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堂纵论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一阵带着哈欠,充满了小资情调的吟诗声将正在打瞌睡的方绍吵醒,他一脸不满的睁着还模糊的眼,懒懒的望向门外,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真是头赖猪,又睡在太阳晒屁股才起来。”方绍嘀嘀咕咕的站了起来,语气中多有抱怨。
案上的饭菜已经放了好久,方绍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还是反掩着,里面那个刚醒的人看来还没打算出来,于是他直接用手夹了根肉丝麻利的放到嘴里。
“还好还是温的,要不然那赖虫又该唠叨了。”方绍擦干净了嘴角的油渍,赶走了盘旋在饭菜上面的几只讨厌的蚊子。
这草堂坐落于汉水的一条小小支流边,但凡有水的地方,最是招蚊虫,这时才是初夏,白天黑夜都已经能听到这些讨厌家伙嗡嗡个不停。
吱呀,那竹门终于开了,一位翩翩公子信步而出。
却见他纶巾羽扇,身衣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飘飘然有神仙之姿,正是传说中的诸葛孔明。
“切,一起床就打扮得这么帅,给谁看呢。”方绍心下讽刺,却忙是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先生,你起来啦。”
诸葛亮轻摇羽扇,微笑道:“醒来啦,是被菜香叫醒的,今天你又做了什么新鲜菜呀?”孔明说着,跪坐在了案桌前,一脸的馋样。
“今天这道菜,叫做‘鱼香肉丝’。”方绍揭开了盖子,一股鱼香扑鼻而入,诸葛亮深吸一口香气,好是陶醉的样子。
“一觉醒来就有这般美味吃,方绍啊,看来你这个厨子我是雇得值了。”诸葛亮兴奋得直流口水,拿起筷子就要吃。
“先生,饭前便后要洗手,你不洗一下手就吃饭吗?”方绍善意的提醒。
诸葛亮一怔,不解道:“何为‘便后’?”
方绍一时省悟,这个时代,人们大概管上厕所叫‘出恭’吧,诸葛亮虽然聪明绝顶,只怕也不知道‘便’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家乡的俗语,就是上完茅房的意思。先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还是洗一下手吧,至少擦一下嘛。”方绍很机灵的编了一个解释,顺手给诸葛递上一条湿巾。
“有意思,你家乡的风俗还真是有意思,好,就先洗手再吃饭。方绍啊,过后再跟我讲讲你们家乡的趣事。”诸葛亮接过湿巾擦了一擦,便是开放肚皮,大吃起来。
方绍看着诸葛亮那副吃相,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史书果然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得到传说中风度翩翩,有如仙人的诸葛孔明,吃相竟会这么难看呢。”
又如果不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场交通意外,只怕方绍也就没有机会看到今天诸葛亮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那是一个雨夜的晚上,方绍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醉酒驾驶的缺德司机挤下了过江大桥。几秒钟的功夫之后,方绍便被浑浊的江水所包裹,他几经挣扎,总算打开了车门,好不容易游上了江面,却正好遇上了一个溺水之人,而那个人,不用说,自然就是诸葛亮了。
方绍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身处在三国时代这个事件,穿越这件事,对于一个无神论的人而言,确实是无法相像,至今回想起刚刚来时那段难熬的日子,方绍都有心余悸。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穿越的第一时间,碰巧救下了诸葛亮,在编了一段什么逃难至此,不幸翻船,无处可去的谎言之后,聪明的诸葛亮被他成功忽悠了,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为了解决家中正缺少一个厨子的难题,诸葛亮收留了方绍。
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穿越数千年的时光,成为了南阳卧龙的一名厨子。
命运,还真是有意思,当一扇窗户关起时,未必不会打开另一扇窗。
“方绍,你又呆了,在想什么?”诸葛亮的吃相虽然很粗鲁,但洞察力却相当的细腻。
方绍笑了笑,道:“我在想下一道新菜。”
其实方绍做的都是平时的一些家常菜,什么鱼香肉丝、红烧肉、窝笋炒肉之类的,不过,就这个时代而言,这些闻所未闻的菜式,足以成为让诸葛亮这样的人都能流口水的“域外佳肴”了。
诸葛亮喜道:“好好好,你就好好想吧,做得好了,我下个月长你工钱。”
“那我就先谢谢先生啦。”方绍一副感激之状。
几道好菜,一大盆米饭,诸葛亮十分钟之内扫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了,诸葛亮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打了几个饱嗝,潇洒的抚袖道:“方绍啊,先生我吃饱了,你把这里赶紧收拾干净吧,过片刻可能有客人来访。”
“得,我好歹也是一工程师,现在拿到好,沦落到给人做饭抹碗的地步了,好惨啊。”
方绍没撤,只好继续做他的佣人工作。
他这边忙乎,那头诸葛亮已经斜卧着读起了书,刚刚翻了几页,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方绍啊,夫人呢,怎么中午出没见她回来用饭。”
这小子,吃饱喝足了才想起老婆,什么记性。
方绍边抹桌子边道:“夫人一早起来就走了,说是要回娘家住几天,先生,你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
诸葛亮无奈道:“也算不得吵,就是昨晚先生我很是瞌睡,一躺下就想睡觉,可是夫人她非要跟我说话,我烦得不行,就说了她几句,大概就因为这跑回娘家去了。”
方绍听了这几句,便猜到昨晚生了什么,估计是落花有意,而流水却无心,惹恼了落花一怒之下就随流而去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诸葛亮,方绍作为一个男人十分理解他的难处,她的那个夫人黄月英长得也实在太离谱,当初方绍刚来到草堂时,第一眼看到黄月英时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
不过这黄月英虽丑,但德才却很好,平素里温柔贤慧,又精通诗书,他夫妇二人闲来无事之时,便会闲坐月下吟诗作赋,好生的有情趣。
只是人家虽然长得丑,但好歹也是女人,被诸葛亮这般扫了兴,当然得耍点小姐脾气了。
方绍遂劝道:“先生,夫人想来也是一时耍小性子,你还是去黄公家把她赶紧接回来吧。”
诸葛亮摇头道:“这种小性子我岂能纵容她,想回娘家住就住几天吧,正好也能清静几日,这些天先生我正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准备。”
他二人正说话间,忽闻草堂外人有人笑道:“诸葛贤侄,难得你今日起得早呀。”
方绍向门外望去,却见一位松形鹤骨、器宇不凡的长者信步而入,一眼望去,颇有一番道风仙骨。
诸葛亮一见此人,忙是跳了起来,躬身一礼,笑道:“亮知先生今日必亲临草堂,岂敢不早早起来恭迎呢。”他说罢又向方绍道:“此乃吾师水镜先生,方绍,快去上些果蔬,顺便把后堂的那幅地图取来。”
原来此人即是荆襄名士司马徽啊,方绍熟读三国,自然知道此人,之前也曾想拜会,只因人家是荆襄大族名士,而自己只是“诸葛村夫”家的厨子,又凭什么资格去见人家呢。
司马徽信然坐下,方绍便将一些瓜果搬上桌面,又从后堂将诸葛亮的那副地图取来挂在侧面的墙上。这是一幅天下形势图,诸葛亮平时好出外云游,但在家之时,每每都会对着这幅地图比划来比划去,说得文一点就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此二人皆乃当世名士,方绍倒是很想听听他们之间能谈论些什么,遂是躲在了大门外假意择菜,暗里却是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司马徽先道:“贤侄何以猜到我会来拜访你这草堂。”
诸葛亮轻摇羽扇,淡淡笑道:“前日我外出归来,遇见崔州平等人,听闻先生庄上有贵客登门,故而有此猜测。”
司马徽呵呵一笑,也不明言,却是抚须说道:“贤侄啊,你一身的才华足可左右天下这盘棋局,如今正逢乱世用人之际,贤侄就没有想到过出山做一番事业吗。长隐于这乡野之间,那就真的如你名号,一辈子只能做‘卧’龙了。”
诸葛亮不动声色道:“学生并非不想入世一展所学,只是当今之世,尚未能找到一位可配学生辅佐的明主罢了。”
司马徽吃了一枚青枚,指着那幅地图的北面,道:“如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灭二袁吕布,一统北方,称得上是神武雄略,贤侄何不投于他之麾下?”
诸葛亮冷哼一声,道:“此贼虽然精于权谋,长于武略,但是生性奸诈残酷,当年学生居于徐州之时,曾亲眼目睹他屠杀了徐州数十万百姓,其中不乏学生乡邻亲友,学生当年就过誓,此生与此贼誓不两立,又岂能做其鹰犬!”
方绍听得诸葛亮的决然之中暗含愤慨,方才知道其心中真意,心道:“曹操手下谋士如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俗话说宁为鸡不为凤尾,换作是我也不会去投靠的。”
司马徽接着又道:“江东孙氏已历三世,吴中大族渐已倾心归附,麾下不乏精兵猛将,更有长江天险所恃,贤侄可否考虑过投之。”
提及东吴,诸葛亮面露不屑之色,道:“若是孙策在时,尚可考虑,而今孙权执掌江东,渐渐依靠江东大族巩固其位,根本之策,乃是保全大族之利,不过只是一个划江自守之徒,此等没有进取心的主公,非是亮所向往也。”
司马徽叹道:“曹操不行,孙权也不行,那么我荆襄之主刘表怎么样,自他任荆州牧这十八年间,荆州富足安康,其手下更有精兵十余万,府库中所储粮草财货更是堆积如山,不失为一明主也。”
诸葛亮道:“刘荆州文才过人,若是放在和平之时,必然是一位三公之才,只是当今形势,不知兵事又何以长久立足于乱世,投身于刘荆州,实乃下之下选。”
司马徽思略片刻,又道:“诚如是,那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西凉马如何?”
诸葛亮不屑笑道:“刘璋、张鲁庸碌之辈,皆乃守成之徒,不足与谋。马此人虽有野心,但终究不过一武夫而已,更不值得一提。”
司马徽听罢了诸葛亮的挑三拣四,忽然仰头大笑,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已为贤侄量身选定了一位明主,此人先败于吕布、后败于曹操,投袁绍而袁绍不用,投曹操而曹操疑之,奔波半生,却空无一城一地,如今仍只能寄人于篱下,此人必是贤侄所求的明主了。”
诸葛亮一怔,却道:“诚如先生所言,此人一辈子可以用一个‘败’字来概括了,这般屡败之人,先生如何称之为明主呢?”
司马徽抚须而笑,道:“玉不成器,非玉之过,乃是未遇善琢之人。我知贤侄有力挽天倾之志,区区谋士绝非你所能屈就,亲手雕琢一块绝世宝玉,名垂青史才是你想要的,若是如此,那这天下间,就只有这一个人于你而言可称之为明主了。”
司马徽拐了那么一大圈,连方绍都听出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刘备了,诸葛亮又如何听不出来。
他摇着扇子扇了片刻,道:“学生的这点心思,都让先生猜透了,该出山力挽天倾的是先生才是。”
司马徽嘿嘿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不适合到外边奔波了,还是在庄上吃吃小酒,养养花鱼快活。”
诸葛亮作不满状,道:“先生想着悠哉快活,怎的就想把学生往火坑里推呢。”
司马徽哈哈大笑,却道:“命运决于性情,贤侄你生来就不是过舒服日子的人,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
诸葛亮笑而不语。司马徽也不多言,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诸葛亮忙也起身,挽留道:“先生怎么才来就走了,学生还有不少难事想向先生请教。”
“世无难事,全在于心。”司马徽意味深长的回答,“我已向那人推荐了你,贤侄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一定一定。”诸葛亮拱手送别了司马徽。
偷听结束,方绍还在假装择菜,诸葛亮吃了一粒青枚,道:“人都走了,偷听完了就进来收拾一下吧。”
方绍一愣,不好意思的走了进来,无奈的收拾起一桌的果核,随口道:“先生,水镜先生说的那个刘备,还算是个明主吧,你不如出山助他得了。”
方绍当然希望历史的展按计划进行,他可不愿意窝在这草堂里当一辈子厨子,征战沙场太危险,朝堂庙算又费脑子,好容易来一趟古代,方绍可不想活得那么累,锦衣玉食,左拥右抱他就满足了。
诸葛亮听他这么说,表情却显的有点惊讶,问道:“你怎知司马先生说的那人是刘备呢?”
