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邓艾的计策
三天之后,洪水尽退。**
汉营之中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据说是皇帝刘备终于醒了,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只是一时无法视事。
就在刘备苏醒的第二天,四面围城的汉军便又大张旗鼓的准备向邺都发起进攻,似乎北营的覆没,法正的殉国,还有刘备的受伤,对汉军并未有多大影响一般。
汉军的异常举动迅速的传入了邺都,意外之下,曹cào便忙又四面巡城,居高远望汉营。
当绕城一周去往北城时,却见原本驻扎在漳河附近的方绍的两万兵马,如今已在北城正前不足数里处bī城下寨,反比北营覆没前更多了几分咄咄bī人之势。
“诸位,贼军如此举动,诸位可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曹cào笑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讽意。
“按理来说,就算刘备没死,但遭此重创,也该暂时休整才是,如今却恰恰相反,贼军一副要全力攻城的样子,依臣之见,只能用四个字来解释。”司马懿说道。
曹cào饶有兴致道:“仲达到,是哪四个字?”
“虚张声势。”司马懿很干脆的道出了这四个字。
曹cào听罢是哈哈大笑,抚须说道:“仲达之词,正合朕意。朕看那刘备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身受重伤,怕朕趁势反攻,所以才这般虚张声势,依朕之见,贼军退兵就在近日了。”
“陛下,贼军若退,臣请一军北追敌军,定将失陷之国土一举收复。”主动请缨的是大将军夏侯惇,只是他形sè苍白,气虚不畅,说话之间咳嗽不断。
当初曹cào昏醒不能视事,作为大将军的夏侯憞也参与到了拥立曹丕事件中,其后曹丕无能,屡战屡败,故自曹cào苏醒后,夏侯憞对当初的擅自拥立也多有懊悔,这个时候便想带病请缨出战,也算是将功补过。
“罢了,贼军若退就让他们退好了,元让若想北征,待朕夺还徐州,解除东南威胁再说吧。”
曹cào委婉的拒绝了夏侯惇的请缨,一来是先将吴人打回淮南是既定的方针,二来夏侯憞如今病体日重,曹cào又怎会放心得下令其掌兵出征。
曹cào和司马懿的判断是正确的,汉军假意准备强攻邺城,但在虚张声势了数天之后,忽然一夜之间各营皆空,待到斥候探明之时,七八万的人马已是一夜间撤到了邺城北面五十里外。**
汉军的北归令被围数月的邺城终于解除了困境,但从徐州传来的消息,却令曹cào再次坐立不安。
被围数月的下邳城已是粮尽已经,城中的树皮老鼠均被食尽,百姓饿死者十之**,如今已是到了人竞相食的地步。
山穷水尽的曹植只得去掉帝位,派人突出重围,向邺都他的父皇送来了求救和谢罪的信息,希望他的父亲能够在城破之前发兵前来救援。
曹cào自然深怨他这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干得出割据自立这等荒唐可恨的大逆之举。
不过,下邳乃徐州核心,下邳若失则徐州不保,徐州若失,则吴人的兵锋便将与汉国一样,可以危及到中原腹心之地。
所以,为了保住徐州,拱卫中原各州,曹cào便只能暂时放下对他这曾经深爱的儿子的怨恨,决定亲自率军去解下邳之围。
此刻,从洛阳等地抽出来的两万多兵马已抵达白马津,曹cào便决定再抽出邺城的五千兵马,率近三万的兵马南渡黄河,径往下邳。
尽管吴人的军队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但曹cào很清楚这帮南人的陆战能力,且自己这三万精锐北军中,尚有三千之众的骑兵,以这样的兵力去对付吴军已经足够了。
不过,临行之前,陈群却提出了异议。
“陛下此番率军而出,倘若北去的汉军趁机折返南下再攻邺城,却当如何是好。依臣之见,不若等汉军彻底北还,探清刘备是生是死的虚实之后再发兵南下方才稳妥。”
曹cào叹道:“朕也想稳妥一点,不过下邳吃紧,恐怕熬不了多久,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刘备那边,朕自有安排。”
说罢,曹cào将目光转身病怏怏的夏侯憞,默默道:“元让,你告诉朕,朕现在还能信任你吗?”
夏侯憞吃了一惊,急是伏地道:“臣自知有错,但臣生是曹氏臣,死是曹氏鬼,臣依然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元让你这又是何必,朕与你情同手足,这世上如果连你都不信,朕还能信谁呢。”曹cào赶紧将夏侯憞扶起,好言的抚慰,然后叮嘱道:“朕走之后,守御邺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朕命仲达和长文协助于你,你三人需同心协力合作。如果贼军折返南下,再攻邺城,尔等只需谨守城池十日便是,十日之内朕必率军回救。”
此时此刻,曹cào不得不将国都的安危交给了夏侯憞手中,尽管曹cào深知他的这位兄弟的用兵攻击能力有限,但守城之能还是有的,以近两万之军,加上城中随时可以征调的数万丁役,凭借着邺城坚固的城防,就算是汉军虚晃一枪,假意北撤,然后趁着自己不在之时再度南攻,相信夏侯憞守个十天半月还是没有问题的,再则,还有司马懿与陈群两个智谋之士相助,自是无需多虑。####
曹cào的自信,源于对夏侯憞的信任,这么多年来,夏侯憞从未令自己失望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会。
听罢曹cào的吩咐,夏侯憞强撑着病体,慨然道:“请陛下放心,有臣在,大耳贼休要踏入邺城半步!”
旁边司马懿与陈群二人,亦表示会倾力协助夏侯憞谨守邺城。
听着这三人的保证,曹cào的心里便有了底,心中暗暗道:“刘备,你死也好,没死也好,都给朕好好的等着吧,等朕收拾完孙权那小儿,再回来找你算总帐!”
…………平乡县,此地已入巨鹿郡,距邺城已有数百里之遥。
北退之后,方绍留魏延率一万军镇守南部与魏国接壤的广平郡,自率六万大军继续北归。
进入平乡县后,大军暂时停止不前,各军得到的命令是先在此地安营扎寨,待稍加休整后再行北归。
此刻,距离邺城撤围已经过去了七天。
不过,扎营三天之后,众将士仍未收到大司马拔营北上的命令,一时间,军中又出现流言,不少人认为可能是皇帝的病情又加重了,因而无法再继续前进。
然而,真相却与下层将士们所想的截然相反。
刘备醒了。
昏mí了近半个月的刘备,在这一天忽然醒了,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经过郎中们的又一番诊治,他们给出的诊断令方绍依然失望,刘备现下已是病入膏肓,这时候的苏醒,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按照其目前的身体状况,理论上撑不了几个月。
虽说这个消息不太妙,但总算可以令方绍稍稍的松口气,至少刘备现在还活着,就算他的生命仅限数月,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刘备只要还喘着气就是对大汉国最大的贡献。
“中正,朕昏mí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在神智彻底清醒之后,刘备便将方绍召来,急着询问这些事。
方绍本是不想太打击刘备的情绪,但既然他问起来,便只好将数万将士惨死,法正殉国的噩耗如实告知了刘备。
法正已死的消息给了刘备当头一bāng,他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半晌之后,眼眶中热泪萌发,他仰天长叹一声,万般难过的说道:“当年朕困于荆南,北畏曹cào,东惮孙权,若非孝直,朕焉能困龙升天,取得益州,若无益州为基,又何以取得今日这般基业,孝直于朕,实有再造之功,想不到如今大业将成,可安享太平富贵之时,他却离朕而去,朕……朕……唉……”
刘备深为法正之死而遗憾伤怀,方绍跟着感慨了一阵,便安慰道:“陛下,孝直不幸遇难,此乃天意,幸得无陛无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请陛下切勿太过伤怀,如果因此而伤了龙体,孝直岂不白死了。”
“曹贼施此jiān计,害死了朕之股肱,朕发誓必取曹贼人头,以祭慰孝直在天英灵!”悲痛过后,愤慨之情油然而生,刘备咬牙切齿的大骂,更是愤然道:“中正,速传朕之旨意,大军停止北撤,朕要折返南下,杀曹贼一个措手不……咳咳——”
刘备刚抽上几口气想舒发一下自己的愤慨,话未说完便大咳起来,宦官们急着汤药奉上,连灌了几碗都止不住,咳到最后,竟是生生的咳出一大滩的血来。
经受了一盏茶那么久的折磨之后,刘备终于止住了咳,或许是气虚力竭,连咳的力气都没有力。
“陛下的心情臣十分理解,但这个时候,还是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吧,至于报仇之事就交给臣来办好了。”方绍皱着眉头宽慰刘备。
刘备狠狠的喘了口气,脑子补充了几口痒气,昏溃的神智再度清醒起来,听闻方绍之词,他满是疲态的眼神中,忽然涌现出几分振奋,急问道:“中正,莫非你已有什么妙计?”
方绍微微笑道:“妙计倒算不上,臣是想如今下邳被围,徐州有失,曹cào多半会赶着去救援,唯一顾忌的就是我们。所以臣才演了一番戏后率军北撤,好让曹cào以为陛下身陷病危之中,我军不得不退,他才会放心大胆的前去救徐州,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反身杀回去,一举拿下邺城,全据黄河以北之地。”
方绍言语中一副xiōng有成竹之状,这让刘备从痛失法正的伤感中解脱了出来,庆幸自己尚有方绍这样的鬼谋在身边,只是,稍稍振奋之后,他的脸上又流lù出忧虑。
“曹贼狡猾的很,他断然不会不做任何防备就率军南去,我军就算折返杀回去围攻邺城,但若短时间内攻不破邺城,到时候曹cào解了徐州之围,率师回救,岂不功亏一篑。”
方绍诡秘一笑,反问道:“陛下,臣何时说过要回去围攻邺城了?”
刘备一怔,不解道:“邺城乃河北心腹,不攻破邺城又如何全据河北呢?”
方绍正yù回答时,外面邓艾兴冲冲的前来求见,行过君臣之礼后,兴奋道:“陛下,大司马,斥候已经带回最新的情报。曹cào目下已率军南渡黄河进入兖州,多半是如我们所料,前去救援徐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方绍神sè大振,欣然道:“好口阿,真是个好消息,看来我们反击的时机到了。”
…………两天后,驻扎在平乡的汉军打着北归的旗号再度起程,第一批由已苏醒的汉国皇帝刘备率领,意图取道晋阳回关中养病。刘备临行之前令黄忠镇守幽州,令魏延镇守新得的北冀州诸郡,又以陈到兼任晋阳太守,负责镇守这座并州的核心城市,其余马超、张郃、高览等诸将,皆分数道回往关中,留镇河北诸州之兵不超过十万。
刘备以养病为由先行,方绍则奉命率领第二批两万兵马随后北归。
其实,北归的刘备,号称是率军四万,但其实随行的只是万余老弱伤病,只不过是广树旗帜,虚张声势而已。而留下来的方绍,手中却称有近五万的精锐。
刘备前军起程后的第二天,时已傍晚,方绍召集诸将议事。
“大司马,不知我们何时起程?”姜维问道。
方绍看了一眼班中的邓艾,两人会意一笑。
当日,邓艾献上那计策之后,为了保密起见,除了已醒的刘备之外,方绍并未透lù来第三个人,所以包括关兴在内的诸将,皆以为方绍今天召见他们,乃是为了分排班师的诸般事宜。
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方绍猛的喝道:“姜维何在?”
姜维愣了一下,赶紧出班道:“末将在,不知大司马有何吩咐?”
方绍将令箭一甩,厉声道:“令你率五千骑兵,即刻起程,昼夜兼程挥军南下,不可有半点逗留。”
“末将领命。”姜维本能的接受了命令,但却一脸的狐疑,问道:“大司马莫非是想令末将趁着曹cào南下,突袭邺城吗?”
方绍冷笑了一声:“谁说要你攻邺城了,我是要你绕过邺城,直取黄河北岸重镇黎阳,一举断了曹cào的归路。”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两难
黎阳是黄河北岸重镇,对面的南岸即为重要渡口白马津,此地乃连通黄河南北的交通要塞。&&最新章节百度搜索:&&
当年官渡之战,袁绍军即是由黎阳渡河,夺占白马,再向官渡进军。而后来曹cào灭袁,扫平河北的战争,也是先下黎阳,以之为河北的立足之地,而后再攻邺城。
黎阳与邺城同属魏郡,两地一南一北,相距不过数百里之距,若以骑兵长途奔袭,不出两天即可直抵黎阳城下。
如今曹cào虽率军南下中原,但若听闻汉军折返而回,再攻邺都的消息后,自可从容的率师回援,如此,则双方又将陷入第一次邺城之战的僵持局面,这显然不是方绍所愿意看到的。
所以,邓艾的计策妙就妙在先夺黎阳,断绝黄河南北的联系,然后再由方绍率大军随后攻邺城。如此一来,曹cào援邺无路,邺城求援无望,形势将与第一次邺城之战大不相同。
邓艾的计策,可以说与当年魏延奇袭潼关之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初方绍听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决定采纳,只是此计虽妙,但其中尚有些许顾虑,不过,不久之前刘备苏醒之后,却为他解决了那些顾虑。
姜维等人都是聪明之辈,当方绍道出奇袭黎阳的计划后,他们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后便恍然大悟,方始明白方绍的真正意图。
“大司马,你这是要重复当年奇袭潼关的妙策呀!”姜维惊喜的赞叹道。
方绍微微而笑,目光转向邓艾:“非也,此回的妙计可不是出自于我的手笔,这是士载想出来的。”
众人又是一番惊讶,不禁向邓艾报以赞羡的目光。
姜维一听说这计策是他的兄弟想出来的,表面上亦是十分的赞服,嘴上却又道:“士载此计固然精妙,不过邺城尚有魏国大将夏侯惇镇守,此人颇有一番才略,我想就算我们截断了曹cào的回援之路,但也未必能短时间内攻陷邺城。**更新最快**”
姜维所言,正是方绍先前的顾虑,他便诡秘一笑,xiōng有成竹道:“尔等只须依计行事便可,至于如何攻陷邺城,我另有计策。”
方绍的成竹在xiōng,给了诸人信心,姜维便不再多言,遂拍着xiōng脯慨然道:“大司马放心,姜维三日之内必取黎阳!”
姜维率领着五千骑兵当日出发,绕过沿途之城,以日行三百里的速度,向南狂奔而去。
一日之后,五千精骑抵达了邺城境内。
受曹cào之命守邺都的夏侯憞不敢有半点马虎,在曹cào离去之后,他就不断的加强对邺城北部的侦察,十几队斥候将侦察范围扩大至城北五十里之外。因此,当姜维的骑兵离城尚远之时,夏侯憞就提前得到了消息。
在夏侯憞看来,汉军的出现正如天子所料,是想趁着曹cào不在时突袭邺城,夏侯憞遂急令关闭各门,城内诸军都严阵以待,以应对汉军再次的进攻。
当天午时,夏侯憞亲临北城,与司马懿一同静观敌情,极目远眺,只见北面尘土遮天蔽日而来,仿佛巨大的沙暴,将所过之处都吞噬在一片浑黄之中。
“如此阵势,看来应该是骑兵了,哼,原来是想用骑兵玩突然袭城的把戏,刘备啊刘备,你以为我夏侯憞是饭桶么。”面对着滚滚尘流,夏侯憞流lù着不屑。
司马懿凝视着渐渐bī近的沙暴,表情却没有夏侯憞那样自信和乐观,默默道:“前日听闻刘备身染重病,已率主力北归,今日却又突然以骑兵袭我邺都,看来正如我们先前所料,刘备确实是虚晃一枪,想借着我们麻痹之时,杀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只是……”
“邺城坚不可摧,上次经受那般攻击都巍然不动,这次就算陛下不在,我等又有何惧,仲达,却不知你顾虑什么。&&最新章节百度搜索:&&”夏侯憞不屑道。
司马懿沉yín半晌,道出了自己的忌惮:“刘备身染重病料想无误,此番就算汉军再来,指挥者也定是那方绍,此人素来诡计多端,谋划深远,这回的计策却颇为粗陋,实在是不像此人的风格,所以我才会有所担忧啊。”
夏侯憞哈哈大笑:“纵然那姓方的诡计多端,但再强的诡计,面对着我邺城的铜墙铁壁也不过是儿戏罢了,何足道哉,仲达,我看你是屡计那方绍之计,被他给吓怕了吧。”
当初拥立曹丕称帝事件中,夏侯憞是在司马懿等人的联合压迫下,才不得不选择支持曹丕,事后曹cào苏醒,夏侯憞心有惭愧之下,对司马懿也没什么女子感,这时抓住时机便对其微有嘲讽。
司马懿心中也暗哼了一声,表面上却只作不知,反是呵呵笑道:“大将军言之有理,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二人明枪暗箭说话的同时,北面的沙暴转眼已近,沙暴之中,汉军铁骑汹汹而来,声势甚是浩大。
夏侯憞虽然嘴上不屑,但心里却提起十二分的谨慎,当即下令全军准备战斗迎敌。
然而,汉军的举动却有点出乎意料,那数千骑的兵马,并未如想像中的那样,向着北城杀来,而是从邺城东北面擦身而过。
“怎么回事,难道贼军不敢攻北门,想绕过别门不成?”
