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内外之谋
第三百零一章内外之谋
方绍的话,令姜冏是又惊又喜。
方绍是什么人,那是自樊城之时就跟随刘备的老部下了,赤壁之战、借荆州、取益州、夺汉中、占陇西、伐关中,哪一次没有方绍的功劳。
同时,人家又是汉中王之萧何诸葛孔明的学生,在署理大司马府事的一干重臣中,地位仅次于诸葛亮与庞统,与法正、徐庶等人并立。不仅仅如此,人家对糜夫人和阿斗公子有救命之恩,汉中王集团第二号人物关羽的长子还是人家拜把子的兄弟……
如果罗列出来的话,方绍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头顶上竟然顶上了这么多的光环。
不过,于姜冏这样区区一名郡吏而言,方绍赏识他的儿子姜维,那就相当于忽然有一天,中央某位大员,突然对市里一名小局长的儿子大加青睐,声称要把他带在身边培养培养。
这算得上是天降之喜了,姜冏一时激动又兴奋,竟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方绍知他此刻必是受宠若惊,便是呵呵笑道:“姜功曹,怎么,莫非不舍得令郎啊。放心,我是去出使,不是去上战场,保证令郎毫无损的回来。”
姜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会呢,犬子能为方将军效力,那是莫大的荣幸,伯约,还不来拜谢方将军的器重之恩。”
姜维虽然年少有才,不过,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在郡里谋得一个小职,这多半也是沾了姜氏一族的光。
于他而言,郡吏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的目标远非屈居于小小的一个天水郡。只是,他给自己所规划的将来,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无非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争取能在父亲这个年纪时,远远越父亲的成就。
然而,对于很多人而言,机遇远比自身的努力要重要的多,姜维作梦也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不过,他却并非全无准备。
‘嗯,昨天见到这方将军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当着他的面显露一回呢,还好没打退膛鼓,没想到还真是管用,看来真是让我遇上伯乐了……’
姜维心中暗自庆幸,赶紧从人堆里挤了过来,上前对方绍恭敬一礼,感激却又不卑怯的说道:“能跟随方将军左右,维定是受益一生,维必鞍前马后,但凭方将军驱使。”
但凡是有点才能的人,都会有那么点小小的矜持,反而越是那种板桶之辈,越需要用奴颜婢膝的献媚来讨得上位者的欢心,姜维的不卑不亢,反倒是令方绍更加的欣赏他。
微微点头,表示了对他的赞赏之后,方绍便道:“我还急着赶路,伯约你就尽快收拾一下,我们午后之前就起程回汉中吧。”
姜维遂匆匆赶回家收拾行囊,与父母粗粗告别之后,便跟随着方绍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老家伙们都各有利益归属,方绍便有心多多提拔、拉拢,外加培养姜维这等后起之秀,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在这么做,如那糜威、关平、费袆等诸多后生人才,都是在他的推荐与提携之下,方才能迅的进入一线舞台,绽放自己的才华。
方绍知道,团聚在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才,终有一天会成为刘备集团的骨干力量,这对自己无疑是十分有利。
在天水郡短暂的逗留之后,方绍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汉中,几天之后,方绍顺利的抵达了南郑。回到南郑,方绍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便匆匆的赶去见诸葛亮。
在将关中之战的经过和现状详说了一遍后,诸葛亮不禁赞扬道:“你的那些事迹,我在南郑也是多有耳闻,计斩夏侯渊一战,实在是精彩啊。”
方绍忙自嘲道:“我在前线辅佐大王作战,充其量也不过是陈平之流,先生坐镇益州,不但要主持诸般政务,还要为前线调拨粮草,增补兵员,此等萧何之功,学生这点破事与先生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方绍在诸葛亮面前,一向是不敢居功,每每都要表现出学生不及老师的谦逊心态。
诸葛葛呵呵一笑,“中正,你也不用每次都这般谦逊了,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能有如今的成就,我这个做先生的,打心眼里也觉得脸上的光。你我师徒二人,你在外主军谋,我在内持政事,咱们师徒二人正是相辅相成,正好也合我心意呢。”
诸葛亮这回却与以往不同,前半段话点破了方绍的心思用意,不禁令方绍有点小尴尬。不过,诸葛亮的后半段话,却又令方绍放下了心。
诸葛亮的意思很明白,荆襄集团内部,他师徒二人的利益是一致。
诸葛亮为政务所累,无力染指于军事,而汉中王也有意让庞统来决议军机,卧龙凤雏一个主政,一个主军,这显然也是一种平衡与制约。不过,于诸葛亮而言,在军事方面缺乏足够的影响力,显然对巩固他荆襄集团领袖的地位是不利的,因此,他才更需要方绍更多的参与到前线军事的谋议中,也算是对自己在军事权力的一种补充。
依照方绍的猜测,诸葛亮八成就是这个意思了。
而有了诸葛亮的表态,方绍心里便更加安稳了许多,于是便将法正和庞统推荐他出使东吴之事,也告诉了诸葛亮。
诸葛亮听罢,不禁眉头微皱,“攻陷关陇之后,各郡太守什么的,多是法孝直提拔的关陇士人,现在他又想把你从关中挤走,看来他的老毛病是又犯了。不过,士元也赞同让你出使东吴,这倒有点奇怪了。”
方绍冷笑了声,暗示道:“先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士元军师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庞统先效命于孙权,不得重用,后又转投周瑜,暗中献谋,想促使周瑜造反自立,周瑜死后,才不得不转投刘备,可以说,庞统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
投机的目的,自然是冲着权力与名利而去。
先前汉中王地盘不大,力量弱小之时,无利可争,但眼下摊子越铺越大,地盘越打越多,官位越做越大,当可见的利益展到如今可观的地步时,庞统自然也就按捺不住了。
一山存着两只老虎,想要维持长久的友好共处,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诸葛亮被方绍一语点醒,沉默半晌方道:“现今这个时候,大王的大业未成,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凡事还需以大局为重。”
‘说得倒轻巧,被派出东吴的人可是我啊。’
方绍也不好明言,只是摇头轻叹了一声。
诸葛亮知他心中何意,便是笑道:“中正,你也不用担心此番出使东吴有去无回。你那位大舅哥你还不了解么,既然大王给了你‘诈割荆州’的护身符,利益当前,你就等着你那大舅哥好好的款待你吧。”
这个方绍当然清楚,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受差事,遂道:“这个学生我自会见机行事,这一趟我来见先生,一者汇报一下关中之事,二来也只是想给先生提个醒。”
诸葛亮点头道:“我明白,你无需担心。对了,这一趟你去东吴之前,路经荆州,最好先与云长支会一声,免得他误会。还有,路过樊口之时,最好与鲁子敬见一面,如果能说服他向吴侯进言,那就事半功倍了。”
方绍嘴角一扬,脸上流露出几分小小得意,“先生放心,我早有准备。”
在与诸葛亮一番私谈之后,方绍便回了趟家,见了两位夫人,抱了抱两个可爱的儿子,只在家中逗留了一晚,次日一大清早便即出。
当然,在从南郑离开之时,方绍还向诸葛亮借调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随行。
出得城外,途经小乔住的别院之时,方绍便令姜维等先行,而自己则在阿山几个心腹的陪同下,转由竹林小道前去看望小乔。
自前番一别,这一别便又是数月之久,方绍依稀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时,小乔的那场大病才刚刚痊愈不久,这时再见时,她的身体气色比未病之前都要好很多,看来张仲景不愧是一代名医,他的医术药方果然是高明之极。
见到方绍之后,小乔的脸上更是荣光焕,喜盈盈的将方绍迎进堂中,便将婢女屏退,亲自端茶奉水来服伺方绍。
“阿玉呢,怎的没见她人?”方绍好奇问道。
“这丫头一早就进城去了,说是要买绸料,要做新衣裳。”小乔说着奉上了一杯香茗。
方绍边饮边笑道:“阿玉她长大了,也懂得打扮了,这一晃多少年就过去了,日子还过得真快呀。”
“可不是嘛,古人说白驹过隙,果真是没错。”小乔亦是感叹,又问道:“对了,听说前线的仗打得特别惨烈,怎的你这个时候却回南郑了,不知这回要呆多久?”
方绍这才想起正事,忙道:“我此番是奉了王命要出使东吴,马上就要走。只是顺道来看望一下你,看看你是否有什么书信要让我捎往东吴?”
东吴,一个好遥远,却又那么熟悉的地方,离去多年,可曾还有什么可留蛮的吗。
小乔沉默了半晌,方道:“说来江东也没多少可牵挂的人,唯一念着的就是我那阿姐吧,那我就写一封书信,烦你替我带给她吧。”
小乔所提到的阿姐,自然就是孙策的遗懦,大乔夫人了。
第三百零二章 二号人物
第三百零二章二号人物
小乔叫人取来笔墨,当着方绍的面提笔作书。
她低眉专注于笔间,神色时有变化,显然是作书之时,想起了诸多的往事,心头的动荡不免显露于色。
这个时候,方绍才得以放肆的欣赏着眼前,这张风韵不减当年的脸。
他依稀想起了当年,柴桑城中,初见时的风华绝代,惊鸿落雁之容,时至如今,岁月走过,在那容颜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脚印。然而,经过了一场大病,在起死回生之后,那份成熟之美,却越的令人惊心动魄。
“写好了。”不知何时,小乔已将书信装好,递到了他眼前,待见到他那么直然的眼神之时,不禁低眉浅笑,有几分羞涩之意。
方绍“哦”了一声,从失神中回来,将那份信收入怀中,又沉顿了片刻,遂起身道:“我还要急着赶路,那就不多逗留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就走了么?”小乔抬头望向他,双眸之中流露着几分不舍。
那张脸上,分明显露着脉脉之意,方绍心头一动,忍不住抬起手来,在她脸庞轻轻一抚,淡淡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小乔的脸畔,顿时泛起飞霞,只觉脸上滚烫滚烫的,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拒绝方绍的亲昵之举,只是脸庞微微而动,轻轻蹭着那张宽厚而的手掌,感受着他掌心间的温度。
然后,他转身潇洒而去,留下的只有一缕残存的温度。
小乔怔怔的瞧着他走出堂外,忽然之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几步追出了堂外,一扑而上,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脸庞紧贴在他的背上,只是紧紧贴着,却不敢说一句话。
小乔的举动,多少让方绍感到有点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感动。于是,他便转过身来,将她拥入怀中。
寒风抚过,卷起淡衫青丝。
天空之中,似有什么晶莹之物飘然而落,一场雪,又不期而至了。
…………
顺汉水东下,四天之后,方绍的船抵达了荆州境内。
此时,关羽统帅的荆州军团,以及孟达统领的东三郡之军,正在西起南乡,中至淆阳,东至义阳的南阳一带与曹军对峙。
关羽的大本营设在荆州北部的新野,新野之北不出两百里即是淆阳。原本关羽的大军是逼城下寨的,但时近隆冬,后劲乏力之下,荆州军已退至淆阳以南百里。
方绍先顺汉水抵达襄阳,然后又转道淆水,去往新野以北的中军大营,在那里他见到了荆州军团的统帅关羽。
自汉中王以下,无论文武,只有关羽一人享受有“假节钺”的权力。
所谓之“节”,即代表皇帝的身份,凡持有节者,就代表皇帝亲临,可行使皇帝的某些权力。
当然,“节”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当世一般有四种。
其一为假节,和平时期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之人。
其二为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的人,战时可斩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
其三为使持节,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的官员。
最牛叉的就是这第四种假节钺了,他可以斩杀上边那三种“节将”。
这也就是说,关羽在汉中国的权力之大,以达到可以随意斩杀自汉中王以下的任何官员,包括诸葛亮、庞统等所有人在内。
理论上,关羽乃是汉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号头脑。
当年的董卓与曹操,在挟持汉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逼取假节钺的权力,当然,他们所取得的是汉朝的假节钺,而关羽这个仅仅只是诸侯国内的假节钺,理论上权力还是有大小之分的。
汉中王能将此等重要的权力授于关羽,对其信任与依重,由此可见一斑。
因是,方绍见着关羽之时,不得不拿出见汉中王的那份敬畏的态度,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关将军。”
“嗯,中正快快免礼吧。”关羽微微抬手,表现出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也与寻常人不同。待方绍坐定,他抚着美髯道:“中正,关中之战,你有勇有谋,我与荆州诸将听闻你的事迹,很是佩服呀。”
方绍忙道:“绍只是依着大王之命而行,微末之功,何足挂齿。”
关羽重枣般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又问道:“但不知你此番来荆州,所谓何事?”
方绍遂将出使东吴之事如实说来,又将诈割荆州之计透露,并表示虽然是诈割,但最南边的桂阳郡,多半还是不得不割出去的。
关羽一听,脸色顿是一沉,不满之情立时显于色,不悦道:“荆州尺寸之地,皆乃诸将浴血而得,就这般割与那孙权,岂非寒了众将士的心。”
方绍早料到关羽会有这表现,只得耐心解释道:“大王这也是情非得已,如今关中乏粮,曹操十几万大军始终不退,大王那边所受的压力非同一般,只有请得东吴出兵,方才有可能迫使曹操退兵,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做一些小小的牺牲了。”
关羽冷哼了一声,虽没说话,但不满的表情尚挂在脸上。
关羽的性情,似乎自上次襄樊之战,更加的倨傲了几分,对于汉中王的王命,竟然也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这等不满之情,方绍生中不禁暗生顾忌。
“关将军,其实你我都知道,灭了曹操之后,大王下一个扫荡的目标,必定就是东吴孙氏,桂阳郡就算割给了东吴,他们又能高兴几天呢。将来关将军率荆州之师,顺江东下,吴会之地尽为将军踏平,区区一个桂阳郡又何足道哉。”
关羽又焉是那不识大局之人,面子上泄了几分不爽,又被方绍这般一吹捧,心情便好了许多,遂是叹道:“关中之重,我岂又会不知,我也只是替荆州将士们说几句心里话而已。既然大王有命,那中正你此番出使,就依计而行便是了。”
关羽终于是松了口,方绍总算松了口气,当下又奉承了几句,便以重任在身为由,起身告辞。
关羽军务缠身,也没有留他,当方绍从关羽的军帐中出来时,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这位荆襄军团统帅的身上,始终是散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即使是如方绍这等城府极深的智谋之辈,与关羽相处之时,也总会感觉到不自在,这也是方绍不愿多逗留一刻的原因。
方绍辞了关羽,便率姜维一干随众出得大营,本欲南下去襄阳,再由汉水转向长江,但方一出营时,却瞧见关平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贤弟,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方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关平,便是策马上前,笑着向他打招呼。
关平瞧见是方绍到了,自是喜上眉头,当下便拍马赶上前来,身后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将也跟随而来。
“大哥,你怎么来荆州了,可真是想煞愚弟了呀。”关平言语之间,尽是热诚。
方绍呵呵一笑,“为兄也想念贤弟你呀,所以此番出使东吴,特地来看望贤弟,方才听说贤弟不在营中,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贤弟你这就回来了。贤弟啊,听说你跟随着关将军,屡立战功,大王亦常在我们面前夸赞你呢。”
关平搔着头,笑着自嘲道:“我这点功绩跟大哥你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什么时候要是能再跟大哥并肩而战就好了,小弟我也好仰仗大哥的鬼谋,好好立几件不世的奇功。”
关平这人虽然也有点暴脾气,但人却实成的很,听着他这一番恭维,方绍心里边亦是舒坦的紧。几番闲聊之后,他将目光移到了关平身后那员女将身上,这年芳十五六岁的少女,长相倒也俊秀可人,只是眉宇之间,总是流露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相仿的傲然之气,而这一身戎将打扮,不禁让方绍想起了当年的孙尚香。
“这位是……”
关平一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大哥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这是我家三妹银屏啊。银屏,还不快见过方大哥。”
“小妹见过方大哥。”那关银屏于马上拱手,微笑着问候一声,谈吐之间,颇有些锉锵之气。
方绍这才记起,原来她就是关羽的三女儿。只是方绍对关羽一向敬而远之,姓关的一家,除了关平之外,都交往不深,当初这关银屏也只是在她小时候匆匆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长成这般巾帼红颜了。
“原来是三小姐,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我差点都快认不出来了。”
方绍说话之间,不经意间现,身旁的姜维,正瞧着那关银屏呆呢。
‘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舞刀弄枪的女人家可不是好惹的啊,哥可是深有体会的……’
方绍轻咳了一声,提醒姜维莫要失礼,姜维旋即会意,这才赶紧把目光移开,神色间略有些不好意思。
那姓关的兄妹倒没有察觉,方绍看着随后而来的队伍,其中夹杂着不要曹军衣着的人,便问道:“贤弟,这些曹军都是哪里来的?”
