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我不瞒你 ,你相信我
耳边又是车轱辘和马蹄的声音。小寒觉得好像一生都是在车上过的似的。听到这声音,她只觉得厌倦。
扶苏仍然抱着她。她躺着,他就侧躺着,不知怎么,小寒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次出土过程,墓穴打开,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骨,看客说,这叫“死了都要爱”。
小寒不禁讽刺地笑了,死了还怎么爱,活着才能爱。
扶苏问:“你在笑什么?”
小寒说:“我在想我们在路上偷鸡的事儿,要是那天被人家逮住,我们可就不能赶到大营了。”
扶苏叹了口气。把头埋在小寒的头发里。
他心里百般感慨,有仇恨、有羞愧、有怜惜,百味杂陈。
“扶苏”,小寒说:“张龙、小山子、张旋他们几个是帮了我、也是帮了你的,你可不能忘了他们!”
“我知道,不会忘了的。”
“那就好,我就怕失信于人。要说这种事不光是利益,冒那么大的风险,恐怕命都要搭进去,人家也是讲大义的,人家还是觉得你做皇帝比其他人好,才肯冒这个险!”
“知道,我心里有数呢!”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讲给你听。”
“你说!”扶苏不由紧张。
“二狗子和小虎,你还记得不?”
“嗯,跟张龙一起的,记的。”
“那就好,我派他们俩个去找李由了,他们是和我们一同从沙丘出发的,要是顺利的话,李由怕是也出发了。”
“嗯?”扶苏腾地坐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口牵动了,疼得他一呲牙。
他问:“找李由做什么?”
小寒招手,“你躺下,我悄悄跟你说。”说着,她指了指车外。那车伕她不认识,信不过。
扶苏只得重新躺下。
小寒趴在他耳朵边上说:“沙丘做假之事李相也参与了!”
“什么?”扶苏诧异地叫了起来,继而气愤不已。
“你悄点声,你还要不要好好解决问题啦?”小寒责备。
扶苏只好闭上嘴、合上眼装死。
“你只需听着,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就不讲了。”
“嗯。”
“好了,那我就讲给你听。我让二狗子和小虎给李由送了封信,直陈其中的利害,让他到咸阳去堵截皇上的舆驾。只要李由把李相的想法扭转过来,你的事就好办啦。”
扶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寒。
小寒说:“想说什么悄悄说!这事不能让蒙恬知道,张龙他们也只是知道一点,我不会把李家的丑事告诉别人的,我得为李由的脸面和前途着想。”
扶苏直皱眉:“你就这么相信李由?”
小寒反问:“你不相信吗?”
扶苏语塞,过了会儿他才说:“不是不相信,而是在这种重大的变故面前,人的考虑是很多的。李由和他爹,他们的利益本来就是一体的嘛,他爹能想到的关节,他想不到吗?……何况,毕竟面对的是他爹,儿子在爹的面前,有些话总是不好讲的,还没说话,先就矮了一截,还哪能谈得上说服呢!”
小寒摇摇头,想说:李由和你不同。他们父子和你们父子不同。你是在父亲面前永远都直不起腰的人!
但她也只是想想,却并没说出来。
瞟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她闭上了眼睛。
扶苏说:“小寒你费心了。成不成,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上往前走了!”
小寒睁开眼,直直地打量着他,沉声质问:“什么叫硬着着皮往前走,你是必须胜的!蒙恬带的兵是做什么的?五千人,这不就是给你压阵的吗?你只要往前一站,咸阳的兵谁能指挥得动,就凭赵高他一个赶车的?你硬气一点好不,你是应名应份的!别管诏书的事,有没有诏书,那位置都是你的!”
扶苏再次沉默,过了会儿,他试探着问:“小寒,那诏书真是假的吗?”
小寒上手就掐他,“你是怀疑我吗?我拿命出来助你成功,你还怀疑我吗?”
扶苏夸张地呲牙咧嘴,“好我的小寒,你要不解恨就再掐上几把,把这几年没掐上的都补回来!”
“哼!”小寒气恼地转过头去。这家伙就是会哄女人!
扶苏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怕外人不信生出太多的枝节,……能不动兵最好不动嘛!”
小寒沉默了。过了会儿,她躺平了,对着车子的顶棚说:“扶苏,我以前告诉你的事很多是真的,你不信。现在我再次告诉你吧,那假诏书我根本就没见过,可是我就是知道它的内容。就像我告诉你赵高是坏人,你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扶苏愕然。他支起身子仔细打量着小寒。伸出手想摸摸她却又缩了回去。
小寒平淡地说:“你不用像看鬼一样的看着我,我脑袋没病!我们吵架那次我把实话都说了,你却不信!我就是逆着时光走过来的。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命运,我躲着你是因为我不想做寡妇,谁知道你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我。……我不要孩子也是因为这个,我不想他一出生就被胡亥杀死。现在你知道了,你那个弟弟不是好人!我都不知道皇上的死是真的病死,还是他们使的手段,他们那些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扶苏还是愕然。他干脆坐了起来,屈起腿,抱着头。
小寒没有像以往一样,抱着他安慰他。她叹息着说:“我就知道是这样,早告诉了你,你不会把我当正常人一样去爱,你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享受每一天的生活。……这种事,不能说,躲不过,只能我一个人偷偷地对付他们。我以为我可以的,结果还是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然后用这条命去做次赌博!”
小寒的语调沧桑的像个老人一样,一时间,扶苏的心也像生了老茧。
原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不能说,躲不过,让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害怕和迷惑!
因为这些不能说、躲不过的事,他们吵架,他怀疑她,并且侮辱她!
本来,只要他信她,事情就没有这么糟糕……
为什么他做不到相信自己最爱的人?
他转过身来,重新抱着她。“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现在知道你以前为什么那么做了。”
小寒问:“你不害怕我吗?我跟你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扶苏僵着脖子说:“不怕,你是妖是鬼我都不怕。是我把你牵累得太多了!”
“好吧,希望我们以后互相信任,我不瞒你,你相信我。”
“嗯。……小寒,这之后呢?改变了吗?”
小寒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她无奈地说:“扶苏,说来挺滑稽的,你就当个故事听吧。这之后,也就是皇长子自杀之后,少子胡亥继位,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一幸免,统统被他所杀,因为他们都在置疑他位置取得的合法性。而不少地方的农民都发动了起义,他们的借口就是,贤能的皇长子该继位而没有继位。……后来,大秦覆亡了!”
听了小寒的话,扶苏的心仿佛压了一座冰山。他觉得自己也是死过去了。他捏捏自己的胳膊,又摸摸小寒的脸,有点茫然无措。
小寒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这种事不能讲的,讲了,你一天的快乐都没有了!”
扶苏没说话,良久,他抱住小寒,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他真的觉得感受快乐的能力被冻住了。
小寒又说:“往下走吧,事情不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吗?我赌不赌得赢,全看你够不够勇敢!”
“我够的,你看着!”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
“够吗?”
“嗯,你看着!我也赌上一条命,就不信压不赢!”
“好吧,再告诉你一件事。在平原津的时候,我找蒙毅谈过了,我把利弊关窍能说的都说了,如果他也悟不到,那就……。算了,他那人傲慢得很,我也不寄多大希望,如今我们能活着往咸阳赶,他悟到悟不到也无关紧要了。”说到这里,她像老人般长叹一声:“本来,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勤撒网,捞到了哪条算哪条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都是来探亲的
舆驾上了直道赵高就放心了,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他们将不在沿途停留。
直道是分四段同时开工的,九原段和云阳段已经完工,中间两段各修了一部分,如果要从直道改走近旁的普道,只是稍微慢些,倒也不算太绕远。
最近,他精神不好,主要原因还不是害怕,而是因为胃口不好。前面一辆车子是鱼臭,他的这辆车是尸臭,一路上熏下来,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被人遗忘数年的臭咸鱼。
真想泡个热水澡!
李斯瘦了,干巴老头儿耷拉着眼袋,总让人想到油枯灯尽、行将就木这些词。他想,如果他到李斯这岁数,一定去含饴弄孙,绝对不做这种高风险的事了。
他这两天没事干的时候,就会仔细地把事情梳理一遍,他觉得有一点他漏算了,那就是放走了小寒。
那女人太贼!
他不应该顾忌李斯就把她落下。
“赵大人,咱歇歇吧,直道到头了,咱明天早上改走普道!”旁边骑马的梁辰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赵高抬头看看天,点头同意了。也许只用一天半,他们就可以赶回咸阳,一上云阳段就非常快了。
……
扎下营了,天上一朵朵的星光,地上一处处的篝火。
有个军士走到王贲的帐蓬前,说了声“侯爷,您家有人送信来了。”说完,他就走了。
王贲掀开帐蓬,看了眼来人,那人一副农人打扮,带着一脸恭敬的笑。
“你……,进来吧!”。
那人施了一礼,别了进去。
过了会儿,他把人送了出去,对帐蓬前的亲兵说,“把他送到路口吧,家里的远亲,不知怎么的找到这里来了。”
……
第二天,踏上了普路,这条路走一半他们就可以拐到直道云阳段,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到了云阳,基本上就算一脚踏进了咸阳。这漫长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一路奔驰,马儿也觉欢畅。
天近正午的时候,拐上了直道云阳段,赵高的一颗心就完全放下来了。
宽松一点估计,到月亮升上来,怎么也能进入咸阳。
短暂的休息后,又是一路奔驰。当太阳要下山的时候,已经在云阳城外了。
梁辰说:“赵大人,休息一下吧,让我们精精神神地进咸阳。”
赵高同意了,他觉得最好的进城时间应该是人们都入睡之后。然后,明天早上醒来,新君就临朝了。
改天换日!
……
又是一派忙乱。云阳城外该警戒的警戒,该吃饭的吃饭,该喂马的喂马。
梁辰又给皇上端了一次饭。赵高又问候了一回。
王贲正在吃饭,亲兵走了过来,单腿蹲下。
“大将军,属下刚刚遇到一个人!”
王贲抬起头来,问:“谁?”
亲兵说:“也不大看得清楚,看上去倒像是三川郡守李由。他么,长得比较威猛,跟个黑豹一般。”
“李由?”王贲就是一愣,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呢?不是在三川郡吗?
亲兵又说:“他跟警戒的军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王贲良久不语。
李家,这是还没回咸阳就等不得了?
他说:“好了,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亲兵走了。
王贲也不吃了。他放下碗,起身,朝李斯的车子走过去。还没到车子近前,车里出来一个人,正是李由。他不由暗赞,李斯生的一个好儿子!
这李由,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人一眼,就已经给人很大压力了。
他冲着李由微微一笑,然后站定不动了。
李由急忙施礼,口称通武候,连说辛苦。
“这么急来看父亲?”他问。
李由腼腆地笑了,他说:“家母病了几日,李由回来看看,又不得不赶紧返回荥阳,凑巧了出城的时候,赶上舆驾回来就过来看看。”
王贲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说:“难得李相他身体这么好,要不也够你惦记的。”
李由点头,说:“是啊,老人身体好,是儿女们的福分。”
寒暄到这儿,也就没什么可说了,李由行礼道别,跨上马走了。
留下王贲一个人在原地纳闷儿。
……
车里边,听着他们对话的李斯在独自犯愁。
膝盖上放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件衣服和一块布。衣服上是小寒写的信,布上是李由写的话,李由自从钻进车里,就一句话都不说,他只打开信让他看,然后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臭小子,把他教给他的那一套全用在老子身上了!
他不由感叹,失算了,失算了,打了一辈子鹰让个小家雀啄了眼了。
幸亏她没跟李由,要是跟了李由这小子的一辈子还不得听她使唤!
消息反正是漏了。
在小寒面前直不起腰他倒也不在乎,他想的是小寒的行动能否成功?若是扶苏真死了,即便小寒站出来指证他,她一个没有地位的女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呢?
这眼看就到咸阳了,板上定钉的事情还能改回去吗?
要是扶苏没死呢……
儿子还是以这么一副面目来教训他这个当爹的!
话说,那丫头也是奇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呢?
乱!乱!乱!这是要我老头子命的节奏吗?
……
此时,另一条道上,扶苏的车队也停了下来。
小寒真的不能再奔波了。
小寒自己没说,扶苏看她越来越懒得说话,就知道她精神实在不行了。
他很后悔拉她出来。
用小寒的话说,蒙恬的五千人马往那儿一扎,他往前面一站,有哪个能调得动咸阳的兵?连兵都调不动,还嚣张个屁呀!要人证做什么,大不了就上手干了,世界上的事情有多少是通过讲道理做成的?!
“小寒,到清风驿了,你在驿站养着,我去咸阳战斗,等事情成了,我来接你!”
小寒点点头,她真的懒了。从精神到**她一点都不想强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我把丁满给你留下来,有事情能打理一下。”
小寒点点头,她说:“再留一个小山子吧,一路上都是他照顾我最细致。”
扶苏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扶苏,此去咸阳,应该是有惊无险,过几天你就是皇帝了,……好好做你的皇帝吧,记住我说过的话,成败不过是一道算学题……
“小寒,如果我做了皇帝,我会给你最高的尊荣……”
小寒看了他一眼,没回应。只是在闭上眼睛之前,轻轻地说了声“去吧!”
扶苏的车队简单休整了一下就走了。
小寒没有告诉他,她不需要名分,她也不想要那份尊荣。她想要的是他们在杨树街别院的那样一种生活,但是,他回不去,她也回不去了。
她不告诉他,是因为他要去战斗,也许在他看来,他是为了值得的人战斗,那就让他做个火力十足的勇士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不宁的坤宁院
月上中天的时候,舆驾进城了。
咸阳还是过去的咸阳,到了晚上只有寥落的灯火。
梁辰骑着马伴在舆驾的旁边,心却飞回了他的小院子,飞到六福身旁。现在,他不知道那个坏人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这让他一点措施都无法采取。
他想得很清楚,他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了。胡亥肯定不会像先皇那样待他,把他留在宫里他们也放心不下,迟早他们是要把他杀了灭口的。
此时,赵高盯着他,要他回宫里帮忙打点一切。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肯定还要他配合着表演。起码在先皇下葬之前,他们还是需要他的。
那么,他唯一的办法是,瞅到空子,跑回家,然后抱着六福逃出咸阳!
他摸了下怀里的圣旨,心里万般感慨。皇上在身体那么差的情况下,还专为六福写了几句话,他这是对他忠诚的回报,也是怕将来兑不了现吧?
人走茶凉,皇上的儿子们和他梁辰有什么情谊呢!
“梁公公,现在可以看那份圣旨了吧!”赶车的赵高提醒了一下。
梁辰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没理他。他反正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也就不怕他了。
赵高讪讪地清了下嗓子,只好把手里的鞭子甩得高高的,响得脆脆的。
梁辰看着近在眼前的宫墙,悲哀地想,老天爷呀,为什么不来个响雷把他劈死呢!