夏侯憞反应机敏,急是下令增兵东门,而当他与司马懿等匆匆的赶到东门之时,城外汉军依然没有攻城,而是从东门前抹过,径直望南而去。于是,夏侯憞又被牵着鼻子奔往了南门,令他惊异的是,汉军也没有攻南门,而是干脆的把邺城当成透明的给绕了过去。
夏侯憞这下就郁闷了,满脸的狐疑,喃喃自语道:“贼军这是玩什么huā招,不攻城望南面去做什么?”
夏侯憞一介武夫,直到此时仍不明敌人真意,而他身边的司马懿却是机谋之辈,当初见着汉军来攻时,本就心怀有疑虑,这时见汉军绕过邺城南去,一瞬间心头的结都全部解开了。
司马懿的脸瞬时间变得煞白,惊叫道:“遭了,我们中了那姓方的jiān计了,贼军不是想攻邺城,他们是想急袭黎阳,截断了邺城与中原的联系呀!”
此言一出,夏侯憞总算是跟着惊醒,一张老脸顿时也惊诧万分,“想不到贼军竟然狡猾如斯!如今黎阳驻守不足数百,又没有半点提防,这几千骑兵突然杀至,岂不唾手可下。仲达,我们该当如何以应呀?”
情知中计之后的夏侯憞,这个时候才想起司马懿的女子来。
司马懿沉眉琢磨了片刻,不自信的说道:“贼军以骑兵急袭黎阳,想必随后必有大军来攻邺城,我们这里是万不能发兵救黎阳的,为今之计,只有一面抓紧时间加固城池,以迎汉军大举来攻,一面派人星夜兼程的赶往黎阳,希望能通知守军,守得城池一时片刻,至少坚守到陛下回师。”
“女子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夏侯憞无奈的说道。
…………三天之后,昌邑县码头。
码头上,三万多魏军正紧张而有序的登船。按照曹cào的计划,他将率军顺泗水南下,经由彭城径往下邳城而去。
半月之前,吴军二十万大军迟迟攻不下下邳城,孙权听闻曹cào苏醒,担心其率军来救下邳,故分兵五万,由吕门g率领前去围攻彭城,希望能赶在曹cào到达之前夺取此城,以阻断其救援下邳之路。
此时彭城被围已超过十天,曹cào不得不加快行军的速度,希望在城破之前能够抵达。
先头一万人马已先行启航出发,余下的部队也陆续登船,岸上只余下四五个营的兵马,曹cào也准备上船。
便在这时,一骑绝尘而来,经羽林军士的审查之后,面带着惶急之sè伏至御前,颤声道:“启禀陛下,汉军卷土重来,黎阳已陷,邺城被围,大将军请陛下速发兵回救。”
听闻哨马此报,曹cào神sè大变,只是他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被汉军的奇思妙计所震惊,尽管黎阳失陷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吃惊,但他仍极力的压制住内心的震动,将敌情详细的询问了一遍。
“万没想到刘备会使这么一个奇招,朕又上了他的当了,文和,如今该如何以应?”曹cào赶紧向贾诩询问计策,毕竟,在众多的谋士相继故去之时,眼下贾诩成了他最为仰仗的谋主。
贾诩倒依旧是一副的沉稳淡然,“下邳势危,如果陛下此时率师援邺,恐怕等腾出手来时,下邳城已落入吴人之手。但黎阳已陷,邺城被围,河北的形势亦万分危急,若不回援的话,邺城若失,则河北不复国之所有矣,所以说,这两地都不能不顾。”
听过这番分析,曹cào更加意识到现下首尾难顾的两难处境,急促道:“那文和可有何两全其美之策,令朕保得邺城和徐州不失吗?”
贾诩沉yín半晌,淡淡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兵行险招了,臣有一计,如能成功,或许不但能解两地之危,而且还能一举扭转我国所处的劣势。”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独的军队
邺城。
时隔半个多月,方绍是故地重游。
在姜维的五千骑兵出发后的当天,方绍便率六万步骑随后出动,会合了魏延的一万人马后,七万大军浩浩dàngdàng的又一次杀向邺城。
当方绍刚刚完成对邺城的包围之后,南面姜维便送来了喜报。
正如方绍所料,魏国上下谁都没有料到,汉军竟会从魏国腹地直chā过去,逢城让过,直取黎阳要塞。
因是姜维来势迅疾,黎阳城仅有的六百守军还以为是本国的人马,甚至连城门都不及关闭,就被姜维率领着的五千骑兵冲入城中,一番屠杀之后,顺利的占领了这座黄河北岸的重镇。
原先的计划只是攻占黎阳,而姜维在得手之后灵感突发,趁着对岸敌人尚未有反应时,派一路人马迅速渡河,以迅雷之势烧了南岸白马津渡口聚集的上百艘渡船。
如此一来,就算曹cào率军折返,想要渡河夺回黎阳,但征集渡船便又要拖延一段时日。
姜维出sè的完成了方绍给他的任务,这让方绍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他可以安心的对付邺城的夏侯憞了。
于是,在获悉黎阳攻陷的消息后,方绍就命邓艾、关兴等辈,分兵攻取邺城东西各战略要隘,以防曹cào攻不下黎阳,改从东面的河内郡,或者是西面的阳平郡绕道救援邺城。
汉军虽经前番之败,士气有所低落,但邺城的魏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被汉军突然杀回,外援无望之下,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现下围城已毕,攻陷只是迟早的事,唯一令方绍担心的就是粮草的供己问题。
从去岁冬开战已来,战争已持续了将近半年,士兵们的身体状态尚在其次,关键是粮草供给已渐不支。其实本来当初井陉关之战后,刘备已因粮草不足而有了撤军的打算,只是因为缴获了魏军遗留下的数十万石粮草方才决定继续战争。
但战争又进行了数月后,缴获的粮草也已耗尽,而如今已入chūn天,关中诸地的精壮劳力俱已上战场,chūn耕势必会受到影响,今年的夏粮减产已成定局,再这般拖下去对汉军自然是十分不利的。
当初准备实施反击计划时,方绍就曾顾虑到这一点,不过,刘备苏醒之后,给他提供了一条解决之策。
中军帐中,方绍反反复复的翻看着手中的那封密信,眉宇深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正沉yín间,马谡匆匆而入,拱手道:“大司马,南边细作刚刚传来消息,曹cào已经率师折返而回,已经进入东郡。”
方绍从神思中回来,点头道:“看来曹cào是打算放弃徐州,死守邺城了,传令给姜维,令他谨守黎阳,绝不能让曹cào一兵一卒北渡黄河。”
马谡应诺,但神sè间似乎尚有几分疑忌,方绍看得清楚,便笑道:“幼常,你若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马谡沉顿了片刻,遂道:“大司马,曹cào此贼甚为jiān滑,如今他必己知晓我军的意图,我是在想,依此贼的智谋,他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按着我们的设想前来强攻黎阳呢?”
方绍意识到了些什么:“幼常所言有理,莫非你觉得曹cào明攻黎阳是假,暗中却另有所图吗?”
马谡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谡是以为,曹cào虽入东郡,但却未必会攻黎阳,其极有可能经由东郡去往颖川,再由颖川北渡黄河进入河内郡,再西向救援邺城。”
河内郡是太行山与黄河交界的一块狭长地形,西越王屋山与河东郡相接,东与魏郡相联,战略地位说不上十分突出,但也有其特殊之处。
马谡的担忧提醒了方绍,显然他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方绍思索了片刻,遂道:“幼常你担心的很对,曹cào这厮jiān滑的很,那我就再拨五千兵马给安国,增强魏郡与河内交界处的防御。”
马谡的建言得到了方绍的重视,脸上暗有喜sè,又道:“方才谡进来时,见大司马似有心事,谡妄加猜测,莫非大司马是为攻邺的事忧心。”
马谡此人,察颜观sè,洞察人心的本事确实不一般。
方绍哈哈一笑,便将手中的那一封信递给了他,“幼常既深知我心,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马谡接过信来细细一看,不禁面露几分惊sè,奇道:“大司马,这是陈群写给陛下的信啊。”
方绍点了点头,笑问道:“那你看看这封信,可有何异常之处吗?”
马谡得到方绍的提示,又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眉头渐皱,喃喃道:“这封信通篇全是什么‘念及苍生’、‘莫伤黎民’的大道理,看起来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劝陛下退兵,似乎并没有什么深……”
话音说完,马谡蓦的眼眸一亮,紧皱的眉sè立时舒展开来,兴奋道:“这信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是一封藏了暗语的密信呀”
方绍微微点头,目光中有几分赞许:“那你可解得出这信中所藏的暗语吗?”
马谡将信展开,左一折右一折的,一番摆nòng之后,又将叠起的信重新展开,原本平展的信上便显出道道的折痕,略一看后,马谡的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笑。
“大司马请看。”马谡将信捧向方绍面前,指着上面的折痕道:“按着这些折痕将这些字重新排列在一起,正好是八个字——‘若念旧谊,定当来归’。”
“若念旧谊,定当来归,若念旧谊,定当来归……”马谡的表情骤然间大振,欣喜道:“原来这不是一封劝退信,而是一封归降信啊。”
原来,早在北营之变前,刘备就接到了陈群送来的这封密信,当时因为事关机密,刘备谁都没有透露,只私下里将这封信藏于身上。
其实刘备并没有破解信中的暗语,只是他凭着感觉认为,陈群是那种公私分明的人,如今在此危急时刻,竟会想到给自己来信,尽管信中句句都充满了敌意,句句是为魏国设想,但刘备却觉得,陈群的这一举动,本身就在向他释放着某种积极的信号。
而后来事发突发,此事便只能耽搁了起来,后其苏醒后,听闻了方绍的计策后,便想到此信可能有用,遂将之秘密的给了方绍。
起初方绍拿到这封信时,可是花了几个时辰才解开信中所藏的暗语,却不想马谡此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给破解,这份洞察力着实令方绍暗暗惊叹。
“不错,这正是陈群写给陛下的纳降信,幼常你怎么看?”既是mí团解开,方绍便不再隐晦,有心听他的意见。
马谡捧着那信又端详了片刻,方道:“陈群将这归降之意深藏于信中,显然是怕被曹cào发现引起怀疑,这也正符合陈群谨慎的性格,依谡之见,此信倒确是陈群私下所书,并无什么yīn谋诡计。”
方绍点了点头:“那就是说,陈群见魏国已危,确实是想归顺我大汉朝了吗?”
“陈群先事陛下,后事吕布,再事曹cào,此人显然与那些士族名士一样,都是审时度势之辈。如今魏国势危,我国一统天下之势已渐明了,在这种情况下,陈群为了本族的利益,选择新主也属明智之举。更何况,当初陈群出仕时的第一位主公就是陛下,说来他也算陛下的旧部,如今他希望陛下顾念旧时情谊,开怀容纳他的来归,也正是情理之中。”
马谡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大通,方绍深以为然,笑道:“幼常之词,深得我心啊。如今邺城坚固,夏侯憞又颇有几分能耐,我正愁着如何速破邺城呢,既是有陈群做内应,邺城必之易矣。只是现下邺城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七门守御严密,除非陈群主动来联系我们,否则倒不知该怎样回复于他。”
马谡淡淡一笑:“此事易也,陈群不是藏暗语于信中吗,那我们就还用这一招。大司马可写一封给邺城军民的劝降公告,内中暗藏回复之词,然后抄写他千封一齐shè入城中,以陈群的智慧,自然能够破解。”
听闻马谡之策,方绍甚为欣喜,不禁赞道:“幼常果然是智谋过人,好,就依你之计。”
…………
徐州,彭城。
巨型斗舰上的吕蒙,正注视着岸上热火cháo天的工地。
鉴于下邳城久攻不下,孙权不得不拨出五万人马令吕蒙来指挥,意图攻破下邳西北的屏障,以阻止魏国援军的南下。
吕蒙率军抵达彭城之后,根据自己这几月以来的思索,决定改变攻城的策略,确切的说,他发明了一套新的攻城战术。
吕蒙下令征调了彭城附近数万百姓做丁役,令他们围着彭城筑建大坝,待大坝筑好之后就掘开泗水河堤,用水灌入围堤,然后吴军的巨大战舰就可以从泗水进入围堤,直接开到彭城城下,把一场攻城战变成一场水上的登船作战。
以水灌城是自古就有的战术,但以往的水淹战术,无非是掘开河堤,令大水漫无目的是淹向城池,但因彭城的城池高地,四周又皆是平原开阔地带,就算掘开河堤,也仅仅是浸泡到城墙根而已。
吕蒙水淹战术的新颖处就在于围城筑坝,这样就可以在城四周聚集起足以令他的战船开进去的水量,然后再借助战船的高度,则士卒兵就可以轻易的登城作战了。
吴军驱使着那些百姓日夜赶工,每日累死者数以百计,如今围坝已筑成三分之二。
本来吕蒙还担心围坝未成时,曹cào所率的援军就已抵达,但最新的情报显示,曹cào为了应付邺城之危,半道上不得不率大军折返向黎阳,所以吴军就可以继续安心的筑坝。
“传令下去,叫他们再加快进度,七天之内必须完工。”吕蒙厉声下令。
在黄盖、程普等老资格的将领相继故去,韩当又垂垂老矣之时,深得孙权赏识的吕蒙便成为吴国东线的统帅。
在船上督促了一阵之后,吕蒙便令斗舰回归水寨。
吴军的大营是依泗水而建,旱寨连营十里,南面彭城,水寨与旱寨相接,互为呼应,深得立寨之妙。
船行靠岸,就在吕蒙刚刚下船之时,却见潘璋正拍马而来,一脸的凝重之sè。
奔行至前,尚未下马时,便叫道:“吕将军,大事不好了”
“文珪,何事大惊小怪。”吕蒙面露不悦之sè。
潘璋翻身下马,喘着气道:“吕将军,南面最新传来的急报,魏军突然出现在泗水东岸,已经攻陷了吕县。”
“什么”吕蒙吃了一惊,“斥候不是回报,说是曹cào已经率师北归了么?又是从哪里冒出一支的兵马,在我等毫无察觉之下绕到我军之后,还这般神速的攻陷了吕县呢?”
潘璋抹了把脸上的汗,接着道:“据说攻占吕县的是数千魏国骑兵,他们来势太快,守军根本不及关城便被突门而入,此刻魏军正在用铁锁连贯车轮沉入水中,他们是想截断泗水呀。”
吕蒙的脸sè刷的一变,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曹cào的疑兵之计了。
曹cào确实率主力大军北归不错,但自己却忽视了魏军中尚有骑兵这柄利剑。那几千骑兵定然是绕过彭城,避开自己的侦察范围,千里奔袭到自己的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吕县,为的就是截断自己的归路。
想这泗水不比长江等深宽,魏军以铁锁连轮沉入水中,并不需要彻底将水面封堵,便可令吴军的大船无法通过。
一旦水上交通线被阻断,自己手里这五万兵马便成了瓮中之鳖,即使是几千魏国骑兵也可以轻易的将自己蹂躏。
“该死的曹贼,竟然使了这么一个毒计,想把我五万人马尽数吞掉,哼,你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啊。”吕蒙愤愤的骂道。
潘璋忧惧道:“吕将军,若是泗水水道被断,我军就危矣,是不是速速向下邳禀报,请大王速分兵马北上夺还吕县。”
吕蒙手一摆,冷笑道:“魏军此举,就是想引得我们抽调下邳的军队北上,以减轻下邳之敌的压力,若是听从你之言,那就正中了敌人下怀了。”
潘璋皱眉道:“即便如此,那我们也不能置之不顾,坐视着魏军断了我们的水路吧。”
吕蒙沉yín了片刻,沉声道:“这样吧,我率军两万,由水路南下,亲自去夺还吕县,我有水军之利,魏军纵使是骑兵也难发挥其优势。yù珪你率余下三万兵马继续围城筑坝,切不可拖延了破彭城的日期,只要攻破了彭城,就算曹cào再率军前来也不足为惧了。”
当下二人商议停当,遂分兵而行。
当天晚上,吕蒙率领两万吴军,上百艘巨舰大船,沿着泗水南下,浩浩dàngdàng的杀往吕县。
由于彭城与吕县相距不过数百里,吴军又有顺流的优势,故而次日午时便抵达了吕县。
不过,令吕蒙感到意外的是,魏军的骑兵并没有按照常理那样出现在泗水沿岸,以阻止吴军的登陆。
吕蒙的两万大军顺利的登岸,步步为营,处处设防的bī近旗帜遍布的吕县。
为了防止城中的魏骑突然出击,吕蒙依照兵法,广设强弓硬弩,分兵谨守侧翼与后方,两万大军浩浩dàngdàng的开赴城下。
一声下令,大军开始攻城。
依吕蒙的预计,吕县虽然城矮墙低,但本军将士不擅攻城,即使攻陷这样一座城池,至少也得付出三四千的死伤,五六天的时间。
但令吕蒙意外的是,他的健儿在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顺利的登上了城头,然后又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夺取了全城的控制权。
满腹狐疑的吕蒙将城中百姓抓来盘问,方才得知了令他更加吃惊的消息,原来就在魏军攻陷吕县的第二天,三千多的魏军骑兵便弃城而去,只留下满城的旗帜,还有几千心惊胆战的无辜百姓。
也就是说,吕蒙摆下好大的排场攻下的这座城,只不过是座空城。
“怎么会这样,魏军的人影呢?他们长途奔袭,骗过我人的耳目,不就是为了截断我们的归路么?如今却这般弃城而去,岂非所有的yīn谋都功亏一篑了吗?”