关平得意道:“昨日我和三妹率军骚扰曹军粮道,正碰上一队从汝南而来的曹军粮队,顺势便劫了他们的粮,俘了一百多个小卒,我……”
话未说完,只见队伍中一阵嚣动,原来是一名曹军小卒打翻一员汉军,抢了马匹器械,正狂逃而去。
“小贼哪里逃”
方绍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姜维已是拍马而出,手舞着银枪急追而去。
第三百零三章 戏剧性的显摆
第三百零三章戏剧性的显摆
‘靠,不就是跑了一个俘虏么,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俘虏逃跑,姜维二话不出追了上去,方绍先是一怔,随即便恍悟,赶情姜维这是想在人家关三小姐面前表现一把呢。
关平也是吃了一惊,正欲派人去追,方绍却摆手止住,笑道:“一个俘虏小卒而已,由伯约出马就足够了。”
方绍是想给姜维一个表现的机会,而方绍开口,关平便喝止住了打算一同追出去的部下,转而问道:“大哥,不知此人是谁呀,看他那样子,身手还挺敏捷的。”
方绍笑道:“此人姓姜名维,字伯约,原是其父在天水郡做功曹,我路过天水时,瞧着这小子有些能耐,就征了他做我的副手,这回我正好想瞧睢他的武艺如何,贤弟你精通武艺,正好帮我参详参详。”
方绍这么一说,那关氏兄妹便耐下性子,看起了热闹。
那曹军小卒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但其敢在汉军大营边上夺骑伤人而逃,看来也有几分胆量。
不过,姜维的坐骑,乃是西凉上等的好马,更兼他出身陇西,自幼便精习骑术,所以这般追出,很快便后来居上,将那小卒拦住了去路。
“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啊,念你有几分胆量,若是下马求饶,便饶你一死,若是不……”
姜维本是想耍一阵威风的,但那小卒却知此时退缩,定是必死无疑,当下二话不说就挺枪拍马杀上了去。
‘我习武多年,还未杀过人呢,这回正好拿你来祭我的枪’
姜维雄心大作,当下舞枪便迎了上去。
两马相交之际,那小卒枪头一挑,直刺向姜维面门,姜维枪身一扫,欲要拨开对方的兵器,反攻而去。
岂不料,那小卒这刺来的一枪,竟是势大力沉,姜维心下一惊,只得用尽全力,方才拨开这一击,但转眼之间,对方一枪又顺势横扫而来,姜维急于马上做了个铁板桥,对方的枪头贴着自己的面门扫过,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一上手的两个回合,姜维竟是落了下风,这当然与姜维的轻敌有关,但那小卒竟也似暗藏着一身的武艺。姜维心中大怒,于是便振作精神,不敢再大意,使出浑身的解数,与那小卒斗了起来。
而这一斗,竟是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方绍本以为,就算姜维是初生牛犊,但依他的实力,几个回合将那小卒挑落于马当不在话下。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俩人竟然纠缠在一起,半天没分出胜负。
这一场面,倒是颇俱戏剧性。
身边的关平不由得惊叹道:“这个姜伯约当真是实得枪法之妙啊,依我之见,只怕能与子龙叔叔的枪法有得一拼了。”
而那关银屏却道:“这姜维的枪法虽说华丽精巧,但却有华而不实的之嫌,只怕还得再练个十几年,方能与子龙叔叔一比,倒是那个小卒的枪法,虽然看起来粗犷,但却沉稳扎实,依我之见,倒比这姜维要高明一筹。”
关家刀法虽然天下无双,但却需要极大的臂力,因是关银屏毕竟是女儿家,臂力不足,故而未能学家传刀法,却拜赵云为师,学了一身的好枪法。
相对哥哥关平而言,银屏算得上是用枪的行家,自是比关平要看得透彻。
听过这二人的一番评价,方绍心中暗自为姜维感慨:‘小子哎,原想着在人家姑娘面前显摆一把,结果碰上了个厉害的小角色,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方绍揣摸人的心思岂是寻常可比,此时此刻,姜维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又是心急,又是尴尬着呢。
‘怎么可能,这么一个小卒竟会有如此了得的枪法,我本想在关小姐面前露一手武艺,怎么会弄到这般地步,这般再耗下去,我的颜面该当何在啊……’
姜维心中焦虑,这般一分心,枪法上立时有所迟滞,那小卒立时瞅准了破绽,连攻数枪,只将姜维逼得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
关银屏碰上俩使枪的好手,这般精彩的交战,早就看得是手痒难耐,这时眼见姜维渐落下风,当即便是拍马舞枪而上,口中叫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袭红衣白马飞驰而出,转眼之间便加入了战团。
三个少年男女就这般战成一团,如此场景,方绍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禁兴致大起,双臂环抱胸前,津津有味的观战。而附近的这些战场,也皆这等奇景所吸引,也多围了上来看热闹。
关银屏师传子龙,其枪法岂是一般可比,实则不逊于姜维。本来那俩少年战得旗鼓相当,这时关银屏一加入战团,形势立刻便急转直下,转眼间,那小卒便被两条枪逼得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两人打一人,无耻”那小卒被逼无奈之下,不禁厉声喝斥。
姜维一听,忙是叫道:“关小姐,你且退下,我一人收拾这小贼足矣。”
“少啰嗦,再不拿下这小卒,我汉军威名何在。”关银屏无视姜维的话,手上一柄枪舞得更快,招招都指向那小卒要害。
二十招走过,那小卒四面破绽大开,只顾应对姜维之际,却被关银屏枪柄反手用力一磕,闷哼一声便栽倒于马下。
姜维见那小卒落马,心头又是解气又是恼火,银枪向下一刺,便要取其性命。这时,那关银屏却出人意料的将枪一拨,挡住了姜维的杀招。
姜维一怔,问道:“关小姐,这小贼伤人夺马想逃,为何阻止我杀他。”
关银屏哼了一声,“这厮是我的哥哥的俘虏,要杀要剐也由不得你做主。”
姜维想表现一番不成,此刻面对关银屏傲然之色,自觉不甚光彩,只好道:“小姐说得是。”
关银屏手一招,看热闹的士卒们才反应过来,几个人冲了上来,将那小卒五花大绑起来,拖至了方绍与关平近前。
关银屏策马而归,姜维则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
至关平近前,关银屏问道:“大哥,这个小卒是你抓的,你说杀不杀。”
关平也是要面子的样,这小卒当着自己的面,公然伤人夺马而逃,关平这脾气怎么受得了,当即手一挥,喝道:“这小贼是自寻死路,何需多问,来呀,将他拖走一刀斩了。”
关平一下令,士卒们便蜂拥而上,拖起那小卒便往刑场而去。
方绍暗观那小卒,却现此人虽死期近前眼前,但也只是一脸的沉重,不哭叫不求饶,一声不吭的任由汉军士卒将他拖走,似乎并无多少畏色。
‘堂堂一个小兵崽,临死之时也能这么沉得住气,而且还有一身的好武艺,嗯,看来定然不是平凡之辈,杀之可惜了。’
方绍颇为欣赏那小卒,爱才之心一起,便忙叫了一声:“且慢”
关平一怔,示意部下且慢动手,回头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吗?”
方绍轻咳了几声,笑道:“方今正是用人之时,我观这小子胆量不错,武艺也算了得,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何不将之收降,为我所用呢?”
关银屏也跟着道:“是啊,方大哥说得不错,这小子胆色和武艺都还过得去,若是能收入军中为我效力,也算是咱们替父亲收了一个人才。”
关银屏也主张不杀,这时姜维就听着不悦了,从旁道:“这小子今天敢夺马而逃,只怕今天他伪降了,明天又会如此,到时岂不便宜了他。”
方绍淡淡而笑,“两军交战,你死我活的,他身为降卒,在生死未卜之下选择逃跑,也是情有可愿。我看他在曹军也只是个小角色,我们若能厚待之,令其人尽其才,他焉能不倾心归附效忠。”
方绍这么说了,姜维便不敢再持反对意见。
关平听了他们这一番议论,便道:“既然大哥这么决定了,那愚弟自当听从。来啊,将他带回来,松了绑吧。”
刚被拖走的那小卒即又被带了回来,方绍亲自下马,为那小卒解了束缚。
那小卒先前不知方绍的身份,只知他必是汉军中的大官,这时听闻他与关平的一番对话之后,方才知道,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汉中王麾下大名鼎鼎的鬼谋方绍。
现下方绍不但替他求情,而且还礼贤下士,盛赞自己的才华,如今又亲自下马为他解缚,那小卒心中感动,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之情。
方绍见他神色已有变化,便安抚道:“我看小兄弟也是有胆有才之辈,身在曹营,不但委屈自己的才华,而且还是为虎作伥。而今我家汉中王,不日将率大军扫平中原,恢复汉室,你何不弃暗投明,归顺于汉中王麾下,将来也能做一个中兴之臣呢。”
那小卒听着越的感动,当即二话不说,望着方绍就拜了下去。
方绍知他是答应归顺了,便忙将他扶了起来,笑呵呵道:“好好好,我汉军中又多了一员少年英才呀,但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那小卒迟钝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小……小的……邓……邓艾,字士载。”
第三百零四章 关键先生
第三百零四章关键先生
邓艾?
眼前这小子,就是邓艾不成?
方绍暗吃了一惊,本来是不太相信会有这么巧之事,但想起他那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便不禁信了三分。
历史上的那个邓艾,的确就是个结巴子。
不过,方绍依稀记得,历史有载,建安十三年时,曹操率大军南攻荆州,刘琮归降之后,曹操强行将新野一带的部分当地人北迁,那个时候,邓艾一家就被强行迁到了汝南,成为了曹操的屯田民,而作为新野大族出身的邓艾,则沦落为了放牛娃。
当时方绍也知道新野有个叫邓艾的小孩,很可能将来成长为一代名将,但当时考虑到邓艾不过是十多岁的一个孩子,而以当时自己的低微的官职,也不可能让刘备对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孩子垂青,所以也就没采取什么行动。
却不想到,一晃十年而过,竟会在此地遇见邓艾。
不过,令方绍生疑的却是,邓艾此刻不是应当在汝南做他的屯田民吗,怎么会跑到这南阳地界来。
于是,方绍便问道:“原来是邓士载,不知你籍贯是哪里,又是如何从军的?”
“艾其实本是新野人氏,早年曹操南下之时,艾便随族人被迁往汝南屯田,因是我略识些字,故而前几年被委任为了军佐。此番两军交战,汝南屯田奉命调运粮草,典农都尉知我是新野人氏,对南阳一带的地形熟悉,便派了我前来押解粮草,却不想半路为这位关将军和关小姐所获。”
邓艾知道自己结巴,所以说起话来,故意放慢了度,不过他的语虽是慢慢吞吞,但每一个字都沉稳有力,让那些本想取笑他的人却又笑不出来。
话音刚落,未等方绍开口,关银屏便问道:“你这一身武艺,却是跟谁学的?”
邓艾答道:“屯田民中,也有一些会武艺的乡民,艾自幼无事之时,便看他们练武,这些武艺,皆是艾自学而得。”
“原来是自学成材,嗯,难得,真的是很难得。”关银屏不禁赞道,脸上露出些许赞许的笑容。
或许是这关银屏也受了他父亲的习染,对那些官吏士大夫们,都不怎么有好感,反是对这种下层人士,有一种出于本性的体恤与亲近。
时至此时,方绍确信无疑,眼前这小子就是邓艾了,想这邓艾果然与历史中一样,在逆境之中,亦能奋图强,不断的完善提升自我,方绍对其不禁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情。
姜维、邓艾等皆是后起之秀,其才丝毫不逊于当世风光的名将,方绍自是有心收揽他们为己用,只是这邓艾毕竟不比姜维,他到底是刚刚投降的降卒,方绍自然不放心就这般将他带于身边栽培,就算将来要重用,那也得先观察一段时间才可以。
于是,方绍便道:“你在曹军中的现任何职?”
“艾官任典农都尉学士,负责看守稻草。”邓艾回答的倒也痛快,丝毫不以自己官职卑微而觉羞耻。
曹操所立的屯田制中,典农都尉相当县令一级的官员,而典农都尉学士,则相当于县一级中的下级官吏,邓艾负责看守稻草,看来他这官职应该是下级中的下级了。
方绍想了想,遂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向关将军给你讨一个典农功曹的位子,先历练历练你,看看你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如果做得好,自会另行升赏提拔。”
因是当初襄樊之战时,荆州北部人口因战乱而锐减,荆州军团乏食,关羽便在与蒋琬商议之后,仿效曹操,利用北部附近的荒地,设了几个典农都尉,召蓦那些流民实行民屯。当然,政策却比曹操的屯田要宽松与多,民与官之间的分成,也是按照七与三的比例而分,远比曹操那边的五五,甚至是四六的残酷政策要好很多。
这典农功曹的官职,仅次于典农都尉,对于邓艾这个降卒而言,一上来就能官升数级,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本来是过着暗无天日,希望渺茫生活的邓艾,哪想到被俘之后,反而遇上贵人,拨云见日,前途一下子一片光明,人生就此生转折。
此时此刻,他心中自是感慨万千,忙拱手道:“艾多谢方将军提拔,请方将军放心,艾必洗心革面,一心一意为汉中王效命,绝不辜负方将军的此番知遇之恩。”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年轻人,方绍嘴角不禁流露出几分小小的得意之色。
…………
在向关羽推荐过邓艾,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方绍便继续踏上了东去之路,几天之后,途经樊口,方绍本来打算拜访一下鲁肃,却听闻这位东吴的大都督,如今却身染重病,现下已去往柴桑休养,方绍便即刻起程,又匆匆的赶去了柴桑。
在当年的周瑜的都督府中,方绍再一次见到了这位病魔缠身的东吴大都督,此刻,鲁肃已不见当年的儒雅飘逸,整个人都面黄肌瘦,俨然已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中正,你来啦,我病体无力,未能远迎,望你不要见责呀。”鲁肃手撑着拐仗,在下人的搀扶下,立在大门外恭候着方绍的到来。
方绍见状,赶紧跳下车来,几步走上前去,携起鲁肃的手,关切道:“子敬这话说的,你我之间何等关系,还用得着这般客气么,你既有病在身,又何出出来,快,我你进屋中去说话吧。”
二人相携入堂,分主宾坐下,鲁肃有气无力的吩咐着婢女上茶上点心款待贵客,而他说话之时,更是不时的咳嗽,看来这病情确实很重。
“子敬,前番你前来送亲之时,还是精神抖擞,怎么数年不见,身子骨就变成了这样?”方绍满怀关切的问道。
鲁肃叹了一声,感慨道:“这就是所谓的身死由命呀,自去岁开始,我这身子骨也不知为什么就越来越差,时值今日,怕是已经来日无多了。”
粗粗一算,方绍与鲁肃自夏口相识,如今也算认识近十年之久了,这期间虽然双方也曾大动干戈,但总体而言双方还算是有来有往,在方绍的映象中,鲁肃一直算是他在东吴中,相交比较好的一个人。
如今见鲁肃病成这样,方绍心中亦是颇为可惜,而且他也知道,历史上的鲁肃,本就在建安二十二年左右病逝,这时见得他这副模样,再掐指一算,怕是鲁肃离他的大限之期真的已经不远了。
鲁肃之死,显然不是方绍想要看到的。
在东吴诸臣当中,鲁肃这个人一向是“联刘抗曹”政策的坚定拥护者,有此人在,尽管孙权对荆州总是心存图谋,但在鲁肃的一力反对下,总体而言孙权对荆州的决心还是有所保留。
然而,如果鲁肃去了,那么,按照方绍的推测,接他位子的必将是近来在东吴崛起极快的吕蒙,此人可是一个顽固的主战派,若是此人上台,那么东吴对荆州的态度,势必要向不利的方向转变。
历史中的“大意失荆州”,即是在鲁肃逝世,吕蒙上台后不久就生。
很显然,鲁肃在的存与亡,很可能将是东吴外交政策的一个转折点。
不过,方绍可是有备而来的。
在听闻了鲁肃一番落寞之词后,方绍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子敬啊,你一向不都是认为事在人为吗,怎的现下却信起了那什么天命。”
鲁肃又是一叹,“我原来也是不信天命的,不过我这身体本是好端端的,但无缘无故就病情日重,请了多少名医都无可奈何,中正你说,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唉,我是不得不信啊。”
方绍将一杯茶饮尽,嘴角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子敬你也无需灰心丧气,其实,这一回我来柴桑,还给你带了一份大礼呢。”
鲁肃一怔,勉强笑道:“你我乃故交,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何必带什么大礼,却是显得见外了。”
方绍道:“前番你亲自来送嫁,我还没谢过你,正所谓礼尚往来,我这份大礼也是应该的,现在大礼就在外堂,子敬要不先看一看再说。”
鲁肃忙摇手道:“我鲁肃为官两袖清风,一不收礼,二不送礼,中正你也是知道的。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这礼嘛,你还是收回去吧。”
方绍神色忽然间变得郑重起来,正色道:“子敬啊,这份礼我可不光是送给你的,而是送给东吴万千百姓,还有我们刘孙世代友好之业的,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鲁肃这下就糊涂了,茫然道:“中正,你何出此言啊?”
