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丑媳妇
黄昏,刘子秋终于看到了陆地,更加奋力划动起双桨。
那是一个小渔村,暮霭中升起几缕炊烟,码头上停泊着十多艘小渔船,出海归来的渔民们正像忙碌的工蚁,将一天的收获搬到岸上。
刘子秋的小船越划越近,已经有渔民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忽然,海边出现了一支马队,马蹄踏在沙滩上,浪花飞溅,直奔码头而来。在江南海边,马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渔民们纷纷驻足观望。
马队约有四五十人,速度非常快,直冲到近前也不见减速。此时,就连仍在海上的刘子秋都能够看得清楚,这些骑士个个蒙面,手舞长刀,如凶神恶煞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马队已经冲入渔民中间,一片刀光血影。不甘受戮的渔民挺起鱼叉奋力反抗,但却难敌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士,转眼间便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老人和妇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哭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刘子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却见不得这些人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
不远处,一位瘦弱的少女正费力地将沉重的鱼篓拖向村里,鱼篓里大概装着她今天的收获。少女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从后面望去,甚是窈窕。
一名骑士好像是这群人的首领,轻叱一声,拨马追去。马踏沙滩飞快,眼看快要赶上,那人忽然长身而起,轻舒猿臂,抓向少女腰间!
少女听得身后风响,猛地回过头来。
只见那人慌忙收了手,一勒缰绳,战马“的溜溜”原地打了个转。再看他脸上,满是惊恐,如见鬼魅。
那人似乎经过大事,脸上惊愕之sè一闪而过,忽然怒叫一声,长刀高高举起,劈向少女。人借马力,这一刀若是劈实,定能将她斩成两段。少女却全然不顾身后的危险,自顾自地拖起鱼篓继续前行。
刘子秋的船离岸边还有三四尺,眼看长刀离那少女只有寸许,情急之下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奋力掷了过去。
那人亦非易与之辈,听得破空响,慌忙矮身收刀。只听“当”的一声,数点火花迸起,刘子秋掷出的那件东西已经被他磕飞,却是一支羽箭。羽箭去势不减,“噗”的一声插入另一名骑士后心。那名骑士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刘子秋一箭出手,人已顺势纵身上岸,手中握着另一支羽箭,直奔那人扑来。
那人拨转马头,刀交左手,使劲甩了甩右臂,刚才格挡这一箭竟令他臂膀阵阵发麻。当他看清刘子秋没有弓弩,那一箭竟是随手抛出时,不由大吃一惊,厉声喝道:“挡住他!”
十多名骑士闻声向刘子秋策马奔来。
刘子秋大吼一声,猛地蹲下,右腿在沙滩上扫过,无数沙砾扬起,直shè那群骑士。
骑士们猝不及防,纷纷中招,少的挨个三五下,多的十几下。就连首领也被一颗沙砾击中左腕,长刀差点拿捏不住。沙砾虽不致死,却也令他们皮开肉绽,痛得哇哇乱叫。
那人果然是马队首领,他长刀一挥,指着刘子秋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们杨家作对!”
刘子秋晃了晃手中的羽箭,冷笑道:“大路不平有人踩!妇孺何辜,你们要如此大开杀戒?”
那首领yù待上前一战,却又忌惮刘子秋的神力。刚才隔了老远的一箭,他就差点拦不住,现在距离更近,实在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哼!你会为今天的事情后悔的!”马队首领丢下一句狠话,勒马率众而走,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迅速。
沙滩上,有人忙着救治受伤的同伴,有人抱着惨死的亲人失声痛哭,还有人忙着收拾被踢翻的鱼篓。那名侥幸从刀下逃生的少女依然倔强在拖着鱼篓。刘子秋看她十分吃力,正想上前帮一把,却听身后有人小声喊道:“大牛。”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部队,因为身高超过一米九,同学和战友们都喜欢称呼他为“大刘”。听到有人喊他,刘子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那妇人看到刘子秋回头,忽然惊喜起来,大声说道:“啊呀!大牛!真的是大牛!”
刘子秋正莫名其妙中,周边的渔民已经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你可回来了!”“大牛,我们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好像都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刘子秋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问道:“大嫂,你认识我?”
“什么大嫂!我是你三婶!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妇人指了指旁边一位老人,说道,“二叔公你应该认识吧!”
刘子秋知道村民们肯定认错了人,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得岔开话题道:“二叔公,那些是什么人?”
二叔公冷笑道:“哼!还能是什么人?杨积善派来的!”
这里叫做长山村,属余杭郡盐官县管辖。盐官县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食盐产地。大约在半年前,从洛阳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就是杨积善。他们在海边转了几天,最后选中了小渔村这块地方,想要开设一家盐场。但小渔村的村民祖祖辈辈在这里打鱼为生,自然不肯相让。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一帮人,对村民大打出手。村民们常年在风波里打滚,虽然生得jīng瘦,xìng情却是勇猛,也不惧他们。一番械斗之后,打手们没有讨到便宜,双方互有伤亡。但就是那一次,大牛中箭坠海,生死不明。
后来杨积善又派人来闹了几次,都是铩羽而归。村民们损失也不小,大牛的父亲和三婶的丈夫都先后死于械斗。半个月前,大牛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重病不治。
几次三番,杨积善终于失去了耐心,今天居然出动马队,要对村民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刘子秋及时赶到,小渔村恐怕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看到刘子秋面sè凝重,二叔公劝道:“大牛啊,咱们在海上讨生活也是九死一生,哪年不得走几个人,看开点吧。”
刘子秋摇摇头,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报官?”
三婶嚷道:“谁说没报官?杨积善来头大,官府不敢管!”
刘子秋眉头一皱:“他什么来头?”
二叔公叹息道:“他爹是越国公杨素,杨家势大,谁敢惹他?咱们去报官时,就差点让官府给扣下!”
刘子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隋朝,而且还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次的浑水趟得有点大。
这时,一个少年挤上前来,拉着刘子秋的衣角说道:“大牛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教教我好吗?”
刘子秋出身形意拳世家,五岁学拳,七岁修习内功,十七岁便夺得武林大会年度总冠军,又在特种部队历练四年,一身功夫自是了得。
但刘子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随口搪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一下子就好像浑身都是力气。”
“栓子,别胡闹!”二叔公喝退那个少年,朝着刘子秋身后一指,说道,“大牛,那个是你媳妇。”
“我媳妇?”刘子秋大吃一惊。或许他和大牛真的很像,以致村民们都认不出来,但夫妻之间肌肤相亲,有些细微的差别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三婶嘴快,抢先说道:“是你娘捡回来的,你不知道。”
二叔公接道:“你不在的这些rì子,你娘全靠她照顾。听二叔公的话,你可不许嫌弃她!今天你能救了她,也算是老天爷开了眼,缘份啦!”
刘子秋腹诽不已,如果老天爷真的开眼,那就赶紧把他送回去。不过,大牛和这女孩没见过面,让刘子秋松了口气。少女将鱼篓丢在地上,站在那里不动,直到刘子秋来到她身后,才突然转过脸来,把刘子秋吓了一跳!
难怪刚才马队首领如见鬼魅,也难怪二叔公让他不许嫌弃,原来这少女生得极丑,右脸上满是腥红sè的疮疤。
看到刘子秋惊愕的表情,少女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张了张嘴,“郎君”两个字却始终喊不出来。
刘子秋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再看那少女,稚子脸,大眼睛,如果不是被那半张脸毁了,绝对是个小美人儿,不由暗暗摇头,说道:“你要是为难,以后就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叫高秀儿。”少女改口之快,令刘子秋颇感意外。
这时,人群忽然sāo动起来,有人喊道:“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
刘子秋转回头,只见众衙役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顾不上和高秀儿说话,转身走了过去。刘子秋是疾恶如仇的xìng子,他倒要好好问一问这位父母官,凭什么纵容杨家!
那县令抬头看到刘子秋不觉一愣,旋即拱手说道:“在下袁天罡,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第2章 物理降温法
袁天罡!又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或者说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神棍更确切。刘子秋看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说,其中最著名的故事莫过于替女皇武则天看相。当时袁天罡路过武家,见到了襁褓中的武则天大为震惊,说她龙瞳凤颈,极贵验也!但又遗憾地说,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当为天下主。在刘子秋的印象里,这家伙应该是道士或者是个算命先生,没想到居然是盐官县的县令。
对于袁天罡主动放低身段,刘子秋并不领情。他冷笑道:“在下一介山野村夫,哪来什么高姓大名?他们都叫我大牛。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大人何以来得这般凑巧?”
别人在县令面前都以“小民”“小人”自称,这货却一口一个“在下”,而且语带嘲讽,让村民都捏了一把汗。
袁天罡确实是收到杨家的通知以后才赶来的。他当然不是为了救村民,而是替杨积善擦屁股来了。
已被刘子秋点破来意,袁天罡索xìng实话实说:“杨家势大,你们是斗不过的。本县做个好人,重新寻块地方让你们迁过去,不知意下如何?”
其实这也算是个办法,刘子秋不由看向二叔公。二叔公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哪也不去!”
袁天罡不再相劝,转身问随从道:“现场勘察完了?”
早有仵作上前,拱手道:“回大人,现场共九死三伤。死者中有六个渔民,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蒙面马贼。伤者全是渔民,只是……”
袁天罡早知道村民会伤亡惨重,他故意让仵作报出数字,就是要让村民认清现实,却听仵作吞吞吐吐,不由沉声问道:“只是什么?”
仵作双手呈上一支羽箭:“大人请看,那名马贼是被这个所伤!”
“雕翎箭!”袁天罡面sè凝重起来,扫视着村民,问道,“谁的?竟敢擅藏弓弩!”
大隋法令,百姓禁止拥有弓弩,民间只有少量猎弓,还用的是竹箭。至于雕翎箭,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就连县里官兵也没有。如果村民们拥有大量弓弩,不仅不怕杨家,甚至可以与官兵相抗了。
只听刘子秋淡淡地说道:“大人不用找了,这是我的。”
袁天罡似乎对刘子秋颇为忌惮,沉默半晌,忽然说道:“你可知道后果?”
