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战略家的眼光
“只欠东风……只欠东风!”
周瑜的神色突然间一变,那表情和眼神,仿佛费尽心机,花销无数准备好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却忽然想起新娘还在外地春运排队买火车票,至于什么时候能买到,那就得看运气了。
这个时候,刘备也有点紧张了,道:“我们怎么就遗漏了这一节呢,方今正是隆冬时节,只有西北风,哪里来的东南风,若不借风力,这火船岂不反烧我们自己么。”
周瑜腾的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的踱步,可见这突如其来的漏洞,让周瑜一时间也乱了阵角。
“东风,东风,哪里来的东风,让我跟老天去借么!”周瑜焦虑之下,不禁低吼了几声。
这时,却听帐外有人笑道:“不就是一场东风么,都督何必担心。”
众人闻言一怔,却见一人不待通传已大步而入,正是诸葛孔明也。
刘备见是孔明忽然,又惊又喜,忙道:“军师不在鲁山,怎的突然回来了?”
诸葛亮拱手一礼,笑道:“亮掐指一算,估莫着周都督的连环计、诈降计都施的差不多了,现下周都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亮此番前来,特是为都督解忧的。”
诸葛亮神神叨叨样子当然唬不到方绍,但他能算到周瑜会为东风而忧,这般心机却着实让方绍佩服。
周瑜亦是一脸惊佩,便道:“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但不知先生此来,如何为我解这东风之忧呢?”
诸葛亮羽扇一摇,笑眯眯道:“其实也很简单,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周瑜不解其意。
诸葛亮也不再故弄玄虚,便直言道:“都督纵横长江,于此一带的气候自当熟知,虽说现下隆冬之季,多是西北风,但偶尔刮几阵东南风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亮才说,现在咱们要做的,只是在这安心的等这场东风便是了。”
数不清的战争,无论你做了多么周密科学的谋划,到最后,至关重要的因素却往往依赖于某种偶然。或者说,天文地理,本就都是战争中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而现在,包括方绍在内,所能做的也只能等老天爷开恩了。
方绍想说的话让诸葛亮先说了,他也就赖得再费口水,而周瑜却并未见多少惊讶,心中也许在想:“原来只是这样,再给我片刻,我也能想到这一点,何苦被这孔明抢先卖弄一番。”
周瑜遂道:“先生之言,瑜岂有不知,只是这天有不测风云,这东风也许明天就会来,也许一连一个月都不会来,总不能让公覆把归降之期约到一个月之后吧,只怕到那个时候,曹老贼早就起了疑心。”
周瑜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个时候,轮到刘备话了,他很是淡定的安慰道:“若是天不绝我等,自不会吝惜一场东风,备相信天不绝我大汉国祚,就请都督安心等待吧。”
刘备对大汉朝的自信,并没有感染周瑜,但名义上作为大汉朝的维护者,周瑜当然不能表现出不屑,便是慷然道:“既然如此,那瑜更有何忧。使君就请回去早做准备吧,东风起时,便是你我联军大破曹贼之时!”
双方各自又互相鼓励了一番之后,刘备等人方才告辞,回到自家帐中,刘备才问道:“军师这个时候赶来赤壁,不单只是为周郎解忧吧。”
诸葛亮也不废话,直接道:“现下决战在即,亮此来,便是请主公做好两手准备。”
刘备一怔,道:“军师请说。”
诸葛亮遂道:“这第一手的准备,即是假定东风如期而至,曹贼必然败归北方,到那个时候,荆州一线,吴人的军力便成为最强,咱们必须得提前考虑下一步的方略。”
刘备点头道:“这个我也曾考虑过,曹操走后,咱们若想夺还荆州,必得先取江陵,以之为根本,再徐图襄阳。”
诸葛亮笑了一笑,先未作答,方绍便接口道:“孙权那厮费了这许多钱粮兵马,其野心绝不会只限于击退曹军,到时候曹贼一败,周瑜必趁胜西进去取江陵,以咱们现下的兵力,能否独力去取江陵尚成问题,更别说去跟周瑜抢了。到时候若是闹翻了脸,只怕吴人比曹操更加要凶险呀。”
刘备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忧心忡忡道:“看来先前刘琦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所谓前门拒虎,后门入狼,以周瑜对我的那般态度,曹军一旦退去,只怕他转眼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诸葛亮呵呵一笑,宽慰道:“这一点主公不必担心,以吴军的实力,吞并了咱们自然不成问题,但要知道,此时尚有刘琦公子据有夏口要地,孙权若是敢这么做,他就不怕刘琦公子畏惧之下以北部江夏投降曹操么。”
方绍又补充道:“主公在荆州人望极重,孙权若想稳据荆州,多半还要利用主公,他若敢对主公不利,不但会让荆襄士民痛恨,还会背上一个背盟负义的恶名,孰轻孰重,孙权应该不会不知道的。”
他师徒二人一唱一合,把刘备忽悠的心情如过山车一样,当听到方绍最后一番话后,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方道:“军师既是分析到这一步,那必已是想到了应对之策,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
诸葛亮笑了一笑,叫方绍将地图抢来,道:“赤壁之战结束,曹操虽然北归,但定然不会轻易舍弃江陵这个战略要地,必会留下重兵坚守,而孙权对江陵又是志在必得,所以咱们暂时不掺合江陵之争,大可让周瑜去跟曹军拼个你死我活吧。咱们须做的,只是跟着周瑜一路追击败溃曹军,抢夺其丢弃下的粮草军械,顺便收降那些不愿北逃的荆州兵,以趁势增强自己的兵马。”
刘备微微点头,却又道:“江陵可以让周瑜去拼,扩军也是势在必行,但我手中无寸土之地,刘琦那边自己自足尚且困难,只怕也依赖不了多少,光以抢夺来的物资来养士,只怕非是长久之计。”
“主公无需担心,既然江陵咱们取不了,那咱们就先取这里为根基。”
诸葛亮羽扇在地图上潇洒的划了一个圈,所指之处,正是荆州之江南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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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两手准备
所谓荆州江南四郡,指的即是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四郡,大致便是现代的湖南省。
只因这四郡地处江南,地广人稀,战略地位又不如江陵、江夏等郡重要,故而刘琮投降之后,曹操派重兵收取江北襄阳等郡,至于江南等郡,则相当于传檄而定,名义上归附于曹操,但很大程度上却属于自治观望状态,因此这次赤壁会战,长沙、武陵二郡距离战场较近,却并未派出声援人马。
在刘备的眼中,荆州的重心无非是襄阳、江陵、夏口等地构成的江北铁三角,江南四郡基本是被他忽视的,而这个时候诸葛亮提出先取四郡,方才引起刘备的注意。
刘备望着地图许久,道:“曹操北归,江南四郡被截断联系,自然是轻易可定。只是纵使占了这四郡,但南郡为孙权所夺,咱们不但丧失了西通益州的通道,还被憋在了江南,便再无土可拓了啊。”
诸葛亮道:“吴人与荆州世仇,周瑜虽能夺得江陵,但是否能坐得稳还尚未可知,再加上江东上下之间多有猜忌,这都是咱们可以利用之处,主公只须收取四郡,尽可能的扩展人马,到时见机而行便是。”
诸葛亮所言,也是刘备目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刘备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军师这第一手准备倒也可行,但不知这第二手准备是什么。”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道:“这第二手准备嘛,亮想若是东风不与周郎便,主公当便当提前将鲁山一带我军人马退往夏口,一面观望战事展,一面想方设法将刘琦架空,尽取江夏之地。到时纵然吴军失利,曹军必然也是损伤惨重,亦无利再东进,主公便可趁两家两败俱伤,无力顾及到咱们时,再以江夏为根基,徐图收取荆襄。”
诸葛亮的这两手准备,算是为刘备做了最好的打算,令其无论赤壁一役结局如何,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方绍心下对诸葛亮的战略谋划相当的佩服,尽管他至今未见诸葛亮于战术层面上有表现的机会,但其运筹全局的战略眼光却是当世一流,不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略家。
只是,刘备这时候却又面露犹豫,喃喃道:“刘琦贤侄在备长坂落魄之时,很大度的施以援手,后又分以士卒,供以粮草,他这般待我,我岂忍心架空其权,收夺其地。”
刘备又开始为“仁义”所羁绊,诸葛亮也习惯了,这时也不再给他讲大道理,只是诡异一笑,道:“这一节主公无须担心,亮前不久收到徐元直从夏口送到的情报,言刘琦忽染病疾,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大夫都说他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刘琦一去,主公作为刘景升托孤之人,又身为刘氏皇族,自可顺理成章的合法接受刘琦留下的遗产,无须担心再遭他人非议。”
刘备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表情又变得怀疑起来,道:“不久前我与他见最后一面时,他的身体还看似很好,怎么就忽然生此重病了?”
诸葛亮叹道:“人有旦昔祸福嘛,人之生死乃由天定,主公你也想开些吧,别太为之伤神,眼下还当把心思放在大局上。”
“唉——”刘备也跟着一叹,无比惋惜道:“大公子他宅心仁厚,待我又一向尊敬有礼,遇到这样不幸之事,这上天也真是残忍,怎的就不倦顾好人呢。”
他二人在那里感慨惋惜不已,方绍却听得出几分假意几分真情,要说刘备或许还隐约带着几分叔侄之情,那诸葛亮这完全是虚情假意了。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了,当年高祖刘邦哥,老爹都快被项哥烹了,还坦然自若的要求分几块肉给自己,眼下他能为一个八竿子才能打到的人这般伤神,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够意思了。
于是,就在第二天,刘备便与周瑜请辞,决定带着诸葛亮等一干人等全部前往鲁山。借口当然是整军备战,准备对周瑜即将起的决战进行侧翼支援。
周瑜或许还未猜到刘备的想法,此番刘备主动请辞他还巴不得呢,于是也没假意盛情的挽留,只客气了几下就打刘备一干人等上路。
刘备来到鲁山大营后,张飞等将自然是一派欣喜,一场迎接小宴后,刘备即下令全军进入最高应战状态,每日派出小舰不间断的监视赤壁江面双方情况,同时派细作暗中探查华容一带地形。
而刘备自己,则又回归到了樊口时的生活状态,每日除了处理军务之外,便是立在江边望东张望,不过这一次他等待的对象不再是难缠的周瑜,而是更为难缠的老天爷。
苦等的不只是刘备一人,周瑜也在苦等,不过人家不是傻呆呆的站在江边翘以望,而每天搬一张琴在江边抚弄,看起来悠闲淡然,不过内心的焦虑只怕不比刘备要少几分,但至少看起来要潇洒从容很多。
不觉之中,十天过去了,这十天以来,等待的还有曹操,如果说刘周二人的待等待是一种煎熬的话,曹操的等待则是一种享受。
在等待黄盖率领着的东吴粮船来归顺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想象周瑜愤怒的面孔,想象东吴文武望风来归的情景,想象自己的铁骑踏入柴桑城,将那些顽抗天威之徒杀个片甲不久,想象着自己亲持利刃,斩下孙权头颅时的快感,想象着把大乔小乔,甚至是人老色衰,但还风韵残存吴国太也一并拖至胯下……
总之曹操有太多畅想,而此时此刻,高坐在这铁锁连舟之上,江上风平浪尽,不觉兴致又起,渐有了赋诗之兴。
“温酒研墨来,孤要赋诗一!”
