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保姆
这般情景,方绍猜测必是糜夫人换衣服的时候昏了过去,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几步上前,把阿斗放在一边,将糜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顺手用衣衫裹住了她**的上身。
当方绍触及到她的肌肤时,觉竟是烫得吓人,再看她的表情,脸色浑白,嘴唇紫,整个人更是哆嗦个不停。
“糟了,她一定是染了风寒,这可不好办啊。”
风寒在这个医疗条件简陋的时代,本就是不可小视的疾病,更何况方绍现在所处的环境是要医无医,要药无药,她这般病,可真是叫他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方绍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现在先要做的,必须是先缓解糜夫人高烧的势头再说。
于是,他先将糜夫人安置在床上,再把屋中所有的衣被之类收集起来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又从草屋周围搜寻了些木料,点起了旺火。
屋内的温暖迅的升了起来,热得让方绍都出了汗。这样过了一会,听到糜夫人嘤咛作响,不久便幽幽转醒。
方绍一见她醒了,不禁面露喜色,道:“夫人,你感觉好点了吗?”
糜夫人目色迷离,喃喃道:“我怎么了?”
“你方才昏倒了。”方绍替她掩紧了被角,生怕有一丝风溜进去。
糜夫人的神智这才清醒了些,立时又连着打了几个冷战,哆嗦着道:“我感觉好冷,就像是在冰窟窿里一样,头也昏沉沉的,方绍,我这是怎么了?”
方绍轻声安慰道:“夫人莫怕,你可能只是偶染点风寒,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温柔的话语并不能减轻病人的痛苦,糜夫人的似乎越的痛苦了,她本就弱小的身躯紧紧缩成一团,方绍能清楚的听到她的牙关因哆嗦而出的碰撞声。
“方绍,你能把火生起来吗,我还是感觉好冷。”
糜夫人楚楚可怜的喊着冷,她却并没有意识到,屋里面的温度其实已经热得如盛夏一般。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到时候我不是白冒险救她一命了么。”
方绍不能再坐视下去,于是他又忙活了起来,在这凌乱的草屋中四处搜寻,看看能有什么现,最后,他在隔壁厨房梁上的篮子里找到了几颗生姜。
“好像吃说喝姜汤可以驱寒吧,管他的,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看她自己造化了。”
方绍又当起了厨子,很麻利的切好姜片,架起破旧的铁锅,半个时辰之后,一锅简单,但味香还凑和的姜汤便熬成。
“夫人,来,先坐起来一下,把这姜汤喝了。”
方绍想要扶糜夫人起来,却现她又昏睡了过去,半天都叫不醒。方绍没有办法,只好将她硬扶起来,把碗凑到她的嘴边去喂,只是她嘴巴紧闭,汤刚灌进去一点,又全都淌了出来。
“靠!要是有根吸管就好了。”方绍有点拿她无可奈何,盯着她看了一会,狠狠一咬牙,“好吧,只有这样了,我可不是趁人之危啊。”
于是,他拿起碗自己先灌了一口,那姜汤的味道十分呛人,方绍自小就最讨厌了,这时灌了这么一大口,呛得他简直就要吐了。
他强忍着那难受劲,俯下身子便把嘴贴到了糜夫人的嘴上,生生的用人工呼吸的方式把姜汤给灌了进去。
曾经幻想过有一天会幸运的碰上给美女做人工呼吸的机会,但真正碰到的时候,他却现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令人愉快。当方绍不厌其烦的将一整碗汤给糜夫人灌下去的之后,他现自己反倒快要晕过去了。
“***,太他娘的难喝了!”
而在抱怨过后,他还得趁着汤尚未冷,又给糜夫人灌了一碗。这之后,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往火堆里添柴,接下来就只能看糜夫人的造化了。
过不一会,糜夫人有了反应,不过却并不是病情好转的迹像,她紧闭着眼,嘴里不清不楚的低叫着“冷,好冷”。
方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招,只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就这样,怀抱着这个神智昏迷的美少*妇,一直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无法克制涌来,方绍自己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哇——”
一声响亮的涕哭声,很不友好的将方绍从睡梦中叫醒,抬头望向屋外时,已经是天色大黑。
“这小屁孩,该不会是又饿了吧。”
方绍低头察看怀中的糜夫人,她此时已安静的睡着,人也不哆嗦了,也不说胡话了,试了试她的额头,虽然还有点烫,但温度比先前已经降了不少。看来,这个土办法还真有点用,或者说糜夫人求生的意志坚强,又或者她运气好也说不定。
总之,方绍可以长松一口气,他轻轻的将她放回床,然后便去给阿斗喂奶。
“照顾完大的照顾小的,爷都沦落成保姆了……”方绍边咕滴着,边将囊中的马奶小心的给阿斗喂下。
这小子还真不好哄,奶喝饱了还是不睡,一个劲的仍是哭闹个不停。方绍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他在屋中来回走,学着电视里哄孩子的样子。
“宝宝乖,别哭了好好不,叔叔给你唱个小曲儿,咳咳,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方绍就这样哼哼着这支他小学时学过的摇篮曲,很不着调的歌声,但却很管用,过不多时,阿斗便吐着泡泡乖乖的睡了去。
方绍刚松了口气,却听身后传来“噗哧”一声笑,回过头来,却见糜夫人正手撑着侧着身子瞧着他笑,不知什么候她已经醒了。
方绍面露喜色,笑道:“夫人,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糜夫人点了点头,浅笑着说道:“我好多了。你唱的那是什么曲子啊,那么有趣。”
方绍怔了一下,道:“这个嘛,是我家乡哄小孩的山歌。夫人你饿了吧,我再去弄几条鱼来。”
此处濒临汉水,抓几条鱼当不成问题,过不得几时,方绍便拎着几条草鱼回来,开膛破肚洗剥干净便架在了火上烤。
糜夫人的精神明显好多了,怀中抱着的阿斗也睡的正香,她心觉无聊,便轻声道:“方绍,你把方才唱的那曲子教给我吧,我瞧着阿斗很喜欢听,我学会了往后就可以唱这曲子哄他睡了。”
方绍怔了一下,笑道:“既然夫人有此兴致,那我就献丑了。这曲子其实很容易学的,我唱一句,夫人跟着唱一句便是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
第四十七章 希望与绝望
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才各自入睡。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当方绍睁开眼睛时,已是天光大亮。
原本想继续赶路,但糜夫人身子尚自虚弱,再经不起骑马的颠簸,而如果驱马缓行的话,不知何时才能到汉津渡,若是错过了与刘备会合的时机,他二人岂不是要一直徒步前往江夏,这一路上还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
看来,旱路是没法走了,方绍盘算之下,决定改走水路。
幸运的是这户逃难的渔家在江边留下了几条破渔船,虽然又小又陋,但方绍检查之后,现勉强还能下水。再则,水路顺江而下,不但度快,而且比骑马要稳当许多,这无疑对经不起颠簸的糜夫人是十分有利的。
于是,方绍便将火盆、柴禾之类的可用的东西搬往渔船上,又给阿斗挤了足够吃个三五天的马奶,这才扶着那母子二人上船,顺江望南而去。
如今荆州已降,曹军尽得荆襄水军,这也就意味着汉水上将不仅仅只有关羽一支水军,所以,沿途之上,方绍尽量的驾船贴着江岸航行,以便一旦现什么不利状况,能够迅的靠岸躲藏。
整整航行了大半天,将近午时,江上渐起了风,九月的江风凉意已浓,而这渔船又狭,中间一截的船仓前后通风,糜夫人身坐其中,被风吹得脸色青,不禁又是打起了哆嗦。
方绍没有办法,只好把船导往江边,寻了一处芦苇丛中躲避大风,又在船仓中点起了火盆给糜夫人取暖。
午后时分,天气总算有好转,方绍便驱船向芦苇丛外驶去。
而就在船刚刚驶出白茫一片,不经意间回眸北望时,方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既紧张又兴奋。
视野之中,十余艘大船正从北而来,沿着汉水南下,从那船的大小和规模来看,必是一支水军。这支水军借助风力,航行极快,不多时便接近了他们。
这时,糜夫人也看见了,急是抱着阿斗出了船头,高兴的叫道:“方绍,快看,定是叔叔的水军到了!”
方绍却没那么乐观,他兴奋是这队战船可能是关羽水师,紧张却是因为荆州形势如此复杂,来者是曹操水军也未尝没有可能。
“先看清楚是哪家旗号再说。”
出于谨慎,方绍又将船往苇丛中退了一些,隐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些战船接近。
终于,相隔约两百米的距离时,方绍看清楚了战船上所树的“关”字旗号。
糜夫人兴奋的说道:“是叔叔的船,这回没错了,方绍,咱们赶紧追上去吧。”
方绍神色却是十分的冷静,道:“这也未必,曹军伪装打着关将军的旗号也说不定。不过到了这个份上,只有冒险一试了,夫人先退回里面不要露头,待我见机行事。”
糜夫人很听话的抱着阿斗退回船仓,方绍深吸了一口气,便是驱船出了苇丛,望着列队而来的十余艘战船而去。
逼近之时,方绍看到船上的军兵们皆是刘备军的装束,心里边更添了几分希望。
与此同时,船上的人也现了他们,船队立时噪动起来,不多时弓箭手们便聚集到这一侧的女墙边,百余根箭矢齐刷刷的瞄准了他们。
这也难怪,如此正值战争时期,汉水上到处是荆州水军,有的铁心降曹,有的准备归刘,也有的不知何去何从,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哪一方,都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戒心。而如今这大江之上,突然冒出一艘渔船,而见了军船还敢毫无畏惧的驶近,换成是谁都会以为是细作的来提防。
当下方绍也不慌张,举着双手向对方高呼:“我不是细作,休要放箭,请问是关将军的水师吗?”
过了片刻,船上一员小校喊道:“是又如何,此乃军船,尔等小民避让,要不然将你当细作射杀。”
方绍又叫道:“我乃诸葛军师下属方绍,奉主公之命前来通令,命关将军率水军折返北上,突袭襄樊的曹军水师。”
方绍胡编了这一通所谓刘备之命,无非是想再试探一下真伪。
果不其然,船头那小校听罢厉喝道:“主公给关将军的命令明明是南下江陵,你一开口就露出破绽,分明就是细作!来呀,将他射——”
听到这几句话,方绍已确信这是关羽水军无疑,不等对方说罢,立刻高呼道:“将军休要生怒,我方才只是试探一下而已,实在是因我身边护着糜夫人和小公子,不得已才如此,快让我们上船吧。”
如果是别的原因,也许那小校根本不会听,管你三七二十一,先射成蜂窝再说。但现下方绍喊出了糜夫人和小公子的名号,立时便将他震住,那小校先令不要放箭,却又高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主母和小公子明明跟随主公走了旱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在长坂坡被曹军冲散的,夫人就在此,尔等不信的话,让认识的人来辨认。”
方绍这时才将糜夫人请出来。这糜夫人不同他这等无名小辈,军中见过其面的大有人在,糜夫人往船头这么一站,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
“是糜夫人,真的是糜夫人。”
“没错,千真万确,是主母呀。”
……
这下那小将彻底信了,急是令战船靠近,放下绳索,让他们上了大船。
踏上平稳的甲板那一刹那,糜夫人竟忍不住喜极而泣,嘴里喃喃道:“阿斗这下得活了,得活了啊……”
方绍心又何尝不喜,但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岂能轻易显露,便是低声安慰道:“夫人乃主母之尊,还是不要太过激动的好。”
糜夫人本就是大家闺秀,更何况又跟了刘备这么多年,岂有不识大体之理,只因这几日跟方绍一起逃难,不拘礼数惯了,故而才一时忘**哭,听闻方绍之言,便赶紧强压住了自己的眼泪。
短短几天的逃难生活,这时再回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一般,这一夜,方绍就是带着种种惊心动魄入睡的,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疲惫过,而当肉香的味道将他叫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先生,你醒啦,肚子一定饿了吧,我是刚做好的炖鱼,你且将就吃一点吧。”端着一大碗热腾腾鱼汤进来的是昨天那小校,笑呵呵的,跟昨天那副严肃样判若两人。
方绍早饿得肠子打架了,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一口气把鱼吃了个干净,一碗汤一滴也不剩,打了几个嗝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夫人和小公子呢?”