刘子秋冷哼一声,说道:“后果?半年前有人在我后背上shè了两箭,我拔下来留着防身,有何不可!”
袁天罡一听就明白什么事了,叹了口气,说道:“是杨家干的吧,可惜我也帮不了你。盐场rì进斗金,杨家既然看中了这里,断不会放弃,过几天还会卷土重来。你们每天打鱼又能挣几个钱,不如听我一句劝……”
刘子秋明白袁天罡说的有理,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袁大人,请帮在下带一句话给杨积善。合则两利,斗则两败。若是他真看中了这里,可以和咱们长山村合作。他出钱出门路,长山村出人出土地,获利均分。”
袁天罡大吃一惊,说道:“壮士高见,我看能行!请放心,袁某一定帮你把话带到!牛壮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子秋jǐng惕道:“何事?”
袁天罡笑道:“袁某见壮士面相奇特,想为壮士卜上一卦,还望壮士……”
“打住!”刘子秋一摆手,说道,“多谢大人好意,在下对这个没有兴趣!若是没有其他事,大人请回吧!”
袁天罡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壮士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这哪像县令说的话,分明是个绿林人士。刘子秋摇了摇头,转向众村民说道:“我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就提出与杨积善合作,大家……”
看到有些村民脸上隐现怒意,二叔公慌忙上前说道:“大牛,长山村与杨家有血海深仇,我们本是不愿合作的。但今天如果不是你,长山村恐怕早就没有活人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都听你的!”
今天的情况大家都清楚,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听二叔公一说,大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纷纷附和起来。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好!既然大家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现在天sè已晚,大家先回家吃饭。如果我所料不错,杨家今天晚上还会再来,咱们要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让他们知道,长山村不是好惹的!”
破败的小院,芦苇扎作篱笆院墙,夯土垒就两间茅草屋,这就是大牛的家。刘子秋放下鱼篓,看了看,惊讶道:“这都是你今天的收获?还真不少。”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打鱼,这些都是大叔大婶们分给我的,明天拿到镇上卖了钱给香草抓药。”
“香草?”
“是我妹妹。”
刚才在沙滩上,高秀儿拼了命也要把鱼篓拖回家。刘子秋这才明白,敢情鱼篓里装的全是救命钱啊。
屋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躺在床上。其实也不能算床,只是在土墩上架几块木板而已。小女孩身上蒙着厚厚的被子,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刘子秋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猛地掀开被子。
高秀儿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她发着高烧,怎么还能捂被子?得赶紧给她降温!”刘子秋转过身来,焦急地问道,“哪里有凉水?”
高秀儿迟疑道:“要凉水做什么?”
“冷敷额头!再帮她擦擦腋窝。”
高秀儿虽然老大不信,还是按照刘子秋的说法去做了。
良久,小女孩终于睁开眼睛,看到高秀儿,喃喃地说道:“小……姐姐,我死了吗?”
“香草,你总算醒了,大哥的办法还真管用。”
“大哥?”
“恩,你大牛哥回来了。他教的,说是物理降温法。”
听到动静,正在做饭的刘子秋跑了进来,伸手一摸香草的额头,点了点头道:“恩,好多了。继续敷,多喂点水。”
“啊!”高秀儿尖叫一声,伸手帮香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嗔怪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进来也不说一声。”
刚才按照刘子秋的吩咐,高秀儿用凉水帮香草擦腋窝,把她的上衣褪了下来,只有一件浅sè的肚兜。
“行了,一个小屁孩子,谁稀罕看。”对于香草这么大的孩子,刘子秋还真没考虑过男女有别。再说她还穿着肚兜呢,在自己原先那个地方,可是流行女人越穿越少,男人越穿越多。
高秀儿的样子很有点神经质,好似护犊的小母牛。刘子秋可怜她,倒不想和她争论,只得讪讪地说道:“饭好了,一会你自己盛着吃,可以给香草喂点米汤。我去村口看看。”
今夜没有月sè,外面雾蒙蒙一片。除了草丛里的虫鸣,再听不到一丝声响。忍受着蚊虫叮咬,已经在村外埋伏了大半夜的村民开始不耐烦起来。
趴在刘子秋身边的栓子也焦急地看着前方,紧张地问道:“大牛哥,他们今天肯定会来吗?”
“来,肯定会来!”刘子秋自信满满地说道,“干这种事,多半会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这时候人睡得最沉。叫大家镇定些,应该快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子秋的判断,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十分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二声、第三声,还不时夹杂恶毒的咒骂。
栓子兴奋地说道:“大牛哥,你真行!他们中陷阱了!”
刘子秋小声说道:“把东西准备好,如果这些人还不知道进退,就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村子外面的陷阱并不致命,但也足以令来犯之人遍体鳞伤。一支支削尖的竹签插在地上,不管人还是马,只要踩上去,立刻就会穿透脚背。摔倒在地的话,还会扎伤其他地方。进了这样的竹签阵,可谓寸步难行。
不过,刘子秋并没有听到马的嘶鸣,看样子杨家这次没舍得动用马队。除了竹签,每隔一段距离还挖有陷坑。陷坑不深,但里面撒满了碎贝壳,掉进去也够喝一壶的。
作为一名王牌特种兵,刘子秋自然会设置许多厉害的陷阱。但他已经有了和杨家合作的打算,也就不想多结冤仇,这才手下留情。当然,刘子秋更清楚村民们的处境,他们毕竟没有杨家那样的势力,如果死的人多了,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们,袁天罡那个老狐狸更不会帮他们擦屁股。
村子外面的惨叫声渐渐远去,村民们齐声欢呼起来。这场仗赢得太轻松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刘子秋却非常冷静,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安静,小心敌人有诈!”
果然,一阵沙沙声传来,那是码头的方向。杨家人不死心,居然绕道大海,从东面偷袭。
刘子秋冷笑道:“栓子,叫大伙儿准备好了,听我号令!”
沙沙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村口了。刘子秋忽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放!”
村民们一齐动手。只听得“嗖嗖嗖”的破空声响,数不清的黑影飞向村前。这是刘子秋让大家准备的简易投石机。村后有一大片竹林,那就是最好的防御材料。长竹一劈两半,一端深埋于地下,另一端用绳子拉弯,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弓,可以抛shè石块,虽不能及远,杀伤力却不差分毫。
“啊呀!”“哎哟喂!”“妈呀!”“快跑啊!”
村子前面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第3章 秀儿学拳
过了良久,村外仍然听不见一丝动静。栓子忍不住说道:“大牛哥,他们都跑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再等等。”
天渐渐亮了起来,村子外面已经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地上散落着斑斑血迹和几把钢刀。一夜的守候没有白费,村民们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栓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村子,捡拾战利品去了。
二叔公却满脸的担忧:“恐怕杨家不肯善罢甘休。”
刘子秋看了看东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怕!他们要是敢再来,咱们的竹排阵和渔网阵也不是吃素的。留几个暗哨,其余人都回去休息吧。”
杨家拥有弓弩,安排这些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村民担任明哨,刘子秋还真的不太放心。
欢呼声引来留在村子里的妇孺和老人,小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实际上,许多人这一夜都没敢合眼。不过,大牛家的那个小院却依然静悄悄的。或许高秀儿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妹妹,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
刘子秋不忍心吵醒她们,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没有推开房门。对于特种兵来说,几天几夜不睡是家常便饭,一个通宵根本算不了什么。刘子秋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开始了晨练。
其实高秀儿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没有合眼。她既担心香草的病情会有反复,又担心村民们能不能挡住那些凶徒,更重要的是,她多了个心病。
高秀儿游落到长山村,被大牛娘收留。当时谁都以为大牛已经死了,唯独大牛娘不相信,高秀儿为了安慰大牛娘,才答应做了大牛媳妇,没想到大牛真回来了,她无法面对。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咳嗽,好像是“大牛”的声音。
高秀儿坐起身侧耳细听,却又没了动静。须臾,院子里又传来一声咳嗽,确是“大牛”无疑。高秀儿有些不放心,悄悄走到窗前,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晨曦中,只见刘子秋双手下垂,站了个马步桩。忽见他浑身一拦,用力咳嗽一声,然后两手掌心下按。离着地面尚有寸许时,两手忽然向外划了个圆圈,握而成拳,如抓重物向上高举,直过头顶。继而头部微仰,朝天空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方才慢慢垂下。
如是者十多次,又见刘子秋换了个姿势。仍是马步桩站好,身体下蹲,两手掌如抓圆球状,提至脐部……
高秀儿看他动作奇怪,忍不住“咦”了一声。声音虽轻,却早被刘子秋听见。刘子秋知道惊醒了高秀儿姐妹,想要探望一下香草的病情,却见高秀儿主动迎了出来,问道:“大哥,你在练五禽戏吗?”
昨天在码头上,刘子秋搪塞了栓子,本想就着高秀儿的话,认下这是五禽戏。可看到那半张可怖的左脸,刘子秋又不忍欺骗这个可怜的姑娘,于是笑道:“五禽戏大哥听说过,可却不会,大哥练的这是形意拳。”
“拳?”高秀儿笑了,“这拳好奇怪,恐怕打不了人。”
刘子秋耐心解释道:“形意拳一门非常厉害的拳法,注重实战,有‘形意一年杀人,太极十年小成’之说,又怎么会打不了人?只不过你看到的是我在修炼内功而已。”
什么形意、太极,高秀儿听都没听说过,但武艺一途自古就是秘不外传,倒也没有引起她的怀疑。
高秀儿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大哥,你说的这形意拳练上一年便可以杀人,我却不信。可以演示给我看看吗?”
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少女居然对武功感兴趣,刘子秋不觉一愣,但又觉得她十分可怜,于是说道:“形意分劈、躜、崩、炮、横五拳,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暗含相生相克之理,我就给你演示一路炮拳吧。”
炮拳似炮,属火,而非炮,有江水排岸之势,其xìng最烈,其形最猛,在五拳当中最为难学,但威力也是最大。刘子秋苦练了十多年,这一路拳法施展开来,果然如如行云流水,束身固排,展身发手,不见丝毫空隙。
高秀儿看得目不转睛,连声喝彩。等到刘子秋收势已毕,她上前说道:“大哥,能不能教教我?”