文人爱酒,做诗岂能不喝酒,不喝酒又哪来的灵感,这时曹操来了兴致,便把那日酒醉误杀王粲后对自己的自诫抛之脑后。
侍从们忙将案几笔墨搬来,又将火炉也一并搬到,准备生火温酒。
只是那边刚刚用火石生出一抹小火,忽然间,江风大作,阵阵东风袭卷而至,将那刚点着的火苗轻松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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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不同的心态
南岸江边,那儒将抚琴弄雅,何等的潇洒。琴声悠悠,如慕如诉,只是心情却是翻江倒海,难以安宁。
一曲未罢,猛然间,他双手按住琴弦,勉强舒展的眉头终于忍不住皱起来,口中恨恨道:“已经十天了,不见半点东风的征兆,再这样拖下去,曹贼必起疑心,我与吴侯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誓岂不食言,那我周瑜有何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
他的心愈加的焦躁,仿佛有无尽的怒火,却无处泄。
忍无可忍,他一跃而起,奋然拔剑,将眼前那张心爱的七弦古琴削得四分五裂。
“都督……”
身边的亲兵阿福面露惊惧之色,跟随了周瑜这么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这般狂躁的举动,阿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周瑜把压抑的怒气泄在了古琴上,劈了半天直至筋疲力尽方才作罢,然后,他才以剑撑地,有气无力的站定在那里。
时至隆冬,但他却是大汗淋漓,当第一滴汗从额头滚落时,忽然之间,他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冰寒之意。
周瑜神色一凛,猛的直起身来,目光中闪烁着某种激动,他几步奔到江边,向着东边望去。
忽起的江风由东而来,越来越强烈,直至将他白色的披风吹抚得在风中狂舞。
透骨的寒风肆意的击打着周瑜的面容,他却张开双臂,好似享受一般迎接着这风,仰天大笑着:“风起了!风起了!阿福,还愣着做什么,去召集众将,哈哈——”
黄昏之时,众将已齐集中军大帐。
并不是所有人都猜得到这场忽然间召集的军事会议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从周瑜那自信的表情上,已是意识到这次的会议必定不同寻常。
众将到齐,周瑜环视众人之圈,朗声道:“诸位,我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们对我的种种做法都很不理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破曹的决胜方略已部署完毕,黄公覆的诈降书已送往曹营,今夜,咱们就要用火攻之计把曹营烧成火海。”
诸将一听此言,顿时疑云散尽,个个是兴奋得摩拳擦掌。
周瑜接着就布决战命令,以中郎将韩当、横野中郎将吕蒙率三千水军埋伏于乌林上游,右都督程普率所部万余水军埋伏于乌林下游,但见乌林火起,即率本部人马封锁江面,阻止曹军从长江水道退却。
以先锋都尉黄盖为先导,率三十艘火船冒充粮船做第一拨火攻,以左卫承烈都尉凌统、当口令甘宁为第二队接应,率水军五千及艨冲舰三百余艘,但见黄盖火攻成功,便冲入敌阵,对尚未起火的敌舰进行接舷放火作战。周瑜率潘璋、周泰、全琮等将及一万水军主力为第三队,待见火攻作战成功,则率众杀上北岸,驱杀残余曹军。留鲁肃、朱治等两千兵马守寨。
此过此番部署,吴军已是倾巢而出,周瑜号令已下,面对着精神亢奋的诸将,豪然道:“诸位,今夜即是我等名垂青史之时,成败在此一举,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
江北,鲁山江岸。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眼神,在方绍看来,刘备这望眼欲穿的等待姿势实在是**。
“唉——”
等了许久,不见东风来,刘备长叹一声,无聊的拾起一块石子,斜着身子掷入了水中。
石子在江面上连弹了三下,然后沉进入水中不见。
“无聊到丢石子啊。”
方绍心下暗笑,感觉华渐白的刘备,这个时候的表现,就像是一个青葱的小青年约会了心仪的女生,等来等去迟迟不到,一颗心儿那个焦虑啊。
为了配合刘备的无聊,方绍也拾起枚石子,很潇洒的用尽全力一掷,石子连弹了七下才沉下去。
“这个你很在行啊。”
刘备有点小意外,他也真是无聊到极点了,这时竟有点不服气要跟方绍比个高下的意思,于是精挑细选了一枚薄薄的石子,摆了半天的姿势,嘿的低吼一声,将那石子贴着水面平平投出。
这一回刘备的动作很到位,石子如蜻蜓点水一般,很轻盈的在水面上一起一落,眼看着就要过方绍之时,忽然间,一股狂风突起,那投出去的石子力道因之减弱,只弹到六下就丢进了水里。
“差一点啊。”
刘备懊悔的跺了下脚,看来他是无聊的有点反应迟钝了,竟然没有意识到忽起的变化。
这个时候,方绍的表情却瞬时间变得惊喜无比,他几步奔到江边,伸出手掌来感受着那从东而来的江风,哈哈笑道:“主公,还是你厉害啊,这一石头下去就砸出个东南风来!绍甘拜下风啊!”
刘备怔了好一会才惊醒过来,他狂喜着奔向江边,脚踩在了江水里也浑然不觉,只是兴奋的大笑着:“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就在刘备已经在考虑先将一部分人马调回夏口时,这场东南风不期而至了,而且还是一场给力的狂风。
刘备亦召集众将,等待着周瑜给他通报准备进攻的消息,但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使者来。
这时,刘备有点坐不住了,向孔明问道:“军师,难得东南风起,正是放火的好时机,怎么不见周瑜有半点动静。”
诸葛亮眼眸眨了几眨,道:“这么难得的时机,周郎是不会放过的,亮以为,他很可能又是故意不告知主公,好最后独揽此功。”
刘备眉色一沉,恨恨道:“这个周瑜,到最后始终还是忌惮于我。”
方绍这时宽慰道:“主公莫急,不须多时,必有人会来通报的。”
刘备又是一怔,方绍便解释道:“绍这几日在吴营也不是白住的,暗中收买了些贪图钱财的吴人,命他们一旦现周瑜有何异动,便立刻赶来报告。”
正说话间,外面言有人求见方绍,方绍出去片刻又回来,脸上面带得意笑容,道:“果然不出军师所料,方才内应来报,说是周瑜连夜召集众将议事,之后便传令各营今晚要带甲休息。虽然难以打探到议事的详情,不过想来多半是要今晚对曹操起总攻。”
听得方绍之言,刘备神色便振奋起来,道:“多亏中正有心。既是如此,那咱们今夜就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以报长坂坡之恨!”
第九十四章 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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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闻言振肃,想起当初长坂坡上被曹军如狼驱羊一般追杀之耻,众人俱是怀恨在心,今日好容易熬到了报仇的机会,众人如何能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张飞第一个站出来请战,舞着拳头嚷道:“兄长尽管下令便是,此番我一定要取了曹贼的级当马桶来用。”
本来是挺严肃一件事,给张飞这么一粗俗的形容,在场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很是轻松。
诸葛亮笑道:“翼德放心,曹贼的级,自然是要取的,但却不是今日。我料曹贼一旦见水军被烧,定然不敢恋战,必是带着他的北军精锐往江陵方向逃窜,敌虽败,但其兵尚众,以咱们现下的兵力,与之硬碰硬是不划算的,今夜一战,主要是与吴人抢夺降兵与曹贼丢下的辎重。”
刘备也道:“军师所言极是,今夜但见赤壁火起,翼德就与我共率一千兵马赶赴华容一线,但见曹军,只须多树旗帜,虚张声势便是,不可与之正面接战。子龙率五百水军,于乌林下游江面巡游,但见曹贼水军溃兵,一律收俘之。至于鲁山大营,就由军师与中正率五百人马留守,等待我等消息。”
刘备手底下只有两千兵马,这一战自然不如周瑜那样从容部署,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的。
而就在刘备这边人马到位,随时准备出击之时,长江南岸,吴军大营,两万将士也已齐齐登舰。
码头上,酒已备好,周瑜亲斟一杯奉与黄盖,慨然道:“孙氏三代之基业,我等将士之荣辱,百万父老之性命,皆操于公覆之手,这一杯酒瑜敬你,祝你旗开得胜。”说罢,便是举杯一饮而尽。
黄盖的情绪为周瑜的话而澎湃起来,豪然道:“此行若是失利,盖当以死谢罪!”
他将酒一饮而尽,奋然将杯子掷于地上,一跃跳上船去,高声一喝:“出!”
三十余火船,载着黄盖和他的数百名死士缓缓离开水寨,徐徐驶向北岸。两万吴军将士在船上目送着小船离去,那一刻,俨然是在送别一群慷慨赴死的勇士一般。
当火船驶出足够的距离之后,周瑜遂下令全军动,各队人马依计行事。
为了加强隐蔽性,水寨之中已实行灯火管制,此刻,水手们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凭借着他们丰富的经验,驱御着一艘艘斗舰艨冲,井然有序的驶出水寨。
火船上的黄盖回头看了一眼南岸,夜色漆漆,已看不清水寨方向有任何动静,但他在长江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似乎已有一种本能,能够让他感觉得到,无数的舰船正紧随在他身后,无数的铁血男儿将追随着他,去完成这名垂青史的生死一战。
黄盖摸了摸随身的佩刀,刀鞘之上,已隐隐见着锈迹,但他仍不舍得之,正是这把刀,陪伴他追随孙坚起兵于长沙,追随孙策扫平江东,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却又要为孙权而战。
“文台啊,我黄盖为你孙家征战一生,算是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了。这一战若是败了,你可别怪我啊,到了下边,希望你还能跟老哥哥我喝个痛快。”
黄盖在那里自言自语着,此刻,他的表情反而平淡了许多。
这个时候,左右提醒,曹营已近。
黄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凝重,他注视着灯火通明的曹营水寨,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低沉而雄浑的声音布了命令:“听我号令,各船准备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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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身处于铁锁连舟之上,曹操正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风更大了,他感到一阵的凉意,不禁将红袍裹得更紧了些。
好端端的诗兴被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风吹散,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大风也把南岸的好消息吹给了他。
当他接到黄盖今晚要带着粮船来归降之时,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
此刻,接风的好酒已是温了好久,只等了黄盖到来,他便可以当着众文武的面,上演一番大度容人,求贤若喝的明主范儿。
夜更深,风更急,左右文武不似曹操这般有火炉伺候,在隆冬的寒风中凌乱了这么久,个个都冻得脸色紫。
很多人心中都在骂:“黄盖你个老家伙,你倒是赶紧来啊,再等下去老子们就要冻死了。”
曹操随意的环视了一遍众人,忽然间现贾诩不在场,便道:“文和安在,为何不来一直迎接黄公覆的归降。”
曹真忙道:“贾文和身有不适,似乎是染了风寒,今夜正值风大,便托我禀知丞相,恕其无法赶来。”
“怎的前日见着还好好的,今日突然间就病了。”曹操嘀咕了几下,吩咐道:“他有病在身,不来也罢,就多请几个大夫去给文和瞧瞧吧。”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哨探急报,言江南岸一队小船,正顺风而来,皆插着青龙牙旗,内中大旗上,正书着先锋黄盖的大名。
众文武一听黄盖来了,皆是大喜,都想着赶紧结束这事,好回帐中去围炉取暖。
曹操更是兴奋得一跃而起,哈哈笑道:“黄公覆果然是诚实守约之人,有他来降,真是天助孤也。快,将美酒斟好,孤要好好的招待公覆。”
于是,曹操便带着众将站到船边,巴巴的望着那几十艘小船借着风势,飞快的驰近。
将及两里之时,突然之间,当先的二三十艘小船烈火骤起。
众人神色立变,曹操更是大惊失色,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当下急是喝道:“孤中计矣,快,快令小船出动,一定要阻止贼人火船接近水寨。”
命令下达,再传到最下层的士兵那里,已经是为时已晚。
这时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烈焰滔天,三十余艘火船,转眼之间已撞入水寨。这火船中不但装载了干柴硝石等易燃之物,船舷四周还悬满了火油,这样一撞之下,火油四溅,但凡沾到之处,无不是一点即着。
瞬时间,水寨前排三十艘大型斗舰最先着火,而因铁锁连舟,其余串连的斗舰根本来不及解脱,片刻间便被蔓延的大火燃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将近五百多艘斗舰皆被点着。
而借着东风之势,火势迅的向内层水寨蔓延,所过之处,无不是烈火熊熊,士兵们担桶泼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火势扑灭,而因火势燃得太快,大部分最外层的水军士卒本根不及下船,便是整千整千的被大火吞噬。
眼看着水寨和无数战船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而那滚滚火浪,正马不停蹄的向着内层水寨和旱营扑来,此刻,曹操的脸如死灰般难看,他摇摇晃晃的,在左右搀扶下才勉强站住,身边荀攸更苦着脸道:“丞相,咱们中计矣!火势已经无法控制,赶紧下令北撤吧,要不然旱营精锐也保不住了啊!”