那小校笑着道:“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将此事飞报给关将军,他老人家连夜派了周仓将军前来,今早已用大船把夫人和小公子先接走了。夫人本来是想叫你一起走的,但是看到先生你睡得很香,就没忍心叫醒先生。”
听到前半段话的时候,方绍还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听完后半段话后,他便释然了。
他走出舱外,站在甲板上远眺,江风徐徐而来,何等的畅服,同样的风,只是心境不同,感受也完全不同。
“苦日子过完了,以后该过好日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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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当方绍乘风破浪,潇洒的站在船头摆着姿势时,他的老师诸葛亮还在跟着刘备一帮子人在大野地里颠簸。
“唉,方绍啊方绍,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先生我还想着把你这块石头打磨成玉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你跟着船走水路,唉……”
诸葛亮脸上挂着愁容,心中不断的感慨遗憾着,其他人也都差不得跟他一个德性。
不过,心情最郁闷的当属是刘备了,在这里面,他的年纪是最大的,老来得子,本来就不容易,哪想到就这么没了。
后继无人,即使是纵横天下的英雄也会为这种事而灰头丧气。
也许,刘备此刻心中正在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如果让老婆和儿子跟着关羽走水路,也许就不会尝到现在的痛苦滋味了。
这个时候,要数徐庶应该最轻松了,老母妻子安然无恙,这一趟长坂坡之旅虽然惊心动魄,但却也有惊无险,只当是历练了一把。他见刘备心情不佳,但上前安慰道:“主公,再往前二十多里就是汉津渡了,很快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忽然见前边尘土扬起,似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迎面而来,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这荒郊野外的,突然出现一股人马,十有**可能是曹军的追兵,这二三十个落魄的文武,伤的伤饿的饿,一丁点战斗力都没有,如何以应!
想到此节,刘备心中不禁涌起绝望:“难道曹操已经预料到我要逃往汉津,事先布了这一路伏兵吗?若果真如此,我命今日休矣!”
第四十八章 意外的客人
刘备正要下令逃跑,这时诸葛亮却道:“主公莫慌,我看来者未必是曹军。如果曹军决意把我们赶尽杀绝的话,当初长坂一战穷追不舍便是,何必大费周折的在此埋伏下一队人马。”
刘备或许是因为丧子之痛才致精神有些紊乱,这时听诸葛亮一说,一颗心便镇定了下来,道:“军师所言有理,翼德、子龙,且列阵以待再说。”
于是,张飞和赵云领着不到二十个士兵,煞有介事的排成了两排,两人一人横矛,一人持枪挡在最前,一副准备决一死战的样子。
来人很快逼近,远远望之,不过是数骑人马,二十余军兵,看样子,倒不像了曹军装束。
这时,伊藉凑到刘备身旁,一脸喜色的说道:“主公,来的是江东的人马,最前边那个人,不正是鲁子敬么。”
“果真是鲁肃吗?他来这里做甚?”刘备困惑道,但言语之中明显已放轻松了许多。
诸葛亮凝眉略思,道:“如今曹军南下,相必江东亦有所闻,曹贼若得荆州,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孙权是聪明人,定然知道他以一己之力是断能挡之,唯有与主公联合方能抗击曹军,我料鲁肃此来,必是想探听主公虚实。”
刘备面露兴奋,道:“孙权若果真有此意,那对我们将大为有利,鲁肃若来谈联合之事,我答应他便是。”
诸葛亮却摇头道:“联吴抗曹,本就是亮为主公定下的大略。不过主公待会见着鲁肃,却不要主动提出,如若不然,则会让孙权以为主公是有求于他,即使形成联盟,咱们也会十分的被动。”
刘备点头道:“军师放心,我自有主张。”
他二人对话刚完,迎面江东的人马已然驰近,当先一人于马上拱手喊道:“请问这是刘豫州的队伍吗?”
那人相貌堂堂、声如哄钟,一身的皂衣,颇具君子之风。
刘备见状,驱马走到阵列前头,也拱手还了一礼,道:“正是刘备,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那人面露欣慰之色,忙道:“在下江东鲁肃,奉我主之命前来荆州吊丧,顺道拜访一下使君,却不想在此遇见,不知可否下马相谈几句。”
鲁肃既已表明身份,刘备便再无顾忌,双方便都下了马,把手下晾在一旁,寻了一处阴凉处坐下攀谈。
客套了几句之后,刘备叹道:“先生只怕是来迟一步,如今刘琮已归降曹操,备不愿降曹,力战不敌方退于此地。这吊丧之行,只怕先生是不能成行了。”
鲁肃并未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却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不知使君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刘备哪想他问得这般直接,便叹了一息,道:“我与苍梧太守吴巨有点交情,此番正打算去投奔他。”
鲁肃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中,道:“使君怎么能去投吴巨呢?吴巨只不过是个平庸之辈,况且苍梧又处偏僻之地,被人兼并是早晚的,使君投靠这等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听鲁肃这几句话,刘备心中便又有了些底,当下却只一副无奈之状,道:“苍梧虽然偏僻,但总归算是一处容身之处,不然备还能去哪里呢。”
刘备这话,明显是把孙权给忽视了。
鲁肃马上道:“我家孙将军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东的英雄豪杰无不归心于他,将孙军现已据有江东六郡,兵精粮多,足成大事也。我以为使君若有大志,不如就派一个心腹之人跟随我一起回江东,两方达成联盟,方能共成大业。”
这鲁肃出身商人,但却快人快语,三言两语便直奔主题。
刘备遂望向相隔不远的诸葛亮,诸葛亮听得到鲁肃的话,当即便微微点头,刘备便道:“既然孙将军有此诚意,备岂有不愿之理。”
敲定了大事,鲁肃自然欣喜,但瞧见刘备目视孔明方才做此决断,便料定孔明在刘备军中的份量,鲁肃当即也向诸葛亮拱手一礼,笑呵呵道:“我与令兄乃好友,此番先生可与我共赴江东商谈联盟具体事宜,也可顺道会拜见一下兄长。”
诸葛亮却也不着急,只微微笑道:“子敬兄侠义儒风,亮也早有耳闻。至于亮去不去江东,还得听我家使君的安排。此处非久留之地,子敬不如先与我等去汉津会合水师吧,等去往江夏再从长计议。”
双方谈话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然后鲁肃一行便与刘备一起共往汉津,沿途不敢久留,奔波半日,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汉津渡。
此时,渡口处已停泊了数十艘战船,附近江面上所泊大小战船亦有数百艘之多,一眼望去,声势颇为浩大。
见到自家水师,大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便是放缓了步迈,拖着疲惫的身心,徐徐的走入渡口码头。
此时,关羽听闻刘备率众前来,急是率领水师众将前来迎接,大老远的一望着刘备的面,关羽便大步流星的奔了上来,激动的叫道:“兄长,你总算平安归来了,这几日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刘备不等关羽下拜,便将之扶起,拍着他的肩感慨道:“我差一点就没命来见你了,所幸有惊无险,只是没了你那嫂嫂和小侄子,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到底是亲如兄弟,在关羽面前,刘备才袒露出丧子失妻的痛楚,众人感同身受,众是神色伤感。
张飞自怨道:“是我没用,没能把嫂嫂和小侄子救出来。”
而赵云更是一脸惭愧:“不关翼德的事,我奉主公之命保护夫人和小公子,却没能保得她们周全,这都是我的过错。”
刘备见他二人这般自责,忙是勉强露出笑容,道:“我早说过,此乃天意,怪不得任何人。我等能安然到此,便是一场大胜,今晚该当痛饮庆贺一番才是,云长,你就好好安排下去吧。”
关羽却并无半点伤感之意,相反,嘴角还微微带着点笑意,当下笑道:“好,我这就安排下去。既是庆贺之宴,愚弟正好有一件大大的贺礼要送给兄长呢。”
刘备一怔:“贺礼,什么贺礼?”
“兄长且随我来,贺礼就在船上。”关羽带着刘备上了一艘大船,将船舱之门一推,道:“就在里面,兄长自己请看。”
刘备一脸的困惑,便即走入船舱中,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和她怀中熟睡的婴儿时,几乎兴奋的要跳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噩耗
船舱里面的,自然是糜夫人和阿斗了,这便是关羽送给刘备的一份大礼。
他一家三口团聚,自然是哭得稀里哗啦,关羽看不得这份儿女情长,况且还是主公的儿女情长,于是便笑着关上了舱门,顺便将左右也打了走。
码头上,周仓已奉关羽之令,给诸位从长坂坡而来的文臣武将们安排吃住,关羽作为刘备集团的第二号人物,这个时候便主动的前去一一慰问这些惊魂方定的同僚。
诸葛亮回到自己的船舱,门一关上,便是仰面躺倒在床上。尽管这一次大逃亡让他累得筋疲力尽,很想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但是一闭眼却想起了方绍。
想起在隆中草堂二人互相开涮的情景,想起纵论天下之势的畅快,再想起他做的一道道好菜,诸葛亮便是不由自主的唏嘘遗憾起来。
虽然他总是自称与方绍亦师亦友,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那样充满了灵气,每每遇到疑难之事时,方绍总是能给他很好的提示,在诸葛亮潜意识里,其实更把方绍视作是知己好友吧。
只是,人生难得知己,却这样随随便便就没了,伤感之余,诸葛亮愈觉得世事无常,命数难测。
“我原以为,通晓古今,天下大势便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真正操作起来,却这般的不易,随便那一个环节出现一个小小的意外,所有的设想便都成了空。便如这长坂一役,假如是曹军追击的意志再强烈一些,我又怎会有躺在这里反省的机会呢。又假如我当初让方绍跟着阿蓉他们一起走,或者是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也许他也不会死了吧。太多的也许,真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正当诸葛亮躺在那里思潮滚滚之时,忽然敲门声起,外面响起了诸葛蓉的声音:“亮哥哥,你在吗?开门啊。”
“是阿蓉!”
诸葛亮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忧,喜的是亲人相见,各自无恙,忧的是他把人家的未婚夫给弄丢了,却当如何面对。
“她来的真不是时候啊,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不能见啊,我最怕女儿家哭了,她要大哭大嚎起来,我可劝不住。”
诸葛亮竟有点手忙脚乱,脑瓜子一转,干脆装起了睡不应声,为了表示自己在睡觉,还特意的打起呼噜,而且还打得特别大,生怕诸葛蓉听不到。
外面诸葛蓉敲了半天不见人应,忽然不敲了,诸葛亮以为她走了,刚想松一口气时,忽又听到她沉声道:“亮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睡了,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赶快开门,再不开我就砸门了!”