……
直到第二天清晨,响雷都没有来,熬红了眼睛的梁辰不得不换了干净的衣冠来到坤宁院的大厅里。这里,从今以后,将是胡亥说了算。
官员们一个个地都来了,他们有的看上去沉稳平静,有的似乎有所期待,有的在神游太虚,这和平日的情景一模一样,看来,他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冯去疾还是笑眯眯地和这个打招呼、和那个打招呼。梁辰真希望听到一句,“这件事,冯某有办法!”
宗令赵丛在左右观望,梁辰真希望他说一句:“宗族里的事,等全族的人凑齐了再决定吧!”
李斯闭着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而太仆、太常一副或恭敬或闲在的模样。
梁辰不禁有些失望,他多想有人站出来大喊一声:“这是搞得什么鬼?”
胡亥和赵高出来了,他看了眼胡亥不禁再次失望,狗肉上不了正席,那说的不就是他么?
不知是谁的主意,胡亥穿了一身黑,平时,这颜色最能让人显得沉静稳重。可是今天,穿在他身上的这一身黑就像要把他淹没压垮一样!
赵高咳嗽了一声,给他递了个眼色。他只好习惯性地清清嗓子,扫了下全场。这动作惹得所有人都站好了位置,进入了状态。
他们都在等着。
他只好说:“舆驾昨夜回宫,今晨就召集诸位臣子早朝集会,是因为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请伴随皇上出行的公子胡亥来宣布这个消息吧!”
人们精神一凛,齐刷刷看向胡亥。
胡亥挺起小胸脯往中央走了几步,一双桃花眼尽可能威严地看了下全体臣工,停了一会,他放声说:“父皇因病在回程途中……驾崩了!”说完,他呃啊地哽咽起来。
群臣就是一惊,这果然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几乎同时,大家把眼光投向伴驾出行的大臣,似乎要从他们脸上得出什么结论。
几个皇子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着胡亥抽咽,有点跟不上节奏,不知是该抽还是不该抽。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分钟,胡亥止住哭声说:“下面由遗诏执行人中车府令赵高宣布另一件事情。”说完,一侧身,恭敬地对赵高点了下头。
赵高往前走了几步,扭转身看看群臣,清了下嗓子沉痛地说:“蒙先皇信任,赵某一直担任公子胡亥的老师,在病重的时候,皇上特别委托赵高,今后对胡亥公子要尽力扶持、尽心教养,所以,赵高就权且做一回遗诏的执行人。”
听到这里,众人就觉得这味道好像有点……不对,这是要……?
赵高接着说:“现在宣布遗诏。”他说着,郑重地从袖筒里拿出一卷竹简,眼神再次从群臣的脸上掠过。
“各位臣工,朕于病榻缠绵多日,经慎重考虑,把大秦皇帝位传于第十六子胡亥。他聪敏善思、果断凌厉、不拘陈规……,朕为始皇,胡亥即为二世,愿各位臣工尽心辅佐、携力扶持,一同助我大秦社稷千秋昌盛、万代安顺!”
遗诏读完了,大厅安静得像个空屋子。
“现在,请各位臣工在新君的带领下向先皇跪拜默哀!”
说完,赵高庄严地把目光投向胡亥。
胡亥看向群臣,一脸哀戚,他扬着声音说:“现在,先皇在天之灵并未走远,让我们祝他一路平安吧!”说着,他夸张地撩起袍服,转身下跪。
赵高跟着跪下,接二连三地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梁辰也跪下了,他心里哀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王贲也跪下,但王贲只跪先皇,却不知新君是谁!”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众人惊了一跳,那半跪不跪的真不知该不该往下跪了。
只见王贲一边下跪一边朗声重复:“王贲只跪先皇,却不知新君是谁!”
这下,人们都反应过来,坤宁院顿时就无法安宁了。
赵高火了,他万没想到王贲会来这一手。他疯了一样跳了起来,伸出手指点着王贲说:“大胆王贲,皇上刚刚驾崩,你就如此对待新君,你对先皇的尊重在哪里,你对新君的恭顺在哪里?”
王贲从地上起来。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赵高,诧异地问:“中车府令这是跟王某说话吗?这说话的架式当王某是谁,又当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手里拿了个皇帝印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话一出,就像临睡前有人在枕头边上点了个大炮仗,众人一下子就捕捉到思考的方向。
印玺?
猫腻?
胡亥恼羞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也顾不上装威严了,扯着嗓子说:“杀了,不服的就杀了,来人哪!来人哪!”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护卫们过来,胡亥囧了。他还不习惯这套程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转向郎中令齐茂。“齐茂,叫你的人把这个叫嚣朝堂的王贲绑下去,斩了!”
齐茂为难了,怎么火苗儿跑到他这儿来了呢?他风向还没看明白呢,哪敢对通武候下手呢?当老王家的人好惹的吗?
他没应声儿,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右相冯去疾。
冯去疾摇摇头,叹息着说:“先皇刚刚过世,不商量怎么料理丧事,先吵嚷活人的事,我们这些为人子的、为人臣的,真是……,咳!我看呀,有些事可以拖一拖,有些事是不一刻都不能拖!”说完,他还气愤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
太仆郑环以及宗令赵丛皆眼前一亮,这还不算老姜,什么是老姜!?
赵丛近前一步,弓着身子说:“赵丛觉得冯相说得有道理,皇上的葬礼是大事,还是先商量丧葬事宜吧?这件事,皇长子主持比较符合仪礼,还是把大公子从上郡请来吧!”
胡亥气得就要跳脚了,指着赵丛的鼻子,哆嗦了几下,禁不住说:“大公子他……”
话说到这里,赵高猛地冲上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微不可见闻地“嗯哼”了一声。
胡亥顿时缩了回去,说好的,不让他乱说话,他还是按捺不住,真是……,唉!
赵高清了下嗓子,镇定地说:“有件事,太匆忙,还没有来得及通报给诸位同僚。皇上在临终前,还有几份遗旨。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大公子的。那遗旨是一式两份,一份已经发往上郡,一份留给在赵某这里,现在,赵某就来宣读一下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连环计?
赵高抑扬顿挫地宣读完始皇遗旨,全场又安静了。连冯去疾都紧锁着眉头。
赵丛讪讪地牵拉着脸上的肌肉,不知做出个怎样的表情才是合适的。
“哈哈哈,哈哈哈……”王贲突地大笑起来。
胡亥怒了:“大胆王贲,父皇刚刚过世,你就在朝堂之上狂笑,来呀,拉下去,斩了!”说着,他用他的桃花眼紧紧逼视着郎中令齐茂。
此刻,赵高并不阻止,他觉得胡亥立威的时候到了。
“哈哈哈……”,王贲越发笑得有恃无恐,他转向众人,一边笑一边说:“王某发笑,是想到皇上若是活着,他看到儿子和大臣这般表演,也是要乐不可支的。和皇上一同出行的有那么多人,就让大家相信一个竹简又一个竹简,怎么不让活人说说话呢?是怕吗?”
“怕什么?”赵高怒了,再让王贲这么搅闹下去,事情就不可控了。他转向梁辰,“梁公公你说!”
梁辰为难地“嗯”了一声。他推了推脸上的肌肉,觉得太紧了,好像不受支配似的。
“皇上临终那天,梁辰一直在床前伺候,皇上觉得自己……不好了,就让公子胡亥、赵大人、李相三人进来。那天,蒙大人不在,被皇上指派到会稽郡祈祷山川了,皇上让他把印玺交给了赵大人。”说到这里,他气息不够用,紧张地喘息起来,汗出得跟刚捞出来一样。
众人张大嘴巴,呀,这可是关键信息呀!
“说主要的!”赵高低吼起来。他威胁地看着梁辰。
“嗯,嗯!”梁辰赶紧应承,可是他却晃了两晃,“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皇上啊,您还没走远吧,梁辰想您呀!您在病重的时候还想着给臣的家小留下遗旨,这份大恩和情义梁辰感念终身呀!臣真是不想辜……”
赵高一把拉住他的领子,提醒似地说:“起来说,为臣子的,在朝堂之上呜哇嚎叫跟个村野婆娘一样,像什么样子!”
梁辰没有起来,他赖着不起来,改成跪姿,咚咚地磕头。他太用力了,恨不得就要撞死在石板上。
他的悲伤是真的悲伤,将闾已经被他感染得泪流满面。
“呃——”,冯去疾说话了:“梁公公提到一份旨意,这是……,刚才赵大人也说皇上有几份遗旨,能否让大家了解一下遗旨内容呢?”
赵高紧张起来,梁辰这个怂货他拿捏了他一路,是现在要兜底吗?
梁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绝望地摆摆头,从怀里把竹简掏出来,踉跄了几步把竹简随便地塞到冯去疾的手里。
这随便的态度让赵高的心一下子就落在地上。没事了,没事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众人紧紧盯着冯相手中的竹简,冯去疾只好珍而重之地展开,朗声读出:
“因梁辰在云梦禁苑救驾有功,又念及他随侍多年尽心竭力、忠心耿耿,朕特许他的养子六福随皇子皇孙一起读书,另外,扶苏及其他皇室子孙,不得要六福入宫为宦,朕要让其延续一脉香火侍奉梁辰终老一生。钦此!”
众人“哦”了一声,原来是给梁辰个人的一点恩惠呀!
可是,接着,有人醒悟过来,这份遗旨和刚才赐死扶苏那份明显是矛盾的呀!
赵高也是一惊,他气愤地看着梁辰。可是这时他不能发作,他得赶紧想办法。
胡亥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的智商让他想不透其中的关联。他仍然保持风度,等着赵高的示意。
“嗯哼!”李斯出声了。他大步往前,很权威地扫视了下全场,朗声说道:“事情到了这步,老头子也该说话了。毕竟,和皇上出巡并且在皇上临终前送了一程的还有李某人嘛!”
赵高一颗心稍稍回落了一些。这个老狐狸出手,应该是没问题了。
冯相拧着眉头,心想,他怎么到现在才憋出个屁来,这可不是一般功夫呀!
李斯大声说:“老头子只说一句话,那个发往上郡的诏书是假的,让公子胡亥继位的诏书也是假的,只有梁辰拿出来的那个是真的!”
人们“嗡”地一声,整个坤宁院就炸开锅了。
赵高恼羞成怒:“你胡说,你怎么知道是假的,难道是你参与造假了?”
李斯呵呵苦笑,他摇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沉痛地说:“我李斯一辈子最恨弄虚做假的勾当,可是,当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人家一把抓的时候,李斯就软弱了一下。当时,蒙大人不在,王贲将军的倾向不能轻易试探,李斯被赵高这个武夫所迫,被迫答应与他合作,但,那都是假的!李斯保留了证据,就为了将来能说得清,能帮助大公子一把!”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冲着众人扬了扬手。
冯去疾疑惑地走过去,抓在手里。那是两片烧残了的竹简,一片上有个明显的“扶”字,而“苏”字烧得只剩下一个头儿。另一片上是“主持”两个字。他把这两片竹简交给赵丛,示意他可以传看。
赵高恼羞成怒,他万万想不到老狐狸是这样做人的!他破口大骂:
“呸,你个老不知耻的东西,你眼睁睁地看着让扶苏自杀的诏书拟就、然后发往上郡,在这里你居然说要帮助大公子一把,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吗?”
“哈哈哈……”李斯笑得非常得意,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他放声说:“这就是你不懂李某人了!难道在沙丘就要闹将起来吗?那样,不但老头子性命难保,皇上驾崩的消息也将传扬出去,这对天下安定有好处吗?李某为什么放走了小寒姑娘,那就是让她给大公子送信儿的,难道你到今天还没反应过来吗?”
众人又惊诧了,这李斯耍的是连环计吗?
再看赵高,赵高真懵了,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
细节、细节、细节呢?!
王贲、李斯这都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两人偷偷联系过了?
到此时,胡亥彻底明白过来,他的皇帝梦该醒了!可是,他一时想不清下一步该如何做,逃是肯定没处逃的。
尽管想不清,他还是下意识地四处踅摸。
外面“蹬蹬蹬”跑进来个传讯的:“报!蒙恬将军带大队人马正在向咸阳挺进!”
人们再次“轰”地炸开了锅,刚刚那份圣旨还说要把人家革职问罪,现在人家就领着兵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可是,只说蒙恬,那大公子呢?
是大公子自杀了,蒙恬气不过造反呢?还是大公子和蒙恬一起回咸阳平乱来了?
郎中令齐茂这下不用等皇帝旨意了,他蹭地蹿到门外,冲阶下的侍卫们下达命令:“抓逆贼!”
侍卫们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个个手持兵刃。
大臣们纷纷闪避,给侍卫们让出空间,一时之间紧张杂乱。要知道,赵高那可是高手呀!别说刀枪无眼,就是血溅在身上也不太好吧!
几乎同时,赵高后闪几步,刹那之间他周身充盈的杀气如潮水一样骇人,以至于进来的侍卫们一时之间都不敢贸然上前。若说有利的条件,那就是入朝不能携带兵器的规矩让赵高形成了习惯,他只能红着一双眼睛,一边闪避一边寻找称手的家伙。
侍卫们形成包围步步逼近,逼到五步之内,集体上扑。
“噌”,扑空了,赵高闪避成功,而且,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蹿到李斯背后,并且把李斯举了起来。
“你们来吧,都上来!……我赵高一个无牵无挂的孤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我认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来吧!谁扑上来,我就用这老头子砸死他!”
李斯吓得啊啊直叫,一双脚像只青蛙一样乱蹬,只可惜他叫了几声瞬间就不叫了——晕过去了!
侍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扑上去是可以扑的,砍也是可以砍的,老头子砸过来也是没有多重的,问题是,要是把李相摔断了或摔死了呢,他可是七十多岁的人呀!
赵高狂笑起来,他也没想到李斯还有这等利用价值。
“我赵高豁得出去!你们呢?哈哈哈……”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僵局。只能对峙,只能对峙!
可是,胡亥豁不出去,他吓得直往后躲,而且人忙无智,躲也找不到个好地方,被将闾过去一把抓住。他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嘴里骂道:“好大的狗胆,连大哥你都敢害!”
胡亥赖皮狗一样坐在地上,放声就哭:“大哥呀,不敢呀,要不是赵高撺掇,我哪有那心眼儿呀!大哥呀……”
“别哭啦,我还没死呢!”阶下一声脆响,紧接着扶苏拿着马鞭从门口走了进来。
众人“啊”了一声,“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来啦!”
正主儿可算出现了!
好吧,闹剧即将结束,新剧就要开场!
“父亲!”
随着扶苏进来的李由看到厅里的情形惊叫了一声。
一同进来的张龙和张旋也是倒吸口凉气,这人质选得真有水准啊!
扶苏把马鞭交给张龙,他眼睛喷了火一般怒视着赵高,一边下令:“你们退后!”
侍卫们呼啦让开场地。
扶苏往前走了一步说:“以前有人问过,谁是大秦第一高手,那时我想,李由对赵高将如何?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来吧,赵高,放下李相,单打独斗!你若能赢,免你死罪!”