方绍道:“刘备原是卖草鞋的,后来黄巾之乱时从中得利,徐州牧陶谦临死前以一州相托,可惜后来被吕布给夺了,走投无路只好投了曹操,曹操这人大家都知道,疑心重的很呢,刘备素有大志,呆在他麾下当然不安了,后来就跑了。再后来袁曹相争,刘备又投向了袁绍,袁绍这厮就不用说了,沮授那样的高才都关起来不用,又何况是刘备,所以后来嘛,他就离开了袁绍,辗转来到了荆州。”
方绍熟读三国,刘备的这点经历他当然是如数家珍,但诸葛亮听着却是十分之惊讶,羽毛扇了也忘了挥,惊道:“你一个厨子竟对刘备过往了如指掌,方绍,你可真是给了先生我很多意外呀。”
第二章 诸葛一门
在那样信息不达的年代,天下之事基本靠口口相传,天下大事,往往只有人脉资源丰富的大族和官吏们才能知道,在诸葛亮眼中,方绍只不过是一外地的厨子而已,却能对刘备这般了解,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意外。
方绍怔了一下,脑子转了一转,讪讪笑道:“先生精通天下之事,我好歹是你的厨子,当然要跟别家的有所不同了,所以这几日我没事就在外闲打听,听到不少人都在谈论那刘备。”
诸葛亮似乎信了,道:“那外人又是如何谈论此人的。”
方绍想了一想,道:“他们都说,这个刘备性情仁厚,待人以诚,且有些草莽英雄之气。先生,我看他将来能成大气,不如你就投了他吧。”
诸葛亮并不理会方绍的鼓动,羽扇在他额上轻轻一拍,笑着训道:“一个厨子不好好学菜谱,倒学起人家世家大族品头论足了,快去准备今晚的饭食,做得不好,我扣你工钱。”
“唉——”方绍没意思的叹了一声,很是没劲的走出草堂,继续与他的蔬菜瓜果打交道。
伺候过诸葛亮这后,方寒又拎着食盒,顶着大中午的太阳去了一里外的田里。
穿过一片树林,踏过几片石尖越过一条小河,转过一座小小绿丘,眼前豁然开朗。
翘以望,只见白云底下是片片金黄,横纵之间,是一块块水田。此时已当正午,农夫们或是回了家,或是坐在树阴底下吃饭纳凉,但在视野的十几丈外,却有一少年仍在挥舞着锄头劳作。
方绍脱了鞋子,赤着脚沿着泥巴小径走近前去,向那少年挥手道:“三公子,休息一会吧,我给你送饭来了。”
当初诸葛亮几兄妹跟随叔父诸葛玄来到荆州,本是衣食无忧,但后来诸葛玄病逝,诸葛亮一家人失去了依靠,便于隆中耕种,自食其力。
后来长兄诸葛谨去往东吴任职,诸葛亮这人志高才大,又懒得管农活,故这十几亩的水田,全都落在了三弟诸葛均的肩上。也亏得诸葛均勤快,农活干得利落,这十几亩水田年年丰收,倒也支撑的起这个家。
田中的诸葛均见方绍来了,终于可以喘了口水,扛着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
“三公子,今天有我新烧的一道鱼香肉丝,味道很是不错,你快尝尝吧。”方绍说着打开了食盒,摆放好了碗筷。
诸葛均可没诸葛亮那份闲情雅致,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哪顾得细细品味,端起碗来就大吃起来,不多时便风卷残云似的将饭菜扫得干干净净。
“嗯,不错,我饱了。你回去吧,我接着干活了。”诸葛均话不多,对方绍精心烧制的菜就这几句评价,搁下碗筷就扛着锄头又往田里走去。
方绍看着这个朴实的少年,他一身的农夫气息,俨然天生就是一个庄稼汉,再看他种田时的那副细心样,竟有点沉迷其中一样。看来他的志向和性情跟诸葛亮是大相径庭,也难怪史书上对他仅仅是寥寥几笔而已。
方绍感叹了一番,收拾好东西就往回走,刚刚洗干净脚板迈上大道,便听到柳荫道那头,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细腻而清灵,像是九月田间低唱的秋蝉,又像是黄昏时节,梢头枝间哼鸣的百灵。
方绍手搭凉篷寻声望去,却见林荫道上,一人一驴缓缓而来,驴儿脖间的铃铛响个不停,佳人水一般的长翩翩而动,如同在和着那铃音起舞似的。
黄衫绿袖包裹的,是一袭窈窕的身姿,那柳叶弯眉之下,如碧水之中一点墨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弥散着青春的活力,而那白晳如玉的肌肤,在艳阳照耀之下,更显纯白,衬着四周乡野景致,那佳人就像是画中出来的人一样,叫人瞧着瞧着不觉就有点失神。
“谁呀,是在喊我么?”方绍四下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光着脚站在道儿上,那佳人不是喊他又是在喊谁。
待她近时,方绍眯起眼仔细的再看那张笑脸,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猛然间想了起来,忙是躬身做了一揖,道:“方绍见过小姐。”
原来,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诸葛玄的小女儿诸葛蓉,前次她曾经来隆中草堂探望过诸葛亮两兄弟,那时方绍才刚来不久,匆匆见过后,隔了这么久差点认不出来。
诸葛蓉笑着问道:“方绍,我的两位哥哥可在家么?”
方绍指着田间道:“三公子正在田间做活,先生嘛,这会应该在草堂高卧呢。”
“均哥哥!”诸葛蓉跳下了驴,站在道边向着田间挥手大喊。
田间耕作的诸葛均闻声抬头,瞧见是她来了,也十分的高兴,挥手喊道:“小妹,二哥在家里,你去吧。”
“亮哥哥也真是的,怎地自己就知道睡觉,却把农活都让均哥哥做了。”诸葛蓉也替老实的诸葛均打抱不平。
方绍忙说:“我可没说先生一定在睡觉,也许他在读书也说不定,总之小姐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先生又会扣我工钱了。”
诸葛氏也算是落寞的一族,几个年轻一辈都是平易近人之辈,方绍与诸葛亮名虽主仆,但实则亦仆亦友,何况方绍来自遥远的现代,本身就没那么强的主臣意识,故而说话也就没那么多的禁忌。
诸葛蓉小手一丫腰,嘟着嘴道:“哼,亮哥哥若真的在睡觉,我就打他屁股。他若敢扣你工钱,我便再扭他耳朵。”
“仗意,真仗义。”方绍心中暗赞这豪气少女,便道:“那我就带小姐去草堂吧。”
于是诸葛蓉上了驴,方绍牵着驴,沿着乡间小径往草堂而去。
来到草堂之外,还没进门诸葛蓉就跳了下来,提着裙子轻巧的溜进了草堂,轻轻推开门,正瞧见诸葛亮斜卧在榻上,手托着腮子打瞌睡。
第三章 又是说客
“好啊,果然在睡觉!”诸葛蓉嘀咕着不满,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顺手抄起一卷竹简,照着诸葛亮的屁股就打去。
门外的方绍偏不做声,幸灾乐祸的瞧这场热闹,要知道羽扇纶巾的诸葛亮被一个黄毛丫头打屁股,这可是花钱都看不到的雷人戏呀。
竹简落下的一刹那,诸葛亮突然跟猴似的就窜下了地,诸葛蓉哎哟一声就打了个空,气呼呼抱怨道:“好啊亮哥哥,你明明醒着,装什么睡啊。”
诸葛亮打了个吹欠,脸上隐约有得意之色,摇着羽扇道:“我在梦中掐指一算,今日当有皮肉之灾,没想到还真准。”
诸葛蓉还信以为真了,眨着眼道:“亮哥哥,那你赶紧算一算,明年是米涨价还是盐涨价,也好提早囤些,到时岂不赚大了。”
要是孔明真能掐算未来,那也不会有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屡伐中原不果的悲剧了。
方绍见诸葛蓉一副天真之样,不禁低声失笑。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羽扇指着方绍教训道:“方绍呀,小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吱一声,你还是不是我家的厨子呀,小心我扣你工钱。”
方绍一脸无辜,诸葛蓉忙拉着他的亮哥哥坐下,道:“亮哥哥,你就别怪方绍了。你瞧瞧你,自己在家里睡大觉,却让均哥哥大中午的管着那么多的田,多辛苦呢,你也不去帮帮。”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小妹你又非三弟,焉知他心觉辛苦?或许,他还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诸葛蓉不悦道:“你这张嘴就会强词夺理,好吧,就算均哥哥他不怕辛苦,你就不能搭把手嘛,总不该整天就知道埋头睡觉偷懒。”
诸葛亮很认真的反驳道:“谁说哥哥我偷懒了,你们看我是在睡觉,其实我是在假寐,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天下大事,比之体力之苦,不知要辛苦多少倍。”
诸葛蓉表情有点不以为然,道:“还有什么好思索的,天下之地,曹操已得其六,他吞并了袁绍的地盘,下一步必定引兵南下收拾刘荆州和江东孙氏,亮哥哥你是万不会投奔曹操的,刘荆州你又看不上眼,那就只剩下孙氏了,不过谨哥哥已经给孙权那厮做事,你再去投岂不是跟他抢风头,所以嘛,这江东孙氏你也用不着考虑了。”
诸葛蓉虽然天真活泼,但于天下政治形势却颇有一番见解,这让方绍不禁有点刮目相看,忍不住插嘴道:“小姐说得真的,所以先生决定谁也不投,只投刘玄德。”
诸葛亮脸马上一板,道:“我说方绍,这草堂是先生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啊。”
方绍讪讪一笑,搔着头道:“当然是先生说了算了。”
诸葛亮哼了一声,不悦道:“那你还敢擅自替先生我做主,我什么时候说要投靠刘玄德了。”
方绍一脸委屈的辩解道:“这个嘛,我记得你跟司马先生是这么说的呀,哦,或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先生你要见谅啊。”
诸葛蓉眼睛一亮:“亮哥哥,水镜先生来过么,他也劝你投效刘玄德了么?”
诸葛亮斜坐于铺上,随手拿了一枚雪梨,边嚼边道:“为什么要用‘也’呢,莫非你也是来做说客不成。”
诸葛蓉笑盈盈道:“瞧你说的,什么说客呢,多难听。我还不是受了旁人之托,没办法才来劝你投效刘玄德的,要我自己的意思,咱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多好,何必自个儿卷入外面的纷争去。”
诸葛亮几口便将一颗梨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却才说道:“你看看,哥哥我又何尝不想图个清静自在呢,可是旁人就是不想让你清静,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啊。对了,让我猜猜,你这回来,是不是受了徐元直所托呢。”
方绍当然知道,诸葛亮所说的徐元直就是徐庶,此人目前正在刘备手下做谋士,此前也曾来过隆中一次,二人之间的关系较旁人更为密切一些。
诸葛蓉笑道:“就是他了,亮哥哥你该不会又是掐指一算知道的吧。”
诸葛亮道:“这还用算么,叔母和你住处离樊城很近,你又与徐夫人交情甚好,徐庶想劝我出山,当然要利用一下这一节了。”
诸葛蓉也挑了个梨,贝齿轻启,细嚼一口,道:“那亮哥哥你到底是出还是不出山呢。”
诸葛亮叹道:“所谓入世容易出世难,这件事非同一般,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至少也得跟你嫂嫂商量一下,我说你们就别再逼我了。”
“好好好,要不是徐夫人嚼得我耳根烦,我才懒得来烦你呢。说实话,这趟来草堂,我主要是想吃方绍他烧的菜,上次那个什么肉的,真是太香了,我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听着诸葛蓉大谈吃食,方绍才知道,原来诸葛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馋嘴之人啊,唉,看来今晚又有得忙乎喽。
是夜,方绍大展身手,做了一桌的好菜,其实也就是一些家常菜而已,但却把诸葛兄妹二人馋得你争我抢。
“最后一道菜来喽。”方绍将那食盘端上,内中摆放着的是一块约二寸许的方正形猪肉,一半为肥肉,一半为瘦肉,看起来色泽鲜美,隐约又有酒香飘飘。
诸葛亮以前没吃过这道菜,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方绍,你又做了新菜啊,这个又叫什么名堂。”
“这个叫‘东坡肉’。”方绍脱口而已,说完后方才感觉不妥。
果不其然,诸葛亮一脸好奇,道:“东坡肉啊,这个名字倒很奇怪,为什么要叫东坡肉呢?”
