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福祸难料
此时,荆州水军已奉了刘琮号令,控制了汉水南岸,严查通往樊城的过客。为避免麻烦,出城之后,方绍不得不转而沿汉水东行,多走了十余里,才寻见早先安排好的接应船只,顺利渡过汉水之后,一直磨蹭到天色将晚时才安全回府。
此时,诸葛亮已等候在府中,一听说老夫人回来了,忙亲自出府迎接。
诸葛夫人见着诸葛亮后,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携着他的手唠叨道:“亮儿呀,见着你叔母就宽心了,对了,月英呢?”
诸葛亮笑道:“她回娘家接岳丈大人去了,估计最迟明早才能回来。”
诸葛夫人叹道:“唉,亮儿,你真的打算带着咱们举家南迁吗?这世道也真是太乱了,总不得让人安生的过日子。”
诸葛亮宽慰道:“侄儿自有安排,叔母不必太过担心,对了,这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诸葛夫人道:“还好了,那个方绍办事还算机灵,路上没出什么差池。”
这可是诸葛夫人头一次说方绍的好话,旁边的诸葛蓉不禁回头瞧了方绍一眼,方绍微笑以应,心中却也有一番小小得意。
待将诸葛夫人一家安置过后,诸葛亮便与方绍去往书房议事。
诸葛亮一屁股坐了下来,叹道:“你小子还猜的真准,先生我突袭襄阳的计划算是竹篮子打水了。”
方绍捡起几上的扇子,凑过去给诸葛亮扇风,笑道:“其实我也是前几日去老夫人家传口讯,现城中兵马比往常调动的更频繁,所以猜测那刘琮必是有所防备,便想就算主公同意突袭襄阳,但若现刘琮有所戒备,也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好啊,你小子为什么不早点说。”诸葛亮抱怨的嚷嚷道,夺过羽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拍。
方绍讪讪道:“先生的计策本来就是条妙计嘛,我当时也只是根据一点点观察乱测的,证据不足,我怎敢随便乱说,万一坏了先生的大计却当如之奈何。”
诸葛亮唉了一声,道:“也是先生我算计的不够周密,没想到刘琮这小子竟然做的这般绝情,连奔丧都不让主公参加。”
方绍道:“我倒觉得这些事,多半是蔡瑁、蒯越这几个奸人鼓动的,那刘琮也只是没主见而已,要说绝情嘛,倒也真的未必。”
诸葛亮一怔:“何以见得。”
方绍道:“其实很简单了,如果刘琮果真冷血绝情,大可在城门左右埋伏下兵马,只等放主公入内之时,群起而攻之便是。而刘琮却没这么做,只是编了个荒唐的理由禁止主公入城罢了,由此可见,这小子的心肠还没狠到底。”
诸葛亮听罢摇头一笑,道:“如果他这么做了,先有其父死因不明之疑,又有公然弑叔之罪,你想想看,就刘琮那根细脖子,能扛得住这两顶大帽子落下来吗。其实,他不是不为,而是不敢也。”
方绍听罢孔明一席话,忙是故作惊讶状,竖起拇指惊叹道:“先生高明啊!”
其实诸葛亮所分析的这一节,方绍又未尝没有想到过,只是既然作为孔明的学生,无论怎么样表现自己的聪明,都应当随时随地的通过各种方式表现出老师妙算更高于自己一筹,人情世故,古今同理。
不过孔明何许人也,方绍这话有几分是在拍马屁,他岂能听不出来,只是人就是这样,没有不爱吃奉承的,当下诸葛亮笑颜更盛,羽扇指着他道:“你呀你,马屁功夫倒是进步的很快。先生我今儿个心情不畅,去做点好吃的来让先生舒坦舒坦,要是先生我吃了心情还不好,就扣你工钱。”
方绍故作委屈状,道:“这都可以赖在我头上啊,先生你真行。好吧,今天晚上就给大家露一手,做一个猪肝粉丝汤。”
心情变好的人不止是诸葛亮一人,身在襄阳,已荣升州牧的刘琮同样心情很不错。
那天的风波之后,哥哥刘琦滚回了江夏,刘备退回了樊城,在那之后便再没动静。这两个劲敌的沉默,意味着他们已经承认了自己接任州牧的既成事实。而各郡各县大员们雪片般来的宣誓效忠的贺文,更是让刘琮沉醉于初得权力的快感之中。
沃野千里之州,百万民众,十余万带甲之士,这可真是一份耀眼的遗产啊。
只是,在州牧的宝座上屁股还未坐稳,殊荣还没回味尽的时候,刘琮就意识到,这个位子其实并不好坐。当他把注意力从刘备和刘琦的身上挪开时,方才注意到来自北方的强敌离自己的家门口已经有多么近了。
北部边境告急的文,无不是在请求新州牧兵增援。而那些惊惶的边境官吏们更是十分夸张的形容曹军来势之凶猛,再经过襄阳高官们的添油加醋之后,曹军的数量从十万逐日上升,最终传到刘琮耳中时,那支进犯的曹军,竟然变成有八十万之众。
虽然只是号称,但这足以把未经过大场面的刘琮吓得不轻。
当意识到坐等曹军退却是不可能时,刘琮只得召集文武亲信商议应对之策。
“诸位,曹操大军即将临境,诸位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刘琮的口气尽管有模有样,但也脱不了那份无法掩盖的稚气。
没等他话音未落,蔡瑁便第一个道:“主公,我以为曹公用兵如神,帐下名将如云,谋士如雨,而今已吞并北方各州,挟天子以令诸侯,此等大势,我荆州想以一州之力抗衡,实乃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唯有归顺一途,方能保得荆州免遭生灵荼炭。”
刘琮大吃一惊,原以为蔡瑁这么积极,想必是有什么抗敌良策,没想到一出口竟是叫自己投降!
才当上州牧,还没来得及威风几天就投降他人,这样残酷的命运,刘琮实在是难以接受,不过,他自己又拿不出什么良策,琢磨了半天,吱吱唔唔道:“不如派刘玄德去抗曹,他与曹操多次交手,深知其用兵之道,应当可以抵挡。”
第三十二章 犬子
此言一出,却得到座下蒯越的一阵冷笑。
这冷笑之中含着轻蔑之意,分明是不把自己这个州牧放在眼里,刘琮心中大为不悦,但无奈蒯越乃拥立自己的有功之臣,自己羽翼未丰,当然不敢重言相责。
刘琮咽了口唾沫,闷闷不乐道:“异度以为如何?”
“先不论刘备如何,我与蔡将军的意见一致,两个字——降曹。”蒯越回答的很干脆。
不等刘琮开口,蒯越紧接着道:“蒯越食主之禄,自当为主公谋算,照如今之大势,主公若归降曹公,从三方面来看都是唯一可行之策。”
蒯越神情语态有模有样,刘琮微有些被说动,忙道:“哪三方面,异度说来听听。”
蒯越遂道:“先,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投降曹公就是归顺朝廷,不投降就是对抗朝廷,就是叛逆,这个罪名,主公担当的起吗?”
“叛逆”这顶帽子虽然大,但其实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刘琮只是嗯嗯应之,实则不以为然。
蒯越接着道:“这第二方面嘛,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对抗曹公是一定会输的,这个主公想过没有。”
曹操的威名刘琮是听说过的,不过听来的毕竟不如感同深受那般深切,故而这第二方面虽有些份量,但也不足以打动刘琮。
最后,蒯越直言问道:“主公觉得自己比起刘备怎么样?”
“我当然不如刘玄德。”蒯越问的直接,刘琮回答的倒也坦率。
蒯越嘴角微微一动,道:“主公果然有自知之明,那么主公既然承认不如刘备,方才主公又欲借助刘备对抗曹操,如果刘备打不过曹操,主公即使想打,也同样打不过。反之,如果刘备能打败曹操,到那个时候,刘备还会甘心臣服于主公吗?”
经过蒯越的循循善诱,刘琮终于钻进了他的套子里,这一番话说罢,刘琮听着着实有点胆战心惊了。
见刘琮已然胆寒,蒯越便道:“目下摆在主公面前的形势就是这般严峻,所以无论主公怎么做,最后终难割据一方,但不同的是,归顺曹公,功名利禄必不用担心,而选择对抗的话,吕布和二袁就是前车之鉴,望主公三思而定。”
刘琮陷入了沉思,凭心而论,蒯越之词固然有下套子的成份在里面,但却不无道理,是啊,以吕布之雄、袁绍之强,最后都被曹操干掉了,而他那个刘皇叔,虽然幸存了下来,不也从北方大老远的逃到荆州来避难了吗。那么,依此推断,若是决意抗曹,自己的下场不会比这几个人好到哪里。
刘琮犹豫半天,喃喃道:“异度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荆州乃先父辛苦经营十八年的基业,如此这般拱手相送,我如何对得起先父的在天之灵。”
打出了所谓的孝字牌时,也就意味着其实他的内心已倾向于投降了。蒯越洞察细微,忙又开导道:“主公过虑了,刘公乃汉室之裔,而曹操乃是大汉丞相,主公即使归顺,那也归顺的是身在许都的大汉皇帝陛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公这么做,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此乃忠孝两全之事,刘公在天之灵也会为主公感到欣慰的。”
能为投降找出这么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也难为他蒯越了。此刻,刘琮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总而言之,在一转眼的功夫,他这堂堂的州牧之位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刘琮这时候也许在想,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跟哥哥刘琦去争呢。
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之后,刘琮叹着气说:“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容我再权衡几日。”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已是八月下旬,这一日,刘备接到快报,曹操前锋已进入新野县内,人数约在一万左右,不出数日便可进抵新野城下。
听到这个消息,刘备愈加的焦急,只得再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前往襄阳,请求他的那位小侄子兵抗曹。这已经是他半月已来第六封催促兵的信,不过,这一次照样是石沉大海。
刘备真的愤怒了,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愤愤不平的向诸葛求计:“军师,依你之见,刘琮这小子这般拖延不肯兵,是不是想借曹操之手除掉我啊。”
诸葛亮面色凝重的说道:“依亮之见,恐怕比这个更糟糕。”
刘备道:“此话怎讲?”
诸葛亮分析道:“樊城乃襄阳门户,主公若败于曹操,襄阳焉能得守,刘琮固然愚鲁,但他手下蒯越却是聪明之辈,如果他们只是想除掉主公,断然不会冒这般大的风险。所以,亮大胆的猜测,刘琮这厮多半是打算投降曹操了。”
刘备一怔,似有不信,道:“刘景升也算一代豪杰,断不至于生出这等不争气的儿子吧。”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当年的袁绍,十倍风光于刘表,最后生下的那几个儿子,不也一个个如猪狗一般么,虎父犬子,很正常了,只怕这刘琮连犬都不配,只能算是条虫罢了。”
刘备沉思片刻,默默道:“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咱们还需做最坏的打算,军师,这几日从通传下去,让全军上下,文官武将们尽快的把家眷接来樊城,以免到时变成了拖累。”
诸葛亮道:“放心,亮早已在做安排。”
就在刘备还在为刘琮的拖延而不爽之时,一名使者于当晚离开襄阳,低调的渡过汉水之后,走奔新野而去。
使者快马加鞭,于次日黄昏抵达新野县城,但却饶过新县城不进,径奔二十里之外的曹军大营。
此刻,一万曹军已安营于此,只待休整数日,待其余各路大军集结完毕之后,便以新野为突破口,向荆州起全面的进攻。
使者在离营五里的地方,遇见了一队曹军的骑兵,那是一支全身带甲,器械精良的骑兵小队,当他们现了逼近的这个可疑人物后,如风一般便杀了过来。
当前那员披着红袍的虎将,于马背上弯弓搭箭,望那来骑便是一箭,只听一声马嘶人呼,马匹中箭,那使者随即滚落于马。
那红袍将飞马上前,寒光一闪,刀锋已架在了滚趴于地的那使者脖上,冷冷喝道:“狗胆包天的细作,说,是不是刘备派你来刺探军情的。”
那使者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的叫道:“将军刀人留人,小的乃是奉荆州牧刘琮之命前来献降表,我要见曹丞相,我要见曹丞相!”