吕蒙满脸的狐疑,琢磨了良久,突然间脸sè大变。
“糟了,中计了”
…………
月落西山,东方隐隐发白,星斗的光辉在散去,黎明很快将要到来。
无数黑sè电流在昏暗中飞驰,卷起的沙暴之中,交错着马嘶鸣和人喘息的声音,隐隐听来,就像是无数的孤魂野鬼在低唱。
冲上那一座土包之后,飞驰的电流骤止,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数千铁骑横立于土包的之顶,远远望之,死神森然的眼睛将要睁开前的一线。
曹真跃马于前,昂首远眺着正前方静寂的吴营,此时此刻,他的敌人全然没有防备。
他又想起了当年虎豹骑纵横天下的威风,时值如今,曾经无敌于天下的那支铁骑,如今只剩下身后这三千之众。
这是一支孤独的,风烛残年般的军队。
“文烈,子和,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吧,大魏国的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战了”
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战士,然后,曹真拨转马头,义无反顾的向下冲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顾虑重重
第三百八十九章顾虑重重
吕县在泗水东岸,彭城在泗水西岸。
前日曹真率三千骑兵,绕行七百里突袭了吕县,白天用铁锁连贯车轮投入泗水中,营造出一副要断绝吴军归路的假象。而在当天夜里,曹真却率军渡过泗水西岸,昼夜兼程的绕往彭城。
所以,此时此刻,当黎明未至之时,这三千风尘仆仆的铁骑如鬼魅一样出现在了尚在沉睡中的吴军大营侧后。
袭吕县、断泗水只是为调虎离山,魏军真正目的却是要出奇不意的攻破彭城吴军,一举解除彭城之危。
这就是贾诩解东南之危的双重计策。
贾诩曾对曹cào说过,这个计策有着相当的风险,仅以三千兵马去对付十几倍于己的敌人,当然会有风险。
所以这计策要想成功,关键之处就在于速度。
以迅雷之势,超越敌人的侦察耳目,超过敌人的决策,每一步都领先于敌的速度。
显然,曹真做到了。
他披坚执锐,长啸着从山坡山冲了下去,后面的三千铁骑轰然而动,如山崩地裂,似海cháo决堤一般的碾向敌营。
大地在颤抖,悠长的号角随着马蹄轰鸣和喊杀嚣然之声,撕裂那黎明的昏暗狂卷向敌营。
那天崩地般,猛鬼嘶嚎之声,终于惊动了困顿中的吴人。
最先发现的是值守的士兵,在这样一个东方发白的时节,正是人体最疲倦的时刻,那些打着瞌睡的士兵,是被脚下的震动所唤醒的。而当他们抹着惺忪的睡眼,瞪大眼珠去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搜寻而去时,所人都惊呆了。
黑压压的cháo流疾扑而来,仿佛是无数地狱脱出的厉鬼一般,看不清他们的面目,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看到兵锋的反shè的寒光,似死神的目光一般,穿破黑暗,刺破他们脆弱的心灵。
“虎豹骑,是虎豹骑”
最先看清敌人的一名吴军,惊叫一声,掉头便逃。
虎豹骑闻名天下,尽管在当年的洛水一役中覆没大半,近些年与汉军的交战中也损伤惨重,但那烈烈的威名,依然能让江东这些不习陆战的吴人闻之丧胆。
逃跑迅速的形成连锁反应,其余值守的士兵也望风而溃。
此时,沉睡中的大部分的吴人,方才为尖叫声和隆隆的地震所惊醒,当他们形容狼狈的从大帐中窜出,甚至连自己的兵器尚不及找到时,魏军的铁骑狂流已是冲至寨前。
“弓弩手在哪里,戟手上前列阵,不许后退”
大营之中,潘璋正抡着刀呼喝着士兵们迎敌,他半luǒ着膀子,连衣甲都不及穿戴,显然也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不久。
在主将的喝斥下,吴军匆匆的结成了阵形,千余号人挤在营栅之后,有的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有,赤手空拳的被上级硬拉上阵。
铁骑洪流飞奔而至,转眼之间已bī近不足百步。
因是吴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围攻彭城,只有面向彭城的西北方向设置了鹿角等防御工事,至于营寨东南等侧后方向,只是简单的立了木栅,防御工事极为薄弱。
吴军从统帅到下层官兵,任谁也没想到沉睡了近两年的曹cào会突然苏醒,而且在北边汉国的强大压力下,还能抽出兵马南下,所以,吴军才会这般轻敌。
只是这轻敌之心,如今却成了至命的弱点。
五十步,铁幕顷刻将至。
当看清了敌人狰狞的面目时,本就慌luàn的吴人彻底的崩溃了,刚刚结好的阵形轰然瓦解。
几秒钟后,最锋利的矛刺中了最脆弱的盾,在一片崩裂与惨嚎声中,吴人的防线被轻易的突破。潘璋所期待的ròu搏战,转眼变成了魏军单方面的屠杀战。
三千魏军铁骑,如虎入羊群一般,肆意的驱赶碾杀着全无战意的吴军。三万吴军如崩塌的骨牌一样,你挤我推的向着东北面的水营方向逃去。
“不许撤退,给我顶住,擅退者斩……”
潘璋纵横来回奔驰,嘶吼着喝斥着那些惶恐的士兵,试图扼止住这兵败如山倒的溃势。
只是,魏军的冲击太过突然和猛烈,军心既是瓦解又岂能轻易挽回,吴军的防线已是全面崩溃。
眼见败局已定,潘璋也无心恋战,只得随着大流望水营逃去,希望能够逃上战船,借助着水军的优势重新组织战斗。
前日吕门g走时,开走了大部分的战船,此时留在水寨中的船只,即使吴军井然有序的上船,挤一挤也仅够容纳万余人,如今以这般逃命之势而来,大家都想抓住这救命的稻草,你推我搡的谁都不愿迟早一步船。
如此一来,几万号人挤在码头边,上又上不了船,又无后路可退,简直luàn成了一锅粥。
吴人的húnluàn更给了魏军可趁之机,曹真率众追至水寨,眼见吴军如此húnluàn不堪,索性也不追上去ròu搏了,而是命令三千铁骑肆意放箭,随意shè杀毫无抵抗之中的敌人。
箭雨扑至,无情的shè在那些ròu靶之上,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的倒下,潘璋心急刀绞一般,只是空有一腔的愤怒,他却无力挽回这败局。
密集的箭雨倾泄而至,成百上千吴军的接连倒下,堆在码头上的尸体渐积如山,汇集的鲜血流入泗水之中,整个河面都为之血染。
不过,魏军在shè杀大批的吴军同时,也减缓了码头上的húnluàn,幸存者可以不用再担心同伴的拉扯,冒着箭雨不顾一切的爬上战船。
这时逃上船的士兵已顾不得未上船的同袍,他们果断的选择赶紧开船,而当一艘艘的战船离岸之时,那些船爬在船侧,尚不及登船的士兵,更是一批一批的挤落入血腥的河水中。
“不许开船,敢开船老子斩了你”眼前跟前的这艘船要开动,尚未上船的潘璋急着吼道。
逃命要紧,谁还管你是的将令和威胁,船上的士兵们无视主将的喝令,手忙脚luàn的扬帆撑舵准备离岸。
这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艘开走了,那么潘璋除了战死之外,就只有选择屈辱的投降。
在这存亡的关键时刻,潘璋陡然间大吼一声,一跃跳上了拥挤的人堆,他踩着属下的人头和肩膀,跟跳舞似的奔向已经开动的战船。
奋力一跃,飞出丈许之远,越过水面,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船舷。此时,船已离岸,回头一瞅,成百的士兵正被后面的人挤落入水中,未落水者则在哀求哭嚎,乞求船能回来。
“总算我眼急手快,保住了一条性命,今日之仇,将来我潘璋一定要报。”
潘在愤恨之时,也庆幸保住了一命,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臂用力,准备爬上船去。
正在这时,一箭破空而来。
噗
一声脆响,潘璋眉头一紧,低头一看,看到的是一支沾血的铁矢。
这一支箭已是将他穿xiōng而过。
最后撑了几秒钟后,手指松开,潘璋坠下船去落入了鲜血浑浊的水中,很快就与其他的浮尸hún在一起,再也分辩不出来了。
百步之外,曹真放下了手中的硬弓。
旭日渐升,朝霞之光从背后shè来,照亮了整个战场。
就连作为胜利者的曹真,当他看清了眼前的惨状之时,也不禁lù出了几分惊容。
…………
千里之外,邺城。
御史中丞府中,司马懿正与陈群sī下会面。
“仲达,你看看吧,这是前日汉军shè入城中的劝降公告书,你可看出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陈群将手中之收递上。
司马懿接过来略看了几眼,嘴角微微一扬,接着,他将那书来回折了几折,最后重新展开来再看,不禁眉开眼笑。
“刘备不笨,果然解开了你的暗语,那个方绍也名不虚传,竟然想出了这等‘明目张胆’的回复之法。”司马懿赞道。
陈群的表情却无司马懿那般欣喜,他将那书接过来又看了一遍,叹道:“这暗语中说了,只要我等献城归降,地位官职将照旧如常,看来玄德公还是念着几分旧谊。”
司马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什么旧谊,无非是公平的利益交换罢了,咱们若是助他得了邺城,甚至是得了整个天下,他给予我们这点回报又算得了什么。”
陈群不言,只是又叹一声。
司马懿见陈群愁眉不展,便道:“长文,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有顾虑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士族的利益。将来的天下,必将是士人的天下,天下的士人都会感jī我们,我们的子孙也会为我们今日的所为引以为荣的。”
司马懿说了一大通大义凛然之词,陈群紧皱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不过,沉yín半晌之后,他却道:“如今听闻陛下正率军还夺黎阳,倘若陛下能夺还此城,顺利的渡河回救邺城,那这胜负之数还尚未可知。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就献城归降玄德公,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司马懿指点敲击着桌案,沉眉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长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那我们就以十日为期,若十日之内陛下尚不能击破黎阳之敌,我等便将再无迟疑。”
第三百九十章 十日
“十日之内击破黎阳”陈群低呼一声,眉宇之间流露出不自信。
司马懿接着道:“邺城人心惶惶,夏侯憞手中所握兵马不过一万多人,以这样的处境,能守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若是拖延日久,待到汉军攻破城池之时,你我便将成了人家的俘虏,身份将大不相同,长文,不能再拖下去了。”
司马懿的一次次劝说令陈群渐渐下定了决心,遂是咬牙道:“好吧,就依仲达所言,以十日为期。”
司马懿面露喜sè:“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先暗中联络心腹。长文,我听说东门的守将中有几人是你的门生故吏,这几人要善加笼络,到时夺门献城之时会派上大用场的。”
陈群点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司马懿又道:“还有,咱们得想办法与城外汉军联络,就说夏侯憞防范的紧,需要十天的准备时间,方才能夺门献城。”
陈群面有忧虑:“那夏侯憞巡城的密度比上一次更紧迫,想要派人出城联络只怕不易。”
司马懿笑道:“汉军不是向城中shè书扰luàn人心吗,那咱们就有样学样,就跟夏侯憞说是要对汉军的心理战还以颜sè,也写他几千封劝降书shè向城外的汉营。到时文长亦可用暗语,将联络之词藏于劝降书中,便可假夏侯憞之手,替咱们把书送给那方绍了。”
陈群听罢不禁面露诡笑,手指着司马懿笑讽道:“仲达啊仲达,你可真是一匹狡猾的狼。”
司马懿听罢哈哈大笑,很是得意的说道:“做狼总比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吧,多谢长文你的谬赞了,哈哈——”
二人又合计了一会,陈群便起身告辞,为了防人耳目,陈群特意从后门而出,乘坐着候在那里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起回往自己的府中。
回往府中之时夜幕已至,家里早就准备好饭食,一家老小就等他回来才敢动筷。
“我已经听过晚饭,你们自己吃吧。”陈群怀有心思,也没什么胃口,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入了书房。
回到书房中,陈群跪坐于案前,一边研墨一边盯着案上的白纸沉思。过得片刻之后,墨已研好,陈群便提起笔来,毫无犹豫迟滞的书写起来。
不多时,一书写成,陈群放下笔来,将书捧在面前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嘴角微露微意之笑,喃喃道:“夏侯元让,你做梦也不会想到,竟是你亲自将这封要你命的书信送给你的敌人的吧。”
“父亲,用些点心吧。”
陈群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瞧,却见儿子陈泰正端着一碟点心走进来。
陈群随手将那封写有暗语的书信放有案上,淡淡笑道:“玄伯,你怎么来了?”
陈泰走到近前,将那一碟点心放下:“我给怕父亲在外面没有吃饱,所以给父亲带了点吃的来。”
“好好好,难得你有心了。”
就在陈群吃点心时,陈泰便随意的瞄起案边的那封书信,因是那信是陈群用暗语所写,故也不怕儿子看出什么名堂来,若是故意不给他看,反倒是显得“做贼心虚”了,所以也就假意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的陈泰,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máo小子,不过,他的那双眼睛,锐利之处却丝毫不逊于他的父亲。
看着看着,陈泰的神sè忽然大变,惊道:“父亲,你打算降汉吗?”
陈群吃了一惊,险些一口点心咽到,显然他是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智慧,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陈群腾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边,将门窗尽数的掩上,然后再沉着脸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怎么敢luàn说,岂不知祸从口出吗?”