相传当年苏东坡谪居黄冈,因当地猪多肉贱,便想出了这等吃法,后来苏东坡调任杭州太守,才将黄州烧肉展成为东坡肉这道菜肴。
方绍当然不能这么解释了,好在他这一段时间编谎也编习惯了,眼珠子都不用多转,马上道:“这个嘛,因为我家乡东边有一道坡子,那里产的猪肉肉质十分鲜美,做出来的这个吃法特别可口,所以久而久之就叫它东坡肉了。”
诸葛蓉道:“还有这样起名字的,那既然你身在此地,也该入乡随俗,这猪肉都是用的卧龙冈的猪肉,何不将这菜改名为‘卧龙肉’呢。”
方绍嘿嘿一笑,道:“这恐怕不行,我怕先生扣我工钱。”
正在动筷子的诸葛亮一愣,随即省悟,呵呵笑道:“先生我的肉酸的很,只怕配不上这道菜的鲜美呀。”他说着已夹了一口入嘴,嚼了几嚼便眼中放光,含含糊糊道:“好吃,果然好吃,方绍,你这道菜做的不错,先生我加你的工钱。”
“真的么,那你别吃那么快啊,给我留点。”诸葛蓉也拿起筷子,跟他的亮哥哥抢起了碗里的肉。
第四章 他们来了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外面的世界纷争不断,而这隆中乡野,倒也清静,夏去秋来,转眼之间已是金风起时。
这一日午后,方寒在院中劈菜,正累得满头大汗之时,屋中诸葛亮嚷嚷道:“我说方寒,你能不能小点声,吵到先生我读书了。”
方寒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不悦叫道:“先生,你说得轻巧,你倒是给我演示一下不出声就能劈柴呀。”
屋中诸葛亮又道:“那你就将门关上嘛,总之别吵到我。”
方寒很是不爽的走了过去,往内看时,诸葛亮哪里在看书,明明是在斜卧着打瞌睡,方寒冲他做了个鬼脸,不耐烦的把门关上。
一斧又一斧,这般体力活,对方寒这个现代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虽然辛苦,但经历了这半年多的锻炼,方寒现自己的身体结实了不少,两只胳膊上渐渐隆起了不少肌肉。
又砍了一会柴,方寒累得不行,丢下斧子打算休息一下,抬头抹汗的功夫,忽然瞧见院外小径上,隐约有三骑人马向这边而来。
将及近时,却才看清三人长相。当先那长者身长七尺,两耳垂肩,双手过膝,虽然年近中年,但仍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其后那人则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最后那汉子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相貌也非常人。
看到这三人时,方绍心中猛然一震,掐指一算时日,心中暗忖:“莫非是他们三人来了不成?”
三人近时,各自下马,当先那长者走近柴门,拱手一礼,和气的说道:“敢问此间可是卧龙先生宅地。”
方绍点头道:“正是,不知三位是何人?”
那长者忙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孔明先生。”
听他自报家门,方绍一颗心便释然,心道:“刘备啊刘备,你可算来了,我在这鸟不屙屎的地方都快憋疯了,就等着你来呢。”
方绍便道:“那请稍等片刻。”
方绍别了刘备,径直推门入屋,冲着还在打瞌睡的诸葛亮兴奋的嚷嚷道:“先生,别睡了,刘玄德来请你出山啦。”
诸葛亮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脸上分明闪过又惊又喜之色,但很快便又恢复淡定自若。
他拿起羽扇又扇起来,清了清喉咙,淡淡道:“那刘玄德真的来了吗?”
方绍道:“那还有错,他亲口报的名,后面还跟着关羽张飞俩人,不是来请先生出山还会是什么。”
诸葛亮站了起来,来回度步,表情虽尚淡定,但方绍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此刻还是颇为澎湃的。
方绍遂道:“先生,你别光顾来回走啊,这刘备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诸葛亮喃喃道:“你也知道先生我一向不忍拒绝别人,这刘备若是见了先生我之后,死皮赖脸的非要请我出山,那先生我岂不为难。”
方绍叹道:“先生,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再不出山,将来这天下就是曹操的了,你这一肚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只能烂在肚子里了,你要是不后悔的话,那就不见算了呗。”
方绍说这话时心里边其实还是有点悬的,虽然历史上孔明出山相助刘备了,可他却不敢确定,自己的到来,是否会引起历史的改变。
诸葛亮停下了脚步,负手定在那里,双目注视着屏上那幅天下形势图。方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十分的矛盾,今天他所做决定,不但决定自己后半生的命运,也将决定于这个天下的命运,也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但方绍这个局外人却能感受到这一刻的至关重要。
良久之后,听到他微微吐了口气,头也没回,却只微摆羽扇,道:“方绍,借我一枚铜钱一用。”
方绍一怔,随即领悟,忙掏出一枚铜钱给他,这是一枚灵帝是铸造的四出五铢钱,正面有五铢二字,背面则无字。
诸葛亮将那铜钱接过掂了两掂,道:“若是上苍让我诸葛亮出山补天之裂,那便以这有字之面朝上。若是叫我顺应天命,隐剧乡野一生一世,那便背面朝上。”
说罢,他将那铜钱高高掷起,然后,那铜钱铛锒落地,在地面上转了好一会,最后滚落墙角,晃了几晃才落稳。
诸葛亮闭目摇扇,悠然道:“方绍,去看看是字朝上还是背朝上。”
方绍以前上学考试的时候,遇到对错选择题,不会做的时候常用这一招,却没想到这般重要的决定,诸葛亮这家伙竟然也是用丢钱币的方法做的决定,这实在也太儿戏了,亏他想得出来。
方绍心里那个感慨,赶紧奔到墙角,蹲下来下瞧,心里咯噔一下,那枚可恶的铜钱,正嘲讽似的把它的屁股对着自己。
“不是吧,背面啊,难不成他真的不出山了么,那可怎么办,老子可不想窝在这里当一辈子厨子啊!”
方绍虽然是现代人,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独自出去打拼,连怎么死的都可能不知道,要想飞黄腾达,无论如何也要跟紧诸葛亮这支潜力股,可是这支潜力股现在要停盘退市了,自己却该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方绍,你什么呆,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呀。”那边诸葛亮又在催问。
“那个……”方绍正不甘心时,猛然间脑子一灵光,心中骂道:“方绍呀,你脑袋进水了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在这瞎琢磨个屁呀。”
他嘴角微扬,将那枚铜钱拾起了,翻了一个面放在手心,然后站起来捧向诸葛亮面前,道:“是正面,先生你自己看。”
诸葛亮这时才睁开眼,瞅了那么一眼,便是拂袖道:“看来是上天叫我出山,天命岂可违背,方绍,请那位刘玄德进来吧。”
第五章 隆中对的漏洞
方绍暗松了口气,正待出门去请刘备,但转念一想不妥,便道:“先生,既然你已决定出山相助刘玄德,那也不用急在一时,若是他一请便请到了先生,岂非显不出先生的份量,依我看,这一次先不理他,看看刘德诚意的如何。”
诸葛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果他只这一次就不再前来,那想必对我也没太大的诚意,这山嘛,不出山也就罢了。”
“那我就说先生云游去了,今天不在家。”
征得了孔明的同意,方绍方才出来,这时柴门外的刘备尚一副淡定闲致,而那关羽已是面色沉沉,似有不悦,那张飞更是烦得来回度步,方绍刚一出门便听到他扯着嗓子嚷道:“兄长,孔明这厮竟敢将我等晾在这里许久不出来,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让我踹门而入,提他出来见兄长便是。”
刘备忙摆手道:“翼德,孔明先生乃世外高人,必有些高人的矜持,你休要胡来。”
张飞正气不过时,见方绍出来,便吼道:“喂,我说那小子,你家先生怎么还不出来,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茅屋么。”
刘备脸色微变,喝道:“翼德,休得无礼。”
张飞虽然性子暴躁,但却甚听刘备的话,被这么一训,顿时便只干瞪眼不敢大吵大闹。
刘备改颜一笑,拱手道:“我这位兄弟天生这般脾气,请不要见怪。不知孔明先生可在否?”
方绍清了清嗓子,拱手还礼,道:“是这样的,真是不巧啊,我家先生几个时辰之前刚好出门云游去了。”
刘备显得有点失望,但又问道:“那不知孔明先生去何处云游,何时能归?”
方绍道:“我家先生云游向来是凭心而行,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云游起来一向是少则七八天,多则三五月,什么时候会回来都说不定的。”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凑近刘备,低声道:“兄长,我观这人前后言行不一,十有**是那孔明在家,却不愿出来相见,故找此托辞想打走我们。既然他不想见,我们又何必在此空候,先回樊城吧。”
刘备叹了一口气,又向方绍拱手道:“今日不能见到孔明先生,实属遗憾,劳烦转告一声,就说刘备曾来探访,既然先生不在,那备过几日再来登门求教吧。”
说罢,三人各自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方绍回到屋中时,诸葛亮已将屏上的天下形势图取下,铺在地板上,蹲在那里凝眉细思,方绍便道:“先生,那刘备已经走了,不过他说过几天会再来。”
诸葛亮的心此刻已在中土这片大地上奔驰,他只微微点头,道:“方绍,去研墨,先生我有东西要写。”
方绍赶紧去研墨,道:“先生,你是要做诗么。”
诸葛亮道:“做什么诗,先生我得赶紧写一篇对策,否则刘备下次来时,拿什么来镇住他,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呢。”
于是,诸葛亮笔走如风,洋洋洒洒在那竹简上写了数百字,然后捧在手里自我欣赏,不时的又点头赞叹,仿佛十分的自得。
诸葛亮看到兴奋处,索性将竹简扔给了方绍,道:“方绍,你也有几分见识,瞧一瞧先生我给刘备定下的这方针大略如何?”
方绍接过来细看一遍,不禁心中暗笑,手里捧着的,不就是传说中的《隆中对》么。
方绍装模作样又看了一会,才道:“先生的这篇方略,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四句话,所谓‘先夺荆州,再取巴蜀,东和孙吴,北拒曹操’。”
诸葛亮面露惊讶之色,道:“何以见得?”
方绍便坐下来,不紧不慢道:“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那曹操势力不如袁绍,但最后竟然能消灭袁绍,这并不是都靠天时,更靠的是人谋。如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等实力,莫说是刘玄德,就算是刘表与孙吴也不能与之争锋。而江东孙权,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实力虽不及曹操,但以刘玄德之力,亦不可图,只可以结为外援。环视荆州四面,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边连吴会,西通巴蜀,实乃用武之地,以刘表之才,迟早是守不住的。刘玄德若能取之,便可作为根据地,往西再取巴蜀,以刘璋之能,必不可敌。倘若此计划顺利进行,那当跨有荆、益之时,便可西和诸戎,南抚彝、越,外结孙权,待天下有变,便可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出兵,如此,便可成就一番天下霸业。”
方绍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不过是将来诸葛亮要对刘备所说的《隆中对》而已,恐怕这个时候,孔明心中也是这般所想。
而诸葛亮听了这番分析,不禁对方绍是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不可思议呀。”
诸葛亮惊叹之余,又觉方绍如知己一般,通晓自己所思,不禁有几分相敬之意,便道:“你能有这般见识,当先生我的厨子真是浪费了。”
方绍心中得意,嘴上却道:“先生将来可是要运筹帷幄,纵横天下的,能给先生这样的人当厨子,我荣幸着呢,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这马屁拍得舒服,诸葛亮不禁哈哈大笑。
正笑的痛快时,方绍却又道:“先生这方略算得上是妙策,只不过我却觉得这其中还有一点小小漏洞,而且这个漏洞很可能是十分致命的。”
诸葛亮一怔,道:“先生我可是觉得这方略天衣无缝,而且是刘玄德唯一可行的方略,你倒说说看其中有何漏洞。”
方绍笑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这‘东和孙吴’一条,我觉得有点一厢情愿了。”
第六章 荆州之重
方绍指着地图道:“先生请看,这荆州地处长江上游,若以水军顺流而下,不出数日就可至建业城下,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荆州往江里撒一泡尿,他孙氏明知道也得乖乖的喝。所以孙氏一日不得荆州,便一日会觉的有一柄利刃时时刻刻悬在头顶,这么多年来,孙氏屡犯荆州,甚至孙坚命陨于此也不曾改变,他们为的不就是夺取荆州,全据长江么。所以这荆州对刘玄德而言,只是一块战略根据地,但对孙氏而言,却是生死忧关之处,所以我才觉先生这句‘东和孙吴’概括的不够周全。”
听闻方绍一席话,诸葛亮陷入了沉思,他轻摇羽扇,在这草堂中来回度步,良久之后,神色稍有释然,道:“你说得不错,是先生我忽略了孙氏对荆州的野心。这东和孙吴之后,应该再加上一两句‘和御相辅,不可偏废’,你觉得如何。”
方绍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哪懂那么多,先生说的想来是不会错的。”
“哈哈——”诸葛亮以羽扇指他,笑道:“你小子,倒装起了谦虚了。嗯,从今往后,你除做饭之外,每日还必须读二十页书。”
方绍一怔,忙道:“别呀先生,我一看书就头疼,你说我一厨子,读什么书嘛。”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必须读,读好了给你加工钱,读不好嘛,哼哼,我扣你工钱。”
方绍就知道他会拿这杀手锏来威胁自己,虽然很是不爽,但至少可以看出孔明对他的看法已渐渐改变,既然打算让他读书,便是有培养他的意思,这一点还是让方绍多少有点欣慰的。
不觉又是半月已过,这日一大清早,诸葛亮便命去襄阳城去接夫人黄月英回来。
当初他两口子闹矛盾,黄月英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住了一月有余诸葛亮才想起派方绍去接,碰巧那是他的岳丈黄承彦生病卧闲,黄月英便打算留在娘家照顾父亲。诸葛亮去看了岳父一遭,便也没有强要夫人回家,这一晃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自家老婆,也真是够可以的了。
方绍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你难道不亲自走一趟么?”