李由感激地看了扶苏一眼。这真是法外开恩呀!
赵高却摇摇头,他疯了一样地吼:“谁上你当!赵高不怕死,赵高怕的是没有耍你们的机会!有本事,你扶苏就冲过来,我抓着老头子都能打死你!”
又陷入了僵局!
扶苏一时也再无他策。他不怕把李斯摔死,他是不能让李由眼睁睁地看着他爹就这么摔死。
而李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站在赵高五步之外寻找上手的机会。赵高看似狂躁,脚下的步伐却一步不乱,紧盯着李由如猛兽对峙一般。
突然,阶下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好戏不怕晚,我还真赶上了!”
众人皆惊,扭头向外看。却见蒙毅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他指着赵高问:“你看,那是你姥爷不?你姥爷举了个老爷爷玩儿,这多不尊重老人呀!真真可惜,他怎么给你做表率呢?”
那孩子惊叫了一声:“姥爷!”
赵高脸色倏地就变了,他朝着蒙毅怒骂:“原以为你蒙毅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没想到,你以前那君子风度都他妈是假的!”
蒙毅笑了,他无奈地说:“让小人逼得做了一回小人,没办法!赵高,你就说你多坏吧,我还不知怎么让你赔偿我的人品损失呢!”说完,他对那小孩儿说:“继业呀,蒙大爷还得装君子,实在对你下不了手,这样吧,他行!他是个粗人!他爹就在你姥爷手里攥着呢!”
说完,他就把孩子往李由面前一送,李由顺手就揽了过来。
“姥爷!”孩子叫了一声儿就哭了。
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赵高撑不住了,他勉强举了举手中的李斯转向扶苏。
“有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扶苏轻蔑地笑了,“好吧,你说说看,但不一定能答应。”
赵高说:“我死,我认了。但是孩子别受株连,让他跟着三春……长大成人,我赵高真的不剩什么了,呜呜……”
他竟哭了起来。
扶苏想了下,说:“准了!”
“我能相信你?”他红着眼睛问。
“你可以不信,无所谓的!”扶苏风清云淡地看着他。
“咚”,赵高腿一软跪下,与此同时,李由抢上一步,把父亲从赵高手里抢过来。
侍卫们呼啦一下冲了过去,抓住赵高就要拖出门去。
“呼”地一个人影扑上去,“等等、等等!”
众人一看,却是梁辰。
只见梁辰泪流满面,他绕过侍卫的胳膊强拉着赵高的衣服问:“那要害六福的人是谁,他在哪儿,你快说呀!”
赵高颓丧地摇了下头,忽地轻蔑一笑:“梁辰,你真怂!你让我耍了!从来就没有这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布置!哈哈哈……”
梁辰软软地跌坐在地上,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姥爷,姥爷……”孩子的哭叫声响彻朝堂。(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虚脱了
王贲出了坤宁院,一路上接受同僚们或钦佩或羡慕的眼光,他礼貌矜持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心里却暗叫“好险”。
在直道休息的路口,接到大儿子王离送来的消息,说蒙恬和扶苏已经出发了,他就知道事情的走向要变。他必须要清晰地表达一个态度才能让王家今后有一席地位。
但是,在坤宁院大厅,扶苏久久不来,他都怕撑不到最后,就被人家拿下去砍了。赵高和胡亥都是疯子,做出疯狂之事有什么不可能呢?
幸亏同僚们“配合”得好,若不然,他都不能完整地回来。
现在,他明白李斯为什么后来转向了——李由到云阳见他起到了关键作用。虽然他表态有点晚,但是,哼哼,勉强算流畅自然吧!
不提了,心知肚明罢了,官场就是斗兽场外加壕堑陷阱绊马索,走到今天就多念叨几句老天保佑吧!
回到家,儿子王元欣喜地迎上来。“父亲一路辛苦,昨天回来今天才见着呢!”
王贲苦笑,想了下,问:“爷爷呢?”
“爷爷在琢磨残局。”
“嗯——,走,陪爷爷下两盘儿!”
“哎!”
“王元,你和那小寒姑娘接触多吗?”
“嗯,算是比较多,奶奶喜欢她,王元也喜欢她,只不过是当兄弟姐妹一样的喜欢!”
“那,将来你可以保持接触,这个女人了不起!”
“嗯,要是她能自由,王元必然是要常常去找她的。只是,她被皇上给收藏了,就变得……!”
王贲站住了,“收藏”两个字让他重新看待他刚才的主张,他严肃地对儿子说:“那还是算了,免得扶苏有想法!”
“扶苏?!”
“对,是扶苏!”
…….
……
李由把李斯背回家里,找了大夫来看。
这时其实李斯已经醒了,他眼神有点发直,自己的卧室打量了半天,把家里人吓得够呛。
“父亲,儿子是李由,你认识吗?”
李斯盯着他看了半响,问:“你怎么从三川郡回来了?”
李由就是一怔,难道坤宁院发生的事被……省略了?
“父亲,同僚们说,李相既勇敢又正直,真了不起!”李由试探着说。
(事实是,同僚们说:“好险呀,李相差点被赵高摔死!”他当儿子的,自然不能这么说。)
李斯呵呵一笑,拍着胸脯说:“父亲正直勇敢了一辈子!”
李由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了。过了会儿,他问:“父亲,小寒姑娘你还记得吗?”
“小寒?呵呵,那丫头把我耍啦!”
李由心中一跳,父亲终于清醒了。可是,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李由哭了。
“儿子,让她赶紧誊抄,老头子都累死了,她还想着做她那点小买卖,真是不知轻重!”说到这儿,李斯看看左右,凑到李由的耳朵跟前小声说:“爹爹觉得她和你挺般配的。……扶苏,他不行!”
……
……
人散了以后,扶苏坐在坤宁院大厅里久久不想挪动。
可能有想朝贺的,但碍着父皇刚刚病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讪讪地笑笑,走了。
刚刚宗令赵丛和奉常的姜知祖凑到他近前,想和他商量一下父皇葬礼的事情,他摆摆手,让他们先走了。
他现在没那个心思。
他忽然觉得坤宁院大厅大而无当,让他心里发虚。
父皇忽然走了,现在他坐在父皇的位置,想着从前自己战战兢兢弓着身子听训的模样,一时间,百味杂陈。
父皇,终究是个了不起的人!
现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都觉得自己在心理上矮了三分。
那天自杀的时候,他真的觉得父皇一直是蔑视他的,今天,父皇的期望这么明白地摆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感激,并且……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这比面对假诏还让他煎熬和不适。
旁边还有一个晃动的人,他有些心烦,他说:“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没有什么事,你也累了!”
就这样,梁辰被他打发走了。
其他的太监也被他打发走了。未来,他必然要换一批人来使用,这些,是父亲用过的人,他尊重他们,就没办法好好地使唤他们。
何况,梁辰的软弱,尽管让他有原谅的理由,却总是梗在心里。他不想看见他就想到这件事。
接下来该做什么?
应该去看下母亲,他不在的时候,她为他****多少心!今天,他的儿子做了皇帝,也该让她高兴高兴。
迈步出了坤宁院,看到天上的大太阳,他才想起父亲受的罪。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他们硬是拉着他走了那么大一圈,真真该死!
“大哥!……哦,今后该换称呼了!”
说话的是子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消息传得有多快,他不禁摇头苦笑,朝堂没有秘密,永远没有!
“大哥如愿了,子婴高兴!”子婴真诚地说。
扶苏拍拍他的肩,却什么都不想说。
今天,他本来是来战斗的,这几天,他一直憋着一股气,那些算计他、算计社稷的佞臣贼子,他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当他风尘仆仆地赶进宫里,战斗都到尾声了,他满打满算就是个打扫战场的。
他没有一点战斗的喜悦与豪情!
目前的这个局面是小寒苦心设计的结果,这让他的一腔勇气没处发挥,也真真憋得不舒服呢!
当然,这样想有些矫情,小寒的战斗他今天都能想象得到,她的担忧、恐惧、隐忍、坚持……
他爱小寒,这个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女人!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刻,如果他对未来有什么坚定不移的打算,那就是他要好好待她。因为,他爱她!
好吧,我要把她接过来。把我能给她的都给她!
“大哥去休息吧,子婴告退了!”
子婴嘴里叫着大哥,行的却是君臣之礼,可见,他们确实是不同了。他点点头,看着他告退。
小寒在来的路上,告诉她知道的最后一件大秦的事,子婴做了秦三世,是他和他的儿子们一起除了赵高这个祸害。现在,他才能理解为什么小寒独独对子婴另眼相看,这是个有勇有谋的男人,他应该获得尊重。
他当皇帝了,有这么多需要他重用的人,挪用的人,弃用的人,想一想,压力好大呀!
“父皇,儿子尽力做,你看着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要给你名分
咸阳来人了,他们到清风驿接小寒。扶苏是皇帝了,他不用亲自来接,也没空事必躬亲。
驿丞赵微尘喜不自胜,仿佛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喜事,清白的面皮上居然出现了难得的红晕,这让小寒觉得滑稽。
赵微尘说:“小寒姑娘,以后怕是不常出来了,微尘……一定会非常挂念的!”
小寒不知道这虚情该怎么回应,只好以没什么内容的微笑对之。
小山子过来说:“都准备好了!走吧!”
小寒点点头,看了眼清风驿背后的山和院子里的大树,她出来了。
是小山子搀扶着出来的。
丁满已经套好了车,她看着丁满说:“丁大哥,当年你教我的腿法很厉害的,我曾经一脚就踢飞了刺客手中的锯子。”
丁满笑笑,只当她是胡说。
如今,小寒姑娘身份尊贵了,大公子以前对她是喜爱,现在,又加上感恩,他得注意来往的尺度了。
“丁大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算了,我现在也不相信了!”她落寞在钻进车子里,然后,躺下。
她现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床榻上度过的,不是起不来,而是不想起。
她找不到目标了,从心里惰怠。
……
天傍黑的时候,进了咸阳城。
小寒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这和她刚来咸阳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到晚上,就路人稀少,灯火寥落,和北京的璀璨喧闹形成天壤之别。以往总是嫌北京拥挤热闹,现在,她独独怀念那份喧闹之中的自由和温暖。
车子外面骑着马的小山子看她露了头,就说:“小寒姐,我要回营了。以后,怕是见不着了!”
这话让小寒一阵伤感。未来的身份把她和朋友们隔得好远,而那个身份没来由地让她觉得抗拒。
她说:“我会去找你们。……小山子,找一房媳妇吧,过简单普通的日子!”
小山子舔了下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有什么意义地“唔”了一声。
小山子就这样走了。
她知道小山子对她的好和二狗子、小虎不同,但这种事情不是怜悯,她对他只有感激和亲情。
车子直接进了咸阳宫,如今她不是以神女或囚犯的身份进来的,她想,她是扶苏的妻子。
丁满把她送到了坤宁院,以前嬴政邀请过她好几次的地方。
院子里,榛树旁,扶苏丰神俊秀,满目含情地等着她。
那一刻,她想,她追求的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抚摸了下榛树的叶子,把手递给他,他则当着外人的面,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个温柔的男人说:“走吧,以后就是平安幸福的生活,以后没有什么让你害怕!”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以后没有什么让人害怕。因为他是扶苏,他爱她!
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是安安静静吃饭。现在,他们不像过去那样笑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对着,你看着我的眉眼,我看着你的眉眼,她觉得,这也很好。
他仿佛想跟她诉说对她的思念,但是,不说了,他觉得她知道。
她也是,因为她不断的打发人送信给他,那不是思念是什么呢?
晚上,扶苏还是不让别人伺候,帮她洗澡。
他摸着她颈间的皮绳儿,说:“这颗石头,你还戴着。”
她平淡地说:“嗯,习惯了,有一次差点拿它换吃的,可是想来想去,没有人会要这颗石头。”说完,她仰头轻笑。
他也笑,笑着笑着,就吻她。吻出了泪水。
小寒用指头轻推了他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再细细地洗她的脖子和肩膀,他迟疑了下,就去拿过灯来,仔细地看。
“小寒,怎么现在它都没有褪掉?”他问的是脖子上的疤痕。
小寒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想了下,坦荡地说:“扶苏,你咬的在这边!”
扶苏僵住了。
小寒接着说:“扶苏,……我们不在一起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扶苏“嗯”了一声,僵硬地放下灯,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搓揉后背。
小寒又说:“扶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伤别处也有。”说着,她从桶里站了起来,让他看她的后背。她觉得这可以说明一切了。
扶苏掌着灯看她的后背,然后,他抱着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在军营里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受了那么大的罪。
她转过身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对他说:“好了,不哭,都过去了!”
他则像个听话的孩子,说:“嗯,我知道!”
然后,他把她轻轻地抱上床榻,伏在她的身上亲她,他呢喃着:“想死你了!”
她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太瘦了!只怕会咯到你呢!”
扶苏就紧紧地把她拥到怀里,郑重地说:“我要把你养胖!”然后他又亲她。
但是他们只是亲来亲去,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了。扶苏说:“你今天太劳累了,早点睡,不能让你更累!”
最后,他们和从前一样拥抱交叠,像两只熟睡的虾子。
第二天早上是他先醒来,他问:“早上好,我的小姑娘!”
她问:“早上好,大秦的皇上!”
扶苏说:“我要给你一个名分,让所有人尊重你、羡慕你!”
小寒笑着摇摇头,但马上,她又点点头。
尽管她不在乎,觉得那是个负累,但是扶苏想做、他想给,她最好是接受,就像爱一个人强烈地要求对方的回应,没有就会寂寞受伤。
“我会给你请全咸阳最好的大夫!”
小寒点点头。
“我会请西施来陪你!”
小寒又点点头。这么周到的男人,他爱她,这一刻,她想,不住在杨树街那个大院子她也可以很幸福。
扶苏走了。
抚摸他睡过的地方,她想,他还是爱她的,尽管她骨瘦如柴,他对她还像从前一样热情。可是,多遗憾,她的身体就像一架陷在淤泥里的马车,怎么拉都拉不动,这样的情况,牛不是累死,就是要被气死。扶苏就是这头牛。
她一定得快快好起来,回应他。
……
半下午的时候,扶苏忙完其他的事情就请了很多的大夫过来,他们当中有小寒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总共有六位。这应该是咸阳最好的医疗阵容了。
她也希望自己的身体好起来,所以,非常配合大夫,问什么就答。
最后,所有的大夫都诊断过了,他们一致的说法就是,她太亏欠她的身体,需要慢慢地补回来。但是,这个过程很长,且不能着急。
没有人提受孕的事,仿佛心照不宣。
等大夫们都走了,扶苏抱着小寒的肩头抱了一会儿。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仿佛是互相安慰。其实,小寒的身体怎么成了这样,两人都明白,但有什么办法呢?命运让他们这样,他们都努力挣扎过了。所以,什么都不能说。
“我要给你名分!”这句话他说得无比坚定,仿佛是对命运的嘲弄和抗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关于名分
小寒早上起来,想到院子当中见见太阳,没想到,一开门,却见三个孩子立在门口。
修文、修德和修心。
小寒很欢喜,这三个孩子她都喜欢。特别是修心。
“来,我们找个地方坐。”她热情地招呼。
三个孩子没动地方,修文说:“我娘说,坤宁院是父亲见朝臣们的地方,小寒阿姨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呢。”
小寒默了一下,明白了。
“小寒阿姨,我娘说皇爷爷的女人没有孩子的要给皇爷爷陪葬,我怕从此见不到你,就来看看!”