方绍脸色又变得诡秘起来,“待看了我给你带的是什么礼的时候,子敬你自然就明白了,来呀,快将那份大礼给鲁都督请来。”
鲁肃好奇心起,便也没有阻拦。
过不得片刻,却见一位鹤童颜,翩翩若仙的老者信步入内。
“这位是……”鲁肃更加的糊涂了,怎想到方绍给自己带来的这份大礼,竟然会是一个道风仙骨的老头。
方绍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我给子敬带来的大礼,此人正是当世神医,张仲景先生是也。”
第三百零五章 不是白救你的
第三百零五章不是白救你的
“张仲景?”鲁肃惊道,显然,张仲景的名号,他也是曾有听闻的。
“没错,这位就是张仲景先生。”
这就是方绍离开南郑之前,向诸葛亮借调的那位神秘人物,其实就是张仲景。
方绍早在天水郡时,粗粗一算,就估摸着鲁肃的大限之期将至,而为了使东吴不会大踏步的改变外交政策,进而为荆州军团增加来自东面的压力,所以,方绍就特意将张仲景带来,希望这位神医能借其妙手,把鲁肃从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
张仲景信步入内,微微一拱手,向鲁肃笑道:“仲景见过鲁都督。”
“久闻张先生大名,幸会幸会。”鲁肃忙还之一礼,又转向方绍,困惑道:“中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鲁肃是为病魔困扰,脑袋生锈了,反应也开始迟钝了,方绍便用善意的讽刺口气说道:“子敬,你莫不是病糊涂了么,我请了张仲景先生来,自然是要为你治病了。”
鲁肃恍然大悟,一张虚弱而落寞的脸,竟是霎时间涌现了几分希望的神采。
张机之名,鲁肃早有所闻,那可是与华佗齐名的当世神医,如今华佗已故,当世之中,能有妙手回春之术的,怕只剩下了张机一人。
先前鲁肃本也想到过张仲景,怎奈人家是汉中国的高官,并非华佗那般悬壶济世,行走天下的郎中,故而鲁肃就没好意思派人去请,今日哪想到方绍千里迢迢而来,竟然把这个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一并带来。
此时此刻,鲁肃又是喜又是惊,一时之间激动的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不惧死,哪怕是鲁肃这等翻手之间可左右天下的大人物,本是万念俱灰之时,忽然有人雪中送炭,给了他一线生存下去的希望,即使是鲁肃,亦如寻常百姓一样,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
看着鲁肃那复杂的表情,方绍心中便有小小得意,又道:“仲景先生手下,多少疑难杂病都药到病除,想来子敬你这点病也不在话下。”
鲁肃这时精神才有些镇定下来,对方绍自是心怀无比感激,“中正呀,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的这份人情,我鲁肃真不知该何以为报啊。”
“子敬言重了,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谈报答什么就肤浅了。这样吧,先让仲景先生给你诊治一下,咱们待会再叙旧不迟。”
方绍说得很是慷慨无私,心里边却在暗想:‘哥救你可不是白救的,你要真是想回报,就好好的把刘孙联盟搓合下去吧,别让你家那位吴侯,整天的就知道贪小便宜……’
方绍遂是退往后堂,只留张仲景为鲁肃诊视。
此时,姜维已从外面走来,见方绍出来了,便上前附耳低声道:“先生,我方才四处走动,暗中察看了一番,现这大堂四周,暗中安排了不少全副武装的甲士,只怕这位鲁都督心怀不轨呀。”
方绍脸上带笑,低声道:“刘孙联盟谋合神离,鲁子敬有些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不用担心,我料那些甲士很快就会撤走的。”
方绍嘴上说得自信,但其实,心中却未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张机固然医术高明,但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本来就不甚达,就算是张仲景华佗之辈,也并非能做到包治百病,所以,鲁肃的命究竟能不能续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确实得看他个人的造化。
当下方绍不动声色,只在外堂中闲品香茗,悠域悠哉的等候着内堂中的消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张仲景方才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依旧带着他那副特有的凡绝世的淡淡笑容,叫人看不出来鲁肃的病究竟是喜还是忧。
“仲景先生,子敬的病可有治否?”方绍起身问道。
张仲景摇了摇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也。”
张仲景的回答令方绍心中噔咯一下,一张自信的脸,立时凉了半截。
正当方绍失望之时,张仲景接着又道:“此病虽然无药可治,不过老夫倒可开几道方子,倒也可以让这位鲁都督再多活几年。”
‘靠,能不能有话一气说完啊,成心的吧。’
方绍暗松了口气,忙问道:“治不好也无所谓,但不知先生的方子,最多能让子敬再活几年。”
张仲景想了想,答道:“如果调理的好的话,至少还能再活个三年左右,不过,最长应该绝不会过五年,这也得看这鲁都督自身的造化如何了。”
三年,也就是说,保守估计,鲁肃还有三年时间可活。
方绍暗中估算了一下,跟着便宽了心,“三年的时间足够了,仲景先生,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张仲景摆手笑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方将军不必客气。倒是方将军和这位鲁都督相交甚好啊,竟会不远千里的为他寻医,真是难能可贵。”
张仲景当然猜不透方绍心中所想,方绍也不说透,便是坦然受了张仲景的夸赞。
这个时候,姜维又进入堂中,满脸狐疑的对方绍道:“先生,真被你说中了,四周的那些甲士都撤了。”
方绍悠然一笑,却也不明言,心中却道:‘老子给他续了三年多的命,他能不撤吗。’
…………
方绍并未急着起程东去见孙权,在他看来,先做好鲁肃这里的工作,比直接见孙权更为重要。
于是,他便在柴桑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张仲景又是给鲁肃开药,又是给他用钟灸,三天之后,鲁肃日益恶化的病情开始得到了控制,而在这一天,方绍才决定动身前往江东。
起程前,鲁肃在都督府中设下便宴为他饯行,此时,鲁肃的咳嗽的次数与剧烈程度,显然要比几天前要弱了许多,看来,他的病情已经开始有起色。
“中正,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谢你对我的这般恩情了,你的这份恩,我鲁肃必会铭记于心。”鲁肃举杯慨然而言,神色言词之间,充满了对方绍的感激。
“子敬客气了。”方绍一杯酒饮尽,忽然间又是一叹。
鲁肃知方绍这番表情,必是有什么话说,便顺势问道:“不知中正因何而叹。”
方绍摇头一笑,“我其实是为子敬等江东诸豪杰慨叹呀。”
鲁肃一怔,“此话怎讲?”
“方今天下,曹贼之势已不复从前,如今其数十万大军,被我主牵制于荆州与关中一线,其势日益窘迫,内部人心湟湟,分崩离析只在朝夕之间。而江东带甲者十余万,豪杰俊才无数,当此天赐之良机,本当趁势北取青徐,开疆拓土,而今却只划江自守,眼看着良机离去而无动于衷,却不能建功立业,这难道不值得一叹吗?”
方绍终于道出了他心中之话,不过,却并未提及请东吴出兵,显然,他这番话是想化被动为主动。
鲁肃随即会意,却只笑而不语。
方绍看他那副样子,估计已猜到自己此番出使江东的目的,便道:“实不瞒子敬,我此番奉王命出使,正是要催促吴侯如约出兵两淮。其实,吴侯的心意,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到最后坐收渔人之利而已,不过,我倒以为,这个想法很幼稚。”
方绍将此行目的挑明,鲁肃这下就不好再避而不言了,只得讪讪道:“这个嘛……中正这是说得哪里话呀,我东吴的大军,不是尚未集结完毕嘛。”
方绍知其在敷衍,却是冷笑道:“子敬也不用敷衍,你我都是聪明白,有什么话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子敬应该知道,东吴占据了合肥重镇,这一点是曹操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所以,东吴与曹操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而这一场战争,若是我王胜了,曹军退回中原,则其随时可向两淮一线调兵。反之若曹军胜了,更加能腾出手来反攻合肥,吴侯想坐收渔利,根本就不可能。当然,东吴也可以选择进攻荆州,不过,有徐元直坐镇陆口,不知子敬与吴侯,你们又有几万必胜的把握呢?”
方绍这一番撕破脸皮似的直白之词,非但没有让鲁肃感到恼火,反而是将利害关系剖开来摆在了鲁肃面前,让他能够更清楚的认清现实。
其实,对于鲁肃而言,他本来就不主张对荆州开战,如今受了方绍的救命之恩,又听了他这一番分析,心里其实便已有了主张。
于是,他赶紧给方绍倒了一杯酒,笑呵呵道:“中正莫要激动,你我两家乃是联盟,有着同样的敌人和利益,自当共同进退,什么我东吴要进攻荆州的,这话说得多伤人。”
方绍的表情从肃然变得轻松起来,酒饮尽,跟着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有子敬这样的通揽大局的人在,我相信吴侯又焉能出那些昏招呢。”
便宴的气氛,一下子从紧张又回归到了轻松,两人将正事扯远,又聊了些旧事之后,方绍便告辞上路。
鲁肃亲自将方绍送到了江边,目送着他上船离去,远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船队,鲁肃脸上流露着变化不定的神色。
当那些船队变为天水一线间的黑影时,鲁肃的紧皱的眉头陡然松开了,拂袖道:“来人啊,备笔墨,我要给吴侯上书。”
第三百零六章 威胁
第三百零六章威胁
建业。
隆冬的江风翻过建业高耸的城墙,悄无声息的溜进了那一座深宅大院。
在落满了枯叶的在一片庭院中,那一位磊落的少年,正自上纵下跃,舞弄着一柄方天画戟。
一招一式,极具霸气。
寒风扑面而来,少年浑然不觉,一柄长戟舞得更快,更猛了,窜动之间,可见他脸上的流露着激愤不平的表情,每每招式用到最霸道之处,还要咬牙切齿,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自语些什么。
在厅堂门口,不知何时,一位**悄无声息的在那里站了很久,她一袭青衣,端庄静穆,脸上虽少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然能想象得出她年轻时的那般芳华绝代。
望着少年英武的身姿,她依稀回想起了过往的岁月,神色之间,不禁又浮现出几分伤感。
恍惚了片刻,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而皱,开口道:“阿绍,你又在胡闹什么?”
那少年,正是江东小霸王孙策之子孙绍,而那**,即是孙策的遗孀大乔夫人。
孙绍身子一震,一个潇洒的姿势收了长戟,回头一看,瞧见母亲正以一种不满的目光注视着她,便不悦道:“母亲,我哪里胡闹了,我是在练武。”
大乔走下阶去,取出绢帕来替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叹道:“你又不是军人,也不用上阵杀敌,练武有什么用。”
孙绍急道:“怎么能没用呢,我可是小霸王之子,总有一天我会像父亲那样,纵横沙场,不然岂非有辱了父亲的声名。”
孙绍这般口气,与他父亲当年是一模一样。
儿子有此雄心壮志,她这当娘的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的大乔,听着儿子口中的豪言壮语,脸上的忧虑之色却越的浓重。
她叫仆人将孙绍手中的兵器收了,拉着儿子进入屋中,好言劝道:“阿绍啊,刀箭无眼,若是稍有个闪失,却当如何是好。咱们江东有的是精兵良将,上阵杀敌这种事,就交给别人好了,你就安安生生的呆在家中陪着母亲就是了。”
孙绍哼了一声,不满道:“儿在家孝尽母亲自是应该的,可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一辈子窝在家中。几个比我小的堂弟们都已经带兵了,只有我还只能窝在家里练武,我都快憋屈死了。”
“阿绍啊,你跟他们可是不同的呀。”大乔心有苦衷,却又不好与儿子明讲。
“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孙家子孙,自然都应该为孙家的基业出一份力。”
孙绍还是没有会意大乔的意思,这让她心里愈的不安。
正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言吴侯登门探视。
大乔一震,忙带着孙绍前去迎接,临到门口时,又不忘吩咐道:“阿绍,你千万记得我的叮嘱,呆会见着你二叔,他若问起你近来在做什么,你千万不可说自己在练武,只说自己天天在家中读《孝经》就是了。”
孙绍抱怨道:“又是读《孝经》,我都已经读了多少年《孝经》了,我要跟二叔请缨……”
满腹的怨言尚未出口,大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孙绍只得闷闷不乐道:“好吧,我听母亲的便是了。”
听得儿子应诺下来,大乔这才心安了几分。
心怀着忐忑到得府门前时,孙权已信步入内,大乔领着儿子快走几步,小心翼翼的上前见礼。
孙权在嫂嫂面前也不敢摆谱,赶紧上前将他母子二人扶住,笑呵呵道:“嫂嫂见外了,我们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么多礼数么。”
大乔淡淡道:“君臣之礼,上下之别,妾万不敢因私废公。”
大乔这几句话说得孙权心里舒坦,待看到孙绍时,却现这才许久没见,他的这位大侄子又长得英健了许多,身形神态之间,隐约已有了他父亲的几分模子。
孙权的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抚着孙绍的肩,关怀的问道:“阿绍啊,二叔许久没来看你,你又长高了不少呀,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
大乔趁着孙权不注意,赶紧又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孙绍咽了口唾沫,只得照着母亲先前的叮嘱答道:“回二叔,侄儿最近一直在读《孝经》。”
孙权一听,脸上顿露赞许之色,点着头赞道:“好啊,《孝经》好啊,这做人的道理,全在其中呢,阿绍你要好好研读,将来咱们孙氏说不定也能出一位名满天下的大文豪呢。”
很显然,孙权在得知他这侄儿一直在学文之时,表现的十分高兴。
大乔暗松了口气,赶忙将孙权请入前堂,几人落座而定,茶点奉上,大乔亲自为孙权斟上一杯,笑问道:“怎的叔叔今日有空来看望我母子?”
大乔与小乔,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姐妹,但长相却颇有不同,不过,总归是俩姐妹,言行举止,低眉浅顾之间,总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时近距离的看着大乔,孙权的脑海中就浮现起了小乔的影子。
心中,不禁想起了当日在周府之中,差一点就得手的情形,若非被妹妹孙尚香撞见,此时此刻,小乔怕已是从了自己,自己正在那冰肌玉骨上肆意放纵,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对着她的姐姐望梅止渴了。
这个时候,孙权不由自主的将大乔幻想成了小乔,脑子里意yin起来,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答道:“大哥将你们母子托付于我,我这做弟弟的,本就该多多来探望的,只是最近为合肥方面的军务所困,难得回来建业一趟,这不,一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想着来探望下嫂嫂和阿绍。”
孙权一提起军事,孙绍头脑跟着就热了,忙问道:“二叔,咱们的军队集结了都有好几个月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去打寿春呢?”
孙绍的话让大乔心里咯噔一下,而孙权神色也有几分异样,便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阿绍,你对这军国之事也关心吗?”