诸葛亮道:“我今天约了崔州平和石广原他们论道,没有时间,你去接夫人回来便是。”
方绍又道:“那要是夫人不回来呢?”
诸葛亮不以为然道:“不回来的话,就让她接着在娘家住吧,我也图个清静。”
于是方绍便赶了驴车离了草堂,东行三十余里来到了襄阳城。
方绍来自现代的大都市,襄阳虽然繁华,却又怎及得了现代的城市,故而他也没什么闲情去游赏,一进襄阳便直奔黄家。
那黄承彦虽乃襄阳名士,但所居宅第却很普通,一府上下仆人也就三五个,入得府门,转了三四道弯便被引到黄月英闺房。
见到黄月英时,方绍的每一感觉就是,这女人又丑了几分。
“方绍,你怎么来了。”黄月英微笑说道,声音柔柔的甚是好听,如果不看那张脸光听声音,绝对会让所有男人浮想不已。
她说着将方绍让进屋中,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方绍忙恭敬的接过,道:“谢夫人,我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接夫人回家。”
“他人呢,没有来吗?”黄月英下意识的往屋外看,似是在寻找诸葛亮的身影。
“那个,先生他今天有要紧事,一时脱不开身,所以不能亲来。”方绍只好替诸葛亮找借口。
黄月英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叹了一声,道:“今日天色将近,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早我们再上路回隆中。”
方绍暗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是没白跑。
于是方绍便先在客房住下,此时将近黄昏,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方绍便拎着随行带来的食盒前往城南诸葛蓉家去看她。那食盒里边装的是一大碗回锅肉,她上次吃过之后馋得不得了,一再叮嘱有机会一定要再做给她吃,这回方绍好不容易来一趟襄阳,若是不给她带点的话,免不得将来受她那一张小嘴嘀嘀咕咕。
来到城南诸葛府上,家丁听说是诸葛亮派来的便放了行。
“小姐,三公子家派人来给小姐送东西。”
“让他进来吧。”
方绍推门而入,见堂中无人,便将食盒放在案上,盖子一打开,香气顿时四溢而出,不多时便弥漫了整间屋子。
接着,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诸葛蓉便从屏风后转出,惊喜道:“方绍,我一闻到这味儿就知道是你来了。”
方绍笑道:“小姐的鼻子还真灵。我这次是来接夫人回家,这东坡肉小姐不是说喜欢吃么,所以就顺道带了一些,小姐可让下人锅里过一下就可以吃了。”
诸葛蓉瞧了几眼盒中美味,却是轻声一叹,道:“肉是好肉,只是没什么心情去享用,可惜了你一片心意了。”
方绍见她眉宇间透露着愁色,想来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便问:“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不如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话音未落,门外仆人道:“小姐,那几位公子已在书房中做诗了,夫人请你去私下观摩。”
“知道了,催什么催,烦死人。”诸葛蓉的口气很是烦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道:“随我来吧。”
于是方绍跟着诸葛蓉来到了后院,那里是一座颇大的书房,她却并不从前门入,转而从后门走入。
入内之后,方绍透过格窗张望,却见前堂之中,坐落着十几位翩翩公子,有的笔走如风,有头凝眉沉思,像是在进行一场考试。而前面主位坐的那中年妇人,则是表情淡然的看着那些公子,如同考官一样。
方绍心下好奇,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蓉又叹了一声,方才说出原由。
原来自诸葛玄死后,一家老小失去了依靠,诸葛玄生有两男一女,两个男丁皆不成气候,平时只知吃喝嫖赌,不多久便将家中积蓄败光,所以近两年来,家用越的据紧。
而诸葛家虽然败落,但到底也属名门之后,更兼诸葛蓉貌美聪慧之名远近皆知,故而一些世族弟子便多有觊觎,屡次三番上门求亲。
诸葛夫人也想着能与一些当地士族结亲,好借以周济家用,甚至重振诸葛家,便催着诸葛蓉出嫁。
而诸葛蓉呢,实在瞧不上那些来求亲的,但又迫于母亲的催逼,只好称自己非文才出众的俊杰不嫁。于是诸葛夫人就设下了这场文试,让这些公子们当场做诗,再让诸葛蓉从中挑选文采出众者。
“那外面那些公子们,难道就没有一位小姐看得上眼的吗?”方绍问道。
诸葛蓉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人都是些夸夸其谈之辈,我才看不上他们。可是母亲他非逼着我选,真是烦人。”
方绍沉思片刻,忽然笑道:“小姐放心,我倒有一策,可以帮小姐渡过这一关。”
第七章 又见抄袭
诸葛蓉先是一愣,接着又是惊喜,急切道:“你果真有办法么?”
方绍眉色微扬,道:“当然有了,小姐你不是不想嫁外头那些公子么,这也简单,我就扮成求亲的人,胜了这一场比试,让那些人知难而退,让夫人无话可说便是了。”
诸葛蓉还道他有什么好主意,喜色顿时又暗淡下来。
方绍知她心中所想,不就是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厨子,能有什么文采么,方绍是没有文采,但他却有着一颗记忆力深厚的聪明大脑。
于是方绍笑道:“小姐不必担心,我伺候了先生够大半年,每日听他吟诗作赋,耳濡目染也学到不少文风,况且反正也是小姐审阅,到时我随便写几句诗文,小姐死认为最好就行了。”
诸葛蓉也觉有理,虽心有顾虑,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有点‘荒唐’的办法才有可能助自己脱困,虽然只是一线希望,但也总归要试一试的。
当下诸葛蓉便下定决心,但又不太放心,便再三叮嘱道:“你一定要演得真一些,不要让我母亲看出破绽,还有,你的诗不需写得很好,但至少要读得通,我母亲也略懂诗文,只怕她……”
“小姐,你相信我就对了,好了,我去了。”方绍打断了诸葛蓉不安的嘱咐,信然一笑便大步而去。
待方绍从后门溜出时,诸葛蓉却又有点后悔了,喃喃道:“我可是太急迫了,脑袋糊涂了么,他不过一个厨子而已,能有什么见识,只怕一见到这大场面就犯浑了,我怎能凭他一嘴的大话就听信了呢!”
她欲待将方绍叫回时却已来不及,透过窗格,却见方绍已经信步迈入了前堂。
“在下来迟一步,还请夫人恕罪。”方绍大步走到诸葛夫人跟前,拱手一礼,语气从容自若。
他这么一进门,顿时打乱了考场的安静气氛,那些正自苦思的公子们纷纷抬起头来,但见进来的是一个衣衫朴素的年轻人,不少人眼色中便多了几分不屑。
诸葛夫人怔了一下,道:“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你找我所为何事?”
方绍慨然道:“晚生隆中方绍,字中正,特来为令千金参加这场文试,只因路上担搁了一些时辰所以来迟,还请老夫人见谅。”
诸葛夫人上下打量了方绍一遍,见他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但身上的衣着却与那乡野农夫差不多,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院的公子,于是她的脸上稍有不悦,口气也变得冷淡了几分,道:“不知令尊现任何职,家中有何产业。”
这诸葛夫人一开口就问他老爸是干什么的,家里有什么财产,一看就是个贪财之辈,方绍却不以为然,道:“晚生双亲早逝,现下孤身一人,以耕种为身,闲时读些诗书。怎么,莫非夫人这场比试不仅比文采,还要比家财厚寡不成?”
诸葛夫人本想说几句冷淡的话劝他走人的,但被方绍这么一说,若是逐他走,反而显得自己是贪财之人,无奈之下,只好道:“来人,给这位方公子看坐。”
于是在诸葛夫人的示意下,仆人们在角落安置了一张桌案,方绍遂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淡然自若的走了过去坐下,却也不思索,提起笔来就如走龙蛇般写起来。
窗户之后,诸葛蓉好生忐忑不安,见母亲总算没将他赶走,不禁松了一口气,但见他二话不说,埋头就写时又不安起来,不知他会写点什么,万一是一篇烂文,到时就算自己强说好也说服不了母亲。
正当诸葛蓉不安之时,那边方绍笔锋已停,一篇诗作与转眼之间便挥洒而出,然后便闲坐那里闭目养神。
诸葛蓉心里立刻咯噔一下:“他怎么这么快就写完了,该不会是胡写乱画一通吧,唉,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
半个时辰之后,诸葛夫人宣布考试结束,叫仆人们将各人的诗作收齐,笑道:“各位先在此品些果品,稍后便会有结果。”
于是诸葛夫人亲自带着一叠诗作回到后堂,一见面便抱怨道:“好端端的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村夫,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想高攀我们诸葛家,真是不识相。”
诸葛蓉对母亲的话相当不赞同,秀眉微皱,道:“母亲何如此言,你不是答应了我这次招亲只看文采么,却又何必在意人家的家世。”
诸葛夫人讪讪一笑,道:“好好好,就看文采,量那小子也写不出什么好诗文,诗作都在这里,你自己审一下吧。”
诸葛蓉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看每一篇诗文,还没翻几份,诸葛夫人便又道:“刚才你也在这里看过了,那些公子中着实有几个才貌家世都不错的,想必他们的诗作也属上佳,你可别看走眼了。”
诸葛蓉一撇嘴,不悦道:“母亲,你不用旁敲侧击,你放心,如果你看中的人他的文采当真上佳,我自然会选的。”
诸葛夫人也觉无趣,只好默不做声。
诸葛蓉便在那里翻啊看呀,只觉那些诗文多是词藻华丽却空洞无物之作,不是写公子哥们的华丽生活,就是无病呻吟故作惆怅,越看越觉乏味之极,心想若是自己嫁给这样的人,这一生岂不要在无趣乏味中度过,那当真是比死还难受。
翻着翻着,赫然看到了方绍的名字,诸葛蓉身子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线希望去看他在片刻之间写就的诗文。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当她看到诗的前两句时,不禁大为震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再念到此处时,诸葛蓉心中已是澎湃不已。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念完了整诗,诸葛蓉对方绍的看法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未曾想到过,一个乡野厨子,竟然能写出这般情真意切,却又词句绝美的诗文。
她将其他的诗作一并弃开,将那篇诗作递给母亲,兴奋道:“就是他了。”
第八章 拖后腿的夫人
诸葛夫人先不看诗,直接看署名,一看到方绍二字,脸马上拉得老黑:“怎么会是他,蓉儿,你疯了么,怎么能选这个乡野村夫。”
诸葛蓉反驳道:“母亲,你休要看不起乡野村夫,须知世外高人多是乡野隐客,比如亮哥哥,难道他在你眼中也只是乡野村夫不成。”
诸葛夫人一怔,不悦道:“亮儿是咱们诸葛家的,岂是那姓方的村夫可比,你不要浑作一谈。”
诸葛蓉哼了一声:“好,那我也不说什么,就请母亲先看看他的诗再作评价。”
诸葛夫人抱着一种不屑的态度却看手中诗文,但越看脸色却变化的越快,到得最后,竟是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叹,喃喃道:“想不到他竟能写出这样的诗,真是,真是……”
诸葛夫人一时间为这绝世佳作而惊叹,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言词来形容她对方绍的意外。
诸葛蓉将那些弃在桌上的诗文一并递上,道:“母亲,所有的诗文都在这里,你若能从中找出一篇可之相比的,那女儿便依你心意出嫁便是。”
诸葛夫人也是有些文化的人,心知这般绝世佳作,当世之中也只怕无几人能越,外面那些公子们的所谓诗文与这篇相比,简直如废话连篇一样不值一提。
只是,那方绍文采固然好,但身份却低微,这一节诸葛夫人怎么也想不通。
诸葛蓉知道母亲心中所虑,遂道:“能写出这样诗的人,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女儿非此人不嫁,母亲若是不答应,那我宁死也不嫁。”
到了这般地步,诸葛夫人也知无可挽回,只好命仆人去叫方绍,岂知仆人却回报,说是那方绍方才已出府而去,不知去向。
诸葛蓉暗松了口气,却又装出一脸的不悦:“母亲,想来是你的冷眼得罪了这位公子,反正除却他之外,我是谁都不肯嫁的。”
诸葛夫人好生无奈,只好令道:“你们快去找啊,一定要找到这位公子不可。”
那边诸葛蓉正自庆幸逃过了一关,这边方绍已经在回黄府的路上,心中得意道:“开玩笑,那可是曹操的千古名作,难道还干不过你们这些草包世家子弟!。”
方绍帮诸葛蓉解了难题,在黄府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便用驴车载着黄月英回隆中草堂。
过襄阳西出十里,跨过一座小石桥,前方渐有三骑人马经过,方绍张目远眺,现竟是刘备三人。
“这三人从隆中方向而回,莫非是二顾茅庐去了,不是吧,这么巧。”
方绍当下便作不识,只顾催驴向前。却不曾想到,那刘备记性甚好,擦身而过之时,蓦的眼神一变,急是拨马追上,高声道:“莫非是卧龙先生家中仆丁?”