第三十三章 南下战略
身在樊城的刘备,左等右等等不到襄阳来的援兵,这一天已经是建安十三年九月,炎夏已过,秋风渐爽,但刘备的心却仍然火热,一种焦虑的热。
这一日近午,就在刘备刚刚想散会吃饭时,亲兵来报,言襄阳方面刘琮派了一员文官前来,有重要之事向刘备通传。
被晾了二十余天,刘琮终于有反应了,这让刘备为之一振,重新对他的这个不争气的侄儿燃起了几分期许,于是他急令将来人传入。
过不多时,那文官低着头入内,拜于刘备面前,战战兢兢道:“宋忠拜见使君。”
刘备的礼贤下士、待人和蔼那是出了名的,一般人见到他时,都会有一种亲切感,而这个宋忠却这般哆哆嗦嗦,十分惶恐的样子,这让刘备心生疑惑。
不过,刘备的脸上依然扬起他特有的微笑,很客气的说道:“宋从事快快请起。可是刘荆州准备兵抗曹,所以命你前来联络于我吗?”
“那个……其实……”宋忠畏惧之情愈重,连话都说不清楚。
刘备淡淡笑道:“宋从事不必拘紧,有话但讲无妨。”
那宋忠深吸了一口气,极力镇定心神,微微抬起头,以一副将要赴死的表情,颤巍巍道:“主公已决心归顺曹丞相,特命小的前来通传一声。”
“什么!”
刘备神色立变,怒吼一声,奋然而起。而在场之士,无不变色。
那宋忠吓了一跳,刚刚爬起来,腿一软又趴了下来,脸贴着地不敢仰视,慌慌张张道:“使君息怒,主公说了,曹丞相已经允诺不计前嫌、量才为用,若是使君愿意,可与主公一同归顺曹丞相。”
“无知犬儿,无知犬儿啊!”刘备盛怒之下,一脚踹翻了案几,几步冲到宋忠跟前,长剑愤然出鞘,当下便要取了宋忠级泄愤。
在场之人均是微微变色,心知血溅当场就在眼前。
然而,那高高悬起的剑,却又缓缓的放下了。
此时的刘备,人到中年,已不再是当年怒鞭督邮时,那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了。亲手斩杀这么一个传信之人,在他看来,并非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应有之举。
剑归鞘,刘备摆手叹道:“罢了,就算是砍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临别之时杀你,我还觉得耻辱,你滚吧。”
宋忠如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整个人几乎虚脱,听闻刘备之言,如蒙大赦,连叩三个头,失魂落魄的逃了出去。
刘备立在那时,一言不,众人知道主公正在气头上,都很识趣的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刘备微吐一口气,衣袖一拂,沉声道:“传我之令,全军即刻起程南撤吧。”
南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会成真,整个樊城顿时炸开了锅,很多人不想离开这个难得的安乐窝,但可惜的是,他们并不能做主。
身为军师家的人,诸葛家第一时间收到了南撤的消息,幸得很早开始他们就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才不至于过于慌张,他们所要做的,仅仅是把早已准备好的细软搬上马车,赶往汉水北岸的码头便是。
当很多人还在匆忙的收拾着行李时,方绍已经护着诸葛一家老小第一批从南门出了樊城。一路上,看到的是慌乱的军民,听到的是孩童的涕哭,大家的心情都不怎样好。
“方绍,左将军为什么下令去往江陵呢,为什么不直接去江夏投奔大公子刘琦?”同坐一车的诸葛蓉困惑的问道。
“江陵乃南郡治所,西接巴蜀,南控长江,北依汉水,向东又与江夏相接。早先刘表在那里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还驻扎了一支数量可观的水军,乃战略要地也。主公估计是想赶在曹操之前抢占江陵,这样一来不但实力大增,还能跟江夏形成犄角之势,再依仗江汉水网之利,或许能扭转不利的形势,击退曹操也未尝没有可能。”
方绍洋洋洒洒的分析着刘备战略的优点,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方略虽好,只不过曹操可不是一般的人,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是不会轻易让你得到江陵的。”
依方绍的意思,要么全军走水路,轻军南下,迅抢占江陵,要么直接放弃这个计划,直奔江夏与刘琦会合,这样才能将损失和风险减到最小。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显然还不能左右刘备集团高层的决定,刘备为了稳妥起见,仍按照历史中方案,兵分两路,一路由关羽统领水军,一路由自己亲统步军,两路并进前往江陵。
这个计划固然稳妥,且樊城距江陵旱路只有五百里,按照正常的情况,这点距离,足够让他们抢在曹操之前夺取江陵。但可惜的是,高层们忽略了曹操对刘备的重视性,当然,还有陆路南下所遇到的种种戏剧性的因素。
这些话,方绍当然不能跟诸葛蓉说,他现在所能做的,仅仅是护送她安全上船,然后,在这场大撤退之旅中保全好自己。
车到江边,那里已经停泊了数十艘早先征调来的民船,按照计划,这些船将优先运送文武官吏的家眷,多余的位置,方才用来运送一些愿意一同南撤的百姓,剩下之人,只有跟着刘备,靠一双脚走到江陵去了。
下了车,方绍回头看了一眼樊城,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樊城方向而来,且有不断增多之势。这些人第一选择都是奔往码头,期望能幸运的搭上船,由水路南逃,而相比越来越拥挤的人流,区区几十艘船显然是不够用的。
他眉头微皱,道:“人越来越多了,咱们不能在岸上多逗留,老夫人,夫人,小姐,赶紧上船吧。”
几人相互扶持,匆匆的上了船,方绍又指挥几个得力的下人,将不多的一些行李搬上了船,而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他自己却下了船。
诸葛蓉一惊,忙奔到船上,向他高声道:“方绍,船马上要开了,你还下去做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大撤退
方绍淡淡笑道:“我是先生的学生,此行自然得跟着先生了,小姐,一路保重,我们在南边见吧。”
“可是——”诸葛蓉心中不舍,却又知多说无用,而这个时候,船已起锚,缓缓的驶离了岸边。
一水之隔,斯人渐渐远去,方绍只能带着淡然的笑容,挥手向她告别。
而诸葛蓉总有千般不舍,同样,也只能摆手作别。
望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中忽然间涌起一阵酸楚,不知何时,眼眶已被什么湿润了。
目送着那艘载着佳人的船驶往远方,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方绍暗吐了口气,心中微有些惆怅。
将诸葛一家安顿好后,方绍便准备趁摆渡之船过江,而这个时候,大批的百姓已涌往了江边,那几十艘南下的大船很快便被挤满,余下之人,只得乘摆渡小船过江,随着刘备由旱路南下。
方绍跟着大流一起拥挤着,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正是徐庶的夫人和他老母亲,两个弱女子被夹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前行着。
方绍便挤近跟前,道:“徐夫人,你们怎么不走水路啊,在这里挤什么。”
那徐夫人见是方绍,抹着脸上的汗珠叹道:“我们本来是得了夫君的消息,赶着来乘船的,谁知街上到处是人,等我们挤到江边时,大船早就走*光,我们也寻不到夫君,只好跟着走旱路了。”
方绍这时才猛然间想起一件极重要之事,似乎那先前的历史之中,徐庶在随刘备南逃的过程中,因为老母为曹操所得,故而不得不弃刘投曹,而照如今这情形来看,这母女俩无依无靠的,若是随着这么多百姓一起走旱路,早晚悲剧还得重演。
想到此节,方绍心念转动,便有了主意。他便道:“这样走不是办法,二位且随我来,我自有办法。”
徐庶与诸葛亮交好,方绍值不值得信任徐夫人也清楚,当下便扶着老母,随着方绍挤出了人群。方绍便带着这两个女人,沿着江岸往下游水军营寨而去。
关羽水军除护送随军家属之外,还得掩护刘备军顺利渡过汉水,故而大批水军虽然尽已离营,但方绍猜测也许还有未走之船,顺道将徐庶家眷捎走当不成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水寨之中几乎空尽,岸边只余下两三艘蒙冲舰,待装备完最后一批物资后便将离岸。
方绍连扶带拖的将两个女人带到了岸边,喘着气叫道:“各位且慢开船,请捎带上这两位夫人。”
“此乃军船,不搭寻常百姓,你们还是走旱路去吧。”她们被一名军官拦在了桥板那一头。
方绍眉头一皱,道:“这二人非是常人,乃是徐庶先生的夫人和母亲。”
那军官却是不信,冷哼一声,摆手道:“得了吧,今天又不是你们第一个冒充大官的家眷。谁不想坐船南下呢,要是我们是个人就让上船,以后还打不打仗了,行啦,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开船。”
那军官说着就要撤桥板,方绍当时就有点火了,大叫道:“我跟你们家关平小将军是好友,你敢这般对我,小心我告诉他之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方绍话音一落,船舱中响起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又在冒充我的朋友啊,不怕挨板子啊!”紧接着,一员年轻的将军从内舱钻出,偏巧正是关平。
方绍如遇救星,兴奋的招手道:“少将军,是我,方绍啊。”
关平本待火的,一见果真是方绍,眼中一亮,几步推开挡路的士兵奔了过来,奇道:“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要跟着军师走旱路吗?”
方绍便将来意说明,那关平往他身后一看,方才认出,忙道:“原来是徐老夫人和徐夫人,关平管教下属不利,失礼了,两位快上船吧。”
关平当下便将刚才那个眼拙的军官骂了一通,后将两个女流客气的请上船。
安排好徐庶的家眷之后,方绍总算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两位夫人就有劳小将军照看,我替徐先生谢过小将军了。”
关平亦拱手道:“大哥放心,我定将他们平安护送南下,对了,大哥不如跟我一块走吧,水路既快又安全。”
“小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为军师的学生,自然当跟随他左右。小将军保重,再会了。”方绍拜别了关平,径往渡口而去。
却说在此刻在汉水南岸,刘备与诸葛亮等前部人马已经过河,锱重部队和随军家属以及百姓则跟随在后。
刘备望着汉水两岸的人流,不由叹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樊城百姓愿跟随我南下,真真是料想不到呀。”
诸葛亮道:“这都是主公平素仁义待民所致,不过,这么多的百姓跟随着,只怕会拖慢行军度,主公,咱们还是权宜行事才是。”
刘备摇头道:“这些百姓宁愿背景离乡,颠沛流离也要跟着我,我刘备岂能弃之不顾,就带着他们一起走吧。”
刘备之语,令在场之人为之动容。
这时,一骑白袍将军从岸边飞奔而来,正是赵云。勒马近前,赵云道:“主公,关将军方才派人前来报告,言两位夫人和小公子已经上船,随时可以出。”
刘备略一沉思,道:“劳烦子龙去岸边把她们母子接下船,就随着锱重部队一同走旱路吧。”
赵云吃了一惊,忙道:“主公,这样岂不太过——”
未等他说完,刘备手一摆,毅然道:“这么多官员的家眷和百姓都未能上船,我刘备岂能独让自己的家眷坐船,就这么定了,子龙你就带五百人马保护在后便是了。”
刘备能做到这样,周围之人无不为之敬仰,赵云更是慨然道:“主公放心,若是夫人和小公子伤到半根毫毛,赵云提头来见。”
待赵云走后,刘备抬头远望城门紧闭的襄阳城,思索良久,道:“诸位随我先往襄阳去吧,看看能不能在最后时刻说动刘琮回心转意。”
第三十五章 祭奠
在刘备的带领下,上万的军队和百姓组成的人流,缓缓的向着襄阳开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绍已顺利渡河,并因为报上诸葛亮的名号,顺利的获得了一匹马,于是他策马飞奔向前,不多时便赶上了行动缓慢的诸葛亮。
“怎么才来,路上没出什么差池吧。”诸葛亮稍有点紧张的问道,看得出来,在这个逃难的时刻,他也十分关心家人的状况。
方绍解开水囊灌了几口,抹着嘴道:“我办事先生还不放心么,老夫人他们都顺利上了船,这回估计已经走远了。”
诸葛亮微吐了口气,没有了负担之后,他的神情又变得淡定从容起来。
方绍又瞧见前边不远就是徐庶,便是催马追了上去,道:“徐先生,老夫人和夫人都顺利上船了,你不必担心。”
徐庶此刻正是面带忧虑,方才瞧见渡口那般拥挤的样子,心中正担心着老母亲是否平安上船,这时听方绍这么一说,精神顿时一振:“怎么,你亲眼看见他们上船了吗?”
