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 向南向东又向西
嬴政今天少有的好心情。
早上起来,院子里的树上就有喜鹊叫,小莺儿很乖巧地说:“这说不定喜事马上就上门了。”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战报和谈判结果前几天就传到了。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是他的最低打算,但战争能速战速捷确实让人欣喜,而且,上千的牛马和肥羊已经到手,人员的伤亡率是历次战争最低,怎么想,都是一次划算的买卖。
蒙恬确实会用兵!
扶苏以打促和的主意果然有效!
加之前段时间从南边传来的战报,说任嚣、赵陀他们已经平定越地。岭南也可以划入大秦版图了。
这不是喜事还是什么?这是喜事连连!
站在扶苏送的长城图卷之下,嬴政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感受手部传来的力量。此刻,他胸中的热情就像十八岁时那样澎湃激荡。
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在他的统御之下,更年轻的将领们将把大秦的版图一片一片地扩展出去。
下次,他要一路向南,巡视他新得的国土,让那些愚蛮不化的生民看看他们的皇帝,感受新的国家的归属。
他要划分新的郡县,让那些地方有劳动的人,归化的人,臣服的人。
他还要一路向西,统御羌人、月氏人。
向东北,降服东胡。
再向东,东边是大海,大海那边是什么人呢?
徐福还没有音信。
这个信口开河的术士!
想到徐福,嬴政的心情突地就不好了。
小莺儿款款走过来,撒娇地拉他的手,“皇上,我们到屋外透透气吧!胡亥说父亲如果天天晒太阳,就会把太阳的光热全积聚到身上,就会向太阳一样永寿绵长。”
嬴政抽了抽嘴角,嗯哼,果然谁调教的孩子像谁。他们都生得一张巧嘴。
正要走出去,梁辰进来,说是公子扶苏从上郡回来了,要汇报谈判的事。
“那让他进来吧,到东暖阁等着!”
梁辰应下,又说:“大公子带来了匈奴人的太子冒顿,皇上的意思是——”
“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小莺儿陪着走出来,阳光确实很好。她貌似天真地说:“皇上,那匈奴人长什么样子,恐怕很多人都只听说过,没见过,要不要让宫里的女人和孩子长长见识?”
嬴政不置可否,小莺儿的天真他曾经很享受,但渐渐地也有些腻了。一个人要是一直天真下去,未免不真实。但要是太精明,他也不喜欢。他也不知道是他有毛病,还是诸人皆有毛病。
可能他有毛病,因为他有毛病,别人也跟着不正常。
是这个位置带来的不正常!
小莺儿见没有回应,也就不再提这个话茬儿,只说秋天有秋天的美丽,草木也是有情有性的。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聪明之处,还真是难得。
“晒一会儿太阳,便要去东暖阁。你若对那匈奴人有兴趣,等他们进来,你在稍远的地方看看,不要招人围观。匈奴人性子野,虽说是失了势,但没必要激怒他。他也不是战俘,是人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嗯,莺儿知道了。我刚才考虑得太简单了!呀,真是的!”
“好了,你去吧!让胡亥好好练练身子板,别没事干就胡混!”
“嗯,莺儿知道了,莺儿告退了。”她浅浅地福了下身子,倒像是弱柳扶风的美态,这女人,这么些年了,还有这少女的韵致,虽见勉强,也殊是难得。可见,没生养过与生养过的确实是不一样的。
东暖阁里,扶苏已经在等着了。
他黑了些,身上有压坏的褶皱,鞋子上的尘土没有掸干净。明显的一路风尘。
尽管是这样一副面貌出现在他这个皇帝的面前,但他却没有一丝局促。扶苏知道他重视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这孩子的眼睛有神、坦荡、干净,真像他的母亲。
“父皇,儿臣回来了。”扶苏伏身便拜。
“你多跪会儿吧,你好久都没有跪了!”
扶苏一笑,父皇心情好,是大家的福分。
“你路上走得还顺吧?”
“嗯,很顺的。没下雨,路也比较平整。”
“等修了直道就更顺更快了。”
“嗯,想来他们堪舆的也快回来了。”
“蒙恬要过几天回来?”
“是的,大将军要重新布防,毕竟河南地新撤出去那么多匈奴人。战事刚结束,小心一些是必要的。他说要过几天回来汇报,并请示布防和安置军士以及得来的牛马分配的事情。”
“嗯,这一仗打得不错,你谈判的结果也不错。谈判纪要看了,很好!”
扶苏又伏身一拜,“父皇的褒奖就是儿臣继续努力的动力。儿臣在路上想,父皇就健健康康地在咸阳呆着坐镇天下,儿臣不断东奔西走,不靠征伐也能把我大秦的版图一点点地延伸出去。”
嬴政“哦?”了一声,“你知道南边的事情了?”
“知道了,父皇!”扶苏直起身子,认真地说:“任嚣将军他们把我大秦的版图扩展到如此之大,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儿子想,我大秦的影响力不靠刀剑征伐也可以向周边扩展,只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强大,自然不敢蠢动,自然有心臣服。只要四海平静,我大秦一定能迅速强盛!”
“呵呵,你是说靠做生意吗?”
“有这个意图。不过,示富的同时要示诚、示强。儿子知道有商队是和外族人做生意的,但官方的正式交往还没有,儿子想,是不是可以……”
“扶苏,你太急了。你刚回来,一事未了又来一事,你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
扶苏赶紧又拜,“父皇说的是,儿子是太急躁了。儿子一出去,看到军队每天有偌大的消耗,而农妇织一匹布要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就想一口气把能想到的都干完。唉,儿子都三十岁了,还这么不沉稳,实在是愧对……”
嬴政笑着打断他,说:“这件事先放放,你说说那冒顿的事,你打算让人帮他们创制文字?”
“嗯,有一个野蛮的邻居实在让人头疼。所以想办法让邻居受点教育,变得不那么野蛮。”
“哈哈,野蛮的邻居,说的对,就是这样的。那你不怕他们学得多了,超过我们?”
“论马跑的速度不敢说,若论文明程度,哼,这个是日积月累的,他们还没开始学步,早着呢!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停下来等他们,让他们跟在后边吃灰吧!”
“哈哈,扶苏,你小时候就自信,但现在好像不但自信,还变得轻松了。”
“哦?儿子自己倒没觉得。父皇,儿子有一事想跟父皇说。”
“你说。”
“那个冒顿,儿子想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
“有人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儿子想,咸阳的生活比之草原那苦寒的地方,不知要好多少倍。如果好好对待,冒顿王子乐不思归也是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头曼单于栽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过些年,头曼单于去世,没有成熟强大的头领,他们必然不会迅速扩张,我们北方边境也安宁不少。而且还由于没有强大的头领,匈奴各部可能重新走向分裂,这对我们都是机会。”
“哦,你是这么想的……”
嬴政应了这么一句,忽然就不想再谈下去了。
扶苏说到头曼单于死了以后的打算,固然有些道理,也是为了国家好,但他真的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
头曼单于会死,那他嬴政呢?
头曼如果后继无人,那他嬴政呢?
扶苏这么健康、这么有热情,和他比起来,再怎么,他也是正在走向衰老的。
“你下去吧,回家歇一歇,还有许多要做的事呢。冒顿太子的事,你看着办!”
“嗯,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了!”
离开东暖阁,扶苏不明白,父亲怎么忽然脸色就不好了。来来回回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父亲很怕死。他提到了头曼单于身后的草原。
这是忌讳,怎么就忘了呢?
人一得意,果然就忘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热闹的一家人
去看过母亲,扶苏就回家去。木木已经先回去报信儿了。
母亲身体还好,她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想想自己不在的日子,母亲真是寂寞。
扶苏想,小寒不愿意嫁到他的大宅,或许也是担心这种寂寞。
大宅和宫里一样,人很多,是非很多,但亲人很少。
如果母亲也有小寒那样的心性和本事,能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做,也许就没有那么多寂寞了。
小寒回来,应该介绍她们认识。她一定会让母亲快乐。
可惜母亲不能自由出宫……
大宅到了,大门开着,一大拨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扶苏下了马,儿子过来,想牵马。扶苏摸摸他的头,十岁的修文已经像大人了。
“爹,我来,把马给我!”
“好吧,你试试!”扶苏爱怜地把缰绳给他。
“我和哥哥一起牵马!”说话的是九岁的小儿子修德,个子长得很快,眉骨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那我呢?”秀秀气气的小姑娘撅着嘴可怜巴巴地站在面前。
扶苏哈哈一笑,说:“那是男人干的活儿,你是小女孩儿,你是让人来疼的。来,让爹抱抱。”
小女孩儿像只小鸟一样快乐地飞扑过来,扶苏接住,抱在怀里。啊,都这么重了!
“嗯,我们家的修心真漂亮!辫子梳得真好!”
“娘梳的。”
修心指向她娘,芍药在人群里喜悦地笑。
其他女人也在喜悦地笑。端庄的宽人、羞涩的悦容,还有精心打扮的红叶。
这都是他的亲人,他回来,他们的家就团圆了。她们由衷的喜悦,由衷的幸福。
“走,我们回家去,看看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修心胖乎乎的小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又软又暖,真舒服。
饭桌上,宽人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眼看就是冬天。”
其他人也眼巴巴地望着他。
扶苏挑了个肉丸给修心,然后说:“要组织一批货物给匈奴人送过去。先前答应好的。”
悦容小心地说:“那不可以让别人去吗?”
扶苏沉默了片刻,说:“倒也是可以的,但这件事我想自始至终由我来做。那边还有长期交易的一些管理问题需要处理。”
他还得去接小寒回来,别人是不放心的。
修心不开心地说:“那修心就要好长时间都见不到爹爹了。”
芍药说:“是啊,修心总想着和爹爹一起玩儿呢!”
扶苏爱怜地捏捏修心的小脸蛋,肉乎乎的,手感真好。
红叶撅了一下嘴巴,别人都能借着孩子说事儿,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不禁哀怨地看向扶苏,而扶苏正在专心地给修心挑鱼刺,一边挑一边呵呵笑着听修心说话。
这小妮子一回来就把公子的心霸占了。看对面坐着的芍药笑得多么灿烂。
红叶又瞟向修文、修德两位小少爷。两个孩子吃得正欢实,完全不知道宠爱都被妹妹占去了。
人家一房一个孩子,她只有一只猫。
那只猫也最近皮痒了,把她的手都抓破了。
越想越不甘,她又哀怨地看向宽人,毕竟这个家,她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宽人把目光移到一边,给自己儿子修文夹菜。对于红叶的哀怨她心里明镜似的。可是,她哪管得了那么多,扶苏一年到头见自己都没有几天,你那么年轻看我干什么?有本事自己把他拐到你的房里去。
悦容也看到了红叶的眼神,她微微叹口气,她也盼着扶苏能多在家呆着,她也很久没和公子亲近了。
这顿饭吃得越来越不是滋味,红叶干脆把筷子放下,不吃了。
哪成想,那筷子太光滑,滴溜溜乱滚,“叭嗒嗒”,掉到地上去了。
在座的人就都看向红叶,扶苏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红叶无辜地看看众人,这事儿不能解释,越解释越像是真的。在这个家,除了扶苏,没有人敢摔筷子。
“爹爹,我还要吃鱼!”
“哦!”扶苏又去夹鱼,“我们家修心已经吃成小猪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众人又都各干各的。宽人也开始管孩子,不让他晚上多吃。
终于平安无事了,红叶把心放在肚子里,但气还是有的。人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越小心越有问题,也不知是得罪哪位神了。
“爹爹,我想今天你抱我睡。”修心满足地边吃边说。
扶苏点点头,“嗯,抱着我肉乎乎的小姑娘睡,啊,肯定很舒服!”说着把头凑到修心的小脖子上去蹭痒痒,小姑娘乐得咯咯笑。
两男孩子还是吃得很欢实,其他女人都很安详。
红叶心里冷笑一声,装!看你们能装多久?
芍药笑得像花一样开放。
吃过饭,修德说:“爹爹,老师教给我一趟拳,我想让爹给我指点指点。”
宽人接话说:“你们爹爹都劳累一路了,一回来又进宫说事儿,让他歇着吧!”
修德只好“哦!”了一声。
悦容就有些失望。
扶苏见状就说:“明天早上吧,明早上和修文一起,我看看最近你们谁的进步大?”
修文赶紧点头。他一直很努力的。
大家各自回房。
在自己住处,悦容对儿子说:“吃饭也得想着给爹爹夹菜。”
修德说:“爹爹自己可以够得着啊!”
悦容无奈地摇摇头,又说:“明天练拳,认真就行,不用打赢。”
修德不解地看向母亲,为什么不能打赢?
悦容说:“打得认真表明你很努力。能赢而不赢,表明你懂得谦让哥哥。你爹做人不喜欢什么都抢尽风头。”
“可是,爹爹在宫中和叔叔们比武,都是赢的呀!”
“那是因为他是皇长子,他必须赢!而你不必须。”
“我才不管,打得尽兴才好。何况哥哥也很用功,败在他手上,娘也没面子。”
“你就听娘的。如果你打败了哥哥,她母亲会不高兴。她不高兴,娘也过得不舒心。”
修德撅了撅嘴,没吭气,他实在是烦了母亲这思前想后的作法。
宽人和儿子也没有早早就睡
“修文,最近娘见你练习很勤。”
“嗯,弟弟悟性比我好,师父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要多用功才行。”
宽人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修文真乖,娘有你真幸福。”
“娘还有爹。”
宽人摇头笑笑,“爹是大家的,不是娘一个人的。”
修文懂事地没说话。爹回来了,娘也是不开心的。
宽人说:“明天,如果爹爹让你们俩比试拳脚,你准备怎么办?”
修文不解地说:“打呗,还能怎么办?”
宽人说:“不对,爹爹不喜欢好勇斗狠。你如果能打败修德,也要收着些力气,别打得太狠,让爹爹觉得你没有长兄的风度。”
“娘说的在理,但打起来哪顾得上那么多?娘不说还好,娘这么一说,修文都不知道如何使力了。”
宽人笑笑,说:“去睡吧,别想太多了。”
何止儿子,她也不知道如何使力呢!
芍药欢天喜地地给父女两个做睡前的准备。
小丫头已经洗得白白的,扶苏爱怜地把小家伙裹住,怕她着凉。以往这些事都是她和丫鬟一起做。今天扶苏非要亲自做,还做得有条不紊的,修心乐得笑个不停。
扶苏给她讲青蛙王子的故事,她瞪大黑眼珠问:“金球好玩吗?我也要一个。”
扶苏说:“要一个就弄一个,不过,好像太沉了吧?”
“好玩就好!爹爹,青蛙真的会变成王子吗?”
扶苏想了一下说:“会的。你只要好好待他他就会的。”
“哦,我怕他变成王子不好看,他如果丑丑的,我也不想要的。”
扶苏和芍药都笑了,小家伙想得挺多。
“天底下只有我的爹爹最好看了,哪个王子我都不要,我只要我的爹爹。”
扶苏开心地大笑,小女孩比男孩子好玩多了。
修心把头靠在扶苏怀里,“爹爹,你回家太好了。娘说,你一回来,我就乖乖的。只要爹喜欢我,娘就有人喜欢。”
唔!扶苏愣了一下,扭头看芍药,芍药慌乱地出去,像是拿东西去了。
“爹爹,娘害羞呢。”
扶苏点头。“咱们睡吧,让爹爹搂着我的小肉肉。”
他料到女人会这样想,但让小孩子说破了倒是头一次。
家里的铺盖比上郡的好,又软又暖。
芍药在熄灯前期盼地对他笑笑,羞涩地躺下来,犹豫了一下,贴在他的后背。他感觉到软软的肉没隔着衣服,芍药的手小心搭着他的腰,放了一会儿,又向下探去。
“等一会,等孩子睡实。”他说。
小胖丫头打起了鼾声。他想起小寒说的话:肤施是个好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哪怕是在简单的营房,也是好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只要西施答应
修文、修德两兄弟起得很早。
从小他们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自己的父亲将来是要承担天下大任的。虽然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明说,但他们知道。
相应的,他们也是要准备承担大任的。
两个人的老师寄予他们的期望很高,他们自己也非常刻苦。在学室的一班学生中,他们是其中最优秀的两个。
做完了热身,观战的人就都出来了。
妹妹娇滴滴地抱着父亲的脖子,芍药姨娘娇滴滴地跟在父亲的身旁。
九岁的修德看了一眼十岁的哥哥,心想,母亲可能就是缺少一点娇滴滴,她更多的是羞怯怯。
哥哥抬了抬手,说:“我们问问爹爹怎么练?”
哥俩儿就看向爹爹。
爹爹放下妹妹,上来一人抓起一只胳膊,捏了捏,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一人练一趟拳,让大家看看你们的架式。然后让妹妹说说你们哪个打得好?”
嗯?哥儿俩互相看一眼,让妹妹说哪个练得好?她懂什么?
不过,这样倒也轻松了。两人从自己母亲身上也看到了轻松。
修德点头,示意哥哥先来。
修文也不推让,大大方方往后退开几步,凝神屏气,舒肩展臂,沉身迈步,在几棵桂树下面打了一趟长袖拳。
此拳法讲究鸡腿龙腰泼猴性,鹰眼猿臂象鼻拳,为孙膑所创。他们的老师也姓孙,早年在故齐国太子府上做过客卿,教得一手好功夫。
他选择在桂树下面展示拳脚,就是想让父亲看看他的步法有没有进步。蹲走跛行是长袖拳的特点,出拳走曲不走直,曲中能够求直,看似偏离,但击中点却是非常准确。
一趟拳走下来,妹妹直喊好,嫩嫩的小嗓子像树上的小鸟儿。
弟弟也佩服地点点头。
孙师父在旁边欣慰地笑。母亲也是。
父亲不住点头。说:“有日子没有看你练拳,进步了好多啊!”
修文拱手退下,修德上场。
修德也选了刚才的地方,两兄弟一样的心思。
因为不用跟哥哥一决高下,修德完全放松下来,平时怎么练此时便怎么练,但这说的是技法,而不是状态。平时轻松时会出现一点点的“懈怠”,但那是形象上的,师傅说不要紧,尽管自由地打,打得尽情尽性,就好像练书法,练得酣畅时不用刻意注意笔法。而此时父亲看着,就不能把这“懈怠”表现出来,而是有点“紧张”,但这点“紧张”不是让人缩手缩脚的害怕,而是精神的高度集中,瞬间的暴发。
一趟拳还没结束,妹妹已经喊好不断。周围的人频频点头。
修德收住步伐,向母亲看了一眼,母亲不懂拳,但她此时脸上带笑,眼中含泪。
孙师傅不断颔首,他肯定觉得自己悟性很高。
父亲呢,父亲没说话,向他招招手。他走过去,父亲伸手摸摸头,说:“出汗了。去洗一洗。”又转向修文,说:“修文也去洗洗。你们得感谢孙师父,把你们教是这么好。”
两人就都走向孙师父,向师父鞠了一躬。
“爹爹,我也要学打拳!我要也去拜孙师父!”