诸葛亮知道自己这个堂妹向来是说一不二,都这样警告过了,那再不开门,只能面对破门而入的尴尬了。
于是,诸葛亮只得硬着头皮起来,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将门打了开。
岂知这门刚一开,一条长腿踹来,正中诸葛亮的肚子。
“啊——”诸葛亮哪想他这妹妹动手这么快,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就坐倒在地。
诸葛蓉吓了一跳,一脸的怒容化为歉意,忙是上前来扶,不好意思的说道:“亮哥哥,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急了,你又总是不开门。”
诸葛亮在她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坐回床上,一脸委屈的抱怨道:“你哥哥我可是大老远的刚从长坂坡逃回来啊,几天几宿没睡觉,我正睡得香着呢,哪能听得到你在外面大呼小叫。”
诸葛蓉越的难为情,忙道:“真的对不住啊,我也不想吵你,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方绍在哪里,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还是他人还在后边没到。”
被她这么一问,诸葛亮就顾不得肚子痛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灵机一动,却是叫得更厉害了:“哎呀,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痛啊,定是受了内伤,阿蓉啊,你快去把大夫找来。”
都是诸葛家的人,诸葛蓉当然没那么好骗了,自己有多大力气她自己清楚的很,诸葛亮这般夸张的表现,很快便在她那一双慧眼下漏了馅。
这时,诸葛蓉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了,他知道,亮哥哥绝不是那种无缘无做这样无聊事的人,他分明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话,莫非……
“亮哥哥,你不用再装了,我问你,方绍是不是出事了?”
诸葛蓉的口气从未如此严肃过,诸葛亮只得勉强一笑,道:“你怎么这么问啊?”
他越是回避,诸葛蓉心中就越是毛,仿佛一根悬着的丝绳,越拉越细,眼看着就要扯断一般,于是她把音调提高了八度,沉着脸道:“我方才在路上遇见庶哥哥,他却死不肯告诉我,只让我过来问你。我知道,方绍十有**是出事了,不过我要你亲自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死!”
“徐庶啊徐庶,你就不能告诉她么,你那张嘴不是一向擅长说坏消息的么,你可害惨了我呀。”
诸葛亮心中抱怨过徐庶之后,还得面对诸葛蓉的质问,听她那言语,似乎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便想总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总须是要面对这残酷的噩耗的。
于是,沉默了片刻,诸葛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曹军虎豹骑追到长坂坡,当时的情势乱极了,我们且战且退,到最后,只剩下了几十个人,不光是方绍,连糜夫人和小公子也失散了。不过小妹你也别太担心,也许方绍聪明,躲了起来也说不定。”
说完了之后,诸葛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诸葛蓉,则是面无表情,只怔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小妹,你没事吧。”诸葛亮看着心慌,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突然之间,诸葛蓉放声大哭起来,声声泪下,凄婉之极。
诸葛亮哪晓得她还是没扛住,一听到女人的哭声他就毛,只得手忙脚乱的宽慰道:“小妹,你别哭了,他只是跟我们走散而已,不见就得就真的死了,你万一哭早了不白哭了么。”
诸葛蓉眼泪如决堤的水,止都不止不住,根本不听诸葛亮的劝,只哭着嚷道:“你别宽慰我了……那可是虎豹骑啊……方绍他……他……”
她正大哭之时,忽闻一声厉喝:“战船重地,哪来的女人在鬼哭狼嚎!”
第五十章 声名渐起
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一人扶剑从船侧转过,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一脸的沉怒之色,正是关羽是也。
诸葛亮被他那一声吼吓了一跳,哪想得关羽这个时候会来慰问,他一向跟关羽关系平淡,甚至对这位目空一切的名将有点敬而远之,这时被他看到这般尴尬的场面,诸葛亮顿时便感到有点不自在。
不过,诸葛亮也并不慌张,只呵呵一笑,解释道:“云长不要误会,她是我的堂妹,心情不太好才哭,还请莫怪。”
关羽也不正眼视他二人,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军师的妹子,那更应该懂礼识体才是,在这战船重地放肆大哭,成何体统。”
关羽当着诸葛亮的面都训他的妹子,不过没直接喊人来把诸葛蓉哄下船去,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诸葛亮向来对关羽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平素他敢这般对自己妹妹出此重语,诸葛亮必不会擅罢干休,但此时的形势,确是自己有些理亏,故而诸葛亮也只得回头劝诸葛蓉:“妹妹,别太伤心了,这么大姑娘了还哭,叫别人笑话。”
“我就要哭,方绍死了,我心里难过,我就是要哭。”诸葛蓉毫不听劝,只觉心中难过,万千伤怀无处可宣,只觉大哭一场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这女娃说哭就哭,也算性情中人,关羽这时责怪之意却是淡了几分,听她口中提起“方绍”二字,便是冷笑道:“原来如此,哼,这个姓方的又没死,不知你哭给谁听。”
“什么!”此言一出,那二人无不为之一震。
诸葛蓉泪容顿收,急切的问道:“你刚才说方绍没死,方绍走的是旱路,你怎的知道他死没死。”
关羽的表情稍缓和了几分,抚着美髯道:“你口中的那个方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听说到的这个方绍,不但没死,还救下了糜夫人和阿斗小公子,哦,对了,他还自称是军师你的学生。”
那二人闻言大喜,诸葛蓉竟是激动的拍手欢呼:“是了,定是方绍了,他没死,哈哈,我就知道,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死呢。”
诸葛亮亦是又惊又喜,关羽的这一番话实在令他太感意外了,便是笑着道:“既是如此,关将军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关羽道:“我本是来看望军师,顺道将这件事告知军师。军师神情气爽,看来也不需要旁人关心,关某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关羽微一拱手,也不待诸葛亮还礼,转身便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诸葛亮也不在意了,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仰望着为红霞所染的江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而在此刻,望北二十余里的战船上,方绍亦是立于船头,放眼欣赏着这江霞炫丽的景致。江风抚面而过,甚至是畅快。
“在汉水边呆了一年多了,没想到它的景色也能这般美呀。”
方绍感慨着江山骄艳,想着不久就能到达汉津渡了,心中不禁在想:“不知蓉儿她怎样了,一月不见,她想必是瘦了吧。”
只是区区一月而已,不知为何,仿佛已经有那么多年没见了,当山水相隔之时不太想念,而此时知道很快就要见面了,反倒是有一种急切的心思。
人说距离产生美,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在思念着那张清纯的面孔时,恍惚间会闪过另一张成熟的容颜。
他正思潮涌动时,前方一艘更大的斗舰逆流而上,隔着老远就在往这边打着信号。于是,本舰收起帆来,渐渐的放慢了度。而那一艘船则掉转船头,调整着度,渐渐与本舰平行而驶。
过不多时,那艘大舰上放下一叶小船,一名军士乘船上得本舰,跟船上的军官说了几句,便来到自己跟前,抱拳恭敬的说道:“小的见过方先生,我家关将军请先生移步一叙。”
方绍一奇,道:“关将军,哪个关将军?”
那军士笑道:“自然是我家关平小将军了。”
“是他啊,好啊,快走。”
方绍听得关平来了,自然是十分高兴,毕竟这船上他是孤身一人,甚是无聊,能见到一位熟人,当然开心了。
于是方绍便乘小船上了对面大舰,一登上甲板,便见关平一脸笑容的迎来,他人还未站稳,关平一把便将他揽了去,那粗壮的胳膊带劲的拍着他的背,兴奋的说道:“兄长,可想死愚弟了。”
“小将军,我可不是你家院里的木桩子,你再拍下去,我就要残废了。”方绍笑咳着说道。
关平这才松了手,但马上又给他肩上来了一拳,笑道:“兄长,你真行啊,自个儿从虎豹骑手底下活着逃出来就算了,还救了糜夫人和小公子,真不愧是我兄长,小弟佩服的紧呀。”
方绍不敢居功,摆着手道:“哪里哪里,都是托了夫人和小公子的福而已。对了,你不是在汉津渡么,怎么会在这里。”
关平揽着他的肩道:“你的事父亲也知道了,他老人家竟也夸你是好样的,说你是有功之臣,所以派我来亲自接你去汉津。”
别人夸无所谓,倒是能得到关羽的夸奖却是极为难得,听说得到关羽赞许,比让曹操卸甲归田还要难,这个时候,方绍自然就有点小得意了。
于是,关平令大船扬起帆来,乘风而行,顺江而下,夜幕将至之时,数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的映入眼帘,汉津渡就在眼前。
船缓缓驶进码头,由于天色已暗,岸上的情形并不能看清,只能在引航的火把指示下慢慢靠岸。
终于,船平稳的靠岸,方绍心情极好,第一个下了岸,一只脚刚刚踏上码头,忽听夜色中有人轻轻的喊了他一声“方绍”。
方绍心中一震,脚下紧走几步,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那亭亭玉立的少女,裙襟飞扬,如盛开的莲华一般,摇曳于江风吹抚之中,正望着他盈盈而笑呢。
看着那欣慰的笑脸,方绍也笑了。
第五十一章 露脸
诸葛蓉拈起裙角,快步奔上前来,方绍以为她会扑入自己怀里,便笑着展开了双臂。
但诸葛蓉却在他咫尺之前停了下,只仰着头,欣慰的望着他。
那波澜荡漾的眼神,分明表示她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般看了他许久,却只是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抚,淡淡道:“没事就好。”
她的表现让方绍稍觉意外,不过一想到这是古代也就不为过了,方绍嘿嘿笑了声,猛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诸葛蓉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但方绍却手臂用力不让他挣开。
只矜持了那么几下,她便放弃了,只低低的笑着,将脸庞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
“咳咳——”
站在不远处的关平笑眯眯的看着,半天之后才装着咳嗽以示自己的存在。
那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彼此间很默契的分了开,方绍回过头来,讪讪的笑了笑,道:“那个,小将军,你还没去休息呀。”
关平道:“主公今日要摆宴庆祝,父亲说了,如果接你回来的早,就带着你一块去赴宴。”
方绍这时又露出了谦虚相,道:“这就不必了吧,主公摆宴,在场的肯定都是大人物,我一个小角色去做什么。”
关平一揽他肩,道:“你就别拖拖拉拉了,小角色又怎么了,大人物不也得靠小角色才能撑起场面么,走吧走吧。”
方绍推辞不过,被他硬拖着走,只得回头道:“小姐,你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再去看望你和老夫人。”
只片刻的相聚,诸葛蓉已心满意足,却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于是方绍便被关平拖去了关羽的旗舰,此时在船上,宴会已过半,众人皆欢,长坂坡的失魂落魄,仿佛都被这好酒好肉打走了一般。
主座上的刘备更是笑容满面,酒到酣处,豪侠的本性作,拿着酒杯便走下阶来四处劝酒。
这也难怪了,本来以为丢了儿子和老婆,兵马粮草都打了水漂,但转眼之间,老婆孩子安然无恙,惊魂一场脱离险境,而且还有酒有肉,这劫后余生的幸运,怎能不庆幸呢。
关平引着方绍上得大船,刘备就在眼前,关平忙上前行礼,道:“关平见过叔父。”
刘备喝得兴起,便是拍着关平的肩,笑呵呵道:“贤侄来迟一步,该罚,来,满饮此杯。”
说到喝酒,正是关平生平一大爱好,奔波半日,正觉舌津生痒呢,当下也不推脱,接过刘备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痛快,痛快。”刘备是喝得稍有些高了,一扫平日稳重,俨然一副江湖浪子的风范。
关平饮过一杯后,将方绍拉至近前,道:“叔父,这就是那个舍命救下夫人和小公子方绍,方中正。”
方绍虽然对刘备很熟悉,但实际上活人并没有见过几次,甚至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但在他映像中,此人一向是沉稳之中不乏和善。
不过今日见到了他酒后的另一面,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这倒让方绍很是欣赏。
当然了,面对大老板时,他可不能跟诸葛亮那样随意,于是拱手一礼,从容淡然的说道:“方绍见过主公。”
刘备精神一振,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绍,同样是拍着他的肩赞道:“不错,不错,一表人才,不但忠诚,还很机智,你的事夫人都跟我说了,有功!该赏!”