方绍也不隐瞒,如实道:“方才码头太挤,两位夫人没挤上去,正好给我撞见,我便带他们去了下游水寨,好在遇见关平小将军的几艘船尚未离营,我便把她们送上战船,先生放宽心便是了。”
徐庶长松了口气,高兴劲起,取下随身带的酒囊,满饮一口,又将之丢给方绍,笑道:“小子,多亏有你,来,敬你一个。”
方绍不胜酒力,但见他高兴,也便装着样子灌了一口,心中颇为得意:“‘徐庶进曹营——一言不’,看来又有一句歇后语要被我给废掉了。”
当刘备与众人来到襄阳城下时,这座荆州的治所仍然四城紧闭,城头刀枪林立,如临大敌一般。
刘备立于城下,高声喊道:“我是刘备,刘琮贤侄望来一叙。”
城头上没有动静,刘备叹了一声,接着道:“刘琮贤侄,你我叔侄一场,也算是有缘分,七年前我刚来荆州之时,你还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童,当时我就曾对景升说过,此子将来必成大器,怎的时隔七年,你竟变得这般懦弱,这么一片大好家业,就这样拱手的让给了曹贼,你觉得你对得起景升的在天英灵吗……”
刘备用饱含感情的语气,不厌其烦的回忆着往昔岁月,顺道长篇大论的教育起刘琮。
而城内的刘琮却紧张的要命,连登城相见刘备的勇气也没有。
刘琮的畏惧自有其理,自从他决意降曹,而刘备又将宋忠大骂着赶出樊城时,就意味着他与自己的这个叔父已经属于不同的阵营。如今刘备带着大批的军队站在襄阳城下,相当于一个仇人操着家伙站在家门口,究竟意欲何为尚不可知,刘琮他岂能不害怕。
在打了一番旧情牌后,城上依然没有反应,刘备尚未死心,又喊道:“贤侄,你不肯见我没有关系,就请你打开城门,收留了我身后的这些樊城百姓吧,他们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背景离乡而无动于衷呢。”
当此时,襄阳城外虽人山人海,但绝大多数人却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刘备向城头喊话。当他们听到刘备刚才的一番话后,男女老弱,无不感动的落泪。
刘备又喊过一通话后,刚城门依然没开,心知刘琮是铁了心不愿回头,这时才对他彻底的失望,勒马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戏剧性的一幕生了,紧闭了许多的城门突然间隆隆作响,没一会的功夫,猛听咔嚓一声响,竟然轰然裂开。然后,无数的百姓从破裂的城门涌出,在扯断吊桥之绳后,他们携家带口,越过护城河,争先恐后的冲了出来。这些从襄阳城出来的百姓,纷纷跪伏在刘备跟前,请求刘备带着他们一同南逃。
这一幕生的这样突然,以至于连刘备自己也震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匆忙下马,将身前的老幼扶起,带着一脸愧色,哽咽说道:“此番南下,福祸难测,诸位乡亲将身家性命托付在备的身上,备何德何能当此大任。”
荆州这么多年来接纳了不少外州难民,其中不少人都经历过曹操屠城的暴行,虽然过了七年,但往昔可怕的记忆却难以忘怀。这时听说刘琮要降曹,他们自然便起了恐慌之心,所以这才冲破城门,愿跟刘备而去。当然,这也与刘备这些年在荆州广树仁义,深得士民信赖不无关联。
这些人无论出于畏惧曹操,还是人云亦云,这时铁了心要跟随刘备而去,越来越多的人从城中逃出,守城军队止都止不住。
见这些百姓如此执着,刘备心中感动,便决定带他们一起走,临了要离开襄阳之时,他还做了一个意外的决定:即在走之前去刘表墓前祭奠。
诸葛亮虽然为刘备能赢得这么多百姓追随而感佩,但当刘备要去祭刘表时,却忍不住附耳道:“主公,时间紧迫,还是算了吧。”
刘备手一摆,默默道:“没能前来奔丧,去他墓前拜祭一下,也算尽一份人事吧。”
刘备语气决然,诸葛亮亦劝之不住,只得与成千上万的百姓一同前往城南五里的刘表之墓。
由于时间紧迫,刘表也只是在十几天前草草下葬,他的墓也只粗略掘砌。刘备下得马来,跪在刘表墓前,身后军民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起向刘表叩了三。
“拿酒来!”
刘备接过了亲兵递来的酒囊,在刘表碑前倾了一些,苦笑着道:“景升啊,这七年来,我不断的劝你北伐,你却一心只想着守成,如今你去了,何曾想过你苦心经营十八年的荆州基业,却成了为他人作嫁衣。”
接着,他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低声叹道:“我知道,你我不是同一路人,但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这七年来,虽然有过猜忌,但对我总还算不薄,你的这份恩情,我刘备无以为报,只能在这临别之时,再敬你一回了,来,痛快喝吧。”
说着,他将一囊的酒尽皆倒在刘表碑前。
然后,他再无多言,一跃上马,扬鞭高呼一句“出!”。
第三十六章 龟速
残阳西下,夜幕将至。
一名传令兵骑马从大道旁经过,口中高喊着:“天色已晚,主公有令,就地休息。”
传令兵所过之处,沿途疲惫的军民无不松了口气,他们散于道路两旁的野地,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有的拾柴生火做饭,有的只用干粮充饥。
不多久,夕阳落尽,大地陷入黑暗之中。而从空中俯看,一点点星火之光,绵延十余里,如长蛇一般,构成一番颇为奇特的景象。
方绍骑马而过,身后跟着七八辆粮车,他的任务是给那些仓促间没有带足口粮的百姓分粮食。
从最后面的锱重部队一路望南,几十辆粮车已经空了一半,但一眼望去,星星点点仍不见尽头。
方绍不禁心中暗叹。
从襄阳南下到现在,已经走了足足十几天,而此时距襄阳才不过百余里,这般行军度,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
原因很简单,自南下之时,听到消息的荆州百姓,便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从四面八方赶来追随刘备。短短数天的时间,队伍就剧增到近六万,而这些百姓往往是大包小包带着诸多行李,根本就走不快,如此一来,队伍就越来越臃肿,行军度也就越来越慢。
方绍算是领略到了刘备在荆州民众中的威信,但以这样的度,早晚要被曹军追到,尽管事情的展本就在他的预计之中,但当自己亲身体会这份追兵在后的急迫感时,仍不免产生些许忧虑。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分完毕,方绍留了一袋前往队伍前部,在那里,刘备、诸葛亮等高层也饿得肚子咕咕叫,方绍把粮食带到,亲兵们便忙着生火造饭。
由于之前并未预料到沿途会跟来这么多的百姓,因此大部分的粮草军用早先都由关羽的水军运输南下,步军携带的粮草本就不多,而现在还要分给那些无粮的百姓,所以粮食供应渐显吃紧,每人每天分的口粮不得不限定数额,连刘备自己也不例外。
不多时,米饭煮熟,在场的官员们包括刘备在内,每人也只分得不到半碗。
方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当食量如牛的年纪,这小半碗的米饭显然还不够他塞牙缝,就着咸菜几口便吃了个干净,最后连碗里仅剩的残粒也舔了个干净。
“瞧你那吃相!”
诸葛亮的吃相倒是进步了许多,一小口一小口,如品茶一般细嚼慢咽,见方绍一副未饱的样子,便道:“把碗拿过来。”
方绍不解其意,下意识的把碗递了上来,诸葛亮便将自己的米饭倒了给他。
方绍吃了一惊,忙道:“先生才吃几口啊,都给了我你怎么办,你也不是铁打的呀。”
“少啰嗦,给你吃你就吃。”诸葛亮顺手把手里的一小块咸菜也给了他,“先生我身强体健,少吃几碗米饭不会死人,把你那饼干拿几片给我吧。”
饼干这玩意儿,平素闲时当零食吃还行,实在没办法当干粮也将就的过去,但是拿来当饭吃的话却是不妥的。
方绍又推让了半天,拗不过诸葛亮,只得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取出了几块饼干给他。
诸葛亮一口饼干,一口凉水,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众人渐困,都打起了瞌睡,方绍这时才忍不住道:“先生,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这百姓越聚越多,行路的度越来越慢,本来十天能到江陵,这下被拖的不知还得走多久。万一曹操纵轻骑来追,到时仓促之间何以应之呀。”
诸葛亮叹道:“这个道理我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主公仁厚,总是不忍抛弃这些追随他的百姓,我也无可奈何。”
方绍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也当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万一曹军追来,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诸葛亮笑道:“这一节主公倒像是有先见之明,他临别之时,命云长水军务必要与步军齐头并进,随时保持联络。我们的行军路线距汉水不远,万一有变,亦可奔水路避之。”
方绍恍悟,道:“我先前还奇怪呢,以关将军水军之快,不出五日便可抵达江陵,何苦要与旱路齐头并进呢,原来主公非是一味的仁义,还是留了后路的。”
诸葛亮低笑道:“你以为主公早先年东窜西逃的经验是白给的吗,领军打仗他未必最强,要说到这逃跑之策嘛,可算当世无人能及。”
方绍听着诸葛亮话,不禁暗笑,却又干咳了几声,装模作样道:“那个,先生啊,咱们这样议论主公,恐怕不太妥当吧。”
诸葛亮先是一怔,而后一脸无知的说道:“我困了,我睡着了,说什么都不算啊。”说着他还真就闭上了眼,靠着车轮装起了睡,过不几秒钟,竟还打起了呼噜。
方绍嘴角微扬,抬头望天,云乌密布,不见星月,心中暗暗祈祷:“曹操啊,拜托你别来的太快啊……”
—————
夜将深时,襄阳城头灯火通明。
北门之外,刘琮在秋风中战栗,面色之中,流露着惶然与不安。而在他身后,蒯越蔡瑁等人却是淡定自然,眉宇中流露着一种期待。
过不多时,北面一骑飞奔而来,来人滚鞍下马,伏地道:“启禀州牧,曹丞相已率大军渡过汉水,正往襄阳城来。”
刘琮闻言,急是手捧着官印,率领着荆州文武官吏,徒步往大路迎去。
行不过片刻,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狂奔而来,约有五百之众,个个身披黑甲,手执长刀。五百骑兵近前,四面展开,片刻间即将刘琮一干人等四面围住。
刘琮情知是曹操到了,忙是跪伏于地,颤声道:“降臣刘琮,恭迎曹丞相驾临。”
不久之后,道路之上,大队的兵马缓缓而来,当先那身披红袍之人勒马于前,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将刘琮扶起,笑呵呵道:“贤侄快快请起。”
刘琮哆嗦着爬了起来,微微抬头瞧去,却见眼前这人,姿貌短小,长相平平,但却威风凛凛,眉宇之间透露着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城府。
来者,正是纵横天下的曹操。
第三十七章 野心勃勃
曹操携刘琮之手,就跟领着儿子一样,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入襄阳城。
入城之后,曹操于当夜便以汉帝的名义,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列侯,同时,听闻蒯越等十五人因劝降有功,均封之为列侯,刘琮等人无不欢欣鼓舞。
是夜,曹操夜宿于州牧府,与此同时,夏侯惇、曹仁等陆续入城,全面接管襄阳防务,安抚人心之余,迅的整编荆州军。
次日天尚未明,曹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即起来,直奔蔡瑁府中。
那蔡瑁正因封侯之赏而喜,兴奋的也是一夜未睡,天蒙蒙亮,刚有些困意时,忽闻曹丞相亲来府上拜访,急是整装出迎。
就在蔡瑁出得前堂,未及下阶之时,曹操已大步而来,未等蔡瑁下拜礼,便是扶住了他,笑呵呵道:“德珪啊,你我当年曾于梁孟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是故交了,此番再见,实乃有缘,故人相见,就不必那么多礼数了。”
曹操这般礼遇,着实让蔡瑁感到受宠若惊,一时间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孤此来只为与德珪叙叙旧,走,咱们里边讲话。”曹操也不待说话,拉着他便信步入堂。
分主臣坐下之后,蔡瑁这才回过些神来,忙令下人上茶。
曹操也不在意仪态,手撑着腿斜坐在那里,甚是随意,边饮边忆往昔青岁月,说到高兴处,不禁抚掌大笑。
言谈的气氛被曹操驾驭的颇为宽松,蔡瑁渐渐也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心中暗赞:“人言曹丞相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这归顺之策果真没错。”
聊过一番旧事之后,曹操转换了话题,道:“德珪能劝说刘琮归顺朝廷,此功此德,实非他人能比,孤当奏明陛下,除汉阳亭侯之外,另授你从事中郎、司马长水校尉之职。”
这两个职位都是朝廷中央要员,即便是刘琮也只是授了一个并州刺史的地方官而已,蔡瑁听闻,不禁又是大为感激,忙是起身施礼,感动道:“多谢丞相赏识,丞相之恩,瑁赴汤蹈火必以为报!”