这句话是修心说的,她长高了,红红的小脸蛋儿依然生动好看。只是,她不再是个可爱的小胖墩儿了。
小寒的心情一下不好了。她冷下脸来,对他们说:“小寒阿姨生病了,不能陪你们玩,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她关上门,把他们关在外面。
两年没见,他们自是生疏,但一见面,不是问候,而是捎话,明显地是执行任务来了。
他们才多大,连小孩子的心也这么冷酷!
她回宫了,她又回到扶苏的生活当中,她又成了一家女人的敌人。
真没意思!
“搬家!”她冲着两个正在收拾屋子的侍女说。
那个白净一点的问:“搬到哪里?”
“藏书院!”
……
小寒真的搬回藏书院去了。
她让人去找梁辰,梁辰还是管事的太监。
“梁公公,我要以前跟着我的那个春桃姑姑,其他人谁都不要!”
“好的。”梁公公答应了一声就走了。他很同情小寒,小寒和他一样,是先皇的遗物,是个尴尬人。
扶苏立马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追了过来,他很生气。
“为什么搬走都不跟我说?”
小寒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我想把自己藏起来。”
扶苏一时无语。她知道小寒是什么意思。
但他讨厌藏书院这个地方,这个和父皇有很多传说的地方。宫里曾经有过一个说法,凡是找不到皇上,那就是到藏书院去了。
他的父亲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他不能忍受,如果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踏进这个地方。
“走,立刻搬走,搬到哪里都可以!”他几乎是吼。
小寒背过身去,捂着眼睛。
她不想总是流泪,但是眼泪总是不听使唤地下来。
过了会儿,她问:“要不,我搬回杨树街去吧,那里是我们的家。!”
扶苏紧绷着嘴唇望着她。她知道她的话让他为难了。
或者,他也在责怪她的不懂事。
可是,她心里的难过,难道就不让她说出来吗?
“扶苏,藏书院,只不过,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在这里养了一匹马,弄了一个秋千架。我曾经在银杏树上望着上郡的方向……。其他地方,我都是陌生的,因为我被拘禁着。”
……
扶苏难过地走了。
他自然知道小寒为什么想藏起来。那段记忆抹不去,时时被人提起,在他们的心里,在别人的心里,这都是个问题。
父亲把江山给了他,可是,他终究还是不让他痛快。
此时,他强烈地想给小寒一个名分,也许定了名分,这段错误的历史就能被他强行纠正过来。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给小寒名分的竟然是母亲郑夫人。
小寒刚回来,母亲就来看她。
她曾经动情地说:“小寒,你为扶苏吃了那么多苦,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如,我只是生了他,而你给他的太多了!”
可是,当她独对着扶苏的时候,她说:“皇上,我的儿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父皇生前对她有多么钟情?满咸阳宫多少女人,他一有空就往藏书院跑,除了不在那里过夜,他们和普通的家庭一模一样。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外人不这样想,他们会嘲笑你的!毕竟我们华夏人不同于夷狄之族,可以很平常地收继兄父的女人!”
“你是整个赤县神州的皇帝,母亲不想让你成为万人所指的对象,扶苏,如果你做了,这件事会影响你一生的形象!你……不该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而且,儿子,她太有主意!娘怕你……,给了她名分,可能将来不太好!”
强烈反对给小寒名分的还有家里的几个女人。
宽人直言,她的意见就是大家的意见。
“皇上准备给她什么名分?她侍候过几年皇上,她为皇上诞下过一儿半女吗?她的娘家给过皇上什么支持吗?还有,她到底是神啊还是妖啊,皇上真的想自己的生活不断地被人猜测吗?”
就连冯相,这次也参与他的个人私事。他说:“皇上,名分的事情能否过几年再说。皇上刚过世,她的传闻还有一定的热度。过几年,便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了。……小寒姑娘的身份有很大的问题。老头子为此想了个办法,皇上看行不行。首先,给她找个体面的娘家,比如王家,听说王老夫人很喜欢她;或者李家,通古不是和她有师生之谊吗?要是她愿意,做我冯家的干女儿也行。有了这层虚名,上宗族碟谱就问题不大了。……要不,就给她改个名字,编个出身,然后走走仪式。不是有人要去陪葬吗,让她顶替了小寒这个名字,也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巴。……反正无论怎么弄,夫妻的事,是什么都不影响的!”
扶苏被冯相的体己话弄得哭笑不得。
其实,笑也是苦笑!
怎么可以改她的名字,小寒不会接受,他也不会接受。他就是想让小寒堂堂正正地当他的夫人。
小寒自然也知道扶苏的烦恼所为何来,只看扶苏的神情知道了。那些因这名分而起的议论,就像爬满了身体的虱子,不能拿剑去砍它,它却总在那里让你难受。
他万分抱歉地抱着她说:“小寒,名分的事得缓缓再说。”
小寒凝视着他疲惫的眼睛。过去,这个男人多么阳光,他一进院子就把她抱起来,爽朗的笑声能把树上的鸟儿都惊起来,而不是这样哀求似的看着她。
她忽地想起嬴政,那个野蛮任性的男人,他爱她不顾一切,名分这东西,只要她点头,他早就给了。那样做不是没有议论,而是这在嬴政那里,都是他蔑视的东西。
那是个勇敢到狂妄的男人。
而扶苏,他到底还是懦弱的!
她说:“算了,没什么意思。这两年多的岁月谁都改变不了,较这个劲干嘛?本来我就不在乎的,我只要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过一会儿,她说:“扶苏,放弃这件事吧!你专心地做个皇帝比给我名分更让我快乐,真的!”
扶苏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到现在他才发现,除了爱,其实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小寒说:“扶苏有件事,你做了,我会更加高兴!”
他说:“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小寒说:“你是不是要把木木弄到身边?”
扶苏点点头。
她说:“能不能不让木木做太监,我想让他和西施生一大堆孩子?”
扶苏点点头,说:“可以让他做个宫官,帮着做一些事情。”
小寒问:“扶苏,还有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做到?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问:“什么事情?”
“能不能不让没有子嗣的那些女人去陪葬,除非他们自愿?”
扶苏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说:“小寒,这是祖制,我恐怕……。而且,她们没有孩子,如果活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她们,让她们住在宫里,慢慢地宫里是住不下的。遣散了回娘家也不可以,因为她们的名分就是先皇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她们在外面……乱来呢?那样,人们怎么看我们皇家?”
小寒凝视着他,听他无奈的表达。她的心像个逐渐扩大的空洞,孤独极了。
她理解人在制度面前的软弱,但有些制度就是该被勇敢的人抛弃的,要不,怎么前行?
扶苏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换了子婴也不行。这就是时代的局限!谁都跨越不了的局限!
在咸阳,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她和最亲近的人都是陌生人!
她想念北京。(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接二连三来访的人
始皇帝终于出殡了。
浩大的仪式惊动了一个人——王改生。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刻不容缓,他给屯长送了条狗腿之后,在彭彭的带领下,他进了宫,找到了当初给他承诺的人。
一见小寒,他就是这话:“怎么,你就住这儿?这条件也不行吧?”
小寒只是笑笑,一见彭彭那为难的表情,就知道王改生把他缠磨成什么样,现在,当然,小寒也知道了,那个perfet的家伙到底是谁。
在这个时代,像彭彭这们的人,确实是perfet。
当着彭彭的面,王改生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要官。
“我说,小寒姑娘,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不是得兑现当初的承诺啦?我王改生要能力有能力,要精力有精力,要是不让我这大好年华给朝廷效力,那真是……暴殄天物呀!”
小寒想了下,好言对他:“你先回去吧,怎样安置得想想再说,你这样的人才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就委屈了。”
王改生摆出一副生意人的架式说:“那咱可得说话算数,拖延推诿的事我可是见多了。要是拿我王改生开涮,那可就……”
小寒摇头,说:“你放心吧,不会的。当初说好杀了赵高给你官做,虽然赵高不是你杀的,但是你努力过,所以,会给你个交待。”
王改生翻翻白眼,听小寒这口气是不能预期太高,好吧,看看吧,不行再来缠磨她。
王改生走了没多久,将闾来了。
父亲新丧,他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跳跃,但他还是来了。
“小寒姐,你瘦了!”
这倒是一句关切的话,小寒笑了。
“公子还是在打理皇陵的事情吗?”
将闾点点头。
“还是有很多刑徒在那里劳动吗?”
“嗯。有一万五千多个。”说到这儿,他看看屋子里的陈设,说:“小寒姐,你不用画衣服,我也不用拿鸡蛋了,那段日子挺……特别的。”他有些窘迫,提起了这个话题,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
那段日子,以他的立场,确实不好形容,而对小寒来说,那太沉重了!
小寒苦笑了一下,说:“也许身体好一点还要画衣服换鸡蛋呢,要不,我做什么?”
将闾沉默了,她的寂寞好像会传染似的,一瞬间,他也觉得岁月悠长,而心灵却无处依归,无处安放。
最后,他真诚地说:“你当我嫂子,我很高兴。”
小寒微微一笑,说:“嗯,以后不用叫嫂子,还是叫姐吧。我……习惯了!”
“那——好吧!”他答应了。在他看来,她脸上的笑也是寂寞的。
啊,她不让叫嫂子,她又搬进藏书院住了!
……
将闾走了,木木又来。
他来,不仅仅是心里惦记,还因为生意上的事。
“小寒姐,家里想做铁器生意,税征得挺狠的,这样跑一趟下来,路上再遇上点强贼,不但没有赚头还会赔得精光。所以,老爷子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你跟皇上说说吧。这不单是为咱家,也是为国家。那么重的税,商户背不动呀!”
小寒点头答应了。调整税率当然不是为一家,这是大家的事,但大家的事不也得有个由头吗?这件事嬴政在的时候,她就说过,如今扶苏上来了,他应该能听得进去。
木木临走,小寒嘱咐他,说那两家店里她的股份想转移给张龙那几个兄弟,他们还有几个没娶亲的,正是用钱的时候,希望他们去拿钱的时候,胡老爷子给行个方便。
木木爽快地答应了。知道这几个人对小寒姐有恩,她这是过意不去想报恩呢!
晚上扶苏过来,看扶苏很疲惫的样子,她强撑着给他做了碗面条。
扶苏说:“让春桃做嘛,她又不是什么都不会。”
小寒摇头,苦笑了一下。以前,她多么热爱厨房,如今做点家常的饭都要鼓足了勇气才做得了。
扶苏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对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好孩子呢!”
小寒没接茬儿,却说:“今天有几个人过来,他们过来我倒不闷了,可是陪着他们说话也累。”
扶苏说:“那就以后做个规定,一天见你的只能有一个人,想见的排队去!”
小寒“噗嗤”笑了,说:“那像什么话,能过来看的自然是有情分的人!今天木木和将闾来了,还有一个你不认识的王改生。”
“王改生?”
“嗯,算是彭彭的合作伙伴。我让他帮我杀赵高,他的条件是成功以后能谋个官做,当时我没有选择,就同意了。赵高停职是他和彭彭一起干的,赵高家里死了好几口也是他干的,他做了,只不过,赵高侥幸逃脱……”
扶苏吃惊地望着她,“小寒,我理解你想杀赵高的初衷,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相信吗?听你这么一说,这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嘛,给个官做就帮人家杀人,这样的人,谁敢让他做官?”
小寒嗫嚅着说:“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他和我算是老乡吧,……我们都是从北京来的!”
扶苏一下子怔住,接着就抓狂了。
又一个从北京来的?!
你们北京到底派了多少人到咸阳呢?
你们什么都知道,我扶苏还统治个屁呀!
“扶苏,”小寒急忙拍拍他的脸,“没事的,你别怕,他像我一样,没什么本事的,我们就是知道的多点,可是,不也得一餐一餐地吃饭吗?”
扶苏毛了,“你本事小吗?啊,你本事小吗?你是不想害我,你要是想害我,我、我……?那么他呢?这么个人让我怎么安置他?他想害人的时候,我防得住吗?”
小寒辩解:“你只给他个小官做做就可以了,我既然告诉你他的底,你还不明白怎么使用他吗?……毕竟,他帮过我们!”
“算了,不说这事,这件事我知道了!”他大声喝止,情绪已经很不好了。
小寒见他这样,也不好再纠缠王改生的事情,扶苏累了一天,她不能不体谅他。再说,王改生这样的人怎么使用,确实是个难题。
沉闷的气氛下,谁都觉得不舒服,谁都不想让对方不舒服。吃了几口饭,扶苏首先说话:“将闾来做什么?”
小寒说:“没什么,他只是来看看,过去,我一个关在这里的时候,能来往的人没几个,他就是帮我的一个,……他说,我做他的嫂子,他很高兴。”
“哼!”扶苏轻蔑地一笑,说:“不知道他过去有没有说过,你做他的小妈他也很高兴!”
“扶苏!”小寒一下子怒了。因为发怒,也因为伤心,她的泪又不争气地充满了眼眶。
她满腹委屈。什么事该提什么事不该提,难道他心里就没数吗?这对他们两个好吗?
再者,轻易怀疑兄弟,这又何必呢?毕竟将闾帮过他们,那是事实!
“扶苏,你走吧,你简直……不可理喻!”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咳,小寒,你别生气!”他从背后抱住她,振振有词地说:“你听我说,每个来找你的人,都是想利用你,他们当初对你的好,都是为了今天。过去是投入,现在求回报,所以,你认清了,便不用总把恩情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张龙他们呢?”小寒猛地转过来,逼视着他。“万一我们行动失败,他们就是抗命脱逃的军士,若只为利益,他们犯得着冒这个险吗?”
“小寒,”扶苏对她显然有些无奈。他认真地说:“他们,我补偿过了,报答过了,你就不要再挂在嘴上了,我不认为我的江山是他们给的,而你总是提醒我,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你——,你走吧!……你这样想问题,那,对我,你也补偿过了,我也和你没有关系了!”
“小寒,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和他们不同,我怎么能像看他们一样看你?我们之间是因为爱,你这不是让我伤心吗?”