面对着父亲的教训,陈泰显得有点愤愤不平,他将那封信哗的扯起,正sè道:“父亲,儿子何时luàn说了,你这信中分所藏的暗语,分明是要降汉,瞒得了旁人,岂能瞒得过儿子。”
见到“yīn谋”被拆穿,陈群只得叹道:“阿泰呀,父亲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陈家,为了我们士族的利益,希望你能体谅为父的苦心。”
陈泰皱眉道:“父亲,曹氏待我们陈家和众多士族不薄,连父亲的《九品中正制》也用了,可以说是完全的倒向了士族这一边,父亲若在这般危难关头背弃曹氏,岂非要被天下人说父亲背信弃义。”
“故说八道”陈群怒喝一声,显然是被儿子过分激烈的言辞给激怒了,他板着脸道:“当年为父归顺于曹氏,本就是因为曹氏拥立汉帝,保卫汉家正统的尊严。曹公代汉而立,为父我之所以拥护,还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和我们士族的前途命运,可是自大魏建立以来,连连失败,人民日益困苦,咱们士族的土地良田也不断的沦陷丧没。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汉室天命不绝,为父现下顺应天命又有何不妥。”
陈群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能说服他自己,却说服不了他聪慧的儿子。
陈泰将他老子的话置若罔闻,苦苦劝道:“父亲,如今中原尚在,河北也未全失,而陛下也已苏醒,胜败之势尚未可知,就算你要为了咱们陈家,为了士族前途设想,在这个时候就选择倒向汉国,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呢。”
到了这个时候,陈泰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毕竟陈泰是自己的长子,若不久实施献城归降的计划,自己的儿子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陈群遂道:“阿泰,到了这个时候,为父也就不瞒你了。我已与你仲达叔父商定好了,若是十日之内,陛下的援军不能赶到邺城,那就意味着大魏的气数将近,我和你仲达叔父将再无迟疑,你也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吧。”
“父亲……”
陈泰还待再劝,陈群却拂袖道:“此事为父心意已决,你也不必于多言,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出去吧。”
陈泰见父亲决然如此,心知无法再劝其回心转意,只能暗叹着起身离去。
…………
三天之后。
黎明时分,太阳尚未升起,天地仍笼罩在片朦胧之中。
忽然之间,紧闭了许久的邺城北门,在这样一个静寂的时刻悄悄打开了。
一百多轻骑迅速的从门缝中溜出,马蹄包裹着布,四蹄踏草如飞,向着汉营方向疾驰而去。
方绍虽然屡出奇谋,但谨慎却是其本性,即使在这般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依然不敢有所松懈。
因此,即使是夜里之时,大营外围也是游骑斥候广布,所以当那一百多魏骑离大营尚有数里之远时,侦知的斥候便飞奔向大营发出了警告。
沉睡中的士兵们迅速的被唤醒,匆匆忙忙却又有条不紊的进入战斗岗位,当三千多军兵已列阵于重重的鹿角之外时,敌骑已奔至营外两百余步。
一场破袭战似乎马上就展开,但就在这时,敌骑突然停止不前,在超出有效杀伤shè程的范围之外,向着汉营发起了远箭袭。
在这样远的距离里放箭,即使敌人被击中也最多是擦破点皮,魏军的这样的举动显然有点不合常理。
但很快汉军们就明白敌人为什么要这么作了,因为对方shè过来的箭上还绑着一卷卷的书信。
在将两千余支箭shè完之后,那一百多魏骑赶以在汉军的骑兵尚没有出击之前,迅速的折返而回。
一盏茶之后,一封从敌箭上折下来的书信摆在了方绍的案前。
方绍róu着尚带着困意的睡眼,不紧不慢的看着那封信,半晌之后,他渐渐的眉开眼笑了。正在这时,马谡也手揣着同样的一封信匆匆而入,兴奋的叫道:“大司马,陈群有回信了,他答应十天之后献东门归降。”
方绍将那信放回案上,冷笑道:“十天,嘿嘿,看来他对曹cào还抱着一线希望,想拖上十天,看看曹cào能否赶来救援。”
马谡也笑道:“昨日传来消息,曹cào果然越过白马津,现下正由卷县渡河,看来他确是想从河内郡绕道来救邺城,不过安国将军已经攻下朝歌,曹cào不过万兵马,想突破朝歌岂是易事。”
方绍哼了一声,淡淡道:“曹cào想绕远路就让他绕吧,那咱们就再耗上十天,等着陈群最后一线希望破灭,拱手把邺城献给我们吧。”
…………
千里之外,卷县渡口。
因是白马津的渡船被姜维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以眼前的魏军将士,只能乘坐粗粗赶制的木筏渡河,北渡的速度相当的缓慢,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却仍有五千兵马尚未渡完。
望着滚滚的黄河,曹cào一脸的凝重,这个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官渡之战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此时的形势,一点都不比当年要乐观多少。
“文和,你说我们这次的计策能成功吗?”曹cào忽然问道。
贾诩沉默了许久,淡淡道:“臣也不敢保证,究竟能不能成功,就看上天是否还眷顾我大魏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特殊的河内
这一支沉默的队伍,沿着绵延起伏的山地攀行,两翼的山势皆陡峭嶙峋,唯中间一段地势较低,可以供人勉强行走。但仅仅这较低的狭道,所处的海拔也远高于平原。
两万多人的队伍,如长蛇一般在山岭间穿行,举目远望,蛇头已入云端,回目而视,蛇尾尚在山脚徘徊。
没办法,山道狭窄,只能将队伍拉成这么长才能勉强行进。
在登上一道岭之后,曹cào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山头的草地上,喘着气极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两道山岭之间隐约可见一座关城若隐若现,那便是箕关了,而他们所攀爬的这道雄奇险峻的山脉,便叫做王屋山。
这王屋山东依太行山,西接中条山,北连太岳山脉,南临黄河,号为天下九大名山,愚公移山里指的那座山,正是这王屋山。
这王屋山位于河内郡的极西,是该郡与西面河东郡的天然分界线,两郡之间唯一连通的通道,就是位于王屋山中部低地的箕关。
至于西面的河东郡,战略意义则极为重大,其郡南临黄河,与弘农郡隔河相望,北临平阳,西通关中,蒲坂津就位于该郡,可以说,河东郡是连接关西各州与河北诸州的枢纽之地。
贾诩的计策,正是让曹cào以从河内郡东援邺城为由,中途率军反向西去,西出箕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河东郡,夺据蒲坂津,彻底断绝河北汉军与关中的联系。
河北的汉军虽然有近二十万之众,远超于魏军的兵力数目,但汉军对并幽以及北部的冀州诸郡占领未久,尚未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统治机构,因此,汉军的粮草基本都是由关中经由河东郡运抵河北。
如果河东郡失陷,粮道断绝,二十万大军无粮可食,军心不土崩瓦解才怪。
而为了夺还河东郡,重新打通与关中的联系,汉军必尽数前来争夺河东郡,如此则邺城之危自解。
介时,魏军凭险据守,如能挡住汉军的进攻当然最好,如若不能,则也可以由箕关退还河内,走近路回往河北,趁着汉军西归之势,一举收复失陷的冀州北部各郡,甚至连幽州也有可能一并收复。
这条计策如果放在一年前倒未必会成功,因为当时的汉军主力皆尚在并州,如果几万魏军在河内集结,汉军的细作侦知,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魏军可能是想西出箕关袭击河东郡,事先必会多加提防。
但是现在,汉军的主力尽在冀州,河东郡的防御本就要弱于先前,再则如今邺城被围,此时魏军集结于河内,则会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要去东援邺城。
也就是说,正是魏国现在所面临的困境,还有汉军连战连胜的优势,种种客观的条件掩盖住了此次魏军河内之行的真实意图。
贾诩正是充分的利用了当前的种种形势,为曹cào提出了这条扭转败局的奇计。
当然,贾诩这计策虽奇,但正如他所说,还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的。
汉军未能识破己方真实战略意图,河东郡的守军情报滞后,守备力量薄弱等等诸般条件,本就是建立在预想分析的基础上的。倘若汉军事先有所防备,曹cào亲率的这两万军进入河东郡,不但是徒劳一场,而且还会丧失援救邺城的时机,那么,整个大局便将转向极为不利魏国的方向。
如果换作是曹丕的话,多半不会采用如此夸张的计策,但曹cào不同,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决定冒险一试。
沉yín了许久,粗重的喘气渐渐平伏,曹cào重新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再一次远望云雾尽头的箕关,高声道:“传令下去,令全军加快行进,天黑之前必须进入箕关。”
……………
四天后,邺城汉营。
中军大帐中,方绍正审视着由朝歌方面关兴发来的最新情报。
情报中声称曹cào的大军已经由卷县渡过黄河,此刻正沿着大道开向朝歌,目前已经抵达汲县,已经在那里休整了两天,目前尚未有新的动静。
细看过这一封情报之后,方绍眉头微微凝起,心中不知为何生了几分狐疑。
这时,马谡入内,拱手一礼,说道:“大司马,两万兵马已经秘密的调往东门部署完毕,一切就绪,就等着陈群开门献降了。”
“很好。”方绍点了点,将手中的报情递于马谡,“这是朝歌方向传来的情报,幼常你看一下吧。”
马谡接过来细看一番,脸上也露出些许困惑,“卷县距朝歌不到两百里,如果曹cào急于救邺城,急行军赶路的话,不出三天就可以杀到。可如今为何还只到了汲县,而且还休整个两天之久,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方绍笑道:“幼常的疑惑正合我心,我也是在想,按常理来说,邺城如此危急,曹cào不该有半点搁耽,可是他行军如牛速也就罢了,还在汲县一休整就是两天,似乎根本不急着来救邺城一般,此等举动实在是不合兵法之道。”
马谡看看那情报,又盯着地图瞧了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大司马可曾询问过送情报的信使,究竟曹cào是否在汲县的魏军中吗?”
“你是说曹cào极有可能并未在汲县的魏军中,而那一支魏军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曹cào其实是另有所图不成?”方绍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马谡暗指什么。
马谡沉眉道:“是啊,谡正是这样担心。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那曹cào是深谙兵法之辈,他自然也算得出我军会固守朝歌,提防着他从河内援邺,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么做,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再者,今日看到这情报,谡就越发的有所怀疑。”
马谡的话提醒了方绍,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之上,来回的扫着上面所标识的那些地面,喃喃道:“如果曹cào不在汲县,他又会在哪里呢?若是不攻朝歌,他的用意又何在呢?”
突然之间,方绍的神sè刷的一变,仿佛想到了何等惊愕之事,猛转头去,正碰上马谡同样惊悚的表情。
“河东郡”
二人不约而同的叫出了这三个字,看来,他的想到了同样的顾虑。
幡然醒悟的方绍猛一拍案,愤恨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曹cào这厮竟是出此奇招,打着援邺的幌子误导我们的思路,暗中竟然是想奇袭河东我们竟然还计了他的jiān计”
马谡亦急道:“大司马,我大军尽在幽冀,河东防御必然薄弱,魏军若是突至,必然难以抵挡,若是给魏军蒲坂,断绝了关中的粮道,那我二十几万大军便将不战自luàn了”
方绍沉着脸道:“好个曹cào,好狠的计,好大的胃口,他不但是想解邺城之危,还想一口气吞了我们,还好我们及时识破。幼常,速给晋阳的陛下发去急报,请陛下速调兵马南下增援河东。”
马谡忧虑道:“邺城距晋阳路途遥远,急报送到怕已数天之后,若是在这期间魏军已经拿下河东却当如何是好。再则晋阳有兵不过一万,就算陛下提前做好准备,怕也难以应对。”
马谡的顾虑不无道理,方绍沉思片刻,遂道:“你担心的有道理,这样吧。我给拨你两万人马,星夜起程赶往晋阳,希望能赶得上。”
方绍匆匆的安排下兵马调配,马谡则得令而去。
凝望着地图上的河东郡,方绍心中暗道:“希望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若不然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
晋阳。
在这座曾经属于曹彰的皇宫之中,刘备在卧床休养,但榻边却堆满了来自于各地的战报,即使处于病痛之中,刘备也只能抱病视事,没办法,现在汉魏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刘备一颗抱病的心,也只能被各个战场的进展所牵动。
在弘农,张飞所部与曹仁在函谷关一线所阻,至今未有进展。
在昆阳一线,关羽的八万大军被魏将于禁、文聘激战数场,双方互有胜负,关羽虽攻陷了几座城市,但并未占有多大的优势。
唯一令刘备感到欣慰的则是邺城的战场,根据方绍传来的战报,黎阳已经被成功的袭取,这迫使曹cào不得不绕道河内援救。与此同时,邺城中的陈群也声称准备献城投降,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邺城的攻陷只是时间的问题。
邺城一下,魏国气数也将尽了吧,就算我这时去了也能安心了。
刘备正自感慨间,黄权匆匆而入,紧张道:“陛下,这是方大司马刚刚发来的急报,大司马他猜测曹cào极有可能是使声东击西之计,请陛下速发兵增援河东郡,防止曹cào偷过箕关袭取此郡,断绝我们同关中的联系。”
刘备神sè一变,正等细看来报时,吴懿亦神sè慌张的奔过进来,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魏军于前日由河内偷入河东,已经袭取了郡治安邑,此刻正向蒲坂杀去。”
“什么啊——”
刘备大惊失sè,一时急火攻心,大叫一声,便是从榻上栽倒下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二章最后的机会
“陛下,陛下”
吴黄二人见刘备栽倒于chuáng下,惊叫着齐齐扑上前去,当他们将刘备从地上扶起来,却见这位身染重病的皇帝已是昏死了过去。
二人大惊失sè,赶忙将刘备扶回榻上,又急传御医前来诊治,一直忙乎了半个多时辰,刘备的病症方才稍稍平稳下来。
御医们在内中为刘备医治,黄权与吴懿则候在外边焦急的等候。
“你们都先下去吧。”吴懿一挥手,将四周的shì从们屏退。
瞧着四下无人,吴懿低声叹道:“公衡啊,如今陛下这般状况,南面河东郡又危在旦昔,咱们要该如何是好。”
黄权不假思索道:“无论情况如何紧急,还得等陛下醒来之后再拿主意。不过,依我之见,现下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想扩大战果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全军撤退,夺还河东郡,巩固新得的幽并二州。”
“曹cào这一招声东击西是够狠的,不过我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公衡,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吴懿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黄权一怔:“子远此言何意?”
吴懿扫了一眼四周,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道:“我们秦益士人在朝中的权势,本就低于荆襄士人,如今法孝直已然殉难,对我们秦益士人来说当是沉重的打击。看陛下这情形怕是难以持久,立太子之事必是迫在眉睫,公衡,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吴懿虽未将话全部挑明,但也算点得够透的了,显然他是在担忧立嗣的问题,而且他还巧妙的把关陇士人和益州士人拉在了一起,创出个秦益士人的名号来。当然,如果针对荆州士人而言的话,益州和关陇的两派士人,他们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致的。
其实这两派中的杰出人物的数量,远逊于荆州士人,除法正、马超、吴懿等人颇有才能和名望之外,其余之辈大多算不得出sè之辈,哪像荆襄集团那般人才济济,什么诸葛亮、庞统、方绍、蒋婉、费袆、徐庶、黄忠……数不胜数,如果再算上关羽、张飞、魏延等辈的话,简直是群星璀璨。
本就处于弱势的秦益士人,如今因为北方诸州的陆续平定,刚刚才进入一个上升期,但法正之死,使他们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吴懿又如何还能为自己的外甥刘山争取储君的地位呢?
黄权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吴懿暗示着什么,其实跟吴懿相比,他对法正的死还要更郁闷一点。
本来益州士人就一直是被打压的对象,本来他们是希冀将来若是刘山被立为储君,关陇士人若能压过荆州士人,成为朝中第一大派,那么作为与关陇士人关系较为密切的益州士人,将来或许还能分得一杯羹,但现下法正意外的战死,对黄权等益州士人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唉,我岂能不担心呢,只是上天无情,令法孝直英年早逝,我等又能怎样呢。”黄权显得有点无奈。
吴懿嘴角微微一扬:“公衡何必如此灰心丧气,我倒觉得此事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黄权神sè一振:“子远莫非已有主见?”
“现在诸葛丞相在关中,庞士元在幽州,方中正在邺城,荆州士人在朝中最重要的三个领袖人物全不在陛下身边。而陛下此刻又昏昏沉沉,身边只有你我这等亲信陪伴,公衡,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吴懿越说越显得兴奋。
黄权很快领悟了三分,惊道:“子远,你到底想干什么,万不可胡来呀”
黄权以为吴懿是想挟持病重的刘备,做那等谋逆之事,吴懿小吃一惊,赶紧解释道:“公衡你误会了,我吴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岂敢做那样的事。我是在想,陛下如今昏昏沉沉的,神智也多有不清楚,既是如此,我们何不趁机劝说陛下立秦王殿下为太子呢?”
吴懿道出了他大胆的设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他们秦益士人扭转局面的唯一的选择。而且,倘若法正不死,刘备不病重垂危的话,或许他们还不会有此等良机。
吴懿之词令黄权不由得心动了,思绪翻江蹈海的jīdàng着,思索半晌,忽又顾虑重重的说道:“就算我们能趁着陛下昏溃之际,劝其立了秦王为太子,但那些荆襄士人多半会猜到可能是我们从中做了手脚,而兵权又多握于他们手中,到时若是他们以兵相胁,拒不承认却当如何是好。”
黄权的顾虑也有道理,太子这种事能立自然就能废,眼下他们虽然能立刘山为太子但到时回京之后,荆襄士人自然又可以迫使刘备另立太子,而军权大多掌握在荆襄士人手中,他们要把刘山废掉的话,仅凭眼下秦益士人的力量,根本是无力阻拦的。
空dàng的殿中,立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许久之后,吴懿冷笑一声,说道:“你看这样如何,咱们何不趁着如今河东郡失陷之机,劝说陛下下诏,借还夺河东之名,令马孟起将军率五万幽州之兵南下晋阳,然后再以这五万兵马,先击退魏军,再护送陛下回京。至于方绍、庞统、魏延和黄忠等辈,亦可劝陛下下诏,让他们将本部兵马退守幽并,而不令其回关中。如此一来,则京师之中便只有孟起将军手中这一支兵马,就算诸葛孔明人在长安,但他手中无兵亦成不了气候,到时候咱们便可再劝说陛下避位为太上皇,拥立秦王继位,介时木已成舟,大势已定,咱们秦益士人便可一举翻身矣。”
吴懿口口声声的说“劝说陛下”,其实黄权明白,刘备若是听那才叫劝说,若是不听的话,便是“矫诏”。
这是一桩大卖买,若成,则收获的利润何止十倍百倍。但若失败的话,所赔的本不仅是倾家dàng产,还有可能是身家性命。更甚者,国家或许还会因此陷入内luàn和四分五裂之中。
‘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益州士民,我们被压迫了数十年,岂能永远的忍受下去’
心中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呼喊,在沉yín许久之后,黄权暗暗咬牙,沉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妨一试吧,我只是担心陛下会……”
正说话间,满头大汗的御医从寝宫中出来,二人互相使了个眼sè,便不再谈论方才之事,吴懿急着问道:“陛下的病情怎样了?”