这是妹妹嫩嫩的小嗓子。她说完居然向孙师父跑过来,规规矩矩地鞠躬。
全家人哈哈大笑。
孙师父也大笑,一把把修心抱起来,说:“你要学什么拳,有你两个这么厉害的哥哥,谁还能欺负了你不成?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都要学拳了,以后不要人抱了!”
众人又是大笑。
原本有些担心的人们现在完全放下心来。
扶苏看看众人,说:“快过年了,你们也准备准备。我今天和木木出去,要办一些事,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众人就各自退下。
准备准备,无非是彻底打扫打扫、看看各自的娘家,当然首要的还是为婆家的来往事宜做准备。
木木今天很兴奋,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感觉。他穿了双新鞋子,包了一件皮袍子,西施家有老父亲,初次上门,见面礼总要拿得出手。
扶苏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有点闹心,问:“你确定这件皮袍子送人是合适的?”
“嗯,第一次见,多有诚意啊!”
扶苏无奈地摇头,平时多么精明的一个木木,给自己打理这些事情面面俱到,分寸把握不差分毫,怎么到了他自己身上就找不到北了?
算了,不说他。他自己看着办吧!
今天去胡家,主要还是为商路的事情。木木的事情是第二位的。
两人赶着车到了胡家大院,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墙内高高的柿子树上一个个黄澄澄的小灯笼,让人感觉这家的光景特别红火兴旺。
着人去通报了一声。
很快,有人出来。是一位老爷子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出来。
扶苏想,这老年人肯定是小寒口中的胡老爷子,这中年的是胡几呢?
“大公子光临寒舍,小老儿甚是荣光,也甚是惶恐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胡老爷子躬了身子赶忙让路。
扶苏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毕竟他家对小寒不错的。
那中年男子也跟着鞠躬,说:“胡七见过大公子!快请进吧,如果知道,小民全家早就迎出去了。”
扶苏抬眼看了一下,这就是胡七?个子倒是不低,就是瘦些,生意人的精明写在脸上,不过他恭敬而不谄媚,倒是不让人讨厌。
他对小寒有过爱慕?
小寒那么高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他,连嫁给自己小寒都觉得委屈。
想到此,他禁不住说:“我来有几件事,首先是替小寒传个口信儿!”
他说完,就看胡七的反应。
果然,胡七一愣,胡老爷子也是一愣。过了片刻,他们反应过来,这得是多亲近的关系,才能劳动大公子给送个口信儿!
胡七低了下头,沉默了片刻,稳住声音说:“请进吧,有什么话进屋里说。”
扶苏就明了了,果然,小寒在胡七心里还是有位置的。
众人进屋,仆人上茶,胡老爷子又表了一番欢迎的意思,这就该说到正题了。
“小寒在我家住过一段,帮着打理生意,不知道她请大公子传的口信是什么,小老儿很不安呢!”
“哦,老爷子也不用不安,是个好消息。她让我告诉您,胡家的老九没灾没病挺好的,让您不要挂念。”
胡老爷子一激动,差点碰翻茶杯。总算得着老九的信儿了!
扶苏见状,赶紧把知道的情况多说一点:“他在上郡军队里管辎重的事儿,能写会算,不会让他上阵杀敌的,老爷子就请安心吧!”
胡老爷子连连点头。这下更安心了,如果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更好。
胡七见爹激动,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插话:“大公子,胡七冒昧替我父亲问问,什么时候他们能退伍回家呢?”
扶苏想了想说:“现在安顿的方案没下来,要留一批人在那边长期驻防,要是用不了那么些人就可能让一部分人退伍回家。这件事,蒙恬将军在做。”
胡七点点头,胡九回家的希望还是挺大的。他看看父亲,老父亲也是这样认为。
不管怎么说,他健康就好。
扶苏感觉到他们的心情,也为他们高兴。他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事。”
胡家父子就探身倾听,看大公子这表情应该不是坏事。
坏事也轮不到大公子这种层次的人来告诉他们。
“这次把匈奴人打败了。我们和匈奴人签了协议,我们这边提供他们过冬的物资,他们拿牲口皮毛和我们交换。小寒说,有好事儿要想着胡家人,我就来问问,胡家愿不愿意参加北上的商队,和匈奴人做买卖?”
胡家父子相互看一眼,马上点头。大公子来问,这是多大的面子,何况是赚钱的事儿。
“放心吧,安全没问题,全程都有官军护送。这是我们和匈奴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易,这次做得好,以后会成为常态。”
两人又是点头。做边贸他们是有经验的。以前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官军护送,还有什么好怕的?
扶苏又说:“小寒说,胡家人是可信的,好打交道,我上门来也感受到了。最近我要组织一批货源,在年后要赶到阴山去,时间很紧。如果胡家能帮我联系一下其他可靠的商家,那最好不过。我也省些力气!”
胡七连连点头。胡老爷子说:“这件事没问题,很多商家经营什么,人品怎样都在我们肚子里装着呢。大公子说什么时候动身,只要告诉我们时间就行。”
“嗯。那最好不过。”扶苏一喜,今天果然找到了帮手。他说:“我得说明一点,除了铁器,其他都可以组织。铜器嘛,可以先少来一些,只能是生活用品。咱们先试试。那匈奴人只怕信不过,会熔铸了金属做武器。”
胡老爷子赞同地说:“对,不能什么钱都赚!”
胡七插话问:“大公子,我们去组织货源这是没问题,但要跟人家说清税和利的问题。您看——”
扶苏说:“买卖,自然是有亏有赚。是匈奴人买你的货,不是国家买你的货,所以盈亏还是商家个人的。国家只负责组织和安全。想赚得多,就从匈奴人那里挣,有本事就多挣,没本事就少挣。税还是按平时各自的税来收。盘缠自己掏,最好是最后全从匈奴人那里赚出来。”
胡七想了想,说:“明白了。我会讲给他们听。”
想挣这个钱的就要想清楚你能不能挣得了这个钱,要照他的经验看来,这件事还是可以做的。最后都要从匈奴人那里赚出来,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儿,木木就知道差不多了,该提他的事了。他急切地看着大公子。
扶苏会意地一笑,不紧不慢地问:“贵府千金,哦,我说的是西施姑娘今天不在?”
胡老爷子一愣,提西施干什么?
胡七也是一愣,这是演得哪一出呢?
他试探着问:“是不是小寒姑娘要捎话给我妹妹?”
扶苏摇头,说:“我今天登门,有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也不知道说出来,胡老爷子是什么想法。所以,心里确实有些不安呢!”
胡家父子更加不解了,大公子怎么这么说话,有什么让他这么为难的?
胡老爷子说:“大公子请说吧,我胡家虽是买卖人,也是懂道理的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便是。”
扶苏点头,说:“我身边的这位木木,见过西施姑娘,我对他谈起婚嫁的事情,他心里就再想不起别人了。所以——,哦,老爷子您先把这件事记下,您答应不答应先不要急着回答,等西施姑娘回来告诉她一声。最后无论如何,也好让木木的心踏实下来。我说的这个话,今天确实冒昧了!”
胡老爷子胡里胡涂地应了一下,这事儿,他是得考虑考虑。西施总觉得还小,今天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这让他一时适应不了。
胡七听了就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木木。看人,是长得挺精神的,能让大公子这么郑重其事地提亲,肯定不是一般看重。
就是,他的身份是个跟班。妹妹从小是娇滴滴宠大的。
可是,他们家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和大公子府上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儿,胡七就说:“西施从小得全家宠爱,就她一个女孩子,养得娇了些,这事,我们不好做主,得和她说。要不,闹得全家不宁都说不准。呵呵,我这妹妹……,但成不成,我们很快就给回话,一定不能让木木兄弟久等。”
木木沉不住气了,想起西施撅着嘴气鼓鼓的小样儿,他真是没把握呀!他上前一步,涨红着脸说:“木木自小在大公子府上长大,没有自己的家,如果胡老伯能把西施许配给我,我一定当自己父亲孝敬。七,七哥,对你也是一样的!”
扶苏憋住笑,这木木真是勇气可嘉呀!七哥都叫上了!
胡七也很诧异,这亲戚认得有点快!他胡乱“嗯嗯”了两声,应付了下场面。
胡老爷子却哈哈大笑。他觉得这孩子挺好,虽说身份低点儿,可是人机灵,也懂得争取。
“我说这位小哥,哦,木木,先别急。我们虽说是商贾之家,地位不高,但对家里人却是极为看重的。西施乐意,我们没的说,丰厚的嫁妆给她准备着,西施要是不乐意,咸阳城的达官贵人来提亲,都是说了白说。”
扶苏一听,嗯?这老爷子话里有话呀!倒是个硬气的主儿,让人不能小看了他。
“只是,小老儿我要问一句,木木你的身份,你是家奴吗?”
木木点点头。他自小就是府上的家奴。
胡老爷子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他从心底里是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家奴的。他商人的身份已经让他很无力了,女儿嫁给家奴,绝不可以。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扶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女人是不能单独立户的,嫁了人就要跟男人一起立户,也就是和木木一起成为奴隶。要不,就是木木入赘胡家,奴隶身份去掉,改成“市籍”。
他是绝不允许木木入赘的,赘婿的社会地位最低了,没人看得起。
胡家不松口,木木很着急,他求救似地望着扶苏。
扶苏想了一下说:“这样好不好?如果西施姑娘能答应的话,我让木木变成农民,西施嫁过来,单独立户,授田给他们。或者让木木参军打仗,立军功,改变身份。但是最近恐怕立功机会不多了,得等上好几年。”
胡家父子就看向木木。这个问题真的得考虑啊!
木木急了,他哭也似的问扶苏:“大公子,成了农民就不能跟着你了吗?”
扶苏没回答,他也不想的。但是授了田没人去种,或者做假让别人去种,地方官员也要跟着担责的,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去做。
木木真急了,为了西施,让他离开大公子身边,他不舍得。他咬了咬嘴唇,恶狠狠地对胡家父子说:“只要西施答应我,我愿意入赘胡家。你们经你们的商,我还跟着大公子,只要西施是我的老婆就行。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木木太狠了!他对自己太狠了!
胡老爷子心中一阵激赏,这才是重情重义的真男人!
说实话,他把西施一直放着,就是因为她嫁给谁都不放心、不舍得。招赘个女婿挺好!
扶苏心里又是惋惜,又是欣赏,他知道木木对他的感情,从小跟大的,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的?
胡七看了爹一眼,知道已经有主意了,就清咳了一声说:“我替我父亲说说我胡家的意见,现在这是只等西施一句话的事情。对于木木兄弟,如果将来我们能成一家人,他好好待我妹妹,我胡七绝对把他当亲兄弟看,绝无二话。”
胡老爷子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扶苏见状站起来,说:“好吧,那我们今天的事情就谈到这儿吧。木木,你的礼物要拿出来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收获不小
木木的礼物最终没送出去,胡家不收。
怕木木不舒服,胡老父子笑呵呵地说:只等西施一句话的事儿,你先别急。如果她乐意,老头子我送你们多少皮袍子都行。今天要是收了你这皮袍子,西施回来,老头子我就没有好日子过喽!”
木木只好红着脸把袍子抱到车上。
胡家父子送到门外,扶苏站住,看着胡七,貌似无意地说:“听小寒说,胡东家跑的是祁连山那边的商路。春天走,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七心里有些酸楚,小寒什么话都跟他说,这都亲近到什么份儿上了?
他调整了下情绪说:“也赶巧了,胡七昨日才回来,路途长,但事情办得顺利,回来得就快。”
“哦!那边的人好打交道吗?”
胡七说:“牧民嘛,人比较简单,只要实实在在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打交道的。性子呢,比匈奴人平和,也没那么霸道,倒没听说怎么抢啊杀啊的。”
“这条线跑熟了?”
“嗯,跑了好几年,很熟了。”
“最远到过哪儿?”
胡七深看了扶苏一眼,大公子问得这么细干什么?
他想想说:“也没有走得太远,至焉支山便不走了,那里草场好,换到了东西就回来,再往西也有人,就是条件太差,就不再往西走了。”
扶苏点点头,看来以后真的得跟他们合作呢!起码他们情况熟悉,比自己两眼一摸黑的强。
木木赶着车一言不发,扶苏拍拍他,今天,对木木真是特别的一天。
“大公子,我没事的。赘婿不过是个说法,我不在乎的。”
扶苏点点头,说:“我知道,自己人,没人会看不起你!”
“嗯。其实我从小就是家奴,已经习惯了被人贱看。只不过跟了公子,运气好,您真的相信我,疼我。我挺知足的!”
扶苏又拍拍他,什么都不说了。他和木木在一起的时间比儿子和女儿都多。感情真的是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我们去小寒姐老去的陶器店吧,快过年了,看看他们这边陶瓷生产的情况。”
“嗯。”
“呆会儿你要去看看西施吗?”
“不去了。回了家她家人会跟她说。现在看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呵呵,你倒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怎么办?现在是我求着人家,不是人家求着我。”
扶苏哈哈大笑,“木木,我觉得你忽然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是大公子一直把我小孩子看!”
“好,那我以后不踢你了。你都要娶媳妇的人了,我怎么能再踢你呢?”
“没事儿,背着人想踢还可以踢,当着西施留点面子就行。”
“哈哈哈……”
应人一看门口停下的马车,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是那个抢了他家儿媳妇的大公子。
已缺没着落,他这口气就老不顺。
但不顺也得憋着,谁让人家有个好爹!
大公子满面春风地进来,“应人师傅,忙着呢?”
应人忙鞠躬,不顺归不顺,大公子这人待人处事还是没得说。
“已缺少东在吗?”
“在,我给您叫他。您先进来歇会儿。”应人一边招呼,一边就转身向里“已缺、已缺”地喊。
已缺出来,手里拿了卷竹简。一看是大公子,先一怔,赶紧鞠躬。
“大公子回来了!”
“呵,已缺少东在用功?”
“用什么功,就是在整理烧窑的记录。”
“来,我看看。”
已缺就把竹简递过来。
扶苏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心中暗自点头。小寒推荐的人真是不错,这般严谨细致、这般专注投入。要是每一个人都像已缺这样,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发愁了。
他合上竹简,问:“我刚回来,不知道最近几个窑的情况,你简单说说。”
“好,大公子随我来。”
已缺带路,大家进了里边的收藏室。
这屋子以前是堆材料的,已缺把它清理了出来,重新归置。竹简记录的窑温、釉料、塑形等材料都和烧成的样品归于一处,外人进来,粗看上去不知究竟,细一琢磨就感觉大有乾坤。
已缺逐一说明,既细致又有趣,让人感觉他乐在其中。连扶苏这种外行都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扶苏越发感觉已缺是个人才。
已缺说:“总之,这段时间,咱们这一行的进步不小,以前要是行走,现在就是奔跑。这全都是小寒姑娘的主意。要不是她,我们每天还得烧那么沉闷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烧的那些东西真是难看。”
“哈哈哈……”扶苏仰头大笑,夸奖小寒,他与有荣焉。
“而且,大家的脑子好像都活了,各家都争着抢着试一试,也不怕一窑烧坏了亏了钱,您瞧,就这么试着试着,就烧出精品来了。”
说着,已缺爱惜地抚摸着手边的大缸,它色彩凝重而不僵直,是沉淀的暗紫色,没有轻浅的浮光。
扶苏也上手去摸,确实是好东西。
就是那山上放了亿万年的土石,经人手这么一塑,就显出了不同的气质样貌,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还有神奇的小寒,什么时候都是“我想试一试,让我来试试看”,结果,试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他真想现在就抱抱她,说:“你看,你做成了!”
小寒肯定在他怀里呜哇乱叫:“放我下来,你个坏人!”
……
木木在旁边一看那陶醉的眼神,上翘的嘴角,就知道大公子神游上郡了,他看了看已缺,已缺笑眯眯地等着,看来,已缺也是知道的。
唉,我对西施也没这样啊!我这都豁出去要当赘婿了……
好一会儿,扶苏才自觉,他掩饰着说:“这东西真好,已缺,这瓷器卖不卖?”
已缺一怔,这是说哪件呢?
木木赶紧给他个眼神。
已缺就说:“这里面的东西就是样本收藏,大公子看上了哪件,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
木木无奈了,真是个呆子,还要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
扶苏也是一乐,这已缺根本不是个生意人,简单得可爱,但也专注得让人尊重。
他说:“这几天我给你们争取点订单,大家卖了东西过个好年!另外,木木,你看咱们府上还缺什么,从少东作坊里订几样。”
“哎,好嘞!”木木应下。
“还有,过几天你的事儿要是准了,你想孝敬你老丈人家一些陶瓷,就从这儿订一些,走我们府里的帐就行。”
“哎,好嘞!”木木更开心。怎么说也是快要有家的人了,就是高兴!
已缺也高兴,大公子一出手,差不多店里半年的吃的就有了。
从已缺那里出来,扶苏看看木木,“要不,我们还是去一趟小寒姐的艺术品店吧?”
木木一听,心突突地跳。西施那小模样这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扶苏上手就弹,“哎,赶车去!”
“哦,哦,哦!”再不赶,脚就上来了。从小就是这样!
西施正嘟着嘴巴,不过这次是真头疼。
开了这么久的艺术品店,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客人。她反复说这漆盒爆皮是因为保养的问题,不是产品的质量问题,那人就是不依。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听不懂话,还是铁了心找茬儿?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三遍,她实在是不想再说了,干脆坐下来不理她。
今天韩三春家里有点事,走得早,要不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强敌”。她现在才觉得人应该厉害点,遇到不讲理的哪怕是高声大嗓地嚷嚷,也能增添些气势。想起小寒姐,不想说理的时候抡棍子就上,那才叫一个解气。
可是这些手段她不是不会,就是不敢,就只能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退钱退货,快点!要不我就一直在这里呆着,让大家看看你们是家什么店!哼,光知道卖得贵,可这是什么玩艺儿呢……”
“退钱退货!快快快,你倒是坐着,让老娘我站半天,有你们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退钱退货!要不我就叫我哥哥来砸了你家的招牌!”
……
西施真是无奈了,这女人在这儿纠缠了半天,弄得别的客人也没了兴致,草草看看就走了。今天的买卖全让她一个人搅和黄了。
而且这女人挺让她害怕的。她说话的时候一个劲用指头点点点,恨不得戳到她脸上来,那女人还比她高、比她壮,万一她疯劲儿上来,她就得吃眼前亏。
西施摸了摸桌子下边,那里有小寒姐常用的尺子和做蜡染的铜刀,她想万一这女人撒泼,她手边还能抓到个东西。
铜刀握在手里凉凉的,让她心里有了些依靠。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啊?”木木从外面进来,声儿拉得长长的,很有气势。
扶苏闪在一边,看他给西施出头。
“告诉你,我都在外面听半天了。买得起买不起啊,买完了东西还管你一辈子啊!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得把种地的抓来问罪?有你这么干事儿的吗?看你也算体面人家出身,你这么嚷嚷还要不要那啥了?姑娘我问问,你嫁人没,要不要到大街上嚷嚷去?你嚷嚷大半天,保管全咸阳的男人都认识你了,从此姑娘你就成了咸阳一枝著名的花,那个啥,那个喇叭花!”