刘备喝多了话虽然说得有点缺乏逻辑,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还是相当赏识的,看来这一次的救美没白冒险,“回报”还是相当丰厚的。
方绍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毫不居功,忙道:“这都是承主公洪福,而且我家先生平素常教导绍,所谓食主之禄,自当为主尽忠,绍做的这一点点,实在不足挂齿。”
当此乱世,没有哪个诸侯不喜欢忠臣,而且方绍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忠诚,现下再以言语锦上添花,只将刘备听得心情悦愉不已,回头叫道:“军师,快回来见见你的好学生吧,不愧是卧龙学生啊,难得你教导有方。”
那边诸葛亮得知方绍无事,心中高兴,也喝了不少,这时便也摇摇晃晃的走上前来,羽扇轻拍了下方绍,道:“先生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没想到啊,方绍啊方绍,好样的!”
同样的夸赞,诸葛亮的心情则是与刘备截然不同。
刘备先前完全不知道方绍这么个人,今日这番话,一半出于感激,一半也是现了个人才的好苗子。而诸葛亮与方绍亦师亦友,前番还正为他的“死”而伤感,这时见到他活脱脱的站在面前,那种高兴却是自内心,毫无利益沾染的。
方绍却会心一笑,道:“有劳先生挂念了,先生这一路都安然无恙吧。”
诸葛亮呵呵笑道:“好好,一切都好,只是先生我比原先瘦了一圈,就等着你做几个好菜补一补呢。”
刘备不知方绍烧得一手好菜,只以为他师生二人在开玩笑,便也不明真相的跟着笑,罢了还道:“我刘备是向来赏罚分明,你护主有功,当赏五十金。”
方绍那边赶紧心算起来,他依稀记得史记上曾说:百金,十家中产之资。五十金的话,要是换算是人民币的,起码也得有个几十万吧。乖乖,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自己一跃就成了地主了。
酒气财色,方绍自然也心向往之,不过,他可不是那小眼光之人,区区五十金看着虽多,但却不入他法眼。
当下方绍便愧然道:“方绍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断不敢受此重赏。”
刘备道:“这是你应得的,你当坦然受之。”
方绍装作为难之状,道:“主公厚爱,方绍不敢不领,只是如今战事已起,军中正是用钱之时,这五十金不知够主公养多少士兵呢,不如这样吧,绍只取一金便是,其余就请主公作为军需赏赐之用。”
方绍这一番话,周围大员们多有听到,不少人都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刘备虽然喝得高,但心里还是清醒的,心中暗想:这年轻人识大体,不贪财,是个可造之才。
刘备当下便哈哈笑道:“好,难得你有这份心,这就么办了,拿酒来,我要跟你好好喝几杯。”
当天的酒宴很晚才结束,方绍这一天才算是真正的在刘备集团高层中亮了个相,能让这些头脑们记住自己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丰厚的回报。而在此之后,刘备正式任命方绍为左将军府从事书佐,仍归参署军师诸葛亮领导。
书佐虽然只是刘备幕府之中不起眼的文吏,但比诸葛亮之前虚封给他的那个什么书记却已有了天壤之别,这意味着方绍不仅仅只是诸葛亮的学生,而且还正式的成为了刘备府中智囊机构的一员。
第五十二章 刘琦的态度
次日,天光放晓之时,刘备即下令全军出,沿汉水南下,径往夏口而去。
夏口乃荆州江夏郡治所,此地乃汉水与长江交汇之所,是为水陆喉咙所在,夏口城即依长江北岸而筑。
江夏郡本是幅员颇广,但不久之前孙氏大破黄祖,长江以南之地,多为孙氏所得,荆州所控江夏郡已收缩至江北。
夏口城因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孙氏一向对其怀有染指之心,但自刘琦上任以来,整顿军备,加强防备,使得夏口的军事力量得以恢复并增强,是以孙氏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当刘备的舰队顺江而下,抵达夏口时,刘琦已率夏口文武将官候立江边多时。
船靠岸,刘备一登码头,刘琦便带着快步上前,拱手哽咽道:“愚侄听闻叔父长坂兵败,人信全无,心中悲痛欲绝,幸得上天护佑,叔父安然无恙,可险些将愚侄吓得魂飞魄散呀。”
刘琦说得倒也是心里话,如今北面曹操来攻,东面孙氏虎视眈眈,刘琮又以整个荆州归降于曹操,而他手中却只有这江夏一隅,如今放眼天下,只有刘备才是他最后的依靠,能看到刘备安然来归,他自然心中安稳了。
刘备亦是感慨不已,携其手道:“让贤侄担心了,曹贼虽强,但要想杀我刘备也没那么容易,只是你那弟弟刘琮就这般将景升的基业拱手相送,真真是可惜了。”
他一提起刘琮,刘琦恨的是咬牙切齿,愤愤道:“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实在是令先父蒙羞!叔父早时就该依着我的意思,一起攻破襄阳除了这不孝之徒,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不利的局面了。”
刘琦口中有埋怨刘备的意思,刘备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介意,却道:“事已至此,现下最重的是齐心协力共御曹操,走,我们先进城再说。”
刘备只带了诸葛亮和几名随从进入夏口城,其余大队人马只在城外安营休息,刘琦则责成部下携酒肉前去慰劳。
太守府中,刘琦早已备好酒菜,二人分宾主坐定,刘琦举杯道:“愚侄先敬叔父一杯,庆祝叔父平安无事。”
刘备摇头笑道:“这酒我饮了,不过庆祝却不必了,长坂坡一败,步军丧失贻尽,这般狼狈,有什么好庆祝的。”
长坂坡之败,刘琦也是刚有所闻,只是没想到刘备败得这么惨,苦心经营多年的兵马,竟然全部丧尽,这让刘琦不禁闻言变色。
诸葛亮在旁瞧得清楚,忙是呵呵一笑,道:“主公也不必太过失意,步军虽没,但云长这一路上招降颇多,那一万水军,七百多条战船,在这水网密布的江汉之间,比之步军要有用多了。这样算来的话,也确是值得庆祝一翻。”
诸葛亮这一番话,无非是向刘琦亮明他们的实力罢了,毕竟眼下他们远道而来算是寄人篱下,若是手中没有让刘琦认为可以依仗的实力,别人的脸色想必就不会太好。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刘琦性格软弱,尽管他嘴里骂刘琮不孝,但若让他感到无所依靠来抵抗曹操大军之时,重压之下步其弟后尘也未尝没有可能。
刘备很快领悟到诸葛亮的意思,神色立时振作起来,笑道:“军师所言极是,有云长这一支水军,加上贤侄江夏兵马,再联合孙氏,曹操不足为惧。”
刘琦听了诸葛亮之词,稍稍松了口气,但听刘备之词,不禁又是眉头微皱,道:“叔父方才称联合孙氏,琦不知是什么意思。”
刘备便道:“我在路上已遇见江东来的鲁子敬,已约定共抗曹贼,鲁子敬称先前曾途经夏口,怎么,他难道没跟贤侄透露此意吗。”
刘琦道:“鲁肃先前确实来过夏口,也曾提及此事,但江东与我荆州乃世仇,那孙坚更曾死在夏口城下,这般仇怨,孙氏岂能轻易放下,我只怕他们此番嘴上说是联合抗曹,暗里却是想使我放松警惕,趁火打劫才对。”
“这个……”
刘备一时无语,因为刘琦说得确实也有道理,但那所谓的仇恨,只是针对他刘表一族而已,至于他刘备与孙氏却是并无半点怨仇。
在目前的情况下,刘备当然不会为了别人的仇怨,而就此断绝了借吴御曹的机会,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动刘琦,便转眼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心领神会,马上道:“大公子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江东与荆州虽有仇,但争战多年,互有胜负却谁也吞不了谁。而今曹军南下,目的却是将两家一并扫灭,所谓唇亡而齿寒,如今荆州已沦陷大半,曹贼下一步必定将是从江陵顺江东下,到时江东亦将面临生死存亡之危,在这般大势之下,旧时的小怨还算得了什么呢。”
刘琦前次得了诸葛亮脱身之计,本就对其颇为敬佩,如今听他一席话,心意便有所动。只是他沉思片刻,却默默道:“先生虽然说得有道理,但孙氏乃虎狼之徒,就算要联合,也不得不防。”
刘琦向刘备表明了他的立场,与孙氏联合可以,孙氏的军队亦可以通过夏口辖境进入长江上游,但其活动范围仅限于长江南岸,至于汉水以东,长江以北的江夏北境,孙氏则无权驻扎兵马。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诸葛亮微笑道:“只要联盟的大计能定下来,余下的都好说,大公子的这些要求,往后咱们可慢慢与子敬相商。”
这一场会面,显然不如想象中的融洽,当天刘备在刘琦再三挽留下留宿在夏口城,诸葛亮则先行回城外大营安抚士众。
方绍见诸葛亮神色不太兴奋,已是猜想到了几分,便道:“军师,是不是这一次主公和大公子的会面不太理想呢。”
诸葛亮一屁股坐下,羽扇往几上一扔,道:“刘琦这小子看不清大势啊,在与孙氏合作的态度上太过保守。”
诸葛亮当下便将太守府中的对话尽数说了一遍,方绍听罢却是笑道:“大公子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先生忘了么,当初你定下的《隆中策》中,不也有‘东和孙吴,和御相辅’这一条么,孙氏野心勃勃,确实不能尽信。”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这一节先生我当然明白了,可是眼下这般形势,唯有这‘和’字可行,咱们根本没有‘御’的资本。”
听罢诸葛亮之词,方绍盯着屏上那张荆州地形图许久,头脑风暴着存于心底的记忆,忽然间嘴角一扬,胸有成竹的说道:“先生,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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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联盟的基础
诸葛亮咳了一声,道:“跟先生我还兜什么圈子,有什么鬼点子赶紧说来。”
方绍便道:“我是在想,先生不妨建议主公将驻地往长江下游挪一点,最好是能进入孙氏地界,却留关将军的水师在汉水巡视。如此一来,便可对夏口构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如此的话,那刘琦即使想生异心,也要掂量掂量。再则,咱们驻扎于孙氏地盘,万一孙氏对夏口有侵夺之心,也算是一种拱卫,这样也可让刘琦放心一些。”
诸葛亮羽扇轻摇,点着头道:“不错,确是个好办法。而且除了你说的之外,还可向曹操展示出一种刘孙联合的决心,使之一时片刻不敢对夏口轻举易动,便可争取更多的迎战准备时间。”
方绍马上一竖拇指,赞道:“先生高明啊,我怎么总是想得那么浅,就是没先生瞧得那么深远呢,先生,看来我还得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诸葛亮抬脚做踢他屁股之状,笑骂道:“一边去,有这拍马屁的时间都能多读几卷书了。”
于是,诸葛亮当天便去找刘备商量,将这建议进言给他。刘备思虑再三,觉得可行,便找了鲁肃来商议。这种事鲁肃自然做不了主,便又星夜派人去柴桑请示孙权,两日之后,使者归来,说是孙权已准许刘备带少量的军队进入孙氏地界,驻扎于樊口一带。
在此之后,经过数天的时间,刘备、刘琦与鲁肃经再三的磋商,最后达成了联盟的总体方针,但对于如何对曹作战,由谁来指挥,江东何时兵等具体事宜暂时搁置未谈。
九月下旬,刘备留关羽一万水军于夏口,控制汉水水道,自己则率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文武两千余人顺江而下,于夏口下游数十里外,长江南岸的樊口驻扎。
长江沿岸支流遍布,刘备所驻之地,因是樊水入长江的口子,故称樊口,如上游夏口、陆口,皆是因之而得名。