“你走吧!我累了。”小寒烦恼地摆摆手。此刻,她非常孤独。
“小寒!”站在她面前的扶苏也无奈得很。
“扶苏,你走吧,我真是累了!在你面前,我已经没有秘密了。我是个异类,我不喜欢大秦的生活,但我重视每一个和我有过交往,给我帮助、真心待我的人,哪怕他是想利用我,但我从他那里得到过帮助,我就得领这个情。我就是这么笨,就是这么蠢……。你不理解,算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如糊涂
刚刚初秋,天气很舒服,小寒吃过饭就坐在檐下的椅子上看银杏树上的鸟儿和树顶的蓝天。
春桃比过去有了点眼力劲儿,觉得风大了就会从屋里拿条薄被过来,盖在她身上。
有时,听着小风吹动树叶的刷刷声,她会出神,也会睡着。
但睡却不是沉睡,一会儿是嬴政牵着她的手看海,一会是一家三口在台灯下读书。
发生过的事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已经留在记忆里了。
这些日子扶苏不过来,小寒也没有多想他。他原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即便他过来了,他们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畅所欲言,总是要避讳那两年发生的事,而生活是千丝万缕的,不是一粒一粒的,让人随便捡起哪一粒都觉得干净清爽。
所以,总是叹息!
这段日子扶苏的几个孩子不过来玩,倒是茹公主带着李武和李良常过来。
她在心里觉得好笑,一样单纯的孩子们,都是因为大人的亲疏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小孩子自己的识见却没了。
她问茹:“公主,老爷子他还好吗?”
茹笑笑,一副开朗豁达的样子,说:“他还不错,每天拿出时间和孩子们玩,偶尔在书房里看看书,还要把孩子们拉过去背上一段,人也比以前胖了点。照这样子看来,活一、二百岁都没有问题!”
说完,她自己笑了,小寒也笑了。
李斯能体面地退休,免于被腰斩的命运,小寒想起来就觉得欣慰。她阻止了他,也是救了他,不枉做一场师生!
“唉,我如今身体不好了,如果还像从前,真应该去府上好好地给老爷子做上几顿饭。他很喜欢吃我做的饭呢!”
“嗯,老爷子也总惦记你,总是说,让小寒丫头来誊抄,那笔小字儿写的!”
小寒又笑了,李斯选择性地记住了美好光明的东西,这是多大的幸运!
“公主,你怎么不搬到三川郡去呢,李由将军一个人,也缺人照顾。”
“我们——,他偶尔回来一趟就挺好,和和气气地过几天日子。总在一起,也不行的!”说到这里,她无奈地苦笑。“再说,这里,我母亲她总是要让人陪,没人陪就总是觉得孤零零的想哭,去年有了小弟弟才算好些。”
小寒陷入沉默,夫妻,真是个难题!
“他心里也苦,如果我不是公主,他纳个妾也不用苦着自己。……上天,给你配对儿的时候,太草率了。也许本来准备了一个人,却又阴差阳错地配给了别人……”
小寒伸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慰。真神奇呀,她和茹公主的关系居然已经到了说心里话的程度,可是,又是这么自然!
“公主,这种事情就得看得开,也许上天一开始也配对了,把为你准备的那个人给了你,可是,走着走着,那个人、或者你自己就变了,于是,就埋怨上天,说你为我准备的那个人呢?上天就叫屈,说,你买了东西用坏了却想着退货,门儿都没有!要不你将就着,要不你买新的,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打回去重新投胎!”
茹公主笑了,说:“你就是会说话,要不李由怎么会念念不忘呢!”
小寒也笑了,她说:“念念不忘的,未必就是合适的,人望见山那边的风景,说,呀,真好,真好!一辈子不到山那边去,那风景在记忆里便总是好的,等有一天有了条件,高兴地骑着马去了,发现那河水就和房后边的河水差不多,树也还是杨树、柳树这些常见的树种,而房舍也是有新有旧,有破的院门,有赖着不动的大黄狗,有蓬着头出来骂孩子的女人。到了这时,也许,他会想,我大老远地奔过来干啥?”
茹公主拍拍小寒的手,说:“你看的太透彻,这不好!当你把一切都看清了,便什么都不美好了,还是糊涂点好!”
“对,糊涂点好!”她确实赞同。
虽说她赞同糊涂点好,但有些事情不由人,它让你糊涂不了。
当木木和西施又来看她的时候,木木问起:“小寒姐,税的事情有没有跟皇上说,这事虽说不急,但终究是个大事!”
小寒说:“想说来着,但皇上总是很忙,得了空的时候还得看他的心情,就拖着没说。”
“哦!”木木就话说了,看着西施和孩子满地玩。
西施又怀了,挺着肚子像只企鹅。
小寒问:“木木,让你办的事情办了没,就是张龙他们几个的事儿?”
木木说:“我办是办了,但不见得能了了小寒姐你的心愿。张龙他升了职,他说家里不缺钱,要把你的钱留着给小山子和二狗子娶媳妇,他们两个家里都很穷的。可是小山子被派到南海郡的一个造船基地去了,我找不到他。据说是先升了职后派过去的。二狗子也升了职,被派到南郡守禁苑去了。那么,能拿到你那份钱的,就只剩下小虎和张旋了。他们两个都有媳妇,我去问过,他们说已经升了职,不缺钱,就先放着吧。……看来,是不好意思独拿你的钱。”
小寒一时无语,现在,她想了个心愿都这么难!
过了会儿,她没话找话。“府上还好吗?”
小山子会意,她问府上,那就是问大公子的大宅,如果是问胡家,她就会问“家里还好吗?”
他说:“府上现在走了一些人。夫人们和孩子们都搬到宫里来住了,仆妇们有带进宫的,也有回自己家的。孙师傅还带着小公子们习武,修心有时也跟着学。彭彭带着家人走了,皇上给了很多钱。走时,我去送了一程。他走后,丁满也不想呆,想来皇上也是给了钱,最近就不见了。”
“呃,都走了!怎么彭彭和丁满也想走呢,他们跟着皇上不好吗?”
木木摇头。他也想不清楚。
小寒忽地联想到什么,她问:“有一个王改生你认识吗?就是和张龙他们在一起的,也凑在小虎家那个作坊里造纸……”
“王改生?那怎么不认识,他还帮着家里画花样儿呢,他画完了,你修改,难道小寒姐把这都忘了吗?每次都是我从夏师傅那里把印版取回家的!”
“那他怎么样呢?”小寒忐忑地追问。
木木摇着头感叹:“咳,这人吧,他运气不好!有一天他喝完酒,被人劫了财不说,还被扔到井里了。人们说,他这人嘴欠,肯定是不服软,才遭致了这场灾祸!”
“死了?”
“死了!那么深的井,谁掉进去都得死,人们把他捞上来的时候,都泡得白白的了!那人本就长得特别,这么一泡……”
“哇——”小寒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小寒姐,你——”,木木赶忙扶住她。
这把西施吓坏了。她急赤白脸地骂人:“你就说他死了就死了,还提那惨样子干嘛!你这不是恶心人呢吗!”
“唉,我——错了!我错了!”木木赶忙道歉。
小寒重新坐好,软软地瘫在椅子上。春桃忙递过布子和水给她打理。
她则是望着头顶的天空,觉得这秋意凉到骨子里去了。
银杏树上的叶子已经剩下不多了。
“木木,跟老爷子说,给他家里人一些钱,就算我给的!”
“这——”木木有点不明就里,就算合作过,也不好随便给钱吧!
“木木,听我话,我这里是没钱,要是有,我也不朝老爷子张口!”
“哎——,小寒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么?今天回去我就跟老爷子说,钱我去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谢谢你给我机会
银杏叶子落得更多了。树底下一片金黄,像碎金一样。树叶不多,树上的白果就显得更加突兀,就那么疏密不均闲闲地挂着,没有人去管它。
将闾抱了一只小狗,走进藏书院,想到以前站在树上执杆打白果的女人,心中感慨得不行。
那时,她爬上爬下像一只敏捷的猴子,如今,她都不出来晒太阳了。
“小寒姐,这狗拿来给你解闷儿!”一进门,他就是这话。
小寒欢喜地收下。这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纯黑色,乍一看,如果不是眼睛有光泽,便是连眼睛都找寻不到。
她把它安放在自己的怀前,它软软的、乖乖的,这么招人疼。
“小寒姐,你不能总是这么呆着不动,身体不行,你也得多少走走。要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今天的太阳就不错的呢!”他担忧地看着她说。
小寒摇摇头,她就是懒,太阳和月亮,在一个懒人的眼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将闾,以前我被拘禁的时候,特别想出去。现在没人管我了,倒不想出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小寒说:“那时我想念你大哥,总想出去和他在一起,如今,他就在宫里住着,我倒不想念他了。”她说完,竟笑了。
将闾没法接话,只能倾听。
“但是,我有时会想起我们在外面生活的日子,那时他爱吃我做的饭,我还做冰喂给他吃,我们像两个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孩子……。将闾,我怀念那段日子,在咸阳能遇到他,我感恩!”
“你父皇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他拘禁了我,强迫我接受他的爱,但是在爱的人面前,他也很卑微,他也很可怜。……在咸阳遇到他,我也感恩。因为在我的生命当中,我没有被这样的人执着蛮横地爱过,现在想来,他满足了我一个女人的虚荣。……他想修阿房宫,我说,别修了,他便不修了,那是他最听话的一次。后来,他不听话,带着病不停地折腾,……就早早地走了。可惜了,他还不到五十岁!”
将闾叹了口气。
“将闾,在咸阳遇到你,我也感恩。在我被拘禁的岁月里,有朋友经常带着阳光般的笑容照进这个院子,这让我觉得生活有亮度、有温度,那时,我在布料上面画画儿,你把鸡蛋拿出去,我们把没什么意思的日子过出了意思。……那时,我相信,我一定能出去!”
“将闾,生活就是这么滑稽可笑!我关在这里的时候,想着出去,想着自由,结果,我努力得来的成果是让自己重新回到这里。……现在,看上去没人看着我,可是,还是没有自由。我的身体给不了我这种自由,而且,即便出了这个院子,你说,我自由吗?……你说,如果当初我能想得透彻,我还会那么努力吗?……呵呵,我想还会的,我傻么……”
将闾点点头,“是啊,你傻么!”
“将闾,你下次来的时候,把已缺带进来吧。他是我在咸阳的朋友和伙伴,人很单纯,我喜欢这样的人。……带他来,就是见见么,今后肯定是见不着了。”
“赵高有个侍妾叫三春,据说她活下来了。……我不用见她,见了她也不知说什么,……跟了赵高是她的命,我希望她活下去就好。”
“将闾,还有一件事,我放不下来。我们从沙丘行宫逃出来,要钻山沟绕近路的时候,丢下了一个姑娘。她叫杨絮。她能听得到但不会说话,当时,她不会骑马,带上她会拖全队的后腿。没办法,只好给了她几双银筷子,把她丢在当地。我说了会回去找她,但是,现在我办不到了。……如果她在那里嫁了人也好,如果她过得不好,你帮帮她吧!”
“我想想,还有什么事情要拜托你……”
“小寒姐,别想了,你这样说像……那什么,我受不了呢!”将闾说。
小寒说:“不,将闾,你只需要安静地听着,我这会儿头脑清醒活跃,不像前几天那样迷糊。……哦,我有一把菜刀放在李相家的后园了。那对我很珍贵的,我当时刚被解救出来,你父皇就让梁辰带着人把我抬进了宫,……那样重要的一件东西就被落下了!……这件事,你去做吧,别人不可能带把菜刀进宫里来的,你可以。”
“对了,我跟你大哥说过,我死了不想埋在黑乎乎的地底下,我想烧成灰埋在一个花盆儿里。我怕你大哥忘记了,到时候你提醒他一下。”
……
小寒平静地絮叨了好久,她始终微笑,就好像在憧憬未来,这把将闾吓坏了。他出了藏书院急忙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哥——当今皇上。
扶苏放下手边事,急匆匆地赶来。
好多天他没过来,不是他不想念她,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走进这个藏书院,也实在不想躲闪着话题,小心翼翼地和她在一起。
“小寒,你好么?”他抓着她的手,而她平静地躺着。
她的手,瘦小绵软,不像过去那样,略为粗糙,却有力量。
他觉得,他就要抓不住她了!
“我很好,很平静,也很安详,甚至心里还有淡淡的喜悦。”她笑着说。
“我让人请了大夫,他们一会儿会过来!”
“扶苏,不用,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状态。我一点都不难受。……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家里,父亲,还有母亲,……所有的亲人。他们肯定喜欢我回去!”
扶苏哭了,“那么我呢,小寒,你要丢下我吗?”
小寒摇摇头,说:“不要说丢下,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岁月,我把这段记忆带走了,我把你最阳光最健康的形象也带走,我把你揣在我的心里。”
“不行,我不让你走……”他坚定得咬牙切齿,把她的手也抓疼了。
“扶苏!”小寒努力挣脱他的手,把手指放在他的眉骨上,然后从眉骨开始,一点一点地宠爱他。她幸福地轻叹一声:“扶苏,留了胡子也这帅!来,让我亲亲你的下巴!”
扶苏强忍着眼泪俯下身子。
她亲吻他。她像过去一样轻轻地咬啮他的下巴。
“嘻嘻,留了胡子感觉怪怪的!”她快乐得笑出了声儿。
他则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咬着,怕自己止不住悲声。小寒,她要这么快乐地离开他!
“扶苏,不哭,我和你在一起吃了些苦,但是我愿意。有一个人存在着,我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这总比,我想付出,但找不到为谁付出要来得幸福。”她平静地劝慰他。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滑下,一直到他的脖子,停住,停在他的伤疤上。
她知道,从那一刀下去,她对他的感觉就变了。
冯小刚写他和徐帆的关系,有一句话是这样的:爱是有寿命的,普天之下无一幸免。相爱是彼此被对方深度催眠,最好的结果是,两人一起醒了。
如今,她醒了,扶苏没醒,就这一段爱情来说,这似乎是不幸的。
但是,她从头爱到尾,没有一丝虚伪,她得到了。
“皇上!大哥!”将闾在门外犹豫了一下。
扶苏没理,小寒用另一只手调皮地挠挠他,说:“让他进来!”
将闾进来了。他把布包着的菜刀放在小寒的旁边。
小寒伸手打开它,她笑着说:“现在看这把刀怎么这么大?当初我用它切豆腐可带劲了!”
扶苏痛苦地说:“小寒,你是在责怪我吗?……你还在想他!”
小寒俏生生地给他一个白眼。她说:“怎么是责怪?我是感念!这是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要带走它。当时,大枣哥穷成那样,他把它给了我,让我防身。”说完,她抬起下巴,“扶苏,你看,我还要带走它,这颗石头是你给我的,我也要带走它。这东西,在我家乡可值钱了!”
扶苏禁不住放声大哭,他除了给她一颗石头,其实什么都没有给她。他害她失去了健康,……而那石头还是她自己穿起来戴在脖子上的!
小寒没有哭,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将闾,替他辩白:“你看他,不乖!你哥有时候就是有点像小孩子。你走吧,你在他会害羞的!”
将闾咬着嘴唇转过身去。
她今天很快乐,很轻盈,可是,她要走了!