西施一听就笑了,敢情吵架也可以吵得这么有趣。
“我说西施姑娘,咱们这艺术品店不能光顾着闷头做生意,也得挑挑客人了吧?有的人她怎么都不艺术,你把那好好的东西卖给她,那不明珠暗投,糟蹋东西吗?拉低了咱这店的品味,以后什么高贵客人还跟咱做生意呀?啊?”
西施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木木平时看着贼头贼脑的,今天这话说得太到位了!
那闹事的忍不住了,“喂,你是谁呀?有你什么事吗?你吃饱了撑的呀!一会儿我哥哥来了小心他揍你!”
看她那张扬的指头,木木就生气,一扭脸,他一把扒拉开那女人的胳膊,斜瞅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谁?让你记住了,我跟她一家人,你欺负她,不行!”
第一百四十章 我不想离开家
西施一怔,这家伙张口就来,为了给她出头,“一家人”都出来了!
不过,大概也算一家人吧!他们公子跟小寒姐不就相当于一家人吗?
“我哥来了,我哥来了,你们等着!”
那女人“登登登”跑到门口,带着哭音儿喊了几声哥。
“怎么,这么半天还没退掉吗?我事情都办完了,你还在这儿磨蹭呢?”
“哥,他们不给退,非说是保养不当!”女人拉着哭音儿。
“哼,我说退就得退,甭管什么理由!”
那男人嚷嚷着一步跨进店里,撞得扶苏往旁边退了一下。扶苏转身,他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口气。
哪知他一转身,那人顿时萎了,一缩脖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公子”,赶紧弯着腰说“冲撞了,冲撞了,真是该死!”
说完还给他妹妹使眼色,让她别再嚷嚷了。
扶苏淡然发问:“你认识我?”
那人连连点头,一脸谄笑。
扶苏皱眉,他倒不认识这人。不过,咸阳很多人都认识他的,这也不奇怪。
“我丈人是中车府令赵高,我叫阎乐,在将作少府做事儿。”
“哦!”扶苏点点头,心里说,怪不得底气这么足呢,原来是赵高的女婿。赵高这女婿怎么调教的,连女婿的妹妹都这么嚣张!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处理你的事情,我就在这儿随便看看。”说完,他就背转身去。
“呃——,这个,”阎乐萎了,大公子在,这还怎么接着处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阎乐看了下他妹妹,赶紧说:“我们没事,没事了,不打扰大公子了。”
扶苏也不搭理他,继续看墙上的蜡染画儿。
那人讨了个没趣,弯着腰退出去了。一边退一边催他妹妹,“走啊,走啊!”
那女人不明白:“怎么了哥哥,啊?你不是说在咸阳你想咋样就咋样吗?
“你能不能不嚷嚷啊?那想咋样就咋样的人……”
西施从桌子后面出来,望着门外边走边互相埋怨的兄妹,不可思议似地说:“没事了?”
木木接话:“可不是没事了吗?”
西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她哥哥很有本事吗?她还想让她哥哥砸了我家招牌。”
木木一撇嘴,“切,有什么本事,也就是仗着他老丈人。”
“哦。”西施糊里糊涂应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明白中车府令是干啥的。不过将作少府她是知道大概的,那是一个人们眼中权力不小的衙门,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
扶苏转过身来说:“今天不早了,把铺面关了,回去歇歇吧!”
木木也赶紧点头,她回家还有要紧事等着她呢。
西施看看这两人,小声问了一句:“小寒姐她……”
“她挺好的,在肤施做瓷器呢。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哦!”
西施本想问问,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便她想想还是算了。小寒姐不愿意嫁给七哥,她就希望大公子把小寒姐风风光光娶了,要不小寒姐就要老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扶苏问:“西施姑娘,你还要问什么吗?”
这姑娘他以前没仔细打量过,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寒身上呢,现在看,木木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撅着小嘴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西施咬咬嘴唇,鼓起勇气抬眼望着扶苏:“大公子,你会风风光光地娶小寒姐吗?”
扶苏一歪头,自嘲地笑了,“如果小寒姐愿意,我就愿意。她要多风光都可以!”
西施禁不住把手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扶苏被她逗乐了,这姑娘挺有意思,替小寒操心,倒像是她的娘家人。
嗯,木木找了个好姑娘!
回家的路上,木木有些心不在焉。他惦记着西施回家后的反应。
扶苏故意逗他:“木木,那西施姑娘有点胆子小啊。”
木木一摆头,一边赶车一边说:“姑娘家要那么大胆子干什么,这样挺好。”
他心里说,像小寒姐那么大胆子,我还怕呢!
“木木,你今天嘴皮子挺利索,我以前倒没发现呢!”
“大公子,平时我只听您的吩咐了,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吵架的本事。今天嘛,总算有个发挥的机会。”
“臭屁的你!”
……
“大公子,这女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挺不容易的,我们今天不过去,她真就被人欺负了。”
“嗯!”扶苏也正在想这事儿呢。
“小寒姐会做生意,可是……”
“木木,我知道你的意思。”
扶苏想,这件事不能纵着她。回来就让她好好在家养着,哪儿也不去。何必受那些人的闲气呢?又不是揭不开锅的日子。
……
“大公子,那个阎乐,我听说过。”
“哦?就那个德性?”
“哼,就那个德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说的话真有道理!”
“不是说赵高招赘过一个女婿吗?是这个吗?”
“就是,我正为这事不忿呢。真为我们赘婿丢脸!”
“哈哈哈……”
一晚上,西施纠结坏了。
她下午还担心小寒姐嫁不出去变老了,没想到回到家就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她。
现在她才明白木木说的“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敢情这家伙早就打上她的主意了。
父亲和哥哥好像很满意,虽说是让她自己拿主意,但他们一个劲儿地为他说好话。
“小妹,那木木为了你连赘婿都愿意做,你想想,有哪个男人有这个勇气?反正你哥哥我是没有的。”
“小妹,你今天是没在家,你要在家立刻就得被他感动了。”
“小妹,你要是不出嫁也挺好的。咱爹老能见着你,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小妹,咱家不缺钱,就缺个让我们对你放心的人。”
“小妹,他要是到咱家来,我肯定对他好,决不欺负他。”
……
西施头都要大了,“七哥,你别说了,你快烦死我了。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用在那啥啥人身上,她不早就进门了?”
哥哥立马就哑火了。
嫂子不满地“哼”了一声,调转枪口闲闲地说:“这婚事呀,我看不咋地,只是个跟班,要是大公子本人就好了。”
父亲不满地看了看嫂子,肯定是嫌她市侩。
西施烦恼地想,她真是个没主意的人,今天没主意,明天也不会有主意,后天也是,可是他们还要让她拿主意。
早上起来,父亲就在房门外等她。
看着她的黑眼圈,父亲问:“是不是烦恼了一晚上?”
“嗯。”
“是不是没主意?”
“嗯。”
“你讨厌他吗?”
“不。”
“喜欢他吗?”
“说不上。”
“那你要等等看,还是要让爹帮你拿主意?”
“……”
终于,西施说:“我不想离开家。”
“好了,爹明白了。”
胡家回话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木木兴奋啊,激动啊,丢三拉四啊,听不懂人话啊……
他脚底下就像装了个陀螺,一会都闲不住,转来转去翻黄历,翻完黄历又转来转去。扶苏看他转得可怜,就把他叫过来。
“日子都看过了?”
“看过了。好日子就是过年前一天。”
“行,你没父母,我也不能当你父母,让有财临时当你家长吧,帮你把这个程序走了。”
“哎,行。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好在招赘也简单,全家人聚在一起见证一下,你住过去就行。”
“……”
“木木,你怎么了?”
“大公子,事到临头,我发现我还是想娶媳妇,不是想入赘。”
“我理解,这事儿你自己决定。”
“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让西施当我老婆。我就是觉得入赘矮了一截儿,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嗯。我明白。不过,事在人为呢,你入赘也不会变成阎乐,不入赘也不会变成阎乐。想让人高看一眼,就做出让人高看的事情来。”
“嗯。”
“你就当你从此有家了,有妻子,有父亲,有兄长。”
“嗯,大公子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觉得这样挺好。”
胡家很开通,这么快的时间居然就同意了。
有财打扮得精精神神,陪木木过去。
扶苏不能出面,他要是出面,人家婚礼的风头就全被他一个人抢了,那像什么?
他送了厚礼,是全套的锦绣帷帐和被褥。虽说是招赘,他不能让胡家小看了木木。
胡家也很重视,招呼了一大群东海在咸阳的老乡。
他们做生意的,不想把厚此薄彼做得那么明显。反正他们请客的意思到了,你们能来便来。
结果,恕已和怨人也到了。
这二人一来便羡慕胡家的富有。看看那一扇扇的猪肉和羊肉,看看他们后院那些拴着的驴马,看看那些来往穿梭帮忙的伙计,再看看那些衣着整齐鲜亮的客人,看看胡老爷子高兴得一撅一撅的山羊胡子……
而做他们这一行的,要是名气不大是没人请的。这几年哥俩儿也就混了点吃喝,论财产却是没什么的。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作为胡家的关系户,陶瓷店少东已缺代表他父亲也来了。
已缺不喜欢恕己和怨人,但三个术士凑在一起,既不能谈交情就只好谈行业动向。
恕己说:“献玉先生是越来越火了,你看把直道堪舆的差事都拿到手了。”
怨人说:“走了这久久,昨天刚回来,一看就志得意满。”
恕己说:“可不是?他一回来今天早上门口就有人等着了。他不在的时候还老有人打听。”
怨人说:“是啊,你看看人家的风光!对了,那个步云的发展也不错,听说是和献玉先生一起去的。”
恕己不屑地说:“他?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师父推荐,其实本人是没什么本事的。”
怨人转向已缺说:“老弟,你知道那步云的师父是谁吗?”
已缺问:“谁?”
怨人放低声音,仿佛说的事情是绝密一样:“他的师傅是候大域候生,前几日皇上让候生和你师父卢生一起去寻找仙药,这两位高才目前已经离开咸阳了。”
已缺点了点头,卢生对他有看法,他好长时间没去卢生府上了。关系现在淡淡的,确实也不知他的动向。
恕己接话说:“不过,已缺老弟,你也不差呀,听说咸阳几个官窑作坊的事情你都有份。”
已缺只好说:“只是帮忙派事儿,召集开会,不是主事的。”
怨人说:“这还不叫主事?慢慢做下来,你就厉害了。你想想,你才多大!”
恕己说:“确实了不起。哥哥我是羡慕得不得了。已缺,你跟哥哥说说贴心话,听说你是得了什么人的推荐才得了这个机会?”
怨人说:“对呀,你说说!”
已缺只好说:“我家的窑和胡家的铺子有合作关系,胡家铺子平时是小寒姑娘在打理,大家合作久了,所以……,做事嘛,找熟人,就这么简单。”
恕己和怨人交流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哦”了一声,这小寒姑娘厉害呀!
已缺见他们那若有所指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就说要出去找找人。
恕己拉住他,“哎,老弟,先别走,我听说这几个窑的事大公子都有插手。”
已缺摇头,他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涉及到大公子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不大好的。
那两人又了然地交换了个眼神。
已缺真是烦了他们,动不动就打听、猜测、臆想。他俯下身子故作糊涂地说:“我听说江平的坟被人掘开了,是什么人干的呢?真是缺德!”
那两人一下僵住了。
片刻之后,恕已说:“真的吗?这事儿做得,真是,真是……”
怨人也说:“就是,这事儿做得……,唉!太遗憾了!”
已缺站起身来,说:“咳,遗憾不遗憾吧,江平也到头了,怕有些人最后也是同一个下场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在他乡还好吗
宫里传出消息,各家自己过年,就不要一起聚了。
递了祝福新年的表章,扶苏就回来了。
他理解父亲的心理,过一年就老一岁,父亲最怕这个。
父亲什么都好,就是不愿面对年华老去的现实。可是人如草木,自然之理,谁又能逃得脱呢?
也许是,他正当壮年,不能理解父亲那个年龄的感受吧!
从宫里出来时遇见子婴。
他在奉常衙门里有一个差事,平时管点祭祀礼仪,年节的时候忙些,平时倒也闲着。他喜欢混在博士堆里谈古论今,于医理、卜筮也很有兴趣。同族兄弟当中,子婴算是一个有趣的人。
“前几日就听说大哥回来了,知道大哥一回来肯定事情多,就没紧着去府上看您”。
“嗯,这几日确实没闲着,过几日就又要走了。你这几日忙了吧?”
“呵,也不太忙。都是老套路,按着规矩走就行。那些事都不用动脑筋的。我不像大哥,大哥责任大呢!”
“责任大,也对。但事情啊,是找出来的,越做事事越多,可是不做事也没意思,还不如做事。”
“大哥说的对。但我这个职务也就是这样了,做不了什么的,只能按规矩。”
“哦。也是!”
“大哥最近没去农庄吧?”
扶苏摇头,“没顾得上。”
“今年雨水少,收成不如往年。靠近河的地方还好点,远一点就不行了。我想别处也是这样。”
“哦。确实雨水不多,一夏天就是热。”想起小寒做的雨披,一夏天就用过一回,还送了蒙恬。雨水确实太少了。
“要是老这样,就麻烦了!去年也不均匀。我听说去年好几个郡都报上来收成减少。今年的数据还没报上来吧?”
扶苏点点头,最新的情况他还不知道呢。但这情况确实不得不解决了。
怎么解决呢?
打井?修水渠?也不知道各地做得怎么样?
他一心想着把物产交换出去,得到农业发展需要的牛马,可要是粮食生产不足,拿什么去交换呢?
看来,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要增加土地的开垦,增加农业劳动人口。这就要把军队的人减下来,徭役的人减下来,放他们回去种地。种地的人多了,即便老天不帮忙,情况也会好些。
想到这里,匆匆地和子婴道别,扶苏就想去找蒙恬。
但又一想,蒙恬刚回来,是一家大团圆的日子,他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蒙毅今天也肯定在他父母那里,过节的时候大家都要凑在一起。
看来,他只能回家了。
他决定,最近几天一定要和蒙恬蒙毅兄弟说说人口和土地的事,他们见到父皇,能多说一句是一句,总比自己一个人使劲儿强。
庄园的老八来了,一是汇报庄子上的收成,二是来送野猪。
说起野猪,扶苏想起和张龙他们提过的回咸阳请客的事情。他当时是为了拉近感情,要成为小寒说的“兄弟”,但后来相处下来,也真如朋友一般。只是一回到咸阳,彼此都发现,作兄弟不容易,咸阳这个地方就会提醒你,身份的差别。
如今他要找张龙他们吃顿饭,也是要避讳的。作为皇子,他不能和禁卫军走得太近,免得让人猜来猜去。
“大公子,那野猪是下山偷吃的,让我一箭就射伤了,他着急跑,撞进树杈子,结果卡住了。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笨的野猪!”
“走,咱看看去!”扶苏也来了兴致。打野猪还是少年时的事。那时很喜欢往山里钻,也是成天让人担心的。
“好。两位小公子正围着看呢,不让厨子动刀子。”
“嗯,我是没时间,有时间该带他们进山一趟,男子汉总得经历点风险。”
“呵呵,我现在还记得大公子小时候的事情。夫人很担心的,整天念叨。”
“是啊,一晃就这么多年了!老八,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啊,今年有四十八了!”
“农闲时候,带上修文和修德到农庄住上几天吧,带他们上上山,打打猎。就像你那时带我一样。”
“好,就带上他们。我看他们呀,身体不错,果敢坚决,也是两个勇武少年。”
扶苏笑笑,他对儿子们也很满意。
“老八,今年农庄要不要打井或修渠?”
老八想了一下说:“我们农庄挺好的,不用,这些事以前就做了。”
“哦。”
“别人家的就有点惨,该灌浆的时候雨水不足。好在秋天干爽,没烂在地里。也算过得去了。”
三个孩子围着一头野猪,两个蹲着,一个站着。站着的是修心,正拿了个小树枝在捅。
她一边捅还一边“哎呀”,修德笑她,“你叫得比野猪还惨!”
她不依,“野猪的声音哪有我的好听?”
修文看到扶苏,站了起来,说:“爹爹也来看野猪了?”
修德也站起来,说:“爹爹,这野猪我们别杀了,养起来吧!”
修心也说:“对,养起来吧!”
扶苏看看被绑得老老实实的野猪,这家伙个儿挺大,怪不得会被卡住。它肚子一动一动的,还在住外渗血,看来伤得不轻。
“老八,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老八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回头说:“公的。正壮年呢!”
“你看,它还能活吗?”
老八琢磨了一下说:“应该能吧,找个医生上点草药,好好让它歇几天,伤口结了痂就好了。”
扶苏说:“那好吧,我们不杀他。等它伤好了,放在猪圈里和家猪一起配种。”
修心不明白了,上前抱着他的腿问:“爹爹,什么是配种?”
修德一把拉过她,说:“配种就是生小猪,你就是小猪,吃得这么胖!”
一家子都聚齐了。
女人们打扮得很精细,孩子们都很精神,一个个都带着笑。
饭菜也很丰盛。盘碗闪着美丽的光泽。
这就是过年。
每个人都望着扶苏,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不拿筷子,谁也不能动。
扶苏环顾着家人,轻快地说:“过年了,希望我们明年更好,修文、修德、修心都健康成长,母亲们都健康快乐,哈哈,只想到这两句词儿,没有了。”
修心甜甜地往他怀里一歪,嫩嫩的小嗓子说:“爹爹也健康成长!”
众人哈哈地笑。
扶苏也笑:“对,爹爹也要健康成长,爹爹还要长得更高,长成阮翁仲那样的巨人。一伸手,就把修心托到天上去!”
“爹爹,皇帝爷爷接见那巨人了吗?”
这是修文在问。
“不知道,应该会接见吧!他要是来我们家,这所有的饭菜,啊呜一口,全吃下去了!”
“哇呜,真的呀!”修心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了。
众人又是笑。
只有红叶笑得很勉强,大公子刚才祝福了孩子和母亲,她什么都不是,她最可怜了。大公子回来这些日子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儿女。他还把她当他的女人看吗?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吃饭,孩子们时不时地逗乐儿,看着满屋子家人,扶苏脸上带着笑,心里还是有些空。修心软乎乎的小手也不能填满他心里的空。
今天过年,她怎么过呢?
他真的想她了。
从坐到这个饭桌上就想她了。
小寒,你在他乡还好吗?
对小寒来讲,哪里都不是故乡,所以也就无所谓他乡。
但今天是大秦人的年,那她就跟着过呗!
她给作坊里的人放了假,和丁满、彭彭买了些他们想吃的东西。
这里过节其实没什么意思。没有炮仗,没有春联,也不舞狮子、扭秧歌,在小寒看来,除了人们觉得丰收的季节到了,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这样,人们也是高兴的。
小寒和了很大一块面,饧了大约两小时。前院儿住着友直友谅一家人,人家挺照顾,不管什么原因照顾吧,人情道理还是要表现的。她准备多做些饺子,熟了端过去。
像他们这样吃面的人家不多,吃面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数的人还是吃粒儿饭。
推磨真的很费功夫。好一点的人家有驴,能帮着拉磨。一般人家,像和大枣在双流镇的日子,磨豆腐只能靠人力。
丁满和彭彭跟着学包饺子,一会儿露馅儿,一会儿张口,两个大男人让饺子折磨了一头汗。
丁满问:“姑娘在家乡是这么过年吗?”