刘备到达樊口之后,一连住了近半个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别无他事可做,似乎并不急于向孙氏方向请求兵。
同样,而柴桑方向也不急着出兵,既然两方都不着急,跟着刘备同住樊口的鲁肃便也不催促,每天无事可做,便只是应邀参加刘备和诸葛亮等人的宴请,喝酒做诗,倒是显得十分悠闲。
平静已持续了将近一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荆州的三方都平静的出奇,仿佛战争的阴云从未笼罩过这片大地一样。
造成这短暂平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曹操的按兵不动。
曹操的平静并非是他在故意浪费时间,因为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实在腾不出手来收拾刘孙两家。
当初从南阳至江陵,曹操一路都是轻骑突进,除了后续部队和军需辎重跟不上之外,荆州绝大多数郡县还存在着受降问题,而如果不将荆州全面接收,曹操便等于孤军深入,此乃兵家大忌也。
因此,长坂坡之役不久,曹操便进驻江陵,先是收编了约五万水军,接着又派人去荆州江南的长沙、武陵、零陵、桂阳等四郡招降。此四郡虽然人少兵弱,但曹操是铁了心一丁点肉都不要算让刘备捞到。
当一切粗略部署妥当的时候,时间已进入金秋十月,炎夏已过,秋风正爽,正是适合北军作战的天气。
当曹操在十月的这一天,率水陆十余万大军顺江东下时,刘备和诸葛亮还在樊口江边上钓鱼,方绍作为左将军府书佐,也陪同在侧。
“主公,你的鱼膘动了,快收竿!”诸葛亮眼尖,指着水面兴奋的大叫。
此时的刘备,脸色变幻不定,眉头也微微而皱,似乎心里在琢磨着什么,诸葛亮连喊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急是起手收竿,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拉上的鱼钩空空如也,一条眼看到手的大鱼就这样溜走了。
诸葛亮一脸的可惜,叹道:“肯定是条大鱼,可惜让它给跑了。”
“没事,溜了可以再钓嘛。”刘备倒是一副无所谓,重新串起鱼饵,又将鱼钩抛下水中。
刘备心不在焉的样子岂逃得过诸葛亮的样子,他便道:“方绍呀,你过来替我拿一会鱼竿。”
方绍上前接过鱼竿,诸葛亮则倒了杯凉水,摇着扇子凑到刘备身前,道:“主公,先喝口水解解乏吧。今天主公似乎对垂钓不太有兴致呀。”
刘备接过水一口饮尽,无奈道:“我都跟军师在这江边钓了大半个月的鱼了,再钓下去就要反胃了,当然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宽慰道:“主公要耐得住寂寞啊,这样才能钓到大鱼。”
诸葛亮言语中另有深意,刘备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他犹豫了片刻,索性将那鱼竿往地上一丢,道:“军师啊,我刘备可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只是曹操随时都可能从江陵举兵东下,而咱们在樊口这么久了,却毫无作为,我几次三番想让军师前往柴桑请援,军师只是说时机未到,我心里当然着急呀。”
诸葛亮很泰然的听着刘备的抱怨,听罢之后,自倒了一杯水很优雅从容的饮下,却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咱们与江东的所谓联盟,目下其实只是口头上的协议,而这个协议的基础,乃是双方拥有共同的敌人曹操。试想一下,如果曹操没有顺江东下来攻,而是退回了北方,这样的话,就等于对孙氏失去了威胁,那么,两个没有共同威胁的势力的人结成盟友,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刘备何等人物,诸葛亮只三言两语,他便顿时恍惚,忙道:“我懂军师的意思了,军师是怕将来把孙氏的军队请来了,而到时曹军却放弃了东下进攻夏口。到了那个时候,孙氏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诸葛亮笑道:“然也,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试想一下,如果换作主公是孙权,会在劳师动众之后,让自己这支深入江夏腹地的大军无功而返吗?”
那边替诸葛亮钓鱼的方绍心中暗叹:“我前天才教他的这句‘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天他就给用上了,他还真是活学活用啊。”
正感慨间,忽见数骑人马飞奔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大公子刘琦,却不知他好端端的不呆在夏口,跑到这里来做甚。
那刘琦翻滚下马,直往江边奔来,人还未近,口中便大喊:“叔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第五十四章 主动权
刘琦慌慌张张而来,到江边之时,脚下踩到了一块鹅卵石,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
众人见他这般狼狈状,均是忍俊不禁。
刘备只笑了一下便收敛,忙是迎了上去,将刘琦从地上扶起来,边帮他拍身上的泥土边道:“出了什么大事,贤侄为何如此慌张。”
刘琦顾不得膝盖吃痛,惊容满面的说道:“叔父,确是出大事了,今早我收至细作的消息,曹军水陆大军七八十万已从江陵出,正顺江而下往夏口杀来呢。”
刘备听闻曹军终于东下,脸色也是微变,但神色却显然比他这侄儿要镇静的多,微笑道:“贤侄休要听了曹贼虚张声势,什么八十万大军,他若果是来了八十万大军,也不用咱们出手,光这八十万张嘴就能把曹贼吃死了。”
诸葛亮亦是上了前来,手指掐算着说道:“依亮之见,曹贼此番南下也就十七八万人马,加上荆州收降人马,总兵力最多不过二十五万。且新降的荆州兵未必尽服,各地人心也尚未及抚定,曹贼必得留下不少人马镇守,再除去相当数量的运输粮草人马,此番能从江陵东下的,能战者十万人马而已。”
“‘而已’!”
刘琦显然对诸葛亮般轻描淡写不太满意,惊叹道:“就算只有十万,对我等手中不足两万的人马来说,那也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叔父,形势危急,赶紧向江东求救吧。”
刘琦先前还不太情愿和孙氏联盟,这会事到临头,反倒比谁都积极。
刘备虽然打心里不太瞧得起他这大侄子,但如今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在大部分时候,两人的利益荣辱还是相通的,于是刘备也道:“军师,你先前说曹军未动,所以要对孙氏有所保留,但眼下曹贼已顺江东下,孙氏已与我们面临共同的威胁,这个时候应该是去请援兵的时机了吧。”
诸葛亮却是不以为然,摇着扇淡淡道:“非也非也,时机还是未到。”
刘备这下就有点急了,道:“那怎样才算是时机到呢。”
诸葛亮却不明答,回头道:“中正啊,你倒来说说看,何时才是向江东求援的时机。”
那头方绍的心当然也没有在钓鱼上,这几天他也一直在困惑为何孔明迟迟不让刘备去求孙权,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对于孙刘双方联盟只是区区几笔而已,先前他也认为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经历了那么多后,才开始意识到,那区区几笔丹书之中,却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
至于这些细节,却并非是读了几本史书就能推出的,那是需要真正的智慧,经过深思熟虑,通盘考虑,分清利害之后才能悟明的真相。而方绍现在需要培养的,正是这种智慧。
诸葛亮问的,也正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钓了这么一会鱼,听了诸葛亮与刘备先前的一番对话之后,他恍惚有悟。
“这个嘛,学生怎敢妄论。”方绍只是一名小小书佐,自然要表示一下谦逊谨慎。
诸葛亮却脸一板,道:“所谓集思广益,正是主公所提倡的,你有何见解在主公面前但说那妨了。”
刘备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颇为赏识,要不然也不会让一名小小书佐来陪着自己和军师一起说话,当下刘备便道:“我听军师说你一向聪慧,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吧。”
方绍便轻咳了几声,从容说道:“那绍就胡言几句,让主公和先生见笑了。其实绍以为,我们应该尽量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妨换个思路,不要总想着去向江东求援,反正曹贼想灭的不只是我们一家,此刻得知曹军东下的消息,想必江东方面也会坐立不安,我们可以反过来让他们请求主动出兵嘛。”
方绍一席话,正和诸葛亮之意,他不禁微微点头以示赞许,转而道:“方绍所言,正也是亮的意思,‘请求’与‘被请求’,多了这么一个字,对于咱们在这个联盟中的地位,还有战后的利益分配,是十分重要的。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需要沉得住气,如果不出亮之所料,过不得几天,鲁子敬必然坐之不住,会主动来见主公的。”
凡是那种具有领袖风范的人,最重要的一个才能就是要听得进别人的话,诸葛亮一席话,不禁让刘备深为佩服,赞叹道:“想不到军师已经想得那么深远,是备愚鲁了。”
一边的刘琦可没刘备的见识,诸葛亮的话根本安抚不了他一颗焦虑的心,仍是急躁的说道:“眼下打不打得赢曹操,能否自保还是个未知数,哪里还奢望什么战后的利益呀!军师,咱们就别等了,谁主动不都一样嘛,最重要的是赶紧让孙氏兵才是。”
刘备见他这般慌急,只得宽慰道:“贤侄莫慌,你只管回夏口整军准备御敌便是,我自会与军师商量,尽快去江东求援。”
刘琦的精神这才稍安了几分,道:“那就请叔父尽快了,夏口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主,我就先告辞了。”
打走刘琦之后,刘备口风一改,却道:“军师,大公子那头咱们拖着就是了,这边还是照你说得做,我就不信孙权那小子能比咱们还沉得气,不过这几日要密切监视鲁子敬与柴桑方面的联络情况,咱们也要做到心中有底。”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亮自有安排。”
这个时候,刘备的情绪反而比先前没有听到曹操出兵时更淡定了几分,当下又拾起了鱼竿,兴致勃勃道:“咱们接着钓鱼,我就不信这大鱼它偏是不上钩。”
鱼上没鱼钩没人会真正在意,但当曹操大军顺江东下的三天之后,终于有人再也坐不住了。
这日黄昏,刘备跟诸葛亮谈笑风生的回到营中,边往帐中而去,边是为谁钓到的鱼更多争论的不亦乐乎。
刘备一只脚刚踏入帐中,便听有人说道:“使君总算是回来了,肃可是在此等候多时了呀。”
第五十五章 柴桑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嘴角边微微泛起一抹笑。
鲁肃心情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一副焦急之状,也不待刘备喘一口气,直言道:“我说刘使君,你倒是好悠闲呀,这都什么时候,使君还有心情去垂钓。”
一听鲁肃这口气,刘备心里又有了几分底,这时反而更加的淡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笑着说道:“备身上尽是鱼腥之味,实在是不得礼数,子敬且略坐片刻,待备前去更衣之后再容说话。”
刘备一点都不急,慢慢吞吞的进了后帐。
这边诸葛亮代行主人之礼,道:“子敬且坐,稍待主公片刻。”
诸葛亮又叫人看茶,那鲁肃却无半点雅兴,忧心忡忡道:“孔明先生,曹军十万大军已然顺江东下,先生可知否?”