刘子秋一直在留意高秀儿的举动,见她每次喝彩都恰到好处,至少接触过武学,这丫头的背后有秘密!
迟疑片刻,想到现在身处隋末乱世,女孩子有一技防身也不错,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教你可以,不过习武是件苦差事,你可吃得了这个苦?”
高秀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吃得!”
“那好,你看清楚了!”刘子秋摆了个架势,说道,“我先教你起式和内功之海底捞月。”
高秀儿认真地看刘子秋演示完毕,方才知道,刘子秋在院子练的第一个动作就叫做海底捞月,那声咳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时,刘子秋已经将动作演示完毕,说道:“你做一遍我看看。”
高秀儿迟疑道:“大哥,你不教我炮拳吗?”
刘子秋正sè说道:“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你如果真心想学,等内功十二式习练jīng熟,我自会教你。”
高秀儿很聪明,刚才又已经偷偷看了几遍,现在再得刘子秋当面指点,第一次就将海底捞月练得像模像样。
刘子秋却大摇其头,上前按按她的肩膀,又拍拍她的后腰,手把手地纠正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经意间便触到了高秀儿的胸前,软绵绵的一团。
高秀儿尖叫一声,忽然窜了出去。刚才刘子秋与她身体相触,已经令她脸颊发热,这一下更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这个,我不是故意的。”刘子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有些尴尬,却仍然说道,“修习此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今既教授于你,自然不敢稍忽,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这样吧,你慢慢练着,我去看看香草怎么样了。”
盐官县城向西十里,有一处农庄。
蜿蜒的小溪穿庄而过,溪边杨柳青青,溪上小桥如虹,两边青砖黛瓦,一派江南风光。
这里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一处别院,隋灭陈以后,杨坚便将这里赏赐给了越国公杨素。杨素是北人,父子又均在朝中任职,这处庄园也就空着,直到半年前。
庄园里,杨积善正在大发雷霆。
杨家虽然势大,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几个月来,他使劲各种手段想要逼走长山村的村民,都未能得逞。杨积善按捺不住,想出了屠村的主意,孰料接连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第二次夜袭,虽然没死人,但派出去的一百多人却个个带伤,重伤者更不下三十人。
在离开东都洛阳的时候,杨积善夸下海口,三个月之内建起盐场。现在半年过去了,却毫无进展,他又如何不怒?
“七公子息怒,黑虎愿意再带人去走一趟!”
说话的正是昨天那个马队首领,叫做杨黑虎,是杨家的一员家将。他自幼得名家指点,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被杨素看中,收入府中,赐姓为杨。
杨积善正在犹豫,忽听门外有人报道:“启禀七公子,大公子从京城派人送信来了。”
这已经是杨玄感第三次派人来催了。在盐官县开设盐场就是杨玄感的主意。杨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杨玄感又喜欢结交朝中文武,渐渐有些入不敷出的感觉。盐场是一本万利的勾当,杨玄感便想涉猎其中。他们兄弟七人,唯有杨积善是个白身,这付担子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
杨积善也是被大哥催得急了,才想出屠村的下策,见到他又派人来催,顿时不耐烦起来,将来信随手扔给杨黑虎,说道:“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杨黑虎恭恭敬敬地看完,说道:“禀七公子,大公子在信中说了,朝中御史盯着杨家甚紧,让咱们行事收敛一些。”
杨积善大怒:“那帮刁民,若不给他们点颜sè看看,这事如何能成?不行,你马上去县里一趟,告诉那县令,三天之内不把村民迁走,他就自己摘了纱帽吧!”
昨夜偷袭失败,杨积善能够动用的人已经不多了,马队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他自己的安全。借助当地官府的力量,已经是杨积善的最后一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贻人口实。
正在此时,门人又来禀报,盐官县令袁天罡求见。
“不见!”杨积善拂袖道,“叫他赶跑了村民再来!”
杨黑虎皱眉说道:“七公子,不如让小人去见他一见。”
不大功夫,杨黑虎从外面转了进来,拱手说道:“七公子,袁天罡是替村民带话来的,村民们想与公子合作。”
听完杨黑虎的转述,杨积善冷笑道:“这些刁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本公子谈合作?”
杨黑虎劝道:“且慢。公子何不与他虚与委蛇,待盐场开办起来,再徐徐图之!”
杨积善沉吟片刻,面sè缓和了些,说道:“叫那姓袁的进来吧。”
第4章 契约
“获利均分?做梦去吧!”对于袁天罡这种级别的官员,杨积善根本懒得正眼去瞧。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袁天罡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已是本公子的最大恩赐!”
袁天罡是个聪明人,杨家势力庞大,他不可能将屁股坐到村民一边。但刘子秋的面相他有些看不懂,令他心生畏惧,这才欣然答应帮村民带话。可是杨积善只肯出让两成的利益,与刘子秋的要求相去基远,袁天罡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杨公子不要忘了,村里有高人!”
杨积善一下子就从席上蹦了起来,转头看到杨黑虎,忽然又坐了回去,沉声说道:“叫他们派人过来谈!”
昨天码头上发生的一切,杨黑虎没有丝毫隐瞒。作为杨家家将中的侥侥者,杨黑虎竟然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这固然让杨积善颇为恼火,但更多的却是对那人的忌惮。
杨黑虎慌忙提醒道:“大公子吩咐过,这里……”
因为这里一直空着,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这是杨家的产业了。杨积善临行前,杨玄感交代过,不可让外人随意进入庄园。对于袁天罡这个jīng明的地方官,哪些高官在本县有什么产业,自然一清二楚,所以能够自己找上门来。但把长山村的村民引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村子里,杨积善更不敢去。今天凌晨,他派出去一百多人,回来时那个狼狈样犹自历历在目。有的人双脚都被扎透,不能行走;有的人遍体伤痕,血肉模糊;还有人满头是包,肿得像个猪头。村子外面机关重重,杨积善自以为是个君子,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却见袁天罡拱手说道:“杨公子若是为难,下官愿意做个中人,就请公子移步县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如果能够促成此事,对盐官县来说,也算去了个大麻烦。
“容我再考虑考虑,三天之内给你答复。”这时候,杨积善已经冷静下来,兹事体大,不是他可以作主的。
整整一天,村民们都保持着高度jǐng惕,谁也没有出海打鱼。香草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下地走动,还抢着帮高秀儿做起家务,这姐妹俩倒都是勤快人。
黄昏,一些村民又自发地跑到村外,将被破坏的陷阱重新支了起来。刘子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这关系到村民们的身家xìng命,他也不敢随便打包票。不过,刘子秋还是建议村民们轮流守夜,没必要把所有人都弄得疲惫不堪。一天一夜没睡,刘子秋自己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问题来了,大牛家只有一张床。
高秀儿主动说道:“大哥,你去里边睡吧,我和香草在外面说会话,也不觉得困。”
刘子秋这点风格还是要讲的,拍了拍坚实的胸膛,说道:“行了,没什么好争的。我这身板,睡地铺就好!”
夜sè渐深,香草和高秀儿都睡不着。香草是躺得太久,高秀儿却满腹心思。
香草朝着外面偷偷瞄了一眼,小声说道:“姐姐,大牛哥虽然土了点,长得倒也俊朗,不如……”
高秀儿嗔道:“你个小妮子,发chūn啦!睡觉去!”
香草嘟起嘴,不敢说话,一偏头,却发现高秀儿的枕边放着一把剪刀,吃惊道:“姐姐,你把这个拿来做什么?”
“知人知面难知心!”想到今天学拳的时候被刘子秋触到胸部,高秀儿就有些耳热心跳,“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香草奇道:“他不是你的夫君大牛哥吗?”
高秀儿将剪刀往枕头下塞了塞,说道:“不!他不是大牛。大牛如果有他这样的身手,又怎会中箭坠海?”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也没见杨家有什么动静。忽然,袁天罡派了人来,邀请长山村的人明天去县里和杨家谈合作的事情,并且点了大牛的名字。
乡亲们聚在一起商议,刘子秋站起身说道:“杨家肯出面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盐场rì进斗金,大家以后的生活便能有所保障。明天大早就动身,一定谈个满意的结果来。”
“长山村不能没有你。”二叔公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这是鸿门宴,你不能去!”
这几天,通过旁敲侧击,刘子秋已经知道了长山村大致的情况。长山村只有萧牛两姓,二叔公叫萧昕,年纪最长,历梁、陈、隋三朝,最有见识,村民们都听他的。
萧昕已经是年过六旬的人了,在这个年代算是高龄,刘子秋不忍让他奔波劳碌,劝道:“二叔公,若是鸿门宴,更应该由我去。至少我年轻,遇到危险能跑得快点,又岂能让你老人家去冒险?”
萧昕不容置疑地说道:“如果这是他们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呢?谁来保护村子?我已经老了,死不足惜!所有的年轻人一个都不许去!”
刘子秋知道拗不过他,点头说道:“二叔公,你去也无妨,但记住,获利均分,绝不让步!”
闲着无事,刘子秋也仔细分析过。半年了,杨家虽是使出各种手段,也伤了一些人命,却还没有赶尽杀绝。现在,杨家突然急着要屠村,肯定是在盐场这件事上拖不下去了。就抓住这一点,长山村在谈判中就占尽优势。
会谈异常顺利,说明萧昕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杨积善自己并没有露面,而是由杨黑虎全权代表。杨黑虎原打算在会谈时再探探“大牛”的虚实,结果却来了个糟老头子,令他大失所望。
宴席就摆在县衙里,美酒佳肴、歌舞伎乐,一应俱全。袁天罡坐了主席,萧昕和杨黑虎分坐两边,三人边吃边谈。
杨家事先做了许多功课。告诉萧昕,如果开设盐场,可以达到多大的规模,每rì可产多少多少食盐,均开列得明明白白。萧昕屈指一算,每个月至少可以净赚千两白银!