小寒点点头,“嗯”了一下,“在我家乡,过年的时候不管吃不吃别的,饺子总要吃的。不吃饺子就不像过年,好像没有这个仪式就不对了。”
彭彭说:“我也觉得过日子应该讲究仪式,这样才有意思。”
小寒说:“在肤施,就我们三个过年,也算一家人了。”
彭彭说:“姑娘高抬我们了。”
小寒摇头:“没有什么高抬不高抬的。我本来在咸阳也没亲人的,在这里也一样。遇上对我好的,也就把他当亲人看了。”
彭彭说:“大公子对姑娘好。”
小寒点头,“对,他是我的亲人。”
她想,他现在怕是和家人在一起吧?
他们团圆了,她仍然孤零零的。
即使他在,在这个时代,她仍然是孤零零的。上帝把她丢在这儿,一转身儿就忘记了。
只不过,他在,她就觉得有了些暖意。
他会亲她,抱她,用他最有热力的身体告诉她,她是不孤单的。
一碗一碗送完饺子,过年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小寒关上门,早早躺下,在这个听不到鞭炮响的年夜,她用被子蒙住头,觉得自己是一条鱼,一直往下潜,往下潜。海水在头顶一层一层关闭,光线渐渐变暗,渐渐的只有黑,只有静。
真的深海是没有鱼的,她在没有鱼的海底,被世界抛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来接你了
和蒙恬、蒙毅兄弟吃了顿饭,把他的意思说清楚,扶苏就出来了。
他该出发了。
他要押着商队北上,他要去接他的小寒。
蒙恬把他送出来,避开蒙毅,低声说了一句话:“酸枣埔子,煤,找到了。”
扶苏吃惊地望着蒙恬,蒙恬郑重地点点头,这件事是真的。
蒙恬说:“小寒姑娘了不起,神!大公子,你好好供着吧!”
扶苏得意地一仰脖儿,轻哼一声:“什么话,我得捧着!”
蒙恬跟着笑,过了片刻,他摆摆手,整束容色,说道:“大公子,怎么开煤矿,听你的。”
“怎么开?”,这个问题嘛——,扶苏想,军队开采那是最简单的,但是也有梳理不清的关系,算了,小心到头来,好心办了坏事。而蒙恬避开蒙毅告诉自己,还是要保护自己的利益,这个情他得领。
“大将军的意思呢?”
蒙恬摇头,说:“我不拿具体意见,我只想开出来,好好地把炼铁的事情发展起来,解决上郡军械的问题。”
扶苏点头,这确实是紧要的。
既然蒙恬回避个人利益,他就不能矫情了,也得为蒙恬着想,他干脆地说:“这样,还是我们俩合伙,该招工招工,该上税上税。”
蒙恬点头,这跟他料想的一样。
他说:“那就好办了,今年冬天,说不定咸阳的人都能用上我们开采出来的煤。”
扶苏大笑,这么远,那得卖多贵,才能把盘缠赚出来?
好了,不管了,总之是好事。
……
这次组织商家的事情,胡家出了大力。胡七和大伙儿说好在肤施集结的日子,就带着自家的商品出发了。
针对匈奴人的常见病,他让大夫分别配了助消化的、补肚子的、袪风寒的和治跌打损伤的。这些药也没法因人而异了,只能按成人的量分成一个一个的小袋,分门别类装起来。
酱豆腐是自家产的,他装了不少。这东西可以久放,匈奴人应该没吃过。
除了这些,还有茶叶、布帛、漆器和酒,陶瓷器他没带,那东西长途不好带,但他听说别的商家会带。
他知道大公子哪天出发,但他不想与他相随。他是皇子,和他在一起他不自在。另外,和他在一起她会想起小寒。既然得不到,他也不想让自己想她了。想一个人太苦。
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
扶苏又一次辞别家人上路。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保护他的还是张龙他们的小队。看来,父皇对他是放心的,没有猜疑的想法。这让他很高兴,同时也惭愧自己把父皇揣度得过于狭窄了。
蒙恬要过几天才动身,他回去,上郡的军队就得重新安置。屯田的事情父皇通过了,一部分军人要就地转化,一边屯垦一边戍边。在河南地设置九原郡,然后北方将逐步移民、开垦,让新增加的土地和粮食供应戍边军队的需求。同时,北方的长城将连成一线,直到大海,构筑北方防卫的新格局。
张龙等人很高兴,跟着大公子比在咸阳自在,虽说辛苦些,但规矩少,吃得好。
大公子把他的顾虑委婉地说了,让张龙跟兄弟们解释一下。张龙很理解,皇子有皇子的难处,并不是想跟谁走得近都可以。
这下,从咸阳出来,跑熟了的路,跟熟了的人,该走走,该歇歇,一切都安排得舒舒服服。
只有大公子一辆车,剩下全是马,行动起来方便多了。
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到了肤施城。
大公子没去军营,说先去找小寒姐。众人会意,跟着到了肤施城,先找驿站安顿下。
扶苏以前来过肤施城,但那是比较小的时候,几年过去,因为北边防务的原因,肤施变化很大。
他先找陶器店,这城里有几个陶器店一打听就清楚。
一家一家找过去,他觉得如果那里边的瓷器是最美丽的,那一定是小寒做出来的。
本来他还可以打听大蔷夫的儿子友直和友谅,找到他们也就找到小寒了。但他宁可自己先找找,他要突然出现在小寒面前,看小寒脸上惊喜的表情。
他太想她了。想她是全身心的反应,只有把她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一切才对了。否则,怎样都是不对的。
木木跟着,他这个新郎官跟在大公子的身后,能体会大公子的心情。
成亲以前,知道成亲很好,成亲以后,才知道成亲真的好。
离开西施的那一天,西施对他还是羞答答的。他出门的时候,西施把他送出来,往他手里塞了路上换洗的衣服,他心里甜丝丝的,他是有媳妇的人了。他当着人的面握了西施的手,西施低着头,任他握着。
他想媳妇的心情,就是大公子想小寒姐的心情。
………
小寒正蹲在地上画瓷器,还有几笔就交待清楚了,她也就懒得坐下。她画着画着,觉得不大对劲儿,一扭脸儿,好大一张俊脸就在眼前。
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扶苏赶紧扶住她,“啪”,瓷坯掉在地上,碎了。
小寒上手就打他,“你个坏人,你个坏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想给你惊喜的。”
“可是,你不能说话吗?你轻轻地说,小寒,我来了,我就知道了。”小寒小声地嗔怨,声音都有些发颤。
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好了,现在补上,小寒,我来了,我来接你了!”
“嗯,我知道了!”小寒把头放在他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声若呢喃。
他的怀抱这么宽大、温暖。
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直接成为布景。
“小寒,走,回你住的地方去!我要好好跟你在一起呆会儿。”
“嗯。”小寒晕晕地回答。
被扶苏一抱,她自动就晕旋了。真的找不到北。还没怎样呢,就开始腿软。她趴在扶苏的耳边,小声说:“扶苏,我没出息,你一抱我,我就没有力气走路了。真的!”
扶苏哑声大笑,小寒太可爱了。她会坦白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
这就是爱了!
他就是要这样的感觉!
“走,我把你抱到车上去。”
小寒急了,“别,让我呆一会儿就好了,我自己出去。”她害羞地把头藏起来。就像把头藏在翅膀下面的一只小母鸡。
“不管了,这肤施城没有多少认识人。就让他们以为我疯了。小寒,我真的要疯了!”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
她还是藏着头,涨红着脸,闭上眼睛。
我看不见世界,世界也看不到我了。
到了住处,关上门。
小寒扑在扶苏怀里,两人贴在一起,真的分不开了。
“小寒,我想你!想得骨头都疼了。”
“唔……,扶苏,我也想你,想得我都以为全世界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亲亲的小寒……”
“扶苏,你洗把脸,再……啊!”
“顾不上了,小寒,你把我想死了……”
“啊,扶苏,扶苏,我喜欢你这样……”
“我的亲亲的小寒,亲亲的小寒……”
“我想咬你的下巴!”
“随便你咬!”
“啊,扶苏,我爱你……”
“我也爱你,扶苏最爱小寒……小寒,我的命啊……”
……
骤雨初歇。
小寒把脸藏起来,不敢看扶苏,刚才有些疯了。她也奇怪自己,身体对扶苏的思念原来是不由人的。
扶苏扳过她的脸,看看她。她又藏了起来。
扶苏哈哈大笑。“刚才怎么不知道羞呢?现在,哼,晚了!”
“不许说,不许说!”她一把捂住扶苏的嘴,不让他取笑她。
扶苏好容易把自己的嘴解放出来,却又拿过她的手,心疼地亲了又亲:“就是做瓷器,也不用自己动手,干嘛把手弄得这么粗。”
“没做过的事,好奇,总要动手试一下。这几天知道你会来,已经不动手了。”
“嗯,以后也不许动手了。以后要好好养着,养得肥肥嫩嫩的,等着我吃。”
“去,那不跟那个什么一样,哼——哼——哼——”
“哈哈……,我喜欢,我喜欢像那个什么一样,在你身上拱来拱去。”
………
“扶苏,不闹了,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我做饭去,你肯定饿了。”
扶苏拉她,“不许下地,我还要拱呢!”
小寒回身拍拍他的俊脸,“乖啊,乖,要不一会儿我就饿晕了。”
扶苏一听,马上乖了。他可不能让她饿晕。
小寒一把一把塞柴火,屋里热乎起来。她现在什么都适应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温柔祥和,扶苏看着看着,竟困倦了。
直到碗碟碰撞的声音把他惊醒,他才知道这是躺在这样的炕上,有一个女人为他忙来忙去。
小寒笑吟吟地端着一盘炒豆芽,说:“你不想起来便在被窝里围着,我端给你吃。”
扶苏想了一下,真就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没有下来。
在小寒面前,他会不由自主地耍赖、撒娇。
哦,真脸红,三十岁的男人撒娇!
东西都端上来了,炒豆芽,小米粥,切得一牙一牙的饼,还有切得一牙儿一牙儿的咸蛋。
扶苏看到食物才觉得真饿了。他伸手就去拿饼,被小寒打了一下。
“慢着,脏手!”
说完转身从盆里拿过块面巾,抓过他的手给他擦。擦完了手,又洗了洗面巾,扶着他的头给他擦脸。
扶苏享受地靠在小寒软软的胸前,半庄半谐地说:“小寒,你就像我妈!”
“去,谁是你妈!吃饭吧!”
“嗯,好吧,吃完饭再享受你吧!”
小寒白他一眼,这家伙有时候赖赖的,真没办法。
扶苏抓起一块饼,一口咬下去,却神情古怪地停住了,什么味儿?这是什么味儿?他低头看看饼,又看看小寒。
小寒看到他那神情了,没理他,故意咬了一大口饼,很享受地咀嚼。
“小寒,你放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是强大
扶苏不吃了,问她在饼里放了什么。
“花椒!”
扶苏说:“花椒?我知道花椒,你吃它?”
“当然,我在山上发现了它,太开心了,我总算又多了一样可吃的东西。”
“小寒,这是敬神的!人是不吃的。”
“可是漫山遍野那么多,神享受不过来,我就替他消化消化。”
扶苏没词了。
楚人做椒饭真的是敬神的,他听说过,但从来没有想过去吃。他的小寒真的、真的……真的让他找不到言语形容啊!
对了,强大,就是强大!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你吃不吃,你不吃呆会儿我给丁满和彭彭吃。啊,好香!”说完,她又夹起一块。
她把肥肉丁切得细细的,和炒好的椒盐拌匀,卷在面饼里,锅热了,肉里的油脂一点点地融化,渗入到面饼里,等两边出现了微黄的颜色,熟了!想想那个滋味,神仙都要流口水,她不信扶苏会不动心。
扶苏想了想,又闻了闻,香,真的好香,干脆,他豁出去了,小寒不怕他就不怕。一口下去,就是一个字:香!
小寒“噗嗤”一下乐了,她就知道他挡不住诱惑。
“扶苏,我说肤施是个好地方,就真的是个好地方。等你看完我做的瓷器,你就更会相信我的这句话。”
“嗯!你说好地方,就是好地方。”扶苏又来了一大块。
小寒美美地看着扶苏吃。
“小寒,你以后老做这个,真好吃!回咸阳做一些我给母亲送去,还有,还有孩子们。”
小寒乐了,吃到这会儿,才想到亲人。
“不用我做,你只要摘些花椒,带回咸阳,跟厨子说这个可以做饭,他就会用了。”
扶苏一边吃一边摇头,“不行,就得你做,你做得好吃。”
小寒又无奈了,这家伙就知道耍赖。
吃饱了,扶苏说:“小寒,我们下顿还吃这个。”
小寒摇头,“不,下顿吃花椒鱼,再下顿吃花椒肉,总之,我要把花椒从神那里请下来,接到我们家里,变着花样地安慰我们的嘴巴。”
扶苏大笑,跟小寒在一起就是这么愉快,什么都不怕,怎么都自在,草是能吃的草,石头也能变成金疙瘩。
晚上,扶苏还是宿在小寒这里。大啬夫知道了,过来拜会一下,算是接上了关系。那人很识趣,说了几句恭敬话就走了。
小寒真的做了“花椒鱼”,其实她想做“水煮鱼”来着,但是没有辣椒,只能做花椒鱼了。辣的部分只能用姜替代。望着飘了一层花椒的瓷盆,扶苏疑惑地看看鱼,又看看小寒。
“吃吧,我也第一次做。”
“啊?”扶苏让雷击了一下,虽说是能吃的,但一下子放这么多,你确定不会出问题吗?
小寒看着他的傻样就想笑,她指着地上的一个盆说,“一会给你用花椒泡脚,你就知道有多舒服了。”
扶苏服了,除了“强大”,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
这时他想起木木说的一句话,“女人,要那么胆大干什么?”
小寒继续逗他:“你吃不吃,你不吃,我端给丁满和彭彭。”
扶苏挣扎了一下,说:“你放了这么大的量,你确定没事?”
小寒说:“神没事,人就没事!”
扶苏没词儿了。他怎么知道神吃了有没有事?这到哪儿求证去。
小寒看他挣扎得可怜,只好放过他,“没事的,吃吧,我在家乡吃了多少年都没事,到了你这儿还能有事?”
“真的?”扶苏疑惑地望着她。
“这还能骗你,好吃得很呢!你不吃我吃!”她说完就捞了一块鱼,嗯,真嫩,就是不够辣,要不就更带劲。
扶苏想想,反正又不吃花椒,就是吃里面的鱼,少吃点也没事的吧?
他伸筷子夹了一片,嗯,什么感觉?这怎么形容?又麻又香,舌头被主宰了!对,就是被主宰了!
肉也好嫩,用舌头一卷,就和鱼刺分离了。
好吃的就这样,一吃开了,就停不下来。
小寒不吃了,只看着扶苏吃,晚上她不想吃那么多肉。结果,二斤大的鱼,扶苏一个人一口气干完,吃完了满头冒汗。
“怎么样?”小寒兴奋地问。
“美!就是舌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是吗?我尝尝!”
小寒坐过去,抱着扶苏的头,亲了一下,舔了舔,一嘴麻香味儿,花椒真的放得太多了。
扶苏整个人一下就兴奋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小妖精,你惹我!”他一把就把小寒推倒了。这个妖精今天是不能放过了,花椒搞得他火火的。
小寒呜哇地乱叫,炕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呢,扶苏又疯了。
不过,她也太疯了。
屋外能听到盘子掉在地上的脆响和公子扔鞋子的声音。一会儿,小寒姐就“啊呜”一声,丁满和彭彭互相看了一眼,小寒姐是没气了吧?公子要这么夸张吗?这还让不让别的男人活了?
……
第二天,小寒是被扶苏摇醒的。
“起来做饭,我还要吃花椒饭。”
小寒懒得理他,半夜才睡,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想耍赖?那不行。我终于知道花椒是个好东西了。今天我还要用花椒泡脚。”
小寒还是不理他,这孩子是不能招惹的,招惹了就是麻烦。
“起来做饭,起来做饭!”
还是不理。
“好吧,我起来做饭!”
扶苏悻悻然穿上衣服,俯下身亲了小寒一口,出门去了。
他哪里会做饭,他是到丁满和彭彭那里混饭去了。
木木也和他们住在一起,三个老爷们儿见扶苏进来,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
木木赶紧摇头,他想说,大公子,我真佩服你,但是,话到嘴边,没敢。
丁满和彭彭互相看一眼,丁满机灵地去搅动锅里的粥,彭彭嘿嘿一笑说:“大公子,今天天气真好”。
丁满一怔,想起来了,接话说:“是啊,天气真好。”
木木把门开得大大的,探头看了看说:“天气确实好!”
“当”,扶苏冲着他脑门儿就是一个栗凿,他还跟他来这个!
“木木,天气还好不好?”
木木揉了揉脑门儿,要再说“好”就是踢屁股,可是天气真的很好。
“留两碗粥,再煮两颗蛋,我一会儿过来端!”扶苏心里骂着兔崽子,怏怏地出来。
花椒饭是真的不敢做了。大公子火力全开就是一枚发射状态的洲际导弹,没有拦截系统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小寒要领着他走走看看,他非要先看看花椒在哪儿长着。小寒真是无奈了,大公子,咱将来可是要承担大任的人,能不能对食色之事少操点心呢?
她不由得就把这话说了出来。没想到扶苏鼻孔朝天地说:哼!本公子是想着天下人的食色才决定亲身尝试,没有点牺牲精神怎么为天下人开路呢?
真真让人吐血的回答!
一见到花椒树,扶苏就踏实了。他命令丁满和彭彭可劲儿摘,有多少要多少。
木木兴奋地问:“把这个卖给匈奴人?”
扶苏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下,说:“嗯,也是可以的。不过,木木,你要想西施早点给你生孩子,你就让她把这个放在饭里,你们一起吃。”
木木摘了一颗含在嘴里,“啊——,噗”!
“大公子,这个不好吃。”
大公子眼一瞪:“想生孩子还管他好吃不好吃!”
木木不敢吭声了,其实他没想让自己这么委屈,为了生孩子还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想,他要生孩子的话,能力应该也是不差的。
小寒望着可怜的木木说:“大公子,我带着兄弟们挣点小钱吧!”
木木一听就兴奋,嗯?小寒姐还想着让兄弟们挣点小钱?
扶苏扭头上下打量小寒,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呢?
“木木,你把张龙他们叫来,今天晌午到院子里吃烤羊,到时候我就安排咱们怎么干,保证几天的功夫,兄弟们都能发上一笔小财。”
木木看看大公子,大公子没有丁点反对的意思,木木明白了,反正大公子对小寒姐,就是一个态度:放纵!