方绍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刘备一番,假意做恍惚大悟之态:“原来是刘将军。看刘将军从隆中方向而来,莫非是去拜访我家先生了。”
刘备叹道:“正是,只可惜刘备福薄,恰又碰上孔明先生云游,只见到了他的兄弟,可惜,可惜呀。”
旁边张飞冷哼一声,道:“准是那厮找借口避而不见,依愚弟之见,当时就该放一把火,我看他还出不出来见兄长。”
刘备急喝道:“贤弟,休得口无遮拦。”
张飞还在那里不悦时,驴车上的黄月英微笑道:“这位将军误会了,我家郎君向来喜欢外出游山玩水,这几日秋高气爽,想来是在家里坐不住,约了好友外出了,若是他在家的话,岂又不见客之理。”
黄月英虽长相不佳,又穿着一身朴素着装,但这一番谈吐却从容大方,令在场之人稍有刮目。
方绍忙介绍道:“刘将军,这是我家先生的夫人。”
刘备听罢,忙拱手一礼,道:“原来是诸葛夫人,失敬失敬。”
黄月英道:“刘将军欲见我家郎君,莫非是想请他出山助你匡扶汉室不成?”
刘备道:“备正有此意,久闻孔明先生高才,故而相请他出山,助备复兴汉家江山。”
黄月英笑道:“将军有此鸿图大志,实在叫人钦佩。只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命所在,逆天而行只怕终归是一场空。”
她言辞之间,竟似对刘备多有劝导,这让旁边的关张二人很是不爽,心想她一个妇道人家,何敢出此言语,但碍于刘备的面子上,暂不愿对一个女流之辈动怒。
刘备却也不介意,道:“夫人之言诚乃高见,只是备乃汉室之裔,岂能坐视篡逆之徒祸害苍生而不顾,兴复汉室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备却必须义不容辞的走下去。”
方绍心道:“志向不错,放心吧,孔明我帮你搞定,将来还等着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黄月英却是淡淡一笑,道:“那妾身就不耽搁将军了,将军若想见我家郎君,不妨改天再来。”
刘备拨马让出一条道,立于道旁,客气道:“夫人慢走。”
于是各走各的路,将近午时方才回到隆中草堂,方绍方一进门,诸葛亮便催道:“方绍,你可回来了,先生我饿的饥肠路路了,快去做饭吧。”
“靠,老子刚进门,连口气都不让喘就吵着吃饭,有人性没有啊。”
方绍忍着抱怨,只好无奈的钻进了厨房。没多久,隔着门板便听到黄月英道:“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诸葛亮一怔,道:“哪有啊,夫人你在说什么。”
黄月英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备是不是已经来拜访过两次了,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出山助他了。”
诸葛亮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不错,刘备是来过了,不过我没见他,至于出山嘛,我正在考虑当中。”
黄月英脸色一沉,道:“郎君,你可千万要沉得住气,这刘备虽然是一代明主,但天下大势已定,你助他就是逆天而行,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第九章 心意已决
这时方绍从厨房端来盒果品献上,笑道:“夫人先吃些甜品消消气了,先生也是想建功立业,又不是去干坏事,夫人何必生气呢。”
尴尬的气氛略有缓解,黄月英坐了下来,叹道:“你家先生的意思我又如何不知,可是建功立业也得看时机呀,这般去辅佐刘备跟曹操对抗,岂非是以卵击石。”
诸葛亮连连向方绍使眼色,让他去劝说夫人。虽说方绍的身份只是个厨子,但因为灵巧机敏,菜又做得好,故而也颇得黄月英的赏识,在这间主仆关系不是特别浓重的草堂里,他方绍说话还是有那么点份量的。
于是方绍陈说道:“夫人此言差矣,咱家先生可是有通天的本事,这一点夫人最了解了。让他去辅佐曹操什么的,就等于去摘现成的果子,那能有什么意思。若是辅佐刘备这么一个弱者,成就一代霸业,那才显出咱先生的了不起呢,夫人说是不是。”
方绍把诸葛亮捧得这么高,老公被人夸,黄月英这做妻子的,潜意识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这会脸上表情马上晴了几分,却又忧心道:“功名利禄,只是过眼浮云,与其去劳心劳力的辅佐那些野心之辈,何如长隐田间,安安生生的过咱们的日子呢。”
诸葛亮这时也坐上近前,携起月英的手,幽幽叹道:“夫人你的想法的是好的,但荆襄乃是四战之地,不久的将来,必会为群雄争夺的你死我活,吾等就算有心不问世事,只怕到时战火只会不请自来,这个世道,谁又有幸免呢。”
黄月英乃通情达理的名门之秀,诸葛亮这番情理并荗的分析,她又如何不明白,眼见丈夫心意已决,她这做妻子的,还能说些什么,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摇头轻叹。
她既不表态,便是默许了。诸葛亮松了一口气,忙向方绍使了个眼神。
方绍领悟,忙乐呵呵嚷嚷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我今晚就多做几个菜,给夫人接风。”
秋去冬来,光阴荏苒,转眼又早新春。
区区数月,在这隆中僻野,不过是树枝上又换了一遍新叶罢了,于孔明而言,无非是又多读了几捆竹简而已,但对方绍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除了做菜和被孔明逼着读书之外,方绍每天的能做的事,无非只是坐在草堂前,盯着那条碎石小路,盼望着那个能带他们走出这无聊的乡野的那个人的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这一日的午后,林间传来轻快的马蹄之声,不多时功夫,三骑人影便映入了眼帘。方绍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翘以望,果然是刘备三人。
方绍急奔回堂中,叫道:“先生,刘玄德又来拜访了。”
此时诸葛亮正在对着那幅地图谋划,听闻刘备前来,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当下边整衣冠边道:“刘备能三顾草庐,诚意算是到了,方绍,一会就请他进来吧。”
方绍又想起:“先生不急,这一次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先生还需多做些矜持,方才能让那刘备觉得见先生有多幸运。”
诸葛亮一怔:“你的意思是……”
方绍嘴角微扬:“先生只管在榻上高卧便是,待时机到了,我自会给先生暗示。”
诸葛亮当即会意,跟着坏笑起来,即而也不整衣冠,倒头斜卧几上装起了睡。
当方绍走出草堂时,刘备已翻身下马,领着关张二人立于柴门之外,方绍上前道:“原来是刘将军,你还是来拜访我家先生的吗?”
刘备拱手施礼,淡淡笑道:“正是,烦请转报先生,刘德刘玄德前来拜见。”
方绍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家先生今日虽在,不过至今仍在草堂上昼寝未醒。”
刘备忙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就且慢通报,等先生醒了再见我等不迟。”
“那将军就在院中等一会吧。”方绍也不多言,径直转入了厨房,隔着门缝偷偷观察。
那刘备徐步走入院中,抬头见一人高卧堂中,料想便是孔明,当下他也不敢大声做声,只静静的拱立于台阶之下,而刘张二人也只能面带着愠色陪立在刘备身后。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刘备侍立犹然,而关张二人则显得极不耐烦。那张飞忍无可忍,嚷道:“孔明这厮岂能这般傲慢,见我兄长侍立阶下,他竟然假装睡着不起来,太也过分!待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还起不起来!”
那边关羽虽也不耐烦,但到底要稳重许多,一见张飞彪,生恐他做下莽撞之事,急将他扯住,劝道:“翼德,休要鲁莽,此人虽然无礼,但咱们也不能坏了兄长容人的雅量。”
张飞怒气不消,继续嚷嚷道:“这样的狂徒,也配得兄长容他么,你放开我,这一把火我是非烧不可。”
关羽劝止不住,这可惹恼了刘备,那平淡如水的面容突然间变得冷肃无比,跟着他沉声喝道:“翼德休得无礼!孔明先生乃是世外高人,自有高人之姿,岂能是你我妄评的。你若不愿等候,大可自己回樊城便是,我自与云长在此等候。”
别看张飞性子火爆,一旦刘备动怒,激动的气焰马上就被压了下去,当下便不敢再聒噪,只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与兄长一起来,自然要一起回,我才不一个人回去呢。”
于是三人再度变成了木桩。
方绍暗松了口气,当时他还真就怕张飞一激动,不按他编好的剧本来演,这历史这出大戏可就彻底不受自己的掌控了。
又过了一会,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方绍遂向斜卧的孔明小声喊道:“先生,差不多了,可以起来见他们了。”
不过,那边孔明却没什么反应,方绍喊了几次都没音,便贴着墙壁,沿着外面刘备看不见的视野凑了过去,不料现孔明这家伙,竟然真就睡着了,还隐隐打着呼噜。
“不是吧,这样也行!”
方绍没有办法,只好趁着外面刘备不注意,轻轻的踹了诸葛亮的脚底板一下。
这一踹不要紧,诸葛亮猛然间一翻身,打着哈气懒洋洋的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第十章 宏图霸业
“嘿,还真是会装啊。”方绍摇头而笑。
诸葛亮长伸过懒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脸睡意未尽的样子,精神看似不振的说道:“外面可有俗客来访否?”
方绍忙上前配合道:“刘皇叔在外候立多时。”
诸葛亮作惊讶之状,拂袖道:“何不早报!且容我更衣。”说罢遂转入后堂。
方绍这才走出草堂之外,对那站了一个多时辰的三个人笑道:“我家先生已醒,三位里边请。”
刘备大喜,却又怕带着张飞进去惹事,便道:“云长、翼德,你二人且在外面稍候,我独自去见卧龙先生。”
方绍遂引了刘备入内,不多时,诸葛亮衣冠齐整的从后堂转入,又是那一身羽扇纶巾的潇洒之姿,直将刘备瞧得心神激动,慨然下拜道:“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前番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未知先生览否?”