曹操看着这熊熊烈火,看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士卒身影,不禁仰天长叹:“是孤大意了,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唉,撤吧。”
第九十五章 自有高人在
一干武将护着曹操和谋士们便往北边旱营奔去,行不了几步,荀攸忽然想起什么,急道:“丞相,上游还有几百艘零散战舰没有被燃着,是否该下一条命令,让他们迅往江陵退去。”
曹操摆手沉重道:“算了,吴人这一连串的计策,必已算计到了这一节,传孤之命,令蔡瑁烧掉所有战舰,残存的水军亦从陆上撤离。”
当曹操刚刚上岸不久,他所在的那艘旗舰连舟也已被火烧着,曹操在曹真的扶持下,手忙脚乱的上了战马,欲待走时,却忍不住回头看去。
目之所及,连绵十余里的水寨已化为火海一片,整个天空与方圆数十里的江面都被照得亮如白昼,而他的士兵们,则如蝼蚁般在火中乱窜。
在江面上,吴人战舰遮天蔽月而来,喊杀之声震天动地,漫天的火箭如雨点般向着岸上射来。
看着即将被焚尽的一切,曹操的眼眶不禁竟是湿润了几分,心中又是何等的失落,在这一刻,不可一世的骄傲方才随着这场大火烟销云散,而想起贾诩之言,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悔不听文和之言啊……”
左右见他当此万分危急之时,却又神情恍惚起来,个个都急得不行,曹真小心翼翼劝道:“丞相,事已至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该走了。”
曹操从恍惚中醒来,摇头叹道:“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饮马长江,唉,罢了,罢了,走吧。”
曹操一开口,也不用他自己挥鞭,一干文武拥着他便望北仓皇而去。
当这一场大火尚未起时,旱营之中,贾诩却已经在提前收拾东西。
他随军出征,行李细软只有几件,倒是最多的是一捆捆的书简,当曹操和文臣武将们在船上摆宴之时,他却在将一卷卷的竹简往马背上驮。
“人老了,不中用喽,阿全,你接着搬吧,先生我休息一会。”
年过六十的贾诩,虽然须尚全尽白,但岁月不饶人,才搬了几下就喘得厉害,只好坐下来喝起了茶。
“先生,咱们这是要去搬去哪儿呀?”
阿全边搬,这位跟随着贾诩多年的心腹仆人,追随主人伺奉过董卓、李傕、张绣,再到如今的曹操,也算历尽了汉末的剧变,但却仍猜不透主人的心迹。
贾诩待气息平静下来,方才道:“当然是准备回许都了。”
阿全搬了一半停了下来,茫然道:“丞相不是说要平了江南才会回许都的么,这对岸的吴人不是还没败么,怎的这么快就要回了。”
贾诩道:“江南是平不了了,细想近来种种迹象,多半丞相已是中了人家的算计,败归北方只是这几天的事了。咱们早点准备好,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阿全吃了一惊,道:“那先生为何不去提醒一下丞相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吴人奸计得逞么。”
贾诩叹道:“江东自有高人在,我只是感觉对岸有决胜之策,但到底是什么计策却推算不出。再则,现在的曹公已不再是官渡之时那个曹公,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自己已经无敌于天下,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言,劝了也白劝,咱们还是先做好自保的打算吧。”
话音未落,南面天空忽起的变化吸引了贾诩的注意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贾诩猛的站起来,走出帐外,举目远眺,只见南面已是火光冲天,喊杀之声更是越来越响。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唉——”
贾诩叹了一声,他的脸上反而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拂袖淡淡道:“阿全,不用搬了,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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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实际上并未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黄盖的一场大火烧死的多是荆州水军,当周瑜的大军杀上乌林时,曹操和他的北军主力早就逃之夭夭,周瑜所能做的就是与刘备一同尾随追击,更确切的说,无非也就是跟刘备争抢曹军留下的辎重。
乌林以北云梦泽之间的这条华容道,又泥泞又狭窄,曹操数万大军争先恐后的挤在这一条道上,其狼狈程度可想而知。
此战曹操几乎把万余虎豹骑都带在了身边,而华容道泥泞的地形极不利于骑兵行走,曹操当然不会把最宝贵的战马留给他的敌人,于是,为了保住珍贵的虎豹骑,他只好牺牲大批的病弱士卒。
于是,大约有三五千染病体弱的士卒被当作铺路石,填在了沿途的沼泽陷坑中,以保证骑兵顺利的通过。至于什么粮草、车仗、军械、旗鼓、金银之类的大批财富,能毁的则毁,来不及毁的就只好沿途丢弃。
经过这三天三夜的折磨,曹操和他的不到四万余人的士兵终于顺利的走出了华容道,北方闻讯的张辽等率众前来接应,曹操不敢稍留,一直逃回江陵才算作罢。
经此一场大败,曹操无心再留于荆州,遂留下曹仁、徐晃等守江陵,乐进守襄阳,自己率大部队退回北方。
正如孔明所料,这一战,刘备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抢夺到了堆积如山的辎重,而侥幸逃生,不愿追随曹操北归,更不愿投降曹操的荆州兵,不少没被吴人俘获的,大多也归降了刘备,人数差不多有两千之众。
吴军的最终目的当然不仅限于赤壁一战,战事一结束,周瑜即统率大军溯上而上,直取江陵。
孙权的反应也很快,一收到赤壁胜利的消息,立刻委任程普为江夏太守,名正言顺的将势力延伸到江夏一线。
当然,此时江夏太守共有三人,程普所领江夏郡治所沙羡,即今湖北武昌西南。曹操任命的文聘这个江夏太守治所上昶,控制着原江夏郡北部一带。而刘琦这个原本正牌的江夏太守,除了北部被文聘夺去一部分,南部也被孙权趁着联盟的借口蚕食去一部分,地盘已收缩至长江北岸沿线,但最重要的夏口仍在其手。
当刘备又一次死里逃生后,他忽然现,得利最大的似乎是孙权,而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一块正式立足地盘。所谓的樊口,名义上是孙权划给他的,至于江夏,虽然因为刘琦的病重,他安插的人手正不断侵吞刘琦的权力,但名义上江夏仍属于刘琦。因此,按照先前的计划收取江南四郡,便成为了刘备最迫切的事情。
于是,在跟周瑜一起溯江而上,在江陵城对岸扎营后不久,刘备就正式向周瑜提出由自己去取江南四郡。
周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此事瑜做不了主,刘使君还是去与我家主公商议吧。”
第九十六章 南四郡的羁绊
刘备的口气已经是带着点请求的意思,自己好歹也是这个联盟的名义共主之一,这般放下身段来请求,你就算不答应,拒绝的也该委婉一点吧。
可是周瑜就是这么直接,先前对刘备刚刚有点起色的态度,就这样烟销云散了。
眼前的周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周瑜,赤壁一战,周郎之名天下耸动,这可是将曹操“八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的周郎啊,放眼天下十数年间,能让曹操如此惨败的人,简直是区指可数。
所以,当刘备被周瑜干脆的拒绝之后,他就看出来了,周瑜的傲气比赤壁之战前不止长了多少倍,只怕之后更难与之相处。
尽管碰了一鼻子灰,但事关到自己将来的前途命运,刘备不能不拉下老脸来,压抑着一肚子的不爽,强做出笑容,厚着脸皮又道:“南方四郡不平,都督攻江陵就有腹背受敌的危险,眼下江陵仍有曹军数万,只怕都督也难以抽出兵力来南下,我两家既然联盟,备自当义不容辞的出一份力。”
刘备这话就真是有点厚脸皮了,不错,南方四郡虽然与南郡一起可以对吴军构成南北夹击之势,但就四郡那点兵力,能不能自保还是问题,何况去斗胆来攻刚刚大败曹操的周瑜。
而江南作战,水战当先,南四郡通往长江的水路共有两条,一条是湘水,一条即是油江。早在赤壁之战前,吴人就攻占了长沙郡东北部的下隽、汉昌、刘阳三县,控制了洞庭湖的入江口,而现下周瑜兵马驻扎于江陵对岸的油江口,又把这第二条出口出给堵了,南四郡纵然想出兵声援江陵的曹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说,刘备的所谓借口,理论上是根本不成立的。
“好你个刘备,赤壁之战不出一兵,乌林之役光记着抢粮抢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记着我们是联盟呢,现下看到好处了就又想起来了,你还真是好意思,我偏偏就是不准,看你敢和我翻脸不成。”
周瑜打定了主意,脸色更加的决然,冷冷道:“两家联盟,我周瑜只是奉吴侯之命行事而已,取南郡这般大事,我可是不敢做主的,刘使君若是觉着自己有那个能耐,就去跟吴侯商量吧。瑜还要去视察各营,就先不奉陪了,使君请自便。”
周瑜也没再给刘备说话的机会,当下起身扬长而去,把刘备尴尬的甩在了大帐中。
刘备受了一肚子的气,只得拉长着脸回来,一进帐便骂道:“周瑜这厮太过目中无人,真是气煞人也,这口恶气我刘备早晚必报。”