萧昕在长山村呆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村民们原来是空守着一块宝地讨饭吃。
不过,杨家并不担心长山村会反悔。杨黑虎说得清清楚楚,如果长山村想自己开办盐场,就算他们有这个资金,只要没有杨家的支持,那么一两食盐也休想卖得出去!这就是杨家引以为恃的筹码。
而且,杨家也将长山村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长山村不过七十八户三百多口,其中能到盐场做工的不过百名。就靠这点资本,想要和杨家获利均分,根本不可能!
萧昕愣住了,但想起临行前“大牛”的嘱咐,仍硬着头皮坚持道:“必须获利均分,否则免谈!”
杨黑虎哈哈笑道:“老人家,做人可不要太贪心啊!咱们公子说了,最多给你们三成五,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你们风里来浪里去,一年到头,能挣到这个数吗?”
萧昕无言以对,默默地在契约上按下手印。袁天罡也签上自己的大名,而杨黑虎却用了一方杨积善的私印。契约一式三份,长山村、杨家、盐官县各执其一。
虽然没有满足刘子秋提出的条件,但萧昕想到村里每个月就能有三百五十两的进项,还是满心喜欢。更重要的是,这次县尊大人亲自将他送到城门口,让他倍感面子。
袁天罡一直将李昕送到城东五里亭,这才拱手说道:“老人家,本县不再远送。烦请老人家回去以后告诉大牛壮士,请他有空到县衙坐坐,本县要亲自为他算上一卦!”
萧昕自是满口答应。
契约上是繁体字写成,但大致内容刘子秋还能够分辨得出来,就是吃力些罢了。不过,契约结尾处那行小字“隋大业三年七月立”,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三成五离他预定的目标相去甚远,而且细算之下,二叔公还上了杨家的当。每个月盐场的获利又何止千两!这是一次失败的谈判!
“大牛,你又不识字,看它做什么?还是让我念给大家听吧!”萧昕看到刘子秋皱眉不止,一把夺过契约,当着众村民的面念了起来。
听说今后村里一个月能有三百五十两的收入,村民们都欢呼起来,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笔巨款,可比打鱼强多了。
刘子秋看到淳朴的村民都已经十分满足了,也就不再言语。这毕竟是村民自己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打算在村里长住,更不打算做个盐场老板,他的梦想是有朝一rì能够回归现代,这才是他的努力方向。
不过,刘子秋还是打算再替村民们争取一下,说道:“二叔公,应该再加一条!”
萧昕一愣,问道:“还要加什么?”
刘子秋说道:“应该让杨家先把这个月的分红预支了!以后大家都去盐场做工,没人出海打鱼,不预支些钱,难道这一个月让大家喝西北风吗?”
萧昕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大牛,县尊大人让你去他那里一趟,他想替你算上一卦。不如你明天就过去,请他再和杨家提一提。我看县尊大人对你总是另眼相看,或许能成。”
刘子秋呵呵笑道:“谁稀罕让他算卦,也不用去求他。明天杨家一准来人,我直接和杨家谈!”
第5章 比试
第二天,杨家果然来人了。杨黑虎带着四个随从,远远站在村口。这种场合,杨积善是不会出面的。
虽然已经签下了合作契约,村民们却依然保持着jǐng惕,看到有人靠近,螺号声呜呜的响了起来。
萧昕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一点不花,早认出是杨黑虎,不由赞叹道:“大牛,你料得还真准!只是他们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躲那么远?”
刘子秋笑道:“应该是被那天晚上的陷阱吓住了吧。”
萧昕也笑了起来,说道:“行,我去将他们请进来。”
杨黑虎也算是条汉子,将佩刀随手丢给从人,独自跟着萧昕进了村子。
刘子秋身材高大,站在众人中间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杨黑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冷笑道:“果然有高人!”
那rì在沙滩上,刘子秋差点和杨黑虎当面交手。当时杨黑虎蒙着脸,但是那双凶狠的眼神,刘子秋却记忆深刻。直到今天,刘子秋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杨黑虎,倒是生得膀大腰圆,威风凛凛,只是满面煞气,恐怕沾过不少人命。
刘子秋并不想露出了行迹,挠了挠头,故作憨厚地说道:“将军好眼力,在下个子的确是高了点。”
杨黑虎虽是家将,其实只比别的家奴地位高一些而已,从来没有人称呼他将军。被刘子秋一捧,杨黑虎顿时有些飘飘然,脸sè也缓和了许多,转向萧昕说道:“老人家,契约既然定下,盐场也该早rì动工了。”
刘子秋粗着嗓子说道:“盐场一开工,我们就没时间出海打鱼,你得预支一个月的分红!”
上次不战而退,回去以后杨黑虎越想越是窝囊,总计划着要找回面子。但开办盐场的大事要紧,他今天来没打算与村民动手,这才将佩刀交与从人,以示友好。没想到刘子秋主动跳了出来,杨黑虎嘿嘿笑道:“预支一个月的分红倒也不难,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与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除了预支月利,我另加二十两花红!若是你输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开工!”
刘子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在下只是力气大点,又不通什么武艺,如何是将军的对手?”
这话杨黑虎爱听。他自恃也有一身蛮力,不由呵呵笑道:“那好!我就与你比试比试力气!你说怎么比?”
刘子秋咧嘴一笑,说道:“这还不简单,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谁先打倒谁,谁就赢!”
杨黑虎没想到刘子秋会选择这种方法,难道他另有所恃?杨黑虎心神一敛,抢先一拳打了过去。刘子秋却不躲闪,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这一拳杨黑虎已经用了全力,而且加上暗劲,本以为可以打得刘子秋骨断筋折。却不料刘子秋只是身子晃了晃,连脸sè都没变。
刘子秋叫声好,也反手一拳打了过去。杨黑虎早有准备,轻松闪过。刘子秋大喊道:“你耍赖!”
杨黑虎一愣,说道:“耍什么赖?”
刘子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打我一拳,也应该让我打一拳才是!”
杨黑虎忽然觉得,自己高看了这大个子,不由哈哈笑道:“能不能打到我,那得看你的本事。”
“那好!你等着!”
刘子秋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双拳急挥,拳风刮得杨黑虎脸上生疼。杨黑虎虽生了轻视之心,却也不敢大意,捻身与刘子秋战在一处。
两个人拳来拳往,“噼哩叭啦”之声不绝于耳,却都是杨黑虎的拳头捶在了刘子秋的身上。村民们都在旁边替“大牛”提心吊胆,唯有高秀儿躲在人群后面一脸的淡定。
忽听“嘭”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人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众人急忙看时,却是杨黑虎,不由齐声欢呼起来。
这场恶斗,杨黑虎足足打了刘子秋十拳,而刘子秋只打中他一拳,但正是这一拳将杨黑虎击飞。
杨黑虎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没有受伤,不由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大力气,这一次我输了!月利预支,外加二十两花红,三百七十两,分文不少!但盐场必须今天就正式开工!”
通过试探,杨黑虎终于知道,这个“大牛”空有一身蛮力,却动作笨拙,根本就没有练过武。只要自己钢刀在手,哪里还用惧他?至于预支这点月利和花红,对杨家来说不过牛身上拔根毛,只要盐场能够早rì开工,马上就可以赚回来。
萧昕却为难地说道:“开工原无不可,只是咱们这些人谁也没办过盐场……”
杨黑虎不耐烦地说道:“何须你们费事,我家公子早就准备好了!”
为了开办盐场,杨积善确实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早先就派人勘探过长山村的周边地势,后来又从其他盐场挖来了一个姓李的管事。李管事是制盐的行家,今天也随杨黑虎来到了长山村,并且随身带了一幅图样。图样上,哪里做盐田,哪里建仓库,哪里挖渠引水,都是一目了然。
“不行!”刘子秋忽然说道,“按照你的图样,村子变成了盐田,我们大家住哪里?”
杨黑虎冷笑道:“我家公子出钱出门路,长山村出人出土地,这可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白纸黑字,由不得你们反悔!”
“试探”出刘子秋的深浅,杨黑虎感觉与村民们合作已是吃了大亏,哪里还肯再由他讨价还价。
萧昕却一脸的淡定:“那就搬吧,村子里打出的水都是苦的,换个地方也好。”
刘子秋诧异道:“二叔公,那天袁县令……”
萧昕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当时依了县尊大人的意思搬走,既使有了容身之处,没有自己的田地,只怕rì子更加难挨,倒不如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这块地方,还可以打鱼为生。现在不同了,每个月可以从盐场得到分红,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刘子秋深为叹服,暗暗点头,这个老人家也不简单啦!
萧昕在长山村颇有威望,当初他让村民们都听“大牛”的,村民们就听“大牛”的,现在他说可以搬迁,村民们自然也没有意见。但整村搬迁不是小事,至少得有一大块地方,这就离不开袁天罡的帮助了。
刘子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大隋的城池。城高两米有余,墙上长满荒草,一座拱形的城门大敞着,并不见守门兵丁,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进进出出。城里的房屋有土坯垒成的,也有砖石砌就的,大多低矮,少有高门大院。青石铺就的街道弯曲狭窄,坑洼不平。街道两边偶见几个小摊小铺,算不得繁华。这就是余杭第一富县盐官,与刘子秋的想像大相径庭。
县衙在东门内,门口没有大鼓,也不见一个衙役。刘子秋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叫门,却见一名书吏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拱手说道:“请问可是从长山村来的牛壮士?盐官主簿欧阳宇在此恭迎大驾。”
刘子秋一愣,反问道:“你认识我?”
欧阳宇摇了摇头,说道:“大人临行前交代,说是今天有位长山村的牛壮士要来拜访,叫我在此等候。”
刘子秋更加奇怪了,问道:“袁大人知道我要来?”
欧阳宇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不仅知道你要来,而且知道你要做什么,大人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刘子秋大吃一惊,难道袁天罡真如传说中那样厉害?