玄德言辞诚恳,诸葛亮想是十分满意,但却一副淡漠之状,只是摇着羽扇轻声道:“南阳野人,疏懒成性,屡蒙将军光临,不胜愧赧,将军请坐。”
二人叙过礼后,分宾主而坐,方绍很识相的上前献茶,然后立在一旁侍奉。
浅饮过后,诸葛亮先道:“将军的留书,亮已经看过,深为将军忧国忧民之心感佩,只是亮年幼才疏,只恐有误将军。”
到了这场面上的应筹时,诸葛亮一扫平素的庸懒,谈吐从容,气雅高洁,这一点让方绍着实的佩服。
而刘备听了诸葛亮的推辞,顿时面露焦虑之色,道:“水镜先生之言,徐元直之语,岂是虚谈,望先生不念备之鄙贱,不吝赐以高见。”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水镜先生和元直,皆乃当世之高人,而亮不过是一乡野耕夫罢了,怎敢妄论天下之事。此二人谬举了呀。”
“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于山野之间!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开备愚鲁而赐教。”刘备的言语神情愈加的诚恳,就连方绍听之也有点动容。
这一番矜持的外交辞令过后,诸葛亮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遂是笑道:“亮倒是想听一听将军的志向?”
刘备面露兴奋之色,欲待畅所而言,却又环顾左右,想来是顾忌方绍在场。
诸葛亮摆手道:“此人姓方名绍,与亮亦友亦仆,并非外人,将军但说无妨。”
刘备这才正襟危坐,慨然道:“如今汉室将倾,奸臣窃国,备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怎奈智谋短浅,至今无所成就。故期盼先生能开备之智,助备拯救天下苍生,此乃天下之大幸。”
听罢刘备这一番话,诸葛亮面色肃然起来,道:“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曹操势不及袁绍,而竟能败绍,非独仰天时,亦靠人谋也。如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只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之也。而现之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实乃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此乃上天赐于将军之资也。而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而成帝业。今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谋之士,思得明君,将军乃帝室之后,信义著于四海,若能跨有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彝越,外结孙权,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的吗?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此亮为将军谋划之宏图,将军请看。”
诸葛亮猛然间起来,将屏风上的挂布掀开,现出那幅平素屡屡谋划的地图,以羽扇指之道:“此乃西川之图,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后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
诸葛亮这一席话,方绍再熟不过了,只不过他能这样一句不带停,声情并茂的慷慨道来,这份口才,这份记忆力,实在是非同一般。
就连方绍都有点为所动,更何况是刘备,此刻听罢孔明之词,他已经是震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诸葛亮接着又道:“当然,东和孙吴,北抗曹操乃是理想之策,而荆州于东吴有上游之势,孙氏三代都图谋夺之,因此对于东吴,还当以和为主,和御相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破裂与之联盟,但若其对荆州有所非份之想,则当不惜一切代价抵御,具体之策略,还当随机应变才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隆中对》了,只不过最后那一段话,却是诸葛亮在方绍的提醒之下调整过的,虽然仅仅是一丢丢的调整,但鉴于整个《隆中对》对后来刘备集团内政外交影响之程度,这点调整牵涉到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对于这一点,方绍心中暗自有些得意,至少到目前来看,历史才真正的因为他的到来而生改变了。
在那一刻,方绍竟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
不过,一直洗耳恭听的刘备,表情却变得相当的平淡,平淡之中,更带着几分伤感。他沉吟了半晌,默默道:“刘荆州和刘益州都是我同族兄弟,我怎能忍心夺取他们的土地。”
“嘿。”诸葛亮笑的点诡异,“将军此言差矣,荆州与益州都是大汉朝的土地,并非他二人私有也。此二人庸碌无能,长此以往,两州必会落入国贼手中,与其如此,将军何不提早接手,于私看起来是夺同族之地,于公却是为我大汉朝保全了一片复兴之土,大义与小节,将军应该知道如何取舍吧。”
“嘿嘿,好一个大义,这年头婊子也不好做呀,脖子上非得挂一个处*女的牌子才行。”方绍心中暗忖。
此刻,刘备陷入了沉默,先前的热诚与兴奋一点都看不到,那张看似仁厚的脸上,则凝聚着令人惴摩不出的深沉。
许久之后,他的嘴角闪过一抹旁人不易觉察的微笑,而后,他长吐了一口气,拱手拜道:“听先生之言,真如醍醐灌顶般畅快,备恳请先生出山相助!”
第十一章 下马威
度日如年的时光总算结束了,诸葛亮在跟刘备推心置腹之后,就没必再扭扭捏捏的,当场就答应了出山。
刘备当时那个高兴啊,因为他看到了希望,那个被司马徽、徐庶等人称之为管仲在世,可以辅佐他成为齐桓公的人物,终于答应出山了,他能不快活么。
当然,快活的不止他一人,第二个就要数方绍了。在这鸟不屙屎的乡野里泡了一年多的时间,这回总算可以走出去了,这对于方绍这么一个不安份的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经过三天的准备时间,是日清晨,刘备从樊城派来迎接的车队,早早就出现在了草堂外,尽管诸葛亮随身带的那点家当,还不足以装满一辆马车,但至少这样隆重的迎接阵势,足以填满是个人就应该有的一点虚荣心。
诸葛亮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毫无悬念的决定把方绍也带上,不过,他却决定把弟弟诸葛均留在草堂。
“三弟,为兄这一次出门可能去的久一些,你且好好照顾咱家的田地和草堂,等功成身退之后,我和你嫂嫂还会回来退隐躬耕的。”诸葛亮站在柴门的这一边,拍着诸葛均的肩嘱咐道。
诸葛均憨态一如既往,但这一次却多了几分困惑,似乎兄长的这一决定太过仓促,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怎么,三弟,有什么话要问我吗?”诸葛亮看出了弟弟的心思。
诸葛均沉默了半晌,道:“二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诸葛亮微笑道:“你我兄弟同胞,有话直说。”
诸葛均遂道:“前年你从江东回来,曾言孙权不失为一明主,而大哥也曾几次相邀你共往江东效力,二哥你却为何不去呢,兄弟间有个照应不是更好吗,莫非那刘皇叔真的是不可替代的明主吗?”
诸葛亮呵呵而笑,扶着弟弟转过了身去,想来是要讲些不与外人听到的私话。好在方绍离得较近,隐约还是听到诸葛亮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般乱世,今日之诸侯,难保明日不会成为别人阶下之囚,咱们诸葛一族岂能将兴旺的筹码,全部押在一姓诸侯之上,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个道理,你日后自会明白的。”
方绍听之暗暗佩服:“原来他还有这一层意思,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就叫分散投资,高明啊。”
出了,离开隆中,直奔樊城。
襄阳乃荆州治所,位于汉水南岸,而樊城则位于汉水南岸,与襄阳隔江相望,樊城之重要性对于襄阳,乃至整个荆州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
不久之前,刘表才令刘备驻军于樊城,成为拱卫襄阳的一道屏障,而在此之前,刘备在荆州北部的新野呆了有数年之久,直至他在博望坡击败了夏侯惇所率曹军的一击进攻,却才获得了刘表的信任,得以从新野迁往樊城。
渡过汉水,樊城就在眼前,远望城门,却见数十人正守候在城外,向着大道这边眺望,原来,刘备已率领他的部下和幕僚在城外等候多时。
这和找工作是一样的道理,老板之前赏识你,跟你客气,那是因为你还没签订合同,双方属于平等关系。
但眼下雇佣关系敲定,也就意味着主臣关系的确定,老板排出这样大的阵势迎接,诸葛亮这个做下属的岂敢再耍大牌,相距尚有十几步时,诸葛亮当即跳下车来,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刘备更积极,几步抢先上去握住诸葛亮的手,关切的问道:“先生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我与诸将在此等恭候先生多时了。”
诸葛亮脸上一副受宠若惊之状,忙道:“让主公亲临等候,亮愧不敢当啊。”
刘备坦然大笑,回头令属下将一匹高大壮实的黄鬃马牵了来,亲手将缰绳递到诸葛亮手里,道:“先生出山,将来难免要与我同行奔波,这一匹好马是我昨日亲自为先生所挑,不知先生中意与否。”
左右自关张以下部属们皆面露羡慕之色,刘备礼贤下士虽说是出了名的,但能对眼前这个不出三十的年轻书生这般厚待,众人自然不能不感到惊讶。
当下刘备翻身上马,与诸葛亮并肩入城,而关羽张飞也只能跟随在后面,他二人不悦之色尽显于面。
诸葛亮被刘备邀入府中赴接风宴,方绍这样的小角色当然没有权力去参加的,故而只好先行陪着黄月英回府。
这宅第据说是刘备亲自为诸葛亮挑选的,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府院,但比之隆中草堂不知要好多少倍。而刘备也真是细心,不但为诸葛亮挑选了府第,还准备了七八个男女仆人,还有一个叫许汉的老管家。
方绍一走进这大门就神清气爽,草堂那个小地方,早把他憋坏了,这样宽敞的地方才叫人住的地方嘛。
“恭迎夫人回府。”许管家领着一群仆人们列队迎接新主人入内。
“免礼吧,都干自己的活计去吧,有事自会招唤你们。”黄月英到底是出自大族之家,从草堂进入大院,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从容的行使起女主人的权力来。
众人正准备入内时,忽然有一车停于府前,从车上跳下来的,正是诸葛蓉。
“蓉儿,你怎么来了。”黄月英好生欢喜,还未待下阶之下,手已被蹦跳上前的诸葛蓉携到。
“你忘了,我跟徐夫人是好姐妹呢,这次我本来是想看她的,却听说亮哥哥也来樊城了,所以巴巴的就来瞧你们来啦。”诸葛蓉声音伶俐的像在唱歌,忽又把头转向方绍,笑眯眯道:“还有你啊,方绍,今天一定要再把那个什么什么……”
“小姐是想说东坡肉吧。”方绍笑的替她说了出来。
诸葛蓉拍手道:“对,就是东坡肉,我今天就在亮哥哥家住了,你一定要给我再做那个东坡肉哦。”
方绍道:“小姐爱吃,绍荣幸之致。”
诸葛蓉婉然一笑,便不理他了,揽起黄月英的胳膊:“嫂嫂,快,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瞧一瞧你的新家了。”
这时,那管家许汉插嘴道:“老奴差点给忘了,关少将军带了礼等在前堂见夫人呢。”
方绍尚未反应过来时,那黄月亮便已眼眸一转,道:“莫非是关将军的儿子关平不成?”