诸葛亮与方绍相视一眼,均想能将脾气一向好的不可思议的刘备气成这样,估计周瑜今天又给他吃了不少憋。
诸葛亮遂笑道:“主公且息怒,若亮所料不错,周瑜不但是拒绝了,还推脱让主公去找孙权相商。”
刘备当下将之前不欢快的对话说了一遍,张飞听罢,气得是胡须倒竖,怒骂道:“他周瑜小儿算了屁,兄长与曹贼相争时,他还在江南的温柔乡里过家家呢,真是气死人了,兄长,不若今晚偷袭吴营,出期不意的灭了周瑜那厮吧。”
张飞一言,众人皆是脸色微变,就连方绍也是为之动容。
方绍不是为张飞的怒而震动,而是他所说的“偷袭吴营”之策。眼下刘备军虽少,但因周瑜毫无顾忌,故而一直放松戒心,如果真如张飞之言,出其不意反戈一击周瑜中军,将其擒杀未尝没有可能。
只是,这其中侥幸的成份太多,而且就算杀了周瑜又如何,迫使其军溃散又如何,单以刘备一军,又当如何面面对北岸江陵城数万之众的曹仁,况且还有程普的一万人马,一直处于半独立于周瑜的指挥之外,又当如何以应。
张飞的计策,战术性很强,但于大局观却显然是不利的。
果然,不等诸葛亮言,刘备便先摇头道:“算了,吴人势大,那周瑜赤壁功成,耍些傲气也在所难免,翼德你那计策,眼下是痛快了,却只会将我等陷于更加不利的处境。”
张飞被刘备驳回,无话可说,只能一屁股坐下,歪着头生闷气。
刘备这时的气也消了,整个人也冷静下来,遂道:“军师,如今周瑜不许我取南四郡,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来回踱了一会,摇扇道:“依亮之见,既然周瑜说了让主公去与孙权商议,那主公就不妨派人前去游说孙权,若是孙权点头了,料那周瑜也不敢再反对。”
刘备却心怀疑惑,道:“孙家三代对荆州觊觎已久,如今南四郡无主,这么大一片土地,那孙权多半早就垂涎三尺,就怕派了人去游说,那孙权也不会拱手让我去取。”
诸葛亮自信的笑道:“主公不必担忧,眼下周瑜被阻在江陵城下,程普方任江夏太守,正忙着蚕食江夏江南地。而曹操败归,合肥方面有机可趁,周、普两个能独挡一面的统率皆在西面,合肥方向孙权必然亲往,这个时候,吴人很难再把手伸向南四郡。”
方绍也跟着补充道:“军师说得没错,何况荆州人与吴人世仇,南四郡虽兵微将寡,但若吴人来强攻,必然全力抵抗,所以吴人派的兵若少,多半是攻不下来的,但此时又无处去抽调更多的兵马。主公就不同了,主公乃刘表同宗,在荆州本就有人望,而且还可以打着大公子这面正统旗号,前去收四郡可说易如反掌。孙权与主公联合,就是想利用主公的这一点,所以他不可能想不到的。”
这师徒二人的分析,让刘备多了不少信心,他三思片刻,遂道:“好吧,就先派人去游说下孙权吧,此番看来又要劳烦军师辛苦一趟了。”
诸葛亮道:“亮辛苦倒谈不上,只是目下新收了不少荆州降兵,还待于收编,夏口刘琦那里,也有待于亮亲往使一些手段,恐怕一时抽不开身。”
外交方面,刘备一直有赖于诸葛亮,这时听他一说,便又犯了难,道:“军师确是抽不开身,那不知派谁前往合适。”
诸葛亮笑了一笑,羽扇指向方绍,道:“主公何须多想,眼下不正有一个最佳人选嘛。”
第九十七章 家务事
诸葛亮向刘备推荐了方绍,但方绍可清楚,去东吴游说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自家主公势单力薄,自己可是跟着要低声下气,看人家脸色行事。而遥想当初在柴桑遭那“霸姬”欺负,白坐了一场大牢的倒霉事可还是历历在目的。
于是,方绍忙道:“绍资浅才疏,岂敢当此大任。”
诸葛亮却道:“你就不要谦虚了,眼下正是主公用人之际,主公帐下这些幕僚,唯有你是跟着我曾出使过一次江东,你对孙权还有他的那些臣僚多少有些了解,目下我抽不开身,这一趟你不去谁去。”
诸葛亮话亦不错,确实,眼下除了自己,没人能更了解江东内部情况,方绍这下就不好推辞了。
那边刘备思索了一会,遂道:“好吧,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我就升中正你为从事中郎,全权代表我去见孙权,务必要说服他同意咱们去取南四郡。”
刘备把这副担子摞在了方绍身上,不管如何,好歹是人家信任器重你,此翻出使若能成功,也算是立下不小之功。
当下方绍也不敢再推脱,便道:“多谢主公提携信任,那绍就恭敬不如从命,此番出使江东,绍必全力以赴。”
方绍没有拍着胸脯打下保票,毕竟他对于自己玩弄外交的能力还不太清楚,此去江东成功与否,还是个未知数,话不要说太自信了,还当给自己留有足够的退路才是。
于是,在赤壁之战结束后的第五天,方绍起身东去前往柴桑,顺流而下,不出数日先行抵达夏口。因受了刘备之托,方绍此行途经夏口,尚须去向两位夫人报个平安。
早先赤壁之战前,因惧曹军之势,为了得到东吴的庇护,刘备便将大营安在了东吴境内的樊口。此时赤壁得胜,曹军的威胁解除,刘备立刻将留守的人马和家眷等调往了夏口,这也是为了减轻东吴方的钳制。
借着顺流顺风之势,船行飞快,北岸巍峨的夏口城就在眼前,此刻方绍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汉水与长江交汇处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
方绍站在船头,遥望这繁华之景,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就在两个月前,从长坂惊魂而来,未及入城便又向东撤往了樊口,那时,他还仅仅是不名一文的一个小小书佐。
而今,赤壁归来,他的身份已经由打杂的书佐升为了幕府中可以参与谋议的从事中郎,官职与跟随刘备出生入死十余年的孙乾、简雍等人相同,而他的年纪,才仅仅不到二十四岁。
虽然从事中郎也只是将军府下不起眼的一个文官,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从诸葛亮家的厨子摇身一变,成为能够为刘备出谋划策,在赤壁一役中声名雀起的后起之秀,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所以,当此时他回到夏口时,虽然不至于有衣锦还乡的荣耀,但心中小小的一点得意还是有的。
入得夏口城,方绍本待先去看望一下诸葛蓉的,但转念一想公事要紧,便先去了将军府上探望两位夫人。
当年刘备在樊城时,刘表好歹是家大业大,亲自下令给刘备兴建的左将军府,其富丽堂皇程度不亚于刘表自己的州牧府。
而如今这夏口城,在刘琦赴任之前,本就被东吴屠过一次城,城市几被毁去大半,刘琦自己的太守府也是草创,甚至还比不得小小县衙,所以分给刘备的这个新的左将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乍一看去也就是一户中等富裕的有钱人家普通宅第,方绍初一上门时还以为走错了门。
入得府中,方绍被引到一间简朴狭小的厅堂中等候,那两位夫人听闻是刘备派人回来了,自是惊喜不已,也不待方绍喝两口茶,便一齐出来相见,而那甘夫人怀中还抱着阿斗。
方绍一见两位夫人从后堂转出,忙是起身拱手一揖,口称:“绍见两位夫人。”
两位夫人也微微还礼,糜夫人亦盈盈笑道:“不必多礼,快坐吧,方从事,恭喜你荣升了。”
方绍上门之时自报过自己官职身份,难得糜夫人有心,记得这么清楚,方绍便是淡淡笑道:“都是为主公效力而已,谈不上什么荣升。对了,绍此番途经夏口,特奉了主公之命来向二位夫人报一个平安,主公他目下正在南郡地界,一切都安好,请两位夫人放心便是。但不知两位夫人和小公子一切安好否?”
两位夫人听说夫君平安,均是松了一口气,糜夫人道:“我们在这里有吃有住,能有什么事呢,倒是夫君他即已打败了曹操,怎的还不归来,却又去了那南郡作甚。”
刘备的两位夫人中,糜夫人是正妻,甘夫人虽诞下了阿斗,但身份为妾,故而一直都是糜夫人在说话,她只是在旁边哄阿斗边微笑着倾听二人说话。
女人家嘛,多半是想着丈夫守在身边,平平安安的就好,自不会想太多,方绍也赖得跟她们解释太多,只敷衍道:“此乃军机大事,绍也不好妄言,不过两位夫人莫要担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主公团聚了。”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哇的一声嚎叫,却是甘夫人怀中的阿斗不知怎么的就醒了,一睁眼就哇哇大哭个不停。
那俩女人一见孩子哭了,心思马上就飞到了那小子身上,把方绍就忘在了一边。
“阿斗莫哭,乖乖的睡啊。”
“阿斗怎么了,来,让大娘抱抱。”
糜夫人刚想接过阿斗来哄,甘夫人却胳膊往外一拐,挡住糜夫人伸过的手,道:“我来哄吧,就不劳姐姐了。”
甘夫人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让糜夫人接触阿斗,糜夫人一番好意被拒,当着方绍的面只得尴尬的笑了一笑。
“两位夫人间的关系,似乎是有些与先前不一样了。”
方绍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看着气氛有点尴尬,便随口道:“也许阿斗小公子是饿了也说不定。”
“有可能,那我就先去后堂喂一会阿斗,姐姐你与方从事慢慢说话。”甘夫人说着便起身而去,也不多跟糜夫人说一句话。
待那哭声渐渐远去时,堂中只剩下他二人,糜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方绍,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第九十八章 “宝刀”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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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知夫人的伤势如何了?”