“好好好,德珪快快请起。”曹操甚为欣慰,忙又起身亲扶他起来。
封赏厚待之后,曹操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却道:“孤此番南下,为的就是先灭刘备,次灭孙氏,一统天下。刘备方面,孤自灭之,然扫灭孙氏,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德珪统领荆州水师多年,想必自有一番见解。”
蔡瑁这才听出曹操此番亲临府上看望他的真实目的,为的原来是荆州的水军,但他也不敢稍有隐瞒,忙是和盘托出:“孙氏与刘氏在长江争雄多年,仗着就是有一支精锐的水军,纵观长江,唯有荆州水军可以与之抗衡。现如今荆州共有四支水军,襄阳一支,约有三万余人,刘琦手下有几千水军,刘备之关羽手下亦有水师五千,其余三四万水军,尽驻防于江陵。荆州既已归顺于丞相,那襄阳和江陵总计约七万多水军自然也归于曹丞相麾下,与孙氏水军一较高下,当不成问题。”
听罢蔡瑁一番分析,曹操便已有了主见,抚其背道:“德珪久治水军,他日孤顺江东下灭吴之时,尚须多仰仗于你啊。”
投降之徒,最怕的就是在新主人眼中看起来没什么用处,曹操此言,自然在为今后重用他先打个草稿,蔡瑁闻言窃喜,忙表心迹:“能为丞相效力,瑁万分荣幸。”
曹操对蔡瑁施过恩德之后,便是纵骑直奔城外大营,入中军帐,召集众将听令,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许禇、曹仁、李典以及降将文聘等皆列在前。
曹操环视众将,沉声道:“孤此番南下,旁人皆不足,唯惮刘备也,孤已听闻刘备南逃,所以,孤决定,留李典、曹仁率大军暂驻襄阳,处置收降之事,并等待其余诸路大军会合,孤自率五千虎豹铁骑,从旱路追击刘备。”
众将本就是随曹操从新野一路不停直奔襄阳来的,如今还没歇一口气,曹操又要再度急行军去追刘备,众将不禁面露疲色。
曹仁道:“刘备已成丧家之犬,何足为惧。如今于禁、张辽、张郃、朱灵、路招、冯楷等六路大军尚未集齐,丞相何不稍加休整,待全军会合之后,再举兵南下,一举扫灭刘备余孽。”
曹操面色凝重,摇头道:“刘备此人与孤斗了十几年,孤太了解他了,此人深通用兵之道,必会前去抢占江陵。那江陵囤积粮草无数,更有荆州水军数万尚未倾心归附,若是被其刘备收编,便是如虎添翼一般,所以,孤此番必须在他抢占江陵前将之剿灭,以免后患无穷。”
曹操决心如此,诸将便不敢再进言,曹操环视一眼众将,将目光停留在了排在最末的降将文聘身上,面色稍有不悦,道:“帐前可是文仲业吗?你镇守荆北,早该来见孤,为何这时才来。”
文聘也不抬头,只是垂头丧气的答道:“聘原想据守汉川,保全荆州,以不负刘荆州重托,谁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聘心中惭愧,故没有面目早来进见明公。”说罢,竟是唏嘘饮泣。
曹操为之怆然,叹道:“仲业真乃忠臣啊,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忠臣,好,孤现在就封你为江夏太守,并准你继续统领本部兵马。你熟悉荆州地形,这样吧,此次就与子和共率五千铁骑,随孤一起去追讨刘备。”
文聘原以为曹操会责怪于他,却没想到曹操非但无怪,表赞之外,还能让他继续领本部兵马,此等信任,足以令他感动,当下遂道:“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
当那五千铁骑绝尘而出,如洪流般从襄阳南下之时,刘备和他的十余万追随者尚在去往江陵的半道上龟前进。
是日阴云密布,已是晌午,方绍骑马走在军民混杂的队伍之中,从早上到现在,庞大的队伍只走了不到十里,方绍骑在马上简单就要睡着了。
抬头遥望前方,地势渐渐变成起起伏伏的丘陵地带,方绍便问身边一员荆州老兵:“兄弟,前边是哪里了?”
那老兵张望了一眼,有气无力的答道:“前边就是当阳长坂坡了。”
“长坂坡!”听到这个再熟悉不到的地名,方绍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北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仍只是不见边际的逃难队伍而已。
但不知为何,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重了。
第三十八章 长坂坡
从当阳长坂坡一直至江陵附近,是绵延百里的丘陵,人称“百里长坂”。
此地距离江陵仍有两百余里的距离,按照预定的计划,本该在十天前就已经在江陵城里晒太阳了,可是到现在,庞大的队伍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距离。
方绍前后审视了一下这支南下逃难的队伍,比前几天又扩大了一倍有余。在离开襄阳的这近二十天的时间内,荆州士民赶来追随刘备才如云,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有十万之众。
又有数百人从方绍身边走过,其中夹杂着几十名士兵,他们有的帮助老幼背着行李,有的则干脆把武器放在同行的驴车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刚离开襄阳时,队伍的编制较为严整,但二十天过去之后,大部分的士兵便散落在了百姓之中,跟随着人流一同前行,这般下去,如果曹军追来,仓促之间如何能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抵抗呢。
“看情形很不妙啊,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逃过这一劫以后就是一片晴天了。”方绍已经作好了准备,“不过,这风险也不能白冒,必须得有点收获。”
方绍转动着脑瓜子,渐渐有了想法,便勒转马头,望后面的锱重部队而去。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刘备等人已最先爬上了长坂坡,几人在一棵大树乘凉。此刻山风阵阵,好生的凉爽,刘备举目向北望去,只见蔓延数里的百姓队伍正缓缓的向坡前移动,不禁摇头叹道:“看来今天又没走多远。”
刘备这时的口气中,不经间已有了几分不爽,比前几日那般大义凛然已有些不同,似乎是有了点悔意。
这时,身边的糜竺抹着汗道:“主公,这样下去不行呀。如今咱们的从众虽多,但多是手无寸兵的白丁,如果曹军人马追到,我们根本无法抵抗。不如抛开百姓,加快行军度,早日占据江陵。”
周围如诸葛亮、张飞等人,虽没有说话,但那份表情表明他们都赞同糜竺的提议。
这时,刘备的表情忽又庄肃起来,道:“成大事者当以人为本,如今百姓归我,我怎能忍心弃他们而去。”
刘备的话令糜竺颇感为羞,红着脸,哑口无言的退在一边。
那边摇着扇子的诸葛亮暗自庆幸:“幸亏我没这么劝主公,要不然当众出丑的就我了。”
在场的气氛一时间有点清冷。
刘备也知是自己的话让气氛有点冷场,但是轻咳了几声,道:“元直,云长的水军现在到哪里了?”
徐庶忙道:“昨晚收到关将军派人送来的消息,水军很快将抵达汉津渡。因为沿途收编了不少不愿投降曹操的荆州水军,目下水军兵力已达万余,所以关将军准备在汉津渡稍作整编。”
刘备点头表示满意,道:“传令给云长,叫他尽可能多的收降荆州水军,遇到不降者,尽量避免交战。他手里的这支水军,现在是咱们唯一的家底,绝不能轻易有损耗。”
看看后面的百姓陆续跟上,刘备等起身欲继续赶路。
就在刘备转身的一刹那,眼角感觉似乎瞟到了什么异常,多年来形成的战争敏感促使他再度转过身来,举目望北细望,视力所及的尽头,隐约似有片片乌云卷来。
那乌云来势极快,转眼间便更加的清晰,不,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更像是飞沙起石的烟尘。
陡然间,刘备的脸色刷的一变,嘴里三个字脱口而出:“虎豹骑!”