他兴奋地答应了一声,下山传信去了。
………
一大伙人聚在大啬夫的院子里,连大啬夫一家,得有三十号人。一只羊是不够的,丁满和彭彭买了两只肥羊,点了两堆木柴一起烤。厨子和火头军只管熬粥,其它都不用管,今天就是吃肉。
院子里的孩子很开心,人一多就人来疯,围着火堆蹦来蹦去,大啬夫家的女人就不停地咋咋呼呼管孩子。
张龙忙乎得紧,和友直兄弟一会儿翻翻,一会儿翻翻。
扶苏也上手,他今天和他们一起呆一天,明天就得去联系任明将军。小寒要带着兄弟们发笔小财,他也乐见其成。就是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反正有一点,肯定是要从匈奴人那里掏钱出来。
一会儿的功夫,羊肉就烤得微微发黄,院子里到处都充溢着肉香。小寒从屋里端出几个盘子往人堆里一搁,就开始一小撮一小撮地放椒盐。
二狗子问:“这是什么?”
小寒只是笑,没应声。
小山子伸出一个手指头,蘸着舔了一下,一愣,点点头,奇怪的香味。
发完了椒盐,小寒说:“烤好了就切下来蘸着吃吧,你们边吃我边说怎么发财。”
院子里的人们就很兴奋。
大啬夫一家人很矜持,张龙带的一帮兄弟和扶苏他们相处惯了,就没有好么多约束,拿着刀的就上手去割。割下来就很好奇地蘸着椒盐吃了一口,结果,一吃就爱上它了,原来,羊肉可以这么好吃。
扶苏也上手割了一块,他蘸了点椒盐拿给大啬夫家的孩子,这让大啬夫一家人受宠若惊,这是什么福气啊!
满院的人都在低头吃羊肉,太好吃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小寒大声说了一句:“大伙继续吃,我要宣布一个挣钱计划,我想给兄弟们挣点零花钱。”
吃东西的有的就停下来了,挣钱,他们也有份,这得认真听。
“明天,大公子要去联系军队护商的事情,保护大公子的用不了那么多人吧?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干活,怎么样?”
众人很茫然,这是要干什么活儿?
扶苏说:“离大营也就十里的路程,我去去就回来了,你说怎么分配任务吧,有两个人跟我去就行。”
小寒说:“没事儿,多几个人跟你去也够的。你们当天就能回来。”
关西等得有点着急,小寒姐你倒是快点说呀!
其它人也巴巴地等着。
小寒看着大伙儿说:“刚才吃的东西味道不错吧?我们要把这椒盐卖给匈奴人,能卖多贵全看我们的本事。所以,我先分配一下任务。”
“木木认识地方了,由木木带几个兄弟拿上剪刀和口袋上山去摘花椒,不要求摘得多净,有点梗也行,那梗也是出味的。”
“我和厨子、火头军在家炒花椒,炒盐,你们摘花椒的要供得上我们炒花椒的速度。”
“友直,你这里情况熟悉,有磨盘就借一个,我们把炒好的花椒直接倒进磨盘里,磨得越细越好。推磨的人也从我们这堆人里挑几个。力气活,你看谁合适吧。”
“友直和友谅,你俩是发财的关键人物。怎么把好东西卖出好价钱,全看你俩跟匈奴人怎么说了。”
友直和友谅很茫然,让他们吃吃不就知道了,还要怎么说吗?
小寒一摆手,“这事儿完了再说,咱们先做事。”
“张龙大哥,怎么分配人,你说了算,咱不能因为副业把正事儿耽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比谁精
和任明将军接洽回来,扶苏终于见着小寒所说的骨瓷。
这东西比起白瓷确有不同。它更透、更白、更薄,扶苏用手弹了一下,就像磬的声音。
“扶苏,这还不是最好,我只放了并不多三成的骨粉。但做到这步不容易了,没把师傅们给难死。最好的应该掺杂更多的骨粉,但那样粘性就更差,很不好成型。”
“这已经很好了,小寒,父皇和母亲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你看着什么好,就装几套送人。这边还烧着呢。”
“嗯。”他确实想送人。
他又捡起一件东西,问:“小寒,这是干什么用的,像个毡房。”
小寒看看他,诡秘地一笑:“你猜!”
扶苏摇头,这上哪儿猜去。
“骨灰盒。”
“啊?”扶苏吃惊地睁大眼睛,她怎么做了这么多这个东西。
小寒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做生意嘛,卖什么不是卖?
扶苏问:“你要卖给谁?”
“能有谁,匈奴人呗!华夏人不用它,是因为我们居有定所,匈奴人则不同,他们经常迁徙,不可能跟自己故去的亲人在一起,所以,那还不如把亲人的骨灰装进去,走到哪里背到哪里,什么时候都和亲人在一起。”
扶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亲亲的小寒连匈奴死人的事儿都替他们安顿好了。
“你确定你可以卖出去?”
小寒摇头,“不确定,但这个装骨灰就是骨灰盒,装糖就是糖罐,装盐就是盐罐,装奶酪就是奶酪罐。随便他们想装什么吧!”
扶苏又没话了。他转身看见大缸,这些做得不那么精致,口沿也厚些。“这也卖给匈奴人?”
“嗯。大小做成一套的,他们挤了奶可以放奶、也可以放奶豆腐那些东西,搬家时候大小套起来方便。”
扶苏望望天,小寒这是铁了心要把匈奴人装进去了。
“小寒,他们还有什么生活需要是你没考虑到的?”
小寒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她能做到的,已经做到了,想到而做不到的,想了也白想。
在肤施等了几天,一个个的商队就汇集过来了。
这几天真是疲累的几天,小寒和厨子不停地炒花椒、炒盐,一开始扶苏也就由着他们折腾,到后来,他都心疼了。他的小寒帮着别人挣钱还这么劳累,这怎么行呢?干脆,他不让小寒干了,只让她在旁边当技术指导。
小寒也真地歇下来了。
这几天看到了胡九和胡七。
胡九是扶苏特意点名让他来登记商家及商品数量和种类的,交易成果也由他来统计。胡家在这次组织商队的活动中帮了大忙,他当然要投桃报李,给胡家的人多一个机会。
胡七带着他家的东西来和匈奴人交易。他看到小寒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是那么灼人的眼光,小寒见了,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们一家对她真的挺好的。
西施嫁了木木,希望她幸福吧!
任明将军派了五千军士护商。看到一个个手执兵器、跨下战马的军人,商人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起码,安全回去是不成问题了。
扶苏让小寒在家歇着,友直、友谅、张龙等人身兼多职,带着各自的人,押着各自的货一起上路。
阴山那里找了个山口,是任明将军勘察好的交易地点,这几天只要不下雨,就可以把交易好好地完成。将来,那里要定期交易,设置专门的管理机构。这次的事情,会为将来的管理提供经验。
他们这边往北赶路,匈奴那边也在做交易的准备。
没办法,要过冬了。打了一场败仗,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阴山以北明显比阴山以南天气要冷,草也长得稀,早上起来,地上一层白霜。
这么冷的天,还有光腚野战的年轻男女,结比缰骂了一句,“也不怕冻掉蛋蛋!”
他这几天没酒喝了,正闹腾得难受。有从南边跟过来的华夏人的酿酒师傅,但,没有粮食他也酿不出酒来。只能等着这次华夏人送酒和粮食过来。
家里的牛产奶还不错,过来这些日子,又出生了不少小牛。但奶太多,就没地方放,忙得那些女人不停地做奶豆腐、奶皮子、奶酪。因为累,因为忙,她们顾不上洗漱,一个个都脏脏的,头发乱乱的,还不停地抱怨,结比缰看见她们的样子就饱了,一个人找太阳窝儿晒太阳去。
这个时节确实女人比男人忙,男人骑着马放牧一放一天,女人就要从早累到晚,想和她们操作一下生孩子的事也都没精神应付。没办法,男人们就把火气撒在同伴身上,看谁不顺,下来摔一跤,看见的人就围观一下,喊上两声“好”。
经历了战争的草原,就是这么容易忘记,该吃的吃,该笑的笑,旧的人走远了,新的人又生出来。一切和过去一样。
商队到了,黑衣的军人护送着他们到了。
放羊的鹰眼早早看见,让人去送信。
头曼单于早就关注着这事。这次交易如能顺利进行,他的威信也不会降得太低,不管怎么说,这是谈下来的结果。他知道已经有人对他不满,但一切等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刚搬了家,不宜有大的动作。
他让结比缰带了人先去看看。如果不分先后挨挨挤挤,岂不哄抬了价格,让自己人吃亏?
据情报,来的人还是他们那个大公子,上次谈判自己出面实在是迫不得已,这次只是交易,就没必要给他面子。等交易结束再见吧,总还有下一步的事要谈。
结比缰带人过来,看到货物真多。马、马车上都放得满满的。要不是军人持械盯着,要不是刚吃一场败仗,真想抢了他们。
华夏人那边已经扎下帐蓬,天气好,都一字摆开,军士们吆喝着商人,让他们把同类的商品集中到一起,不要随便堆放,让买的人和管理的人没有头绪。
华夏人看见当兵的都很听话,让怎么放就怎么放。
结比缰一看这阵势,心想,你怕人家哄抬物价,人家这么一集中,恐怕是要搞价格联盟,哼,一个比一个精。匈奴人怎么也精明不过华夏人去,历来如此。
他带着人骑着马遛了一圈,远处的军士们凉刷刷的眼光盯着他,他就当没看见。他心说,爷爷今天是来买东西的,等缓过气儿来再收拾你们。
他的主要目的是找酒,那些红枣、核桃和板栗他根本就不关心。他发现粮食运来不少,这是解决过冬的关键物资。
呃嗬,还有女人们用的梳子和铜镜,家里的女人们真得得收拾收拾了。要不真不能看了!
………
交易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冬天就这么一回,当下不需要也得有些存货吧,于是,赶马的、赶牛的驼着皮子、羊毛和多余的奶酪拉拉扯扯地就来了。
张龙和小虎负责大公子的保卫,偶尔换人的时候他会到摊子上来看看。他发现友谅真是会忽悠人。一小碗椒盐就要换人家一头羊,跟抢劫一样。他问友直,“他跟那匈奴人说什么呢?”
友直说:“他说吃椒盐助消化,去腥,解腻,袪湿气,养胃,暖身,暖肾,多吃可以多生孩子。”
张龙吃惊地问:“人家就信了?”
友直说:“他让人家回家试去,这人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还拉来了朋友。”
张龙看看友直,问:“你怎么跟人说的?”
友直说:“我不好意思那么夸张,只说你蘸着羊肉试试,是不是更好吃?”
张龙一甩手,完了,两兄弟做事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我说友直,能不能多生孩子是他的事,你给他个良好祝愿能少块肉吗?你需要等他来验证吗?”
友直让张龙说得有点窘,一想,是啊,我就说祝他像花椒一样多子多福也没什么呀!
读书人一点就开窍,而且是踏踏实实地开窍。他这人说话态度本来就平和,看着人的眼睛显得很真诚,他拿着一棵花椒的枝杈往那一搁,就开始真诚地祝福别人,开枝散叶如花椒树一般年年结子,岁岁繁茂,结果,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销售量蹭蹭地就上去了。一碗椒盐一头羊,轻轻松松全无压力。
张龙看了一会儿,觉得匈奴人真好“骗”。
当然自己激励人的本事也挺不错。
胡九忙得不行不行的,换回来的牛羊他得先找人看管着。这东西到处乱蹿,不是一般费心。
有了空,他就去自家的排档看看,自他走后,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七哥跟他说,军马生意狠赚了一笔,而且还拉上了关系,以后做就容易多了。
那印花儿布别说匈奴人喜欢,他也喜欢呢,肤施这地方还没有人穿这样的衣服。
酱豆腐他得留几罐儿,有时候还真想念这个味儿。
就是妹妹嫁给了一个叫木木的,让他有些遗憾,后来听说是招赘,他也就不遗憾了。反正他也不想妹妹离开家。
只是,那个木木呢?大公子身边人太多,不容易得了空和他单聊一下。总得让他认认大舅哥吧?
………
交易进行到了尾声,已经是五天之后。华夏人的货基本售光,头曼单于觉得自己应该登场了。
乌珠非要跟着来,来就来吧,买了那么些东西还不知足,这女人,肯定是嫌日子太闷了!她要来,车犁就也要来,一家子就都来了。
扶苏在帐外见到了他们。
因为有了小孩子,双方见面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他对头曼单于说:“今天天气真好!”
头曼随便点点头,华夏人就是这样,一见面就说“今天天气真好。”
对着头曼单于故意拿捏出来的这股劲儿,扶苏爽朗一笑,对头曼单于说:“阳光这么好,单于想进帐子里吗?”
头曼单于摇头笑笑,在哪儿都一样,把事情说清楚就行。
乌珠偷眼打量扶苏,这华夏人长得真好,不但体格匀称,气度超然,皮肤也不像她身边的那些男人那般粗糙。他笑的时候牙真白,声音也好听,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看和他说话的头曼单于……,哦,他真的老了!
以前也觉得他是有气度的,现在想想,那气度就是什么都不怕的霸道,倒不似这位大公子,雍容爽朗,把实力和教养收放得如此之好。
扶苏知道乌珠在打量他,知道这就是冒顿太子的小妈。有这样的小妈,冒顿太子……,呃,想多了。尽管父死可以妻其后母,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盼着父亲去世吧?
他让木木拿一件小寒做的“骨灰盒”过来,这东西是骨瓷的,上面有盖,盖的时候不能乱盖,要一棱对着一棱,看起来特别像个崭新的毡包。
“给,夫人,送给孩子,想放什么放什么。”
木木退到一边去,心中窃笑。
乌珠双手接过来,递给孩子。尽管她已经着人买了两个,这一个她还是很喜欢。大公子一见面就先顾着孩子,可见是个温柔的男人。
头曼单于开口:“大公子,这边勘察的地点定了吗?”
扶苏点头,说:“现在这个山口,我方认为很好,地方狭窄,很好管理。能有效地控制走私。单于认为呢?”
头曼单于点头应了一下。心里说:还有什么认为不认为的,这种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说在阴山以南交易,你们会同意吗?
“既如此,我们商定一下互市的频率及日期,这样便于商人和牧民们做准备。”
头曼说:“每月一次吧,怎么样?”
扶苏问:“我们没问题,就是,我怕你们的奶制品多得没地方放,还不如换掉。”
乌珠在旁边点点头,这真的是个问题呢。
头曼不满地瞅她一眼,没搭腔。他知道女人们是不开眼的,见了华夏人的东西这也爱那也爱。对他来说,对很多匈奴男人来说,生活是简单和纯粹的,就是肉、酒、放牧和女人。其他东西都是多余。像车犁怀里抱着玩的瓷器,换草场的时候还得小心摔破了它,用皮囊就没这顾虑。
好东西,想要,就得去抢。
没实力的时候,就得抑制自己的**。
见头曼如此态度,扶苏笑了一下说:“好吧,就依头曼单于,每月的十五开始,根据需要可以往后延一天,如何?”
头曼听了点点头,这个日子好记,头顶月亮最圆的时候。
扶苏又说:“那好,交易场所的建设由我们来做。双方各派自己的人负责管理和组织。常规交易从春天第一个月开始。”
头曼单于“嗯”了一下,这件事大体就这么定了。
乌珠欲言又止地望着单于,头曼却故意不看她,却转向孩子那边。
扶苏温和地笑笑,问:“夫人是想说什么吗?”
乌珠小心地看了头曼一眼,说:“我想到医生的事情。如果可以,是不是在交易日的时候,让医生也能来。有些事,兽医是做不了的。”
头曼转过脸来,这事他倒是没想到,他望望扶苏,看看他什么态度。
扶苏爽朗一笑,点头应允。这点要求还是可以答应的。
互市的安排就算定下了。
扶苏目送他们上马。
小车犁说:“我要用这个罐子装糖。”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性子与人品
匈奴人的事情安顿好,就要回去了。
剩下的事情如防务、交易场所的建设就是任明将军他们的事情了。
军士们兴高采烈,谁能料到跟大公子出来一趟还能赚点小钱回去?
两麻袋椒盐居然换了一百五十六头羊。我的妈呀,白花花一大群,看着就醉了。
任明将军知道他们要回咸阳,这一大群羊没功夫处理,很开通地就把这一群羊接手了。军士们得到了钱,心里那叫一个美。
友直和友谅也分得了好处,他们家在这里,无论是羊还是钱,他们都得着了。但这些对他们这样的官吏子弟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他们要的是展现才能的机会和大公子的赏识。
“小寒,来,看看喜欢不喜欢?”扶苏把一块毛皮搭在小寒肩上。
小寒顿觉一阵温暖。拿下来细看,是一只整羊的毛皮。那毛色像雪一样白,毛穗弯曲柔折,如波浪一般。将皮板倒提着一翻,只见洁白的毛穗,顺次自然下垂,宛如冰锥叠撞,涟漪荡漾;轻轻抖抖,仿佛是梨花纷飞,轻盈动人。
小寒把它放在脸上,软软的、暖暖的,嗯,舒服到心里去了。
“喜欢,很喜欢,这是二毛皮?”
“嗯,我一眼就看上了。这次我买了好几块,要是有多的,我还要多来几块。给你的、给母亲的、给孩子的都有了。”
小寒笑着瞅了他一眼,他没提给家里妻妾的,她也就不提这个茬,就当她们不存在吧。他给她的一切美好,都是她“偷“来的。从他的家里偷来的,也是从错乱的时空和命运之神的手中偷来的。
扶苏问:“你和友直和友谅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我的大公子,是你的买卖,他们上心着呢!”
“嗯,这我当然知道。以后这里要用他们两个的时候多着呢。小寒,我有没有跟你提到过煤矿的事情?”
小寒摇头,他这两天提的最多的就是“骨灰盒”和花椒。还别说,据友谅讲,没等他介绍,就有匈奴人说,这个死了住进去也是不错的,真就有人买去给亲人备着了。
“小寒,蒙恬让我把你当神供起来,他说在酸枣埔子找到煤了。”
小寒呆住了,真的,真的找到煤了?