他没见过有人这样面对死亡,洒脱,自然,就如……归去!
“扶苏,有一件事,你觉得可以做就做吧!”现在,她不会说,你必须做,不做会如何如何,她对他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如果他有心,不用她再说。
“嗯,你说!”扶苏含着泪点头。
“皇陵工地那么多刑徒,是麻烦!……在我家乡,新皇登基,大赦全国是安民的举动。如果你愿意……”
“刑徒,放回去不会乱吗?”扶苏很犹豫。
小寒理解他的犹豫。因为在扶苏看来,没有先例。她说:“你可以有选择地做,不用全放,免小罪,减大罪!”
“嗯,我会考虑,你放心吧!”
小寒满意地点点头,这会儿,她真的喜悦,她可以放下一切走了。
门外又有人叫“皇上”。小寒听出是木木。
扶苏还是不理,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小寒又抠抠他手心。“让他进来!”
木木几乎是跌撞着进来。“皇上,冒顿跑了!”
扶苏懒得理会,这会儿,他没心思想别的。他只是把小寒的手抓在怀前,怕她走了。
小寒却是一激灵:“跑了,是冒顿?”她竟要从炕上挣扎着起来。
“嗯,看他的那几个人正不知该怎么办呢?大个苏都哭了!”
“追上他,杀了他!”小寒一下子变了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扶苏的手。“扶苏,他是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中的王子,你记得吗?他杀了他的父亲!”
“阿顿王子?”
“对,他回去以后,壮大匈奴,从此以后的很长时间,北部边患不断,史称匈奴大帝冒顿!”说完,她转向木木,“他是一个人跑了,还是和他媳妇小草果一起跑了?”
木木说:“全家都跑了!”
小寒的神情更加凝重。“扶苏,我最害怕的事情说不定要发生了,冒顿他是带了冶炼锻造的技术走的!”说到这儿,她推了扶苏一把,“去吧,皇上,去布置人追上他。……为了将来的平安,即便错杀了他,也是没办法!”
她说这话时使出浑身的力气,甚至颤抖起来。扶苏心疼地抱住她。
他难过地问:“小寒,这是你告诉我的最后一件事情吗?”
小寒喘息了一会儿,笑了,她恬静地说:“不是。我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是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知道,爱一个人,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分离与重聚
大夫们来看过小寒,都说她像平时一样,情绪稳定,思维活跃,呼吸匀长,身子懒么,她都懒了好久了,他们说,皇上,小寒姑娘养养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走了,小寒似乎不累,她想起以前的事,就会跟扶苏回忆一下,她甚至提起何大厨做的菜。那个院子,给了她最好的时光。
后来,她说着说着,就睡了。
扶苏没走,他搂着她睡了。扶苏做了一个梦,他像个婴儿一样,被人抱着,安稳舒适。
“小寒,我做了个梦”。他像平时一样,早上起来要赖会儿床,说会儿话。
小寒没有回应他。她回应不了了。
扶苏觉得像被抱着的孩子一下子跌到了地上,他惊了,痛了,人生……折断了!
连屋外的那匹马也跟着哭泣!
……
一个名分不确定的女人,丧事相当简单。
扶苏不让别人参加,连西施也不允许。他只想自己陪着她。
将闾按照小寒的嘱咐,提醒他,说小寒姐她想装在一个花盆儿里,结果被他骂走了。小寒如果装在花盆儿里,那他怎么办?将来谁把他和她装在一起?
他想把她先放在一个确定的地方,然后,等他老了,他就去找她。
他为她选了他的农庄。那里,有他们共同的记忆,安静自然,没什么纷扰。每年狩猎的季节,他会来看她。
子婴跟着他一起来,他还带了修文、修德两个男孩子。
他和小寒没有孩子,这是他一直遗憾的事情。带两个男孩子,总是个礼仪需要,再说,小寒生前,给过他的孩子很多的爱。
老八说:“皇上,您歇歇吧,小寒姑娘有您这么待她,她一定安心了!”
扶苏摇头。如果在她生前他少一点对藏书院的忌讳,她也不会那么寂寞。或者,他陪着她晒晒太阳,说说话,她也能活得久一些。
其实,即便她跟父亲有什么,以她为他做的事情,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他现在深深后悔,爱得不豁达、不明朗、不勇敢,让她那么委屈!
现在,他明白了,晚了!
“小寒,我的妻,你曾说谢谢我,给你机会,让你知道爱一个人,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今天,我谢谢你,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要坦荡、要勇敢、要无畏,要给她信心。……经历了你,扶苏才觉得长大,这是真话……,小寒,你走得慢些,耐心等着我吧!”
“皇上,时辰到了!”老八站在墓穴前边等着他发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地拍拍棺材,痛彻地说:“小寒,你原谅我吧,只是暂时,让你睡在黑乎乎的地底下,烧了你,我不舍得,我怕你疼!”说完,他一下子坐在地上,又痛得不能自已。
子婴走上前来,体贴地看了扶苏一眼,对老八说:“来吧,咱俩!……总要入土为安的!”他哈下身子朝老八示意了一下。
老八也哈下身子。“起——,哎?”他惊异地看了眼子婴。
子婴也是同样的表情。
“好像轻了!”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老八放下棺材,“皇上,好像轻了!”
扶苏疲惫地抬起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子婴蹲下来,尽量平淡地说:“棺材跟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明显轻了些!”
扶苏吃惊地看着他,慢慢消化这话的意思。
子婴问:“要不要……打开看一眼?”
扶苏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老八去仓房找工具,过了会儿折回来,再次看了眼扶苏。得到了允许,他对准缝隙,用力一撬,开了。
“大哥!”子婴惊得连称谓都忘了。
“怎么?”
“她……不在了!”
扶苏奔过去,俯下身子,真的,她不在了。只余一把菜刀!不,还有皮绳穿着的一颗田黄石!
她人呢?
……
2015年夏天,北京某医院的住院部。
老陈气冲冲地找值班的护士,“我们病房空调坏了,昨天就说来修,今天还没来,这么热,我老婆怎么受得了?”
“陈大哥,我给维修班说了,也登记过,你先消消火,我再联系一下。这会功夫,要不,您给大姐擦擦身?”
“咚”,老陈气恼地一拳砸在服务台上,可是小护士根本不怕,她顽强地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让他的火气简直没处发。
护士长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小护士委屈地一瘪嘴,说:“还是空调的事儿!”
护士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当着病人家属的面再打一次!”
小护士撅着个嘴,只好再打。
这时,从电梯口出来一群人,有一个高大敦实的年轻人看见老陈,径直走了过来。
“陈哥,就先用这个吧!”说着,他举了下手中的箱子。
老陈瞟了一眼,不太想搭理,但也不好拒绝,只好转过身朝病房走去。那年轻人就抱着个纸箱子跟在后面,看上去也没什么情绪。
护士长点点打完电话的小护士,“哎,那富二代不错,你不盯紧了,到哪儿找这机会去。他爹是煤老板呢!”
小护士撅着嘴说:“黑傻黑傻的,林姐你不觉得吗?我总觉得他脑袋有问题,看一份药品说明书看半天,想问又不敢问,这样的人,您说,在一起能相互愉悦吗?”
护士长一撇嘴,说:“维修班的小宋机灵,都赶到你家门口蹲点儿去了!那个好,连个冰棍都不舍得吃!”
小护士扭了扭身子,悠悠地说了一句:“林姐,您真不会聊天儿!”
……
病房里,老陈看了看输液瓶,对正在拆纸箱的秦忆说:“看着点儿,输完了叫护士,我去学校接孩子!”
秦忆直起腰“哦”了一声,然后看看输液瓶,又哈下腰拆纸箱去了。
老陈打开门,走出去半步又折回来,从床头柜上把自己的饭盒装进塑料袋里,又看了眼床上的寒洲,这才走了。
秦忆把电源上的手机拨了,看看门口,老陈走远了,也就不叫他。这人,总是丢三落四的。
唉,也是太忙了,都怪他!
可是,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呀!反正大家都怪他,那就只好是他的责任喽!
把电风扇插上,试了下风速,他放心地坐下,从床头柜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水来。
“寒姐姐,你要是能起来喝口水就好了。……你好了,我欠你的,都会还,我妈说了,只要你张口,多少都行!”
说完,他无奈地灌了一大口。
“我是一只小小鸟……”,电话响了。
他拿过老陈的电话一看,有来电,可是,怎么解锁呢?需要秘码!
他无奈地放下,对床上的人说:“寒姐姐,真是难为死我了,每天都有这么多我不会的事情!……大概是叮当来的,我试试!”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老人机,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通了。“啊,叮当,刚才是你给爸爸打电话吗?他手机落病房里了,别急啊,他已经去接你了!”
说完事情,挂电话。他又苦着脸对床上的人说:“寒姐姐,你女儿真厉害,每次跟我说话都带着气,我都不知道她恨我要恨到什么时候!有次,我到学校门口去接她,想带她去吃肯德基,可是,她跟保安说,‘这是流氓,你们赶紧轰走他!’弄得旁边一伙人看我……。你快好起来吧,你原谅了我,他们也就原谅我了。我知道,这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唉,他们父女俩怨我是应该的!”
“等等,我出去找护士!”
一会儿,小护士来了。她不看病人,先上下打量几眼秦忆。
“你……每天陪侍病人,辛苦了!”
秦忆怔了一下,这女人不是每天都吊着一张脸吗?怎么……变了?
他没理她这话茬儿,指了指输液瓶,说:“该拨了!”
小护士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很熟练地拨了针头,板着脸说:“按住!”
秦忆看了眼他习惯的脸,上前按住棉球儿。
“别按得太紧,上次你都按青了,弄得我没处扎!”小护士冷着脸说。
秦忆“嗯”了一声。
那小护士收拾了东西,抬起脚却又是要走不走的样子,但最后,她还是走了。
秦忆看看敞开的门,想去关,又不能放开手上的事情,只好压低了声音:“寒姐姐,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这样板着脸说话的人。我喜欢笑眯眯的,可是也不是谁跟我笑,我都喜欢。……我喜欢过一个姑娘,她叫小寒,她会让我很高兴,也会让我很烦恼……。她笑的时候,我就觉得满天都是亮闪闪的星星,心里又敞亮又安静。……上次你单位里的领导来看你时,他们也管你叫小寒,他们一这样叫你,我的心就突突地跳。但我呢,只能叫你大寒!哎,大寒,你想笑就笑我吧,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有点傻。其实呢,我不傻,只是看不懂的东西太多,我得慢慢观察!”
“啊,我想时间到了,不用再按了。……嗯,确实不出血了。”
“寒姐姐,来,我来帮你翻个身,咱们冲窗户躺着,看看外面的风景!”
“唉,话说回来,这窗外的风景太差,只有一排树,树旁边还拉着电线,怎么看怎么糟心。……寒姐姐,你说那麻雀怎么就敢在树上落呢,我在家里被电过一回,弄得一家人怪紧张的,把所有电源全检查了一遍,他们说,那叫漏电。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懂得漏气、漏水,甚至漏税,可是,就是不懂漏电,它怎么漏的呢!”
“来,寒姐姐,我来给你按摩一下胳膊和腿,大夫说,老不用的地方,它就萎缩了,……姐姐,哎,等会儿,我去关上门,咱们说会儿私房话!”
“我这人被冤枉了,他们说我是花花公子,其实我给你按摩才是真正接触女人身体,他们说的那些个名字我都不知道!”
“以前我只抱过小寒,我喜欢抱她!那时候,我们做豆腐,两人都出了汗,但她身上的汗味儿比我的好闻。我说抱抱,她让我抱,可是抱着不撒手不行。其实,我是不想撒手的,只是怕她生气。那时候,我很怕她离开我,我一想到她走后,我回到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觉得连狗都不如……,可是,她狠心,还是离开我了……”
“咳,如果我像现在一样有钱,我一定给她买好看的布料,让翠翠姐做成好看的衣服,那时看她没的洗换,我心疼得不行!”
“寒姐姐,我天天絮叨你不烦我吧?我跟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心里不害怕,可别人说话呢,总有我听不懂的,有时,我不知怎么接话,我也怕他们笑我傻……,怎么,你也烦了吗?”
“呀,姐姐,你是不是‘嗯’了一声?……呀,你动啦!”
“大夫,大夫,寒姐姐活过来啦!”
“啊!大夫,大夫,寒姐姐醒过来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寒洲醒了
寒洲醒了。
最先醒来的是味觉,她觉得周围都是来苏水的味道。
接着是听觉。有一个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一边哭一边说:“你醒来,叮当就能原谅我了,我真怕她一辈子记恨我呀!……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记恨呀!”
另一个男人说:“好啦,你一个大男人,她醒来不是好事吗?赶紧通知家属,这是多重要的时刻呀!看看,各项指标都趋于理想,真是个罕见的病例呀!”
“哎哎哎,这就打电话!”
……
寒洲努力睁开眼,眼前是白的墙壁、白的窗帘、穿白大褂儿的大夫。哦,这是进医院了。
嗯,怎么有一个黑小子哭得眼泪鼻涕的?这叫喜极而泣吗?
天,他在用手机,我这是……回来啦?
“嗯——”,她觉得喉咙有点拉不开拴。
“你想说什么?”那白大褂往前走了两步,他看上去有点激动,又想表现出点职业素养,“来,咱们测试一下意识状态。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小寒!……寒洲!”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教师,教书的!”
“你家里有几口人?”
“好几口,算上公婆爹妈就多了!”
“你知道你为啥躺在医院吗?”
“你——你有完没完,我好着呢!老陈呢?老陈?”寒洲急了。
白大褂后退了两步,强压住不快说:“好吧,意识清醒,其他功能恢复慢慢来吧!”
“寒姐姐,”秦忆一步蹿过来,“你别急啊,陈哥在路上,他们一会儿就来。”
他举着个老人机,弄得寒洲心里毛毛的,怎么她走了一段,北京年轻人流行这个了?
“哎,请问你是——我家请的护工?”天呀,一天得一百多块吧,老陈请得起护工?
“护工?啊,不是。我是自愿来护理你的,不要钱!一会儿,我爹和我妈会过来!”
这把寒洲弄懵了。什么意思?他爹他妈会过来?以家庭为单位的志愿者?这事都可以上北京晚报了吧!
再看眼前站着的这个黑家伙,个子挺大,梳着板寸,一脸庆幸,仿佛劫后余生一样。
(喂,劫后余生的那个应该是我好不好!)
啊,他戴的那个手表好像挺贵,t恤也不便宜,明显这是个有钱人呀!
有钱人做志愿者,为富且仁,新风尚呀!
想到这儿她拿出感恩的表情,庄重地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好起来以后,一定把你的精神传播出去,传递下去!……北京因你更美好!”
说完最后这句,她羞臊地扭过脸去,很久没说这种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秦忆也懵了。她这话……
“姐,人家说植物人醒来还是傻不愣登的,你怎么这话这么利索呢?”