御医叹息道:“陛下已经醒了,只是……”
“只是什么?”黄权催促道。
“陛下虽然醒了,但是他的神智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我等也是无能为力。”
御医是用哀声叹气的口wěn说出刘备的病情的,不过黄权与吴懿听罢心中却竟是有几分暗喜。
“行了,你们也尽力了,下去休息吧。”
待御医退下后,吴懿看了黄权一眼,诡笑道:“公衡,看来真是天助我们呀。”
…………
明月西斜,天就要亮了。
在黎明前星月之辉的映照下,一支行sè匆匆的军队,正在疾行军于大道之上。
风中,旗帜随风展动,诺大的一个“魏”字隐约可见。
这是一支一万人左右的魏军,由曹cào亲自统领,目标直指河东郡西面重镇蒲坂。
数天前,西出箕关的曹cào和他的两万大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安邑城下,全无防备的守军被转眼击溃,魏军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座河东郡的治所。而攻破河东郡的当天,曹cào便留一万兵马守安邑,自将一万兵奔袭蒲坂。
只要将那座连接关中与河北的战略重镇攻陷,汉军的粮道将断,深入幽并的二十多万汉军将不战自溃。
安邑之战的成功令曹cào信心倍增,他相信,汉国上下对贾诩的奇策根本毫无防备,蒲坂津将同安邑一样轻易可下,而他也将亲手完成比官渡之战难度还要大的惊天逆转。
天将要亮了,曹cào暂时将战马驻于疾行的大队之旁,大声的jī励着疲惫的士卒。
一骑从正前方飞奔而来,正是先锋许仪,奔至御前,许仪举奋的说道:“陛下,斥候回报,蒲坂东城并未见多少汉军,看来他们是全无防备。”
蒲坂城夹黄河而立,东岸为东城,西岸为西城,想要夺据蒲坂津渡口,就必须先占领东城。
曹cào听闻大喜,挥手道:“真是天助我大魏,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军,必须于天亮前抵达东城。”
号令传下,一万魏军奔行更快,将卷起漫天的尘土,如狼似虎般bī向蒲坂东城。
当第一缕朝霞升起,照亮了黄河东岸那座寂寞的城池时,由东而来的沙暴已清楚的映入视野之中。
关城上,一名年轻的将军傲然而立,冷漠的注视着东面的嚣然,他知道,那是魏军的兵马杀到了。
他驻立于城头,看了一眼左右藏身于女墙之下的士卒,嘴角lù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冷冷道:“诸葛丞相果然料事如神,看来魏军救邺是假,袭河东郡才是真。哼,曹cào啊曹cào,就让我杨仪来会一会你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奸相”
第三百九十三章“jiān相”
正所谓当局者mí,旁观者清,战争的谋划亦是如此。
似方绍、庞统等辈,虽皆乃鬼谋多端之士,但身处在这场战争中,在种种复杂的情报面前,总归难免会被mí了眼眸。
诸葛亮坐镇成都,除了向前线调拨粮草之外,本身并不参与到战争中来,正因为这样置身局外的身份,使他可以站在全局的角度,拨开种种的疑云来分析局势。
当初,当诸葛亮收到关于曹cào准备由卷县北渡黄河,进入河内郡的情报之时,诸葛亮就敏锐的感觉到曹cào的目的可能未必会那么简单。通盘分析过全局之后,诸葛亮陡然间意识到,曹cào极有可能是准备打一场彻底扭转不利局面的险仗,那便是翻越王屋山,奇袭河东郡。
当诸葛亮推测出曹cào的真正意图之时,第一时间当然是想派人赶往晋阳,给皇帝刘备送去示警之信,请其发兵增援河东。但后来转念一想,晋阳可调之兵不多就罢了,长安距晋阳也颇有一段距离,这一来一往之间,或许曹cào已经yīn谋得逞。
于是,诸葛亮便当机立断,一面派人去报知刘备,一面则抽调出长安仅余的五千多兵马,令心腹杨仪率领,星夜赶往蒲坂津驻防。在诸葛亮看来,只要能守住蒲坂津,不致关中与幽并断绝道路,则曹cào就算奇袭河东成功也无济于事。
杨仪在得诸葛亮之令后,不敢擅有迟滞,遂率五千兵马星夜兼程,早于魏军两天赶到蒲坂东城。
就在杨仪前脚跟迈入东城时,安邑失陷的噩耗便后脚而来,杨仪料得曹cào接下来多半会率军直取蒲坂津,故而不敢稍有歇息,催促军兵日夜不停的加固城防。
这一日的清晨,终于给杨仪等到了长途奔袭而来的魏军。
早在建安之时,杨仪本为荆州刺史的主簿,后转投于镇守江陵的关羽麾下,关羽后又遣其入蜀中见刘备,那个时候刘备才刚刚得到益州不久。当时刘备与杨仪共论军国计策,政治得失,杨仪的回答令刘备甚为欣悦,故而便辟杨仪为左将军兵曹掾,其同样颇得诸葛亮的赏识。
后刘备称帝,诸葛亮被封为丞相,杨仪便被迁为相府长史,长史这个职务乃是府中百官之长,相当于诸葛亮当年在左将军府下的担当的角sè,由此可见诸葛亮对杨仪之器重。
能得诸葛亮这般赏识,杨仪自然有几分能耐。
在探得魏军已扑向蒲坂东城的情报时,杨仪鉴于魏军新胜,来势汹汹,故而灵机一动,令全军尽藏于女墙之下,以营造出一副浑然不觉敌人来临的假象。
显然,魏军被骗了。
一万魏军汹汹而来,在第一道朝霞升起之时杀到蒲坂东城之下。
借着黎明的曙光,曹cào远眺向数里之外的蒲坂东城,遥见城头旗帜零luàn,看不见多少巡城之兵,而刚刚打开的城门口,似有几个零星的身影在晃来晃去,应该是在打扫道路。
“陛下,贼军毫无察觉,真是天助我大魏啊”许仪拨马而来,兴奋的叫道。
曹cào面lù得意之sè,奋然拔出宝剑,高声喝道:“传令全军开始攻城,先入敌城者封侯”
号令一下,许仪拨马向前,率领着三千先锋军轰然而出,向着全无防备的蒲坂城杀去。
尽管经过了一夜的奔行,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但在重赏的jī励下,他们鼓起全身的气力,呼喊着杀向敌城。
或许是因为天sè初明,城头的巡逻军并未及时发现敌人的动向,待到他们惊恐的辩别出席卷而来的不是风尘,而是无数虎狼之敌时,却是为时已晚,魏军转眼已杀到护城河边。
眼瞧着敌人方才惊觉,吊桥不及放下,城门不及关闭,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成功的冲入城门,这个时候的许仪,两个眼珠都兴奋得通红,猛抽马鞭,一马当先的向着吊桥杀去。
就在尚有二十余步之时,突然之间,吊桥吱呀呀的迅速升起,原本敞开的城门也在眨眼间轰然关闭。
接着,随着一声炮响,空dàngdàng的城头一瞬间旗帜树起,人头尽现,无数森然的箭矢已虎视眈眈的瞄准了城下的敌人。
三千来势汹汹的魏军被阻于护城河前,冲势停止之后,本是杀意浓浓的魏卒,被这突然的变故所惊,很快便开始陷入惊惶之中,而主将许仪之时也有点不知所措,进退立时失据。
而在城上,杨仪则得意的冷视着城下渐luàn的敌军,高声叫道:“奉大汉诸葛丞相之命,汉将杨仪已在此等候多时。”
城下的许仪,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汉军的计策。如今这三千的兵马,停滞于护城河前,岂非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中计了,撤,快撤”
情知中计的许仪一声大吼,自己拨马当先而退,三千魏军正不知所己,见得主将已退,便忙不迭的跟着掉头就逃。
“尔等远道而来,我杨仪怎能不尽些地主之谊呢,这些礼物你们就收下吧。”杨仪冷笑一声,挥剑喝道:“放箭”
鼓声骤起,箭如雨下。
在嗖嗖的破空声中,无数箭矢如飞蝗窜下,无情的蜇向那些背对而逃的敌人,在如此近距离下,箭shè的杀伤力可想而知,故是第一轮的箭雨之下,便有两百多人倒下。
齐shè之后,城头一千多汉国弓弩手像练习一样,随意的自由shè击,几分钟后,当魏军仓惶的逃出有效shè程之外时,城下已是尸横累累,近有七百魏军中箭倒下,当场毙命者近有五六百人,那些中箭未死的伤者,在尸堆中痛苦的爬行,进而成了汉军娱乐的靶子,在一片肆意的畅笑声中,被猫戏老鼠似的最终shè死。
观战的曹cào,此刻也是惊诧不已,他倒不是惊于己方所受到的伤亡打击,而是惊于汉国中竟然有人识破了贾诩的计策,如今应敌之法,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战败只是转眼之间的事,当曹cào尚从惊诧中未回过神时,那两千多的败军已狼狈的逃还,至于先锋许仪更是身被数箭,所幸他甲胄深厚,虽中数箭却未伤及要害。
带着伤的许仪奔至御前,颤声道:“启禀陛下,汉国贼相诸葛亮有早有准备,派了一个叫杨仪的守城,臣无能,没能为陛下攻陷城池,请陛下治罪。”
曹cào赶忙下马,将负伤的许仪扶起,和颜安慰道:“此战非你之罪,是诸葛亮那厮太守jiān滑。既是贼军已有准备,就安营扎寨,先为你治伤再说吧。”
安慰守许仪,士气遭受打击的魏军只得徐徐东退。
曹cào凝望着蒲坂城头飞扬的汉军旗帜,神sè间尽是愤恨之sè,咬牙喃喃道:“诸葛亮啊诸葛亮,朕总有一日,必取你项上人头以报今日之仇”
…………
邺城,十日之期已过九日,明天就是陈群约定的献城之期。
而本是xiōng有成竹的方绍,此刻却信心动摇,连日以来,他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晋阳方面的消息。
“大司马,晋阳来诏命了。”
王濬匆匆而至,脸上带着几分忧虑,方绍敏感的意识到,王濬带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濬将皇帝的诏书呈上,方绍展将开来一看,眉头渐渐的皱起。
“果然不出大司马所料,曹cào真的是声东击西,已于前几日袭破河东郡。”案前的王濬感叹道。
诏书的前半部分说得是河东失陷,蒲坂危机,这一节方绍倒并不感到奇怪,反而令方绍意外的是诏书的后半截。
后半道诏书中,刘备声称已宣马超率幽州之军回往晋阳,以南下夺还河东,令庞统会同黄忠所部还镇幽州,而令方绍放弃攻打邺城,退守北部冀州。
想那马超远在幽州与辽东分界处,征战孤军顽抗之敌,从幽州南援河东,需当辗转千里之遥,诏令马超率军回援,本就不合救急之需。再则,马超与庞统共领征幽军团,既是诏令回援,却为何只令马超领军南归,却不诏还庞统?
按照方绍的预料,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刘备的决策应该首先是放弃攻邺,令离晋阳最近的方绍率全师迅速退回晋阳,再南夺河东。同时,令征冀东的黄忠所部镇守新得冀州诸郡,令马超与庞统继续镇抚幽州,防备北面诸胡以及西面辽东公孙氏的趁luàn而入。
然而,刘备的诏命却是完全出乎于方绍的意料。
见得方绍一脸的困huò,王濬便道:“大司马,你是否对陛下的这道诏命有所疑虑?”
方绍微微点头:“士治你也觉得有点奇怪吧,这道诏命实在是不像出自于陛下之手啊。”
王濬略一沉yín,低声道:“大司马,恕濬妄加猜测,如今随同陛下留守晋阳的诸官,以吴将军和黄将军为首,而陛下又身染重病,此刻究竟怎样还尚未可知,至于这道诏书,我只怕……”
王濬并没有把话说尽,但这已经足够了,听其之词,方绍的表情猛然间一变,心头顿时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诏命
第三百九十四章诏命
“你是说,这一道诏命,并非陛下本意,很可能是有人暗中cào纵不成?”方绍嗓音有些沙哑,连日来的忧心令他身体状态有所疲惫。
“陛下久经战阵,什么样的阵势没有经历过,濬万不敢相信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若不是陛下本意如此,这道诏命却又明明是从晋阳发来,上面还确实盖有陛下的玺印,这又当如何解释?”王濬的表情沉静如水,但语气之中却含暗着某种焦虑。
方绍站起身来,踱步于帐中,他的脑子此刻就像是一台绞ròu机,各种各样的情报和线索在其中被绞碎,蹂和,最后重新生成新的思路。
那一道诏命,分明是想把庞统、黄权、魏延,还有自己这等掌握着军队的荆州士人留在前线。
法正已死,马超就成了关陇士人的领袖,单诏其领军回晋阳的话,这就意味着,在皇帝的身边从文到武基本上全被关陇士人所把持。
如果他们夺还河东,再回往长安,那么兵力空虚的京师中,马超那五万人兵马便将成为绝对性的军事力量,也就是说,皇帝、京师、诸王,还有在京的百官,以及前线大将家属,都将被关陇集团所控制,那样的话……
后面的推测令方绍不寒而慄,他不敢再想下去。
方绍很清楚,假设他们真的这般做了,绝对不是为了谋朝篡位,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为刘山登位铺平道路,而若秦王刘山成为太子,并进一步成为大汉国的皇帝的话,那时必也将是荆州集团覆灭的开始。
只是,吴懿和黄权,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记忆中,曾经的历史中,刘备立刘禅为太子时,吴懿、黄权等辈没有采取任何反对的手段。
那个时候,不是他们没有胆子,而是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却不同,种种机缘巧合才给他们创造出了这等绝佳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不,他们应该很清楚,法正一死,关陇集团将再无用和平手段争夺朝中大权的机会,唯有用此非常手段,方才有一线希望。
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多半必会冒险一试,那么吴懿和黄权这二人,会有同样的选择吧。
砰
方绍猛一击案,目光中尽是恼火,还有几分自责,他自责的是自己考虑欠周全,光想着怎么对付魏国,却忽略了汉国内部的隐患。
现在,荆州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在这个时候,无论出于大局还是sī利,他都必须站出来维护荆州集团的利益。
“黄、吴二人若是果有此心,就是自取灭亡”方绍咬牙骂道。
王濬克制着内心的bō动,冷静分析道:“无论那二人是否有异心,但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司马,我们必须果断的采取相应的对策。”
“你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方绍将目光转向了这个睿智的年轻人身上。
王濬沉yín片刻,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大司马速率大军回往晋阳,赶在骠骑将军到来之前将陛下从黄、吴二人手里解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主动,如果让骠骑将军抢先回往晋阳,以天子的名义发出诏命,那我们无论如何用事,都将陷入被动了。”
方绍点着头,表示赞同王濬的计策。
王濬却又叹道:“只可惜,邺城指日可下,若就此北归,可谓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
王濬有所遗憾,但方绍却经他这一提醒,忽然一下许多事都通了。
当初陈群密定下十日限城之期,方绍当时已经有所猜想,或许陈群对曹cào尚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才定下十日之期,其实仍是想再观望一段时间。而此刻听闻曹cào奇袭河东成功的消息,以陈群那般老谋深算,权衡利弊之下必然会反悔,到时候自己若还信其之词的话,多半会中其诡计。
想通了这些,方绍便淡淡笑道:“无所谓了,今日事有不济,来年再来攻取便是。”
王濬感慨过后,脸上忽又有几分凝重:“大司马,我们先前的诸般计议,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倘若那道诏命真的是陛下所下,而大司马却不遵诏命,将大军反回晋阳,介时却又将如何向陛下解释?我只怕大司马本是一番好意,到时候却反而引得君王疑忌。”
王濬这下才说到了重点,与方绍联系最紧密的重点。
国之重臣不遵皇命,率大军浩浩dàngdàng的“杀”至御驾所在,这可是身为君王者最为忌讳之事,纵然你有千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纵然君王表面上会对你的“顾全大局”之举大加赞扬,但你在君王心中其实已埋下了疑忌的种子。
伴君如伴虎,如果老虎对你已经有了注意,别说是你的权力地位,就是身家性命也有危急。
‘你妹的,这件事可真是棘手啊’
王濬的顾虑,方绍当然想到过,可是,玩政治不可能不冒风险,权衡再三之下,他别无选择。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呀,为了大局设想,我只能冒险一试了。”方绍显得有点无奈。
三天之后,晋阳。
天sè已黑,晋阳的行宫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寝宫中的御榻上,刘备斜依在枕上,神sè时而清醒时而呆滞,摊在xiōng前的手不停的哆嗦着,那是前番昏mí所留下的后遗症。
此刻的刘备,俨然已是一个病重垂危的老朽,身上的英雄之气早已消散全无。
即使是病成这样,刘备也不得不强撑着身体,处理着各地发来的奏章,而吴懿则在旁边为他念那一道道的奏章,并根据刘备的口述代为批示。
作为刘备的大舅哥,吴懿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受到刘备的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静听着奏章的刘备眼珠子晃了一晃,神情又变得呆滞起来,吴懿知道时机又到了,于是他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换上了另一道奏章。
那是一道委任的诏命,关于前线各军的一系列军事调动,以及并州与雍州的一部分郡守调动,当然,其中的所有内容都对秦益集团极为有利。
刘备呆呆的听着,其实在现在的状态下,他根本就听不清吴懿在说些什么,而吴懿在念到一些关键字时,也故意的压低声音,以含糊其意。
念完之后,吴懿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这道诏命事关国本,应该赶快发出才是。”
mímí糊糊的刘备只能以“嗯嗯”来回应,吴懿嘴角闪过一抹得意,便将那道诏命捧在刘备而前,扶着刘备颤抖不止的手,用yù玺在诏命上轻轻按下。
又一个“yīn谋”得逞,吴懿暗松了口气,趁着刘备尚处于呆滞之时,准备再念几道早就准备好的有利于己的诏命。
正在这时,内shì进入,言大臣黄权在寝宫之外,有紧急之事要与吴懿商量。
刘备控制在自己手中,那些拟好的诏命早晚都可以发出,所以吴懿也没急于一时,便令shì婢们服伺刘备先休息,吴懿便带着那些盖了yù玺和未盖yù玺的奏章而去,免得刘备清醒的时候看出什么破绽。
出得寝宫之外,黄权匆匆上前,焦虑道:“子远,出事了,城中魏国余党突然造反作luàn了”
吴懿先是一怔,随后不屑道:“一些苟且之徒而已,公衡何需大惊小怪,派兵将作luàn者尽数镇杀便是。”
黄权忧惧道:“现在天sè已黑,城中到处是叫嚣作luàn之声,根本搞不清楚有多少luàn党,现下晋阳城中兵马不过四千,只怕不够用啊,不若速调就近的郡县之兵前来平luàn吧。”
“绝对不行”吴懿断然的否定,正sè道:“这样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保证晋阳城中全部是我们的军队,如果调外郡之兵前来,若是心怀不轨,咱们岂非自引祸端。我料想luàn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根本不足为惧,咱们千万不可luàn了阵脚。”
听得吴懿之词,黄权只好叹道:“好吧,那我速去安排平luàn,子远你就守好行宫,千万莫让luàn党有机可趁。”
…………
安乡,此地距榆次县约一百里,距晋阳约两百里。
马谡统领的两万兵马于几天前匆匆的赶到了这里,本来是奉了方绍之命,经由晋阳增援河东郡,但兵马抵达安乡后不久,晋阳方面便传来了诏命,令马谡不得再前进一步,全军就地折回,与左司马会合去守北冀州。
马谡也是个聪明人,他敏感的意识到这封诏命中可能有问题,所以便未曾马超奉诏折回,而是就地安营,以暂时休整为名逗留于安乡。
果然,就在马谡派人去往晋阳打探消息的同时,方绍的密令也迅速的到达。
方绍以左大司马的名义,向马谡解释了天子目前可能被权臣架空的危险,令他不必顾虑诏命,继续开进并控制住晋阳城。
方绍的猜测与马谡不谋而合,但这道诏命却着实令马谡感到为难。
理论上,皇帝的诏命上有玺印,自己当遵皇命而行,但现下大司马的命令又至,要自己不必理会诏命。
若是果如方绍所料的那般,那么自己此番前往晋阳,不但对为荆襄集团立了大功,而且还捞到了救驾之劳。倘若猜错了的话,自己这般举动,岂非形同谋反,到时候这罪名不得全由自己来背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两难。
人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最终马谡选择了遵从本集团的利益,他决定依照方绍的密令行事。
不过,聪明的马谡可不是愣头青,他想出了一条令自己摆脱干系的妙计。
第三百九十五章 孟子度
第三百九十五章孟子度
晋阳的叛luàn只持续了一夜,当天sè将明,官兵四处出动开始展开大规模的平叛行动时,他们惊奇的发现,叛贼全都不见了。
仿佛昨天晚上一夜大吵大闹,四处放火的勾当,全部都是鬼魂干的一样,等到天一亮时,那些捣luàn的鬼魂被太阳一照,都变成了烟气随风而散了一般。
消息报入皇宫,吴懿和黄权都十分惊诧不解,为了确保稳妥,黄权仍率兵继续挨家挨户的搜捕,从早上忙到午后,但始终都没找出什么可疑人物。
正当黄权纳闷之时,亲信飞马而来,将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告知于他:绥远将军马谡突然率兵闯入晋阳,此时已占据了东门。
‘马谡,他不是尚在安乡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晋阳’
黄权吃惊不小,急是率军赶赴东门,当他赶到之时,东门一线已被马谡的兵马牢牢据住。
马谡军的举动令黄权顿生疑心,于是他率军正对东门列阵,喝令东门的军队迅速的退去城外,不过这支新来之军却把黄权这左将军的话当作是放屁,置之不理。
黄权愤怒之下,便又喝令马谡前来见他。
过不多时,对阵的骑兵犹如làng开,中央处马谡纵马而出,止步于阵前五步之地,在马上拱手一礼,笑道:“不知左将军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黄权勒马上前,厉声质问道:“马幼常,陛下诏令你还军河北,你不但公然违抗圣命,而且还率兵直闯御驾所在,你到底居心何在?”