糜夫人与甘夫人之间似有介蒂,但这也是刘备的家事,方绍一个外人自不好多管闲事,于是机敏的转移开了话题。
糜夫人亦从刚才的尴尬中逃离了出来,脸上浮现出些许欣慰,道:“难得你还记挂,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每逢阴天肩膀就会隐隐作痛,想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方绍道:“这多半是当时伤到了骨胳,大夫又没能根治好才落下的后遗症,这事夫人不可小视,还是再请几位名医好好调养治调治吧。”
糜夫人叹了一声:“能逃得一条命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小小痛疼又算得了什么。说起这事,那日走得匆匆,后来又难得有机会向你当面道谢这救命之恩,中正你莫要怪我才是。”
方绍忙道:“这是绍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只要夫人无事就好。”
“唉——这么多人,也只有你是真正为我着想。”
糜夫人的精神显得很是萎靡不振,神情言语间尽是伤感。
方绍沉默了片刻,环视四下见无他人,便低声道:“夫人这般伤怀,莫非是与甘夫人相处不洽。”
糜夫人摇头苦笑:“这也怪不得我,当初在长坂坡时,是我偏要替妹妹去抱阿斗,结果才险些让阿斗跟着我一块遭遇不测。夫君他奔波这么多年,难得有了这么一点骨血,却差点因我而失,夫君他大度不说便罢,妹妹他身为阿斗亲生母亲,对我怀有埋怨之气也情有可原。”
原来如此,果然不出所料。
方绍宽慰道:“长坂坡之事,就连主公也险遭不测,又何况是夫人和小公子,那都是难以预测之事,夫人能够保全小公子已是有功于主公,又何须这般自责。”
糜夫人又唉了声,道:“兄长也这般劝过我,我也想这般安慰自己。可是近些日来,妹妹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现在甚至都不让我去碰阿斗一下,好像生怕我手里拿的是刀子,会伤到阿斗似的。夫君好像对我也冷淡了许多,前几次派人回来时候,都只给妹妹带些把玩的东西,却像把我忘了似的……”
方绍听着糜夫人的诉苦,基本算是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大致上是因为阿斗遇险之事,甘夫人对糜夫人心怀不满,而刘备估计又因甘夫人枕边风的原因,进而对糜夫人开始有些冷淡。
不过这也难怪了,按照古人的年齿结构,老备已经是正经的老年人,混了一辈子,老婆丢了多少次,子女夭折了多少个,到了这个生育能力差不多快要丧失的年龄得了个儿子,而且还是唯一一个儿子,换成是谁都会当作宝贵供着,却不想差点就没了,一场惊魂之后,难免会有这样的反应。
虽说糜夫人是正妻,背后又有对刘备起家有极大支持的徐州糜氏一族撑腰,但眼下刘备寄居荆州这么多年,糜氏一族的重要性已完全被荆襄士族所取代,况且在这个母以子贵的时代,甘夫人作为刘备唯一亲生骨血的母亲,不管是其有心还是无意,自然也有足够的资本同糜夫人这个正妻较一把劲。
当然,这也许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判断罢了,方绍虽然能分析到这一步,但却并不以为然,因为他依稀记得,甘夫人在不久的将来将因病而逝,糜夫人真正的对手并非是她。
方绍本来没想这么多的,但经糜夫人这么一唠叨,不由自主的就分析了这许多,脑子里面忽然涌上一个念想:“不管现在不是将来,糜夫人这里总归对我是有些帮助的,如果能让她的地位更牢靠些,不至于因为将来的变化而失势,这对我而言,岂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想到这里,方绍觉得有必要帮糜夫人一把,他眼睛转了几转,嘴角微扬起一抹笑,道:“其实夫人若想改善现下的处境,倒也并非没有办法。”
糜夫人神色一变,花容顿时绽开笑意,急切道:“中正你有何良策,就快教教我吧。”
方绍自然不好明言了,便用手指蘸了些茶水,于地板上写了四个字,“母以子贵”。
两人相距较近,糜夫人自然瞧得清楚,她虽多愁善感,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很快就琢磨出方绍的意思,不就是说让她给刘备也生个儿子嘛。
糜夫人刚有起色的面色又沉了下去,而且还带着为难之色,小声道:“这我也想过,可是夫君他,他……”
糜夫人后边的话没能说出口,且她面色忽然变得绯红,似乎后边是些不雅之词,难于出口一般。
方绍不知她在为难些什么,便道:“这可是绍能为夫人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糜夫人一脸的难为情,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方是轻咬贝齿,也用纤指了些水,在地板上也写了一行字。
方绍侧目细瞧半天,差点就笑出声来,原来糜夫人写的这行字是这样的:我也不是没试过,只是大夫说夫君年势已高,精力大减,能生出阿斗已属万幸,你那法子虽好,可是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啊。
方绍想笑的原因,一是糜夫人跟一个外人偷说自己的老公性功能不怎么样了,心中的难为情可想而知。
这二嘛,则是自嘲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呢,虽说刘备名义上只有糜、甘一妻一妾,但私下里也养着几位歌伎之类连地位都没有的小小妾,生不出儿子,怎么着也怪不到女人们不行上吧。
再说了,刘备在荆襄一呆就是七八年,这些年又不用奔波,整天都守着老婆小妾,这么多年的时间却只制造了阿斗这么一个骨血,这成功率也太低了点。
所以,经糜夫人这么一说,方绍自己再这么一琢磨,得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年势已高的刘备,确实功能不行了。
“看来不是刀鞘的问题,是宝刀生绣了,怪不得难擦出火花,这就有点不好办了啊。”
第九十九章 绝代名医
刘备的生育能力虽然不如曹操那么强,几十个姬妾,儿子多如牛毛,但方绍依稀记得,历史上刘备的儿子并不止刘禅一人。
这也就是说,此刻的刘备并未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要时机得当再加上点运气,再生几个也不成问题。
只是,该怎么和糜夫人说呢,总不能直白的跟她说:放心,只要多搞几回,量变产生质变嘛……
方绍边思索边随口道:“这个嘛,主公平素辛苦,也确实难为他了,不如找些名医,好好调养调养。”
糜夫人叹道:“你说的又不是没试过,早在新野之时就暗中请过不少好大夫,开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只是一直也不见有太多起色,每月之中,能有那么一次就不错了。”
他二人现下也不用水来写了,只是说来说去,都把关键部分不太雅的地方省略掉,叫外人听来,十有**有云里雾里。
提及大夫,方绍忽然眼睛一亮,道:“说起名医,绍倒是知道一位,此人姓华名佗,乃是不世出的名医,若是能请得他来的话,这事就有希望。”
糜夫人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便是欠起身子,急切的问道:“不知这位华大夫现在何处,我即刻派人备重金去请他。”
方绍一怔,细细一想,这华佗有济世之心,平素深入民间治病救人,向来是居无定所,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又在哪里云游,想去寻他只怕是万难。
方绍又思索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一人,便是笑道:“华佗云游四方,恐怕夫人难寻访。绍还知道一人,此人姓张名机,字仲景,亦是当世难得的名医,据绍所闻,此人目下多半是在岭南一带闭目著书,夫人不妨寻求此人相助。”
方绍知汉末有“建安三神医”的名号,这张仲景与华佗俱在其中,至于另一位是谁都记不住了。张仲景早年曾做过长沙太守,后来据传忍受不了官场风气,就辞官去岭南闭门修他的《伤寒杂病论》,至于糜夫人能不能找到,那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糜夫人微微点头,面色仍是惆怅不已,只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试着寻访下此人了。中正,多谢你了。”
他虽与糜夫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到底双方身份不同,方绍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当下也不便再逗留,便道:“夫人客气了,绍还有重任在身,就不打扰夫人了,先辞了。”
“这就走吗?”糜夫人来了这么一句,跟着站了起来。
方绍笑了笑,道:“是啊,得走了,改天再来探望夫人吧。”
糜夫人低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你且稍等片刻,我有东西给你。”
糜夫人踩着小碎步匆匆而去,方绍却心中好奇,不知她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
过不多时,糜夫人又从屏后转入,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手上捧着的乃是一件陈旧的衣衫,方绍乍一看觉得怎么就有点眼熟呢。
糜夫人将那衣衫递上,道:“这衣衫我帮你洗过了,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奉还,所以一直替你收着,你拿回去吧。”
方绍本能的接过来,看了几眼,忽然间方才想起,这不就当初长坂坡逃难时自己穿的那件么,后来因为糜夫人受了风寒,故而就给了她保暖,直到汉津渡遇水军获救之时,一直都在她那里。
这件事方绍也早就不记得了,不就是一件衣衫么,自己当时也没太在意,估计她随手就扔了,却没想到她一直留到现在。
“这个……真是,真是谢过夫人了。”方绍稍有点感动,随意翻了几下,见有几处破损处还都用针线细细缝过,“这衣衫,夫人还缝过?”
糜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瞧着这衣衫破损了几处,本是想送还一件新的给你,但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只怕有些唐突,所以就随便缝了几针,你看还能穿不能穿。”
“能穿,当然能穿了,夫人的手艺很好。”
方绍将那衣衫收了起来,面对着糜夫,不由得也笑了,笑的很自然,仿佛站在身前的并非领导的夫人,而只是一位共过患难的朋友。
静看了她片刻,方绍暗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夫人保重,绍去了。”
说罢他便不再犹豫,转身大步从容而去。
糜夫人送他到门边,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廊弯角,不禁是摇头轻叹。
离开左将军府后,方绍直奔诸葛亮府上,这一处位于城南的小院落中,安置着黄月英和诸葛老夫人一家。
方绍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上下,当方绍还没来得及走进大堂见过黄月英和老夫人时,诸葛蓉便如欢快的燕子一般飞入他的怀中。
“方绍,你才舍得回来么。”怀中的诸葛蓉明明是笑得如盛开的花朵一般,但言语中却偏要带上几分埋怨。
刚从血与火中的战场抽身,此刻便已怀抱美玉,那一刻,方绍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呆呆的,只将诸葛蓉抱得更紧了些。
“还不松手,被旁人看到了。”诸葛蓉用力挣开了他的臂弯,一张俏脸尽是红晕,不知是羞还是嗔。
方绍回过神来,却是嘿嘿一笑,道:“这话说的,明明是你先抱的我嘛,说得好像是我先使坏似的。”
诸葛蓉被方绍的戏语弄得愈加不好意思,伸手在她臂上戳了一把,嘟着小嘴道:“还说,就是你坏,就是你坏。”
方绍故作痛苦之状,假意求饶:“好好好,是我错了还不行么。”
诸葛蓉才作罢,初见时的含羞渐淡了,便是携起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的别人打仗回来,都是瘦了一圈,我怎觉得你反而是胖了些。”
方绍倒也不是胖,只是比原来更健壮了些,他的原则是什么时候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所以即使身在前线,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给自己不时的改善下伙食。
“什么时胖了,明明是健壮了,你瞧我这手臂,是不是结实了很多,不信你摸。”
方绍说着坏笑着把诸葛蓉的手强行拉向自己的手臂,诸葛蓉明知他是在使坏,但只假作挣扎了几下,纤纤玉手儿还是欲拒还休的在他手臂上抚摸起来。
二人正在那亲昵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不满的轻咳声。
第一百章 重任在身
诸葛蓉吓了一跳,急将手缩回。
二人回头一瞧,却见诸葛老夫人和黄月英正站在后面盯着他们看呢。诸葛老夫人脸上尽是不悦,而搀扶着她的黄月英则是一脸的笑眯眯。
诸葛蓉脸畔顿生绯红,但表面上却不慌不忙,故作从容的走将上去,也将母亲扶住,笑道:“母亲,你怎么也出来了。”
诸葛老夫人在她手上轻轻一拍,佯装愠色,教训道:“我就知道你又会没羞没臊,我能不出来看着你么。”
“谁没羞没臊了,母亲你乱说什么。”诸葛蓉低着头抱怨道。
这时,方绍却是一身的从容,上前拱手一礼,淡淡道:“绍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
从前方绍只是诸葛亮的厨子,但现下不出半年,摇身一变已是左将军府中从事中郎,已从一介草民变为了官职在身的士吏,尽管他从前就没自卑过,但这个时候身份的变化,却也让他在诸葛老夫人面前更多了几分底气。
诸葛夫人也微微还礼,道:“你来啦,外面冷,别站着了,一起进屋说话吧。”
诸葛夫人的言辞与态度,与先前的冷淡已是截然相反,也不知是她无奈的接受了这个小厨子要成为他女婿的事实,还是对方绍身份提高才有的这样变化。
几人一起入内,分主次坐下,方绍便道:“先生托我给老夫人和夫人带个口信,他现下一切都安好,请你们务必保重自己身体,不必记挂于他。”
“好好好,阿亮没事就好。”诸葛夫人闻言欣慰,不住的点着头。
黄月英亦是松了口气,笑道:“中正呀,听说你这回在赤壁一战立了不少的功劳,难怪这么快就被主公提拔为从事啊,真真是年少有为。”
方绍却淡然一笑,自谦道:“夫人过奖了,绍只不过是略出了几条计策而已,都是先生教导有方之故,不足挂齿也。”
两位夫人还未再言,那边诸葛蓉抢着道:“你就不用谦虚了,我可听说,那周瑜火烧赤壁,靠的就是你想出来的火攻计、连环计什么的,大家都夸你是神机妙算呢。”
看来这八卦传得还真是快,赤壁之战才结束不久,这边消息就传到了夏口,诸葛蓉打听得倒也详细,想来她是有心了。
那诸葛老夫人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听到这些大事,这时听那姑嫂二人将方绍说得这般厉害,不禁是又疑又惊,忙道:“方绍,莫非真有此等事不成?”