“我——,”我能说我做了个长途旅行吗?
她一把抓住黑大个儿的手,认真地说:“我植物人,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现在我醒了,我找他算账去!我去法院告他!”
秦忆急忙往后躲闪。“姐,你别抓着我,我力气大,别把你带到地上!”
“你快说,你肯定知道的!”
“我——,姐,你放开我跟你说,把你撞成植物人的那个……就是我!”
“啊?……我起来挠你!”寒洲就要挣扎着起来。
“哎,姐,别别别,你别动,法院都判过了。我们都签过调解协议了,你再挠我,那就太……,不过,你要实在不解恨,想挠就挠上两把!给你!”
说着,他猛地把黑脑袋伸到她的眼前。
这大得像个斗似的黑炭头一下子冲击过来,寒洲不由得躲闪。她说得泼,但活了两辈子,哪里挠过人呢?
她板起脸说:“协议呢?协议我看看?”
“在我爹手里呢!他一会儿就过来,刚刚陪我妈做头发去了!”
寒洲只好冷哼了一声。说实话,面对一个认真伏法、老实悔过的肇事司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气愤好像有失风度,而且时间点也过了。按说,老陈应该都揍过他了。可是,就他这块头,老陈打得过吗?
看她皱着眉毛拿主意,秦忆凑上来,小心翼翼地说:“寒姐姐,你——喝口水吧!想吃什么,一会儿只要你说,我让我爹给送过来!”
说完,他弯腰从纸箱里拿出一瓶水来,拧开了盖儿,放到床头柜上。
“来,我扶着你,别呛着!”他细心地一只手衬着她的背,把她稳稳地托起来,再扭转身把水递到她的手里。
“农夫山泉?”
“农夫山泉!”
寒洲瞬间被幸福的感觉淹没。看到农夫山泉,她熟悉的生活就回来了。这牌子,他们喝了好多年!
扶苏,我再也不用管你了,我回来了!
我从此有空调用,有牛肉吃,住着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的家,家里有我亲亲的小叮当还有亲亲的孩子她爸!
扶苏,从明天起,我将关心孩子的衣服、饮食和功课。我将在我亲爱的厨房里一展身手,把他们爷儿俩的肚子喂得层次清晰、晓畅通达!
扶苏,再见吧!你有多大的能耐,你自己耍吧!
秦史研究所我早就不打算去了,大秦历史已经被我糟改得也面目全非啦!
……
她痛痛快快地喝了半瓶水,然后意犹未尽地把水交到秦忆手上。这种幸福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个肇事者都不可恨了。
“给,谢谢你!”
秦忆笑了一下,接过水,放在床头柜上。
“来,姐,你躺下。”他轻轻地挪开身子,正要把寒洲放下。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寒洲挣了挣,想看看是不是老陈。
“儿子,她醒了?”随着声音冲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嗓门儿挺大,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你嚷嚷什么?没看见墙上的‘进入病区,禁止喧哗’吗?”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呵斥了她一句。可是,他的声音也够大。
寒洲失望地往后顿了一下,结结实实地靠在秦忆的身上。
妈呀,这就是她刚刚想的志愿者家庭!
秦忆说话了:“妈,你小声点儿,整个走廊都听见你叫了!”
“嘿嘿,妈这不是高兴吗?”她讪讪地笑着,对寒洲点了点头。
“高兴,就是高兴,今儿是真高兴!”他爹补充了一下。
儿子又说话了:“妈,你不是做头发去了,怎么这么快呢?想着,怎么也得下午才能来?”
那当妈的一撩头发,满有风情地扭了一下大粗腰,说:“别提了,首席总监陪着老婆休产假去了,别人我信不过,就只好拉着你爸回来了!”
那当爹的说:“休产假好啊,省得等得我心烦,每次去,不喝五杯水,她是完不了啊!”
说完,也不顾老婆的白眼,往前走了两步,对一脸旁观模样的寒洲说:“我姓秦,小寒老师就叫我老秦就行!”说完,挺尊敬地把名片放在寒洲的手上。
寒洲看了眼,啊,是楷书,终于回到楷书的世界了。
“长治兴旺煤业集团董事长?”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油光光秃顶的人。
那人连忙摇手。“不不不,现在不干煤炭了,国家把煤矿收购了,正在家闲着呢!那上面,只有手机号还是能用的,住址那些都不是了。等你好利索了,去我新家,离五棵松地铁站不远!”
他说话很真诚,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而旁边的女人正在顺手归置房间中的椅子和垃圾桶,看上去,自然妥帖、不烦不燥的样子,倒是和脑子当中那些符号化的富婆不同。
寒洲想起了国家治理山西矿难的重大举措——“国进民退”,看来,这位老秦就是拿了钱退下来的人。
那么多钱可怎么花呀?这是她忽然想到的问题。
有人炒楼,结果北京的房价更贵了!
有人炒股,结果大笔资金的进入搞得小散户更茫然了。
钱多也是害呀!只是不知他们家害到什么程度!
“秦先生——”她犹豫着开口。
“哎——,别先生、后生的啦,我们山西人,不习惯这么叫,这多显得生分!你要叫就叫老秦或者秦哥都行,在我们长治,提起秦哥,没有第二个人!”
小寒不禁笑了,这份豪爽自信,也真是难得一见呢!
秦忆却“啧”了一声,不知他夹在中间算是啥辈份!
“那——秦哥,我听他说我们之间签协议了?”她试探着问出她关心的问题。
“这个嘛,签了,到法院签的,都生效了!”
“我——能看看吗?毕竟我是当事人!”她很怕她昏迷的情况下老陈吃亏。老陈这人,人家叫他一声哥,他就恨不得把肉割给人家。
老秦豪爽地一挥手,说:“没问题!没问题!已经把你撞成这样了,哪能让你经济上吃亏,我老秦做不出那种事来!只是今天陪他妈弄头发,那文件没拿,明天给你看哇!”
小寒点点头,人家有诚意,她还有啥说的。
这时,秦忆他妈往前进了一步,说:“呀,这事呢,是我家儿子对不起你,可是,出了事以后,我还得谢谢你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算好事呢!”
这话听得让人直皱眉,怎么还算好事呢?寒洲心情立马不好了。
连老秦都撇着嘴说:“你这叫咋说话呢?人家寒老师这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他妈却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直,没文化,也不会说话。但是寒老师你别生气,我家儿子自从法院签了协议,整个人就变了。以前,家里不是有几个钱吗?让他到加拿大留学去了,结果?人家五年上完了,他七年都没毕业,光语言班就上了三年!证书呢,倒是拿回来几个,可没一个用得上,开游艇的一个,开飞机的一个,……妈呀!我一看,这长治是放不下他啦,只好来北京。可是,游艇和飞机还没买呢,把我吓的,交上赖朋友啦!那两个家伙吸毒呢,前些日子已经被抓进去了!你说说!唉!”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妈!这话你说几遍啦?”秦忆扯了张纸巾给她递了过去。
他妈拿过来,欣慰地擦了擦,一边擦一边对寒洲说:“看见没有,这就是变化。以前,我哪敢当着人的面说他呢?他动不动就出走,把我吓得整晚整晚地找人,公安局报失踪都报了两回。自从出了你这事,他一下变懂事了。他还给我们老俩口磕头呢,不叫爹妈不开口说话,不像以前,张口就是秦大礼、李秀娥,你们特玛的……”
“行了!行了!”老秦受不住,上来阻拦她。“就你嘴碎,孩子大了,也不说给孩子留点面子,怨不得孩子不想听你话,老想往外面跑呢!“
他妈翻了他爹一眼,这回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小寒不由苦笑,富二代的成长一定要经历这种挫折才能长大吗?什么逻辑!
也奇怪,这黑小子听母亲这么唠叨他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烦躁、不生气,这真是个稀有品种啊!
“妈妈!妈妈!”门口响起清脆的童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她不在的日子
“妈妈!妈妈!”
叮当一头就撞了进来。书包“邦”地一下扔在地上。
寒洲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叮当的头发剪了,短得跟个小小子似的。衣服不脏,但那紫色看上去不是那么鲜亮,上面有个黄色的商标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陈就这审美眼光!
她不由心酸,她不在的时候,老陈还不知怎么照顾闺女的?
再看老陈,肚子也没了,倒是比以前显高,可是眼角的疲态任谁看都是遮不住了。
叮当一头扑过来,扑在她的怀里。
“妈妈……”她哇哇地哭,她一边哭一边顶着寒洲的前胸,似乎怎么样都不能补偿她这些日子失去的东西。
“宝贝!宝贝!……好了,好了,妈妈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了!”
“不行,你赔我!你赔我!你不管我,我什么什么都不好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老陈过去拽了她一把,被她一下子甩脱了。索性老陈也就不再管她,任由她哭喊。
一屋子人跟着掉泪。
老秦看看情况,说:“那个——,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让孩子好好跟妈妈亲近亲近!这事儿……总归是我们家欠你们的,回头咱们再说以后的事!走吧,走吧!”
他张罗着走人,老婆跟着动了动脚,回头看儿子。
秦忆说:“寒姐姐你先休息吧,刚醒来就说了半天的话!”说完,他轻轻地扶住小寒的后背,把她款款地放下。
他腾开了地儿,老陈就径直走过去,坐在床头上,拉着寒洲的手使劲捏了捏。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算醒了!”
……
门关上了,一家子终于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一包纸巾都不够用,满地扔得白花花的。
好容易,哭过劲了,叮当嘟着嘴坐起来,却脱了鞋子爬上病床。
“爸爸,你去给我们准备吃的,我要搂着妈妈睡会儿!”
说完,就把脸贴在寒洲身上,闭上眼,不再看人。
寒洲和老陈对视了一眼,笑了。孩子这是想撒娇呢,从小,她挨着她睡惯了,长大分了床,但偶尔还是会过来蹭一会儿。
也许,她有小女孩儿的事情要跟妈妈说呢!
老陈擦擦眼睛站起来,“那个——,你说吧,想吃啥?”
想吃啥?这个问题让寒洲一下子就兴奋了。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要知道她的肚子可是馋了好久好久啊!
那个瓠子和韭菜,她是再也不想吃了!
“土豆烧牛肉、芹菜炒牛腩、尖椒肉丝、清炒西兰花、金汤娃娃菜、番茄炒蛋、豆角焖面、羊肉胡萝卜馅饺子、西葫芦馅儿的锅贴,对了,茄子,要烧得油乎乎软塌塌的那种……”
她一脸神往地数着想吃的家常菜,弄得旁边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叮当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对着爸爸摇摇头。
“没事,没发烧!她只是馋的!”
“我说——,你刚醒,能吃得了这些东西吗?要不,问问大夫?”老陈小心翼翼地商量。
寒洲柳眉一竖,“怎么,就这点东西都嫌多,我……”
“不嫌多,不嫌多,我这就给你叫外卖去!”老陈拿了手机就朝外走。
叮当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牛!老娘你真牛!只有你能治了爸爸。你不在家,爸爸就跟我发脾气,‘叮当你快点洗澡’、‘叮当你快点下楼’、‘叮当你记不记得钢琴老师怎么说的?’、‘叮当你作业怎么错了这么多,到底是听没听懂?’、“叮当你都那么大了,能不能长点心?”、“叮当自己洗衣服,再不洗你就没得换!’,老娘啊,他就像个婆婆!我都要烦死啦!”
寒洲哈哈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真难为了老陈,一个大男人一边工作还一边带孩子!
对了,工作!
“当当,爸爸怎么工作呢?要管你,还要到医院来照顾妈妈?”
“工作呀,一开始单位领导同情他,让他上一天休一天,但过了一段时间爸爸自己就撑不住啦,他跟领导说,让我换岗位吧,哪怕少挣点,先把家顾过来再说!”
“那换了吗?”
“换啦!爸爸一天只用上半天的班,其他时间在家里工作就可以,相当于在家办公!”
“这样,也可以?”
“可以,每月少挣两千块呢!”
“哦。”
寒洲心里沉沉的,少挣就少挣,日子能过得去就行。问题是,老陈在单位里做得多好啊,那是军工企业里的骨干人才呀,这一换岗肯定把老陈的前途给换没了!
都是因为她!
“妈妈,你别难过。我们不太缺钱的,那个护工,就刚才扶着你的那个黑大个儿,他家里会给我们的,这是补偿!而且,爸爸现在是作家了,出版社已经跟他签约了。”
“什么?你爸他是作家?”老陈他居然是作家,这这这……,我跟他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才华呢?
“妈妈,你别不信!他就是作家,他专写游戏攻略的!”
噗——,寒洲一口气堵上,又慢悠悠地流通了。
她人事不醒了这么久,他居然还在玩游戏!他居然还在玩游戏!那孩子呢?家呢?怎么管?……,可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拍她的胸脯,告诉她,她得理性地看待他玩游戏的事实,他能玩到出攻略的程度,也算是……事业有成了!
好吧,就叫事业有成!
“当当,现在是哪一年?”
“二零一五年六月七号!妈妈,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有的学校门口囤了好多家长,乌泱乌泱的!我就想,如果我高考的时候,你能不能醒来,也到门口等着我!”
寒洲一把把孩子搂过来,紧紧地抱住。
这小小的脑袋整天这么想啊想,看着她人事不醒,她肯定非常绝望。
“当当,喜欢长头发就留起来吧,妈妈好了,就能给你扎各种漂亮的样子!”
“嗯,人家说看背影我像个男孩子。妈妈,我们班的‘芭比’她的胸都这么大了,我的还没有呢,你看!”她撑开衣服让妈妈看。
寒洲笑了。她回来,这些话,女儿就可以跟她讲了。
当然,她回来,老陈也终于可以放下重担,舒畅地打一回游戏了。
好吧,就让他舒畅地打上一回游戏!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又有说话声。
“怎么?你爱人刚醒你就给她吃这么油的东西?这不太好吧!”
“老郝,你管呢?我老婆想吃我就让她吃,她一直输液,输得肚子都寡淡了!”
“你看看你,我这不过是提醒一句,你以为谁想管你的事?”
“知道,知道,老陈我的艳阳天回来了,等我老婆好些,我带她起来看你们两口子去!”