欧阳宇已经做了个手势,说道:“壮士请里边说话。”
果然,一进县衙,欧阳宇就命人取来一份地契,是位于钱塘江畔的一片荒地,可容纳两三百户人家建屋居住,比原来的长山村还要大得多,地理位置也要好得多。
刘子秋没想到袁天罡这样大方,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不知道袁大人何时回来,在下想当面向他致谢!”
袁天罡接连两次提出要给刘子秋算卦,都被刘子秋回绝了,那是因为刘子秋从来就不相信这类东西。但是今天碰到的一切,却又由不得他不信。刘子秋慢慢改了主意,想要请袁天罡看一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返现代。
欧阳宇脸上意外之sè一闪而过,但很快双恢复了常态,笑道:“大人行止无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刘子秋有些失望,说道:“在下来的时候,见城门处没有守卫,现在县令也不在衙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欧阳宇放声笑道:“哪有什么万一!只要大人掐指一算,什么魑魅魍魉都将远处藏身!”
刘子秋猛然想起自己来历不明,会不会被袁天罡窥破身份,当作异端、妖孽,顿时不安起来,慌忙拱手说道:“既然大人不在,那在下rì后再来拜访,就此告辞!”
欧阳宇也不挽留,回礼道:“恕不远送!”
刘子秋刚走,袁天罡就迫不及待地从后衙转了出来,问道:“他走了?”
欧阳宇笑道:“大人果然妙计,他刚才主动提出要见大人一面。”
袁天罡懊恼道:“哎呀,你为何不早说!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第6章 做你的女人
当天下午,杨积善就派人送来了三百七十两白银。萧昕做主,每户分三两银子,剩下的银子归全村公用。从杨黑虎那里赢来的二十两花红,按刘子秋的意思,也要留在村里公用的,但萧昕坚决不答应,他也只好先交给高秀儿收着。
盐场正式开工,新的长山村也同时建设。
按照盐场的规模,李管事只要求长山村提供八十名青壮劳力。有了分红,这些青壮都是没有工钱的,但盐场会提供一顿免费午餐。李管事jīng打细算,可不会随便养闲人。
盐场修得很考究,除了露天的盐田、沟渠,其他地方都是青砖细瓦。相较之下,新长山村的民居就寒酸多了,依旧是夯土垒墙,茅草做顶。
派往盐做工的八十名青壮都是由萧昕指派的,刘子秋也在其中,他白天到盐场干活,晚上回钱塘江畔修建新家,顺带教教高秀儿学拳,rì子倒也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半个月以后,新的长山村建成了,村民们搬进了新居,昔rì的荒滩变得热闹起来。令人想不到的是,很多年以后,这里却变成了钱江观cháo圣地。
又过了半个月,盐场终于产出了第一批食盐。杨家早已打通了各方面关节,直接充作官盐发往各地,狠狠赚了一笔。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杨积善心情大好,当场赏了李管事五十两银子。李管事也很高兴,回来以后就宣布全场放假一天。
劳碌了一个月的刘子秋也回到家中,其实应该说是大牛的家更准确。与那个旧家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茅草屋由两间变成了三间,再就是院角新栽了几株菊花。
看到眼前的景物,刘子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王牌特种兵居然沦落为古代盐场的打工仔,令他哭笑不得。他终于下定决心,趁着明天放假去见见袁天罡。
“大哥,吃饭了!”
秀儿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刘子秋的思绪。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一盘蛤蜊,远超平rì的标准。刘子秋不由奇怪道:“今天什么rì子?”
高秀儿笑道:“大哥,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内功前五式我已经学完,你该教我拳法了,这是特地犒劳你的。你放心,没花你多少钱。鸡是栓子打的野鸡,鱼是三婶送的,蛤蜊是我和香草去海滩上挖的。”
“钱挣来就是花的,别把想得那么小气。”刘子秋笑了笑,忽然正sè说道:“形意拳内功一共十二式,你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学会了海底捞月、狮子搏球、神龙回首、开合转睛、左顾右盼这五式,已属不易。今后要每rì勤练,寒暑不辍,于你的身体将大有裨益!”
“放心吧,大哥,保证不会让你失望。”高秀儿兴奋起来,又说道:“对了,大哥,明天我想进城一趟。”
刘子秋看了香草一眼,说道:“她的病不是都好了吗?”
高秀儿笑道:“不是给香草看病。已经进入八月了,天气渐冷,你不能总睡在地上吧。我打算给家里添张床,再买几条被子。另外,还想买些笔墨纸砚。”
刘子秋诧异道:“买笔墨纸砚做什么?”
高秀儿骄傲地说道:“大哥不识字,我想教大哥认字。”
想起那天萧昕从他手上抢走契约的情景,刘子秋就觉得的好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有心,不由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说道:“谁说大哥不识字?大哥认识许多你不认识的字呢!”
在学拳的时候,难免会有身体接触,时间久了,高秀儿早已没原先那么害羞,也不躲闪了,只是依然会脸红。有件事刘子秋观察很久了,一直觉得奇怪。每次高秀儿只有左脸会红,而丑陋的右脸却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毛病。
高秀儿可不相信刘子秋的话,悄悄吐吐舌头,小声嘀咕道:“吹牛!”
今夜没有月sè,只看见满天繁星,高秀儿在小院里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现在这处小院,篱笆院墙扎得甚紧,不虞被人从外面偷看,习武也不需要等到很晚了。
看完高秀儿的演练,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练的不错,我可以教你拳法了,就从躜拳学起吧。”
高秀儿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不是炮拳?”
刘子秋笑道:“女儿家属水,当然先学躜拳了。”
天亮了,三人结伴前往盐官城。阳光下,高秀儿那半张右脸显得格外丑陋,路人纷纷侧目。不过,刘子秋见得多了,反不觉得有多难看。
与上次不同,今天盐官城的城门口簇拥着许多人,还有几名兵丁守在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香草说道:“真热闹。姐姐,咱们去瞧瞧吧。”
今天进城并没有什么急事,刘子秋也来了兴致,仗着身高力大,三两下便挤了进去,抬头一看,原来城门处贴了几张布告,分别画着一个人像,还打了个大大的叉儿。
忽然便听身后传来“啊”的大叫,然后便听到香草焦急地大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刘子秋转头一看,只见高秀儿躺在地上,香草正拼命摇着她,不由问道:“香草,你刚才叫她什么?”
香草已经泪流满面,哀求道:“大哥,你快救救小姐吧,我,我一会再告诉你,好吗?”
正在围看布告的百姓也被吸引过来,看到高秀儿那半张脸,纷纷掩面,有人还夸张地做出干呕状。
刘子秋心生厌恶,无暇相救,一把将高秀儿抱了起来,说道:“走!香草,咱们回家去!”
新的长山村离盐官县城并不算远,刘子秋撒开两腿,奔行如飞。不一会,香草也跑了回来,顾不上喘口气,连声问道:“大牛哥,小姐怎么样了?”
刘子秋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帮她把过脉了。她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昏死过去,并无大碍。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练武之人,往往都懂一点医理,何况刘子秋又练的是内家拳,他基本可以判断,高秀儿是受了某种刺激所至,很可能就和城门口的布告有关。
香草哽咽道:“大牛哥,我们骗了你,小姐她是……”
原来,高秀儿是大隋开国名臣高颎的小女儿。刚才布告上的三个人分别是贺若弼、高颎和宇文弼,他们前几天刚刚被皇帝杨广以“诽谤朝廷”的罪名下诏处死。
高颎这个人刘子秋是听说过的,因为他做过一件很有名的事情。在隋军攻破建康以后,高颎下令处死了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而这个张丽华却是杨广想要的人,高颎因此得罪了杨广,最终落得身首异处,也在情理之中。
刘子秋没想到高秀儿竟然是高颎的女儿,不由一阵唏嘘,只得吩咐道:“香草,照顾好你家小姐,等她醒来叫我。”
高秀儿昏睡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才听香草喊道:“大牛哥,大牛哥,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刘子秋飞快地跑进里屋,只见高秀儿正坐在床上发呆。
看到刘子秋进来,高秀儿忽然趴到他肩上,失声痛哭起来。刘子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忽听高秀儿止住了哭声,说道:“其实我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个坚强的姑娘已经擦干了眼泪,开始讲述起来。
高颎得罪杨广不仅仅因为他杀了张丽华,还因为他支持故太子杨勇,高秀儿的大嫂就是杨勇的女儿。后来,高颎失宠于隋文帝杨坚,被罢免官职,他非常高兴,以为从此可以免除灾祸。谁知杨广登基不久,便下诏重新起用高颎。
也就在这时候,高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胸狭窄的杨广起用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更悲惨的是,他的妻儿也会被充作奴婢。这里面,高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高秀儿。于是在赴任之前,他就派心腹家人将高秀儿主仆送往江南。
谁知在他们路过山东的时候,正赶上杨广下令开挖运河。那名家人被强抓当夫,高秀儿主仆只得独自南下。盘缠渐渐用尽,后来流落到长山村被大牛他娘收留。
说着说着,高秀儿又抽泣起来,香草也在旁边落泪不止。
“可怜的丫头。放心吧,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苦了。”刘子秋早猜到高秀儿背后有秘密,却没想到她吃了这许多苦,一阵感慨之后,正要帮她擦去眼泪,忽然愣住了,惊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高秀儿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淡淡地说道:“香草,去打点水来。”
刘子秋却已经看见高秀儿的手上粘乎乎一片,忽然就明白了,她脸上肯定是涂了类似油彩之类的东西。
果然,当香草用手绢帮高秀儿擦干脸以后,呈现在刘子秋面前的已是一个绝代佳人,哪里还见半分疤痕。
高秀儿抬头看了看刘子秋,忽然说道:“大哥,我骗了你。”
刘子秋十分理解,说道:“家遭突变,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又怎么谈得上骗呢。大哥不怪你。”
“香草,你先出去,我和你大牛哥有话说。”高秀儿挥了挥手,看着香草出了房门,这才转向刘子秋说道,“郎君。”
刘子秋一愣:“你叫我什么?”