方绍一派坦然,轻咳了几下,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半晌才道:“老夫人既然问起,绍也不敢隐瞒,绍的确给周瑜出了不少计策,但大的方略,都是主公和先生拿的主意,夫人和小姐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方绍既承认了自己的功劳,同时也把诸葛亮摆在了更高的一个战略境界,算是皆大欢喜,那黄月英听了自然高兴,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却道:“你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姑母呀,看来主公和夫君他没看错,中正他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方绍现在是看出来了,他这姑嫂一唱一合的把自己秀了一通,无非是想为他在老夫人面前树立高大的英雄形象,但见那老太太还是一张容嬷嬷似的脸,不知对他的印象是否真有改观。
诸葛老夫人沉顿了半晌,也跟着方绍咳了几下,道:“那个,中正啊,你也辛苦了,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阿英,让厨房多做些好的,给中正补一补身子。”
老夫人这几句话一出口,那俩姑嫂喜形于色,而方绍则暗觉得意,心想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方绍却道:“多谢老夫人关心,只是绍此番还受了主公重托,出使江东商谈要事,呆会就要赶着上路了。”
诸葛蓉一怔,忙道:“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好歹也多留几天啊。”
方绍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刻都耽搁不得。绍口信已带到,看到夫人和小姐一切安心,绍也就心安了,事不宜迟,绍这就告辞了。”
方绍起身拜别,诸葛蓉也没办法,只好跟着要送他出门,却被诸葛老夫人暗中扯住,老太太脸上总算露出点笑,道:“公事要紧,那我们也就不留你了,你自己保重,早去早回吧。”
“哼,还怕我占你女儿便宜么,早晚不都是我的人么……”
方绍心下对老夫人有所不屑,但也没得办法,只好看了诸葛蓉一眼,给了她一个笑容,然后便转身而去。
相见匆匆,别亦匆匆,人生的聚散离合,本就如那天上的云儿,飘忽无定的,此刻,诸葛蓉眼瞧着那一袭修长的身姿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中不禁浮现出几许淡淡的伤感。
方绍只在夏口匆匆逗留了一上午,当天便又乘船顺江而去,直奔东吴柴桑而去。
两个月前,作为诸葛亮的跟班,方绍出使过柴桑,两个月之后,作为刘备的外交代表,方绍再一次前往柴桑,物是人亦是,但心态却已截然不同。
一路而去的这几天当中,方绍一直在思考着如何顺利的完成刘备交待给他的使命。
尽管之前已经分析了很多,但孙权可以选择的余地还很多,比如,他可以将南四郡暂时放下,自己不去攻,也不容许刘备去攻,待抽出空之时再去不迟。
同样,他还可以借刘备之手去取,但夺下四郡之后,却只把南边两个郡划给刘备,自己占有南岸两郡,这样一来,便彻底的把刘备封在南方。
他还可以……
总之这一场谈判并非如诸葛亮事先分析的那般容易,又或许以诸葛亮的外交手段很轻松,但在方绍自己看来,却是颇俱难度。
就这般翻来覆去一路思索,这日午时,柴桑城已近在眼前。
方绍走出船舱,立于船头遥望柴桑,想想孙权和他那帮如张昭等狡猾的臣僚们就头疼,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见了孙权那小子,到底该用什么策略来说服他呢,不好办啊。”
正思索间,一个浪头打来,船身颠簸不稳,方绍跟着晃了几晃。
这一晃不要紧,他的脑海里猛然间晃出一个念头,眉宇间,不禁浮现出几许诡异的笑容。
“嘿嘿,就这么办!”
第一百零一章 大赞特赞
方绍以刘备使者的身份,从容的进入了柴桑城。
入住驿馆的当天,方绍打听到孙权此时幸好还在柴桑,也许是合肥方面虽然兵力空虚,但孙权方面的兵力也捉襟见肘,所以必须等到征讨吴郡等地山越人叛乱的军队回来之后,方能有所行动。
事不宜迟,于是方绍当天就要求面见孙权,或许是赤壁之战后,孙权在荆州的利益分配上也急待于同刘备商议,于是当天晚上,孙权便也迫不及待的在吴侯府召见了方绍。
一入政事堂,方绍一眼便瞧见了座上那碧眼紫髯的孙权,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孙权本人,果然和书中以及诸葛亮描述的一样,心中便想:“真是很像个洋鬼子啊,孙坚怎么就把他生成这样了,莫非基因突变不成,还是有人给他戴了帽子?”
他心中拿孙权开着涮,面子上却恭敬有礼,几步上前,躬身一礼:“左将军麾下从事中郎方绍拜见孙将军。”
孙权亦是起身还礼,和蔼说道:“方从事免礼,一路辛苦了,来人啊,上茶。”
双方分宾主落定,孙权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绍,暗忖:“我曾听子敬来信,说是刘备手下有个叫方绍的人,颇有一番谋略,赤壁一战曾多有献策,今日一见,想不到还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嗯,刘备手下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方绍瞅见孙权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同寻常,估莫着多半是听说过自己的一些事迹,当下却只作不知,浅饮了几口茶后,道:“赤壁一战,我联军大败曹贼,实乃可喜可贺,绍谨代表我家刘使君与孙将军共庆此番合作成功。”
孙权呵呵一笑,抚须道:“刘使君骁勇善战,此番赤壁之战,想必亦是斩获颇多吧。”
孙权这话说得就比周瑜隐晦客气的多了,但其中仍暗含着讽刺刘备无所作为,只顾着抢夺战利品之事。
方绍知道,孙权这是开始在计算功劳了,计算完之后,自然就是论功分配战后的利益。
方绍的神色反而更加坦然,道:“此将赤壁之战之所以能够功成,其实全赖两家默契合作,比如关将军以水军堵绝了汉水水道,阻止了襄阳曹军的南下之路,为周都督扫清了后顾之忧。后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左将军又动帐下诸人群策群力,为周都督献上了火攻、连环之计。再到乌林一役,左将军更是身先士卒,与周都督共同追击曹贼。我联盟合作如此默契,曹贼岂有不败之理。”
这个时候方绍知道不能再假谦虚,便是洋洋洒洒的将刘备的所有功劳都带着夸张成份的说了一通,言下之意自然是想对孙权说:“看到了吧,别看你出的兵马多,但若是离开了我方的协助,你根本没机会打赢曹操,呆会分地盘的时候,你可别想占我们便宜啊。
孙权岂不知方绍的意思,而据他安插在前线的耳目所回报的消息,又岂会让他分不清方绍几分是真,几分是夸大。
况且,双方正值联盟的蜜月期,孙权本就不打算把刘备那份蛋糕也吞了,只不过,这蜜月是新马泰七日游,还是就近找个农家乐,那还得他孙权说了算。
于是,他微微而笑,并没有推翻方绍之词,却道:“刘使君都能这般出力,我前线将士想必更加卖力,要不然以曹贼之众,又岂会被一击则溃呢。”
孙权这是在强调己方功劳的主要性了。
赤壁之战谁立的功多是很显然的,方绍压根就没打算,也不敢去推翻吴军作为主要贡献者的地位。
他听得孙权此言,便顺势道:“这是自然了,绍身在赤壁,可是亲眼目睹了整个作战过程啊。要说功劳最大之人,那还得说是周都督,周都督那才叫神武明断,贵军上下哪个不是对他心服口服的,就连我家主公也是极为敬佩,若不是有周都督的指挥,就算咱们用尽计谋,只怕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啊。”
方绍不惜口水的对周瑜大赞特赞,那孙权听了微微而笑,淡淡道:“孤的眼光果然没错,此战公谨他确实是功不可没。”
孙权潜台词当然是在说,无论周瑜多有能耐,那先也得是我孙权有用人的眼光,要说最大的功劳么,还得是我孙权。
方绍故作不知,接着又道:“这赤壁一战,周都督算是扬名天下了,就连程老都督对他那也是倾心信服。大都督说了,有他在,孙将军尽管放心,他要先打下南郡,再去取了南四郡,到时荆州大半都在他掌握之中,再为孙将军扫平天下便指日可待了。”
方绍做了半天的铺垫,终于转到了南四郡上面,不过这仍然只是铺垫,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孙权面前营造出周瑜“功高盖主”的气势。
这就是方绍想出来的计策,以周瑜的性格,他当然是不会允许刘备来占他的便宜的,所以,只有利用孙权的疑心和江东内部的矛盾,让孙权认为必须对周瑜进行一定的钳制,刘备方才能从中渔利。
方绍这轮翻的华丽轰炸开始起了作用,尤其后边一段话,孙权听了目光中明显闪过一抹忧色,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很多,道:“公瑾风流儒雅,才华横溢,众人信服也是情理之中啊。”
方绍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以周都督之能,拿下南郡再取南四郡自然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目下江陵尚有曹仁军三万之众,那曹仁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周都督若想强攻下江陵,只怕还得费些时间。而程老都督目下正安抚南江夏,怕也抽不开身,至于孙将军,原本是可以亲自出马去取南四郡的,但绍来之前听说合肥方面兵力空虚,孙将军有亲往的意思。算来算去,都很难抽身,可是这南四郡留着不取,始终也是个威胁,这还真是不太好办呢。”
孙权现在明白了,原来此人这番前来,乃是刘备想去取南四郡啊,不过他分析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孙权嘴角微扬,道:“难得刘使君为孤考虑的这般周全,想必刘使君也为孤想好了应对之策。”
孙权都这样说了,方绍再拐弯抹角也没意思,当下呵呵一笑,道:“贵我两家既是联盟,那自然是不分彼此了,我家主公是想反正将军现在也调不出多余的人马,与其如此,不妨由我家主公代将军去取,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走动关系
方绍铺垫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尽量让孙权听起来,认为刘备并不是憋着劲跟他抢地盘,只是在他无法抽身之时代劳而已。
孙权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稍顿了一会方道:“难得刘使君这般有心了,只是刘使君兵微将寡,孤只怕他想帮孤这个忙,那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方绍不以为然,道:“将军此言差矣,我家主公步军虽少,但有关将军一支水军精兵在,纵横湘水自不是问题,更何况我家主公久居荆州,素有人望,收取南四郡传檄而定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方绍把孙权的利害分析了个通透,又把己方优势,特别是关羽的那支水军突出强调了一番,话到此时,孙权便有点不太好回答了。
他眉头只微微一皱,忽然间眉开眼笑,呵呵笑道:“方从事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一路也辛苦了,这些事咱们慢慢再谈也不迟,时候不早,从事不若先回馆驿休息,孤已着人送上一些慰劳之礼,待从事休息好了,咱们再细细详谈。”
孙权这是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方绍也知这样的大事,孙权必得与那些幕僚们好好商议一番,谋求他立刻就做出回复显然是不现实的。
当下方绍也不多言,起身拱手道:“那绍就不讨扰将军了,绍先行告退。”
方绍出了政事厅,一路都是神色坦然淡定,直到他上了马车才长出一口气,心中感慨道:“今儿个表现总算还是顺利,那孙权也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也不知我这一番说辞能否让他认清利害关系。嗯,不能光等着他做决定,还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于是,回到馆驿休息了一晚后,次日天明,方绍便马不停蹄的在柴桑城中奔走,把张昭、步骘等东吴重臣的宅第跑了一个遍,所做无非是送送礼,表表刘备对他们的仰慕之心。
除此之外,方绍一个字也没提取南四郡之事,反而是在这些人面前,把当日跟孙权面前对周瑜大赞特赞之词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通。
方绍深知当初曹操南下之时,张昭这些江东文臣们多半主降,是周瑜的出面将他们压了下去,这些人心头对周瑜明上不言,但私下肯定是有看法的,而且估计他们对周瑜战胜曹操也是不抱希望的。