扶苏嗬嗬地笑,这消息任谁听了,都是这表情,包括“线索提供人”小寒自己。
“这消息现在知道的人特别少,蒙恬回来估计就得着手开采的事了。”
小寒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好消息。
扶苏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戏谑地说:“二狗子说你是财神奶奶,我看真是的。我现在真信了你说帮我发大财的事。”
小寒轻轻白了他一眼,他哪有那么重视钱财,不过是说着为了自己高兴罢了。
扶苏把脑袋搁在她的脖子上,像只猫一样蹭来蹭去,“小寒,肤施真是好地方,可惜这好地方,我们要跟它说再见了。”
小寒也蹭蹭他,用手指一根一根拨拉他的胡子。这临时借来的小院和房子明天就要退回去了。
“小寒,回去,就不要到李斯家住了。”
小寒没有立即回答,但过了会儿,她点点头。
她和扶苏出来,很多人都知道,再到李斯府上住,显得太矫情。
而且,扶苏刚才没再提娶她的话,只说不要到李斯家住了。这已经是对她极大的放纵和宠爱,她得珍惜,不能不管不顾地伤了他。
最重要的是,她也很依恋他。马上就是冬天了,这样一个热力十足的男子给她的温暖怎么让她离得开呢?不管怎么说,有扶苏在,她在咸阳也算有家了。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真的,小寒,我很开心。”扶苏深深地吻她。他爱她真的爱到骨头里去了。
小寒也热情地回应他。
她已经和扶苏走得这么近了。想对扶苏动心思的人恐怕早就盯上她了,遮掩没用,那就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只有一点,不能妥协,不能有孩子,不能让孩子跟着受苦。不能把他生出来,再和爹娘一起掉脑袋。
“小寒,你不专心,你不专心。”扶苏不满地抱怨,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嘶!真疼,这家伙属狗的。
她把扶苏的头抱在怀里,放在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扶苏满意地哼哼了几下。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孩子。
………
收拾好行装,就上路了。
来时的八辆大车现在装满了东西,花椒、皮子、羊毛还有一些骨粉。这趟公差出的,真是公私兼顾了。
友直友谅一家人送到亭外,这才挥手道别。
临别时,小寒对大啬夫一家说:“这肤施真是好地方,说不定,我和大公子还要回来住呢!“
大啬夫一家当然表示真诚的欢迎。
看在扶苏眼里,小寒说的绝不是客气话。她不希望有多大的宅院,多么豪华的装饰,只要有一间他和她的房子,有一眼好使的灶,有一项让她甘心受累的事情,她就觉得很好了。
名分她不看重,钱财她也不看重,尽管军士们戏称她财神奶奶,可她就是没把珠玉放在眼里,只戴一颗做衣服剩下的扣子。
他的小寒就是这样让人疼爱,她不愿意随他回大宅就不回吧,他能给她的,就是一个“愿意”了。
………
行至蚂蝗驿,这么巧,遇上了从咸阳回来的蒙恬。
这个假休得很舒坦,蒙恬看上去胖了一点,也轻松了一些,不像小寒刚见时那样,整个人看上去是紧的,有压力感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扶苏给蒙恬讲“骨灰盒装糖”和“椒盐换羊”的故事。蒙恬听得哈哈大笑,笑得泪都要出来了。
他拍拍桌子,摇摇头,用手指头虚点着他们两个,还是那句“贼公贼婆!”
他说:“我也听说过椒饭是敬神的,没想到你们什么都敢吃。”
扶苏说:“小寒说,神享用不了那么多东西,人就要帮着消化消化。”
蒙恬又是摇头又是笑,他对小寒说:“小寒姑娘,我想到了明年,山上的花椒就成宝贝了,再也不可能让你们去换羊。”
小寒只是笑,没说话,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蒙恬就知道了。他今天和往日真是不同,肯定得了重重的封赏,蒙家的风头恐怕没有人盖得过了。
过了会,他们又谈到了煤矿和炼铁。
扶苏玩笑着说:“大将军,我们家小寒嫌我的剑不够长,对军士们用的刀还有意见呢。你过段时间盯着铁匠铺子,给我弄把好刀好剑。
“哦?”蒙恬看了眼小寒,这姑娘有意思,刀剑怎么了。
小寒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抬头细声细气地说:“只是玩笑,不必当真的。”
扶苏一看她就是在装,这丫头在别人面前装得像只小鸟,这是心里装着他呢。没人的时候要多疯有多疯,啊,她疯的时候和装的时候,他都好喜欢。
蒙恬也看出她在装,想起她讽刺匈奴人的时候那么嚣张。在他们面前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人家把“装”当作情人之间的游戏,而他连装都懒得装。他微笑着认真地说:“我倒想好好听听这个玩笑呢。”
小寒看看扶苏,又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刀剑的长度不对,可以再长些。特别是骑士所用的刀,近身搏击时还可以,稍远些距离就够不着了。再就是,骑士对付对方步兵的时候,短一寸就得弯腰,用身体的长度来弥补武器的不足,一来一去,很耗费体力,功效不显。”
蒙恬一边听一边看扶苏,这是什么狗屎运,找到这么能动脑筋的姑娘。
“姑娘接着说。”
扶苏也鼓励地看着她。小寒想了想问扶苏:“公子还记得青龙偃月刀那个故事吗?”
扶苏点头,这是关羽的兵器。
蒙恬就不明白了,什么刀还有个威风的名号!
小寒用指尖蘸了水,把油灯移近了,在桌子上画了一把带长把儿的大刀。
“这就是故事中所说的刀。刀柄要长,远距离杀伤力强,对于马下出现的步兵,也可以轻松扫除障碍。刀背要厚,除了砍还可以砸,轻了就没这个功效了。”
扶苏点头,说:“故事中的刀是挺好,问题是那么重,有多少士兵能抡得起来呢?”
蒙恬摇头,说:“没事,这可以选一些人出来练,武器确实需要改一改制式了。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炼铁跟不上来,也只能做到现在的尺寸和重量。等形势稍微改观点,我就在这上面下功夫。起码得比现在的重一些长一些。”
扶苏说:“那照这样想,车兵的枪也得再长些,远距离冲过去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
蒙恬点头:“对,两位说得完全对。我现在有信心把它做好。只是,武器长度变了,也会产生一个问题,它太脆了,抡起来一碰撞容易折断。”
小寒点头:“对,那是铁的质量不过关,需要增加它的韧性。”
蒙恬闷声不语,用几个指头在桌面上弹来弹去,这个问题确实解决不了。
小寒说:“不过,使用了煤会好一些,它的热量比较持久,增加捶打的时间,会使铁的韧性增强。“
扶苏问:“只要增加捶打的时间就可以了吗?有的铸剑的师傅怎么也做不出好剑,穷尽一生之力铸的剑可能还要被你鄙视。”
小寒悄悄吐了下舌头,扶苏用的剑可能真的是一把好剑,她只看长度就把人家鄙视了,真不好意思。
扶苏看她知道错了,越发自得地“哼”了一声。
小寒看他得意就不服气,她想了想说:“还有两个办法,或许管用。”
蒙恬在两人的面孔上扫来扫去,这两人真有意思,挺较劲的。
“姑娘说说,让我这个没铸过剑的人听听。”
一听这话,小寒的脸忽地就红了,她也没炼过剑,她也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知道点东西。
扶苏看她发窘,禁不住帮她,“我家小寒虽然没铸过剑,但是她家长辈很厉害,于自然之理非常精通,说不定是知道的。”
小寒红着脸咬了下嘴唇,在桌子底下挠了挠扶苏的手,表示感谢。
扶苏笑得像花一样,招摇,招摇,在蒙恬眼里,只有招摇!
“好了,我还要听姑娘这两个办法呢,别让我老人家久等了,好吗?”
小寒抬起头来,望着蒙恬,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太自信地说:“两个办法,大将军可以去试。第一个,利用鼓风的装置提高热量,增加捶打的次数。第二个,把生铁和熟铁叠合在一起捶打。生铁硬度高,熟铁延展性强,两种东西叠合说不定可以各取其长,既韧又硬。”
蒙恬眼睛一亮,这思路新鲜,听起来真是有道理呢。
扶苏把头探过来,夸张地上下打量小寒,忽然一惊一咋地说:“小寒,我们开个铁匠铺,你带我发财吧!”
小寒大窘,蒙恬哈哈大笑,大公子玩得好开心啊!
笑闹了一会儿,蒙恬认真询问,“姑娘说如何鼓风增加炉温呢?”
小寒想了想,她当然知道风箱,小时候在乡下的老房子里也见过风箱,但那是做饭用的,估计和炼铁需要的差不了多少,原理一样。只是她没拆开看过,不明白里面是什么样。现在,人家问了,首先她得想清楚,然后才好给人家讲明白。
“这样吧,”她说:“我们先去休息,明天早上都晚一点走,我夜里想明白了画副图给大将军”。
扶苏一听就毛了,她的小寒还得加夜班,睡不好很难受的。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又使性子了。她想这应该不难的,只是要点功夫。
蒙恬不好意思地安慰他:“大公子不用太担心,明天我们都晚些走,路可以少走一点,但军国大事……,大公子,刚才你不是说还要开铁匠铺呢吗?”
扶苏一拧眉毛,“不开了,我钱够花!”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小寒一愣,这家伙真不给人面了,真真儿是捧大的。她冲蒙恬使了个眼色,悄悄说:“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好,甭在意!”
说完一溜小跑,跟着哄孩子去了。
蒙恬摇摇头,他确实不在意,扶苏小时候什么样,他清清楚楚,皇家的孩子确实任性。就扶苏这样的,在那帮皇子当中,已经是拨尖儿的了。
好在性子是性子,人品是人品,扶苏的人品是没得说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咸阳,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小寒顶了个熊猫眼从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不高兴的大公子。
大公子手上端了张炕几,小山子一见,赶紧跑过去接着。哪想到,大公子一扭身,不让人帮忙,那冷嗖嗖的样子,谁还敢再往前凑啊,小山子讪讪地笑笑,告退了。
小寒回头撇了他一眼,这家伙真难哄,哄睡了他再加班,真的是一夜未眠。
没有纸,半夜找不到木板子,只好牺牲一张炕几。
“唉,我一个文科生,到了大秦朝干得全是科学家的活,真真是欲语还休,天凉好个秋……,脑子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蒙恬看着这副图,除了叹服,无话可问了。
不但有图示,还有注释和说明。把这张炕几拿到上郡,照着图做一个就成了。
“大将军,您看,这里一拉一拽,就像我们的咽喉……,这样就可以使炉子里的风道更通畅。”
蒙恬不住点头,这就是一个人做事的态度和精神。
看着对面一个疲倦、一个恼怒,蒙恬确实不好意思。要不是他心切,小寒姑娘也不用这么赶的。
“那个——,蒙恬确实很感谢,也很抱歉,大公子,小寒姑娘……”
扶苏扭头就走,他生气了,不怕人看,他就是生气了。
他生气的不光是小寒休息不好,还生气小寒把那么多精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蒙恬越高兴,他就越生气。
他们的道理是他们的道理,他的道理是他的道理,谁也不要给他讲他的道理,他有自己的道理。
小寒摆摆手,示意蒙恬让着他点儿,一转身儿打着哈欠哄孩子去了。
蒙恬点点头。大公子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小寒姑娘哄哄也就没事了。只是,他要是个女人,决不找大公子这样的,哄得多累呀!
接下来肯定是没法跟蒙恬共进早餐了。
大家各自吃饭,然后上路。本来也可以在驿站歇着,但大公子这个样子,还是让他避着蒙恬为好。
在车上,小寒倒头便睡,她睏极了,才不想哄孩子。扶苏这个人,越哄他越厉害,干脆晾着他,他屁事儿也没有。
……
看着小寒睡得香甜,扶苏也不想生气了。他心疼地摸摸小寒的头发,在她旁边蜷起身子躺下。
这个拼命的女人,干活儿比什么都重要。上次是为自己画画儿讨好父皇,这次是为蒙恬画画儿讨好蒙恬。
哦,不对,也说不上是讨好蒙恬,她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对,就是解决问题。
解决不了问题,她才是真烦恼。解决了,她也就放下了。这就是一个人的习惯和品性。
他应该好好心疼她才对。
今天,当着蒙恬的面,落了他的面子,落了也就落了,谁让他弄得小寒熬通宵!
朋友,应该不记仇的。
小寒醒来,是被扶苏吻醒的。
“起来,小猪,已经到驿站了。”
小寒睁开眼,这个小气任性的男人已经不生气了,又变成了温柔通达的大公子。
好吧,他不生气,她也就懒得计较了,跟皇子计较太伤神了。
为了表扬他的自我康复能力,小寒坐起来,抱着扶苏的头一顿猛亲,叭叭叭,都是带响的,扶苏幸福地仰着脖子,让小寒亲个够。
车外的木木郁闷了,这两人一会睛天一会儿阴天,这是闹哪样呢!
哦,他也想媳妇了,他也要把西施亲得叭叭儿响。
………
一路快乐地行进,过了清风驿,咸阳在望了。
“小寒,我好开心把你带回来。”
“什么话,我还能到哪里去?”
“不是,我总担心你太任性,跟我闹别扭,回来非要到李斯府上去住。”
“任性,谁能比你任性!”
“我任性吗?我三十岁的人了!”
“任性跟年龄有关吗?”
“哼,不跟你说了,说不过你。”
………
“小寒,我好开心把你带回来了。”
“又是这句,真没新意!”
“没新意就没新意,我就是开心,我要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都能看到你,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饭,每天都能抱着你睡……”
“哎,别这么露骨,木木在外面听着呢!”
“那有什么,他不想西施吗?”
“想,人家也不会像你这样说出来。”
“我也没说什么过头的话呀!我只说吃和睡,难道别人都不吃不睡的吗?”
“好吧,大公子,这一局,你赢了!”
……
“小寒,好开心我把你带回来了。”
“还是没新意,咱能说点别的吗?”
“好啊,我想起你说的花椒的妙用,我也要用花椒活泥糊墙,我也要把屋子弄得香香的。我要在香喷喷的屋子里宠爱你。”
“嗬嗬,咱们不吃掉它?”
“我们有好多呢,吃不完明年就又长出来了。”
“那倒也是,要不我们哪天上山找找,说不定这边的山上也有呢!”
“嗯,我带上你,带上孩子们一起上山打猎去。我们一起到农庄烧烤,老八没吃过椒盐。”
“扶苏,谈谈孩子们,谈谈老八吧,我看他跟你很近的。”
“好吧。小寒,我谈孩子们,你不介意吗?”
小寒摇头,她真的不介意,她介意的是他有那么多女人。但他的孩子们如果占用了他更多的时间,估计她也是介意的,现在嘛,是真的不介意的。
“三个孩子,老大修文,老二修德,最小的修心,是个女孩儿。是三个妈妈生的。”
“你才三个,我以为得十个!”
“嗯,好像是有点少,因为我不怎么回去住吧!不过,将来你会替我生得多多的。”
小寒挠头,生得多多的,多少是多呢,想起母猪身子旁边挨挨挤挤的小猪崽,估计这是扶苏的理想数额吧。
“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宠他们吗?”
“男孩子不用宠的,女孩子嘛,香香软软的,就需要宠一下了。”
小寒点点头,女孩子确实需要宠的。
她有点想女儿了,老陈那个人宠起孩子来也是没边儿的。
……
“老八嘛,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是母亲郑国老家带过来的,是真的自己人。他愿意做一些打猎的活儿,就把他安顿在农庄了,目前是他在管农庄。家里上下,也没人敢欺负他,连宽人也待他挺客气的,更不要说其他人。”
“宽人,是当家的主母吗?”
“嗯,是修文的母亲。”
小寒点点头,名字倒是好名字,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是待人以宽的。
其他人她也懒得问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这次回去,怕是要经历一场抢夫大战了。我要勇敢参战吗?
我的战略战术是什么呢?
打赢了我会善后吗?
打不赢我会甘心吗?
扶苏会怎么看我们之间的战争呢?
……
“小寒,你在想什么?”扶苏有点惴惴的,刚才提过宽人的名字,她就开始沉思了。
小寒想了想,干脆告诉她,她真的有些烦恼这件事。瓷器、风箱那些都不怕,她怕的就是人之间的战争,这是要伤筋动骨的。
扶苏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看来,小寒是真的烦恼这件事。可是,他也没办法。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亲人。
“要不,我还是回李相那里住,眼不见心不烦,她们要找麻烦,也不敢到李相那里闹去。”
“啊?你还没上战场就打算逃吗?”
“不是我想逃,我只是不想较量。有这劲头干点什么不好!”
“那我怎么办,到处找你吗?你就不为我着想吗?”
“我想为你着想啊?可是怎么着想呢?你每天回去她们身边也可以啊,你不要让我想这件事啊!”
“小寒,你不讲理,你太任性了。”
“哪有你任性,娶那么多老婆!”
“四个就是多吗?高已经娶了八个了!”
“你想跟他比吗?那你去娶吧!”
“不跟你说了,越说越不讲理!”
“不说就不说,我根本就不想回咸阳。我哪天一个人就偷偷跑回肤施去,住我的小房子,做我的瓷器去。”
“你,你,你……不讲理的女人!”扶苏气得说不上话了。
木木在车外翻了个白眼,女人多了有什么好,我就理解小寒姐的想法,不过我也理解大公子的难处。
哈哈,我只有一个西施,她也不为难,我也不为难,多好!
过了柳亭,咸阳真的到了。
“小寒,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是不是?”
小寒点点头,没有扶苏,哪里都是一样,真要回肤施,干什么去,寂寞得像一条深海里的鱼。
“为了我,别闹,别多想,好不好?”
小寒点点头,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好让扶苏抛妻别子,那不是好人干出来的事。
“那好,小寒,我们走走看,也许走着走着,你会发现,不是那么难办的事儿!”
小寒又点头,只能走走看了。
为了扶苏,只能走走看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房子能给我留着吗
回到咸阳,当然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小寒去做。
扶苏对于小寒能跟他来他的“外宅”已经相当满意,关于她开店铺的事情他准备放一放再说。现在她做得顺风顺水,猛一阻止,只能是一顿争吵。等一个时机,自然会劝她放下。
小寒先到店铺看了看几位姑娘,营业额她不太操心,因为这段时间胡家一直在赚钱,她自己在肤施做的瓷器也在赚钱。说句没出息的话,即便她不赚钱也可以花扶苏的钱,更何况她帮扶苏赚的钱都是大钱。
她关心的一个是西施,一个是产品的创新。
两三个月不在,西施已经做了新娘。终身大事,能这么痛快地决断、这么迅速地操办,胡老爷子的行动力非比寻常。
西施看到小寒姐,先是兴奋,接着是脸红,她的身份现在变了。
小寒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下,明明觉得她小,可是就嫁人了,心里不觉得一声叹息。
“小寒姐,你怎么了?”西施敏感地问。
小寒摇摇头,说:“没什么。”
这个年代就是早婚早育,明明知道,还是觉得可惜。女人的青春太短了,早早地就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家”。
“不,小寒姐,你一定是有事情。”西施拉着她的手执拗地说。
小寒不好说她的想法,只好环顾着店铺找话说:“我有点担心呢。”
“担心什么?”
