赶回咸阳。……我知道你需要养着,可是,到时可能需要一个证人……,最好还是不要兵戎相见,那样,动静太大了……”
“小寒,你在听我说吗?……时间不多了!”
“小寒!”
“不要说了”小寒平静地打断他,“我听到了。让我睡!车子准备好了,抱我上去就好!”
扶苏听出了小寒的怨气,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小寒盖了盖。
他也好想这么安稳地抱着她睡一会儿,可是,能吗?
……
…….
午后时分,车马就都准备好了。
蒙恬走到王离面前,坦率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王将军知道了。蒙恬要回咸阳处理事情,可能还要平乱,……这种事情,不到万般无奈,实是不想!……这里是大秦边塞,咸阳的北大门,蒙恬走后,边防安全以及大营事务就拜托给将军了!”
说完,他对着几位副抱了抱拳,行了个军中之礼。
王离深吸了口气,爽快地说:“放心走吧,王离和几位将军必当像从前一样尽心竭力!”
蒙恬欣慰地点了点头。
扭头看,扶苏正小心地把小寒抱了出来,放在车上,她小小的,弱弱的,像个婴儿。他不由又是一阵感慨,这女人,她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一个军士蹬蹬蹬跑了过来,扑通跪下。
“公子,不能让小寒姑娘再赶路了!她是病人!”
说话的,正是陪小寒一路奔波而来的小山子。他仰着头,乞求地望着扶苏。
“你——起来!路上扶苏会尽力照料好她的!”扶苏端着肩膀。
“公子!她真的不能再颠簸了,让她好好地养着吧!”小山子把头嗑得砰砰响。
好多人都看了过来,扶苏有些恼羞。
“你起来,这是你该插手的事吗?”他不能低头,只好耷拉着眼皮。
“公子,她是病人!”小山子只是执着地恳求。
小寒只好又从车里爬出来。“小山子,起来,快起来!”她要跳下车去扶他。
扶苏伸手阻止。
小寒只得探着身子好言宽慰:“小山子,没事,现在条件好多了,可以躺着,不用为吃的发愁,也不用担心公子有事,你起来,啊?我们一起回咸阳!”
小山子只是红着眼圈,跪着不起。
张龙过来,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他大声呵斥他:“走!”还幅度很大地踹了他一脚。
小山子低着头走了,他勾着背,耸动着肩膀,像个孤独的孩子。
扶苏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向蒙恬。
“走吧!”
蒙恬跨上马,对着后边的车马沉稳地扫视了一眼,一挥手,下达命令:“出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