“正是,正是。”许汉拍着脑门回答。
“那先去见少将军要紧。”
于是许汉便引着他几人前往前堂,刚迈入堂院大门之时,几人都吃了一惊,一口大鼎赫然翻倒在门前,挡住了去路。而在堂院的尽头前堂中,一位少年正跪坐于几前,旁若无人的闲品着香茗。
“这是怎么回事?”黄月英皱问低声问道。
“这……这老奴也不知啊,那鼎……那鼎方才明明还在院中的,怎么就……”头一遭见新主人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许管家慌得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从他茫然无措的表情中看来,这件事确实与他无关。
方绍抬头望向堂中那满身肌肉的少年,心道:“关羽的儿子呀,看那一身肌肉,这里除了他谁还能挪得动这么重的鼎呢,原来是上门给诸葛亮下马威来了。”
第十二章 四两拨千斤
这时,关平缓缓的站了起来,信步往外挪了几步,隔着三四丈的院子高声道:“关平奉主公之命,前来为卧龙先生送上五十金,以为家用,请夫人笑纳。”
黄月英被那倒了的鼎挡住了去路,若是想过去待客,便必须得弯着腰从边上的缝隙钻进去,如是那般,岂非大失体统,传将出去,诸葛家的面子将往哪里搁。
而那关平只当什么都没生,就那样微笑着瞧着热闹。
黄月英无奈,只得回道:“让小将军见笑了,小将军且稍等一会,待我令下人将这鼎挪开再来招待小将军。”
关平这时却又走了过来,面带得意之色,道:“我看这鼎少说也有一二百斤重,我知道卧龙先生乃是读书之人,府上想必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能做得了这般大丈夫才能做的力气活呢,不如让我来搭把手吧。”
关平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了粗壮的臂膀,像是在卖弄肌肉,又像是在吓唬在场的老弱。
方绍虽然不老,但跟关平比起来,他这小胳膊小腿确实够逊的。不过关平那话,分明是在嘲讽诸葛府上无人,方绍作为诸葛亮的忠实投资者,这个时候当然有义务站出来维护诸葛家的面子。
“你少臭美了,我家亮哥哥以智取胜,才不靠什么蛮力呢。”诸葛蓉也听明白了关平挑衅的意思,第一个站出来反击。
“嘿,以智取胜,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用‘智’来挪动这口大鼎了。”关平把手拢在胸前,一副坐看笑话的样子。
他话音未落,方绍已有了主意,此时不出场,更待何时。
于是他客气的拱了拱手,笑道:“我家先生早先曾教过我一个方法,也许倒可以不用费力就挪动这口鼎,小将军且稍候片刻了。”
众人皆是好奇心起,而诸葛蓉则是悄悄的拉住了他,低声道:“这鼎少说有两百多斤重呢,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可别让人笑话呀。”
方绍成竹在胸,信然道:“我做事,小姐放宽心就是。”
说罢他便把许汉叫到一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许汉便匆匆而去,过不得一会功夫,便带着三五个家丁,扛着一根三四丈长的梁木,还有几根长绳,从缝隙处挤进了院中。
关平不屑的笑道:“小子,这就是你们诸葛家所谓的‘智’么?哈哈。”
方绍淡淡笑道:“小将家稍安勿躁,这点小事,只我一人一臂即可,何劳他人。”
方绍说出大话,众人一时好奇心更盛,个个睁大了眼睛。
却见方绍不慌不忙,指挥着家丁门将那根梁木架在了靠近大门一侧的棵小树的树叉中间,又用绳子将大鼎跟梁木的一头绑结实了,将一根绳与另一头绑住,一直垂于地面。
于是,一个最简单的扛杆系统便就构成。
其实方绍也不想这么无聊,他感觉这就像是在跟一帮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恐怕这样的场面,只有在雷人的穿越剧中才能看到。
不过,显然现在只有这个雷人的方法,才能帮助初来窄到的诸葛家,免遭关平这个小地头蛇的欺负。
所以,方绍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的,很潇洒的一手叉腰,一手挽住绳子,用力向下拉去。
四比一的扛杆比例,足以抵消掉两百斤的大鼎重量,于是乎,方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提水桶的力量,轻轻松松的将翻倒在地的大鼎,一点一点的拖到了一边。
“好厉害!”诸葛蓉捂着嘴巴惊呼。
关平也站不住了,抱在胸前的手不禁摊开,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瘦削的男人把如此重鼎轻轻松松拎起,这简直是对他那一身肌肉**裸的鄙视。
砰!大鼎归位。
方绍拍了拍手,道:“夫人请进吧,这个大鼎过一会我再叫人搬回原位。”
黄月英满意的向他点了点头,接着从容的迈入自家院门,走到关平跟前轻施一礼,道:“让小将军久等了。”
关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咳了几下,指着几上的堆满黄金的盘子,道:“这是左将军命我奉上的五十金,请夫人验点。”
黄月英道:“没那个必要了,我家郎君在赴左将军之宴,妾身代他谢过左将军和小将军了。天色将晚,小将军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府上用晚饭吧。”
关平被搏了面子,自然不愿再多讨没趣,忙道:“这就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关平匆匆而去,临近大门时,方绍也微躬身在旁相送,关平在他跟前停下,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卧龙先生家的下人都有这等本事,实在叫关某刮相看啊,你叫什么名字?”
方绍不卑不亢的答道:“小的方绍,让小将军见笑了。”
“方绍,嘿嘿,有意思,改天再讨教了。”关平留下一句挑衅的话后,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外人离去,三人入得内堂,诸葛蓉道:“嫂嫂,我早听说那关平是樊城的小霸王,我看那鼎分明就是他弄倒的,故意要给咱们难堪。等亮哥哥回来,咱们就把这事与他说了,让他跟刘将军告关平一状,看他还嚣张不。”
诸葛蓉的气话,黄月英只付之一笑,道:“你哥哥虽身负大才,但到底年纪轻轻,而左将军帐下如关羽之流,皆是跟随他百战之士,对一个初出茅庐便能得到左将军如此礼遇的年轻人,自然会有所猜疑,这件事咱们无须太过在意。”
诸葛蓉气之不过,道:“那难不成就这么默不做声,甘心受这口气不成,那人家岂不是更会看轻亮哥哥,往后他又何来的威信辅佐刘将军统率他的那些部下呢。”
黄月英淡淡笑道:“威信是靠实力赢来的,不是靠告状,靠左将军撑腰得来的,勉强得来的威信是服不了众的,反倒显得咱们诸葛亮没有容人之量。妹妹你就不要操心了,相信你亮哥哥,他自有办法的。”
诸葛蓉这才宽了些心,道:“也罢,以亮哥哥的才华,还怕镇服不了那些个粗人。对了,今天这件事,还要多亏了方绍你啊。你那个机关还真是厉害啊。”
方绍这时便做起了谦虚,道:“小姐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小用了一个扛杆原理罢了,这在《墨子》之书中早有记载,都是先生平素命我读书的功劳。”
第十三章 大被同床
既然决定抱诸葛亮这颗大树,既然身为诸葛家的厨子,那功劳当然只能归于诸葛亮,至少,目前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
刘备为诸葛亮举办的接风宴直至华灯初上亦未结束,黄月英只好令厨房做了晚饭,款待诸葛蓉,而方绍也在他的新厨房小露一手,做了一碗诸葛蓉号称最爱吃的东坡肉。
她姑嫂家常话一直聊到夜深,看看诸葛亮还没回来,黄月英便叹道:“你哥哥他多半是喝多了,说不定今晚会留宿左将府了,咱们不要等他了,早些安歇吧。”
打了半天瞌睡的方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总算可以睡觉了,可是就在正要回房时,忽闻外面吵吵闹闹起来,看门的下人来报,言诸葛先生回来了,还是在左将军的掺扶下回来的。
黄月英忙领着他们出去迎接,却见诸葛亮衣衫不整,酒气熏天,一把羽扇也拿倒了,嘴里自言自语的,时笑时叫,不知在说些什么。而扶着他的刘备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醉意浓浓,走一步晃两步的。
“妾身见过左将军,郎君,这是……”黄月英看着两个醉汉,有点不知所措。
诸葛亮还未开口,刘备却是爽朗的叫道:“劳烦嫂夫人给我们弄点醒酒汤来,我今晚要跟军师同榻而睡,促膝长谈。”
刘备的话让方绍大跌眼镜,两个大老爷们儿同床同被,还促膝长谈,这种重口味的聊天方式他可是接受不了的,不过在他的记忆中,汉末三国的名爷们儿们都是性情中人,碰着谈得来的朋友,大被同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初刘备不就曾与关张三个男人睡一张床么,这次至少少了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太挤吧。
黄月英也是识体之辈,难得主公对自家相公这般信任,心里欢喜还来不及,急叫下人去弄醒酒汤,又叫人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好给他二人“同床共枕”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不过方绍就倒霉了,两位上级彻夜长谈,谈到高兴之时,口渴之时,自然会要水要酒,再要点小菜,于是他不得不打消睡觉的念头,强打着精神候在门外随召随到。
当天亮之时,方绍已经在外面打了一夜的瞌睡,最后是被里面的呼噜声吵醒。这时左将军府中派了人来,言荆州牧刘表派人来请刘备前往襄阳共商大事,于是方绍便不得召唤,推门走了进去,翻过屏风之后,眼珠子一撑,差点没当场笑喷了。
原来他二人正昏睡不醒,那刘备趴睡在榻边,而诸葛亮则是一条大腿压在他的屁股上,一条胳膊搂在他的肩上,脸还贴得刘备的脖子那么近,呼噜声不经过渡直奔刘备的耳朵,也亏得在这鼾声如雷的环境下,刘备竟然睡得那么香。
“还真是……重口味啊……”方绍摇头叹息。
——————
在其后的半个多月中,刘备几乎每晚都来跟诸葛亮同榻而卧,只不过没有了酒醉,要文雅许多。而他们彻夜长谈的,无非是如何展壮大,谈谈的中心思想,大致是围绕着《隆中对》的方针。
与此同时,刘备委以诸葛亮军师之职,开始助他处理樊城及新野所属地面的政事。诸葛亮严明政令,雷厉风行,断事条理分明,不出两月,即将刘备辖区内渐渐营造出一幅政通人和的景象。
处理政务,确实是诸葛亮的长处,这一点,不光是刘备,他的幕僚们看在眼里,对这个一出山就被刘备委以大权的年轻人渐渐有所改观。可以说,诸葛亮的能力,已经开始被人们所认同。
这一日,诸葛亮同刘备一起去见过刘表,傍晚回来之时,诸葛亮便一副心事重重之状。
“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方绍给诸葛亮奉上了一杯茶。
诸葛亮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今日从刘荆州那里得知消息,曹操北征乌桓大胜,不久前已班师回了许都。”
方绍点了点头,随口道:“看来离曹操南征荆州已经不远了。”
诸葛亮眼眸一闪,饶有兴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判断的。”
诸葛亮自己也说过,他与方绍乃是亦主亦友,之前逼着方绍读书,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天分,有培养他的意思。因此平素之时,每每会主动与他讨论一些军政之时,一则是考量于他,二来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方绍便也直言不讳,道:“这个嘛,其实曹操征乌桓得胜班师之事,荆州上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还听说曹操回许都不久,就下令在附近开凿了一个名为‘玄武池’的大湖。以曹操的为人,开凿大湖绝不会是为了赏玩之用,我猜他十有**是为了训练水军,既是训练水军,如果不是为了南征荆州南准备,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动机来。”
“嗯,不错不错,至少比刘景升要有眼光。”诸葛亮点着头表示对方绍的赞赏,“今日我与主公去见刘景升,谈及此事时,刘景升还在为曹操下一步的目标犹豫不定,已为板上之肉,却还浑然不觉,可惜啊可惜。”
方绍道:“恕我斗胆了,刘荆州是个自守之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不过咱们主公寄于荆州,所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曹操一旦南征,对谁都是不利的呀,先生只怕得早为主公做图谋。”
诸葛亮叹道:“我早劝过主公趁其不备,率军突袭襄阳,一举拿下刘表,挟之从控制整个荆州,然后再整军备战,应对曹操南侵,只是,唉——”
方绍微笑道:“只是主公总觉得这么做,会有损他仁义的名号,所以迟迟不愿动手,或者说,非得等到刘荆州去了之后才会考虑。”
“你小子,都被你猜到了。”诸葛亮羽扇拍了他屁股下,“刘表病躯日残,估计是活不了多久,不过曹操南侵在即,难保不会在他死之前就动进攻,到时形势就更加复杂了。”
方绍道:“依我看,曹操南侵是必然的,这一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必是起倾国之兵前来,刘荆州死与不死,只怕都是挡不住的。主公若是能借着荆州一片混乱之时,借抗曹的旗帜召揽人心,夺取地盘,再与江东孙氏联盟,共敌曹操,或许不失为一个趁势而起的好机会。”
诸葛亮嘴角边扬起一抹笑,以示对方绍思路的苟同,却道:“你的思路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到时主公手底下,必须得握有一支有份量的人马才行,否则手无寸兵,光靠名望是收揽不了人心的。麻烦的却是,主公如今驻守的樊城,就在襄阳的眼皮子底下,刘表是不会允许主公私自招兵买马的。”
方绍沉思了片刻,道:“私自招兵买马当然会引起疑心,不过,如果能有法子,让刘表自己主动下令让主公公然招兵买马,那样的话就好了。”
诸葛亮怔了一会,蓦然间眼睛一亮:“你说得不错,倒是提醒了我!”