“郎君啊。我是你的妻子。”高秀儿忽然低下头,喃喃地说道,“今夜,我要做你的女人!”
第7章 寻人
“行了,别闹。好好休息,哥明天还要上工呢。”刘子秋扶着高秀儿,把她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大声喊道,“进来吧,香草。照顾好你家小姐。”
高秀儿躺在床上,轻咬嘴唇,紧盯屋顶,一言不发,两行清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刘子秋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继续打他的地铺去了。
第二天清晨,高秀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练拳,刘子秋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高秀儿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突然遇到这样的大事,没有三五天的功夫恐怕恢复不过来。
忽然,就见香草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大喊道:“不好了,大牛哥,小姐不见了!”
“什么!”刘子秋大吃一惊,飞奔进里屋,果见床上空无一人,不由问道,“香草,不是让你照顾好秀儿吗?”
香草哽咽道:“昨天夜里小姐一直在哭,我劝了好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发现小姐不见了。大牛哥,对不起啊。呜……呜……”
其实香草比高秀儿还要小两岁,若放在现代,正是躺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够难为她的了。刘子秋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担心,说不定秀儿只是烦闷,到外面散心去了,我们找找看!”
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喊道:“大牛哥,上工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栓子来了。
刘子秋推开院门,毫不犹豫地说道:“栓子,去告诉二叔公一声,我去不了了,请他找个人替我。”
栓子迟疑道:“大牛哥,这……”
刘子秋没时间解释,催促道:“快去吧,别迟到了。”
虽说去不去盐场上工,每家分的钱都是一样的。但在盐场可以省掉家里一顿饭,并且管饱,所以被挑中的村民都格外珍惜这个机会,萧昕也只有尽量做到公平。如果刘子秋让其他人顶替,村民们自然乐意,但以后他再想回来,就没有可能了。不过刘子秋无所谓,相比之下,高秀儿的下落才更重要。
找了一天,寻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并没有发现高秀儿的踪影,也没有人看到过她。
刘子秋不禁深深自责起来,昨天他的拒绝太过简单粗暴,本该好好劝慰她才是。别看秀儿文文弱弱,其实非常她内心十分要强。就拿练武来说吧,当年他自己一个月学会了内功六式,已经被师父惊为奇人,而高秀儿也能一个月学到第五式,没有一番苦功是做不到的。自己昨天直截了当的拒绝肯定伤了她的自尊心。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刘子秋。一直以来,刘子秋都认为坐怀不乱只是一种传说,柳下惠能够做到,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柳下惠不行,二是女人不够漂亮。他不是柳下惠,而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如果再不走的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在长山村,大家都知道高秀儿是大牛媳妇,而且他们也确实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从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刘子秋自己清楚,高秀儿有种发自骨子里的高傲,应该是瞧不起他这个“乡下人”的。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秀儿就不肯开口叫他“郎君”。当时,刘子秋还有些奇怪,像她这样的丑姑娘,能够嫁出去已经是万幸,何况自己也算得上又高又帅,她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呢?现在刘子秋自然知道,高秀儿的丑是易容改扮的,但当时她拒绝的眼神,分明是发自内心。
刘子秋感觉,高秀儿昨晚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现,肯定因为突闻噩耗、心绪大乱所致,而并非她的真实表示,自己不能趁人之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刘子秋眼里,高秀儿尚未成年。尽管村子里十一二岁嫁人的都比比皆是,但拥有现代人思维的刘子秋却不能接受,这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犯罪感。
第二天,刘子秋和香草继续寻找高秀儿的下落,直到了盐官城,甚至还去钱塘江边寻摸了一阵,也没有一点线索。高秀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香草越哭越伤心,抽泣道:“大牛哥,小姐她,她不会……”
“不会的!”刘子秋知道香草要说什么,他也曾经有过这个念头。但想起那天沙滩上,高秀儿不理背后砍来的钢刀,倔强地拖着鱼篓前行的情景,刘子秋就知道她不会寻短见。
沉默了片刻,刘子秋忽然问道:“香草,你可知道秀儿把钱藏在哪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咱们出二十两花红,一定可以知道她的下落!”
“我知道。”香草飞快地跑进里屋,忽然失声叫道,“大牛哥,你快来看。”
高秀儿藏钱的地方并没有瞒着香草,就在枕头下面。只见两只银锭压着一块手绢。手绢上猩猩点点,竟是用血写成的一封书信。
香草翅识字,抢过手绢念道:“妾去矣,郎君勿念!”
念完,已是泪流满面。
刘子秋反而放心了,暗暗摇了摇头。早知道先去把笔墨纸砚买回来,然后再看热闹,也省得这丫头写下血书。忽然,刘子秋指了指银锭,说道:“快看,少了两锭。”
当rì从杨黑虎手里赢回来的花红一共四锭,五两一锭,现在却只剩下两锭了。十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高秀儿又极为节俭,断不可能会花得这样快。
香草慌忙在床上摸索。
“不用找了,一定是秀儿拿走了。”刘子秋脸sè凝重起来,说道,“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啊!大牛哥,你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她去洛阳替父报仇了。”
历史学得再不好,刘子秋也知道杨广最后是死在江都。他不知道历史上的高秀儿有没有替父报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她去了,也只有失败。但有一点刘子秋却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高秀儿早就死在杨家屠村中了,又怎么能去报仇呢?历史因为他的到来,已经悄然改变!
“香草,照顾好自己!”刘子秋突然抓起一锭银子,转身就出了房门,只丢下一句话,“我追她回来!”
“大牛哥,带我一起去!”香草连忙追上,却哪里还有刘子秋的踪影。
盐场的西边原来是长山村的码头。现在,村民们用不着出海打渔,渔船散乱地系在岸边,刘子秋来的时候驾的那只小船也在其中,船底藏着一个油布包。
出事前,刘子秋刚刚执行完一项重要任务。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必须从一幢戒备森严的大厦取出一份绝密文件。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除了一些攀爬和撬盗的工具,不能携带武器和身份证明,如果失手,他只能默默地为国家牺牲。就在他将文件成功移交给接头人以后,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于是他来到了这里。那些工具就藏在油纸包里,一只多功能手表,一只袖珍飞抓,还有一把万能钥匙。
刘子秋取了工具,连夜向北赶去,他要抢在高秀儿进宫之前拦住她。
一天一夜,刘子秋走了五百多里,终于到了延陵江边。延陵就是后来的镇江,属于江都郡管辖,但到江都还需要渡过横在面前的长江。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子秋沿着长江走了好远,也没找到一艘船愿意渡他过江。
高秀儿已经比他早走了两天,刘子秋不敢再拖下去。咬了咬牙,他纵身跳进了长江。江水涛涛,但还不算太冷,对于训练中动辄在大海里泅渡十几个小时的刘子秋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半夜的时候,刘子秋已经爬上了北岸。
天蒙蒙亮,江都城南十里长亭的茶肆已经开张。刘子秋快步走了过去,丢下三个铜板,喊道:“大叔,一碗茶,两个烧饼。”
开茶肆的是位四旬开外的黝黑汉子,麻利地将一碗茶,两只馒头端到刘子秋面前,狐疑地看了一下地上的水迹,问道:“兄弟,你这是打哪来,要到哪去?”
刘子秋笑道:“去洛阳看个朋友,夜路赶得急,不小心掉池塘里,倒叫大叔见笑了。敢问大叔贵姓?”
“免贵姓王。”
“噢,王大叔。小子想打听一下,从这里去洛阳走哪条道近一些?”
王大叔呵呵笑道:“小兄弟,你恐怕很久没出过门了吧。现在从江都到洛阳,最方便的自然是走水路。”
“哦。”刘子秋他指的一定是大运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暗暗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雇条船要多少钱?”
王大叔认真看了看刘子秋,见他连个包袱都没有,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雇船可贵了,你倒不如去江都城东十里处的码头上碰碰运气,搭个顺船。”
刘子秋见王大叔十分热心,突然心中一动,伸手比划着问道:“王大叔,再打听件事。你可曾见过一个女孩,十四五岁年纪,这么高,瓜子脸,大眼睛,从此经过?”
王大叔本来就对他有几分疑心,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成百上千,我哪里记得。”
刘子秋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道了声谢,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上,船来船往,热闹非凡。
“大爷,你的船去不去洛阳?”
头发花白的船老大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他打听的第十七条船了,刘子秋并不气馁,继续走向下一条船。
这船不算很大,船头上一面小旗迎风飘扬,依稀认得上面写着“长孙”两个字。
第8章 长孙无垢
刘子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大声问道:“船家,到不到洛阳?能不能搭兄弟一把?”
船老大忙着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随口答道:“去去去,没看见这是官船吗?”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急匆匆地跑到岸边,用力喊道:“张三叔,我爹病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去不了啦!”
刚刚把缆绳盘好的船老大失声叫道:“什么!你爹去不了?那我怎么向客人交代?哎呀,那可误了我的大事!”
小男孩可不管他,信已带到,一溜烟地跑了,急得船老大直跺脚,弄得船儿晃来晃去。
刘子秋奇道:“船家,你这不是官船吗?哪来的客人?”
“要你多管闲事!”船老大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猛抬头,看见刘子秋衣衫犹湿,不由问道,“你可会使船?”
刘子秋想起那男孩的话,忽然明白了,笑道:“能撑篙,会摇橹,扯得了帆,划得动桨,只是要看你去不去洛阳。”
船老大喜道:“太好了,这趟正是要去洛阳,你可愿意做个帮手?”
刘子秋却皱起眉头,故作为难地说道:“你这是官船,我怕……”
“哎,那旗子是弄来哄人的!图个路上方便。”船老大焦急之下,道出实情,“不过,船上客人可都是官宦家的公子小姐,这却不假。”
看着刘子秋熟练地起锚扬帆,船老大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们行得早,河上此刻还没有其他船只,这段水路也颇为平稳,张三不用担着小心,便走上船头和刘子秋套起近乎来:“我姓张,排行老三,你就叫我张三好了。兄弟,怎么称呼?”