“担心冬天那么冷,我们的店铺没有人来。你看,一生火就有灰,灰落得哪里都是,我们的东西就不漂亮了。可是,不生火这屋子就没法呆。”
西施嘟着小嘴应和:“嗯,我也担心呢。这几天早晚时候,屋子已经很凉了。一想到白白的羊皮上落满黑灰,我就想,要不冬天不生火了。可是,站得久了,脚凉。”
小寒搓了搓手,看来得想个办法。
旁边听话的韩三春说:“要不,把羊皮收起来吧。外面放一些样品,就让它落灰。有客人来再从柜子里把新品拿出来,那些样品豁出去不卖了。”
西施看看小寒,等着小寒拿主意。她是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店铺的。一想到“美丽心情”落满了灰,她的心情就肯定不美丽了。
小寒点点头,到了冬天,生意肯定要下滑。大多数人草草一件皮袄就对付着过冬,对款式和图案的追求就没那么强烈了。即便她们能把皮袄的样式翻新,也不会有多少销量。
这年头野生动物多,但谁打到的猎物皮毛就归谁,一般也不会成为商品。她们没法组织货源。
能成为货源的是羊皮,只有羊是大量养殖的。但想从款式上赚钱是赚不了多少的,羊皮的厚重已经限制了很多想法的实施。
根本原因是,这年头,屋里不生炉子,用的是炕火,所以屋子里温度不高。而屋外更是冷的。从外面进来,大多数人脱了皮袄里面就没有合体的毛衣,也没有夹棉,他只能依靠外面的皮袄。所以外面的皮袄必须是包裹严实的。
要说美观,扶苏送给她的二毛皮很美。但那种东西是非常罕见的。也很难成为大量销售的商品。因为,很少有养羊的舍得在羊一个月大的时候就把它杀掉。
这年头,人们吃肉都是很少的,有羊要把它养大,越大越好。
看来,生意下滑是必然趋势。
但对面的陶瓷器不受什么影响,落了灰擦擦就行。
现在她回来了,她把骨瓷带回来了,她的店铺在咸阳仍然是领先的,对这一点,她信心十足。
想到这儿,她对西施说:“先撑撑看吧,实在不行,把东西收起来,来年春天再干。我们先在家歇一冬天,天寒地冻的,也该享享福。你在家,木木肯定挺高兴的。”
西施听了就扭捏了一下,她现在还不习惯人们把她和木木联系在一起。
韩三春有些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是可以大展拳脚的,可是信心十足却没有施展的地方,这让她有些郁闷。
“小寒姐,你想想,咱们这个店不卖布还可以做点啥,我才不想在家里闷着呢。”
小寒笑了,这倒是个女强人的性格。她说:“其实也不是不卖布,可以趁冬天,让在家的人们多染点布囤起来,到了春天好能供得上货。我到夏师傅那里多画几个印花的滚子,到了春天咱们就有新花样了。”
西施点点头,一冬天也有不少事要做呢。七哥从上郡回来就说,印花布带得少了,不够卖,可是这边也实在提供不了更多的货给他。
韩三春不甘心地说:“小寒姐,你再想想,有了新主意一定通知我,跟着你,我一定可以做得好。”
小寒笑了一下,问她:“三春,你没许下婆家吗?”
三春呆了一下,不说话了。这几天有鬼鬼祟祟的人上门,肯定就是为了她的亲事。一成亲就要生孩子,一生孩子就肯定要围着孩子转,不停地做鞋子、做衣服,外面有什么好事也不要想了。
西施看三春这样,就想问问,小寒姐,那你呢?
但想想大公子说的话,如果小寒姐愿意,他将如何如何,也就不问了。小寒姐的世界,她不太容易懂的。
………
出来这么久,该去看看李斯他老人家。李斯一句“我们家小寒”曾经让她非常温暖,她回来了,理当看看。
老邓看见她非常高兴。小寒问他冯妈还好吗,问了老邓一个大红脸。小寒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说改天带礼物来赔罪。
和老邓一起进了小院,等了片刻,李斯回来了。
“呀,这不是我们小寒吗?怎么,想我老头子了?”
小寒笑盈盈地点点头,他对她真的挺好的。
“怎么,这是准备回来给我抄书,还是准备出嫁?你说吧,老头子我怎么都行。”
小寒笑笑,这话不太好回答。
她先拿出一套杯子,说:“送您的,现在您用的皇上还没用上呢!”
李斯敏感地僵了一下,想想这里没外人,又怪怨地瞪了小寒一眼:“年龄不小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你这么说,我还敢用吗?”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她心里,尊卑上下还不是那么深刻。这,这太难改变了。
她说:“可能明天大公子要把这个送进宫吧,反正,我也拿来了,您就收着吧。随便您什么时候用。过段时间,咸阳也能生产了。”
李斯“哼”了一下,仍嫌她不懂事似地板着脸,却接过东西仔细瞧,灯光不亮,老邓赶紧移过去。就着灯光,李斯越看越喜欢,心里感叹,人的追求怎么没止境呢?
“当初,你拿来黑陶的时候,我就觉得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再拿来白瓷的时候,我就觉得还能做得这么好吗?现在再看,这东西,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邓也不住点头,小寒姑娘确实有本事。这满咸阳所有的姑娘里恐怕数她有本事。
李斯说:“我也不知下一步你要做什么了?当初你让我入股,我没入,现在想想真后悔呀!”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腿。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小寒只是笑,倒弄得老邓不自在了。当初老爷让他随便怎么都成,他怕老爷亏本,就自作主张,只给小寒工钱。现在看来,老爷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见老邓不自在,小寒忙转移话题:“先生,今天我来,一来是好久没见您老人家了,怪想的。二来是想说说我的事儿。”
“嗯,你说。你那个奴隶的身份本来就是个不得已让你安顿下来的措施,现在你说怎么办吧?是要出嫁吗?出嫁身份自然就变了。”
小寒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出嫁。只是要搬过去住。”
“什么?”李斯一听就不高兴了。“他不娶你,让你搬过去住,那成什么?要那样,还不如……”
老头子没说出来,小寒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还不如嫁给我儿子。可是他儿子娶的是公主,能轻易纳妾吗?明知不好办,还替儿子张罗,可见男人都是贪的。
“先生,你先听我说。”小寒替李斯倒了一杯茶,端过去,说:“不是他不娶我,是我还不能嫁给他。他那种人家,我有些怕呢!”
“嗯?怕什么?”老头子不明白了,那是多少女人上赶着的事,小寒怎么怕了?
“我这人的性格,您知道。想到什么就说了,有时候在您面前也是,多亏了您包容。在他那样的人家,说多了我吃亏,也可能给他惹麻烦。我不要身份,就这么糊涂着,还活得自在些。”
李斯不置一词,小寒的性格确实是个惹事的性格。
“再说了,出嫁是大事,总想让家里知道。可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家在哪儿,越想越头疼,算了,暂且让这事搁一搁吧。反正,现在有人照顾,总比一个人时强,也就不要那么多了。”
老头子还是不言语。他对小寒的身世一直是有猜测的。但看她真的烦恼、真的忧伤也不由得就信了。
“再者,我就喜欢鼓捣点新东西,东跑西颠的,不喜欢在家里闷着。如果有了妾室的身份,还哪有这么自由?那还不让人笑话,笑话我也笑话他?”
老头子这才点点头。这姑娘,怎么说呢?她有她的道理,你不能说她有错,唉!估计扶苏也挺头疼的。
“小寒,你今天过来就想跟我说这个?”
小寒点点头,说:“要搬出去,总得给您个交待。邓哥,这几个月的工钱我是不能要了!”
老邓又一个大红脸,这时候还能提工钱吗?最不能提的就是工钱。
李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说:“看来,我要损失一个好文书喽!不对,我还损失一个好厨娘,哎呀,我孙子还损失一个好老师。我的损失太大了!这得让大公子给我补回来!”
小寒被逗笑了,她说:“先生别这么说,这几个月都是您照顾我了。我这房子还不想还给您呢!您这份工作我还不想辞了呢。”
“哦?什么意思,说清楚了,让我老人家放心。”
小寒不好意思地说:“先生,我在咸阳没有家,别人受气了能回娘家,我能去哪儿?好歹后园那房子能容我躲几日,扶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到您府上要人,您说是不?”
李斯一听,往后一坐,两手一甩,夸张地说:“坏了,坏了,那我不成了大公子眼中的霸道老丈人了吗?这事儿到底做得做不得呢?”
小寒但笑不语。那房子她真想留着。不止是她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留着那房子,她就能经常回来,经常回来,她就能探知李斯的动向。他是改变扶苏命运的关键人物。
老邓也在眼巴巴地等着老爷的决定,他觉得一个没有娘家的女子提出这个要求是值得好好考虑的。小寒敢开他和冯妈的玩笑,可见对他的事情小寒是理解的。这是个好姑娘。
李斯笑眯眯的盯着小寒看了片刻,一拍炕几说:“好吧,那我就不怕得罪大公子了。他要真欺负你,你就回来,我得让他赔着好话把你接出去!”
小寒赶紧感谢:“我就知道您是疼我的。那我可就想回来就回来了。”
老头子一皱眉:“我说允许你回来,你也不能老跟人家闹别扭吧?”
小寒摇摇手,“不会,不会的。有时候,我想回来,可能不是跟他闹别扭,我是想躲他家那些女人。”
老头子和老邓都不明白了,既然要过在一起了,有什么好躲的?
小寒望着虚空,无奈地叹口气,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有妻有妾的,我的家人也不会允许。但是,命运这东西,它跟我开玩笑,把我一个人扔在咸阳,回不了家,他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又没定力,拒绝不了他……”
“总之,麻烦惹下了,后悔也晚了。我都不知道跟他那些女人怎么处理关系,我能想到的第一招,就是躲起来。第二招,可能就是动手打人,但是,希望不要发生吧!”
李斯望望老邓,老邓望望李斯,这姑娘让人说什么好呢?不是躲就是打,难道没有中间策略吗?
府里的女人那么多,不也过得好好的?
看来,人在一方面过于出色,他另一方面就会欠缺,老天总是公平的。
李由没招惹她,看来也不全是损失。
想到这儿,李斯真的有点同情扶苏了。他点点头,又摆摆手:“随便你吧,房子给你留着,你时不时回来给我做点好吃的,也算我替你担惊受怕的补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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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今晚不走了
“什么,你不高兴了就要住回去,李斯还同意了?这老头子,安得是什么心,能不能让人家夫妻好好过了?”
扶苏一听小寒说的事儿就抓狂。以为没娘家的女人好招呼,结果,她自己找了一个娘家!
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李斯还真的就同意了!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又耍性子了,得好好哄。“你别急呀,我说是那么说,只是说万一,万一就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我不会动不动就和你闹别扭的。”
“再者说,你也不能和我老呆在一起,你总得回大宅去看看她们。你不安顿她们,她们就会来找我的麻烦。找我的麻烦我总得有个地方躲一躲……,反正,你不能总和我在一起的。我一个月当中还有不方便的时候,还有怕怀孕的时候,那些日子我就可以出去住,你去安抚她们。”
“小寒,你这话说的,你把我当什么?我们在一起就为了床第那点事儿吗?”
小寒没回答,她觉得这事真的很重要。人们的很多不理性行为就是因为生理原因导致的。
……
这一晚俩人背对背睡,谁也不理谁。
第二天早上,小寒一睁眼,扶苏黑洞洞的眼睛就在她的正上方等着她。
“你干嘛?怪吓人的。”
“不干嘛,我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应该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我的修心丢了,我也希望远处有个人收留她,在她男人对她不好的时候,她有可去的地方。”
小寒蹭地坐起来,这家伙一晚上进步好快呀,都会自我康复了。
“你真这么想?”
“嗯,我觉得还是我不能给你信心,让你前思后想。我要做得好好地,让你踏踏实实地和我一起生活。”
小寒大呼:“扶苏,你太好了,你终于学会替别人着想了!”说完抱住脑袋“叭叭”地亲。
“什么话?说得我好像三岁似的!来,昨晚没做的事现在补上!”
“啊,你这个……疯子呀!”
……
扶苏终于疯完了,两人相拥着躺了一会儿,起来。
木木很是时候地在外面和人搭话。一听这嗓门儿,就是送信儿呢。
扶苏说:“是大宅里来的惜福,可能是有事儿,我出去瞧瞧。”
扶苏出去,惜福正恭敬地在院子里站着。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头上和肩上,他一动不动,只是巴巴地望着门口。
“惜福来啦,是有事吗?”扶苏问。
惜福赶紧鞠躬,鞠完了并没有直起身子,只是稍微抬眼说:“宽人夫人遣小人来告诉公子,今天是修文公子的生日,不知公子回大宅吗?”
扶苏一愣,想了想,今天是修文的生日,真是的,忘记了。可是他今天想进宫去,看看母亲,也让母亲看看小寒。
想了下,他说:“你先回去,就说这事儿我知道了。中午不一定回,可能要晚一点。”
“好的,小人知道了,那,惜福就告退了。”说完,惜福倒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小寒从门里走出来,她已经收拾利落。她看扶苏在树下想事儿,就走过去,捡起一片叶子,拿在手里,一边端详上面的脉络一边问:“是叫你回去吗?”
“嗯,今天是修文的生日,宽人让人来告诉我。”
小寒默了一下,洒脱地说:“那你回去吧。我们两个也不用总腻在一起的。”
扶苏一皱眉,不高兴地说:“什么话?……,我是怕你有想法,所以……,干脆,我带你回去见见她们。”
小寒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见她们?算了,我不想面临我不可控的局面。最好是她们能忘记我,我也想不起她们。”
扶苏压着脾气,尽量让自己平和地说:“那怎么可能?她们早就知道你了。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何必躲呢?走吧,你连匈奴人都不怕的,啊?”
小寒又往后退一步,为难地说:“扶苏,你就让我躲躲吧,我真得没想好怎么面对……,扶苏,我家里没教过我该怎么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我这样,自己也觉得很难堪。你就别让我为难吧!”
说完,她就低下头去,一下一下扯手里的叶子,碎片从她手里纷纷落下。
“小寒,……咳!”,想想两人刚闹过别扭,扶苏不想再说什么让人不愉快的话了。他真的希望小寒能为他着想一下。
过了会儿,小寒说:“扶苏,你回去吧。和你在一起是我偷来的快乐,我本来没想过要和一个有妻妾的人纠缠不清,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哄着自己忘记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说完,她走向马厩。她想出去做自己的事。只有认真做事,心里才能清静。
“你去哪里?”扶苏紧走两步,抓住她的手。
“应人师傅那里,或者铺子里,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做,或者找做木工的夏师傅,总之,要去做事情。”
扶苏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子,他知道她心里有事了,可是,他无能为力。
小寒抬头轻轻地说:“扶苏,你不用这样,你好好地回去,给孩子过生日,你愿意照顾她们就和她们在一起,只是回来别说就行了。你不说,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扶苏还是不放,他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执拗。
“扶苏,你放开我,要不我会控制不住情绪。真的,你让我出去走走!”
望着她乞求的眼神,扶苏妥协了。他放开她,看着她落寞的背景消失在大门口。
………
从家里出来,信马游缰溜达了一会儿,小寒到三闾巷的胡记豆腐铺去,她有些饿了,想看看还有没有豆浆卖。
身后的彭彭一直跟着,她一出门,他就跟上了。
和豆腐铺的伙计打过招呼,她自己动手摊煎饼,摊着摊着,她想起一件事,早就答应做的豆腐脑一直没做。她真的有些想念那个味道。
可是,没有蒜汁,好像不太对味。
对了,有韭菜花,有韭菜花也能将就。
另外,有没有黄花菜呢?木耳肯定是有的,在胡家时经常吃。
想到好吃的,小寒一下来了精神,多做了一个煎饼,招呼彭彭一起来吃。
彭彭有些扭捏,在肤施就他们几个,做了什么就在一起吃,还方便些,回了咸阳,小寒身份已经很明显了,怎么还能凑在一起吃饭呢?
小寒笑笑,也不勉强,把煎饼往他面前一放,自己先吃起来。吃完了,站起来付钱,牵着马就走。
彭彭见是这个局面,也不好辜负了小寒姑娘的一片心意,抓起煎饼,几口喝了豆浆,赶紧跟上。
………
这一天,小寒是在胡家的豆腐房里度过的。
连豆腐都能做出来,豆腐脑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她把用木耳调好的卤汁浇在豆腐脑上,又浇了一小勺韭菜花儿,端给胡老爷子。
老爷子乐呵呵地点头,胡子一撅一撅的。“这东西最适合我这牙口不好的人,滑溜溜的,一会儿一大碗。小寒呀,我是不是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呀?”
小寒点点头,她看着胡老爷子又有些想父亲了。父亲喜欢放蒜汁儿,不喜欢放韭菜花儿。
孩子们呼啦啦围过来,小寒一来,就被他们盯上了。
“都有啊,到厨房去盛!自己去盛!”
孩子们又呼啦啦出去了。
刚才他们一直在外面踢毽子,满院子都是他们脆脆的童声。
看着他们,小寒想,自己这么执拗,扶苏也是不开心的,他在家给孩子过生日都过不好。算了,哪天需要,就不躲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或许也没那么难呢?
……
扶苏吃了晚饭要走,他不想把小寒一个人丢在那个对她来说还不熟悉的家里。
“爹爹,你能不走吗?”修文眼巴巴地望着他。
今天他生日,父亲能回来,他很高兴。以往父亲也经常住在外面,但从母亲的神色看来,现在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
十岁的修文对这些事有些无奈,他不能替母亲做什么,也不能拦着父亲不去找别人。
“爹爹,你很久没和我在一起住了。”
修文不敢抱怨,但在扶苏听来,这腔调也够可怜。他忽然有此讨厌自己,所有人都是没错的,是他招惹的太多了。
“修文,过几天你愿意的话,到那边住,我们可以一起练功,一起练字,或者可以到农庄去,上山打猎,我们天天住在一起。”
“我当然愿意和爹爹在一起练功、练字、打猎。可是,爹爹,我娘一年只等来我一个生日,能不能……”
修文说着就低下头去,他是不敢责怪爹爹的,但,会不会,爹爹以为这期盼就是责怪?
扶苏没话说了,他摸了摸修文的头,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期盼着父亲的光临。
“好,爹爹和修文一起,今晚不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扶苏晚上没回来,是丁满回来送的信儿。
小寒看着带回来的豆腐脑,叹了口气。本来就有这种预期的,他没回来,她还是失望了。
一个人卷了被子睡,想着扶苏在那边的情形,就睡不着。越睡不着,羊毛的味道就越重,她有些心烦地坐起来。
她回来住,扶苏高兴,所有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但新羊毛的味道,怎么都散不掉。
起来到院子,从厨房里拿了把花椒,又折回屋里,一把花椒洒在被窝里。
哦,我的被窝,味道好丰富啊!
她躺下来,想起豌豆公主的故事,她可真娇气,铺了十八层褥子都觉得硌得慌,而我,这么多花椒也能睡得着。
就这样,她哄骗着自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天还早,小寒躺着没动。
就着外面越来越显的微光,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又变得滑润了。住到这个“别院”,很多事都有人代劳,她不用生火、不用倒垃圾,如果她愿意,很多事都有人替她做,她真得可以做个闲人了。
可是闲下来干什么呢?
她是能看见未来的人,身子闲下来,心也闲不下来。她得理一理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想到一个词:“无事生非”,心中忽然一动。
扶苏大宅里的女人们都是闲人,如果她给她们找点事做,把她们的时间占住,是不是她们就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了?
怎么占住她们的时间呢?
一、二、三、四,四个女人,四个,正好一桌。
有了,教她们打麻将!
想到这儿,一阵兴奋。她觉得她真是天才,在麻烦来临之前就想到了处理的预案。
好吧,先带着她们玩,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她赶紧起来穿衣服,事情想到了就要办好。可是,衣服穿到一半,她又想到一件事。
全咸阳的官吏富户那么多人家,那么多闲人,闲着就会“无事生非”,我何不顺便把他们的问题都解决了?
韩三春问她,冬天她们的店怎么办,这不是生意就来了吗?
卖麻将牌,开麻将培训班啊!
可是,只培训打麻将吗?会不会不太健康,惹人非议?要不要来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在脑子当中把现在能做到的物件过了一遍,有了!她想到了算盘和象棋。楚河汉界那事还没发生呢,只要她改一下说法就行。
看来,咸阳人民漫长无聊的冬季将由她来改变了。
起了床,厨子问吃什么?她摆摆手,说煮两个蛋就行。接着她自己也进了厨房,把豆腐脑拿出来热热。
厨子觉得自己好像没用了,正左右不是呢,小寒问:“何大厨,你说咱们是不是养一头牛为好?”