孙绍也是被憋坏了,冲动之下,早把母亲的叮嘱给忘了,立刻振作精神,“不瞒二叔,侄儿每天在家闲来之时就练武,而且还常读兵书,只盼有一天能带兵上阵,给咱们孙家尽一份力呢。”
‘阿绍呀,你真真是糊涂’大乔心中大为紧张,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时好。
“阿绍果然是我孙家儿郎,真是有点你父亲的模样了啊。”
孙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明觉察的忌惮,但嘴里却仍是一派夸赞之词。
孙绍年少,整日里又被母亲关中家中,哪里学得到许多人情事故,听得孙权的这一番赞词,还当他这二叔是自内心的,顿时是倍受鼓舞,忙不迭的便想进一步的请缨上阵。
这时,大乔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儿子,笑道:“阿绍,你二叔为军务操劳,难得回来一趟,你就别总是拿公事来烦他了。快去书房读书吧,我与你二叔说话,你个小辈就不要乱插嘴了。”
大乔几句话把孙绍的冲动给压了下去,他只得不情不愿的离了去。
看着孙绍那离去的背影,孙权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兄长孙策,心中暗忖:‘真是太像了,这小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不好好的读你的《孝经》,你还想染指兵权,哼……’
大乔待孙绍走兵,忙是故作随意,笑着解释道:“阿绍的话叔叔莫要当真,就他这样,见个杀鸡杀鸭的都害怕的打哆嗦,要是真上了战场,不丢孙氏的脸才怪。”
大乔极力的贬低自己的儿子,试图打消刚才那些事对孙权造成的忌惮,不过,孙权却显然没那么容易被糊涂,他皮笑肉不笑的扭动着脸皮,似有他意的说道:“我看嫂嫂倒是看得不准,阿绍这孩子,已经开始有几分大哥的样子了呢。”
大乔心中又是一惊,一时猜不透孙权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这时,孙权反而呵呵一笑,将话题扯向别处,“其实我这一趟来,除了看望你们母子之外,还想顺道问一下,不知嫂嫂可有阿清母女的消息呢?”
打听小乔的下落,这才是孙权此行真正的目的。
大乔忙道:“难得叔叔关心,说来妹妹也真是的,自前几年不辞而别之后,就一直没有了音讯,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曾写过一封信。”
“这样啊。”
孙权并未追问下去,不过,他的表情却分明写着不信二字,忽然话锋又一转,说道:“其实我忽然想起,阿绍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他有心上阵杀敌,那我这个做二叔的,也应该给他这个机会。”
上阵杀敌简单,刀箭无眼,一不小心被敌人干掉了,也很简单,孙权这是在拐着弯的拿孙绍来威胁大乔呢。
大乔心领神会,心中吓得不行,忙道:“叔叔说笑了,阿绍他就是一读书的料,哪里能上得了战场呢。刚才叔叔问到妹妹的下落,叔叔放心,只要妹妹有信来,我一定马上告知叔叔。”
大乔的惶恐令孙权心里一阵的得意,他正想在显摆一番时,侍从匆匆来报,说是汉中国的使臣到了。
孙权这才作罢,起身告辞,临别之时不忘叮嘱一句:“嫂嫂可别忘了刚才说得话啊,我过段时间再来看望你们,看看阿绍到底是不是当将军的料。”
第三百零七章 利益最大化
第三百零七章利益最大化
孙权临别之时,还不忘对大乔威胁一番,只将大乔吓得连连应诺。
离开孙策故府后,孙权心怀着对小乔的惦念,以及把自个儿嫂嫂玩弄于股掌间的得意,乘车直抵吴侯军府。
而在那里,他的那位好妹婿方绍,已经带着一份份贵重的厚礼,在军府的议事堂恭候多时。
一见着孙权,方绍赶紧起身迎上前来,笑而不卑的说道:“绍见过孙使君。”
因是此时孙权身上有汉朝所封的扬州牧的头衔,故而方绍改称之为使君。
眼前的这个方绍,虽然是自己的妹婿,但孙权打心眼里对他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想当年他作为刘备的使者,长驻于东吴时,没少的忽悠自己这个大舅哥,而荆州之战的失利,也离不开自己这妹婿之手,可以说,自刘备麾下,除傲慢的关羽之外,方绍其实是孙权最讨厌的一人。
但不幸的是,这个最讨厌的家伙,偏偏还是自己的妹婿。
所以,尽管孙权心怀着厌恶,但脸上却不得不装出十二分的热情,携着方绍的手走入堂,笑呵呵道:“正啊,孤的好妹夫,当年阿香出嫁之时,孤没喝成你们的喜酒,孤这心里一直都介怀的很呢。这回好了,没想到你能再来江东,这一回孤一定要与你这个好妹夫饮个痛快。”
孙权当即便下令,在政事堂设下接风之宴,款待他这位远道而来的妹夫。
开宴之时,张昭、顾雍等身在建业的不少重臣都奉命前来陪宴。
想当年,方绍最后一次从东吴离开之时,还只是刘备手下的一名小小从事,而今一晃近六七年过去,当年低声下气的刘备,已一跃成为坐拥四州之地的雄主,而那个小小的从事,亦成了名动天下,地位显赫的汉王重臣,这是东吴诸臣们都难以想象的事。
按照官职来讲,方绍的官位比张昭等人还要高上几级,而且其身份又是吴侯妹夫,理论上也算他们半个主人,因此,张昭等几个老一辈的家伙,也不得不陪着笑脸上来给方绍敬酒。
方绍当然知道,这些人其实对自己是厌恶得紧呢,不过,眼看着这些人明明心厌恶,却又不得不皮笑肉不笑的恭维应付自己,方绍心里边就有一种来恶作剧似的得意。
三巡酒过后,方绍举起一杯酒来,向孙权敬去,笑道:“这一杯酒,绍要提前恭使君了。”
孙权一怔,反问道:“不知孤何喜之有啊?”
方绍便道:“方今曹贼的兵马尽被我军牵制在关和荆州,两淮一线可谓是一片空虚,这正是天赐给使君的绝好机会,只要使君的大军挥师北上,旬日之间便可荡平青徐,这难道还不值得恭喜一下吗?”
方绍拐着弯的道明了他自行的目的。
孙权嘴角微微一扬,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刘备这是跟曹操耗不下去了,巴巴的派了这小子来请求我出兵呢。’
在被方绍恭维之后,孙权并没有飘飘然,只淡淡道:“正此言差矣,如今在寿春一线,尚有曹洪的六七万精兵,可并非你所说的一片空虚呀。”
方绍不屑道:“曹洪之才,远非张辽可比,方今关丢失,夏侯陨命,曹军上下军心惶惶,那六七万兵马的战斗力必然会因此削减大半,面对这样的敌人,难道使君对江东诸将,还有十几万士气旺盛的健儿还没有信心吗?”
方绍又玩起了激将法,不过,在被忽悠了不少次后,孙权又岂会轻易计,当下也不跟方绍再谈此事,却是举杯笑道:“正你难得来一趟,这等军国之事,以后再谈也不迟,来来来,咱们今日只需饮个痛快便是,谁也不许再谈公务,以扰了孤与正的雅兴。”
孙权这是明显的想避而不谈,方绍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将此事放下,陪着孙权喝了个尽兴,彼此间都伪装出一副亲密热诚之状,大谈特谈的半天无聊的场面话。
在把他这位妹夫灌得醉熏熏后,孙权亲自出府,送方绍上车去往驿舍休息。
孙权回议事堂时,酒宴已经撤去,但顾雍等辈尚逗留不去,因为他们知道,吴侯接下来必有事与他们相商。
果不其然,一见众人,孙权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诸位,刘玄德这回显然是想求孤出兵寿春了,依诸位之见,孤是应伸出援手呢,还是该‘趁火打劫’呢?”
张昭并未先谈此事,而是反问道:“主公,但不知鲁子敬对此事有何看法?”
孙权遂将一封书信拿出,示于众人,“子敬早先送来一封信,他的意思倒是主张应该趁曹操在关之际,把握住时机,出兵两淮。”
张昭点了点头,方才道:“刘玄德此番虽然有向我东吴求助之嫌,不过,我们出兵相助,倒也不是无利可图,若能夺取两淮,将疆界推到淮河一线,我东吴方才真正做到了进可争天下,退可据守东南半壁。既是鲁子敬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昭觉得可行。”
其实按照东吴的立国方略,夺取两淮才是最高的战略目标,历史上的攻取荆州,也只是在北向屡番不利的情况下,才不得以改为西进。眼下合肥已下,东面的战略形势相当有利,东吴君臣对两淮的征服**还是足够强的。
关键就在于,如何能追求到利益的最大化。
于是,听罢了张昭的意见,孙权又转而问顾雍。
在东吴政权,淮泗集团向来主张向青徐展,而略为保守的吴会集团,则倾向于全据长江,果然,顾雍沉吟半晌方道:“诚如子布之言,此时攻取寿,倒也确实是一个大好时机,只是雍觉得,既然刘玄德是主动有求于我们,那我们就不该放弃这个机会,何不趁机在荆州方向做点章,使我东吴的获得更多利益。”
孙权见顾雍似有主意,顿是兴致大起,忙问:“元叹有何高见。”
顾雍抚着几根稀落的胡须,脸上浮现出几许诡异之笑。
………………
此日,方绍起了个一大清早,出得堂外之时,却见姜维早已起来,正自专心致志的练习书法。
此前方绍只知姜维武艺出众,智谋过人,却不曾想到他还有练书法的爱好,不过想起连张飞都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精妙的美人图时,方绍便不觉为怪了。
他也不出声,悄悄的立于姜维身后,却见他正在临摹一幅已成的书帖,方绍细细一看,觉得那书帖好生的熟悉,猛然间想起那不正是张飞的字么。再看姜维临摹的字迹,实是唯妙唯梢,根本无法分辨出真假。
看到此时,方绍忍不住出声赞叹。
姜维一怔,回头瞧见是方绍,便将笔放下,忙道:“先生,你起来了,昨晚可睡得安好?”
方绍笑道:“还好了,伯约啊,你模仿的可是翼德将军的字吗?”
姜维遂道:“维素来喜爱书法,听闻张将军写得一手好字,当初在天水之时,便托人千方百计讨了几幅,维也只是临摹而已,与张将军的水平还是差得很远的。”
方绍赞道:“你就不用谦虚了,我虽于不甚精通,不过也看得出来,你这临摹的水平实在是高明得的紧,只怕张将军自己看到也分不清哪一幅是他自己的手书了。”
“先生过奖了,维愧不敢当啊。”姜维虽言辞谦逊,但脸上却有几分小得意。
二人说话之际,外面来报,言顾雍前来探望。
方绍冷笑了一声,“得,谈判的人来了,快请他进来吧。”
顾雍遂被请入内,分宾主落定,果不出方绍所料,几番客套话之后,顾雍遂是委婉的道出了他此来的目的。
“刘孙两家既为联盟,自当共进退,其实我主早就有心出兵东南,只是想到关将军在南阳与敌对峙,倘若稍有不利,荆州岂不危矣,所以我主才暂未动兵,只是想万一关将军事有不利,我主也好迅出兵荆州,以助关将军一臂之力。”
顾雍沉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我主是想,何不将湘水以东的桂阳、长沙、江夏三郡都交给我东吴来守御,如此一来,关将军便可抽调出更多的兵马北攻南阳。而上游安全,我东吴也可放心的倾全力兵进寿春了,这岂非是两全其美之策。”
明明是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不过顾雍却说得诚恳无比,好似真心实意的为朋友设想一般,只让方绍听着想吐。
尽管如此,顾雍所要求的割湘水以东荆州给东吴,也正符合先前刘备所给的底线,这个时候,方绍完全可以按着事先的计划,顺势实施“诈割之策”。
不过,方绍这时忽然意识到,庞统的计策实际上是颇为短视的,如今确实可以诈骗得东吴出兵,但之后的食言,势必将再一次与东吴撕破脸皮。到那个时候,关虽然得到了,但极有可能将东吴推向曹操那边,而曹孙联盟的威力,显然要比刘孙联盟要强大的多。
如果能在不食言的情况下,就让孙权出兵,那岂不是更好吗?
于是,方绍决定先暂缓实施那“诈割之策”。
当下他假作沉吟了半晌,方道:“荆州一路只是牵制而已,关将军并不会与敌进行正面决战,上游的安危吴侯大可放心。不过,吴侯的一番好意,我们若视而不见,岂非有损两家和好的情谊,这样吧,我们可以将桂阳郡让给江东来守御。”
顾雍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方绍开出的条件并未令他满意。
第三百零八章 不得已而为之
第三百零八章不得已而为之
“南阳之敌有十余万之众,曹仁、于禁等辈皆乃当世良将,单只一个桂阳郡,只怕抽调不出多少兵力,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呀。”顾雍皱着眉头道。
“前次襄樊之战,关将军威震华夏,曹仁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况且贼兵虽众,士气不振又有何用,抽调一个桂阳郡的兵力足够了。”方绍显然不打算做出让步。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了半天,顾雍见暂时无法说服方绍让步,便只好告辞,待回去与孙权商议之后,再行定度。
其实方绍表面上看起来坚持只让出桂阳郡,但心下还是做好了再度让步的准备,如果说孙权执意不肯的话,逼不得已,那就只要再用那诈割之计了。
送走了顾雍,方绍想起了临行前小乔的托付,便令姜维备了车驾,前往孙策府上拜访自己的这位大嫂。
这么多年来,虽然方绍与小乔十分相熟,但对她这位声名在外,史上留名的姐姐却从未曾拜会过。现下,方绍身为孙氏的女婿,与大乔也算是亲戚关系,那么,以眼下的身份去拜访一下大乔这位嫂子,别人也就不会起什么疑心。
车驾离开馆驿不多久,姜维便在外轻敲车窗,方绍掀起帘子,问道:“伯约,生了什么事么?”
姜维皱眉道:“先生,后面有几个可疑之辈,鬼鬼祟祟的跟了咱们很久,要一要我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
方绍却是淡然一笑,不以为然道:“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被跟踪也是正常。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跟就叫他们尽管跟着去吧。”
方绍没有理会跟踪的探子,一路光明正大的前往了孙策府。
自孙策去世,孙权掌权之后,这府上就门庭冷落,除了孙权偶尔会来装一下关怀之外,东吴的臣武将,为了避免孙权的猜忌,也都鲜有上门探望,方绍的登门造访,自然是令大乔感到有些意外。
时至如今,方绍总算是见到了这位传说的大乔夫人,用国色天香来形容这位**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把小乔比作是幽香浓郁的兰花,恬静而淡雅,那么大乔就是盛开的一朵莲花,静谧之又带着几分雍荣华贵,让人一见之就会有一种礼敬三分的感觉。
“绍出使江东多次,一直未能拜望夫人,实在是失礼了。”方绍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之态。
大乔淡淡一笑,“方将军言重了,你职责所在,自当以公事为重,我这一个孤家寡妇的,实在不值得你抽得宝贵的时间前来看望。”
方绍手一招,令随从将一堆的厚礼奉上,“区区薄礼,是我和阿香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微薄。”
大乔忙道:“你能看我,这份心意到了就行了,至于这礼,却是万万不敢收。”
“我身为孙家的女婿,为夫人献上点区区薄礼,也只是略尽孝悌之道而已,别无他意,夫人若是不收下,我回去以后也无法与阿香交待。”
大乔又推辞了半天,拗不过方绍一片心意,只得勉强收下,而且还谢了又谢的。
大乔如此的低调谦逊,身上更无半点江东小霸王夫人的气度,再看她那言行举止之,似乎暗含着一种不可明言的压抑,方绍猜想,她这份低调,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乃是做给孙权看的保全之道。
“夫人,阿香还托我带了些礼物给周夫人,我不便前去拜访,不如就请夫人你转交给她好吧。”方绍这是故意如此,因为他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那封信交给大乔。
听到方绍提起妹妹,大乔的脸色顿显伤感,叹道:“只怕你和阿香的这份心意,妹妹他无福消受了。”
方绍故作一脸惊愕,“夫人此话何意,难道说周夫人她……”
方绍的意思是,莫非周夫人她香销玉损了,小乔忙解释道:“方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因为妹妹她几年前带着阿玉不辞而别,至今尚未有音询,所以我才那样说。”
方绍如佯装着松了口气,却又满脸狐疑道:“周夫人好端端的,不知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大乔欲言有又止,看她那副样子,想来对小乔遭孙权惦念之事也略有所闻,又或许,小乔临走之前,对她这姐姐也有所暗示,但之前未曾告诉自己。
“那么,夫人也不知道周夫人的下落吗?”方绍试探性的问道。
“唉,我的确不知道,其实,不知道也好。”大乔说着说着,便不小心漏了几句言外之词。
方绍敏感的抓住了这一点,奇道:“夫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不想和周夫人姐妹早点团聚吗?”