当刘备看到了那由北方而来的烟尘时,处在后方,与锱重部队在一起的方绍同样也注意到了。
而且,他比刘备更早的现了其中的异常,而当他不顾形象,索性站在马背上张望时,不禁也是脸色大变。
尘烟之中,一股黑流正疾奔来,转眼间的功夫已清楚的映入了方绍的眼帘,没错,那正是闻名天下的虎豹骑,曹操军队中最精锐的铁骑部队。
“曹军!曹军来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惊叫一声,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当人们被这叫声所吸引,齐刷刷的望北看去时,成千上万的百姓,霎时间就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之中。
然后,溃逃开始。
男女老幼们,如惊弓之鸟一般,漫无方向的乱窜。在他们眼中,身后的曹军铁骑,如同从地狱之门冲出来的索命使者,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们更令人恐惧的。
百姓在逃窜,负责运送锱重的部队也随之溃散,这些士兵本就是老弱之辈,且数量有限,面对闻名天下的虎豹骑,不溃散才叫奇了怪了。
一时间,军民混杂,四下狂奔。
方绍在这个时候却并不慌张,他知道,曹操轻骑狂追三百余里,为的不是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找乐子,而是为了将刘备歼灭于此。
果不其然,曹军前锋逼近之时,忽然间方向一转,绕过堵塞在大道上的十余万百姓,径直迂回向最前边的刘备主力。
只是,区区百姓能懂得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逃”字,也不关心曹军往哪个方向去了,只顾一味的蒙头乱窜。
人流片刻已是四分五裂,方绍紧抓着缰绳,生恐被哪个吓疯了的家伙拖下马来,要知道在这个时候,胯下这匹马可算得上是救命的稻草呢。
不过,方绍并没有策马狂奔,他凝目四望,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他所要的“回报”。很快,他现了那两辆载着甘夫人和糜夫人的马车,随行的亲兵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而驾车的车夫兴许早乱了阵角,也不顾方向,只顾驾着车子乱跑。
于是方绍便策马追了上去,追不到一里地,两辆车便走散,一辆继续望南,另一辆则偏向东去,方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跟着向东的那辆车而去。
驶离了大道之后,四野草石丛生,再加上到处是乱窜的人群,那车夫只顾狂抽马鞭,却未注意到隐藏在草丛中的一块大石,车轮碰止,立时便翻倒于地。
那可怜的车夫当场被压死,而倒地的车身,却仍被那两匹受惊的马儿拖着走。方绍吃了一惊,急策马而上,拔出腰间佩剑,用关平教他的使剑之法,连着劈空了几次,最后好容易才次缰绳砍断。
马车因惯性之因,在草上又滑行了数米远才停下。
方绍急跳下马冲了上去,扒开那破烂的车窗,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妇正蜷缩在那里呻吟,而她怀中环护着的那个婴儿,尚在哇哇大哭不止。
——————
在榜上时间不多了,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下,顺便投几张票,谢过。
第三十九章 蛋疼的救美
尽管那少*妇面容被鲜血所污,但方绍仍依稀辨别得出,她正是刘备的正妻糜夫人,而她手里面抱着的,自然就是刘备儿子阿斗无疑了。
看她那一身的血,想来是受了不轻的伤,阿斗哭得那么带劲,估计没什么大碍。
方绍跳了进去,道:“夫人,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糜夫人哼哼着把身子挪转了一点,方绍探过头一瞧,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却见一根拇指粗细的木刺,正插入了糜夫人的后肩中,看情形至少深入了有一指之深。而创口周围,鲜血直淌,很快将糜夫人半边衣衫尽染。
方绍叹道:“夫人,你伤的不轻呀!”
糜夫人尽管看起来很难受,但却并不太关心自己的伤势,却将阿斗颤巍巍的从怀中托出,忧心忡忡道:“我不碍事,你快看看小公子有没有受伤。”
方绍小心的接过了阿斗,解开襁褓细细察看,身上并无外伤。而这小家伙方才还哭得厉害,一到自己手上,摇了一摇,便即不再涕哭,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望着眼前这陌生人。
“小样,传说中的阿斗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方绍下意识的用手指拨弄了那阿斗的脸蛋几下,这小家伙竟还格格的笑了起来。
方绍便宽慰道:“夫人放心,小公子一点没事。”
糜夫人这才长松了口气,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无奈身体一动,牵动着伤口处就无比疼痛。
方绍将阿斗用包袱包起来,挂在自己胸前,然后给糜夫人做了简单的一点包扎,却没敢把那木刺拔出来,道:“夫人,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也找个安全地方再做打算。”
糜夫人这时候痛得昏昏沉沉,也没了什么主见,只虚弱的点了点头。
于是,方绍便将糜夫人弄出了车,将她扶上马背,怕她痛晕过去摔落马背,便又找了个绳子将她和自己绑牢,然后不敢稍有耽搁,径直望东而去。
好在曹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南端的刘备主力处,并未纵兵四掠,方绍带着她母子俩一路狂奔,将近黄昏之时,总算逃离了混乱的战场。
方绍回头远望长坂坡的方向,已看不见人迹,周围是一片的旷野,看来总算是摆脱了险境,他不由得长吁一口气,道:“夫人,我们已经脱离险境了。”
身后糜夫人没有吱声,方绍心觉不妙,急回头看去,却见那糜夫人脸伏在自己的背上一动不动的,看样子已是昏了过去。再四下一看,却见马鞍上沾了不少的血,就连来时的路上也尽是血迹,看来简单的包扎并未能给她完全止血,若是再这般下去,必因失血过多身亡不可。
方绍可不能就这么看着糜夫人死了,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好容易才到手的“回报”,岂能这般就没了。
必须得给她先治伤!
于是方绍策马又走不多远,寻了一处较隐蔽的水塘边停下,将昏过去的糜夫人轻轻抱下马,扶她躺下。然后,将阿斗悬挂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寻了些干柴生起了一堆火。
躺在火边的糜夫人感受到了暖意,身子微微动了几动,方绍便从塘里灌了一囊的清水,一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喂她喝下。
过了片刻,糜夫人幽幽转醒,意识愣滞的望着眼前这人,喃喃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不是吧,都神志不清了,看来得赶紧把那木刺给她拔出来才么。
方绍便道:“我是方绍,诸葛军师的学生。夫人不记得了么,我刚把夫人从战场救下来。”
糜夫人愣怔了一阵,猛然间回想起来,激动的叫道:“阿斗呢,阿斗怎么样了?”
她激动的胡乱挣扎,方绍生恐她把伤口扯的更大,只好用力按住了她,柔声宽慰道:“夫人放心,小公子没事,他正睡得香着呢,可别吵到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
糜夫人这才安静下来,激动过后,伤口处的剧痛方才感觉得到,不禁又是呻吟起来。
方绍遂道:“夫人,你流血太多,我必须帮你先止了血才是,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你肩上的木刺拔出来,这可能会很痛的。”
糜夫人勉强露出了些许微笑,喘着气道:“你尽管拔便是,我不怕吃痛。”
于是,方绍将糜夫人扶着趴在地上,然后将随身携带的金创粉、绷带什么的准备就绪,再将匕架于火上烘烤。
一切准备就绪,方绍道:“夫人,你的伤口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要想拔出木刺,还得解开你背上的衣衫,恐怕要有所冒犯了。”
糜夫人微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拘泥的,一切由你便是。”
得到了准许之后,方绍便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衫褪至腰际,露出的是红与白相间的背脊,尽管已为血渍所污,但不难看出她的肤质底子还是很好的。
接着,他将一根短木棍递给了糜夫人,道:“接下来一定会很痛,夫人把这个含着吧,小心咬断了舌头。”
糜夫人很听话的把那木棒咬在嘴里,于是方绍跪在了她的跟前,左手张开,按住了她的另一边肩膀,指间所触,光滑而细腻,心中便想:“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还这么光滑,保养的很好嘛。”
不过这只是紧张之中的一丝遐想罢了,随后,他右手紧紧握住那木刺的末端,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用力拔出。
噗!
木刺拔出,顺带着一股鲜血喷了方绍一身。糜夫人跟着闷哼一声,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拔刺容易,最重要的是给伤口消毒,否则一不小心感染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就算是神医也难以救回的。
方绍便忙将早就烤的火红的匕从火堆中抽出,也不给糜夫人体会痛疼的机会,狠狠的将那火烫的匕刃贴在向了她伤口处。
“唔啊——”
随着滋滋的烤肉声响起,焦臭的气味弥散开来,而糜夫人则疼得整个人都跟着抽搐,一双手拼命的向四周乱抓,正好抓到了方绍的大腿上。
“靠!”
方绍顿时被她深陷入肉中的手指抓得生疼,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好暂忍着。
他先将糜夫人创口处的烂肉割掉,又将流血处像焊接一般的用烧焦的肉堵上。折腾了几分钟之后,总算是止住了流血,方绍又赶紧把伤口四周用水清洗了一下,涂上金创粉,然后再重新包扎。
忙乎完了一切之后,方绍长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做急救,老实说,还真够惊心动魄的。
喘了很久的气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时才注意到糜夫人已经没了声音,估计是疼晕过去了。
方绍赶紧把她的手扳开,趁着她睡着之际,脱下了裤子一看,好嘛,大腿内侧齐齐的五个指甲印深陷在肉中,不禁唏嘘道:“还好她没再往里挪一点,要不然老子的鸡蛋就给她捏碎了。”
第四十章 荒野余生
“嗯……”
伏在地上的糜夫人哼了一声,方绍吓了一跳,赶紧把裤子提起。
再看时,糜夫人依然双目紧闭,但嘴里却哼哼个不停,想来是昏迷中在做着噩梦。
方绍松了口气,幸亏她没醒,要不然被她看见自己刚才那般失礼之状,不定要有多尴尬。
冷静下来之后,方绍才意识到糜夫人的上半身还在裸着,便轻轻的将她的衣服拉上,又把自己外套的衫子脱下来给她盖上。
天色渐黑,近秋的夜已有寒意,方绍便又捡了不少柴禾,把火烧的旺旺的。
忙乎完过后,累得够呛,却又觉得肚子饿了。也难怪,这几日每天要么是打要饭的一小碗米饭,要么只是几块饼干,能量补充本就不足,这次又费力逃了这许久,体力严重透支,不饿才怪。
方绍本来是想吃点饼干充饥算了,但转念想到糜夫人失了这么多的血,光吃饼干可不行,必须得补点有营养的东西才是,不然就算她这时保了一条命,以后恐怕也支撑不到与刘备大队人马会合。
环顾四野,一片荒凉,似乎也没什么人家,正不知该怎么着才好,方绍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近在咫尺的水塘里,眼睛不禁一亮:“我傻呀,这么清的水塘,里面一定有鱼的。”
于是他砍了根枝下来,用匕刮掉周围的枝叉,又将前端削尖,权当作鱼叉来用。接着,他又点了几根火把,插在水塘周围,以增强亮度。然后脱了靴子,挽起裤腿,赤着脚就下了水塘。
捉鱼这活方绍以前不是没干过,当初在隆中的时候,诸葛亮特别爱吃他做的糖醋鱼,而且每次还要吃新鲜的,方绍就只好自己跑到附近的河塘里去抓,一回生二回熟,也算积累了点技巧。
只不过,很长时间没用,光线又确实不如白天,所以折腾了半天,才只抓到两条小个的,还不够自己塞牙缝。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方绍现了一条大个的鲫鱼,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战,他将那鱼逼到了一个死角,并且那里是光线最清楚的地方。
他高高的举起鱼叉,屏气凝神,缓缓的将鱼叉挪到那条傻鱼的上方水面,在蓄足了力量之后,突然间一个猛扎。当他忙将鱼叉拖出水面时,那条大鱼已被穿了膛,尚自扑腾个不停。
“哈哈,小样,让你再逃……啊哟……”
方绍一激动,脚下踩到一块极光滑的石头上,就那么一滑,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水里,半截身子立时便湿透。
岸上传来一阵轻盈却虚弱的的笑声,方绍抬头一看,糜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而且还坐了起来,正瞧着他这滑稽样笑呢。
只是这一笑不要紧,气息顿时不畅,马上又咳了起来。
方绍忙是一跃而起跳上了岸,几步到她近前,关切道:“夫人,你没事吧。”
糜夫人气息不畅,干咳不止,方绍忙解开水囊,扶着她的背喂了几口,糜夫人这才缓过劲来,苍白如纸的面容微微而笑,轻声道:“我没事,你把阿斗抱过来我瞧瞧吧。”
方绍便将挂在树上的阿斗抱下给她,糜夫人抱在怀中,看着那个小生命,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夫人饿了吧,稍等一会,待我做烤鱼给你吃。”
方绍便将那鱼用匕刮开肚子洗过,用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糜夫人见他一身是水,便道:“方绍,你身上都湿透了,还是先脱下来烘干了吧。”
这糜夫人能为自己着想,人还算不错,不过方绍却为难道:“这个嘛……绍怎敢在夫人面前失礼。”
糜夫人想了一想,眼眸一亮,将披在身上的长衫脱下丢给了他,道:“这都是九月了,晚间风大,只怕你受了寒。你把这衫子架在你我中间,我看不见便无妨了。”
方绍穿着湿衣服也不舒服,既然糜夫人不介意,便依她之言,将长衫架在两人之间,然后才脱得只剩下下半身的裤头,把那湿的衣服全架在火边烘烤起来。
夜更深,耳畔除了许许风声外,只听得见柴火的偶尔爆裂之声,气氛一时间有点冷清。
衣衫挡着,方绍也看不清糜夫人此刻的表情,正无聊时,忽听糜夫人叹道:“也不知夫君他现下还平安吗,唉——”
方绍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主公他有天命在身,不会有事的。”
“也只有这么想了。”糜夫人无奈的安慰自己,这时想起旧事,便喃喃道:“又是秋天,上次与他失散时,也是在秋天吧,我早就有不详的感觉,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都怪我,不该胡思乱想。”
方绍回想起历史,刘备大半辈子的失败史中,不止一次的把老婆弄丢了,这糜夫人恐怕遭这样的罪也习惯了,不但习以为常,还进化到把责任怪在自己身上,看来也是个感情脆弱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历史上却是那样凄凉的结局,想起这些,又听了她的自怨,方绍心中不禁对她起了几分怜惜,便温言安慰道:“主公与群雄争天下,碰上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跟夫人没有一点关系的,夫人莫要责怪自己了。”
方绍的话似乎令糜夫人好受了一些,但只好了那么一会,马上又自责道:“也不知甘妹妹怎样了,她生下阿斗不久,身子骨还很弱,夫君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她,可是我却……”
方绍这下就有点受不了糜夫人的多愁善感,自我检讨了,张口便道:“夫人放心,甘夫人不会有事的,子龙将军自会救她。”
“子龙将军?”那边糜夫人有些不解。
方绍说出口后,却才知有所不妥,不该把史与她听,好在他脑子转的快,微一迟疑便笑道:“我的意思是,主公令赵将军保护两位夫人,赵将军忠诚重责,必定会想方设法找还甘夫人的。”
糜夫人听了觉得有道理,方才道:“倒也有理,有子龙将军在,甘妹妹想来不会有事。”
方绍刚松了口气,忽然间,那边的阿斗又大哭起来,只听糜夫人慌张的说道:“糟了,阿斗他一定是饿了,这个时候该喂他奶了。方绍,你快想想办法啊?”