何大厨不明白此话何来。
小寒自言自语说:“如果有一头奶牛,我们早餐就可以喝牛奶了。你只要从牛身上挤出来煮煮,我们就都有吃的了。”
何大厨点点头,这样想想是不错,但是,一头牛,哪是他能做主的事儿!
可是,小寒姑娘这样说,也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说“我们就都有吃的了”,这“我们”,明显是包括他的。因为,这个院子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光她和公子哪能吃得了一头奶牛的奶?
“回头我就跟公子说,咱弄一头奶牛养着。”
说完,小寒端起豆腐脑儿和鸡蛋,出去了。
……
在家里琢磨了半上午,把算盘和象棋的知识回忆了一遍,她更有信心了,整个冬天,益智游戏培训班开起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正在想美事呢,扶苏回来了。
扶苏一进门有点心虚,可是看到小寒托着腮帮子拿着笔,边写边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霜降”或“暴雨”的前奏吗?
他心里越发没底。
“小寒,你,你好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声。
小寒一扭脸儿,看看他,笑了,“你回来了?孩子好吗?”
嗯?扶苏一愣,紧接着浑身舒坦,这是多么可人的小寒呀!他紧走几步过去,伸手就把人抱起来。
“别动,快放我下来,手上还有墨呢!”
“不放,我要抱够了才放!”
“出息!”小寒娇俏地白了他一眼。
扶苏哈哈笑着把她放下来,他最爱看她的这种小表情。
“我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不告诉,过几天再告诉你,总之,是发财的事情。”
哦,扶苏肩膀一松,他算是服了,有多少烦恼,只要一想到发财,她就两眼放光、心花怒放,果然是财神奶奶。
不过,这样多好啊,又发财又不生气,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啊!
他美滋滋地端详小寒,说:“小寒,一会儿,我们去宫里看看母亲吧!你给她做那天的椒盐饼和花椒鱼。”
小寒一听,嗯?这是要见婆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想见还是不想见?
扶苏这么热切地让她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去见母亲,不正是他爱她的表现吗?
这件事,不能拒绝。
可是,那是宫里……
扶苏担心地看着她,她一琢磨他就怕琢磨出个措手不及来。
“小寒,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寒扭脸直视他:“扶苏,我怕进了宫不自在,怕做错了,她有看法,怕她不高兴。也怕她让我跟你怎样怎样……,我目前这样就挺好的。”
扶苏摇摇头,笑了。“我都这么大了,只要我高兴的事情,她不会再管了,你放心吧。”
“那,那我该怎么称呼她老人家?”
“还老人家!我母亲不老。你叫她郑夫人或者,或者母亲。”
“哦,母亲就算了,我尊敬她是因为她是你母亲,但叫母亲还是叫不出来,也不是时候就让我们彼此都自在些吧!”
“好,你说了算!”
“那,我去换换衣服吧,别让你母亲觉得我不懂得规矩。”
扶苏摇头笑笑,也就由她了。小寒能如此重视,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
咸阳宫真高,站在台阶之下,小寒觉得有些晕旋。这是权力和地位带来的压力。
任何人,只要来到这里,这高耸矗立的宫室就告诉你,权势的庞大和个体的渺小。
这是个不用讲理就能让你立马完蛋的地方!
故宫博物院她去过多次,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因为,她去故宫,是买了门票去参观。
而今天不是。
那里住了个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
扶苏捏了捏她的手,手很凉,他使劲握了一下,他知道一般人到咸阳宫都是这种感受。
小寒扭头对他笑笑,说:“没事的,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我不怕。”
其实,小寒有点怕,紧缩的身体不会骗她。尽管她告诉自己,这里最有权势的人,过几年就会死在半路上,这片不可一世的高台建筑,过几年会毁于战火。
想到未来,她重生者的优越感,在这片庞大的建筑群前面,消失得踪影全无。
咸阳宫真大,和扶苏走了好大一会儿,还没到他母亲的居所。
小寒有些紧张,就找话说:“扶苏,刚才他们检查我们带来的东西,你每次来,也是这样吗?”
扶苏“嗯”了一下,说“例行检查,就是这样的。”
过了会儿,小寒又说:“扶苏,胡亥也住在这里吗?”
扶苏摇头,说:“他都成年了,怎么会住在这里?”
“哦。”一直把他当顽劣少年,倒忘记大秦朝十五岁就是成年。
“扶苏,你们应该晚一点出宫的,十五岁还是太小了。需要大人监督和教导呢。”
扶苏扭头看她一眼,说:“有老师啊!”
“好吧。”其实小寒觉得有老师还是不够的。父母最重要。
“扶苏,我觉得宫室大有一点不好。”
嗯?扶苏一皱眉,小寒的话有点多啊!
“什么不好?”
小寒问:“你走得累不累?”
扶苏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不好?像我们家那样的小院子适合作宫室吗?”
小寒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都走得累,可见距离还是太远了。如果传递消息,从宫门到内廷,很耗时间。再把皇上的决定传递下去,又是一个遥远的路程。一般的事情倒也罢了,喝着茶慢慢等,若是遇到紧急的状况,宫门守卫急死,也不能快速报信,等到报信的人到了内廷,宫外的狂徒紧接着也到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扶苏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小寒,过了片刻,他表情严肃地问:“小寒,这种事会发生吗?”
小寒赶紧摇头,说:“我只是觉得这么长的距离于安全是不利的,刚才那么说也只是猜想。”
扶苏没说话,过了会儿,拉拉小寒的手,两人继续走。
小寒总是胡思乱想,这些他都习惯了。但刚才小寒那么说,让他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宫室的安全问题。
哪天,时机合适了,他得和父皇说说这件事情。安全保卫,没有小事。
……
终于到了。小寒站定了,扶苏握握她的手,对她笑笑,让她不用紧张。
“这是母亲,不是父亲,不怕的。”
小寒点点头。她对他母亲不是怕,只是因为那是对扶苏要紧的人,她才有些紧张。
宫女笑盈盈地出来,说:“大公子,夫人起来了。”
“有劳舒仪姐姐了。”扶苏点点头。
小寒也点点头。这个叫舒仪的宫女有三十几岁吧,想来是郑夫人身边亲近的人。
帘子一掀,两人都转向卧室门口,一个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后边还跟了个十四、五岁宫女打扮的女孩。
“母亲!”
扶苏近前一步,倒头下拜。小寒一看,这是要自己也跪下吗?她有点昏头昏脑的,扶苏只说她母亲随和,可没说要怎么行礼。
她赶紧弯下腰,不管怎么做个姿态还是必要的。待会儿,介绍完了,说不定就得下拜了。
“起来吧。前天你回来,去见你父皇,我想着,昨天就该来我这里了,结果,等了一天,没见着人影。哼!”
扶苏起来,走上前,笑着说:“本来要昨天来,可是,修文过生日,被抓回家里去了,他缠着我,走了也不好,所以……,母亲原谅儿子吧!”
郑夫人笑笑,说:“儿子缠父亲,应该的。哪天把他们带过来,给我解解闷儿。我也好久没见孩子们了。”
“嗯。”扶苏点头。
郑夫人自然地瞧了瞧小寒,这姑娘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总觉得她哪里有些特别,是看人的眼神吗?看上去倒不是不懂礼貌的。
“母亲,这是小寒,我带她来给您看。”
郑夫人抿着嘴微微一笑,她有点明白了,儿子这么献宝似的说话,什么关系,还用问吗?
“母亲,她是儿子很喜欢很亲密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你厉害,我服了
咸阳宫真大,一来一去,说说话、吃吃饭就是一天。
小寒现在明白了扶苏整天在干嘛,一点小事儿也得早早起来去候着,等着召见,召见完了像走万里长征似地回来,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失去了。
他已经三十岁了,这些年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地在宫院里的石板地上消磨他的青春。
……
扶苏很开心,坐在车里紧紧搂着小寒,脸贴着脸微微地蹭。
“小寒,母亲今天很开心。”
“嗯。”她也看出来了,她母亲很好相处的。
“她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也喜欢和你说话。”
“嗯。”小寒微微一笑,以她的经历还能不会哄着人说话吗?除非是她不想哄。不过,她今天也没刻意地哄,他母亲没有给她什么压力。
“你们能相处愉快,我很开心。临走时,她让我经常带你来。”
“嗯。”
经常,她不知道她们能有多少经常!咸阳宫里所有的人们又有多少经常!
不去想了,为了扶苏,努力吧!
胡亥那个混蛋孩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赵高那个坏人呢?
许久不见胡亥,让小寒有点局面不受控制的茫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在知己大概做到了,“彼”是什么状况呢?
……
就在小寒对胡亥动脑筋的时候,胡亥也在对小寒动脑筋。
小寒一回到咸阳他就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和大哥扶苏一起回来的。而且一回来,她就和大哥住进一个院子。什么关系,这还有问吗?
这件事情让胡亥大大不爽。
在他看来,小寒是咸阳最好玩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小寒都能给他刺激。她打他、她出题难为他、她不待见他,他都没有真的生气,总之,在她面前他觉得充满挑战,生机勃勃。她比他见过的一切女人都让他扎手,这让他异常兴奋。
但这样的女人和大哥在一起,这让他无法随便伸手。
而大哥,他皇长子的身份有了,父皇的欣赏有了,大臣们的赞许有了,连街市上的商贩都在传说他几年前拉住惊马救人的故事。
他什么都有了,现在连他看上的“玩具”也收罗走了!真他妈的让人气愤!
侯二告诉他,小寒到姓夏的木匠家里好久了,从早上一直到中午,现在还没出来。这让他有些不忿,一个木匠,有什么好说的?
“哥,要不咱进去瞧瞧?”候二一脸坏笑。
胡亥不屑地上下打量候二,这是什么主意,以为小寒眼光那么低吗?小寒要是眼光低,那不是本公子眼光也不高吗?
候二不以为意地谄笑:“哥,就说我们是订做东西的,顺便看看……”
胡亥做作地拧紧眉头,这个主意好像……好像比刚才那个听起来自然一点。
“走!”说完,扬起下巴,抬腿往前。
候二紧随其后。
小寒已经付过定金。
“夏师傅,一定要用硬木,要看起来漂亮,听起来悦耳。”
“行,姑娘给我的活儿,我看一冬天都做不完了。我还得找几个徒弟帮忙呢。”
“嗯,是得快些,您先做出来几个,我那里等着卖呢!”
“知道,我这就赶工,过几日姑娘来看看样品。”
“好,咱说好了,您也多注意身体。我走……,嗯?这不是——?”
走进院儿的胡亥一惊一乍地怪叫:“呀,这么巧!姐姐,你这么些日子不在,可想死我了!”
小寒差点没让这话呛死。至于吗?这是说相声呢吧?捧哏呢?
再一看,捧哏立马登场了。“呀,姐姐,这么巧,真是太巧了!”
小寒扭头看看不明所以的夏师傅,无奈地笑笑,说:“不是我弟弟,算是半熟人吧!”
夏师傅赶紧问:“两位来我这作坊,是要……”
胡亥清咳了一声,挺夸张,小胸脯一挺没说话。候二赶忙说:“啊,是这样的,我们这位小爷,想给媳妇订做一个梳妆盒,要檀木的,紫檀,你这里有样品没有?”
小寒被“媳妇“这个词雷了一下,想想也释然了。他这个年龄,不愁娶不起媳妇的身份,这事可能早就办了。亏自己还想着这是个青春期的顽劣少年!
夏师傅有些为难,陪着笑说:“两位小爷,梳妆台的样品本来有,但有人急着要,就买走了,您看……”
候二一听就火了:“连样品也卖,你穷疯了?”
胡亥做作地瞪了他一眼,“哎,怎么说话呢?怎么连尊重人都不懂了?走,你给我走,跟你出来,真他妈丢人!”
候二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
小寒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一对好搭档。
胡亥凑过来,大度地说:“算了,我们今天不订了,也不是什么急事。姐姐,你的事情做完了?”
小寒点点头,说:“嗯,做完了。我做了一批玩具,过几日就能看样品了。”
“嗯?玩具!”胡亥兴奋了一下,果然这是咸阳最好玩的人。“姐姐能和我一起玩吗?”
小寒微微一笑,说:“这个,也是可以的,不过,人不够,过些日子,我教你吧。”
胡亥一拍手,激情澎湃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
小寒说:“你演话剧真好!”
胡亥一愣:“姐姐,你说什么?”
小寒说:“没什么,说你比较懂得语言艺术!”
“哦,”胡亥得意地点头,“姐姐说对了,还是你会夸人,一夸就夸在点子上,他们那些人就会说我聪明漂亮,可是怎么聪明怎么漂亮呢?说得太模糊!”
小寒点头,说:“公子说得对,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都要恰如其分才能让人接受。否则不是让人觉得廉价虚伪就是让人茫然无措。”
胡亥伸出他的大拇指,“姐姐,行!我算是找到知音了!”
小寒但笑不语,心说,奶娘的,跟你知音,我品味有那么差吗?
“姐姐,咱们一起走?”
小寒点点头,一起走就一起走,多了解他肯定是有必要的。
走出去,上了马,胡亥把头探过来,说:“姐姐,你不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小寒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强忍着痒痒问:“公子不要读书吗?”
胡亥夸张地长叹一声,望着虚空忧伤地说:“咸阳,是多么沉闷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生活的我,抓不到一束让人振奋的光。”
小寒拍拍胸口,告诉自己,好吧,演员准备好了,导演上场。
“公子觉得沉闷,可以找好玩的呀!”
胡亥一扬下巴,“哼,什么好玩?没什么好玩的!他们介绍的不是低幼,就是太下流,怎么适合我这种品味的人?”
小寒作出一付认真思考状,片刻,她说:“好了,有一样不知公子玩过没有,我家乡有人是这么玩的。”
“你说!”胡亥兴奋地凑过来。
小寒认真地点点头,说:“咱们回我店里说。”
“好!太好了,还是姐姐疼我!”
回到店里,西施正无聊地絮毛片。她想做一双厚点的鞋子给父亲。
“小寒姐,你来了?”
“嗯。西施,咱店里的颜料都在吧?”
“在的,你不在,也没人用。”
“好。”
小寒冲胡亥和侯二招招手,“来,大兄弟,都进来。”
两个大兄弟被这热情的态度弄得晕乎乎的。
“兄弟,我以前打过你们,以后不会了,因为,因为你哥哥,你明白吗?说得世俗一点,咱们关系也不远。”
胡亥懒懒地应了一下,他不喜欢提扶苏。
“既然关系改善了,那咱们就是另外一种对话方式。”
胡亥抗议,“姐姐,你别说废话了,我还要听好玩的呢!”
小寒诚恳地点点头:“嗯,咱们马上说好玩的。两位怎么看待鬼?”
候二一激灵,这是什么话题,他猜疑地看看胡亥,胡亥也正在看他。
小寒看二人在静待下文,就慢条斯理地说:“我家乡有一个节日叫万圣节,人们说,这一天,鬼会从四面八方回到他原来居住的地方,在活人身上找寻生灵,然后附体再生。而活着的人呢,他们惧怕鬼魂来夺取生灵,就在这一天熄掉炉火、烛光,让死魂无法找寻活人,并且,他们把自己也打扮成妖魔鬼怪,希望把鬼魂吓走。”
候二呆呆地问:“能吓走吗?”
胡亥鄙夷地“嗤”了一下。
小寒说:“这是个节日,跟迎接财神一样,就是个游戏。在我家乡,小孩子们扮成鬼怪挨门挨户吓人,有的大人也搞怪,总之,大家都知道是游戏,就凑在一起玩,胆子小的,可能就被吓一跳。”
西施听了,一惊一乍地说:“我可不要玩,我晚上都不敢出门的。”
胡亥看了,嘴角微微一翘:“有点意思。可是,姐姐,晚上谁能看得到呢?”
小寒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需要点上灯笼,或者打个火把,总之,当四周一片黑暗,有一片火光缓缓地移动,火光照耀之下,一张惊人的鬼脸、一件吓人的衣服,啊——,那个效果,太刺激了。”
西施夸张地“啊!”了一声。她的小心脏已经受不了了。
胡亥一拍桌子,“好,姐姐,你说的这个游戏挺有趣,怎么弄吓人的衣服呢?”
小寒认真地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匹白布,再从桌子下面摸出一把剪刀来,正要动手,有些心疼地说:“这么好的布,有些可惜了,公子你拿旧布来,我帮你吧。”
胡亥摇摇头,唉,这姑娘是穷根深种了,都跟了扶苏了,还这么抠门!“剪吧,这布本公子买了。多少钱,你说。候二!”
候二赶忙应了一声:“哎,带钱了!”
小寒点点头,说:“那好吧,我看看怎么做效果好。我以前给家乡的小孩子做过的。”
说完,她比划了一下候二的身高,量了量布,拿起剪刀“嚓嚓”地剪了起来。剪完了,对西施说,“你沿着这个边儿,大针脚缝下来,缝到这儿。”
西施呆呆地点点头。反正小寒姐让做什么就做吧。
小寒又拿起另一片布,想了想,问胡亥:“真的想要吗?”
胡亥不耐烦地点点头,他好不容易有点兴趣的事,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那好吧!”小寒又拿起剪刀“嚓嚓”地剪了起来。剪开很多布条。
她指着布条说:“这是一种传统装束,还有很多种装扮方法。”
胡亥爽气地说:“你说,还有什么方法?”
小寒顿了一下说:“我家乡的小孩子很喜欢画鬼脸。”
嗯?胡亥一阵激动,“你们家乡好——刺激啊!”
“嗯。我也觉得我家乡的人比咸阳的人会玩!”
“好,姐姐,你说,你要怎么画?”
小寒扭捏似地说:“真得要我画吗?”
“那还有假?姐姐,你先画候二,画完了我看看效果,然后再说要不要画的事儿。”
候二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
胡亥一瞪眼,候二只好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那好吧,只好让候二兄弟来做个模特了。”
候二一缩脖,“模特?”
小寒摆摆手,指着墙上的蜡染画说:“就是样品的意思。”
“哦,好吧。”候二认命地凑过来。
小寒捧起他的脸,不由赞叹,这张脸上的痦子长得真对称呀!这家伙皮肤也很好,光光的,多好的一块画布!
她把颜料摆开,用明胶兑了点墨色。有日子没用了,不容易泡开。
“我可画了啊?”
“嗯。”到现在,候二也有一点兴奋。
小寒蘸了蘸墨,在他的眼角落笔,一会儿功夫,候二的眼角就爬了一只蜘蛛。
候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亥兴奋地啧啧咂舌。
“我们这里再来一只。”说完,小寒又在鼻子右侧画了一只更大点的蜘蛛。
胡亥说:“再来一只。”
小寒摸了摸候二的腮帮子,好吧,再来就再来一只。
胡亥兴奋得呼吸都快停了。
等三只蜘蛛画完了,胡亥问:“完了吧?”
小寒端详了一下“画布”说:“还有几笔。”说完,在蜘蛛旁边来回勾勒,一会儿,整个脸就成了一张蜘蛛网。
“姐姐,你厉害,我服了!”胡亥摇头摆尾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