大乔意识到自己言有不慎,忙道:“不,当然不是。对了,听说阿香给你生下了一位小公子,那可得恭喜你们了。”
大乔显然是想把话题扯开,方绍脑子飞转,渐渐的已经猜测到了几分。
于是,方绍也不再多问小乔的事,又与大乔闲拉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起身告辞。
回到馆驿之后,方绍屏退左右,只将姜维留下,待四下无人之时,便将先前小乔托他转交给大乔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伯约,你看看这封信吧。”方绍将信给了姜维。
其实,此刻方绍虽征辟了姜维,但尚未将他培养成心腹之士,之所以敢将小乔这封信拿给他看,便是因为小乔这信未提及任何的姓名,只是“一切安好,姐姐勿念”这类的普通字语。
姜维将那信粗粗看了一遍,脸上顿露茫然之色,“先生,这封信必无什么特异之处,莫非其有什么利害关系不成?”
方绍嘿嘿一笑,“伯约啊,这封信有什么利害你无需在意。我只问一句,你可以摹仿信上的字迹吗?”
姜维心怀狐疑,又将那信细瞧了一遍,方才道:“这信上字迹虽然工整,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摹仿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方绍心一喜,遂道:“那你就按照我说的话,摹仿这信上的字迹写一封信吧。”
姜维愈加的困惑,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莫非有什么妙计不成?”
方绍诡秘一笑,悠然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会有分晓,你只需照我说得做便是了。”
…………
三天之后,吴侯军府。
议事堂,东吴君臣正就方绍所开出条件热议不休。
一班重臣们分成了两拨,以张昭为的一方,认为想让汉王割湘水以东三郡绝无可能,能够得到桂阳郡已经算是一笔额外的收获,不妨见好就收。
而以顾雍为的吴会士人,则大多主张一定要拿到湘东三郡,确保东吴西面的安全,并将南郡这等荆州心地带随时置于己方的威胁之下,方才可能答应出兵。
这个时候,孙权又陷入了两难之。
没办法,以孙权为的东吴集团,并不像当年的刘备集团一样,有诸葛亮早先就定下的隆策这等展蓝图,所以,刘备集团每每遇到重大的决策之时,都会以隆对为根本,围绕它作为取舍进退。
而东吴集团呢,根本就是一群没有统一目标的利益结合体,所以,东吴的立国方针,就是哪里有利益就先在哪里咬一口再说,至于咬过之后有什么后果,那就管不着了。
正当孙权被众人争执弄得头疼之时,侍从悄悄入内,附耳低言了几句,孙权眼睛微微一亮,便起身道:“诸位先慢慢商议,孤去去就来。”
孙权起身而起,信步直往后堂而去。
而此刻,在后堂,大乔正焦虑不安的在其踱步,手还拿着一封刚刚拆封的信。
那是昨天晚上,一个神秘人送来的人,信交给门僮之后便即离去无踪。当大乔展开信时,一眼便认出了信上的字迹,没错,那正是妹妹阿清的字迹。
拿到这封信后,大乔心里是又忧又喜,喜的是,妹妹和小外甥女安然无恙,如今正过着平静的日子,而忧的是却是孙权先前对她的威胁。
小乔清楚的知道,此时的孙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孙权,现在的他,为了他的权力和地位,什么样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当年孙策刚刚死时,顾忌着一班旧臣们,孙权自然不敢对孙绍怎样,而现今,他在江东已牢牢的坐稳了位子,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以名正言顺的手段,弄死自己的儿子。
而在自家府,耳目众多,这封信只怕也瞒不过孙权,所以,大乔思来想去,为了保全儿子,只得带着这封信前来找孙权。
当她尚自心潮焦虑时,孙权已从前堂转入,一见着大乔,便笑嘻嘻道:“嫂嫂,听说你有重要的事要见我,怎么,莫非是想通了,打算让阿绍为江东出一份力了吗?”
一见面孙权就出言威胁,大乔心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她再无犹豫,遂将那封信奉上,“叔叔不是想知道妹妹的下落么,这是她刚刚送来的信,叔叔请过目吧。”
孙权的眼,立时泛起两道精光。
第三百零九章 我可是为大局
第三百零九章我可是为大局
孙权一把将信夺来,捧在面前细看一番,他认得出,那字迹确是小乔没错。
字里行间,大多是在向姐姐阿婉报平安,说自己一切安好,不用担忧之类的宽慰话。
这些孙权压根就不关心,真正让他眼前亮的,则是信不起眼的三个字——桂阳郡。
是的,小乔在信说自己现下正与女儿隐居于桂阳郡的南部。
“桂阳郡”
孙权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此刻,他恨不得杀入桂阳,将那可气又惦念着的女人从山抓出来,让她匍匐于自己的跟前,用她的身体乞求自己的宽恕。
不过,一切的澎湃孙权也只是藏于胸而已,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这封信是什么人送来的?”孙权合起信问道。
“这个倒不太清楚,送信的人留下信就走了,我是看过信之后再叫人去追那送信的,可是早就不见了踪迹。”大乔如实的回答。
孙权又仔细将那信字迹端详了一遍,口喃喃道:“嫂嫂,这信真的是阿清写的吗?”
大乔一怔,心知他是在怀疑自己,便道:“叔叔手想必也有阿清的字迹,叔叔若是不信,只需拿来细细对照便知真伪。”
孙权再次将那书瞧一遍,却见每个字的起笔拐弯等特色之处,都与自己映像的小乔之字别无二异。要知孙权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在细细观察了许久之后,孙权的脸上方始露出了几份笑容。
“不错,这正是阿清的字迹。这封信我就先收下了,嫂嫂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叔叔也是关心阿清,这信叔叔大可留着。”大乔匆忙的回应,沉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叔叔,关于阿绍的事……”
“阿绍的事,什么事啊?孙权故作不知。
小乔就有点急了,“就是叔叔说,想让阿绍上战场的事,叔叔先前不是答应过的么。”
孙权这才作省悟之状,遂是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件事啊,嫂嫂还当真了,我这是在跟嫂嫂开玩笑呢。阿绍可是大哥唯一的一根独苗,我岂能舍得让他去上战场,若是稍有不慎,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又当如何向大哥交待呢。”
一听孙权此言,大乔心算是长吐了一口气,忙是盈盈一礼,感激道:“多谢叔叔关怀,叔叔这般有心,想来你大哥他在天之灵,也必会欣慰了。”
瞧着大乔对自己的畏惧与礼从,孙权心好是得意,这时便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将她扶起,笑嘻嘻道:“我是什么为人,难道嫂嫂你还不清楚嘛。你我之间,还讲那么多客气做什么。”
若单只是关心,又何必做出这等肌肤相触的出格之举,被孙权触到手的那一刹那,大乔身子不禁一震,试图将手抽出来,但孙权用力就是不肯放。
一时间,大乔又窘又羞,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使孙权有那份yin伦之心,但在这议事堂,又岂敢胡乱造次,若是闹出动静来,给前堂的臣子们瞧见这丑事,那自己这颜面声名又将往哪里搁。
孙权的这番**,也就是想从嫂子羞怯无所适从寻找点快感而已,眼见小乔这般慌乱,孙权心得意之下,便将她的手松了,笑道:“嫂嫂这件事做得很好,今后再有阿清的消息,一样要赶快报知我哦。不过嫂嫂你可千万别误会,公瑾与我情同兄弟,她的遗孀我自该好好照顾的嘛。”
孙权说得冠冕堂皇,大乔却是心乱如麻,生怕再多逗留片刻,自己的清白便有可能被玷污,便忙道:“我谨记叔叔的叮嘱,叔叔既有公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孙权目送着大乔而去,看着她那丰腴却不失韵味的背影,忍不住的吞了口唾沫。
再将那封小乔的书信看了一遍后,他便收入囊,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身的从容往前堂而去。
回到议事前堂,争论仍在继续,两派人各执己见,依旧达不成共识。
孙权端坐于主座,脸上已无先前的那般焦头烂额之状,而是一脸的从容与自信,仿佛上了趟茅房,所有的顾虑与为难都随着那些阿堵物排了出去,剩下的则是他的果断与决然。
他环视了诸臣一眼,高声道:“诸位爱卿不必再争执了,孤已经有了定度。”
大殿之,立时鸦雀无声,向有人的目光都集在了他们的吴侯身上。
事实上,以往孙权每一次的关键性决策,总是会有一个份量极重的大臣,在率服了诸臣之后,孙权才站出来表态。而这一次,尚未有压倒性的舆论趋势,这个时候孙权就急于表态,这显然与以往的作风有点不相符。
孙权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孤权衡再三,已决定接受方正的条件,收取桂阳郡,出兵寿春。”
此言一出,殿响起了不小的哗然
张昭一派,自是欢欣鼓舞,而顾雍等人,则是颇为不解。
顾雍马上站起问道:“主公,这么快就做决断,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孙权脸上挂着不可置疑的表情,毅然道:“孤前思后想很久,如今曹操身在关,东南空虚,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孤固然可以为了荆州之地,与刘玄德谈判不休,但如果拖以时日,天下形势生变化又当如何。所以,为大局设想,我们也当舍小利而争大利,元叹,孤希望你能支持孤的决定。”
顾雍其实也只是想把利益最大化而已,在他看来,孙权的决定虽然有点“草率”,但毕竟还是有利可图的,尽管他有点不太满意,但孙权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顾雍又何以再执反对之词。
顾雍遂是心暗叹,嘴上只得道:“既然主公已有决策,那雍等自当全力拥护。”
顾雍一表态,那些陆绩什么的吴会士人便跟着改口,纷纷表示拥护孙权的决定。
………………
驿馆之,方绍正与姜维下棋。
白子一条大龙纵贯南北,看起来形势咄咄逼人。黑子的地盘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凌乱不堪,但细细一看,却现就是这纷乱的黑子,却将那一条大龙锁得严严实实的。
一场屠龙之战,似乎已接近尾声。
方绍闲逸的品着得茗,脸上一派的悠然,而姜维却眉头凝皱,精神陷入那复杂的棋局之无法自拔。
许久之后,姜维长叹一声,将手的棋丢下,无奈道:“做不成眼,这条大龙是死定了,先生,我认输了,想不到你的棋艺也如此了得啊。”
这还用说,当年方绍可是陪着诸葛亮下了很久的棋的,自己眼下的棋艺,就是在一盘接一盘的输给孔明之后练出来的。
方绍便将茶放下,笑道:“没什么,随便玩玩而已,来,咱们再来一局。”
姜维赶紧摇手道:“我可不下了,这已经是我输给先生你的第三盘,再下下去,我就要吐血而亡了。”
方绍淡淡道:“下棋既是练心,不练好一颗心,又如何能运筹帷幄呢。”
方绍几句话出口之后,便觉得自己有点装逼,有点小得瑟。
不过,姜维听了却是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他见方绍如此闲然,忍不住问道:“先生,听说吴侯今天又招集了重臣,商议出不出兵的事,先生莫非一点都不心急吗。”
“当然心急了,不过心急的不是这样,而是我交待给你的任务。”方绍站起身来,扭扭脖子扭腰,以缓解疲劳。
姜维一怔,方才想起,“先生是说,让我派人监视大乔夫人的事么,我已经有安排了。只是我有些奇怪,吴侯出不出兵,与大乔夫人又有何关系吗?”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也。”方绍又装了下逼,不是他不想说出来显摆一下,而是这件事现在还不是说与姜维知道的时机。
那边姜维正自纳闷之时,忽然一名亲信到来,正是姜维所派出去的人,见得方绍二人之后,便道:“禀将军,今日早间时候,乔夫人出门去了一趟吴侯军府。”
听得这番话后,方绍一颗心才真正松了口气,遂是笑道:“看来要有贵客到访了,伯约啊,去吩咐下去,准备些小酒小菜吧。”
姜维越的好奇,又问道:“先生,你怎么算到会有客人来呢?”
话音未落,门卫来报,东吴重臣顾雍再次光临。
这一消息,只将姜维听得神色大惊,怔怔道:“先生……你……你真是太神了吧。”
方绍笑而不语。
………………
关,冯翊郡府。
外面天寒地冻,内却是温暖如春,七八个诺大的炭盆,将整个堂都烘烤得暖意融融。
此刻,曹操正怀抱着一个美妇人,在这隆冬之季享受着*光无限。
这个**是冯翊太守的妾室,当初曹操来冯翊郡后,听说此郡太守赵礼有一位妾室十分美貌,便派人取了来随军享用。
喜欢玩弄部属的老婆,这个习惯,曹操可是十几年未变,即使如今已入暮也,也不能影响他在军享用美色的习惯。
那**也很短趣,用诸般手段**得魏王yu火上升,正准备大干一场时。外面来报,言刘晔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来报。
曹操兴致大扫,叫怀**先到后堂却回避一下,略整了整衣冠,方才宣刘晔入内。
片刻之后,神色紧张的刘晔匆匆入内,曹操不悦道:“子扬,有何急事,何不等明早再报。”
刘晔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吐着冷气道:“大王,东南急报,东吴十五万大军进攻寿春了。”
“什么”
瞬时间,尚逗留在半山腰的yu火,被刘晔这几句话一脚踢下了山底。
第三百一十章 背叛之将
第三百一十章背叛之将
时年十二月,东吴与汉国达成协议,十五万大军由合肥而出,北攻淮河重镇寿春。
当曹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震惊得无话可说。
先前为了防止东吴出兵,在与刘备对峙关的时候,曹操亦曾派人出使江东,对孙权大加笼络,没想到,孙权这小子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私下里却仍和刘备串通一气,趁自己身在关之际,出兵迅攻寿春。
寿春方面,虽然有曹操所信任的曹氏将领曹洪主持大局,但曹操也很清楚,曹洪能力与张辽相比,还是有相大当的差距的,张辽可为方面统帅,而曹洪,充其量也只是一员大将而已。
所以,当夏侯渊、曹仁等宗族将领都被委以坐镇一方时,随曹操起兵最早的曹洪,直到张辽死后,曹操在不得已之下,才令其出镇淮南。
“孙权小儿,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恨之极”曹操咬牙切齿的骂道。
“大王息怒,寿春乃阻止吴军入淮的最后一道屏障,若然有失,吴军水师便可轻易入淮,到时则两淮将尽为吴军所据,我原腹地亦将直面吴军的兵锋之下,大王不可不防啊。”刘晔与其说是在劝曹操,倒不如说是雪上加霜。
曹操又岂会不知其利害,目下的形势,无论是关羽的荆州军团,还是刘备的关军团,都可以从西南两面威胁自己统治的原腹地,而若两淮再被吴军攻破,那么整个原地带的三面都将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到了那个时候,才真是腹背受敌。
在听闻东吴出兵的第一时间,曹操便有了从关退兵的打算。
正当曹操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之时,忽然帐外侍从来报,言一员叫作赵威的小校从汉营偷偷过洛水前来,口称是张郃的心腹,奉了张郃之命前来求见魏王,有机密之事相奏。
“张郃的心腹?”曹操有些惊讶,一时间暂时忘却了东南方向的困境,“在这个时候,张郃派人来见孤,会是什么意思?”