方绍差点被唾沫咽到,心中抱怨道:“你在开玩笑吧,这大野地的,我上哪儿找奶去啊!”
——————
还差一名就可以上页新人榜,喜欢的朋友帮忙投几个票吧,谢过。
第四十一章 尴尬的差事
糜夫人让方绍去想办法找奶,这可难住了他,尴尬了一小会,他不得不道:“那个,夫人啊,恕绍无礼,你难道不能给小公子喂……喂‘那个’吗?”
方绍还是觉得直截了当的让糜夫人“喂奶”有点唐突,只能用‘那个’来代替关键词,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别扭。
那边糜夫人怔了一下,脸畔微有红晕,低声道:“那个,我又没有育有儿女,哪里有‘那个’。”
方绍恍然想起,一般来说,女人只有生过孩子才会有奶吧。糜夫人虽然曾经为刘备生过一个孩子,但那已经是早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那孩子在战乱中东奔西颠的,还不幸夭折了,这都隔了这么多年,能有奶才怪。
方绍只好面带难色的说道:“夫人,这里荒郊野外的,看起来并无人家,上哪里去找民妇给小公子喂奶呢。不如给小公子吃点鱼肉吧,只要把刺拔了就是了。”
糜夫人摇头道:“阿斗才不到七个月大,怎么能吃得了硬食呢。”
这下方绍就没折了,他这还是头一回碰上没法解决的难题,说实话,对付一个婴儿可比应付那些人情世故难多了,对奸滑的成年人你可以同样耍滑,但对一个婴儿,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正无可奈何之时,糜夫人忽然喜道:“方绍,咱们不是有一匹马么,你去挤点马奶来给阿斗吃吧。”
方绍回望了一眼树下拴着的战马,这畜生精神还挺饱满的,正在那里细嚼慢吞着遍地野草。
“夫人,这马也未必是母马,再说了,就算是母马,也未必会有奶啊。”
方绍凭主观的想象,母马跟女人应该也差不多,只有生了孩子才会有奶。不过他啰嗦了这么多,主要是不想去挤奶,那么猥琐的动作,他实在是做不来。
糜夫人却道:“我瞧着是匹母马,看样子还应该刚刚生小犊子,你去试试便知。”
领导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方绍也没办法再推脱,只好披着半干的衣服,拎着水囊不情愿的凑了近前。
他蹲了下去,借着火光往下边一瞅,各种器官俱全,果然还真是匹母马,心中不禁暗赞糜夫人眼光犀利。
“马儿呀,我可不是故意摸你奶的,你别介意啊,乖乖的别乱动,一会就好。”
方绍生怕惹火了这畜生,乱弹蹄子伤到了自己,便是抚着它的脖子在它耳朵叮嘱着。
糜夫人见他跟马嘀嘀咕咕的,苍白的面上不禁又露出几分笑容,道:“你跟马说什么,它又听不懂。”
方绍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挽起袖子,深深的酝酿了一会,然后钻进了马肚子底下。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丢人的一件事情,无论什么时候一想起来,都会脸皮热不好意思。
不过,阿斗这小子倒算走运,这匹母马前不久刚好生过小马,生育过的母马可以维持四到五个月的产奶期。于是,方绍学着电视上看过的画面,以非专业的手法,在马肚子下边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是勉勉强强的挤下小半袋马奶,虽然不多,不过估计也够那小东西吃的了。
方绍直起了腰,抹了抹脸上手上的马奶,长吁着气,拍着马背赞道:“很乖啊,等以后给你找匹健壮的公马,算是奖励了。”
那母马像是听懂了似的,点着头哼哼了几声。
方绍回到火堆旁,用随身带的小陶碗将马奶煮了,杀过菌之后,隔着长衫递了过去。
糜夫人试过热度后,便喂了给阿斗吃,这小家伙果然是饿了,不一会的功夫,把半碗马奶喝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之后便不哭不闹,嘴里吹着泡泡呼呼大睡起来。
他二人均是松了口气。
折腾了这半天,方绍更加的饥饿,看着衣服差不多干了,鱼也烤得滋滋的冒油,便是穿好衣服,把长衫收了给糜夫人披上,把那条大个的鲫鱼也给了她。
“夫人,趁热吃吧,味道还不错呢。”
方绍饿得管不了那许多,也不怕烫的吃了起来。
糜夫人其实比她更饿,只不过之前一直要表现出主母应当有的风范,这会手捧着鲜美的烤鱼,香味扑鼻而入,熏得她就快昏过去了,于是,在细嚼慢咽过几下之后,她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不多时的功夫,几条鱼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连鱼刺上都不盛一丁点的肉渣。
“啊哦!”
两个同时打了个饱嗝,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怔了那么一会,不禁都捧腹笑了起来。
吃过之后,方绍往水塘洗干净了手脸上的残渍,又灌了一囊水去给糜夫人清洗。伴随着清水抚面而过,脸上的血污也被洗清,一张饱含风霜,但却不失风韵的面容露了出来,火光映照之下,苍白之中已略有了些红润。
方绍不禁多瞧了一眼,正好撞见糜夫人的目光,她便微笑着问道:“怎么,我脸上还有没洗净的吗?”
方绍回过神来,为了避免尴尬,装模作样的在她脸上来回扫了扫,还真现左脸边上恰有一小点鱼肉渣,方绍便指道:“是啊,夫人,你这里还有点没洗下去。”
“哦。”糜夫人连抹了几下,都没抹到。
方绍瞧着有点急,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指点在她脸上轻轻一刮,拭去了那点残渍。
当指尖触过她脸庞滑润的肌肤之时,糜夫人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却是脸畔生晕,不觉竟有几分羞意。
方绍一时忘了彼此间的身份,做过之后才觉不妥,忙道:“绍失礼了,请夫人恕罪。”
火光映照下,那张脸越加的红润,倒也掩饰住了她浅浅的羞意,她却也不以为怪,只是低头微微而笑,道:“我早说过,这般状况,不必拘泥于礼。天色不早,明天还要去寻夫君他们,咱们不如早点休息吧,你把阿斗给我,我抱着他睡才安心。”
糜夫人的大方得体轻松的化解了这稍有点不自然的气氛,方绍便将阿斗从树上解了给她,又给火添了更多的柴禾,削了十几根尖刺倒插在四野防范野兽,部署妥当之后,才在火堆旁躺下。
而这时,那母子二人已安然入睡,糜夫人的睡容间,还带着淡淡的浅笑,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审视,却有一种别样的成熟之美。
方绍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夜风掠过,漆黑如墨的旷野中,只那一点星火在摇曳舞动。
第四十二章 逃跑也是技术活
这一天,不止是方绍惊心动魄的一天,无数人同样经历了这噩梦般的一天。
当长坂坡上的刘备认出是虎豹骑追到时,整张脸都流露着惊愕的表情,他脑子里的第一反映只有一个字——逃!
那可是曹操手下最锋利无比的宝剑,纵横天下的虎豹骑呀!
能够在惜墨如金的《三国志》留下描述的兵种,除了陶谦的丹阳兵、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高顺的陷阵营,就只剩下这支虎豹骑了。
传说中,这支无敌的骑兵部队,乃是由天下骁锐组成,能在其他部队中担当百人长者,在这支部队中,却只能充当一名普通的士兵。
看似很悲剧,但恰恰相反,能加入这支天下无双的常胜铁军,乃是无尚之光荣。而这一支军队,不只是精锐,更是曹操的亲兵,由曹操最重视的曹氏将领之中的曹纯指挥。
今天,这一支五千人左右的虎豹骑由曹操亲自率领,日行三百里,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追到了长坂坡。此时,刘备所见的并非曹操大部,而是曹纯所率的前部一千先锋。
仅仅只是一千骑兵而已,不过,已经足够了,足够令闻名天下的刘备为之胆寒。
身边的诸人同样是胆战心惊,跟随刘备亲眼目睹过虎豹骑威猛的简雍,第一时间道:“主公,虎豹骑万难抵当,事不宜迟,立刻轻装撤退吧。”
“不可!”徐庶挥手驳斥了简雍的提议,“骑兵有度之优势,此时我军若撤,被其从后掩杀,必然全军陷于崩溃,到时只有任其践踏,绝不能撤。”
诸葛亮到底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场面,这时见到闻名天下的虎豹骑也无太多畏惧之心,便道:“元直所言极是,亮观敌骑不过千余,想来乃是前部,我军若是背依长坂坡,居高列阵,未必不能抵挡住敌骑的冲击。”
在这些人当中,刘备对于战争比谁都有言权,经过初始的惊愕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下令道:“翼德,领全军依坡列阵,准备应敌。”
“哥哥放心,我也去。”
张飞可是毫无惧色,尽管他跟着刘备混了这么多年,也是败多胜少,不过他的胆色却是跟战绩成反比上升。
然而,就在张飞刚刚想纵马下坡时,刘备却神色一变,叫道:“且慢!”