刘子秋没报真名:“我个子高,他们都叫我大牛。”
“大牛兄弟,身手不错嘛,以前跑哪里的?”
运河开通以后,走水路的越来越多,船只也随之增多,会弄船的人就变得短缺起来。偏偏这时候,朝廷又建造龙舟,征召了一大批水手,使这个矛盾更加尖锐。码头船虽多,找不到帮手的船家却不在少数。
跑长途才能挣大钱,但没有帮手却不行,所以同行之间挖人挖得相当厉害。张三原本定下的那个帮手,很可能就是因为另一家出的钱多,所以爽了约,现在张三便将主意打到了刘子秋的身上。
刘子秋呵呵笑道:“以前在海上跑的。”
“难怪好身手!”张三赞了一句,正要开口谈留下他长期合作的事情,就听船舱里发出阵阵银玲般的笑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皮球从船舱里跑了出来,后面有个少年的声音大喊道:“小妹,当心点!”
忽然,女孩脚下一滑,皮球失手落在甲板上,骨碌碌向前滚去。女孩一把没有抓住,赶紧去追。皮球滚得飞快,早已掉落河中。女孩却被船头的缆绳一绊,收脚不住,“啊”的一声尖叫,也向河中跌去!
刘子秋早看出情况不妙,大吼一声,纵身跃起,右脚顺势勾起那盘缆绳,双手将女孩拦腰抱住。这时,刘子秋和那个女孩都已经悬于船外,缆绳也“嗖嗖嗖”地滑了出去。张三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呆立在船头,连缆绳也忘记拉了。当然了,凭他的力量,恐怕也拉不动两个人。
好个刘子秋临危不乱,右脚暗自运力,缆绳划了个巨大的弧线甩了出去,正缠在桅杆上,瞬间绷得笔直,将桅杆拉得“咯吱”作响。借着这股力,刘子秋和那小女孩的掉落之势为之一缓。刘子秋早腾出左手搭在船边,一个漂亮的回旋,已经翻身重新站上了船头。
再看怀里的小女孩,吓得面sè惨白,指着滔滔河水,半晌方才说道:“球,球……”
刘子秋抬头看去,只见红绿两sè的皮球在水中半沉半浮,随波荡漾,一会却不见了踪影,顿时好笑,说道:“小家伙,命都差点丢了,还惦记着皮球。你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哪里也不许去,哥哥帮你把球捞上来。”
小女孩点点头,依然喃喃地说道:“球,球……”
刘子秋一个鱼跃,窜下河去。水面上浪花飞溅,刘子秋已经潜入了水底。张三此刻也醒悟过来,慌忙cāo纵风帆,让船速慢下来。
片刻功夫,只听“哗”的一声,刘子秋从水里冒出头来,一手高举着皮球,大喊道:“接着!”
那皮球不偏不倚,正落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见到皮球,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三赶紧放下缆绳,将刘子秋拉了上来,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兄弟,此番肯定要出大事……”
这时,一个少年走到刘子秋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壮士相救小妹。”
刚才他在船舱里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也吓得手足无措,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却不去看小妹,先来感谢刘子秋,这便是世家子弟的风度和修养。
刘子秋看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衣着光鲜,后面还跟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婢女,显然出身富裕人家。但这少年行事却是彬彬有礼,令刘子秋也不由平添了几分好感,笑着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还是先去看看令妹吧。”
说完,刘子秋转过身脱下上衣,使劲捻起水来。他只有这一身衣服,昨天夜里横渡长江,好不容易捂干,谁曾想,现在又湿了。
少年看刘子秋捻动衣服的时候,一块块肌肉紧绷着,甚是强壮,只是他后背上横七竖八,足有二三十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又想起他刚才敏捷的身手,不由暗暗称奇,转身朝获救的小女孩招了招手,说道:“观音婢,快来谢过恩公。”
那个叫着观音婢的女孩忽然就止住了抽泣,抱着皮球走了过来,朝刘子秋施了一礼,却不说话。少年看到皮球还在滴着水,把观音婢的衣服都浸湿了,赶紧去夺。观音婢只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刘子秋将捻得半干的衣服重新穿在身上,这才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小妹妹,把球给哥哥,等哥哥有空给你做个更好的。”
观音婢却听刘子秋的话,双手一伸,将球递到他面前。
刘子秋接过球,又说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快进舱去吧。”
这回观音婢却不听他劝,拉了拉他的衣角,不肯挪步。
刘子秋知道,这是小女孩死里逃生,受了刺激,缺少安全感的自然反应,不由扭头看向张三。
张三晓得这户人家是朝中的大官,刘子秋既救了这家的小姐,rì后必受重谢,自己将来恐怕也要巴结于他,不由说道:“大牛兄弟,你去吧,外面有我呢。”
说完,张三赶紧重新收拾缆绳,调整风帆,继续行船,好像刘子秋才是老大,他反成了帮手。
进了船舱,少年再次拜谢道:“若非壮士相救,不妹只怕凶多吉少,无忌也无颜面见父亲了。”
“无忌?”刘子秋不由想起了金庸先生UU小说的张无忌,正待发笑,忽然记起在船头小旗上的“长孙”二字,不觉大惊,忍不住问道,“你叫长孙无忌?”
少年点了点头。
刘子秋不由暗暗激动,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竟然就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那可是比袁天罡厉害得多的大人物啊。李世民能够坐上大唐皇帝的宝座,这位长孙无忌可以说居功至伟!没想到他现在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么自己刚才抱着的小女孩难道就是著名的长孙皇后了?这要是弄张合影……
正在刘子秋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叫着观音婢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后舱走了进来。他们是大户人家子弟,自然不会像刘子秋这样寒酸,只有一身衣服。
观音婢走到长孙无忌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下,一声不吭。到底是出身名门,此时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惊恐,恢复得如此之快,令刘子秋也是暗自吃惊,不由问道:“你叫长孙无垢?”
女孩垂着头,轻声轻语地说道:“我叫观音婢,不叫长孙无垢。”
在电视剧中,长孙皇后的名字就是无垢,刘子秋顿时又不确定起来。自古同名同姓者甚多,如果她不是长孙无垢,那么此长孙无忌也就非彼长孙无忌了。
只见观音婢抬头问道:“大个子哥哥,垢字怎么写?”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就是污垢的垢。”
“那就是脏东西了。”女孩有些失望,忽然又高兴起来,拍手说道,“无垢不就是没有脏东西,一尘不染吗?这个名字好,我也要叫长孙无垢!”
刘子秋吃了一惊,不经意间竟然帮长孙皇后取了名字。
却听长孙无忌呵斥道:“观音婢,不许胡闹。”
观音婢却不怕这个兄长,扮了个鬼脸,说道:“不嘛,回去以后我就跟爹爹说,以后我就叫长孙无垢!”
船渐渐驶入邗沟,这里有许多险滩,需要分外谨慎。刘子秋听到张三的呼唤,起身告辞,去船头帮忙。其实,他虽说是观音婢的救命恩人,但身份终究只是个船夫,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年代,长孙无忌兄妹也不可能留他在船舱久坐。
又行数rì,过了淮河,转入通济渠,顺着通济渠一路向西北行驶,便可以抵达洛阳了。
刘子秋手持长篙,正努力拨着船头,调整着方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刘子秋转头看时,却是长孙无忌站在那里,不禁奇道:“长孙公子因何感慨?”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长孙无忌面对刘子秋的时候总是毫无戒心,脱口说道:“你可知为了这条通济渠死了多少人?”
第9章 东都洛阳
不等刘子秋回答,长孙无忌已经自言自语道:“役丁死者十四五,车载死丁,相望于道。通济渠是用人命填出来的!”
张三正在船尾忙碌,观音婢和侍女们仍在舱中,这番话也只有刘子秋能够听见。不过,高颎、贺若弼等人刚刚因为“诽谤朝廷”的罪名被处死,他就敢在这里大发议论,还真应了“无忌”的名字。
刘子秋既感慨长孙无忌的大胆,也佩服他年纪轻轻便能关心朝政,忍不住接口说道:“敢问公子,若没有通济渠和邗沟,由江都去洛阳,需多少时rì?”
长孙无忌本没想到刘子秋会接他的话,不觉一愣,旋即说道:“如果没有快马,当在一月开外。”
刘子秋长篙轻点,将船头拨了个方向,说道:“以咱们现在行船的速度,十天之内,可以到洛阳吗?”
长孙无忌略一思忖:“来的时候,行了九天。不过……”
“旅途快慢犹在其次。”刘子秋将长篙收回,继续说道,“物资的运输省时省力才更为重要,水运所费尚不及车马的两成,朝廷每年单是税赋、粮饷、食盐的运输,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百姓、商贾亦可从中获利。”
长孙无忌沉思片刻,忽然点头道:“也有些道理,看来这些百姓还算死得其所。”
却见刘子秋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凡事皆不可观其一面。你看,朝廷好比是舟,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修渠本是好事,但过分损耗民力,就会适得其反。”
长孙无忌一直把刘子秋当作身怀绝技的武夫,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刮目相看,慌忙拱手说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离开江都时,刘子秋救了观音婢。长孙无忌虽然心存感激,却也只打算到时候多给些酬劳,并没有十分将他放在心上,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与面对袁天罡的时候不同,刘子秋还是很愿意结交这位历史上的名臣,连忙将竹篙倚在肩上,回礼道:“不敢,在下刘子秋!”
“落一叶,可知秋。”长孙无忌颔首道,“好名字!兄台果非常人。”
刘子秋笑道:“乡下人哪会取什么名字?因为是家中长子,又是秋天出生,所以便叫子秋了。”
说到这里,刘子秋不由想起了父母家人。自从十七岁特招入伍的那一天起,他除了训练就执行任务,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现在来到这里,只怕回家的希望更加渺茫。
刘子秋顿觉有些神伤,抬头看向前方。前方一艘客船正待拐弯,有个俊美的少年负手立于船尾,朝着这边张望。
只听张三在船尾喊道:“大牛,快撑起来!”