曹操眼尽是困惑,同样惊讶过后的刘晔却忽然眼前一亮,“张将军也是在孤军无援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降敌,莫非他此番派人前来求见大王,乃是心有悔意不成。”
刘晔的话令曹操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一生无数辉煌的战绩,曾有多少次都是胜在敌将的临阵倒戈,最为成功的则是名垂青史的官渡之战,而在那场战役,张郃的归降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似乎,形势在最窘迫之时,又一次出现了转机。
沉吟半晌,曹操道:“将那人传进来吧。”
过不多时,那个叫做赵威的小校,在全副武装甲士的监视下,惶恐不安的入内,伏地行礼罢,将一封张郃的密信呈上。
那确实是张郃的手笔,内先是把自己当时被围武功,孤军无援的困境苦诉了一番,对自己不得已而降刘的罪责是痛加悔过,声称自己心念魏王大恩,是忠心不改,伪降刘备,只是为了借机戴罪立功,重归魏王麾下。
末了,张郃还献上一条破刘的毒计。
曹操看过手书之后,又将那来使赵威盘问了一番,这赵威所言,无非是张郃如何如何的不得已,现下又多么的自责,希望魏王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便将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刘备。
在仔细盘问过后,那赵威倒也没被问出什么破绽,曹操遂令他先去休息,好吃好喝的款待,然后便将司马懿、曹休等几个武亲信密召来商议此事。
当众人听闻了张郃欲要再度归顺的消息之后,大部分人都是惊喜不已,曹休第一个道:“张儁义自官渡归顺大王以来,为大王东征西讨,立功无数,此番归降刘备,必也是迫于无奈。大王,休觉得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若能借此击破刘备,则关可复也。关若复,吴军闻讯,自然便会不战而惊走,而荆州之敌必然也会退却,如此一来,则我各个战场都将转危为安矣。”
张郃在密信声称,自己受刘备委任,与吴懿一起屯兵洛水下游,而其营之后五十里,即为刘备军的屯粮大营南屯。如果曹操愿意原谅他的罪责,并兵相助,他便借机杀死吴懿,会兵一处突袭南屯,一举烧毁刘备军的粮草,而粮草一烧,刘备军必然军心大溃,到时关不战可定也。
曹操的神色,却并未如曹休那般激动,他的眉宇之,明显带着几分狐疑之色。
这时,刘晔也跟着道:“大王,烈言之有理,张将军之降,多半是出于无奈,晔以为他此信可信度极大。”
看来张郃在曹操阵营的人缘还是极好的,众人竟是异口同声的对这个“背叛”之人,给予了如此大的信任,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在那一张张写满了信任表情的脸庞间,却又一有张脸上与曹操一样,显露着狐疑。
曹操将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司马懿,问道:“仲达,你的意思呢?孤该不该相信张儁义?”
司马懿微吸了一口气,说道:“张儁义之词到底有几分可信,懿不敢妄下定论,懿只是觉得,如今的形势,与当年的官渡之战多有几分相似,以刘备之能,还有他手下的那些谋臣,莫非不会提防到我们故伎重施,烧了他的粮草吗?”
司马懿一语,令在场之人为之一震,那刘晔道:“仲达莫非是认为,张儁义是诈降不成?”
刘晔之词,算是说到了曹操的心坎上,这也是他一直不曾表态的原因。
司马懿却淡淡一笑,“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或者说,张儁义本是心怀忠义,但那刘备却是奸诈之徒,即使是诈降,也是被逼无奈。”
先前众人都心怀鼓舞,但给司马懿这么一说,顿时便多有失望,不过,当众人都失望的同时,曹操的脸上反而涌起了几分希望之色。
曹操忽然冷笑一声,“仲达之词,正合孤之心意。抛开张郃是否还尚怀忠义不说,单就刘备将屏障屯粮之所,如此重要的职守,竟然会交给一个降将,这就绝非是刘备的作风。孤以为,这正是刘备所使的诱敌的诡计,哼,孤岂会了他的奸计。”
曹操显得有几分得意,而曹休却道:“大王,倘若咱们对此事置之不理,那就得继续与刘备耗下去,如此的话,又何以抽身解东南之危。”
曹操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谁说孤要置之不理了,哼哼,刘备他不是想使诱敌之计吗,那孤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
三天之后的半夜,一支精锐的步骑,冒着冬寒刺骨的寒风出了。
这一支步骑兵规模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统帅乃是曹氏宗族后起之秀曹休,全军之,有五千余骑兵,乃是由曹纯所统领的,最精锐的虎豹骑,而另外的一万多人,亦是从军调出的精锐原军士。
这支军队开出大营之后,远离了洛水的大道,捡偏僻小道,悄悄的赶往了洛水上游,在那里,徐晃营的两万兵马已整装待,只等着这一支精锐部队前来会合。
这正是曹操的将计就计之策。
三天的时间里,曹操与张郃几番通信,声称将在三天之后的晚上,亲率三万大军从下游南渡洛水,在与张郃会合之后,奇袭南屯敌营。
按照曹操的估计,刘备在听闻自己计亲来之后,必将会集兵力,在洛水下游的南屯一带设下伏击圈,而这个时候,上游张飞所部必然兵力空虚。故而他特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并由徐晃与曹休两员良将率领,希望能一举歼灭张飞部,夺取洛水上游的据点。
然后,他的大军便可以顺利的渡过洛水,进入无险可阻的平原地带,而在兵力占优,粮草占优,战斗力占优,军队士气又得以提升的情况下,曹操有理由相信,关的僵局将被打破,他将一举夺取关战场的主动权。
曹操也曾想过一举击破刘备的军大营,但考虑到刘备并非袁绍可比,军大营即使兵力削弱,但也不会弱到可以给自己一举袭破的地步,故而还是选择了上游的张飞营。
奇袭的军队,冒着寒风兼程而行,赶在黎明前抵达了上游,并与徐晃军会合。总计约三万多人的奇袭兵团,借着蒙蒙的星光,开始了渡河作战。
隆冬的气候给了曹军绝佳的机会,因为冰冷的气温,使得洛水在这个时间段结了颇厚的冰层,曹军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铁骑踏着冰封的河面,一鼓作气冲过洛水,杀入岸边的汉军之营。
汉军并未蠢到不作丝毫提防,踏冰而来的曹军,很快便被河边哨戒的斥候现,汉军营立时鼓声大作。一千多弓弩手迅的被调出营外,在冰封的河边,向着夜色狂奔而来的曹军放箭。
与曹休同行的徐晃,凭着箭声的密度,判断出了敌方弓弩手的数量,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对曹休兴奋的说道:“烈,贼军阻击的弓弩手比先前少了一半有余,看来果然是被调走了大半兵马。”
曹休一听,肃杀与兴奋立时涌遍全身,遂是仗剑高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入敌营,取张飞级者,必有重赏”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凤雏岂是虚名
第三百一十一章凤雏岂是虚名
曹休令下,五千虎豹骑在曹纯的带领下,一马当先,踏着隆冬之夜坚厚的冰面,以宽大的冲击面杀向对岸。
理论上来讲,骑兵冲锋,理应集于一点,但为免马蹄的剧烈震动,使得冰面被震碎,故而曹纯灵活的调整了冲锋的战术。
然而虎豹骑的冲击度太快,而对岸汉军的弓弩手又只有一千余人,弓弩手的缺乏,反而使虎豹骑的分散冲锋更加有利。
如破笼而出的猛兽,转眼之间,曹军最精锐的骑兵便登上了河岸,曹军的来袭实在太快,汉军似乎根本就没有估计到,所以,当敌方敌兵登岸之时,汉军的步军枪兵戟兵盾兵甚至还没来得及调动到岸边。
在没有步兵保护的情况下,被敌骑贴身的弓弩手简直和瓷器一样脆,虎豹骑的洪流平推着辗过,瞬间荡平了那一千可怜的弓弩手。
轻松登岸,曹纯越加的欣喜,率领着五千骑兵,由一线汇集于一点,势不可挡的冲向临岸的汉军大营。
张飞也不是白痴,他上游大营还是建得深得兵法之要,什么鹿角、壕沟,三道重围,将大营建得看似固若金汤。
只是,敌人来得实在太快,而营的兵力似乎又不多,黎明之际难辨敌方进攻的方向,而曹军则将兵马集于一点,轻易的突破了缺兵把守的汉军重围。
砍翻鹿角,用血肉之躯填满壕沟,天下无敌的虎豹骑由东南面破围而入,他们便如决堤的洪流一般涌入汉营之,见人就杀,见帐就放火,而闻讯而来的两千多汉军步兵,又岂抵挡不住这般凶猛的冲击,。
与此同时,后续曹休与徐晃亲率的两万多步卒,在得知前锋曹纯得手之后,亦随后过河,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万多曹军便登上南岸,从虎豹骑破开的缺口冲入汉营,加入了对汉军的屠戮之。
此时此刻,汉军大营外围,数百步外,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在默默的注视着在血与火燃烧着的自家大营。
这个时候,汉王刘备,正骑着他的名马的卢,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一场“焰火表演”。
“军师,一切果真都在你的掌握之啊,只是不知道这一战,曹操是否会亲来,如果能一举击杀此贼,则天下大势一举可定矣。”
身边的庞统摸着短须,火光映照下的短须上,流露着的是得意的笑,“曹操即使不亲来,这一场他至少也得折损三四万兵马,此战失利,再加上东吴的出兵,也足以令曹操退兵了。”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庞统一手导演的“伪降之计”。
其实,与曹操往来通信的“笔友”,并非是张郃,而是庞统也,那信上的一言一语,都只是张郃按照庞统的意思所书而已。
庞统料知曹操多疑,必然会认为张郃只是伪降,目的就在于诱其攻打南屯,到时候,自以为是的曹操便会“将计就计”,反去攻打上游张飞营。
所以,当曹军借着夜色部署时,汉军也在暗调动。此刻,留守张飞营的,不过是几千可以牺牲的弱兵罢了,而在大营外围的方圆十几里内,汉军的六七万大军早已严阵已待,就等着敌人前来袭营。
庞统的推测果然没错,曹操上钩了。
只是,就算敌军上钩,但汉军同样还面临着一个难题,因为敌军身后的洛水是冰封的,所以即使埋伏动,也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或将敌人围而射杀,或将之逼入水溺死,因为,敌人完全可以踏着冰封的河面逃还北岸,尽管可能要狼狈一些。
不过,正如刘备所言,一切尽在庞统的掌握之。
一骑斥候飞报而来,报称曹军大部已渡过洛水,上游各处营垒已皆被攻破,守营的几千老弱之军也尽被曹军歼灭。
“很好,鱼都进来了,该是收的时候了。”刘备神色振奋,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庞统,“军师,咱们该动手了吧。”
庞统遥望大营方向,冲火的火势已将半边天际映红,遂道:“是时候了,请大王下令吧。”
刘备深吸了一口声,高声喝道:“传孤之命,开始攻击。”
号令一下,阵后早已筑好的高台之上,一道狼烟之柱冲天而起,方圆十数里之内立时都清晰可见。
当汉军的信号出之时,此刻,曹休的军大队也已杀入了汉营之,两万多曹军把汉营踏成了一片废墟,区区几千汉军,不多时便被斩杀一空,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曹军就顺利的夺取了洛水南岸的这个重要据点。
“子和,可有斩下张飞的级?”曹休与虎豹骑统领,他的族弟曹纯碰面之后,第一句话便急问道。
曹纯身上带血,脸上皆是痛快杀戮过后的血腥,但却摇头道:“并未现张飞的踪迹,或许是这厮闻讯而逃了。”
曹休清楚得记得,当年的当阳桥上,张飞一人独据桥头,以其天威之势,竟将他和他的虎豹骑一时唬得不敢进前。后来,曹休明白真相之后,一直把这视为自己的一种耻辱,今日他本想一血前耻,却怎料给张飞这厮跑了。
环视残破的汉营,和遍地汉军的尸体,曹休的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琢磨了好一会,方才弄明白这奇怪的感觉因何而来。没错,他是在感觉这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利,来得太轻松了,而他所面对的敌人,则太过不堪一击。
在他看来,即使是奇袭,但敌人顽强的抵抗多少也会给己方带来一点麻烦,但事实却是,进攻从开始到结束,都如摧枯拉朽一般,顺利的都让自己恍惚以为这只是一场演习。
“子和,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场仗,打得有点不对劲呢?”曹休向曹纯道出了心的疑惑。
曹纯却不以为然道:“这场仗可算解气,杀得痛快啊,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话音刚落,曹休便现了东南面升起的那一道狼烟火柱。百战所得的军人本能,使他的心陡然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快,快去侦察一下,看那火柱是从何而来?”曹休急忙下达了命令。
就在他话未出口之时,昏暗的天空,隐约似乎听到了哧哧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尖锐之物,正撕破空气,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之飞翔。
几秒钟后,便是山崩地裂的“咔嚓”之音。
那声响由北出,起此彼伏,仿佛有无数的玉盘倾刻间被乱石击碎,那声响,转眼间令整个大营都静寂无声,几万曹军将士,都被那由北而来的奇怪之音所吸引。
怔顿了片刻之后,曹休的脸上霎时间涌上骇人的惊怖,那是如梦初醒之后才有的震惊之色。
“糟了,我们计了,快,快传令全军回北岸”曹休惊慌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第一个纵马望北而去。
包括曹纯在内的将士,都尚未搞清楚那怪响是怎么回事,更没办法理解主将曹休为何在大胜之下,会突然下达这撤退的命令。但他们不敢违令,只得跟随着曹休,一窝蜂的向岸边冲去。
当曹休冲到岸边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借着大火之光,洛水河面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那原本冰封的河面已然裂成了无数的冰块,而在天空,数不清的石弹仍然在飞落,巨大的冲击力,将沿河数里的冰面尽数击碎。
很快,追随而来的将士们赶到,他们同样为眼前之景惊得愣怔不已,他们这才现,自己的归路已经被断了。
这个时候,天更亮了,南部的刘备和庞统,借着黎明的微光,已经能稍稍看清那漫天飞落的石雨了。
刘备甚至还能看到破碎的冰屑飞上半空,被火光映照之下产生的晶莹流光,这个时候,他不禁赞叹道:“军师啊,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想神威炮破冰这等奇策。”
庞统毫不吝啬的流露着得意之色,嘿嘿笑道:“区区小计,何足挂齿。大王,我看这冰面也破得差不多了,可以杀鱼了。”
刘备遂又下了命令,这时,高台之上,又有一道狼烟升起,与此同时,十几面大鼓开始雷动,隆隆的鼓声与石冰相击的声响,交织成了一曲震撼人心的鼓乐。
西北马岱两万人马,西面张飞三万人马,东南面,黄忠的两万兵马,一时骤起,从三面向燃烧的汉营推进而去。
在逼近营垒百余步之时,三路汉军尽皆停止了前进,枪手盾手列阵于前,其后是成千上万的弓弩手,一支支森然的箭矢,正吐露着慑人的寒光,俨然如死神的微笑一般。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三路汉军转眼之间,已将营垒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此时,营的曹军尚自为河面上的惊心动魄所吸引,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高台之上,第三道狼烟冲天,擂鼓之声陡然止歇,接着,密如细雨的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出,无情的倾向那些尚在迷茫之的敌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网中死鱼