“这个嘛,亮早已知晓。”诸葛亮浅品香茗,答得是相当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鲁肃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是越的着急,道:“先生既知曹军东下,这几天为何却迟迟不动身前往柴桑,与我家主公共商联合进兵之事呢。”
诸葛亮轻咳了几声,淡淡笑道:“曹军是断然不会放手让新得的荆州水军顺江急下的,他必然会水陆并进,这般的话,长江两岸水网密布,其军行进度必然不快,子敬不必太过惊慌。”
鲁肃摇头叹道:“先生也太过乐观了,就算曹军水陆并进,从江陵至夏口半月足矣。而我江东若兵溯江而上,占据有利地势,建筑营垒的诸般迎敌之计,均须花费时间,时间这般紧迫,咱们可是一点都搁耽不起呀。”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道:“子敬似乎也说得有理,且待主公出来之后,容亮稍做进言。”
鲁肃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坐在那里喝了几口闷茶。
那边刘备故意更衣更了很久,待见鲁肃情绪越焦躁之时,方才从屏内转出,拱手道:“老了不中用了,换件衣服也不利索,让子敬久等了。”
鲁肃也不以为怪,拱手还礼,急切道:“使君,曹操大军转眼将至,事不宜迟,请派孔明先生随我去往柴桑,共商我家将军兵西进之事吧。”
刘备故作惊讶之状,道:“莫非孙将军也听说曹军东下之事了么?”
鲁肃怔了一下,也不知刘备是明知故问,道:“这么大的事,我家将军岂有不知之理。”
刘备泰然道:“其实孙将军也不必慌张,我与曹贼争战多年,对其用兵略知一二,备与刘琦在夏口足可抵挡一阵子,若事有不济,再退往柴桑与孙将军会合,与那曹贼再战也不迟。”
刘备这话一出口,鲁肃便知他是在说大话了,他在江夏呆了这么多天,这俩姓刘的叔侄有几斤几两,手中有多少兵他又怎么会不知。他很清楚凭这俩人断难抵御曹军进攻,到时若是夏口失陷,长江上游险要尽失,柴桑将直接暴露在曹军的兵锋之下,到时再想抵抗也就晚了。
鲁肃当时就脸色一变,急道:“孙刘既已联盟,便为一体,使君有难,我家将军岂有坐视不顾之理。”
那边诸葛亮见时机已到,忙附合道:“是呀主公,曹操势大,咱们切不可大意用事,若是失了夏口,到时曹操顺流而下破柴桑,柴桑若失,江东亦危如累卵,岂不是陷孙将军于危境。”
鲁肃跟着道:“孔明先生所言正是,咱们既是一体,自当有难同当。所以我家孙将军前日已派人来传过话,说柴桑兵马粮草已备,只等商议过具体合兵细节之后,便可开赴夏口迎击曹贼。”
鲁肃也不知是天生为人诚实,看不懂他主臣二人搭的这台戏,还是江东方面确实急不可耐了,这时便毫无掩饰的道出急迫之情。
那边诸葛亮还嫌不够,又道:“主公,孙将军诚心诚意请求入境共抗曹贼,这份心意日月可表,亮以为不应再拖延下去了,曹贼来势凶猛,当从应之。”
诸葛亮说着还向他微眨了下眼睛,刘备自然心领神会,便道:“两位说得不错,看来是备轻视曹贼了。但不知子敬何时回柴桑,可让军师共去,见到孙将军之后,也代我表以敬仰之意,再顺道商议进兵之细节。”
鲁肃闻言大喜,道:“事不宜迟,明早就动身。”
刘备便又转向孔明,道:“那就有劳军师辛苦一趟了,不知军师要带多少人马随从。”
诸葛亮很随意道:“无需多少人马,只带方绍一人,外加两个书僮便可了。”
刘备想了一想,道:“此去柴桑还有些路途,两位安全不得不顾,这样吧,我就派魏延魏文长带一百精兵随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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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果然不会长久,才经过长坂坡的奔波惊魂,好容易悠闲了一个月,却又踏入了去往柴桑的路途。
次日天方蒙蒙亮,方绍已经身在扁舟之上,在两艘小型战船的护送下,顺江东下前往柴桑。
此时旭日未升,江雾甚重,滚滚长江风景不见,方绍只有蹲在船头研究那张江东的地图。
“柴桑柴桑,这地名倒很好听,却不知从何而得。”方绍喃喃道。
船头摇扇享受清晨江风的诸葛亮耳朵很灵,便是笑道:“这也不知,定是读书偷懒了。这柴桑郡嘛,乃是汉初所置,因有柴桑山而得名。”
方绍对这些典故就不太清楚了,而三国之时,生在柴桑的故事本就不是很多,所以方绍只知道柴桑是现代的九江市的一部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至于有多么重要,却未深究。
这时,也不待方绍问,诸葛亮兴致勃勃的又说:“这柴桑实乃兵家要地呀,长江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弯,这柴桑正位于弯子的起口处。而这个口子的长江北岸是重重大山,南岸亦是群山险恶,只有过了柴桑,两岸地势才渐渐平坦。可以说,这柴桑是拱卫下游的水陆咽喉,当年孙策能抢占此地,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呀。”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我先前鲜有去了解,看来做一个合格的谋士,天文地理都得通晓才行啊。”
方绍心中正自感慨,身后一人从后甲板而来,拱手道:“军师,末将有些事想与军师商量一下。”
诸葛亮回头一看,却是微笑道:“文长有何事,但说无妨。”
第五十六章 不负责任的虚构
方绍跟着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高高的鼻梁显露着让人羡慕的英气,但紧锁的眉头却又藏着几分忧郁。
没错,他就是魏延。
《三国演义》说魏延先投刘表,再投长沙韩玄,却均不为重用,一直郁郁而不得志,对求贤若渴的刘备心向往之,曾几次三番的相投,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主公,后来却被诸葛亮认为脑后有反骨,差点推出去斩了,幸亏刘备宽厚……
演义中种种关于魏延的描述,统统都是扯淡。
真相乃是,魏延根本就没在荆州呆过,他是在当年刘备在汝南兵败,穷困潦倒时投靠了刘备的。而现如今魏延的官职虽只是校尉,但所在的部队却是刘备的亲军,事实上,很久以前,魏延就已经成为刘备最亲信的部将之一。
演义中的魏延,方绍当然知道是虚构的,但关于他的真实经历,方绍也是最近才有所耳闻。因为这个人现下比自己还不出名,没有多少人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小校尉那么关注,也只有方绍这样特殊的人才会闲到无聊打听他的八卦。
而他所能打听的,也仅仅是魏延是在汝南投靠刘备而已,其余一切,都如迷一样无从知晓,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没有人想知道。
当方绍在琢磨着眼前这个人时,魏延已从他身边走过,凑到诸葛亮近前,低声道:“军师,江东人心狡诈,若是愿与我们联合便罢,倘若在曹操威逼之下反悔,我等此行实是凶险难测,所以延以为军师要提前有所预防。”
诸葛亮眉色一扬,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校尉,似乎对他的话稍感到有些意外,仔细想想,确实还是有些道理。
不过,诸葛亮却是淡然一笑,道:“文长多虑了,就算果真被文长说中了,孙权打算反悔降曹,他也不至于对我等不利,若是他真的这般做了,他孙氏父子三代又何以收服了江东众豪杰,又焉能打下这半壁江山。”
当他二人对话之时,方绍却是挪到了魏延身后,悄悄的瞅了一眼他的后脑勺,平平如也,跟锅盖似的,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脑后反骨”,心中不禁叹道:“传说真是害死人呀,好端端一个大好青年,传来传去最后却传成了一个阴谋家,看来有时候这人的一张嘴比杀人的刀子还要可怕呀。”
“延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军师自作主张便是,我就不打扰了,先到后面去巡查一下。”
魏延表情平淡的施礼而去,似乎他只为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已,至于诸葛亮认不认同,只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而已。
魏延走后,方绍见四下无人,便道:“先生呀,这魏延心思缜密,是个人才,先生何不向主公多多推荐一下。”
诸葛亮怔了一下,道:“什么时候‘人才’变得这般泛滥了,可不是说几句看似很高明的话就是人才了。”
方绍道:“这个时代最值钱的是什么,就是人才啊。抓人才就该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狠心。”
诸葛亮道:“如果他真是的真金的话,总有一天会闪烁其光,到那个时候,先生我自然会推荐他的。”
方绍叹了一声,道:“先生呀,不是每一颗金子都幸运的有闪光的机会的,那些埋伏在土里的金子,就算他们再暗淡,可本质仍是金子呀,这般浪费了,岂不可惜。”
诸葛亮愣了一下,一时间对他这一番话竟是无言以辩,顿了片刻,却是摇着羽扇呵呵笑道:“你小子,嘴巴是越来越利索了,得了,先生我会对这个魏延多加留心的。”
他二人说话之间,江风渐起,吹散了笼罩四方的迷雾,那几艘帆船,借风破浪而行,而两岸地势却渐渐高耸起来。
船行一夜,当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将江水染成金黄之时,两岸已是豁然开朗,他们已是驶出江口,进入了柴桑地界。
近午时分,终于抵达了柴桑城,诸葛亮前脚踏上码头,后脚孙权的使者就到,言在府中备下薄酒,以为诸葛亮先生接风。
诸葛亮道:“子敬,孙将军的消息还真灵通呀。”
鲁肃呵呵一笑,道:“先生之名,我家孙将军早有耳闻,自然急着想一睹先生风雅,走,咱们进城去吧。”
进城之后,方绍与魏延等人被打去往馆驿休息,而诸葛亮则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径直被鲁肃带入了侯府。
当初孙策于建安五年病死时,给孙权留下的遗产不仅仅有江东六郡,还有吴侯、讨逆将军,领会稽太守三项职位于官爵。
孙权可不比他哥哥孙策那般大度,三个名号一并打包接受,一个都没有分给他的弟弟们,从这方面来说,这孙权其实比刘琮还要贪心。
此时江东已平,孙氏的扩张重心转移到了荆州一线,柴桑自然就成为了孙氏进攻荆州的前哨基地,孙权亦曾在此长驻督战,于是,经过数年的经营,柴桑城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得到了长足的展,而富丽堂皇的吴侯府正建于柴桑最繁华的北城。
诸葛亮信步迈入吴侯府,随着鲁肃来到政事堂外,鲁肃道:“先生先在此稍候,待肃先向我主通报一声。”
诸葛亮羽扇一摆,淡淡道:“子敬自便。”
此时,外殿中已聚集了不少江东大员,有赳赳武夫,亦有儒雅的文士,或有气色焦虑,或有精神激昂之辈,想来也都是在为曹军东进之事而劳心。
而诸葛亮只一袭青衫,一柄羽扇,从容自在的立于众人之中,面对江东文武意味不同的眼神,却是视若无睹一般,只顾闭目养神,好不悠闲之状。
只是,他表面上气定神闲,心中却不见得那么静如止水,暗忖:“我观江东这些文臣武将,个个面相不善,都不是些好对付的角色呀。”
这时,内中有近侍出来,恭敬道:“吴侯有请孔明先生入内相见。”
“好吧,诸葛亮呀诸葛亮,你要镇定,不要被孙权的气势吓到,这一次,一定要给主公和你自己争足面子呀!”