马谡一脸的淡然,平静的解释道:“左将军误会了,末将岂敢违背圣命呢。只是末将正准备折返回河北时,忽然得到晋阳方面的求救,说是城中发生叛luàn,陛下危急,所以末将便率轻骑连夜倍道而行赶来平叛,左将军,不知叛贼何在,让末将去杀光他们吧。”
马谡以平叛为由率军前来,理由是无懈可击,黄权没办法再挑刺。
不过,黄权也不是蠢货,想那安乡距晋阳少说也有几百里地之远,就算昨夜叛luàn一开始就有人去搬救兵,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两天的功夫,可马谡却huā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赶至晋阳,难道他的军队长了翅膀不成。
想到此节漏洞,黄权顿生狐疑,便讽刺道:“马将军,叛luàn昨夜才发生,你午后就赶到了晋阳,你这脚程还真够快的呀。”
黄权的口气中明显有讽意,马谡焉能听不出来,不过,眼下人家是左将军,地位尊祟,自己不过是一名奉命行事的小角sè罢了,何必计较一时的不痛快。
于是,马谡的表情反而愈加的和善,一本正经道:“陛下有难,国家有危,马谡闻知是心急如焚,自然不敢擅有迟顿,故而连夜快马赶来,左将,末将没有来迟吧。”
明知马谡是在狡辩,黄权也不便揭穿,只得冷笑一声:“马将军忠心为国,实在令人感动。只是你还是来迟一步,叛贼已经被我扑灭,现下晋阳已经无事,你就速速起程回河北吧。”
黄权这是想把马谡支走,马谡早有所料,当下便道:“陛下的安危最重要,叛贼luàn虽然被扑灭,但叛贼多半尚未尽数捕杀,末将以为谨慎起见,末将还是应该多留几天,直到确信晋阳无虑才是。”
‘这小子是想故意找借口想赖着不走么?’
黄权困huò更生,遂皱眉道:“叛luàn既已扑灭,区区几个漏网之鱼何足惧哉,有本将就足够了,你还是依诏速速退回河北吧,前线正需要你的兵马。”
话音未落,忽然一骑飞奔而至,叫道:“左将军,城北突然起火,似乎又有叛贼作luàn。”
一语未罢,又一骑飞奔前来,同样惊叫道:“城西起火,反贼叫嚣着要攻打行宫。”
同一时间,两处同时生luàn,不由得令黄权吃了一惊。
这时,马谡却暗自有些得意,忙道:“左将军,看来反贼的势力尚众,我们不能小觑呀,先不多说,我们速速发兵平叛去吧。”
马谡也不多跟黄权说,转身即回阵中,张罗着调动兵马赶赴叛luàn的现场。
黄权无奈,只得暂时放下支走马谡的想法,率军匆匆而去。
城头上,遥望着黄权和他的几千兵马退去,马谡暗松了一口气,遂向左右道:“速去传令给后队大军,令他们加快行军,明早之务必赶到晋阳。”
原来,晋阳城中所发生的一切,皆是马谡所策划的“yīn谋”而已。
既是在没有“诏命”的情况下,擅自率军回晋阳,那就必须要一个合理的充分的理由。
所以,当日马谡密派心腹潜入晋阳,入夜之时四处纳喊放火,制造出一副叛luàn四起的假象。而借着平叛为名,马谡便可堂而皇之的赶赴晋阳。
为了以迅雷之势进入晋阳,马谡令两万步军随后而行,自己则亲率千余骑兵星夜赶赴,在东门偏向于荆州集团的守将配合下,顺利的进入晋阳,并占据了东门这个立足点。
尽管马谡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暂时“赖”在晋阳不走,但很显然,通过黄权今天的表现来看,此人对自己的举动多半已有了怀疑,而晋阳城中尚有兵四五千,倘若在这个时候,黄权等人突然撕破脸皮,发兵强攻,自己这一千人马可未必抵挡得住。
到时候,一旦被逐出城外,那黄权等辈就可以凭借着晋阳城据守,直到马超率领着征幽军团赶到,那个时候,秦益集团手中有兵又有皇帝,即使方绍率大军赶到也将无济于事。
却说黄权没有支走马谡,而当他率军赶赴叛luàn现场时,又是没抓到半个叛贼的影子,这时,黄权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连串“所谓”的叛luàn事件,很有可能跟马谡的突然到来有关联。
想到此节,黄权便急着入宫去见吴懿,相见之后,将马谡的忽至,以及自己的担忧尽数道来。
吴懿听罢,神sè亦是警觉起来,“马谡乃方中正和诸葛孔明的亲信,此人率兵忽至,多半是奉了方中正的命令,看来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黄权神sè一变,急道:“即是如此,那就让我率军将马谡逐出城外,咱们据城而守,就算那方绍率前线之军杀来又能如何,只要我们等到孟起的兵马到了,则大事可成矣。”
吴懿陷入了沉思之中,脑子飞转,权衡着各方利害,半晌之后,说道:“若是此时与其撕破脸皮,便正好给了他尽起两万兵马攻打我们的借口,这个时候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呀。”
黄权皱眉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吴懿道:“陛下在我们这里,量那马谡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琢磨着他忽至晋阳,无非是想挨到方中正回军。咱们这就给井陉的孟子度发一封密信,若是方中正率军西师,则令他把守关城,不放其入关。待到孟起大军到后,马谡若是归顺则罢,不然再击破也是易如反掌。”
“嗯,如此也算稳妥,孟子度乃孝直至交,有其把守井陉,料想纵是那方中正也无可奈何。”
黄权赞同吴懿的计划,当夜,一道密书便由晋阳而出,直奔并州东边雄关井陉。
当晋阳风云变换之时,方绍已率领着大军北归。
由于担心最后要与马超的兵马起冲突,方绍决定将前线的七八万大军尽数带往晋阳,考虑到撤军之后,北部冀州就只余下黄忠所部五万兵马,而以五万兵马守御如此宽阔的地域,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方绍只能将防线收缩至北部幽冀的边境地带,将之前攻取的几个冀州之郡放弃。
不过,在此之前,方绍已下令将弃郡所在的二十多万百姓尽数北迁,留给魏国的也只不过是人去楼空的空城而已。
在吴懿的密集送抵井陉的第二天,方绍的大军也开到离井陉三十余里之地。
此时,魏延、王平、姜维、邓艾、王濬、关兴等皆聚于方绍帐中,一帮荆州集团的将领们共商如何过井陉之事。
“听闻这位孟子度乃法孝直司马的故交,当年迎陛下入蜀的事件中,便有此人参与在内。此人既是关陇士人的核心之一,想必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关,大司马,依我之见,咱们也不用多想,不如突袭井陉,趁其不备拿下此关再说。”
姜维提了一个比较jī进的计划,不过,方绍却不太赞成。
方绍将目光转向了魏延,笑道:“文长,你以为如何呢?”
魏延沉默了半晌,不紧不慢道:“井陉雄关,强攻一时片刻未必能下。我倒以为,不妨先礼后兵,可先向子度写一封信,陈明利害,让他开关放我们入内,若其不从的话,再强攻不迟。”
姜维反对道:“孟子度乃关陇士人中的核人心物,到了这般地步,他如何会放我们入关呢。”
魏延抚须而笑,一脸的自信:“我与孟子度曾在东三郡共事多年,此人的性情我最了解。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识时务者,说不好听点就是轻于去就,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今天是关陇士人的核心成员,明天就可以成为他们的死敌。”
第三百九十六章 贪婪
第三百九十六章贪婪
魏延对孟达的评价是相当的不高,不过,这也正符合孟达在方绍心中的印象。
历史上,此人先叛刘璋,后叛刘备,再叛曹丕,比号称“三姓家奴”的吕布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次叛刘璋,叛就叛吧,还主动的勾引刘备入川,出卖自己旧主的基业。
第二次叛刘备,叛就叛吧,还带着魏兵反戈一击,将汉国的东三郡夺走。
至于第三次就更不用说了,当年降魏之后,曹丕待孟达可为荣宠之至,可是曹丕一死,孟达就跟诸葛亮眉来眼去,意图再叛魏归汉,结果事迹败lù才人头落地。
在这个纷luàn的事代,人臣择主而事的例子虽然也很多,但像孟达这样的例子却实在罕有。
这样一个人,方绍对他的印象能好到哪里去呢。
“嗯,文长言之有理,子度的为人确也如此,如今孝直已故,秦益士人江河日下,我想孟子度必也能看得出来,若是对他晓以利害,许以重诺,我不信他脑袋会转不过弯来。”
方绍定下了计议,目光转向众人:“若依文长之策,就需要一员能言善辩之人,前去井陉说服孟子度,不过此事需要冒一些风险,不知哪一位敢冒险一试。”
这个时候,众将便无人应声了,倒不是这些人胆小,而是与此等“羊入虎口”似的风险相比,他们宁愿挥戈沙场,刀口tiǎn血还要好一些。
方绍见无人应声,神sè便稍显不悦,目光如电一般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已过中年的男子,南阳新野人氏,是纯种的荆襄士人出身,原是刘璋旧臣,后归顺于刘备。因是此人性格正直、简单,不会修饰情绪,所以少有士人愿与之交往,因此年过半百,不过一郡之太守而已。
不过,方绍却深知此人之才,前番就曾推荐过他出使东吴,此番出征之际,又特向刘备举荐此人,请其随军出征,官任新得的冀州巨鹿太守,而今因北归,故也随军而行。
那人看出了方绍目光中的暗示之意,沉yín了片刻,遂里果断的站出班来,高声道:“若是大司马信得过,邓芝愿往井陉做一回说客。”
此人,正是邓芝邓伯苗。
方绍心中大喜,遂道:“难得伯苗有此勇气,好,那我就修书一封,伯苗带去井陉,向孟子度陈明利害,若成此大功,将来我在陛下面前必重重举荐。”
邓芝淡淡道:“芝本为国事,岂敢妄自居功,大司马言重了。”
邓芝声名不显,其名声莫说与魏延等宿将相比,就算是在场的姜维、邓艾等小将亦多有不如,这时慨然请战,众人便以为他有急于邀功之嫌,便多有对其不信不屑之意。
不过邓芝却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从容的立于从人异样的注视之中,视众人于为无物。
方绍提起笔来,斟酌再三之后,遂是修书一封交于邓芝。邓芝带着这封方绍的亲笔信离营,当天傍晚抵达了井陉关。
诚如方绍所料,此时的孟达,正在为所面临的复杂局势所困扰。
南面邺城之战迟迟不见结果,后方的河东郡又被曹cào所袭,晋阳的吴懿等已来信,向他暗示了正在进行的冒险,让他谨守井陉,阻止荆州士人掌握的大军入关,而在关东几十里外,方绍的近十万大军已经在前来的路上。
忽然之间,孟达发现自己被夹在了一场复杂的斗争的旋涡中央,无法自拔,无法避让。
正当孟达焦头烂额之时,忽闻邓芝前来求见。
‘邓伯苗,此人不是方绍的人么?嗯,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孟达心里已经有了底,遂是宣请邓芝入关来见。
当邓芝从容的步入大堂之中时,发现孟达眉sè肃然的端坐于上方,堂内两侧布满了刀斧森森的甲士,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邓芝与孟达也算刘璋时代起就共事过的同僚,他对孟达的为人也再了解不过,在邓芝看来,孟达打出的这排场,无非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当下邓芝毫无畏sè,大步向前,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下官拜见平东将军。”
作为当年与法正密谋迎刘备入蜀的三主谋之一,已故的法正官任左大司马,算是位极人臣。
至于那个张松,因是刘备一向不喜此人jiān滑的为人,故而只给了他一个虚衔,长久以来都冷藏不予以重任。此人郁郁而不得志,前几年索性以病为由辞官养老,刘备本就不喜张松,当即便应允。
孟达的性格虽然也有左右逢圆的一面,但毕竟还不像张松那样讨人厌,而且此人素有才华,刘备对其还是颇为重用。
早在刘备入蜀之时,就委任孟达为宜都太守,此地乃益州与荆州交界的要冲之地,可见刘备对其重用与信任。后北攻东三郡时,刘备原也想以孟达镇守东三郡,只是在方绍的暗中阻挠下,方才改派魏延镇守。
再到后来刘备称王称帝,尽管孟达在明面上的官职甚至不及黄权等辈,但实际上却一直被委以兵权,坐镇一方。譬如此番攻取河北,刘备便命孟达以平东将军的身份,兼任乐平太守,坐镇井陉这等战略要地。
只是当时方绍也未料到汉军会中贾诩之谋,刘备会突然身陷生死的边缘,最终导致如今的复杂形势,所以当时才没有阻挠刘备的此项任命,但没想到的是,刘备的这一任命,如今使得孟达成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面对着邓芝,孟达冷冷道:“你不镇守巨鹿,何故来此?”
邓芝抬起头来,答道:“左大司马已下令全军撤退,下官奉命随军而行。此番下官前来,亦是奉了方大司马之命,特来通传于将军,大司马不日将撤军入关,前去夺还河东郡,请将军开关放行。”
孟达哼了一声:“我可是听说陛下并未诏令大司马入关,而今大司马所为,岂不是违背皇命。”
“陛下给大司马的是一道密旨,目的就是为了míhuò魏国,所以将军才不知晓。”邓芝张口胡编,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诏书都是由晋阳发出来的,是否有这样一道密诏孟达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很清楚邓芝是在说谎,但又无法揭穿。
孟达眼珠子转了几转,又道:“就算如此,但我未得陛下之诏,岂能擅自开关放你们入内。若是大司马想入关,还是先派人向晋阳请示,待我得到陛下的诏书之后,自然便会开关了。”
孟达当然是在故意为难,如果能从晋阳得到天子的诏命的话,方绍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派邓芝来做这说客。
邓芝听罢,陡然间神sè一变,厉声道:“陛下临行之前命,河北诸军尽受大司马节制,孟将军你也不例外。即使没有陛下的诏命,大司马亦有权临机处置,孟将军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阻挠,难不成你想造反不成?”