门一推,人进来了,拎着大袋小袋。
“老婆,我回来了!记住,每种只能动一筷头,多了……不行!”他东西也没放就神气活现地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下达命令。
“好的,快伺候老婆洗手!”寒洲和女儿对视一眼,拉着腔摆出架子。
“哎,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打水!”老陈滑稽地应承着,放下东西,就低头从旁边拿过脸盆儿,刚要走,却又把身子调过来,凑近了,认真地说:“媳妇儿,我打算不玩游戏了,我要勤奋工作,努力管家,你要是不会动,指挥就行!你看着,你指东,我不往西,你指西,我绝不往东,……媳妇儿,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我再也不小心眼儿了!我再也不跟死人较劲了!我娶到你我已经占了这么大便宜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似惊似喜
激动过去,才知道,寒洲的工作保不住了。
她是星期日自动去学校加班,没有人给她加班任务。
即便是去加班,按劳动法规定,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责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轨道交通、客运轮渡、火车事故伤害的,应当被认定为工伤。
而她,算是有责任的,因为她没走斑马线。她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的。但学校门口并没有斑马线,在相隔二十米的路口才有。
可是学校门口有缓行标志,来往车辆见到缓行标志应该速度放缓,而出事那天车子是超速的。
所以,案情复杂了。
好在,学校比较讲人情,给了她病假待遇。可是,持续一年岗位上没人,领导压力也很大,所以,在她清醒之前,在一次隆重的探望之后,她的病假待遇取消了。只说,康复了就可以去上班,至于安排什么岗位,就要看单位的需要了。
明显的,她的家庭收入减少了。
好在,撞她的那个人是个富二代,而且是个良心家庭出来的富二代。
此刻,富二代秦忆就站在她的床边,傻傻地看着大夫们做会诊。
“真是奇迹呀,很多人醒来思维没有这么连贯,表达也没有这么清晰,她就像睡醒了一样!”
“而且她只是消瘦,身体各方面的功能都呈现年轻的状态!”
“家属说原先有风湿,你们看现在血沉都是正常值!”
“神经系统的反应感知都不错,家属说原先神经根有过炎症,有后遗症的。”
“我看只是功能恢复的问题,连续做做康复就应该可以出院了。”
“给我个镜子!”大夫们的话语被突然打断。
老陈四下里找镜子。
“来吧,卫生间有!姐,我抱你去!”秦忆上手就要抱她。
老陈的脸刷地就黑下来了。
一个小大夫摇摇头,掏出手机说:“来吧,想照就照一照!”
寒洲打开手机里的照相机,仔细地看看自己。这是她!一直疲于奔命的她!
但是,她只是瘦,眼角的皱纹都是浅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真的显年轻啊!
扶苏看到的,应该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我相信我能走!”放下手机,她对所有人说。
主治大夫吃了一惊。她的腰受了严重的撞击,手术是成功的,但是会这么快吗?
“我能走!而且走得好!”她语气非常坚定。
说完,她转身下床,秦忆忙上手搀她,却被她举手制止。
她想,千难万险她都经历过了,有什么不能呢?那么多山路,那么多夯土路,还有宫院里长长的石板路……
“扑”,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老陈连忙去抱她。
“别抱我!我能走得好,只不过,很久没落地,有点晕!”
她定定神,坚定地阻止别人的帮助。扭过身扶住床架,她让自己站起来,试探着挪一步,到了墙边,她舒了口气,对着大家笑了。
“我肯定能走!我觉得自己是正常的。”
她扶着墙走了几步,回头一笑,“老陈,你的健康的媳妇回来了!”
老陈喜极而泣,冲过去就抱她。
“又抱!又抱!”寒洲气恼地打他。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我看配个拐杖吧,短期内支撑一下!”主治大夫爽朗地说。
老陈看向寒洲,哄小孩子似的说:“咱不配啊,咱是健康人,我天天陪你”!
“配!那多省事啊,你只管好好地到外面挣钱去!”
寒洲现在真的务实,拄个拐杖怎么啦?别人看她怎么啦?她都不在乎!她只是要健康地生活下去,好好地陪伴家人。
老陈舒了口气。媳妇的忌讳没有了!他的艳阳天真的回来了!
……
老陈出去挣钱了,陪伴的任务落在“护工”秦忆的身上。
“姐,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陪她锻炼的时候,秦忆小心地试探。
“你说了什么?”
“哦,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陪你聊天。反正一个人陪着你怪闷的。”
“那你怎么不为我找个护工,非要自己来呢?”
“我——,反正我又不会做什么事,那就自己来呗。照顾人,我还是会的!”
“你妈不是说你有飞机执照和游艇执照吗?”
“这个——”,秦忆直挠头,他其实都没坐过飞机。谁知道那些执照是怎么回事。
“姐,反正我把你撞了,我就得照顾好你。家里也不缺钱,我做不做事他们也不管的。”
“哦!你这样的人,倒也是不多见的!”寒洲由衷感慨。“可是,你一个年轻人,照顾完我之后呢?我看我做一段康复就没事了,你总不能再找一个人照顾吧?哪怕出去旅游也好啊!”
“我——,姐,我现在不敢摸车子。每天来医院我坐两趟公交车。”事实是,他有很多搞不清的事情,眼面前的事情都得慢慢地摸索,出远门更胆怯。
“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事的,过一段你就好了。”她安慰他。心想,到底他年轻,不经事,出了事居然车都不敢摸了。
“姐,我对做豆腐感兴趣,等你好了,我就去经营个豆腐房。我妈说家里买的豆腐不好吃,不如在长治的时候,老王家的豆腐香。我想做给她吃!”
寒洲吃惊地望着他。这是个富二代的思维?
“姐,你怎么了?”
寒洲摇摇头,对他伸出大拇指。“好孩子,你真有孝心!”
秦忆摇头笑笑,说:“姐,走累了,咱们去歇会儿。”
两个找了个树荫儿坐下。
“姐,你会说话了,我当然替你高兴。可是,有些话就不能说了,真遗憾呢!”说着,他叹了口气。
“什么话呢?”寒洲好奇。
“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想了想,他说:“女朋友吧!”
“哈哈哈……”,寒洲笑了,这富二代还害羞呢,这年代的初中生都不害羞了。
“你是想追她吗?告诉我吧,我教你怎么追女生!”
“不是,她——,我追不上了!她从我家里走了以后,我就很绝望。但后来,无论做什么事情时,都会想着她。有一次,有人说看到她了。我就跑出去大喊大叫,叫得我脑仁都疼了……”后来,他就叫得脑子发木,眼前发白。醒来以后,却是在一个富人家的床上,面临一个交通肇事的官司。
“在加拿大?还是在长治?北京?”寒洲开始同情他。没想到这富二代还是个专情的人。
“都不是,姐,你别问了。我只是想她,我觉得我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那你跟我讲讲她的故事吧!”
“嗯,她么,是被驴踢了,躺在大街上。我把她带回了我家,算是我救了她。后来,知道她叫小寒,人不算勤快,有点娇气,但是她挺可爱的,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寒洲吃惊地望着他。她此刻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姐,你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讲了。”
“那——,她走了以后呢?”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走了以后,我也走了。一开始,我担心她受人欺侮,虽然我送了她一把菜刀让她防身……。后来,我不能在那个屋子呆了。她在墙壁上画了画儿,……我不能看那些画儿,一看就想她……,我现在都记得她唱歌的样子。……那时候,我们经常吃鱼,吃到鱼,她就很快乐。她还给我讲了一个海的女儿的故事,我跟她说,变成一条鱼我都要跟她在一起,她没理我……,但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哪怕是泡沫,我都想跟她在一起……”
“然后呢?”寒洲禁不住揉了揉眼睛。
“然后,然后就是没有她的生活,咳,我不想说了!……我们回去吧,你该喝水了!”
寒洲慢慢地起来。心事重重。
这就是缘分!大枣哥,他来了!
他这么纯良的人,终于进了一个好人家,不用担心明天没吃的,不用发愁冬天没穿的。
只是,他适应这个时代的能力有点差。
但是,这都不是问题,她可以帮他。
“秦忆,你父亲不做煤矿以后,找到什么投资项目没有?”
“嗯……,他们买了几套门面,就在五棵松那儿,说是收租金也够以后花了。他们说,以前两个人都太累了,想享享福呢!”
“明天让你父母来一趟好吗?咱们商量个投资项目,你这么大个人总不好就这么晃着。”
“让我去干嘛?”他有些抗拒。
“没事的,你肯定行,而且你会做得好!”寒洲安慰他。
“真的?”
“真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咱们做个项目
秦大礼和李秀娥来到医院,拿着他们和老陈签的协议。他们以为这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寒洲这么快醒来,他们也谢天谢地。协议上说,任何时候都不会终止对她的治疗。寒洲醒了,他们的担子也轻了。不主要是钱,还有心理上的负担,毕竟好好一个人,天天躺在那里不死不活,想起来就挺沉重的。
她因为这次事故失去了工作,给她一笔钱,他们也是愿意的。而且,看起来,这不是狮子大张口的人家。
“秦忆回家说,有个投资项目寒老师想跟我们谈谈,是这样的吗?”老江湖秦大礼试探着问。
寒洲点点头,说:“嗯,主要是秦忆他不想做事情,但年轻人总照顾我一个病人也不大好,我想给他找个事儿做。何况,我出院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李秀娥叹了口气,说:“说的是呢!儿子现在倒是懂得心疼我们,可是,给他找的工作他也不想干。家里虽说不缺钱,他也得有项技能吧,万一有个啥,啊,你说,将来谁管他呢?靠哥哥,靠到什么时候!”
“妈!”秦忆劝阻地叫了一声。
小寒笑笑,说:“我说的这个事呢,还是他提醒我的,他说,母亲说的长治老家的豆腐比北京卖的豆腐好吃,他就想做给家里人吃。我想做个这样的事业也不错!”
“啥?做豆腐?”秦大礼惊得连杯子里的水都洒了。
“我儿子咋就想起个这事儿?”李秀娥也疑惑了,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塞洲。“儿子呀,这里买的东西好多都不满意呢,你还能都做?”。
寒洲看了一眼秦忆,此时,他有点脸红,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不安,或许他是信心不足。
“是这样的!”寒洲说:“秦哥你是做企业的出身,我这只是个建议,就算班门弄斧吧。我是做教育的,思路比较局限在这一块。现在的孩子们吃豆腐,不知道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而豆腐加工场的师傅们天天做,也不会给孩子们讲其中的道理和知识。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是把这两块衔接起来。演示、讲解、体验、分享……”
秦大礼眼前一亮,寒老师是让他由能源的开采加工直接跨越到文化产业呀!
寒洲接着说:“我们说豆腐,其实只是其中一项,农业文明时期的很多成果今天都是停留在课本上或博物馆里,我们要让它活起来,做成一个体验劳动、学习知识、感恩先人的一个体验馆。比如织布,不同时代的织布器具都经历了哪些革新,织出来的布匹有什么异同,对社会有哪些影响?再比如从舂米的杵臼、磨盘发展到今天的脱壳机、磨面机……”
“还有熟皮子的、做木工的……”秦忆眼睛发亮地补充。
“我看行!啊呀,他爹,我看得用很大场地呢!”李秀娥也激动起来。
秦大礼高兴地站起来,“呀,这个教育咱不懂,这方面的市场咱也没接触过,不过,听起来前景应该不错,很多孩子是啥也不懂!你就说,隔壁老习那个孙女,学校在劳动课上教的是做蛋糕。你说那面粉在成为面粉之前的知识谁管呢,没人管,我看咱们就来管一管吧!”
寒洲笑了,文化低、出身低的人其实特别好沟通。
“那秦哥就做做市场方面的事吧!这事不光是赚钱,秦忆他也应该有兴趣呢。这个事业,如果他愿意,可以做一辈子!当然,我估计得也许太乐观了。”
“好好好,秦忆你愿意干吗?”老秦问儿子,
“愿意,我先做豆腐给别人看,他们要是想做,我就带他们做一做!其它的……”
“其他的没事!”秦大礼大手一挥,“在北京也憋得起毛儿了,管理由你爹来做,文化这一块,寒老师你行。你康复以后,咱就一起干了!”
寒洲想了下,点点头。
“寒老师,你没工作了,我得先给你一些补偿,你说吧!协议也得跟着情况修改修改!”
寒洲摇头,说:“钱我当然想要,但家里目前还能过得去。如果这个事情真的做起来,就算我一点股份吧,如果不做,咱再说钱的事。我年轻,还是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说完,她看向秦忆。
能帮到他,是她眼前最大的心愿。他过得好,她才能踏实。
她要让大枣哥得到前世没有的成功和尊重。
……
老秦真是实干家。过了一周,他就再次来医院找寒洲。
“寒老师康复得怎么样了?能出趟门不?”
小寒给他倒了杯水,挪过去递给他。
“秦大哥这么急,这是要做什么?”
“咳!”老秦一拍大腿。“这事当然急,再不抓人,孙黑头就跑啦!那可是钱呀!”
“怎么?他欠你钱了?”寒洲被弄得一头雾水。
“不是,他不欠我钱,我是算计他的钱呢!他要移民了,我想让他给咱们的教育项目投资呢!”
寒洲“哦”了一声。
“寒老师你跟我说的事,我这些天来搞了调查。既然是这个思路,那要取得效益,就得搞大的。除了那几个门面不动,留着养老,其他的钱我都准备投进来,可是,这是北京,什么都贵,所以,找人入伙风险共担是最好的!”
“哦,您说的有道理,只是,那个人,他行吗?”
“他呀,这么说吧,精得透顶,狠得要命,钱他是有的,只是不肯轻易撒手。他要移民,我看咱的机会就来啦。他的钱到澳洲开铁矿也不够,也只能像我似的当个寓公养老!有好项目,他为啥不投?”
“哦,那咱们出去试试?”
“试试,当然要试试,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中国挣的钱必须让他花在中国人身上!”
寒洲“噗嗤”笑了,这老秦还挺会唱高调的。
……
在去找孙黑头的路上,老秦给寒洲和秦忆讲了那个孙黑头的一些事情。
这人曾经在陕西搞过煤矿,后来早早退出煤炭产业以后,又做房地产了。他的主要摊子铺在陕西,据说在关中一带,提起孙黑头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孙黑头曾经自己吹牛:到延安没有不拜******的,到关中没有不知孙黑头的。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物,被鹰啄了眼啦!
去年有一起轰动全国的房地产老板被人绑架案,那说的就是他。
被困在一个废弃的砖窑好几天,他成功地被警察解救出来。朋友们纷纷上门探望要给他摆酒接风,结果,当着朋友的面,他狠狠地抽了大儿子一巴掌。并且破口大骂:“你老子的命不值一个亿吗?”把大儿子打得去了爱尔兰至此就没了音讯。
众人劝解,说,你儿子相信警察,他做得也没错,可是他心里这口气就是出不来,他直冲众人嚷嚷:“把你们丢在那破砖窑里试试,你儿子不付钱,你伤不伤心!”
众人只好闭嘴。将心比心,这事儿确实很伤心。
可是,更伤心的是,警察把绑架的主谋和协从犯找到了。主谋是他在外面生的小儿子,协从犯是他的司机。正是那个司机在车上给他喝了瓶水,又把他带到了那个破砖窑,绑架才得以实现。
老秦说:“寒老师,你是没见过他那个司机,那人又高又壮,一双眼睛扫人一眼,就跟刀子一样。人家说,中南海保镖差不多也就是这气派了。以往那人跟在他后面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快快换司机,你孙黑头一个光芒万丈的人物,怎么能让一个司机的光彩给比下去呢!结果,孙黑头不听,你看看!”
寒洲不禁唏嘘,让司机谋害了的,岂止是一个孙黑头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