而眼下赤壁一战,周瑜名扬天下,他们心里多半也不是滋味,现下方绍又假作不知的把周瑜的功绩夸张的赞美炫耀一番,无疑是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当方绍把留在柴桑的东吴重臣拜访过一遍时,已经是四天之后了,孙权那边一直没有再召见他,估计还在热议当中。
方绍也不着急,反正西边江陵城坚,周瑜要打下来至少也得花个一年半载,而南四郡则不消数月可平,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这天傍晚,方绍拜访过顾雍府之后,又带着重礼前往周瑜府第拜访,虽说他此番江东之行,是带着暗算周瑜目的来的,但作为江东眼下最风光的英雄,又是在前线与刘备“默契”合作的“战友”,方绍既来柴桑,于情于理都没理由不去探望一下小乔夫人,否则单单冷落了人家,反而会让人对他有所怀疑。
入得周瑜府,小乔正在家中,她先前也识得方绍,对这个“见义勇为”的荆州青年颇有些好印象,一见他来,便忙是吩咐下人端茶倒水,很热闹好客的招待了他。
方绍叫跟班将几匹蜀锦奉上,道:“我家主公名仰夫人贤良淑德,此番绍来柴桑,特别吩咐了我奉上区区薄礼,以表对夫人的敬仰之心。”
小乔将那礼物往外推了下,淡淡笑道:“刘皇叔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罢了。夫君他不在家,这般厚礼,万不敢受。”
方绍又将礼物往她那边推了回去,笑道:“我家主公说了,他与周都督并肩而战,出生入死,已是情同手足。这几匹蜀锦乃是他重金从西川所购,并非是为礼尚往来,只为聊表一番兄情之情罢了。”
刘备如果听到方绍这话估计也要苦笑了,他是跟周瑜并肩而战了,但那都是强扭的瓜,你不情我不愿的,双方彼此间多有猜忌,如果说这样都能称之为兄弟的话,那当年厚待过刘备的曹操就该是他双胞胎兄弟了。
只是,周瑜身在前线,当然没有时间跟小乔说这些事,而小乔平素守在家里,于外面的八卦也赖得去打听,故而方绍这一番情意拳拳的话,不由得打动了她。
小乔便想自家丈夫与刘皇叔正在共事,人家这般有心意,自己若是断然拒绝了,岂非破坏了丈夫与人家的关系,当下又推脱了一会,便彬彬有礼道:“既然刘皇叔有这般心意,那我只好先代夫君他收下来,请方从事代为谢过刘皇叔。”
方绍暗松了口气,礼也送了,人也看了,看看时间不早,当下便起身告辞。
小乔挽留道:“现下已过了用晚饭之时,方从事不如就留下来吧,我这就叫下人去备下便宴招待方从事。”
方绍忙道:“绍岂敢讨扰,还是不必了。”
小乔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身在前线,夫君的近况必是十分清楚,他许久未归家,我也正想顺便向方从事了解一下他的近况呢。”
方绍沉顿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乔满意一笑,道:“那方从事就且坐片刻,或是随意四处走走,待便宴备好时我再来招呼从事。”
“夫人请自便,不用管我。”
小乔便是去了,方绍一个人干坐着无聊,便四下游赏周瑜府宅。穿过几条廊沿,转过几处假山石亭,忽闻几行柳林之后,隐隐听到叫嚣撕扯之声。
方绍心下好奇,便穿过林子想去看个究竟,翻过几颗粗树,原来却是到了周瑜家中自设的小校场,却见当中的空地上,围了一群身着红袄的女人,正自围观着当中两个女子角力。
方绍一见这情形,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举目细看,果然现那孙尚香也在其中。
“靠,谁会这么无聊带着一群女人摔跤,我就知道肯定是她。小乔怎么不早跟我说她也在府中呢,算了,赶紧走人为妙。”
方绍拔腿就想溜,刚走几步,猛听身后有人喝道:“是哪个淫贼在偷窥,给我站住!”
第一百零三章 又是吃饱撑的
清脆而霸气的一声,方绍绝不会忘记,必是孙尚香无疑了。
他也算是倒霉,孙尚香无意间一瞟,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正鬼鬼祟祟的往林子里溜,自然是想也不想就大声喝斥。
“这妞霸道不讲理,落她手里不定又受什么委屈,三十六计溜为上策啊。”
方绍笃定主意,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头继续想溜。哪知迈出几步,只听嗖的一声,一物从后破空而来,贴着他的脸庞而过,正中跟着的那棵大树,竟然是一枝利箭。
方绍哪想到孙尚香反应这么快,却被这突然一箭吓出一身冷汗,便想这小贱人蛮不讲理的很,若再挪一步,下一箭必然就冲着他的身体来了,想到此节,方绍就不敢再动一步了。
身后孙尚香手持着短弓,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哼道:“淫贼,你倒是再跑啊,看看你的腿快还是本小姐的箭快。”
方绍尴尬了片刻,转念一想:又不是我的错我慌什么啊,这院子是人家周瑜的,我不过是随便逛逛撞见了你,凭什么就骂我淫贼了。
方绍定下心来,底气马上又足了,当下便是拂袖转身,徐步上前,笑呵呵道:“原来是小姐在此练武,绍只是路过此地而已,小姐莫要误会。”
“是你!”
当孙尚香看到方绍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意外之色,但随即便又被层层冰霜所取代,秀鼻一哼,瞪着他道:“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甚?”
方绍轻咳了几声,道:“绍奉了我主之命,前来柴桑与吴侯商议要事,顺便探视一下周夫人。周夫人盛情难却,绍只好留下来吃顿便饭。”
方绍本就生得仪表堂堂,这时言谈举止从容大方,颇有一番儒雅风流之势。周围那些女兵们有不少是当初亲眼目睹过方绍救下孙尚香的,这时近了一看,无不芳心为之所动,躲在孙尚香的身后,偷瞧着方绍,窃窃私语不止。
“瞧那方郎好生俊秀,比咱们江东美周郎也不差呀。”
“是呀,关键时他还有侠义之风,上次不就是他救了咱家小姐的么。”
“这么年轻就做了使臣,还跟咱们吴侯谈事,真真是俊杰之士呀。”
……
女兵们吱吱呀呀的议论,方绍心里边听着当然舒服了,但表面上却一派坦然自若。
不过,那孙尚香听着就不爽了,忽然间回头吼道:“都给我闭嘴!什么狗屁俊杰,不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用得着你们在这里浪么。”
女兵们被她这么一斥,当然是吓得不敢再吱声,但仍有人忍不住的偷瞄上方绍几眼。
孙尚香不堪入耳的评价让方绍顿为不悦,遂是冷笑道:“绍既不是俊杰,也不是狗屁,只是书生一个而已,不过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小姐的评价绍愧不敢当啊。”
方绍那句“绍既不是俊杰,也不是狗屁”一出口,那帮子女兵们忍不住被逗得乐出声来,孙尚香猛回头瞪了她们一眼,这帮女兵才强忍着把笑意憋了回去。
“这臭小子还敢还嘴!”
孙尚香略有些意外,如果换作平时,碰上这种敢顶撞她,尽管是婉转的顶撞的家伙,必然是一顿暴揍,但眼前这个人到底也算救过自己,直接用武力让他屈服的话,未免显得自己有点以怨报德。
孙尚香黑亮的眸子眨了几眨,心中便有了主意,遂是不屑道:“好啊,如果你想证明你不是狗屁,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那有种就过来跟我比试一把角力,你若能扳倒本小姐,我自然收回方才的话。”
又来这一出啊,看来这些傲慢的人,无论男女,总是吃饱了撑着的,没事就要跟别人比试。上次关平是这样,不过被自己略试巧手给折服了,这次又轮到孙尚香来自讨没趣,嘿嘿,有意思啊。
方绍没被她吓怕了,反而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道:“看来小姐喜欢比试啊,既然是比试,便会有输赢,既有输赢,那便当有个奖惩之分吧。”
孙尚香眼一瞪,怒道:“你还来劲了,敢跟本小姐讨价还价。”
方绍作失望之状,道:“绍岂敢呢,小姐说了算便是,反正这也是江东地界,当然是小姐做主了。”
方绍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她恃着主人的身份,仗势欺客。
“这小子不过是一书生,还敢和我叫板比角力,哼,分明是自讨苦吃。我就先让他三分,免得到时就算赢了也被他到处说我江东都是仗势欺人之辈。”
强烈的自信和对方绍武力极端的不屑,促使孙尚香决定做出大言不惭的让步,当下她冷笑一声,道:“好,免得你说我胜之不武,咱们就先定下这奖惩,你若是输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叫三声‘我方绍是狗屁’。”
好端端一个俏佳人,偏生张口便是狗屁来狗屁去的,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
方绍强忍着笑,耐着性子道:“那若是小姐输了呢,是不是也要大叫三声‘我那什么是那什么’。”
在女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几分文雅的,方绍就比孙尚香要文明许多了,而且还有暗讽其出言粗俗之意。
孙尚香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听了方绍之言,也没多想,便道:“本小姐怎么会输,若是我输了,大不了拜你为师便是。”
先前关平是打赌要拜自己为兄,现下这孙尚香又赌拜自己为师,原本无聊的一件事,现在似乎变得有趣了一些。
方绍哈哈一笑:“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于是,女兵们呼哗一下退在四周,将中间的场地让了开来,孙尚香信步走到中间,腰身微屈,摆好角力的架势。
这所谓的角力,其实就是一种很古老的摔跤游戏,当此汉末之时,更是广泛的流传于军中,一方面权当游戏娱乐,别一方面也是锻炼力量的一种运动,各诸侯们都颇为提倡。
“等一下,我先要做一下热身运动。”
当孙尚香摆好架势时,方绍却在那里束袖子、压腿、扭腰,慢吞吞的做起了比试前的热身。
孙尚香费解的盯着他这“热身运动”,没多时就不耐烦了,嚷道:“你还有完没完,要是不敢的话就赶紧认输,别拖延时间。”
方绍又磨蹭了一会才走进场地,双腿分开,摆出了一副跟孙尚香不同的姿势,心中暗想:“老子六年的柔道可不是白练的,摔不过别人还摔不过你一个女流么。”
第一百零四章 小施惩戒
传说明代天启年间,有一位师出少林的武术高手陈元赟,东游扶桑,先后在名古屋等地传授正宗华夏拳术,并广收徒弟,其中有两位徒弟深得少林武术之真谛,自立门户之后,遂称为“日本中古柔术之祖”,而现代的柔道,正是由柔术展而来。
方绍早在高中时就曾业余学过柔道,后来到大学也没中断过,只是工作之后时间不多就难得再玩,所幸的是他工作不久后就穿越了,这一身的柔道功夫,算是还没忘干净。
方绍的水准,最多也就是五段黑带,对付高手当然不行了。
但偏偏孙尚香要与他比角力,这角力既是最原始的摔跤,技巧战术性尚不及现代柔道丰富,而方绍看孙尚香这年纪也不大,估计练习角力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综合比较之下,他的胜算还是相当大的,所以他才敢自信的接下这场挑战。
孙尚香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了,当比试开始之时,她瞬间就扭住了方绍手臂,顺势就往后猛力推去,想在一招之内就结束战斗。
如果先前方绍的胜算只有七成的话,那孙尚香这般大意的进攻,倾刻便将所有的胜算都拱手让给了他。
破绽已出,方绍毫无手软,身形一斜,左脚支撑,右脚一绊其腿,腰臀后抵,借着她的推力反身用力,只是扑嗵一声,孙尚香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被摔了个四仰八叉。
方绍潇洒的往后一退,来回扭了扭腰,喃喃道:“许久不练,腰肌还点硬啊。”
地面上的孙尚香整整躺了三秒钟才从惊骇中清醒,她一跃而起,脸上尽是羞怒之色,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怒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扭着腰的书生,心中不断响起一个声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被这臭小子摔倒,一定是我刚才用力过猛脚下没站稳才让他凑巧撞上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方绍想也想得到此刻孙尚香的心情,便是笑呵呵道:“小姐,承让了,不好意思,我赢了。”
孙尚香岂会这样就认输,她果断手一挥,叫道:“谁说你赢了,三局两胜你不知道么,我刚才只是脚下一滑让你捡了便宜,你别得意太早。”
孙尚香就跟三岁小姑娘剪刀石头布输了一样,很理直气壮的耍起了无聊的赖皮,这个时候她倒是有点女儿家味道了。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心不悔啊,那就别怪哥哥我不怜香惜玉了!