第三百一十二章死鱼
箭如雨下,天地肃杀。
尚在迷茫之的曹军,转眼间就遭到了雨点般的箭袭,毫无防备的他们,顷刻间便有成百上千人倒在了那死神之箭下。
数万曹军,立时陷入了惶恐之。
此刻的曹休,方才彻底的意识到,他的魏王是了人家的诡计,而代价就是他和这数万将士,有可能今天就要死在这洛水之畔。
“烈,我们计了,该怎么办?”曹纯驱马奔来,惊呼道。
曹休可不是那种轻易认命的人,作为虎豹骑曾经的统帅之一,在这样身埋伏,后路被断,处境困难的情况下,他反而恢复了一个名将应有的冷静。
“不可慌乱,全军列阵待敌。”曹休大声喝令道。
这些曹军精锐的战士,明知身埋伏,若是换作其他的部队,恐怕这个时候早已军心瓦解,但他们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的纪律性,很快的结成了防守的阵形。
曹休在亲兵们盾牌结成的保护层,冷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敌情,很快他便现,西北部的伏兵箭雨密度似乎要弱不少,这也许意味着这个方向的敌方伏兵要较少一些。
在这紧急时刻,曹休来不及多想,他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战场上有利的讯息,向曹纯令道:“子和,西北部的贼军较少,我们就以此为突破口,你以虎豹骑开路先行,我以步军跟进,咱们杀出包围,再从上游未裂的河面撤往北岸。”
主将下令,曹纯毫无置疑,当即飞马而出,集结着他残存于箭下的四千虎豹骑,迎着敌人的箭雨,向着西北面的马岱军冲去。
马蹄飞驰,冲出废墟般的营垒,迎着东方升起的第一缕朝霞而去,虎豹骑以惊人的度,转眼间已冲入离敌阵百步之距。
敌方的阵形也暴露在了初升的旭日映照之下,粗粗一扫,阵形的弓弩手最多也就两三千而已。见此情形,曹纯的心里更多了几分希望,便喝令全军加快冲击的度。
而此时此刻,一名相貌平平,看似谦和的汉将,正自持刀驻立于阵,默默的注视着滚滚而来的敌骑。
这领军的汉将,正是锦马之弟马岱是也。
望着眼前的敌之铁骑,马岱谦和的目光,也渐渐流露出杀机来。
父兄威震西凉,而自己,半生追随他们,却只落得默默无名。他一样也有热血,一样也想扬名天下,告诉示人,他马岱也是马家的骄子,并非注定一生平凡的庸庸之辈。
此刻,令他扬名的猎物越来越近,马岱的心潮也如苏醒的火山一般,炙热的岩浆蓄势待。
五十步已近,马岱大喝一声:“变阵”
令旗摇动,全军得令,阵前的枪戟手迅的蹲下,隐藏在后面的三千弩手齐刷刷的亮出了他们的杀招。
那不是普通的弩手,而是三千端着天下间最恐怖武器诸葛飞弩的弩手。
这先前的示弱,同样也是庞统的计谋,只为将曹军引入伏击圈的陷阱,这三千诸葛飞弩,就是终结猎物的最后杀器。
转眼,敌骑已近三十步,马岱厉声一喝:“放箭”
十几秒内,三万多支沾有剧毒的弩箭,如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嗡嗡鸣叫着扑向目标。
就在几秒之前,狂奔之的曹纯,心尚涌动着强烈无比的信心与杀意。
自赤壁之战后,身为虎豹骑的他便一直为疾病所困,当时留于襄阳养病的他,听闻江陵有一位名医张仲景,便暗派人潜入江陵,以重金向张仲景讨得一符救命的良方。
正是靠着那符良方,自己在死求生,从病死的边缘重新站起来,经过多年的调整,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再次率军征战了。而魏王也依然的器重于他,在他重上沙场的第一时间,便将虎豹骑重新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沉寂了多少年,憋了多少的闷气,今天,他一定要用一场痛快淋漓的杀戮来洗去曾经痛苦的回忆。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曹纯一厢情愿的念想就破灭了。因为敌人忽然的变阵,清楚的让他看到了那令曹军闻之胆寒,传说的诸葛飞弩。
一瞬间,曹纯感觉到死神在他耳边吹了一口寒气。
他猛然间省悟,自己又计了
“撤退撤退”
曹纯厉声惊喝,不过,为时已晚。铺天盖地般的箭雨,已是扑面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骑兵,便如折断的箭头一般,毫无悬念的被射翻在地,紧跟在后面的骑兵,在经受着箭雨洗礼的同时,又因收止不住马蹄,被先前倒地的同袍绊倒,接着便是相互的挤压倾轧,在巨力的挤与撞被碾成肉饼。
十五秒内,五千骑兵只余下不到八百,幸运的是,身为统领的曹纯竟然奇迹般的在枪林弹雨活了下来。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曹纯却是惊骇的万念俱灰。
自己手这五千铁骑,已经占了整个虎豹骑人数的一半左右,这一支号称百战百胜,令天下群雄闻之色变的铁骑,如今在自己的带领下,却眨眼之间便毁于一旦。
“虎豹骑毁于我之手,我如何对得起魏王的信任啊”
曹纯心痛欲绝,但求生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在八百残兵的护送下,惊魂落魄的回马向其后的曹休步军靠拢。
不过,他的敌人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
在诸葛飞弩的一番狂轰烂炸之后,马岱雄心大作,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尽贼军,冲啊。”
擂鼓之声大作,两万步骑,跟随着那马迎风飘扬的“马”字大旗义无反顾的冲出阵地。
马岱率领着三千西凉骑兵,一马当先而上,这些骑兵所乘之马,皆是羌人所献的上等好马,度比之曹军骑兵更胜一筹,很快便迫近了那八百落慌而逃的敌骑。
马岱眼尖,一眼便瞧那员衣甲鲜亮的敌将,便是猛抽几鞭,策马急追而上。
那个被马岱看的敌将,正是曹纯。
本来曹纯所乘的坐骑乃是魏王所赐的辽东良驹,脚程岂是一般的马可比,马岱胯下战马虽好,但平素是绝对追不上的。
不过倒霉的却是,曹纯的战马在刚才的波弩箭侵袭之,躯体被沾了剧毒的弩箭擦伤了点皮。虽是马的抵抗力远强于人,但随着毒性渐渐扩散,这战马终于还是受到影响,脚程越来越慢下来。
回头瞅见有敌骑追来,曹纯心知难以甩脱,便只好取下铁枪,准备与之决一死战。
几秒之后,马岱策马追近,相隔不过一个马身之时,马岱手长刀横扫而出。曹纯早有准备,枪身反拨,意欲阻挡那劈来之刀。
便在这刀检相接的一瞬,胯下战马因是剧毒缠身,一个踉跄不稳,曹纯手之枪便偏了三分。
致命的三命,破绽洞开。
只见那明晃晃的刀锋从枪柄旁抹过,噗的一声,正砍了曹纯的腰。而这一刀来势又急又猛,竟是砍开甲胄,深入肉。
“啊——”曹纯吃痛,惨叫一声。
马岱刀上再加一把力,只听哗啦一声,刀锋从左边砍入,从右边扫出,顺道把那一腰的肠子肚子统统的带了出来。
曹纯仰天一声凄啸,捂着破肚而出的肠子便翻下马去。
曹纯被斩,那八百残兵残存的一丁点士气都立时土崩瓦解,汉军铁骑扫过,将他们尽皆踏翻在脚下。士气旺盛的汉军,踏着虎豹骑的尸体,如怒涛一般涌向其后的曹军步骑。
此时的曹休,统领着那万余步军,刚刚冲出营垒,清清楚楚的目睹了曹纯所部在顷刻间覆灭的骇人场面。
曹休甚至还来不及为此而倒吸一口凉气之时,汉军便踩着他兄弟的躯体杀将而来。
曹休是又惊又怒,急是召呼手下惶恐的士卒们准备迎敌,就在他们列阵尚未完毕之时,马岱所率的三千汉军骑兵已势不可挡的冲入阵。
情急而惶恐的曹军,根本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击,刚刚结成的阵势不多时便被攻破,万余曹军一并溃散,各自抱头逃命而去。
曹休见大势已去,拨马便往北岸而去,跟随在左右的,只有百余号亲兵护卫。
此时,汉军的神威炮攻击尚未停歇,不过密度却减弱了不少,因是天寒地冻的,一部分破裂的冰面便重新开始凝结。
远望河面,曹休仰天叫道:“渡江无路,后有追兵,莫非天要亡我曹休不成”
这个时候,后面尘土大作,喊杀之声震天,汉军的追兵业已逼近。
这时,身旁一名亲兵急叫道:“将军,江面并未完全冰封,不若试着踏冰过江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曹休精神一振,经此一提醒,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只是,这冰封的江面被摧毁过一次,虽然已经开始重新凝结,但其间厚薄难测,万一踏上一处薄冰,掉进冰窟窿里岂非死路一条。
留给曹休权衡的时间无多,汉军的箭矢已经在向他们招手,曹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兄弟们,想活命的就随我来。”
话音未落,曹休已策马冲上了冰封的河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巢湖一夜
第三百一十三章巢湖一夜
曹休纵马冲上半冰封的河面,身后的那一百多个弟兄,只迟疑了一下便跟随着主将而去。
就在他们刚刚踏上冰面后不久,汉军便追至了洛水边,这些追兵们可不敢冒险上冰,只得立于水边,用弓弩射杀那些逃窜之辈。
耳边是嗖嗖的箭声,身后,不断的有人栽下马来,那些跟在后边的亲兵,反而成了曹休的肉盾,为他挡住了那些急袭而至的箭雨。
突然之间,一枚石弹从天而落,曹休听闻天空有异,急是拨马而避,瞬息之后,只听轰的一声,石弹击了身后咫尺之距的冰面。
那刚刚凝结起来的冰面,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猛烈的一击,只听咔嚓一声,立时便裂开一道三丈余宽的口子。
曹休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击,而身后的亲兵便却没那么幸运了,骤然开裂的冰洞,他们避之不及,就跟那串在一起的蚂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滑入了冰窟窿之。
当曹休抽出空来再回之时,那道裂隙已急剧分裂开来,将洛水从一分为二,其余三十多名侥幸没落入水的士卒,全被封到了水的那一边。无路可走之下,全部成了任汉军射杀的靶子。
曹休的心里又是伤感又是庆幸,他不敢多看一眼,只顾策马狂奔,终于,他脱离了汉军箭矢的射程,而在前方,已经能看到守候在北岸冰面一侧的徐晃后军了。
就在曹休以为逃出升天之时,突然之间,胯下战马一声嘶鸣,踏破了一处薄冰,连人带马立时陷入了其,只一瞬间,刺骨的江水便灌入了衣甲之。
在这一刻,曹休脑海是一片惊恐,死亡的气息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落水的一刹那,整个人都蒙了。
冰面上平淡无奇,但冰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冰冷的河水如魔爪一般将他往下卷去。
不过,求生的本能迅的战胜了恐惧,曹休拼命的往上扑腾,双手幸运到抓到了冰面的边缘,才没被水流卷入冰层之下去。然而,由于他身披重甲,冰下水流又这般湍急,而手上所抓的冰面又光又滑,别说是以之攀上水面,就连支撑下去都成问题。
周围的河面在迅的凝结,曹休知道,如果他再不爬上去,不被溺死也得被活活的冻死。可是,他挣扎了半天,却始终无法撑脱河水的缠纠。
正当他气力耗尽,整个人冻得都要失去知觉之时,突然之间飞来了一条绳索,正好落在自己的身边。曹休想也不想,赶紧一把抓住。
绳子那头用上力来,过了片刻,曹休便被拖上了冰面。脱离了冰窟窿的曹休已是气虚力竭,整个人也冻得几乎失去意识,只是蜷缩在冰面上剧烈的抖。
迷迷糊糊,曹休看到眼前人影晃来晃去,自己似乎是被一堆人吵吵闹闹的抬上了岸。然后,他看到了熊熊的火光,周围的温度渐渐的暖和起来,他的意识也随之逐渐的清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神智已基本恢复了正常,他看到的是徐晃那张焦虑的脸,还听到他不断的呼道:“烈,烈,你怎样了?”
曹休打了个喷嚏,恢复了自我,现自己竟然没死,而且还活着见到了徐晃,不禁大喜过望,但随后,他便想起了追随自己去往南岸的那几万弟兄。于是,他猛的跳了起来,围裹着厚厚的衣袄,分开围观的众将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江边。
天色已然大亮,对面的大火也灭了,听不到一点喧嚣之声,似乎战斗已经结束,然而,岸边高耸的那几面汉军大旗,却像是在向对岸的他们,炫耀胜利的得意。
围裹的衣袄悄然落地,曹休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败了……就这样败了么……”
北岸的临晋城头,隆冬城头上驻立的曹操,同样是神色恍惚,早在星月尚未落尽之前,他就率领着一干武,早早的登上了临晋城头,远眺着洛水上游,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曹休给他送来的捷报。
当上游南岸汉营的大火冲天而起时,曹操亦曾兴奋的差点有种想吟诗作赋的冲动,而在场的武们,也都提前向他们的魏王祝贺,赞美着魏王的神机妙算。
此刻的曹操,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纵横天下,扫灭群雄时的得意与潇洒。
天蒙蒙亮时,一骑斥候从北面绝尘而来,口称带来了紧急战报。
“呵呵,看来这一场仗是打胜了,烈他这是急着请功呢。”曹操笑得信心十足,便叫那斥候传上城头。
那斥候匆匆上得城头,跪伏于曹操面前,颤巍巍道:“启禀大王,我军了贼军的埋伏,包括虎豹骑在内的两万多兵马折损殆尽,曹子和将军不幸……不幸为国捐躯。”
话音一落,本是气氛轻松热闹的城头,顿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一样,随之被凝固的还有众人僵化惊愕的表情。
‘我又了大耳贼的奸计,我又了大耳贼的奸计啊……’
曹操这时才恍然大惚,原来人家刘备手下自有奇人异士,早就算好了他不会轻信张郃的归降,自己尚自浑然不知,方才还那般得意洋洋,自以为是,可如今,自己的颜面又将何存?
心是羞怒交加,又听到曹纯战死的消息,曹操只觉胸气血翻攻如潮,大叫一声,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大王”众臣尖叫着,齐齐奔上前来,将摇摇欲坠的曹操扶住。
曹操连喷了三口鲜血,胸的淤积之气方才有所喧泄,但在这般打击之下,他已是心力憔悴,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起来。
他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望着对岸招展的汉军旗帜,无力的摆手道:“罢了,罢了,传孤之命,全军撤出关吧。”
…………
千里之外,此刻,方绍正在由合肥南返的路上。
孙权还算比较守信,十五万大军此刻已经在猛攻寿春,在确认了吴军与曹军接战之后,方绍便主动的向孙权提出履行割让桂阳郡之事。于是,方绍便得以南归,去往柴桑与鲁肃商谈交接土地之事。
船沿肥水而行,傍晚时分进入了巢湖。
此前匆匆而行,未及游赏一番,这时完成任务,带着一身的轻松而归,方绍心情大好,便叫船家慢行,沿途欣赏巢湖之景。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寻得岸边有一处几户渔家,方绍便叫船队靠岸,问渔户买了些米肉,一百多号便在岸边埋锅造饭,打算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这几户渔家大约有十几人,多是青壮的汉子,也有一些妇孺,只在岸边搭了几间草屋,大多人都是吃在住在船上。
炊烟袅袅,鱼米之香四溢,方绍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巢湖天水一色的美景,心情颇为愉悦。
有肉有米,却苦于无酒,却是美不足。
姜维也是好酒之人,此时舌津痒痒,便走向同样在吃饭的几个渔民,笑问道:“几位,不知你们可有好酒么?”
渔民们摇了摇头,姜维有点失望,四周一扫,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名长相丑陋的渔夫正在靠着大树,边是嚼饼边是饮着一坛酒,身边还另放着一坛。
“谁说没酒,这不明明有酒的么。”
姜维便下了船,大步走向那渔民跟前,大声道:“这位兄弟,你旁边那坛酒可以卖给我们吗?”