第十四章 荆州内患
襄阳城,州牧府。
那一位老者,身长八尺,姿貌温伟,只是一脸病怏怏的苍白,难掩日暮西山的垂老之相。
此人,正是坐拥荆襄十八年的荆州牧刘表。
堂外,刘备与诸葛亮先后而入,刘表面露欣喜,扶着竹杖强行要起来。
刘备忙是几步抢上前去,不待刘表起身便将他搀扶着坐下,并且满怀关切的说道:“兄长病体欠佳,不可轻动。”
刘表携着刘备之手,咳着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已是病入膏肓,只怕撑不得几日了,将来我死之后,贤弟可为荆州之主。”
刘表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刘备与诸葛亮具是一震,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以眼神示意刘备。
刘备则是一脸的惶恐,颤声道:“兄长何出此不吉之言,备怎能当此重任,备辅佐兄长,就算是有所万一,备也当倾心辅佐贤侄,保全荆州基业。”
诸葛亮听了刘备这回答,眉头不禁微皱。
刘表苍白的脸庞却吐露出几分安慰,他紧握刘备之手,道:“有贤弟坐镇荆州,我也就放心了。而今江夏失守,黄祖遇害,为兄欲请贤弟率荆州大军讨伐孙氏,夺回江夏,为黄祖复仇,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刘备斜望向对面,诸葛亮微微摇头,刘备遂道:“黄祖性情暴躁,无容人之度,故致此祸。孙氏虽破江夏,但立足未稳,一时片刻必不敢再有所动作,而今曹操正于玄武池练习水军,不日必将南征,倘若我大军南调,而曹操大军北来,却当如之奈何。”
刘表若有所思,道:“贤弟言之有理,只是江夏乃南郡之门户,如今为孙氏所占,使江陵直接暴露在孙氏的威胁之下,总不能置之不顾呀。”
刘备沉思片刻,道:“南郡有上游之险,江陵兵精粮足,孙氏急切难以攻克,而南部有长沙郡威胁其侧翼,备料想孙氏必不敢轻动。且若与孙氏对抗,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而襄阳的水军主力又不可轻动,所以,如果兄长信任备,备请令收拢江夏败溃之兵,重新训练一支水军,待军心重振之时,再引军南下,一举收复江夏江南失地。而兄长则可不动荆州主力,专心防御北面曹军,此乃万全之策。”
刘表沉吟半晌,道:“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为兄身体日衰,此事就有劳贤弟多多费心吧。”
刘备起身道:“多谢兄长信任,此事事关重大,备不敢耽搁,就先行告退,尽快筹划重组江夏水军之事了。”
刘备遂与诸葛亮告辞,出了襄阳城,诸葛亮见四下无外人,便道:“主公,方才在州牧府中,刘景升以荆州相托,主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呢,此乃天赐之良机呀。”
刘备摇头道:“刘景升待我恩礼至极,我如何能趁其病衰而夺其业呢。”
诸葛亮叹道:“主公真乃仁义之主,只是当此乱世,光靠仁义不足以成事,必要时还要行些非常手段才行。”
刘备淡淡一笑,道:“话虽如此,不过军师真以为,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刘景升真的会把荆州拱手相让吗?呵呵,只怕到时离大祸临头就不远了。”
诸葛亮一怔,低头沉思半晌,道:“刘景升近来宠溺幼子刘琮,这刘琮又有蔡瑁、蒯越拥戴,再加上那个蔡夫人,一干人已将公子刘琦排挤的甚是艰难。只怕将来刘景升将荆州传给刘琮也说不定,到时刘琮等人最忌惮的,除了刘琦便是主公了。莫非主公担心今天刘景升之言,乃是蔡蒯等人设计,故意来试探引诱主公不成?”
刘备策马往前几步,将随从们甩得更远了些,诸葛亮会意,便也紧跟上前,刘备方道:“军师所言,正是我所担心。前次襄阳宴会的那次惊险还历历在目,我那时就派人暗中打探,听闻有蔡、蒯二人在背后向刘景升进谗言,说是我欲夺荆州。事后刘景升并未对那二人有所惩戒,可见那件事就算他不曾点头,至少也是默许的。而今事隔不久,他忽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能不防啊。”
二人谈论之间回到樊城,刚至府中,外面言大公子刘琦求见,他二人俱感意外,刘备便叫人请入。
过不多时,一位憔悴公子步入堂中,正是刘表的大儿子刘琦。
刘备方欲起身相见,那刘琦扑嗵就跪了下来,伏地泣道:“请叔父救我!”
刘备吃了一惊,知道刘琦此来必有不寻常之外,一面屏退左右,一面上前将他扶起,道:“贤侄何出此言啊?”
刘琦哭哭涕涕道:“叔父应当早有所闻,近来父亲听信继母之言,对我日渐冷漠,而蔡瑁、蒯越等人,又不时的向父亲说我的坏话。如此这般下去,只怕早晚大祸将至,叔父是除父亲之外,侄儿最亲近最尊敬,岂能见死不救。”
“这……”刘备面露难色,转而望向诸葛亮,诸葛亮又是微微摇头。
刘备遂道:“所谓虎毒不食子,景升又岂会听信谗言而伤及骨肉,贤侄休要太过担心了。”
刘琦情绪越的悲痛,道:“父亲染病在身,头脑难免昏溃,听信谗言也未尝没有可能,难道叔父真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刘氏上演骨肉相残的一幕吗?”
见刘琦这般悲伤,刘备有些于心不忍,便道:“此等棘手之事,为叔愚鲁,尚须与军师商议商议。”
刘琦见刘备应诺,不禁破涕为笑,拜了三拜,又向诸葛亮深鞠一躬:“万望先生赐以良策,刘琦的性命,就托负在先生的手上了。”
诸葛亮心有不愿,但面子上只得好言安慰道:“公子且回,容我思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送走了刘琦,诸葛亮便抱怨道:“主公这是惹祸上身呀,如今刘琮一党跟大公子势同水火,他们本来就对咱们有所忌惮,如今咱们若再出手帮大公子,岂非更惹得他们深恨,主公不该应承诺下来的。”
刘备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琦儿他生性淳厚,对我一向是十分敬重,今日他又这般相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请先生想一个好办法吧。”
诸葛亮摇头而叹:“也亏得主公仁厚,这样吧,容我三思而定。”
诸葛亮告辞回府,正好碰上方绍大展手艺,又烧了几道新菜式,不过,一向贪吃的诸葛亮,这一回却看似没什么胃口。
这一点逃不过方绍的眼睛,他便笑着问道:“先生食不知味,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方绍如今已算得上是诸葛亮最信任的人,所以虽然仍乃厨子的身份,但却能与诸葛亮同席而食。故而诸葛亮也不隐瞒,便将刘琦之事说了一遍。
方绍想了一会,道:“先生,我觉得帮刘琦这件事,还是利大于弊的,你应该帮他。”
第十五章 低调助人
“利大于弊!此话怎么讲?”诸葛亮放下了已到嘴边的鸡腿,瞪大眼睛问道。
方绍便道:“按照目前的形势,刘表的病情很可能拖不过今年,而他传位于刘琮也是十有**的。先生推想一下,以刘琮之能,对于不久将至的曹操大举南侵,他能挡得住吗?”
诸葛亮冷哼一声,道:“以此犬儿之才,曹操南侵,不是投降就是一触即溃,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方绍笑道:“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无论是刘琮溃败还是投降,介时荆州的局势必是一片混乱,到时候,正是主公趁势而起的时候。可是主公手中兵力微薄,短时间想要在曹军的强大攻势之下免遭覆没,就必须得有一支强有力的外援。”
诸葛亮何等聪慧,方绍点到此时,他已经彻底领会,接着道:“而以刘琦大公子的身份,足以借之号召荆州士民之心。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刘琦能完然无恙的活到曹操南侵之时,并且手里边还应当有一支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军队。”
方绍忙竖起了拇指,赞道:“先生目光果然深远啊,这一点我可就没想到呢。”
诸葛亮用筷子捅了他一下,笑道:“少拍先生我的马屁了,你小子是越来越聪明了,不是你提醒,先生我还想不到这一节呢。”
方绍嘿嘿一笑,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帮刘琦呢?”
诸葛亮夹起吃了一半的鸡腿,摇头晃脑的说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此事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三日之后,刘琦再度来访。
方绍将刘琦引入:“先生今早与左将军同往江边筹划水军之事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生走时交待过,若是公子登门造访,就请公子先等候片刻。”
刘琦道:“有劳了,那我就在此等候孔明先生回来。”
方绍转入后堂,隔着一道墙壁的这边,诸葛亮正自闲坐品茗。
方绍道:“先生,你这一招能有效吗?”
诸葛亮道:“如果那刘琦不是太过愚鲁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你去好好打探吧。”
于是方绍趴在窗户上,点破窗纸,偷窥起书房,却见那刘琦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脖子都不曾扭动一下。
方绍偷瞧的有点不耐烦,便道:“先生,咱们的大公子真是正人君子,坐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眼皮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诸葛亮眉头微皱:“竟有此事?看来此子终究太过愚鲁,也难怪被刘琮欺负的找主公求救,唉,方绍,你就去提醒他一下吧。”
于是方绍便又端了一杯茶进去,那刘琦一见人来,马上激动的站了起来,问道:“可是孔明先生回府了吗?”
方绍讪讪笑道:“先生还没回来,公子稍安勿躁,且再饮些茶吧。”
刘琦显得有点失望,唉声叹气的坐了下来。
方绍便上前奉茶,趁着刘琦不注意,突然间装作失手,将一杯茶尽数倾在了几上半展开的一卷竹简上。
“哎呀,都是小的不好,公子,你没被烫到吧!”方绍一副惶恐失措的样子,其实那茶水压根就没溅到刘琦的身上。
刘琦忙道:“没事没事,还是赶紧把这书卷擦一擦吧。”
方绍便忙去找到毛巾,边擦那竹简边道:“先生早先还说要从这书里找到帮大公子的法子,却不想叫我不小心给打湿了,这下可遭了,先生回来非骂死我不可。”
听到这句话时,刘琦总算是有点反应了,道:“你是说,你家先生这几天一直在为我的事操心。”
方绍将那竹简擦了个干净,道:“是呀,先生还说什么解决之道,就在这《左传》里,嘴里还都念叨着什么申生、重耳的,不过这什么左传右传的,哪里是我能懂的呀。公子你且坐下,我再去重新端茶来。”
方绍嘴角带着诡异的笑走了出去,心道:“我都点得这么明白了,你要还反应不过来,那你真就跟猪有的一拼了。”
当方绍离去之后,刘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卷书拿了起来,正如方绍所说,正是一卷《左传》。
这本书亦名《左氏春秋》,汉代改称为《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相传是春秋末年左丘明解释孔子《春秋》而作,其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史书,起自公元前722年,结束于公元前453年。
而刘琦看到的这一卷,讲的正是晋文公重耳的故事,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正是出自于此。
狐疑的脸上,渐露兴奋之色,突然间,刘琦的目光中闪过希望的神情,嘴里更是兴奋的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孔明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啊。”
刘琦神态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在外偷窥的方绍,于是他端着茶再度入内,并且面带愧色的说道:“公子,那个实在是不巧啊,先生刚刚托人带回话来,说是军中之事繁重,中午就不回来用饭了,公子不如……”
不等方绍把话说完,刘琦便激动的抢先道:“既然孔明先生有事在身,那我就不多讨扰了,烦请转达我对孔明先生的谢意,告辞了。”
“小子,还不算不可救药嘛。”方绍目送着刘琦一步两蹦的离去,顺手把那杯茶自己给吞了。
“他走了吗?”这时,诸葛亮从后堂中走了进来,一看到被方绍弄湿的竹简,马上一脸的心疼样,抱怨道:“哎呀呀,我说方绍,这套《左传》可是很珍贵的,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方绍道:“没办法啊先生,不小小牺牲一点,大公子是不会注意到的。”
诸葛亮叹道:“罢了罢了,看来这一卷要重抄一遍了,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抄的不好先生我扣你工钱。”
方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抄就抄嘛,对了先生,我有点不明白了,既是想帮刘琦公子,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何必拐这么大一个弯。”
诸葛亮有些小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可知刘景升的两位公子争位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而刘琮一系此时正占得上风,无可奈何的是,刘琮一系对咱家主公又十分忌惮,所以啊……”
方绍恍有小悟,诸葛亮不愧是诸葛亮,心思还是要更为缜密,自己这靠着熟知历史得来的山寨聪明,跟人家诸葛亮货真价实的聪明,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想到此,方绍不禁赞道:“先生想得果然周到,不错,咱们是该低调些才是。”
诸葛亮一怔:“何谓‘低调’?”
“这个……容我慢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