于是,方绍懒懒说道:“好吧,不过话说在前头,无论小姐输赢,只这一次了,呆会小姐可别小整出什么七局五胜,九局七胜来,那就恕绍不奉了,比试也就此作罢。”
孙尚香白了他一眼,不屑道:“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先胜了我再说吧。”
二人无话再说,各自又摆开了架势。
也许孙尚香是吸取了一点教训,这一次并没有全力急于进攻,而是双手推扯对方的同时谨守门户,以防上次那样被方绍一击而中。
孙尚香这么一稳下来,方绍反倒有点被动了,他没想到孙尚香一介女流,臂上的力道竟然比普通军汉还大,自己好几次在她重推之下,险些就站立不稳,若非脚上步法机敏,这会倒在地上的就该是他了。
两人这般扭推了半天,孙尚香已知这小子确实练过,而是所练的角力之法与自己还多有不同,这让她心中着实吃惊,便想今天自己真是有点小瞧这臭小子了,险些就丢了大脸。
与此同时,孙尚香也试探出方绍敏捷有余而力量不足,她找到了这个弱点,手上便不断的加力,以期用强横的力道,强行把方绍扳倒。
又斗了几个回合,方绍已是气喘颇重,而眼前这女人却仍生龙活虎,不禁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锻炼一下体力才是。不过也不能怪我啊,谁家的女人能有这么彪悍的体力啊。”
方绍心知再这般耗下去,不用孙尚香动手他自己就得累趴下了,此战若想取胜,必须得出奇招不可。
再缠斗了几下,方绍已有了主意。于是他便更表现出一副体力将近的样子,被孙尚香推了几下,似乎是腿下一软,不由的向前一个啷呛。
方绍卖出了破绽,孙尚香却信以为真,心中不禁大喜,双手急是探出,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准备顺势将他按趴下了。
岂知她手臂这么一出,腰部的空档就此腾出,方绍双足猛的一蹬,身子跟着向前急冲去,两臂一环,一下子就将孙尚香的腰给抱住,而他的脑袋,则是不偏不倚的抵在了她的两胸之间。
此刻方绍只为得胜,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而孙尚香则不但吃惊于自己中了对方的阴招,更被突如其来的袭胸吓了一跳。
无论她有多凶悍,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罢了,这时敏感的部分被男人触碰,本能的便涌上一阵羞意,脸上顿时感到好生滚烫,只是旁人只道她因费力而致脸色变红,故也一时没有觉察到她的情绪的变化。
只这么吃惊的一刹那,方绍便抓住了战机,一声低吼,腰上使力,猛的将孙尚香整个人扛了起来。
孙尚香力气大,但她的体重却很轻,方绍得以轻易将她举起。这时她身子离了地,再扑腾也无济于是,方绍随时都可以将她扔在地上。
“孙小姐,你还是认输吧,要不然我就只好无礼了。”
方绍并未急于把她摔地上,这倒并非是他怜香惜玉,只是肩上这女子到底是吴侯之妹,自己迫于无奈才跟她玩了一把无聊的角力游戏,这是胜负已定,面子也争到了,又何必执意要她难堪。
孙尚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输了,再耍赖皮,或者执意不认输,只会让自己输得更难看。
当下她只得不情愿叫道:“你快放我下来,好吧,我认输还不成么。”
方绍这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拆下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绍也是不得已,冒犯之处,还望小姐见谅。绍就不打扰小姐雅兴了,先行告辞。”
方绍也没打算让孙尚香认她为师,当即主动退避,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慢着!”
刚要回头,却被孙尚香又喝住,方绍回过头来,无奈道:“小姐还要怎样?”
孙尚香沉吟了半晌,咬着牙道:“我孙氏一族非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孙尚香即是输了,便会遵从事先的约定。从今天起,我就拜你为师。”
第一百零五章 风头盛也不好
“真是……言而有信啊……”
方绍不情愿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看来这位霸姬除了蛮横之外,总算还是能找到些优点的。
不过,她想守信,方绍还不愿意了,换成是谁摊上这样的徒弟,谁又能乐意呢。
于是方绍赶紧作受宠若惊状,摆着手道:“小姐大可不必如此,一场游戏而已,不必当真。”
孙尚香剑眉一横,昂道:“我说了要拜你为师就不能反悔,你也别臭美,我拜你为师,你就得把你那角力的技艺统统教给我,待我学成之后再将你击败,到时候你再反过来拜我为师。”
从没见过这样嚣张的徒弟,这样拜师的借口,也算是空前绝后了,亏她也说得出口。
方绍就有点郁闷了,这要是答应的话,以后还得教她柔道,教成之后还得被她反过来“欺师灭祖”,这般自讨苦吃的事,他才不会傻到答应了呢。
方绍便推辞道:“这个嘛,小姐武艺了得,绍方才所胜,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以绍这点本事,岂敢做小姐你的老师呢。”
眼见方绍推三阻四,孙尚香便被惹恼了,二话不说,从兵器架上蹭的拔出剑来,还没等方绍反应过来时,剑已架在了他的脖上,她冷冰冰威胁道:“你做还是不做,再婆婆妈妈我一剑劈死你。”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方绍实难想象出,这世上还有人会拿着剑来逼迫别人做自己的老师,而且这个人还是个长相俏丽的女子。
方绍这下没折了,只得故作淡定,干咳了几声,道:“小姐这般拳拳之心,绍看来也只有从命的份了,不过,这就是江东的待师之道吗?”
方绍指了指贴在脖间的剑,孙尚香见他答应了,这时才满意,将那剑往地上一丢,退后三步,拱手便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孙尚香一拜。”
她看起来是在行拜师之礼,但其实也就身子微屈了几下,而且言辞态度那个生硬啊。
方绍赶紧道:“小姐快快请起。”
他这二人一番折腾,只将周围女兵个个瞧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家小姐转眼间被这个书生击败,又转眼间竟然拜了人家为师,这要是传将出去,堂堂霸姬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啊。
而方绍站在一群女人堆里,心情正自有点尴尬之时,小乔夫人来了,她见此状,便是笑盈盈道:“倒是忘了告诉方从事,孙小姐也在我府上,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我说了。晚宴已好,大家一起来吧,方从事对孙小姐有救命之恩,你们也算有缘,正好一起叙叙旧。”
“谁跟他有缘,哼。”孙尚香拜了师,但却一点也不给他这老师面子,冷哼了一声,便是携着小乔一起先去。
“***,我就知道这趟出使江东不是什么好差事,果然没错啊。”
方绍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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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瑜府上进行着一场气氛诡异的晚宴时,孙权的吴侯府中,一场君臣的便宴也在进行。
参与者只有俩人,孙权和张昭。
孙权把对张昭的赞许与信任之词作为铺垫,酒过三巡之后,话锋稍稍一转,道:“此番赤壁一战,公瑾大败曹军,实为我江东扬眉吐气,不知子布怎么看?”
张昭抚着花白的胡子,小饮一口酒,道:“经此一战,数年之内曹操再无力侵我江东,公瑾他功不可没呀,主公当厚赏之。”
孙权笑道:“这个孤自然不会忘,不但是公瑾,随公瑾出战的诸将尽皆有赏。而子布你等随孤坐镇柴桑,参谋军事出谋划策,亦是有功,孤同样不会忘。”
张昭呵呵一笑,谦然道:“昭只不过是略尽人臣之责而已。”
俩人又喝了几杯,孙权便屏退左右,等四下无人之时,方道:“公瑾赤壁一战扬名,目下大军又正围江陵,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攻克,这之后的我军方略如何,不知子布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张昭已然猜到了孙权几分意图,但此刻却也不明言,便道:“既得南郡,那接下来自当收取江南四郡,如此则长江以南荆州尽为我得,之后再想方设法蚕食刘琦手里的北江夏,到时全据长江,再北上夺取襄樊,则我江南半壁江山可稳如磐石矣。”
孙权点头道:“子布之谋,深得孤心。但孤在想,公瑾夺得南郡之后,当由何人挂帅去取南四郡呢?”
张昭心中暗笑,但却仍装作不知其意,道:“程种谋坐镇南江夏,主公又要北顾合肥,公瑾以南郡为基,顺湘水南下取四郡易如反掌,只怕这事到时还要辛苦公瑾了。”
孙权嗯了一声,双指在下巴上摸了一下,道:“公瑾先有赤壁之胜,后夺南郡,若再能取下南四郡,这般功绩,堪比当年孤之先兄开拓江东之功啊,这般丰功伟绩,孤到时候还真不知拿什么来封赏他了。”
孙权这一番话,忌惮之意已是非常明显,张昭再装聋作哑也装不下去了,心下沉吟了半晌,默默道:“公瑾才华横溢,成就大功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性情高傲,昭只怕他居功太多,会图惹旁人嫉妒,到时反而不美。主公一向关怀下属,只怕还得从保护公瑾方面多多考虑一下。”
张昭不愧是老江湖,几句话之后,把孙权对周瑜的顾忌之心便转换成了对下属的“关怀保护”之心,真是红口白牙死能说活。
孙权这样一听心中就顺畅许多了,遂是叹道:“孤也是这么样的呀,公瑾乃是孤之爱将,孤岂能见他受旁人抵毁而不顾。所以前日刘备使者前来,说是刘备想替公瑾去取南四郡,孤从保护公瑾的角度来想,本是想答应的,但转念一想,赤壁之战,我江东出力最多,那刘备以区区之功,便想得南四郡千里之地,这般的话,咱们岂不是太吃亏了,所以孤一直犹豫不决啊。”
孙权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关键处。
方绍出使来的目的,这几日张昭岂又不知,这些天他在家中也权衡许久,其实在来见孙权之前,便早已有想法。
于是,听得孙权一番话后,张昭抚须故作沉思半天,才道:“其实让刘备去取南四郡,倒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