诸葛亮笃定心思,猛的睁开眼来,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走入政事厅中。
第五十七章 江东之主
诸葛亮步入堂中,鲁肃起身相迎,而主座那人,却只微微欠了欠身。
诸葛亮徐步向上,拱手道了一句“左将军使者诸葛亮见过孙将军”,顺道抬头观望那孙权相貌。
却见那孙权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生的是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形貌奇伟异于常人。
诸葛亮心想:“方绍那小子说孙权长得不似我中国之人,多半是其母跟化外野夫偷情而生,今日一见,似乎有些道理哦。”
那边鲁肃道:“主公,这位便是孔明先生,人称卧龙,乃荆襄高才也。”
孙权抚髯而笑,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番,道:“孤早就听闻荆襄卧虎藏龙,不想曹军一来,个个是望风而降,孔明先生年纪轻轻,却不畏强敌,实为荆襄高才们争回了几分面子,孤甚是钦佩呀。”
孙权这一番话,明是赞赏,暗里却将荆襄人士贬得一无是处,一见面便言辞轻蔑,果然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鲁肃见自家主公言语不善,生怕诸葛亮生气,忙是笑道:“孔明先生才华横溢,实在当世奇才,今日来见主公,正有联合抗曹的奇谋献于主公。”
孙权表情都不变一下,只淡淡道:“孔明先生若有高见,孤愿闻其详。”
“看来此人性情孤傲,属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好啊,那就别怪我给你软饭吃了。”
诸葛亮当下脸色一沉,拂袖道:“亮没什么高见,只不过是一些大实话罢了。自海内大乱以来,将军你起兵于江东,我家主公收众于汉南,与曹贼共争天下。如今曹贼定北方,袭破荆州,威震四海,其势如日中天也。而我家主公,只因刘琮降曹,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才辗转长征到夏口。大势就是如此,将军就看着办吧,如果将军能以东吴之力与曹军抗衡,不如趁早与他决裂,决一死战。如果不敢,亮觉得多说也无益,将军还不用抓紧时间御甲解兵,跪地候降吧,到时曹贼或许会免于将军一死。”
诸葛亮这一番话还真是尖刻直白,不但将孙权听得面色青,就连鲁肃也是急得连连向他使眼色,生怕他激怒了自家主公,一怒之下推出去斩了。
但诸葛亮却是激动的直喷唾沫,更是扬起羽扇,指着孙权道:“但是,现如今将军你对曹贼外托服从之名,却内怀犹豫之计。曹军顺江而下,转眼即至,都已这般紧急,将军却还犹豫不决,依亮之见,大祸很快就要临头了呀。”
那边孙权已是鼻孔直吐粗气,鲁肃忙从傍解释道:“孔明先生就是这般心直口快,主公莫以为怪。”
孙权要是连这几句不逊的话都抗不住,那江东什么张昭之类喜欢动不动就教训他的这些个老家伙,早就被砍光了不知多少批了。
“哼,跟我玩激将法,诸葛亮,想拿我找乐子,没那么容易。”
孙权当即看破了诸葛亮的用意,当下也不怒,只是冷笑一声,道:“先生说得好,只是孤倒想问一句,既然如此,刘豫州怎么就不去降曹操,先生这般高见,应该先劝服了他才是呀。”
诸葛亮这时又收起了慷慨之气,摇头道:“这不一样,人与人可是不同的。我家主公乃汉室贵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之情,如江河归海之势一般。就算是最终难成大事,那也是天意,非在人为也,主公他怎能屈身于曹贼淫威之下呢。”
“你个小白脸!你家刘备士可杀不可辱,我孙权就该作孬种么?你家刘玄德是皇族贵种,我孙权就是野种不成?”
孙权明知诸葛亮是在用激将法,但却不知他会激的这么离谱,终不免为之所动,于是奋然道:“孤据有全吴之地,统率十万之众,岂能受制于曹操,孤必与此贼势不两立也。”
孙权一表决心,下边那俩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鲁肃更是喜道:“主公英明!”
不过,孙权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刚刚表过决心,接着便又道:“我江东十万之众,当可与曹贼一争高下。不过孤倒很替刘皇叔你们担心呀,你们刚刚在当阳打了大败仗,军士死伤几近,现下又拿什么抗击曹贼,渡过这个难关呢?”
诸葛亮早料到孙权会嘲讽他们的这个软肋,当下也不以为然,信然笑道:“我家主公虽然在长坂兵败,但却没有败到伤筋动骨。因为生还的士兵和关云长所率的水军,足有一万之众,而江夏刘琦公子所部人马也不下一万。曹军远道而来,追击我家主公里,轻骑一夜百里,已是强弩之末,犯了兵家大忌。况且曹军皆是北人,不习水战,荆州新降之兵尚未倾心归附。如果孙将军现下能与我家主公戮力同心,必定可大破曹军,曹军一败,则荆州、江东由弱转强,三足鼎立之势便此形成。成败之机,就在于今日,愿将军早下决心。”
诸葛亮的这一番话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不再跟吃了枪药似的,毕竟不管先期做了多少争取面子的事,但到最后,还是得请孙权出兵,这也是实力悬殊所造成的,实在没有办法避免。
不过诸葛亮区区数言,就为孙权指明了这一战可得的利益,孙权沉思片刻,道:“先生一番话,令孤信心倍增。先生就请立刻派人回报刘使君,孤不日便将派兵西进,会同使君共击曹贼。”
诸葛亮心下长松了一口气,强抑着内心的那份喜悦与激动,却是一脸平淡的说道:“那亮就先去安排人回江夏了,改日再来拜见将军。”
诸葛亮告辞退去,大堂之中,只剩下孙权与鲁肃二人。
孙权不禁叹道:“同为一胞兄弟,子瑜那般沉默寡言,他这个弟弟却是伶牙利齿,真不像是亲兄弟俩呀。”
鲁肃笑道:“子瑜虽不善言谈,但却是精于政事,各有优点而已。只是先前肃离开之时,主公明确表示要与刘备联盟抗曹,方才却让孔明演了半天激将法才下定决心,着实叫肃吓出一身冷汗呀。”
这时,孙权却面露得意之色,道:“联不联合是孤与刘备说了才算的,你以为孤真是被孔明一番花言巧语才说动的吗,子敬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小瞧了孤啊。”
第五十八章 谁才是赢家
鲁肃略有所悟,道:“原来主公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主公何必又让孔明这般炫耀一番口才。”
孙权抚着紫须,得意道:“孤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刘备几分薄面罢了。子敬先前也说了,刘备这些年在荆襄颇得人心,如今刘琮已降,刘琦又是一块朽木,能收得荆州数十万不愿降曹的士民之心者,唯有刘备也,这个人将来还是有用的,此刻略给他点甜头也是值得。”
鲁肃恍惚大悟,不禁为孙权的眼光而由衷钦佩,拱手道:“主公能有这般远见,实乃肃等江东臣民之幸。”
那孙权得意了一小会,转而又叹道:“刘备固然有人望,但毕竟兵微将寡,起不了什么用,扛大梁的还是咱们江东之军。此番与之联盟,他甚至不出一兵一卒就能与孤平起平坐,还能坐收渔利,算是让刘备捡了个大便宜。孤倒是觉得,何不将趁势将刘备与刘琦一吞并之,再利用刘备的人望来收揽荆襄人心也未尝不可,以孤一己之力再战曹操,未必没有胜算。”
鲁肃嘴角一扬,笑道:“主公此言差矣,依肃之见,这次的联合,咱们江东才是最大的赢家。”
孙权眼前一亮,道:“何以见得。”
“那刘备驻于樊口,分明是对我们已有所戒备的,主公固然是有实力兼并此二人,但若刘琦顺势倒向曹操,夏口一失,刘备就算不愿降曹,归顺了主公,但那时曹操势力已轻易进占江夏一线,江东门户洞开,曹军甚至可以走旱路直捣柴桑,到那个时候,刘备的人望还有什么用呢。”
鲁肃的分析令孙权微微点头,他接着道:“而若与二刘联合,那便可将咱们的势力顺顺当当的扩展至夏口一线。今后若在这一线打败曹操,便可由此西出争夺南郡,那时曹操已北去,这长江一线,便是我江东一家独大,二刘介时虽有与主公平起平坐的盟友之名,但其势单力薄,还不是任凭主公摆布。主公待利用刘备人望收取荆襄之后,早晚还不是将之吞并。这般算来,刘备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而主公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鲁肃一席话,令孙权眼前一下子开朗了许多,拍掌喜道:“如此说来,这个亏还真是吃得值了。“
鲁肃笑道:“肃曾多年经商,其实这军国之事,与经商之道是两通的,越是敢下大本钱,舍得吃亏,将来的收获的利益也就越大,谋大事者,万不能为眼前的小利所困扰啊。“
孙权起身上前握紧鲁肃的手,慨然道:“子敬这席话,令孤茅塞顿开。他日若是击败曹操,收取荆襄,则子敬乃第一大功也,孤必重重厚赏。“
鲁肃亦慨然道:“金钱如粪土,名利亦浮云,肃岂会在乎,但愿主公心怀天下,将来成为一番霸业之时,肃身为臣子,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区区几笔,那才是对肃最大的赏赐了。“
孙权听闻此言,不禁开怀大笑。
当孙权正笑的得意之时,忽然内侍匆匆而入,言道曹操有使者前来。
孙权与鲁肃俱是神色微微一变,孙权道:“子敬,依你之见,这曹操的使者,孤见是不见?”
鲁肃道:“若连区区使者都不敢见,倒是显得主公惧他曹操了,不妨且传之入内,还他能说些什么。”
于是孙权便叫人传使者入内,过不多时,那使者昂入内,一脸的倨傲之色,见着孙权也不拜,只将一封:“这是我家丞相给将军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吧。“
见得来使仗着主子的身威,竟敢这般目中无人,孙权心中顿时生怒,却只暂压怒火,脸上反倒一副和气,道:“使者幸苦了,来人啊,将曹丞相的书信呈上来。“
侍从将书信奉上,孙权不紧不慢的讲书信拆开,不看则罢,一看之下,不禁神色立变。
——————
当诸葛亮在孙权而前显摆口才时,方绍与魏延,还有那一百多军兵还正在往馆驿而去的路上。
江南缺马,只有诸葛亮才享受骑马的待遇,而如方绍魏延这些跟班保镖们,则只有徒步的份。不过好在一路所见皆乃繁华,这般慢慢的欣赏江南风情,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陪同方绍同行的是一名东吴小吏,此人倒也和气,一路上兴致勃勃的给他们讲解着柴桑的风土人情,说到高兴处是唾沫星子连直。
“江东男人,怎的跟鸟雀似的,叽叽喳喳这般话多。“
一旁的魏延低声抱怨着,他对这所谓江南风景毫不感兴趣,一路上都是表情严肃,目光警觉的扫向四周,一副随时应变突状况的样子。
方绍知道,魏延乃是刘备亲兵统领,多曾负责保护刘备的重任,大概也是养成了这时刻警剔的习惯。但此时身处柴桑,远离战火销烟的笼罩,还这么情绪紧张,岂非大煞风景。
当下方绍便低声笑道:“魏兄,好容易来趟江东,放轻松些嘛,你看这周围的风土人情多有趣呀。”
魏延冷哼一声,道:“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是个没情趣的家伙,方绍便赖得再理他,只顾四下观赏。
正当他们一行人走到最热闹的一条街市时,忽闻前方喧声大作,只见一骑红影飞驰而来,如破浪一般将街上路人挤往两旁。也不知来者是谁,竟在这闹市是这般纵马飞驰,转眼间将街上搅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铺翻。
“是谁呀,这么嚣张。”
方绍正好奇呢,身边那小吏便已神情大变,边往一旁闪去,边是惊惧叫道:“两位快往边上让一让啊,孙小姐的路挡不得的!”
方绍还没想明白孙小姐是何人,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七十码了,听那小吏的警告,下意识的往路边让了一让。
而魏延却立于路中央,纹丝不动,口中轻蔑道:“我走的是堂堂大路,为何要让!”