那渔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干脆的答道:“我这酒自己喝,不卖。”
这渔民身形倒也健壮,只是脸上生得一片疤,似是被伤烧后留下的痕迹。无论吃酒还是吃饭,却只用左手,好像右手受过什么伤,活动不便似的。
渔夫的言辞和口气让姜维有些不悦,遂道:“你要喝,手里一坛就该够了。何不将另一坛卖给我,大不了我多付你一倍的钱就是了。”
姜维说着,便招呼了亲兵来,取出一吊钱递在了渔夫面前,说道:“这些钱,够你改天买七八坛的了,怎样,卖还是不卖。”
姜维晃动着手上的那串钱,叮叮铛铛的作响,对于这些穷酸的渔夫而言,这一吊钱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不过,那渔夫却似根本不为所动,连那些钱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冷冷道:“我说了,我的酒不卖。”
自己好言好语,这渔夫竟然这般态度,姜维当即就不爽了,遂将那钱丢在了他跟前,冷哼道:“钱你爱要不要,这坛酒我是要定了。”
说着,他便俯下身子去拿那一坛酒,就在要触及酒坛的一刹那,渔夫突然间伸出手来,将姜维的手腕给抓了住。
姜维一怔,没想到这渔夫还敢出手阻拦自己。
不过,他可是练过武之人,臂力自己比普通人要强许多,岂又会将这渔夫放在眼里。
当下他腕上使力,想要用强,但令姜维吃惊的是,那渔夫的力气竟是大得惊人,任凭自己如何使力,竟是丝毫撼不动对方的束缚。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渔夫
第三百一十四章渔夫
姜维惊异之下,手腕一转,使了一个花巧的翻腕手法,但那渔夫跟着手掌一翻,再次将姜维的手腕牢牢抓住。
这个时候,姜维猛然间意识到,这个渔夫并非普通的力气大,而是身怀着颇为不俗的武艺。
“呵呵,不卖就不卖么,抓着我的手做什么。”姜维心吃惊,但嘴上却表示做出了让步。
那渔夫这才松了手,姜维将手收了回来,却见自己的腕子上已被勒出一圈深深的红印。
他揉着手,笑脸渐渐收敛,忽然间拔出了腰间佩剑,二话不说刷的便刺向了那渔夫。
突起的杀机,看起来没有任何征兆,而且是近在咫尺之间,剑锋闪着寒光,直取那渔夫要害。
然而,那渔夫却似早料到一样,身子忽的一偏,轻巧的避过了这一剑,同时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烧火棍,斜向一击,快如闪电般在姜维的剑身上一震。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姜维的剑便被荡开了三分。
二人的过招只在眨眼之间,出手过后,在场之人才反应过来,那些渔夫们如同炸了锅一般,一跃而起,一窝蜂的冲向姜维。而汉军的亲兵们也纷纷冲上,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一场兵民之间的冲突一触即。
在岸边的方绍,瞧见了姜维对一名渔夫出手,本也觉得意外,但当他瞧见那渔夫竟然没事,而其余的渔夫们神经反应之快,俨然是久经训练过的精兵锐卒一样时,方绍瞬间意识到,这些渔夫们似乎并不是寻常之辈。
“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住手”方绍来不及多想,先以一声厉喝,喝止了一场眼看就要生的冲突。
被他这么一喝,所有人便都不敢擅有过激举动。
方绍在众亲兵的保护下,走到了事之地,皱眉问道:“伯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跟人家起冲突。”
姜维倒也没有接着进攻,刚才那几剑,只不过是试探眼前这渔夫是否真有武艺,结果当然在他的意料之。
待到方绍过来问起时,姜维便指着那渔夫道:“先生,此人身怀不俗的武艺,绝非寻常的渔民,我方才只是试一试罢了,没想到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有,其余的这些渔民,你看他们反应之敏锐,又岂是一般的渔夫可以做到,我只怕他们是心怀不轨的水贼。”
姜维的话,更映证了方绍所猜测,看来这帮子渔夫果然不是普通人。
方绍未及言时,那丑渔夫却冷冷道:“我们不是什么水贼,都是些靠打渔过活的渔民而已。”
姜维却道:“别编了,普通打渔的能有你这样的身手吗。”
那渔夫淡淡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有的人,难道怀有武艺就不能做打渔的么。再说,如果我们真的是水贼,你们吃了我们这么多的粮米和肉,现在还能好好的吗。”
那渔夫说得倒也有几分理,只是他的言辞与气度都与那一身破落的装束却极不相衬。
姜维退到方绍身边,低声道:“先生,我们身在他国,万事不可不防啊。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都不能轻易相信。”
姜维也言之有理,方绍沉吟半晌,便道:“我早听说巢湖上多有水贼出没,这位兄弟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也不能光凭你几句话就作罢。这样吧,不如就委屈这位兄弟跟我们走一趟,待到官府证明了你的清白之后,我自会放你回来,而且还会赔你重金以表歉意,不知兄弟你意下如何。”
方绍倒不是怕了在场的这帮可疑的渔民,要知自己这批亲兵,个个都是身怀武艺的优秀武士,对付这不到二十几个渔民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方绍怕就怕这帮人只是探听虚实的小部分水贼,若是给他们探清虚实,半道上大队人马前来截杀,自己这一百人只怕还真不够用。
那渔民听罢方绍的“威胁”,沉默了半晌,“好吧,就依你们便是。”
话音一落,其余的渔民们立时激动起来,大叫着:“大哥,不可以啊,不能跟他们走”
见此状,姜维再度拔剑,冲那些激动的渔民喝道:“尔等若敢不从,便证明你们确实是水贼,那我等今天就顺道扫荡了你们这帮恶人。”
姜维一表态,亲兵们立时振肃起来,准备随时动手大杀一场。
这时,那被呼作大哥的渔民急是高声道:“兄弟们不要冲动,我自随他们走一趟便是,你们在此等我回来便是,不碍事的。”
这领头的渔夫一表态,其余渔民便不敢再有异议了,尽管他们个个都面怀愤慨。
既是起了冲突,此地便不宜久留,方绍遂令众兵带着那渔夫上船,连夜起程继续南行。
夜间行船,水寒之气颇重,方绍便温了一壶暖茶,令姜维把那名渔夫叫了来。
“兄弟,天寒地冻的,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来,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方绍倒是一派平易近人。
那渔夫倒也丝毫不见局促,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就不客气喝了起来,浅品几口,忍不住赞道:“好茶,真是好茶。”
一个乡野的渔夫,竟也品得出茶的好坏,方绍此刻愈的觉得此人的来历不同寻常,多半不是只会杀人越货的水贼流寇。
“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方绍笑问道。
“乡野小民,区区贱名不值一提。”渔夫不假思索的回答。
看来,他是有心不想吐露姓名,越是这般,方绍的好奇心就越重,遂又问道:“那总该有个称呼吧?”
渔夫顿了一顿,“叫我阿远就行了。”
“原来是阿远兄弟。”方绍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右臂,“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兄弟的这条手臂,可是有疾吗?”
“没什么,几年前碰上一场大火,被烧伤了筋骨而已。”那阿远回答的很轻松,但方绍看得出来,提及这条手臂,他的脸上便不禁显露出几分憾色。
方绍心念一动,便道:“说起来我倒认识一位名医,此人有妙手回春之能,如果阿远兄弟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他为兄弟你诊治一下,或许你这条手臂能治好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阿远脸上顿露振奋之色,忙问道:“真的吗?但不知这位名医现在何处?”
方绍笑道:“此人现下大概在荆州,我先前做药材生意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不知兄弟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荆州一趟吗?”
方绍其实是觉得这个阿远气度不凡,似乎是个可用之才,故而有心想收揽为己用。当然人心难测,在未了解其底细的情况下,方绍也不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就随便编了个身份。
至于姜维等随同保护他的亲兵,也未着戎装,在外人看来,方绍倒确实像是个带着家丁仆众出来做买卖的生意人。
那阿远脸上变化着复杂的表情,似乎方绍的话让他看到了几分希望,他很想去尝试一下是否真能医好自己的手臂,但看起来他又有着某种顾忌,一时难以做决断。
沉顿了片刻之后,阿远深吸一口气,默默道:“既是如此,那就谢过先生了。”
…………
三天之后,方绍抵达了柴桑,他在柴桑呆了一天,与病情渐稳的鲁肃商定了交割桂阳郡的细节,然后便起程回往荆州,等见过关羽,与其支会之后,便可按约完成交接。
船队经由夏口,从长江转往汉水,两天之后抵达了襄樊境内。
“阿远兄弟,我的那位神医朋友现下就在襄阳,等靠了岸后我便会尽快安排他给你诊治。”方绍说话之间,船已渐渐的靠往北岸的樊城码头。
此时,那阿远却是满脸的疑惑,忍不住问道:“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路随行,种种迹象都让那阿远意识到,此人多半并非简简单单的商人,只凭其可以免受东吴和荆州水军的登船盘查一点,就足以证明此人来历不同一般,但方绍不点破,阿远自然万不会猜到他就是那个名震天下的鬼谋方绍。
方绍淡然笑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
那阿远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你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商人,何不坦诚相告呢。”
方绍呵呵一笑,“阿远兄弟果然好眼光,且莫心急,我到底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船队抵达码头,方绍未下船时,远远便瞧见岸上人头涌动,似乎有一大堆人正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他身份地位尊荣,当地的官员听闻消息,前来码头迎接也是情理之,但令方绍感到惊讶的却是,他竟然看到了关羽的身影。而与此同时,谁也不曾留意到,那渔夫阿远的脸上,亦是闪过一丝震撼之色。
“关将军到了樊城,莫非是曹军已从关退兵了不成……”
方绍喃喃自语之时,船已靠岸,方绍下得船来,关羽便是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正,这一趟你辛——”
话到一半,关羽神色蓦然一变,他的目光越过方绍,定格在了他身后那低着头,一副不自在的渔夫阿远身上。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义之所在
第三百一十五章义之所在
凝视半晌,关羽的眼神陡然间闪烁出激动的神色,几步奔到阿远跟前,扶住他的肩凝目细看,渐渐的,竟是有几分热泪盈眶的征兆。
方绍这下就纳闷了,本以为关羽是来迎接自己,却不料,他竟然会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那阿远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如成了关羽的故交一样。
众人正自惊惑不解之时,关平忽然也是神色一变,惊叫道:“远叔父,是远叔父”
关平一语,顿时令在场诸人皆大为惊骇,即使是方绍,也震得一时愣怔不语。
关平口的远叔父,自然便是张辽了。
只是,当年的合肥一战,世人皆传张辽和那八百骑兵,皆死在了东吴的火攻之计,而几年过去,再无张辽的音讯,张辽战死的实事便更加确信无疑。
而今,那个已死的名将,却意外的出现在了樊城,而且还是跟着出使东吴的方绍一起回来,此等“血淋淋”的事实,又如何能不叫人震惊。
方绍猛然间回过头去,再一次审视着那被关平称之为“远叔父”的渔夫,想起他那般的气度与从容,自己也曾认为他并非寻常之辈,这时真相大白之时,方绍才猛然间省悟。
那边张辽被关羽父子认出,便是不再掩饰,他抬起头来,正视着激动的关羽,长叹一声,苦笑道:“云长,一别十余年,一切可好吗。”
敢当面称关羽一声“云长”的,天下间亦无几人,他此言一出,即是承认了自己是谁。
人群之,顿是一响起一阵的唏嘘。
“好好好,好啊,见着远兄弟,我关羽好得很。我就知道,远你福大命大,岂是几个江东犬辈能杀得了的,你果然没死,果然没死啊,哈哈——”关羽高兴的拍着张辽的肩膀哈哈大笑。
要知道,张辽的右臂可是有伤在的,给关羽这么用力的一拍,顿时便痛得皱起眉头。
关羽拍了半天才有所察觉,这时才注意到张辽脸上的疤痕,还有那只空荡无力的右臂,惊问道:“远,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此事,不提也罢。”张辽的言语之,暗藏着淡淡的伤感。
关羽也没多问,便携起他手,欣慰的笑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为兄我正有许多话要与你讲,走,我们先一起入城再说。”
关羽一见着张辽,便将其余人都抛在了脑后,拉着他这兄弟就一起上马望樊城而去。
望着那两个背影远去,方绍这时才缓过神来,心想他妹的老子碰到的意外事够多的了,原本以为已经对意外免疫了,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之事,只有更意外,没有最意外。
姜维亦从惊异脱出,凑至方绍近前道:“先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张辽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这时,关平也走了过来,问道:“大哥,你是如何认识远叔父的?”
方绍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们先入樊城吧。”
方绍遂与关平等一道,跟随着关羽一同入了樊城。
与兄弟见面,关羽自是大喜,当天便在军府设下大宴,以款待他这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把酒言欢,关羽又问张辽缘何落等这般田地。
张辽叹道:“说来惭愧,当时逍遥津之战时,愚弟自恃勇力,想要以八百骑兵夜袭吴营,却不想吴军竟有高人,预先料到了愚弟的计策,事先设下了埋伏。愚弟是在手下弟兄的拼命保护下,方才侥幸杀出了重围,一条命虽然是保下了,但这一条臂膀却是废了。”
张辽说这话的时候,方绍听得是清清楚楚,还好他当时没有向外炫耀,吴人的那场伏计之策,乃是自己向孙权密献,要不然的话,自己这“罪魁祸”,还真不该如何应对那兄弟俩仇视的目光。
“吴人素来是的是又奸诈又无信。”关羽忍不住骂道,转而又道:“贤弟当初既然是死里逃生,却为何不归原,也不来找我,却只屈于巢湖之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渔夫呢。”
张辽苦笑一声,无奈道:“愚弟的性子,大兄莫非还不了解么。我的这条臂膀已坏,根本无法再上战场,无论到哪里,也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废人,我可不想在别人鄙视或是同情的目光下苟求富贵。”
听到此言,方绍却才道:“远将军,你也不用灰心,莫非你也忘了你是因何随我来荆州的吗?”
方绍这么一插嘴,关羽却才想起自己来樊城的本来目的,不禁抚须笑道:“你瞧我,一见着远,倒是把别的事都给忘了。贤弟啊,这位方绍方正乃是我汉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智谋之士,不知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经关羽这么一介绍,张辽却才得知了方绍的真实身份,不禁面露惊奇,“原来足下就是传言的那位‘鬼谋’,刘公麾下有这等奇才,怪不得近些年来势头是如日天。”
方绍还是头一次得到一个“敌方阵营”名将的当面赞叹,心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但在关羽这样的人面前,当然不敢以什么奇才自居,遂自谦道:“远将军过奖了,绍只不过是动动嘴皮罢了,汉王如今的基业,全赖云长将军等辈的征战场打下来的,绍万不敢居功。”
经方绍这么一提醒,关羽立时面露喜色,忙道:“正提醒的是,如今那张仲景正在襄阳,我便请他为贤弟治伤。待贤弟伤好之后,你我兄弟便可并肩作战,再一起为汉王兴复大业效力不迟。”
在关羽的理解,张辽没有回归曹操那里,便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曹方阵营,而其与东吴又有大仇,自然也不可转投东吴,那待手臂医好,可以重新征战之时,当然只有投奔自己这个兄弟一条路可选。
不过,张辽却是正色道:“兄长为愚弟治伤,愚弟自是感激不尽,但曹公对辽有知遇之恩,辽即使不再为其效力,也绝不会反戈相击,兄长的好意,只怕恕辽无福消受了。”
若是换作是旁人,必对张辽的不识抬举感到反感,但关羽之听,却越的对他的这位兄弟敬佩与欣赏。
关张二人之所以能成为兄弟,其一自然是二人为同乡,其二则是张辽身上所具有的“义”字品德。
当初刘备头一次当徐州牧时,走投无路的吕布率众来投,刘备大度的收留了吕布,然而,吕布后来却以怨报德,趁刘备不在时袭占徐州。
后来刘备率军回夺徐州,张辽、高顺等人奉吕布之命与刘备关羽厮杀,那时候张辽为吕布的无义而反感,故而对阵之时,经常性的放水,反观高顺,却是毫不留情的用他的陷阵营将刘备打得溃不成军。
所以,无论是刘备还是关羽,都对张辽的义举颇为感动,这也是后来吕布为曹操击败,刘备关羽等只为张辽求情,而对吕布高顺等辈却欲杀之而后快的原因。
当年关羽不得已降曹,声言将来定要回归刘备时,张辽对关羽却依然以兄事之,如今张辽声称其不会为了刘备而与曹操反目,张辽的心情,关羽自然是理解的。
不过,他兄弟二人好不容易相聚,关羽自然不忍心就这般放张辽走,此刻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相劝。
这时,方绍却忙是笑道:“云长将军,目下还是给张将军治伤最为要紧,至于其他的事,不如以后再说。”
方绍说话之时,暗向关羽示以眼色,关羽会意,心知方绍机灵鬼变,必然有说服张辽的手段。当下他便哈哈一笑,抚着张辽肩道:“正说得是,贤弟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你的伤治好为重,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关羽暂且将这事放下,张辽这才改容称谢,于是,关羽便是派了长子关平,亲自送他的叔父张辽前往襄阳,请张仲景为其治疗臂伤。
送走张辽之后,方绍才得以抽得空来与关羽商议正事,这才知在五天之前,曹操的大军已尽数撤出关。汉王方才率军渡过洛水,夺取了冯翊郡,派精兵粮将,牢牢的把守住蒲坂津。至此,除南阳附近的武关之外,东方入关的各处要道,皆被汉军所控,关之势方才就此转危为安。
而在得到了曹操退兵的消息之后,关羽也迅的选择了撤军,这也就意味着,由于消息迟滞的原因,整个西、、东三条战线上,目下唯有吴军尚在对寿春进行围攻。
方绍在得知了最近的战况之后,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知自己这一趟东吴之行又立了一功,这个时候,他便更有底气与关羽说交割桂阳郡之事。
或许是因为与张辽的相见让关羽特别高兴,所以关羽也没有任何怨言,一口就答应了履行协议。接着,他便忙问方绍:“正,远乃当世名将,若能收归汉王为所用,必是如虎添翼,方才你那般暗示于我,莫非有把握说服他归顺不成。”
方绍嘴角微扬,笑道:“十成的握不敢保证,不过我自有一套说辞,倒是可以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