张飞勒马回身,焦躁的嚷道:“兄长,没时间犹豫了。”
转眼之间,刘备的表情重新归于惊愕,原因很简单,虎豹骑饶过了百姓的队伍,看似是向着他们冲来,但半途之中忽然又转变了方向,竟似要绕到他们身后一样。
徐庶精于军事,一见这般形势,惊叫道:“不好,曹军这是想抢占南边的当阳桥,他们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望南数里之远是一条不知名的河,虽只有十余丈宽,但其水颇深,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一座名为“当阳”的大桥可以过河。
那曹纯此番乃是与文聘同来,后者久居荆州,对长坂坡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在他的建议下,曹纯临时改变了策略,转而迂回向刘备军身后的当阳桥,只须占据此桥,便可与后面的曹操大队人马对刘备形成南北夹击,将其歼灭于此。
这个时候,刘备是彻底没辙了,只得大叫一声“快撤”,然后翻身上马便望当阳桥奔去,其余部署们也没了战意,只顾跟着刘备一路向南溃逃。
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与百姓漫野而逃,那是何其壮观的场面,刘备更是一马当先,在张飞的护送下,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拼命的往当阳桥而去。
这时,曹纯和他的一千虎豹骑杀到,以他们的度,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越刘备先行一步到达当阳桥,但漫野逃窜的军民减缓了他们的度,他们不得不先切菜似的砍翻挡路的人群,这样一来,骑兵的冲势便放缓下来,只这短短的片刻之间,便给了刘备逃生的机会。
当座下的卢马都要累得口吐白沫时,刘备终于第一个踏上了当阳桥,身在逃命状态下的他,并没有被曹军吓得乱了方寸,一到桥上他便挥剑喝止想要过桥继续逃的士兵,厉声吼道:“逃跑只有死路一条,死守桥头方有一线生机,所有人听令,列阵迎敌!”
刘备的士兵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经刘备这么一喝止,很快镇定下心神,拿枪的拿桥,握刀的握刀,千余号人于狭窄的当阳桥前列成了阵势,心怀不安的面对着越来越近的虎豹铁骑。
第一拨铁骑,踏着血与尸之路,义无反顾的冲向桥头军阵。
刘备举剑立于众军之后,厉声喝道:“敢临阵退缩者,立斩!”
混乱的场面,到处是嚎叫之声,士兵们哪里听得到他的叫声,他们不是不退,而是敌骑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退。
轰轰!
一阵血肉之躯撞击的响起,十余骑虎豹骑撞入了阵中,如风吹野草一般,将前排的士兵轻易推倒,马蹄踏过人的身体,咔嚓咔嚓的骨断肉碎之声不绝于耳。
那身披重甲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在阵中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眼看着整个军阵便要给这十几骑突入之敌搅崩了,这时,张飞长啸一声,率领几名亲兵从当阳桥冲下,直趋敌骑。
虎豹骑无所畏惧,敢有阻挡者,杀无赦。眼前一员黑髯猛汉策马舞矛冲来,为那员小校更无所惧,拍马舞刀迎面而上。
两骑相交,生死只在一瞬之间,那小校刀锋横扫而来,试图将张飞拦腰斩断,然擦身而过之际,张飞猛的于马上使了个铁板桥,腰身一躺,将那扫来的大刀贴着脸面让过。接着身形一挺,也不回头,反手丈八长矛刺出,只听一声惨叫,那小校脖劲已被刺穿,当场毙命于马下。
头脑毙命,其余虎豹骑皆是一惊,而张飞马不停蹄,提着带血的长矛,杀入敌骑之中,寒光过出,接连将五名敌骑斩于马下。
碰上这般生猛的对手,纵然是虎豹骑也生了畏惧,而后续人马又为人群所阻,跟随不上,十几骑人马势单力孤,很快便在张飞的指挥下,被刘备军尽数斩于阵中。
稳住了阵角,张飞又率众杀了出去,一面阻挡虎豹骑继续冲击,一面接应后面的文臣和百姓过桥。正杀得兴起,忽见赵云手下十几名部下溃逃而来,张飞便喝问道:“子龙何在,夫人和小公子安否?”
其中一人战慄着答道:“回将军,赵将军没向南来,反向北边去了,好像是去投曹军了吧。”
第四十三章 信任
“你说什么!”张飞虎目怒睁,一把将那小兵提起,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兵素知张飞性情暴烈,当下吓得是魂不守舍,结结巴巴道:“小的也不知道,赵将军确实望北去了,小的不敢说谎。”
“滚!”
张飞将那小兵踢翻在地,勒马转身奔回当阳桥,向刘备叫道:“兄长,赵云那厮单枪匹马反望北去了,八成是去投曹操了。”
刘备眉头微皱,却又摇手道:“不会的,子龙不会背叛于我。”
张飞哼道:“他见势危,去投曹贼也未尝没有可能。”
刘备却是从容道:“子龙跟随我这么多年,多少次形势比现在都危急,他若要投曹,早就投了,何必等到今日。”
张飞却是不信,道:“那他为何不往南来,反向北去,岂不可疑。”
刘备很肯定的说道:“子龙北去,自然有他的目的,我等岂可以此怀疑于他。翼德不必多疑,只管去助百姓过桥便是。”
张飞心中有疑,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拍马又杀入乱流之中。
此刻,在那河网乱布的狭野之中,一骑白色的身影正逆着人流而上,穿梭于混乱的人群之中。
他衣甲皆白,胯下白马四蹄如风,手中一杆银枪斜拖于马后,那枪头的银刃之上,尚温的鲜血仍在滴落。
他肃杀的眉宇间流露着一丝不安,策马向前之时,双目飞的在四下搜寻。忽然间,一团人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四五名落难溃奔的本军士兵,正被两名虎豹骑如驱猪羊一般的追赶着,其中一人脚下一拌摔倒于地,身后那一名敌骑瞬间即至,黑色的战马四足一蹬,从那倒地士兵的身上飞过,而马上那曹军,长刀顺势带过,借着战马的冲力,如切豆腐一般,将那士兵的人头斩落。
残存之众更加的惶恐,连头也不敢回,只顾没命的狂奔。而后面的敌骑飞驰逼近,人头落地,似乎只有眼前。
他愤怒了,低喝一声,拍马而长,手拖银枪,如一道华丽的电光一般,从那几名士兵中间穿过,银枪飞刺而出,杀向那两名虎豹骑兵。
敌骑并不知来者何人,在残暴凶猛的虎豹骑眼中,任何一名敌人都不值得一提,他们冷视对方一眼,双骑齐头并进推向对敌,眼见迫近之时,长刀挥起。
然而,就在挥起的长刀尚未落下之时,眼前银光一晃,两股鲜血如泉涌般喷出,他们赫然现,自己的喉咙竟已被刺穿。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银袍之将从他们中间利索的穿过,这人的枪法太快了,快到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而当他们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便已断了气息,双双跌落于马下。
“赵将军,是赵将军!”几名幸运逃过一劫的士兵,这时才从惶恐中清醒过来,瞧见那拍马返回的白袍将军,如遇救星一般。
赵云将枪头的血在敌人身上擦了几擦,驱马驰近几名落魄的士兵,不禁神色为之一振,急道:“尔等不是保护夫人的亲兵吗,两位夫人和小公子现在何处?”
其中一名小兵愧然道:“曹军来的太快,咱们和两位夫人一下子就被主母给冲散了,不过咱们半道上听人说,甘夫人的马车往西边去了,糜夫人的马车翻了,不过好像是给谁救走了。”
“都是废物!”
赵云骂过那几人一句,急是拍马沿着大道望回搜寻。也亏得曹军此行的目标是当阳桥头的刘备,这大道之上,除了乱哄哄的军民之外,只偶尔看得见几名曹军,都被他轻易的结果了,是以一路往回奔了数里,竟没人能阻挡于他。
行过一道小坡,忽见坡下野地里有一辆翻了的马车,赵云认得,那正是糜夫人乘坐的马车。于是赵云拍马下坡,奔到近前,除了遍车的血迹之外,并不见糜夫人的影子。
“莫非是夫人受了伤不成?”
赵云心下颇为焦急,策马四下搜寻了一番,仍不见糜夫人的踪迹。此时再上得坡来时,却见北面尘烟滚滚,如沙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定是曹军大部队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沿途问了许多人,均说没见夫人被俘,这里也没见着她的影子,许是跟着人群逃离了也说不定。还是先找着甘夫人才是,小公子定是给她抱着,若是出了差池,却当如何是好。”
赵云琢磨了片刻,急又驱马望西边而去,沿途询问,最后听一老妇人说似乎看到甘夫人受了伤,藏在附近的一间土院中。
赵云便即寻找,将近黄昏之时,果然在一处塌了半边墙的土院中找到了落单的甘夫人。
赵云大喜,跃下马来扑至近前,道:“夫人,你没事吧?”
甘夫人正当绝望之时,一见赵云来到,不禁喜极而泣,道:“我没事,只是腿上受了点伤,无法走动。将军,糜姐姐和阿斗呢,他们还好好的吧。”
赵云一听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皱着眉道:“怎么,小公子没跟夫人在一起吗?”
甘夫人流着泪道:“我当时有些犯困,就将阿斗交给姐姐带着,谁知后来就走丢了,将军,莫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阿斗本是甘夫人之子,在赵云眼中看来,阿斗的性命安全,远比两位夫人要重要的多,这也是他为何放弃寻找糜夫人,而来寻找甘夫人的原因,岂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只是事到如今,形势紧迫,赵云也别无他法,只得道:“糜夫人和阿斗也走散了,不过很可能已经追上了主公,夫人莫要担心,我带夫人去和主公会合吧。”
甘夫人腿上有伤,动弹不得,赵云只得权宜从事,将她抱上马,二人共乘坐一马望南而去。
当他奔回长板坡时,天色已渐暗,十余万之众,死的死,逃的逃,长坂坡上亦见不得多少活人,所幸的时,因为天黑的原因,曹军大军并没有急动进攻,而散布于长坂坡的零星虎豹骑又奈何不了他,被他杀出一条血路,竟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当阳桥。
却见桥头已不见刘备等人身影,只有张飞和十几名士兵立于桥头张望,张飞大老远一见赵云,便是策马向前,吼道:“子龙,你为何要背叛刘皇叔。”
赵云大吃一惊,急道:“翼德何出此言,我听闻主母走失,故而才回去寻找的,云怎会背叛主公。”
张飞狰狞的面容这才舒缓下来,正欲问候一声,忽见不远之处,百余骑虎豹骑正结阵向当阳桥冲来,张飞便道:“兄长他们已往东去,子龙可护着嫂嫂前去会合,后面的杂碎我自当之。”
“翼德小心,我先去了。”
赵云带着甘夫人过了当阳桥。张飞远眺来敌,见有百余骑之多,虽然他自恃勇力,但仅凭自己和手下这十几人,自料不是敌众对手,当下便令十几名士兵折了树树在南岸林中穿梭以为疑兵。
而他张飞,则是横矛立马,一人一骑傲然立于当阳桥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敌兵飞奔而来。
第四十四章 春光不易睹
怀揣着不安,赵云带着甘夫人望东飞奔而去,行不过数里方寻到刘备一行,此时,跟随在刘备左右的,只剩下文官武吏三五十人而已。
望见赵云带着甘夫人来到,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刘备忙是起身,面带着喜色迎了上去。
赵云勒马于刘备身前,将甘夫人扶下,送到刘备手里,却是一脸愧色的说道:“子龙无能,未能护得夫人周全,请主公降罪。”
刘备叫人将甘夫人扶到一边休息,却是抚着赵云的肩,温言道:“遇上这种突的情况,我也措手不及,子龙能将夫人活着带回来已属不易,你有功才是。”
赵云不敢居功,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觉又面露紧张之色,道:“主公,糜夫人和小公子呢?”