魏延不动,他身后一百亲兵亦是不敢动弹,只将那小吏急得大喊:“这位将军,你不要命了么,快……”
说时已迟,那红影如霞光飞至,径直向挡在路中央的魏延撞去。
第五十九章 巾帼恶婆
看清了,那是一红袍女将,一身的红,衬以枣红色的战马,简直如浴火而来一般。而身后跟随着的,乃是十余骑一体火红的女战士,这般风驰电掣而来,竟如一道烈焰般不可阻挡。
偏偏就在那路中央,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军汉纹丝未动,那红袍女将怒了,狠抽了几下马鞭,竟是以更快的度冲上前来。
当那一团火逼近只有三四米时,魏延突然间一声长啸,这般低沉雄浑的吼声,如虎吼一般,竟将方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马儿竟也被魏延这一声啸所惊,嘶鸣着,本能的放慢了度,不敢冲向眼前那出怪吼的人类。只是,那战马先前奔跑的度太快,四蹄收拾不住,仍是向着魏延生生撞来。
眼看就要撞到的一瞬间,魏延身形向旁一闪,灵敏的躲过了致命的冲击,而与那马擦身而过的分毫之间,猿臂探出,猛的抓住了缰绳,双足撑地,臂上奋然用力。
那马儿,竟是生生的给魏延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不约而的出惊诧之声。
就连那马上女将也大为震惊,尚未及反应之时,胯下坐骑因吃痛前足飞扬,整个身子竟是站立了起来。那女将猝不及防,手中缰绳拿捏不住,整个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路的这一侧,方绍眼睁睁的看着那枣红马高高跃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惊奇的现,那马上的女将,正径直朝自己摔来。
方绍不及多想,本能的伸出双臂,抢上前一步,将那女将惊险万分的接了住,而因下坠之势太猛,方绍脚下一软,摇摇晃晃了好几下,险些站立不住,好歹是没有跟着被压倒。
方绍本来是跟一群人挤在一起的,但当那女将落到自己怀中时,竟像炸弹落下来了似的,把周围的人吓得哗啦的一片就散了个精光。
“放肆!”那女将一声怒斥,非但没有去谢方绍,竟还扬起手来要扇他耳光。
方绍在伸手去接她的那一刹那,心里就有这么个念头:这般把大街当成自家院子横冲直撞的女人,多半是个恶婆,说不定还会嫌我抱到她身体扇我呢。
果然是不出他所料,好在方绍有心理准备,赶紧一松手,顺势往后退了去。
原以为这一松手,会将这女将跌个难看,但她身子却很轻巧的一扭,竟然给稳稳的站住了,看她这身手,多半也是练过的行家。
这个时候,方绍才有时间去细看她。
那分明是一个俏丽的少女,细细长长的眉毛斜飞,极为飒爽,手脚纤长,散着青春的活力,只是,一身火红的戎装打扮,还有那腰间悬着的佩剑,却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那少女捡起地上的马鞭,斜斜的看了方绍一眼,突然间手一抬,那鞭子便劈头盖脸抽来。
方绍没想到她还会动手,而且还用上了凶器,离得这么般,那马鞭来势极快,方绍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本能的闭上眼,准备挨这倒霉的一鞭。
啪!
一声低沉的脆响,马鞭并没有预料中的抽在脸上,方绍紧绷的神经一松,睁眼一瞧,却见魏延不知怎么就挡在了他身前,手正死死抓着那马鞭的末端。
方绍对魏延一时间顿生感激,要不是他的话,今儿个自己恐怕就要被这没来由的恶婆毁了容了。
这女将神色一惊,才想起方才正是眼前这人把自己从马上掀翻下来,一腔的怒火,立刻便从小白脸身上转移到了这军汉身上。
她纤臂用力,想要夺回鞭子,但那边魏延五抓紧握,怎么也不肯松,只冷眼注视着这小姑娘,分明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女将用尽全力拽了几拽,魏延却是纹丝未动,她不禁心中大怒,另一手突然拔剑,却见寒光一闪,那锋利之刃径向魏延的手腕剁来。
“小心!”方绍急是出言示警。
他却是替魏延瞎操心了,这个脾气有点古怪的年轻军官,身手却不是一般的敏捷,那女将剑刚出鞘,他已有所预判,手上一松,那一剑不但砍了个空,又因鞭上这力一消,她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几步。
这一连串的动作,魏延如泰山般巍然不动,那女将却是颇见狼狈,一张俏丽是怒得通红,剑一挥,便是喝道:“把这帮放肆之徒给本小姐砍了。”
这命令一下,随后赶到的女兵们便纷纷拔剑,欲要一拥而上。魏延手下那帮子亲兵也不是吃素的,见长官有难,百把十号人也呼喝着上前护持。
这时,那小吏巴巴的凑上前来,抹着额头的汗,往两帮人中间一站,向那女将打着哈哈道:“孙小姐息怒,这几位是夏口刘皇叔使者的随行,只因不识小姐才有这般举动,请小姐恕罪呀。”
“孙小姐?难道是……”
方绍再一次上下打量着少女,这巾帼之气,还姓孙,莫非就是孙权之妹孙尚香不成!
“怪不得呢,这般蛮不讲理的女人,亏得刘备也敢娶,分明是娶回家找罪受嘛,主公不愧是主公呀,果然能忍辱负重。”
方绍心下感慨之际,猛又觉得不妥,哪想到会这么倒霉,一来柴桑就得罪了孙权的妹妹,这下算是给孔明惹祸了。
尽管方绍根本就没有错,但碰上这么个人物,只能哑巴吃黄连,他当下便低声跟魏延道:“这姑娘是孙将军的妹妹,得罪不起的,快叫你的手下收了家伙。”
魏延本以为理在自己,无所惧的,但听了方绍的话后,心中亦不免一惊,当下眉头微皱,手一挥,道:“都把兵器收了吧。”
那小吏微松了口气,忙又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快,快给小姐把路让,别耽误了小姐办事。”
话音未落,一队巡城的军兵正巧路过,为将官推搡开众人,大咧咧的嚷道:“是谁在这闹市上撒……”话还没说完,他便认出了孙尚香,急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小姐在此,末将失礼,末将有罪。”
“这柴桑的城中,无论文武还是百姓,一个个见着孙尚香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看来这孙尚香还真是‘恶名远播’呀。”
方绍正感慨间,孙尚香啪的一鞭子就抽在了那将官身上,长剑反指着方绍等人,恶狠狠道:“这帮荆州人敢对本小姐无礼,我命你立刻将他们杀光!”
第六十章 大局为重
荆州与江东争战多年,彼此间是为世仇,那将官无缘无故的挨了小姐一鞭子,一听说是这帮荆州来的家伙惹了小姐,一股气正没处撒呢,马上叫嚷道:“荆州的混帐东西们,好大的胆子呀,竟敢得罪我家孙小姐,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们,替小姐出气。”
头头一下令,这一群吴军士兵便蜂拥而上,将这百把十号荆州人围了起来。眼看一场争斗将起,街上围观的路人们立刻作鸟兽散,生怕哪个倒霉的被误伤到了。
见这般情势,魏延神情又冷肃起来,手悄悄的扶在了剑柄上,冷冷道:“既然江东如此不讲道理,那就只有用剑来说话了。”
形势,一触即。
那陪同的小吏已是吓得两腿直哆嗦,巴巴求道:“小姐息怒呀,这些荆州人确实是来和主公商议联盟抗曹之事,算得上是咱们有贵客,望小姐手下留情才是。”
“呸!荆州人都是无耻之徒,二兄岂会与他们联盟,你给我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杀。”
江东与荆州之仇不共戴天,当年孙尚香还幼小之时,便亲历了其父孙坚陨命夏口城下的悲痛,心中本就仇恨深植。而两家这么多年来战争不断,这种切齿的仇恨,更是伴随着她的成长与日剧增,是以她此刻根本就不把那小吏所言当做一回事。
方绍见情势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当下镇定心神,先是按住了魏延的手臂,接着往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如今曹军八十万大军顺江东下,欲先灭荆州,再吞江东。我家诸葛军师方才应吴侯之邀,奉我主刘皇叔之命,前来柴桑共商联盟抗曹大计。我等初来贵地,不识小姐尊容,故才稍有冒犯,望小姐以两家和好为念,多有包涵才是。”
方绍帮曹操吹了一次大牛,这“八十万大军”一出,那帮子吴人无不变色。
这个时候,孙尚香一脸的凶相终于有所收敛,她剑往下一放,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曹贼哪里会有八十万大军,你休要在这里虚言恐吓,我江东儿女可不吃你那套。”
这孙尚香虽然凶蛮,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分辨得出那所谓的“八十万大军”,只是曹操虚张声势而已。
方绍见她怒气稍减,趁势又道:“小姐不愧是冰雪聪慧,一下子就看出了曹贼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就算如此,曹军此番东下也是声势浩荡,唯有贵我两家联合,方能抵御得住。当此时节,正当放下前嫌,风雨同舟才是,若是自相残杀起来,岂非让曹贼渔利。小姐乃将门之后,名满天下,岂是那不识大体之辈。”
方绍这一番话,却将孙尚香捧到了个很高的位置,若是她还这般不讲道理,那便是在自家臣民面前显得不识大体了。
果然,孙尚香听了这几句吹捧的话,脸上的杀意已是尽散,只是就这般放过他们的话,面子上当然会有点挂不住。
沉吟片刻,孙尚香一个潇洒的收剑,也不正眼瞧他们,只拂袖道:“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你们这帮荆州愚夫一般计较,来呀,就将他们关入大牢,交由郡守处置罢了。”
那巡城小将见不用厮杀,自然是心中庆幸,忙是喝道:“小姐话了,你们还不照做,快把兵器卸,随我去牢里走一遭。”
方绍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一场杀戮得以避免,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关进大牢,还是心里边不痛快,他侧眼瞄了那骄横的孙尚香一眼,心中暗忖:“小贱人,这笔账哥哥先记下,早晚要你好看。”
方绍准备退一下,但魏延却不干了,当下正待作,方绍忙低声劝道:“咱们此来是身负主公重托,万不能有所闪失,文长兄,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
那小吏也是死里逃生一般大松一口气,忙是讪讪笑着上前小声道:“就委屈几位到牢里走一趟吧,算是给小姐一个台阶下了,放心,只是去做个样子,一进去马上就能出来。”
听了这二人之言,魏延凝眉沉思半晌,忽然间眉头尽展,将腰上的剑往地下一扔,不以为然的说道:“弟兄们,家伙带着咱还嫌累,给他们替咱拿吧。不就是大牢嘛,走一趟就是了。”
于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就这般收场,方绍、魏延还有那一百多军士皆被送入了柴桑大牢。当然,那小吏一路也是陪同而去,不停的陪着笑脸,不停的道歉,待到大牢中时,又关照牢头好生招待,绝不可怠慢。
方绍和魏延被关进了牢房中,牢头听说是吴侯请来的客人,当然不敢怠慢,忙将好吃好喝的一并送进牢房里。
方绍饿了一天,又虚惊这么一场,正肚子饿得咕咕叫呢,当下也不客气,便是赤膊上阵,撕鸡倒酒,吃得好不畅快,一副自在的样子,全然不似在坐牢一般。
魏延见他般自在,便哼了一声,道:“受了这么一口莫名其妙的恶气,亏你还吃得下去。”
方绍把手中鸡腿狠狠咬了口,满嘴油腻的说道:“人生在世,哪有不受气的,越是受了气,越是要爱惜身体,要知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有本钱在,早晚有还以颜色的时候。”
方绍的洒脱令魏延颇感意外,但听他话中有陌生的词,便是不解道:“何为‘革命’?”
“这个……”方绍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又本能的把现代词漏了出来,吞了几口肉之后,便有了主意,“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跟命运斗争么,只有把命运给革了,才能潇洒自在嘛,革命革命,正是如此。”
方绍这解释颇俱诡辩之风,不过却深得魏延之心,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身体饿坏了,哪里又有力气去革命!那另一只鸡腿且慢动弹,让我来会一会它。”
魏延笑罢,便也凑上去与方绍抢吃起了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