孟达岂料到邓芝忽然态度大变,言辞耿厉便罢,还给自己扣上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孟达是又惊又怒,急喝道:“邓芝,你休要血口喷人,诬陷于本将”
邓芝冷笑一声:“我何曾诬陷于你,我奉大司马之命前来下令于你,你非但不以礼相迎,还在这堂中布下这许多甲士,如同对付敌人一般,这不是想造反又想如何。”
邓芝是凭着坚信孟达不敢翻脸,所以才敢这般厉言斥责。
其实孟达也真的是不敢与方绍翻脸,毕竟关外有十余万的军队,自己这井陉关中只有区区不到三千的兵马,方绍有多大能耐他也知道,岂敢在决心未下之前就与之抗衡。
布下这些甲士,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邓芝,以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已,岂料现下来使是个‘愣头青’,偏偏不为所惧,这下反而成了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被邓芝这么一质责,孟达心思一转,忽然间哈哈大笑:“人言邓伯苗铁面无惧,果然是如此。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想试试传言是否为真而已,伯苗何必见怪。尔等还不退去”
斥走了一干甲士之后,孟达亲自下阶,将邓芝迎于客座,苦笑道:“其实并非达有意为难方司马,只是达昨日刚刚接到晋阳来的诏命,严令达不许开关放方司马入内。而今方司马却偏要入关,达也很是为难呀。”
邓芝占得先机,表情遂也缓和一下,将怀中书信取出,双手奉上:“孟将军,这是大司马给将军的亲笔信,将军不妨先过目一下。”
孟达接过了那封信,拆将开来细细一看,脸上不禁流lù出几分喜sè。
那是一种贪婪的喜sè,仿佛是天上掉下一块馅饼一样的喜sè。
因为方绍在信上对孟达许以重诺,声称如果孟达放他入关,于国家将有再造之功。如今法孝直已亡,这左大司马的位子天子定会给他方绍,介时,他必会联合诸葛亮、庞统等人向天子上书,推荐他孟达担当空缺出来的右大司马之职。
右大司马,对自己来说,可谓是一夜飞天啊。
此时的孟达,不禁有点动心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最后通碟
第三百九十七章最后通碟
转念又一想,老子干嘛要卖你方绍的帐啊。
如果老子把你挡在这里,吴懿他们大事成功了,老子照样居功至伟,可以堂而皇之的以秦益集团头脑之一的身份当上大司马。
而若是帮了你方绍,就等于背叛了秦益集团,至于你许下的那个什么右大司马的好处,到时候能不能给予还要看你的脸sè。
如此算来的话,投向你的话似乎还划不来啊。
孟达眼珠子转来转去,神sè亦是一会一个变,邓芝自然猜得出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下官在想,晋阳发生的那些事,未必是所有人都赞成的吧,孟将军也该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何必事事都任别人摆布,倘若事有不济,岂非自己受到牵连。”
邓芝的意思是,尽管吴懿黄权等是秦益士人的领导层人物,但如今法正已亡,秦益士人集团其实已然分裂,吴黄二人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代表所有秦益士人的心意与利益,他孟达的转向,同样也并不代表着他就背叛了秦益士人。
邓芝的话打动了孟达,其实就他个人而论,对于吴黄二人的所为,打心眼里还是有一层不满的。
因为这样大的事情,吴黄二人竟然根本没有与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事后演变到这般局面时,仍没有及时的听取自己的意见与主张,而单只是修书一封,以一种命令式的语气命自己守住井陉关,不放方绍等入关,俨然自己只是秦益士人中的一个小角sè而已,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听凭他们的决断行事就行了。
如果是换作法正这样指使自己也就罢了,但换成吴黄二人,孟达心里就有着不服之心。
“晋阳那二人,原本就是刘璋的旧部,是为益州士人,当年孟将军与法司马共迎陛下入蜀之时,那二人一直都持反对态度。而陛下入蜀之后,那二人见木已成舟,为了本身的利益,方才假意的孟将军等站在一起。孟将军想想看,如果身为益州士人的他们得了势之后,真的会诚心诚意的与孟将军分享这胜利的果实吗?”
邓芝见孟达表情有所变化,便知他心里边已经在徘徊,于是便不失时机的继续挑拨他与黄吴二人的关系。
抛开立场,凭心而论,邓芝所言之词倒并不是没有道理。
孟达思了片刻,忽然间呵呵一笑:“伯苗所说的这些,我都听不太懂啊,我只知道如今陛下身在晋阳,对那二人是言听计从,如今晋阳已俨然成了大汉国的中纽,何况,马孟起将军已在从幽州到晋阳的路上,一旦他的大军抵达晋阳,嘿嘿,大局已定啊。”
“哈哈——”邓芝忽然也大笑起来,笑得比孟达还要高吭,笑声中还带有几分讽意。
孟达的脸sè微微一沉,不悦道:“不知伯苗你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
邓芝敛容道:“下官只是觉得,孟将军现下谈大局已定,是不是为时尚早了吧。”
孟达一怔:“此话怎讲?”
邓芝抚须得意道:“晋阳的局势,其实早就有方司马的掌握之中,孟将军不要忘了,马幼常的两万兵马已在井陉以西,孟将军难道以为,方司马安排下的这颗棋子会无所作为吗?”
邓芝之词陡然间提醒了孟达,如今在晋阳,黄吴二人手中所掌握的兵马不过四千,可以说,马谡的两万兵马,在整个并州都将是一支拥有着绝对优势的兵马,如果马谡有所行动的话,黄吴二人以四千兵马究竟能否应对得了,还确是一个未知数。
孟达心中的天平,这个时候越发的开始倾斜了,心中暗暗抱怨:“这个黄权和吴懿果然是平庸之辈,做事这般不细心,如果早些与我商议的话,我必不会放马谡的兵马过境,现下可好,看来局面有些棘手啊”
几番叫苦之后,孟达忽然想起什么,神态又变得自若起来,微微笑道:“诚然方司马算计深远,不过,我也反问一句,就算那个马幼常手握两万兵马,可是他敢擅自用强吗?莫非他就不怕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吗?”
孟达的心思还是很细的,要知道,尽管刘备极有可能对吴黄二人是言听计从,但究竟是被迫挟从,还是因其身患重病,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那二人忽悠。
但无论是哪一条原因,如果马谡擅自发兵攻打吴黄二人,那便有可能危及天子的安危,若是稍有个差池,不但马谡要背负罪名,就连本来是占有大义的荆州集团,也要失去义理所在。
毕竟,无论你有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及天子才是罪不容诛的头等大罪。
狡猾的孟达让邓芝很蛋疼,他故作自信的又哈哈大笑了一番,方才道:“马幼常已得方司马的密令,自然有临机处置的妙策,孟将军不必为他担心。现下孟将军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如今大司马亲率十余万精兵,就在关外不远,如果孟将军执意不肯放这十万精兵过关的话,恐怕这些归乡心切的将士可不会轻易就范。”
邓芝这是开始赤果果的武力威胁了,几句话令孟达脸sè刷的一变,很显然,对孟达这种人而言,武力bī迫反而会更有效果一些。
孟达脑子一转,赶紧打了个哈哈,一脸苦bī相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岂能旦昔之间就做决定的,还望能给几天思考的时间。”
邓芝马上问道:“不知孟将军要思考多久?”
孟达顿了一顿,伸出了手掌:“用不了多久,五天足矣。”
邓芝冷笑一声:“五天太多了,方司马临行前有吩咐,如果孟将军要思考,最多只能缓两天,两天之后若是孟将军还没有想通,那就只好各安天命了。”
邓芝很冷酷的下了最后通碟,一副无可更改的样子。
面对着邓芝的有些倨傲的态度,孟达却只能当作视而不见,叹道:“好吧,两天就两天。”
却说邓芝在完成了说客的任务之后,当晚便回到大营。
在将孟达的两日之期说了之后,众将多认为孟达这是在故意拖延,认为不该听信其言,立刻对井陉关展开强攻。
“孟达之兵虽只数千,但井陉关易守难攻,想在短时间内破关不是易事。而今晋阳的形势瞬息万变,我军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怕我们是拖不起呀。”
忧心忡忡的是王濬,但他倒不是不赞成攻打井陉,只是对于短时间内攻下其关没有信心。
这时,邓芝却道:“依下官之见,孟达之所以要两日之期,就是想再打探一下晋阳的局势,他对马幼常一军看来是十分的忌惮,我们倒不妨等他两日,让他彻底的死心也好。”
方绍当初之所以选中马谡,令其率军回往并州,就是出于对马谡临机决断能力的信任,如今晋阳生变,以他的那份谋略,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深思半晌,方绍遂道:“好吧,那我们就再等两天。不过这两天也不能让孟达安生,传令给各军,bī城下寨,各军营造出一副准备大举攻关的阵势,作为对孟达的震慑。”
…………
在送走邓芝的当晚,孟达便急派人赶往晋阳,试图打探到马谡军最近的消息,以此来做为他该倒向哪一派的根据。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在这两天里孟达过得非常的不踏实。
城外的方绍军团bī城下寨,准备着大举攻城,方绍甚至还将一百多门神威炮架到了关城门口来耀武扬威,关城中的守军是人心惶惶。
两天之后,探马归来,带回来了一个令孟达震惊不已的消息。
按照孟达所想,如果说马谡只将兵马进驻晋阳,却一直都按兵不动,那就证明他怀有顾虑,不敢擅自用强,这样的话,吴黄二人成功的机率就大大增加,那自己就死守关城,不令方绍军团入关。
如果马谡对黄吴发动进攻的话,那就视战局的情况而定,若是马谡占有上风,则果断倒向城外方绍,若是马谡久攻内城不下,便坚守井陉,以待马超的幽州兵团赶到。
不过,马谡的举动,恰恰出乎了孟达的两种考虑。
占据东门的马谡前没有将全部兵马开到晋阳,他投入到晋阳的兵力只有一万,另外一万人马,却被他派往并州北部,于前日占据了雁门关。
雁门关乃晋阳北部的锁钥,是晋北通往晋中的必经之路,其关之险要,远胜于井陉。马超军团此时已抵达晋北的中山国,若想经由雁门郡南下晋阳,就必须经过雁门郡。
马谡抢先一步占据此郡,这就意味着马超南下的路线被阻。纵使马超之强,想以五万兵马攻破一万兵镇守的雁门雄关,这个难度远远要高于方绍军团攻破井陉。
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孟达不得不承认,方绍的谋略就算是黄吴二人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自己若还顽固不化,无异于飞蛾扑火。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戈一击
第三百九十八章反戈一击
黎明时分,井陉关城门大开,孟达下关出城,望着城外大营而来,身边却只带着三五个随从。
此时,大营营门亦是大开,方绍则在几百名甲士,以亦诸将的环护下,亦由大营而出,前往迎接孟达。
出营未及百步便瞧见了孟达的身影,几骑飞奔而来,转眼已至近前。
孟达见着方绍,赶紧滚鞍下马,几步奔上前来,拱手施礼:“达见过方大司马。”
此时的方绍也早下马相迎,忙是将屈身的孟达扶起,笑呵呵道:“子度,许久不见,你可是风采依旧啊。”
方绍这和善的态度让孟达心中愈安,便也笑道:“方司马取笑了,这些年老得很快,哪里还有什么风采。”
二人磨磨叽叽的说了一通无聊的家常话,仿佛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至于之前明枪暗枪的那回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方绍携着孟达一齐入关,魏延等诸将则率军入城,各按计划接手井陉关的防务。很显然孟达是报着一颗合作的诚心,这接手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枝节。
关城议事大厅中,落坐已毕,方绍才将一路的扯淡话题渐渐转入正道。
“子度,我与晋阳的通信断了多时,你可知现下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虽有井陉关想隔,但关城西东的联络,尚有不少山间小道可走,方绍说通信断了明显是假。
明知如此,孟达却是不敢稍有隐瞒,忙道:“马幼常已经据住雁门,幽州兵马断难南下。至于晋阳,那二人手里的兵马不过四千,根本掀不起什么风làng,只要大司马的大军一到,风bō自可平息。”
尽管尚有小道可以通信,但辗转之故,方绍此时尚未收到马谡送来的信息,直到听到孟达亲口之言时,方绍才明白为何孟达会乖乖的选择合作。
‘这个马幼常,果然没辜负我的信任,竟是想出此等临机之策,嘿嘿,我想那吴懿和黄权二人,此刻怕已是一副苦bī相了吧。’
方绍心中暗赞马谡,脸上微微流lù得意之sè。
旁边王平道:“既是如此,大司马,那我们不如此时就发兵赶往晋阳,早到一日国家就可以早一日从危境中脱离。”
未等方绍开口,孟达慨然道:“此事何须大司马劳顿,请大司马令达率一军径往晋阳,料那二人必然肝胆俱裂,立时束手就范。”
孟达的慨然请战,着实令方绍有点吃惊。
要说先前孟达的开城合作有被形势所迫,被bī无奈的原因的话,那如今他这主动的请战,要与旧党公然翻脸,则是完全的出于心甘情愿,立场变化得如此之快,如何能不叫人意外。
不过方绍旋即猜到了孟达的用意。
既然开关倒向荆州派这一边是被bī无奈,那就算不得什么功劳,但若亲自率军去往晋阳,将天子从黄吴二人手中解救出来,那便是大功一件,如此一来,不但用实际行动抹干净了黄吴二人的干系,而且还能为自己在将来新的政治格局中挣得几分给力的政治筹码,毕竟,救驾之功可是一件极有份量的政治筹码。
一举两得啊,孟达啊孟啊,你可真是会算计。
想明了此点,方绍心中暗笑,嘴上却很痛快的说道:“太好了,既有子度出马,何愁大事不成,那我就拨给子度五千精兵,你即日起程赶往晋阳救驾去吧。”
孟达大喜,当即表示绝不负方绍之信任,遂是匆匆而去,准备发兵之事。
待孟达走后,姜维忙道:“大司马,此人的归顺原非本意,倘若令其领兵而去,与晋阳那帮人会合,只怕会有变呀。”
方绍xiōng成有竹道:“孟达若有二心,他就不会放我们过井陉关了,他请军前去,无非是想立功而已。黄吴二人若是见到孟达反戈一击,必是大为惊恐,多半会束手就擒,如此的话,也省得担心用强伤及陛下安危,既是如此,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由他而去了便是。”
众人这才体会到方绍的心思缜密,尽皆叹服。
虽说如此,但方绍对姜维的提醒也不能置若罔闻,遂道:“伯约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就同孟达一同前往晋阳,名义上做为孟达的副将,暗中却好好的给我监视着他,若是他敢有所异心,就一不做,干不休——”
方绍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姜维当即会意:“我明白了,大司马放心,我会看好孟达的。”
当天,在方绍的十余万大军入井陉关的同时,孟达与姜维则率五千精兵,星夜兼程的先行赶往晋阳。
…………
晋阳城。
“公衡,近些天来,陛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糊涂的时间则越来越短,恐怕有神智完全恢复的征兆啊,这对我们很不利呀。”吴懿焦虑的说道。
“事已至此,就算陛下彻底恢复又如何,我真正担心的并不在此。”黄权冷冷道,将目光转向了地图北面,“我担心的是这个马谡,想不到这厮如此狡猾,不敢攻内城,却抢先夺占了雁门关,如此一来马孟起的大军就无法南下,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黄权的顾虑,吴懿又何尝不知呢,只得叹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井陉关的孟子度能够多阻挡方绍的大军一些时日,还要希望孟起能抢先一步攻破雁门,只要他能先一步赶到晋阳,那主动权就还掌握在我……”
吴懿尚未说完,忽然亲兵匆匆奔来,惶急的报道:“启禀两位将军,孟将军的兵马到了,正在内城外叫门呢。”
那二人大吃一惊,黄权惊异道:“子度不在井陉坚守,怎么会突然来到晋阳,莫非井陉关已经被攻陷了不成?”
吴懿亦吃惊道:“不可能吧,井陉关险要无比,子度又颇知兵法,岂能这么快就被攻破。”
黄权满腹惊huò,只得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吧。”
二人怀着满腔的惊huò赶到内城南门,登城一看,却见孟达和他的数千兵马正耀武扬威的列阵城,左右护持之将,竟然一个是姜维,另一个是马谡。
见得此状,那二人猛然大悟,神sè刷的大变,整个人都僵成了冰块。
“难道说,子度竟然……竟然倒向了方绍不成?”半晌之后,黄权艰难的叫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子度怎么可能……”吴懿的头摇得跟个拨làng鼓似的,脸上尽是震惊与mí茫。
他二人的震惊难以置信也是惊有可愿的,毕竟,法正、张松、孟达,此三人可是当年关陇集团的三人领导集团,在法正去世后,尽管马超的官职最高,但实际上孟达的号召力与在关陇集团中的名望,还要高出马超一筹。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关系到整个集团未来的事变中,竟然不可思议的倒向了他们的对手,这如何能叫人相信。
当然,孟达的权衡与考虑,吴黄二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见得那二人上城之后,孟达单骑奔至城前,高声道:“公衡、子远何在?”
黄权面带着怒sè,向城下叫道:“孟子度,你为何如此?”