提及这二人,刘备表情明显阴郁下来,却也不言,只是摇头叹了一声。
赵云便知道生了什么,钢牙一咬,道:“主公,让我再杀回去,此番一定把糜夫人和小公子寻回。”
赵云刚要转身而去,刘备却一把扯住了他,道:“这般混乱的局面,她二人若是不幸丧命也是天意,子龙切不可再去冒险了,我可不能再因为两个下落不明的人,损失掉你这员大将。”
赵云三番几次要去,都被刘备给止住,只得闷闷不乐的作罢。
这一场浩劫之下,军兵大多覆没,上千车的物资也尽数落于曹军之手,而百姓死伤于乱军之中者,更是不计其数,至于在场侥幸跟随刘备逃过河的文武官员,他们的家眷亦是多有失散。
众人一时间情绪低落,都在那里默不做声的叹着气。
正这时,夜色中有一队人马逼近,众人的情绪立刻又紧张起来,待近时方松了口气,原来是张飞归来。
刘备上前给张飞牵住马,紧张的问道:“翼德,曹军可有追来。”
张飞灌了口水,不屑道:“狗娘养的什么虎豹骑也是一帮饭桶,我派了些人马在树中扬尘假装疑兵,独自一人站在桥头喊他们上来决一死战,没想到那帮鸟人胆小如鼠,半天没一个人应声,到最后还灰溜溜的都退去了,真是帮怕死之徒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脸上带彩的徐庶捂着脸,忍着痛道:“估计是天色将晚,曹军才中了张将军的疑兵之计。不过我瞧见曹军大队人马已到,却不敢动进攻,一半是怕有伏兵,一半或许是曹军日行三百里,本身已是强弩之末,曹操自以为把咱们打残,不足为虑了,所以才会暂时退兵休整。”
张飞道:“管他呢,反正曹军是被我吓退了,兄长,咱们还要不要赶往江陵。”
刘备摇头道:“到了这般地步,江陵是去不了了,此处离汉津渡不远,咱们还是转向往东,与云长会合之后再做打算吧。军师,你以为如何。”
这时的诸葛亮,亦是刚刚从之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劲来,心中正自感叹:“方绍这家伙还是没跟来,难不成是在乱军中遇难了么,唉,这般可造之才,若是就这样没了,实在是可惜,我又当如何向妹妹交待呢,唉——”
“军师!”刘备又叫了一声。
诸葛亮这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摇了摇掉了一半的破羽扇,道:“目下也只有这样了,先去与云长水军会合,去往江夏休整之后再做打算。”
定下大计之后,刘备便率领着这三五十人,趁着夜色的掩护,径往东面的汉津渡而去。
——————
睡梦中,仿佛走近了一湾泉瀑,水雾缭绕,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有一位美人,正在瀑布下沐浴,潺潺的水声让人心神荡漾,而水气之中,隐约含着缕缕体香之气。
他本能的向前走去,伸手想要拨开了迷零,一睹那花容月色,却不想,脚下一个踩空,径直掉入了水中。
然后,方绍猛然间睁开了眼,仰面朝天,一只喜鹊正好从天空中飞过,顺势落下一陀鸟屎。
方绍一惊,急忙转了个身,鸟屎落地,亏他反应机敏,要不然面上就要中招了。
“靠,大清早的差点被鸟粪毁容,这什么运气啊。”
方绍抱怨着,正准备起身,目光却为前方所见所惊,一双眼睛立刻睁得斗大。
就在他视线正前方的水塘中,糜夫人正**着身体,半蹲在水中,轻轻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她侧对着方绍,上半身的玉背,尽被方绍收入眼底。而她淋水之中轻举玉臂,腋弯酥胸,更是一览无余。
而当清水流过肌肤,洗去污渍之后,雪白的肤色才显现出来,她的身心更为之放松,不经意见会低笑几声。
方绍不禁暗咽了口唾沫,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啊,糜夫人这般年纪,还保养的这么好,刘备得妻如此,真是艳福不浅呀。”
方绍作为一个现代人,遇上这种好事,当然没理由不继续欣赏的,不过,就算是正宗的古代人,这般美景在前,也多半会把什么狗屁的礼数扔在一边吧。
糜夫人擦拭过上身,便从水中站了起来准备洗下半身,这个时候,自膝盖以上的**,方绍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有点血脉喷张了。
便在糜夫人要转一个身,正面朝向他的关键时候,突然之间,岸上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涕哭声,原来是阿斗醒了。
糜夫人吃了一惊,急忙拾起岸边方绍给他的那件长衫,也顾不得许多,只简单的在胸前一裹,便急匆匆的上了岸。
方绍生恐她瞧见自己“偷窥”于她,忙是将眼睛闭上,又煞有介事的装起了睡,心中却在抱怨:“你个小屁孩,早不哭不不哭,这个时候你哭个锤子啊。”
“阿斗不哭,阿斗不过,姨母抱抱……”
耳朵里是糜夫人温柔的哄孩子声音,方绍苦于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只能依靠想象了。
正心痒难耐之时,忽然听到糜夫人“啊哟”一声,接着便听到她的呻吟声。
方绍猜想她必是牵动了伤口,那样的伤势,昨天才刚刚包扎好,这才一天时间就下水去洗澡,上岸时动作还那么大,不牵动伤口才怪。
方绍就在考虑要不要起来去看看她,但又想她那般模样,自己这般冒然起来看到了,她不介意才怪,若是心中怪责,自己岂不是背上个看领导夫人半裸身体的罪名。
可是那母子二人吵成这样,就算是死猪也该被吵醒了,若是自己还一味的装睡,反倒会被糜夫人生疑。
“靠,我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好事,这下可不好办了。”
方绍正在做心理斗争时,却听身后糜夫人娇声喘道:“方绍,你醒了么,快来帮帮我。”
第四十五章 东去
听到糜夫人的求救声,方绍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起来了,当然不能起得太快,他故作被吵醒,糊糊迷迷的样子,糜夫人连喊了几声,才伸着懒腰,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方绍很自然的揉了揉睡眼,打着吹欠道:“夫人起的好早啊。”
那边糜夫人慌张的叫道:“方绍,我的伤口好像开裂了,你快过来看看。”
这时方绍这下不敢大意了,赶紧走了上去,糜夫人像是裹着浴衣一般站在那里,胸部以上,膝盖以下皆暴露在空气中,丝间尚滴着水珠,虽怀抱着阿斗有些多余,但魔鬼般的身体却是叫方绍由衷的暗赞。
方绍转到她身后,见绷带边缘正缓缓的渗出鲜血来,本来是一小块的血渍现下也红了一大片。
“是伤口裂了,不过应该不太严重,我重新给夫人包扎一下便是了,夫人且坐下,来,把小公子先给我。”
方绍扶着糜夫人坐下,将阿斗接过来先挂在树上,然后给她拆开旧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边是明知问道:“夫人怎的会牵动伤口呢?”
糜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身上尽是血渍,脏得难受,所以就早起来清洗了一下,顺便把衣衫也洗了洗,大概是太过用力,所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方绍这时才注意到挂在树枝上的湿衣服,这下可好,等衣服干还得一会,看来她还得这般裸上几个时辰。
那片肉糊一般的伤口,与旁边光滑的皮肤显然是极不相衬的,所幸的是,大部分的正在愈合,只有边缘部分微微开裂。方绍为她换过金创粉之后重新包扎,很快便止了血。
“好了,没事了。”
糜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当注意力从伤势上转移开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穿成这样面对着年轻的下属,就算是不拘礼数,也确实有点不成样子,她便是双手笼在胸前,低低道:“方绍,你能先转过去一下吗?”
“哦。”方绍怔了一下,忙转了过身,脚下无聊的踩着路过的蚂蚁,以掩饰两人之间的尴尬。
糜夫人便将那裹着的长衫解开,正正经经的穿在身上,这回除了脚之外,再没什么裸露的。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当方绍转过身时,糜夫人已环抱双膝坐回了渐熄的火堆旁,自己那衫子套在她身上,显然是有点大了,这般看去,她竟像是个洗完澡的小姑娘,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颇有些楚楚可人之态,如果不细去看她眼角隐隐泛起的纹线的话,还真看不出眼前这女人,是个已为人妻多年的少*妇。
“啊嚏!”
糜夫人打了个喷嚏,本能的将身子缩得更紧了。这般九月的早上,凉意渐浓,她又洗了个冷水澡,不冷到才怪。
“她身上还有伤,若是再感冒了的话,病情加重就不好办了。”
方绍想到此,忙是又捡了许多柴禾添入将熄的火中,随着火焰重新旺盛起来,糜夫人脸上的畏寒之色似乎才稍有舒缓。
看到糜夫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方绍未免她多想,也便不多搭话,只坐在火堆的另一头,默默的加着柴禾。
就这样安静的坐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大亮。
方绍站起身来,远眺东方,旭日的光泽柔和的倾洒在他的脸上,浓浓的暖意让整个人都感觉到舒服。
方绍摸了一下搭在火边的湿衣服,差不多都已经烤干了,便道:“夫人,衣服都干了,我们该上路了,此地尚未脱离曹军的控制范围,长留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虽然被烈火烘烤过,但糜夫人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她很迟钝的愣了一会,方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好吧”。
糜夫人穿戴整齐,将阿斗抱于怀中,方绍则收拾好随身行李,扶了糜夫人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马鞭一扬,望迎着太阳望东边而去。
糜夫人不是路痴,见方向有所不对,便道:“方绍,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们该南下往江陵方向追寻夫君他们才是。”
方绍也不回头,大声道:“曹军已经追到,江陵是万万去不成了。主公若是安然无恙,必会斜趋汉津渡,与关将军的水师会合。咱们沿汉水南下,自然便能寻到主公他们。”
糜夫人乃妇道人家,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主见,方绍说什么便是什么,当下便再无疑问。
一路东行,路遇数个村落,均是空无一人,想来是曹军南下的消息令这些乡民望风而逃。
颠簸了一整天后,终于来到汉水之畔。驻马于岸边草间,举目远望,只见江水滚滚,却不见片帆之影。
说实话方绍人生地不熟,并不知道汉津的具体位置,只得沿着汉水继续南下,总该会经过的吧。
眼见天色将晚,糜夫人也累了一天,精神萎靡不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方才有力气继续赶路。方绍便又往前走了一段,在江边寻到几间破落的屋舍,附近江滩上还有几艘陈旧的渔船,四周却只不见人影。
“夫人,你感觉怎样,身子哪里不舒服?”看到糜夫人表情难看,方绍不禁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进去歇歇就可以了。”
糜夫人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些许微笑,怀抱着阿斗,步履软软的走进了草屋中。
屋中一片的凌乱,像是被打劫过一样。方绍摸了一把木几,上面没有半点灰尘,看来这也是一户刚刚逃走的人家。
他在屋中四下搜寻,找到了几件破旧的农妇衣衫,道:“夫人,你那衣服太过显眼,万一碰上曹军容易被认出来,我找了件普通妇人的衣服,看着还算合身,不如你先换上吧。”
“嗯。”糜夫人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将阿斗递给了他。
方绍很识趣的抱着阿斗退出了屋外,瞧着这小家伙正巴巴的望着自己吐泡泡,甚是可爱,便是用手指逗着他玩,正乐乎着呢,忽听屋中传来扑嗵一声。
方绍预感到不妙,也顾不得许多,抱着阿斗就冲了进去,不禁脸色微变,却见半裸的糜夫人竟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