孟达叹息一声,正sè道:“公衡,我孟达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公sī分明,如今国家有难,大家正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谁在这个时候不顾全大局,只贪得小利,我孟达第一个就不答应。”
孟达当着城内城外的众将士,将这一番大义凛然之词慷慨道来,俨然一副忠心为国的楷模之势。
城上那二人却听得咬牙切齿,孟达接着道:“如今方大司马的十万兵马已过井陉,正在赶往晋阳的路上。至于孟起的兵马,虽然也在赶着来救河东之危,但此刻多半在雁门有所耽搁,一时片刻怕是赶不来了,大势已定,何必再做那无意义之举。”
‘无耻之徒,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黄权怒从心起,当即便要下令弓弩手将孟达luàn箭shè死。
吴懿见状,急是将黄权拦住,沉声道:“公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若是将孟达杀了,那就等于断了所有的退路,我们的结局只有抄家灭族啊”
黄权神sè一凛,一腔的怒气便不由得沉了下去。
城下的孟达接着叫道:“公衡、子度,我知道,你们此举也是出于为国之心,只不过是有欠考虑罢了,这一点方大司马也很清楚。方司马他说了,只要大家能以诚相待,各敛sī心,那大家都还是同朝友僚,一切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
尽管黄吴二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气,但方绍也清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关头,为了大局着想,就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妥让,如果非要赶尽杀绝的话,只会让这个国家陷入内luàn之中不休不止,这样的话,曹cào苏醒之前的魏国内luàn,就是最好的镜子。
这是一种保证,也是最后的通碟。
城上那二人很清楚,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是大势已去。
选择死撑到底,那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如果选择束手就范的话,或许还能得到保全。
那二沉yín良久,相视之际,皆是摇头一叹。
第三百九十九章 刘备的选择
第三百九十九章刘备的选择
两天之后,方绍率大军抵达了晋阳。
晋阳的变luàn已经结束,马谡和姜维的部队接管了晋阳的防务,吴黄二人的兵权业已被剥夺,并被软禁起来。
按照方绍的指示,除了“首罪”的二人被暂时软禁之外,其余参与到这场变luàn的文武将士,俱各留其位,既往不咎。
方绍的宽容大度,安抚了惶惶的人心,晋阳城中的bō澜迅速的平静下来。
入城之后,方绍直抵行宫,yù要先面见天子。
行宫中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信任的部队,当初忠于黄吴的四千多将士,虽然并没有受到处分,但却被一一打散分解于各军之中。
“臣方绍拜见陛下。”直抵御前,方绍恭敬的行君臣之礼。
御榻上的刘备没有反应,方绍抬起头来,却见刘备正痴痴呆呆的望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嘴角边尚自淌着水口。
一代英杰,如今却是这般落魄,英雄寞路,果然是英雄寞路啊。
方绍心中感慨惋惜,既是刘备没有回应,方绍便自己站了起来,对左右的shì女询问刘备如何会变成这样,方才知道,原来当初在冀北分别之后,刘备的病情便越来越重,待到回往晋阳之后,便时常陷入这般痴痴呆呆,神智不清的状态,不过最近这种痴呆的病症似乎有所好转,只不过方绍来得不巧,这个时候的刘备刚从清醒状态进入痴呆状态。
方绍心中的疑团这才全部解开,总算才明白为何吴黄二人会有机可趁,试想若是刘备神智清醒的话,以其之英武明智,又如何会为吴黄二人所控。
这个时候,方绍微悬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既然刘备是在痴呆状态下才下的那些诏命,那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算是欺君罔上了。
刘备既是没有清醒,那方绍便只好自做主张,于是他便令王平率三万兵马,由晋阳南下去夺还河东。同时,方绍又下令雁门关之军撤还,令马超军团退还幽州,交由庞统代领,令马超自己前来晋阳御前面圣。
马超见大势已去,自不敢再度用强,但又心有畏惧,故借口幽州不稳,拒将兵马撤还而前来面圣,而庞统则南下赶往晋阳与方绍相见。
南面河东,曹cào数度攻蒲坂不下,闻知王平大军将至,便明智的选择从河东郡撤还河内,回防邺城,因是王平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失地。
因是经了这一场变luàn,前线粮草亦尽,方绍与庞统一商议,便下令三军尽撤。
二人经过商议,留魏延率军三万坐镇晋阳,都督并州军事,令王平率军两万坐镇冀北,都督巨鹿等冀北诸郡军事。因是马超借口驻于幽州不还,故而方庞二只能护送着刘备,率余下九万余大军回归长安。
与此同时,弘农张飞所部,汉中刘封所部,以及关羽的荆州军团,闻知天子还都,亦都纷纷撤军。
西线的战事就此结束。
至于东线,因是在彭城之战中,吕门g所部大败于曹真,彭城之围解后,曹真率军直趋下邳,孙权畏于魏军骑兵,只得将兵马略退,依岸下寨。因此被围数月的下邳终于又和外界取得联系,获得了粮草的援助之后,城中摇摇yù坠之势得到了缓和。
在闻知汉军撤退之后,孙权意识到自己这边将要成为主战场,眼下军心士气已是强弩之末,孙权便只得选择撤归淮南,魏国徐州之危遂解。
大军还都已经是初夏之时,在将刘备送归皇宫之后,庞统、方绍便聚于诸葛亮府上。
“先生,亏得你心思缜密,事先派兵据住蒲坂津,若不然给曹cào夺取此地,那咱们这二十几万的大军就要饿死在河北了。”方绍一开口就先赞诸葛亮。
诸葛亮摇扇而笑:“我也只是旁观者清而已。不过真没想到曹贼会突然醒过来,而且会屡出奇计,看来魏国气数未尽,灭魏尚需时日呀。”
“嘿,依我之见,此番东征的收获,远比灭魏要多得多。”庞统笑得很诡异。
那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会意了庞统的意思。
庞统所指,自然是法正之死了。
站在刘备的角度,灭魏灭吴,一统天下兴复汉室才是核心利益。但在庞统看来,自身和荆州集团的利益才是最高利益,辅佐刘备夺取天下,只不是实现前者利益的手段而已。
法正一死,关陇集团衰落已成既成的实事,吴黄二人的最后挣扎的失败,便是最好的佐证,而荆州集团利益扩大化的道路上也少了一道重要的障碍,于庞统而言,这当然比灭魏所得的利益还要大。
“真没想到,吴黄二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差点就将国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呀。”方绍叹息道。
庞统冷哼一声:“当年若是早些打压关陇一系,也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依我之见,这二人该当严惩,以震慑那些居心不良之徒。”
庞统建议采用强硬措施,不过,诸葛亮却有不同意见,他呵呵笑道:“士元你消消火,冷静下来想想,眼下的大汉国最需要的是稳定,若是真严惩那二人,只会令关陇益州的士吏们更加心怀不安呀。”
方绍也道:“先生言之有理,至于吴黄二人如何处置,我以为不如予以虚位,削其实权,令他们再无法兴风作làng便是。”
“哼,你们师徒二人就知道做好人,下次若再出现这样的变故就知道后悔了。”庞统抱怨着说道,虽然口气不满,但显然也是默认了他二人的处置方法。
诸葛亮笑着宽慰道:“往后我们加倍小心便是,不过我相信今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如今陛下大限将至,我看我们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促使陛下早立楚王为太子,将来只要楚王身登大宝,那我们荆州士人便将高枕无忧矣。”
诸葛亮将话题转入了重点,庞统神sè一振,点着头道:“不错,照陛下目前的情形来势,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在了,若是不赶在这之前立下太子,将来只怕又要留下祸患。”
几人正议论之时,忽然宫中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天子今早忽然清醒过一个半个多时辰,在这点时间内,亲自拟定了一道诏书,诏书的内容既是给楚王刘泰赐婚,而婚配的对象则是车骑将军张飞的长女。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均是微吃了一惊。
大堂之内,气氛突然沉寂下来,这三个大汉国的绝顶智谋之士,心中都在琢磨着刘备这一道赐婚诏的用意。
很快,这三颗智慧的头脑便得到了统一的答案:皇帝此举,自然是在为立楚王刘泰为太子做准备了。
做为大汉国武将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张飞在军队中的影响力自是极重,天子为刘泰结下这门亲事,自然是想在自己故去之后,张飞能够以国丈的身份,全心全意的辅佐幼帝。
“看来陛下自己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打算立楚王为太子了,他这是在为楚王继位铺路呢。”庞统第一个开口说道。
诸葛亮也面带欣慰:“翼德将军素来忠义,久居荆襄,也算半个荆襄士人,而且他虽出身武将,但对我们士人却一向礼敬,最可贵的是,翼德在军中虽是极有威望,但却鲜有参与政事,陛下选他来做国丈再明智不过了。”
这时,方绍却眉头微凝:“由让楚王与翼德将军结亲,于我们自然是有利的,不过,只怕有一人可能会很不高兴呀。”
那二人是何许人也,方绍区区几言,当然是一点就通。
庞统的神sè也沉了下来,面带忧sè道:“中正顾虑的是,这件事,只怕我们的大将军关云长是最不高兴的一个。”
这些年来,关羽一直都在为与刘备联姻做努力,他也曾多次的暗示刘备,想将关银屏嫁与刘泰为妻。而先前时,刘备都以刘泰年纪尚幼为由,委婉的推掉了这亲事。
不过,在关羽看来,以自己的地位,以自己跟刘备兄弟般的关系,两家的联姻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如今刘备的这一决策,显然是出乎了关羽的意料。
刘备的顾忌,也是有其苦衷的。
张飞不过是一武将,而关羽则不同,他坐镇荆州近十年,不但掌握着近十万的强大的荆州军团,而且在治政上也颇有经验,而其坐镇之地,又是荆州派的老家,朝野上下处于机要的荆州藉士吏,多多少少都与关羽有所联系。
可以说,关羽是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手中所握有的权力,远非诸葛亮、方绍、庞统,亦或是张飞、马超等人可比的,如果再给关羽加上一个国丈的身份,那么整个大汉国中,将无人能够与之形成制衡。
两汉以来,外戚干政,君权旁落的例子比比皆是,深知其害的刘备,岂能没有顾虑。
所以,他才会在权衡再三之后,选择了张飞,这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第四百章 不放在眼里
第四百章不放在眼里
呼呼,四百章了,不易啊。
———
三天之后,诸葛亮、方绍、庞统等一干重臣齐齐进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的劝天子立楚王为太子。
本来皇帝赐婚于刘泰和张飞长女之事,可以说是已经明确的表明,皇帝是准备立楚王为嗣君了。不过,因为刘备的身体问题,诸葛亮担心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去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应该尽快确立大统才是。
所以,在方绍的带领下,十几名荆州系重臣共赴宫中,无论是劝也好,bī也罢,必得催促刘备尽快立嗣。
不过,当群臣进抵宫中之时,见到刘备之后,却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原因很简单,刘备的病情突然于昨夜恶化,到得今明之时,整个人已病得神志不清,奄奄一息。御医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办法稳定住刘备的身体,也就是说,刘备的大限之日似乎已经到来。
见得这般情形,群臣们都有点慌了,倒不是他们怕刘备去了,而是刘备还尚未立下太子,如果就这般去了,岂非比当年魏国曹cào的昏mí不醒还严重。
“诸位莫慌,且稍待片刻。”
诸葛亮安抚过众人,独自走向御榻之前,伏在刘备耳边,轻声道:“陛下,陛下。”
mímí糊糊,神志不清的刘备,仿佛一瞬间被诸葛亮的话惊醒一般,呆滞的神情突然间一振,双目之中竟中放出了几许精光。
“军师……”
刘备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令诸葛亮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惊讶,因为自己这军师的称呼是早年才有的,自刘备称帝以来,自己升任丞相,刘备早已改了称呼。
只是,今日刘备却突然又称自己为军师,莫非刘备糊里糊涂中,记忆已经有所不清晰了吗?
“陛下,你的龙体可好些了吗?”诸葛亮怀着惊讶之情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军师,我大限将至,只盼我去后,你能如辅佐我一般辅佐幼子,将匡扶汉室之业进行下去。”
刘备这几句话,说得诸葛亮心中一酸,只得宽慰道:“陛下怎可说这般不吉利的话,陛下有上天护佑,龙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备神情渐又mí糊起来,也不管诸葛亮说什么,只管自顾自的继续道:“军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备现在所说的话,句句发自真心。说实话,我对你是由衷的感jī,若是无军师你,也无我刘备的今日,诸臣之中,我最信任的就是军师你了,望军师念你我之谊,能好好的辅佐幼子,则我在天之灵,亦能安息了。”
人最怕的就是怀旧,刘备这么一怀旧,诸葛亮的感情就有点不能自控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回想起过往种种创业的点点滴滴,感慨之情是油然而生。
正待开言之时,忽然间刘备仿佛xiōng口被重重一击,气息一窒,整个人不由得大喘起来,而且是连喘带咳,直咳得鲜血连吐。
见得此状,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这时,那庞统悄悄凑到诸葛亮身边,低声道:“孔明,陛下怕是不行了,赶快催陛下写遗诏立楚王为储啊。”
对于刘备如此难过的表现,此时此刻,就连方绍都有点动容,而庞统却是无一丁点的怜惜,他保持着高度的镇定自若,不忘提醒情绪稍有失神的诸葛亮。
经庞统这么一提醒,诸葛亮才想起来重要之事,赶紧伏到刘备耳边:“陛下,陛下,你尚未立储,却叫亮辅佐何人啊。”
此时的刘备已咳得不chéng人样,隐隐约约的听到诸葛亮之词,便撑着最后的力气,伸着脖子道:“立……立……立……”
他口中只不断的重复着一个“立”子,显然下面是想说立何人为储,但后面那几个字就是无从出口,只将在场的诸臣们急得,恨不得替刘备说出来。
“立……立……”
陡然之间,仿佛身体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被病魔折磨许久的他,从未感到如此的畅快过。
穿越那岁月的长河,他仿佛看到了过去。
他看到了大槐树下,众孩童簇拥着他演皇帝的游戏情景。看到了意气风发,在大儒卢植座下学习的情景。看到兄弟三人,促漆长谈的快活。看到了四处漂泊,寻觅立足之地的苦楚。
看来到赤壁的大火,成都的秀美,汉中的昂扬,看到了天下。
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谱,从眼前漂过,曾经的敌人,曾经的朋友,曾经爱的人,曾经恨过的人,如今,他们全都在向自己微笑和招手。
玄德,归去,归去……
耳畔传来低唱般的呼唤,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那无数双手将他紧紧的抓牢,然后,他感到身体如云朵一样飘了起来,飘向天空,飘向那炫目而柔和的白光中。
在融入那纯白之光的前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遗憾,然后那眼神,随着他的身体,消失了。
那张写满沧桑的脸,突然间一歪。
瞬间,诸葛亮的脸煞白如纸,他急促的呼吸着,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在刘备的鼻间一试。
然后,他像是雕像一样,凝固在那里许久,方才长叹一息,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驾崩了。”
一语如惊雷一般,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在呆滞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轰然伏地,哀声哭声遍响如cháo。
是年夏,大汉皇帝刘备因病去世。
皇帝驾崩的消息迅速的传出,诸王百官披麻带孝,长安城中尽皆素白。
刘备的去世,其实早就有众人意料之中,他去世的那一刻,诸葛亮等人虽然稍的震动,但随后,他们便迅速的采取措施,稳定住长安上下的人心。
当天诸葛亮等人去见刘备,本来是想催促刘备立楚王为太子的,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刘备在当天竟然就病逝了,而且还未留下遗嘱。
这就意味着,大汉皇位继承人的位子暂时处于真空,并没有谁是法定的继承人。
皇位真空,这显然对帝国的统治与稳定是极为不利的,于是,诸葛亮等重臣sī下商议之后,便纷纷上表,表示要拥立楚王刘泰为新帝。
车骑将军张飞第一个表示拥护刘泰,这也难怪,一来刘泰是自己的侄儿,二来皇帝又先赐婚于张家,作为未来的国丈,张飞哪有不拥立自己女婿的道理。
其余诸葛亮、方绍、庞统等荆州系的朝中重臣,皆表示拥护楚王。朝中的领袖们一表态,那些地方大吏们也皆纷纷上表,支持楚王继位。
因是法正的死,黄吴二人事变的失败,使得秦益系受到重创,在中央朝廷里基本已没有代言人,因此长安城中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如此的话,那些外任的秦益系地方官,自然也就不敢做声。
就连镇守幽州的马超,虽然手握雄兵,又官任骠骑将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闭口不吱声。
尽管表面看起来,刘泰继位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但诸葛亮他们却不敢拥立刘泰马上继位,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着另一个重量级人物的支持,没有这个人的点头,如果强行拥立刘泰为帝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作保证。
…………
荆州,襄阳,大将军府。
关羽木讷的呆坐着,手中握着那封朝中发来,关于皇帝驾崩的信函,他的脸sè从未如此失魂落魄,曾经威震华夏的美髯公,此刻竟有几分苍凉悲怆。
“去了,兄长就这样去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眼眶里也有泪珠在打转,显然,刘备的死对他是一个重打的打击,此刻的关羽正承受着丧亲之苦般的悲痛。
尽管当年刘备入蜀一别,十余年再未曾相见,但那份淳朴的兄弟情谊,在关羽看来却从未改变过。
在关羽眼中,刘备虽是君,但在心里,却永远只是兄长。
只是,他最最信任,最最敬重的兄长,在临死前却伤害了自己的心。
让关羽有几分寒心的,正是刘备的那道赐婚之诏,如果没有这道诏书的话,关羽此刻说不定已经抱头痛哭,他的悲伤不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打了折扣。
“兄长,你我兄弟一生,你缘何在最后时刻却不信我了?”关羽咬牙含泪,眉sè间是愤怒、是伤感、是失落,种种复杂的情绪写满了那张红脸。
正在这时,有人入内,关羽赶紧将眼眶中的泪擦掉,很快恢复了那份肃然之状。
“大将军,朝野诸臣,都上书要拥立楚王为新帝,看来丞相他们果真没把大将军放在眼里呀。”
说话那人,正是彭羕。
此人当年在蜀中之时,因自大轻狂,为刘备所不喜,故从治中从事贬为江阳太守,后来辗转调换到了荆州,倒是颇得关羽的赏识,自关羽被封为大将军以来,更是成了大将军府的长史。
听闻彭羕之词,关羽脸sè一沉,问道:“此话怎讲?”
彭羕冷笑道:“大将军与先帝情同手足,等同于陛下亲人,这是其一。大将军乃武官之首,国之重臣,此是其二。大将军坐镇荆州,乃国之藩篱,此是其三。有此…,足以证明大将军是大汉国最重要的臣子,而拥立新帝这等重要之事,诸葛丞相他们却都不屑于跟大将军商量一下,如今就擅作决定,大将军,难道这还不算不把你放在眼里吗?”
听过彭羕一席话,关羽的脸上陡然现出一抹怒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