这一带水势甚缓,弯道颇多,不易使帆。大船要靠拉纤,小船则全凭篙撑橹摇。刚才刘子秋史顾着说话,忘了撑篙,船速便慢了下来。
刘子秋长篙急点,船儿转了个弯,离着前船却又远了些。
忽然,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过,一张大网窜出水面拦在他们面前。船儿收势不住,直撞入网中。
船头高高翘起,长孙无忌立足不住,“啪”的摔倒在甲板上。若不是刘子秋眼疾手快,伸篙将他阻了一阻,他便直滑进河里去了。船舱里传来观音婢和婢女们的阵阵尖叫。
前船上的俊美少年满脸焦急,大张着嘴,不知喊些什么。
这个俊美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高秀儿。自从练习了开合转睛和左顾右盼这两式内功以后,高秀儿的目力大增,早看见了在船头与长孙无忌说话的刘子秋。
高颎位极人臣,家中蓄养了许多能人异士,其中便有jīng于易容的高手。高秀儿自幼聪慧,一点即透。她的易容手段连特种兵出身的刘子秋,也是在朝夕相处一个月以后才开始生疑。女扮男装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刘子秋远远的,哪里认得出来?
高秀儿见到刘子秋的座船遇袭,慌忙招呼船家搭救。船家见势不妙,如何肯听,船儿行得更快,飞也似的走了。
这边船上,张三在船尾大喊道:“小心有贼!快快退后。”
“叮叮当当”一阵响,又一张大网挡在他们后面,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东岸上,一人不知隐在何处,大叫道:“兀那船上的人听着,速速靠岸!”
船上一片慌乱,唯有刘子秋异常冷静,朝着岸上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余杭牛大,给单二哥见礼了!”
刘子秋并不认识什么单二哥,但隋唐演义他总看过,知道单雄信是十三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为人仗义。刘子秋便想故意套套近乎,希望对方能卖这个面子。
“什么单二哥、单大哥?爷一概不识!”岸上那人冷笑道,“快将女人和财物送上来,爷自放你们过去!”
不给面子也就算了,这语气分明就没将单雄信放在眼里,莫非演义上所载有假?
“不好!”刘子秋正在疑惑,突然看见水面上翻出一串气泡,连忙大叫一声,一个鱼跃,跳下水去。
这时,观音婢已经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走到长孙无忌身边,说道:“哥哥,我怕。”
长孙无忌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强自镇定,说道:“没事,巡渠的官兵一会就到。”
观音婢忽然指了指小船一侧:“哥哥,快看!”
只见左舷水面上冒出一团血沫,随着波浪缓缓扩散,绽放成一朵绚丽的红花。
长孙无忌慌忙捂住观音婢的眼睛:“小妹,你进舱去。”
观音婢却倔强地说道:“我不走!”
“啊!”张三也发出一声惊呼。在船尾又升起团团血水。
“哗”,船右水花四溅,刘子秋浑身血迹,冒出头来,挥舞着手中几件好像短剑一样的东西,朝着岸上喊道:“好汉,多谢啦!正缺趁手的家伙!”
岸上传来几声唿哨,再不见了动静。刘子秋奋力向前划去,手中的东西连连挥动,割断了绳索,“哗”的一声,渔网沉入水中,水面又重归平静,周围的血sè也渐渐淡了。
“大牛兄弟,这次又亏了你。”张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拦前面的船?”
刘子秋抬头看了看,前船早没了踪影,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是你那旗子惹的祸。”
张三“啐”了一口,伸手将那面写有“长孙”二字的小旗子拔下,丢进了船舱。
恢复了民船的身份,这一路果然畅通无阻。又数rì,小船转向西南,进入洛水。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洛阳城东。
码头上,有眼尖的家奴已经看见站在船头的长孙无忌,挥着手拼命喊道:“少爷、小姐,这里,这里……”
“后会有期!”长孙无忌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而去,但刘子秋的大名却已经被他牢牢记住。
观音婢在婢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临上岸还不忘回头挥手道:“大个子哥哥,记住你答应我的皮球。”
河岸上,长孙兄妹登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一众家奴、婢女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呸!”张三朝着长孙兄妹远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大牛兄弟,这都什么人啊。你救了他们两次,连点酬金都不给你,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其实,长孙无忌已经觉得刘子秋不是个普通人,大恩不言谢,送钱给他就俗套了。不过,刚才结算船钱的时候他还是多给了张三十两银子。这件事张三自然不会告诉刘子秋。
刘子秋却知道长孙无忌不是个小气的人,而且他救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索要酬金,不由淡淡地说道:“张三哥,客人乘了你的船,你自然要负责客人的安全。份内之事,还要什么酬金?”
张三一时语塞,却不死心,又说道:“大牛兄弟,你若是没有什么去处,不如跟着我一直弄船吧。”
跑这条水路固然挣钱,但危险也是无处不在,如果有一个像刘子秋这样厉害,而且认识什么“单二哥”的帮手,好处不言而喻。只是他却没有想过,这样厉害的人物,又怎么会甘愿给他当副手?
刘子秋右脚轻轻一点,将放在船头的一个长条形包袱接在手中,一抱拳,说道:“多谢张三哥好意,在下还要去洛阳城中寻人,就此告辞!”
包袱中藏着的是他在通济渠缴获的战利品,那是水寇们的独门兵器,后世演化成了峨嵋刺。刘子秋一共夺了三枝,一枝送给了长孙无忌,另外两枝他带在身边,打算找个时间稍加改造,作为杀人防身的利器。
东都洛阳是一座伟大的城市,方圆百里,人口百万,洛水自西向东穿城而过,分南北二区。整个洛阳城由宫城、皇城、郭城三部分组成。宫城是宫殿所在,皇城是官衙所在。外郭城占地最广,是官吏私宅和百姓居所,有纵横大街各十条,将全城分为一百零三个里坊和丰都、大同、通远三个市坊。宫城的东北面建含嘉城,内设粮窖四百余座。西面建上林西苑,引洛水建渠,汇而成湖,湖中造蓬莱、方丈、瀛洲三岛,绕渠作十六院,院门临渠,堂殿楼观,极尽华丽。洛阳城的繁华一时天下无双。
刘子秋站在洛阳东门外,看着这座巍峨的城市,却没了主意。要在这里找出一个人来,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10章 云里西施
短暂的迷茫以后,刘子秋冷静下来。
落脚点不成问题,对于一个特种兵来说,大户人家的花园亭台,郊外的寺院道观,就连官府的前堂后衙,何处不可容身?关键是如何找一个消息灵通之所,寻访高秀儿下落。
自古以来,越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消息越是灵通,刘子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步入洛阳东门,专拣人多处看去。忽见有间店铺,客流如cháo,却是一家酒肆,门外招牌上写着“一醉来”。
进了酒肆,并不见伙计上前招呼,唯有柜台里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神清骨秀、体态安娴,极是美貌,只是紧绷着一张脸,见客人进门,也不相迎。
饶是如此,店堂里仍然宾朋满座。大家面前各自摆着酒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趣闻,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柜台内的那个女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子秋目的与他们不同,但这样场合却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他整整了衣服,快步来到柜台前面,却见那女子连正眼也不看他。刘子秋很是没趣,鼻子抽了抽,忽然问道:“娘子,这附近可是栽有桂树?”
那女子嘴角浮过一丝冷笑,指了指身后的水牌,意思你要吃酒就点菜,不点就赶紧走人。
周围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站起身来说道:“小子,这招爷们早都用过了。瞧你那寒酸样,滚一边去吧。”
刘子秋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下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只是他分明闻到一股桂花香气,这才以此为由头和那女子搭话,没想到竟惹来众人奚落。
无奈之下,刘子秋只得硬着头皮朝水牌上指了指,随便点了两样小菜,一壶淡酒。
店堂里唯有西边的角落还有一个空位,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魁伟汉子正在那里自斟自饮。刘子秋径直走过去,告了声得罪,坐了下来。
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刘子秋,笑道:“兄弟也是来看云里西施的?”
“云里西施?”刘子秋正要找人说话,连忙拱手说道,“还请兄台指教。”
“兄弟原来不知?”那人诧异地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所谓云里西施,乃是西施坐在云雾里也。”
刘子秋更加糊涂了,问道:“怎么讲?”
“看到摸不到啊!”
刘子秋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满座尽皆侧目。他慌忙干咳了两声,说道:“兄台,你太逗了。”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厅堂里那些人说的。”那人朝柜台瞄了一眼,说道,“待我细讲与你听。”
原来,开这家酒肆的人是个破落户,叫做王小亭,柜台内的那个女子是他的独女,小名叫做桂枝。若论酒菜,这家一醉来实在平常,唯有王桂枝生得十分美貌,引得一干子弟终朝不绝。只是王桂枝虽然艳若桃李,却冷似冰霜,这满座客人,没一个能得她青眼。这些客人却也犯贱,仍然争相买醉,小店生意甚是火爆。王小亭索xìng将这个女儿当作摇钱树,年已十七,竟未许人。
这时,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端着酒菜送了上来。刘子秋伸筷一尝,果然味同嚼蜡。
“他便是王小亭。”那人说到兴奋处,又指着满厅堂的食客说道:“你看这里面,有王公大臣,也有豪商富贾,有垂垂老者,还有懵懂少年,都是为了一睹云里西施的芳容。”
刘子秋放眼望去,果然如此。隔壁一桌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sè蜡黄,病秧秧的,正朝着刘子秋怒目而视,想是见刘子秋高大英俊,心怀醋意。
那人却又说道:“不过,我却不是。”
刘子秋奇道:“那么兄台来此作甚?”
“我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何事?”
“曾听人言,此女身怀异香,我却不信,所以……”
刘子秋失声道:“难怪进店的时候,闻到一股桂花香气,原来却是出在她身上。果是个奇女子!”
他声音稍大了点,早被隔壁座位桌子上的少年听到,鄙夷道:“无耻!”
刘子秋却不是来争风吃醋的,也不理他,转回头继续说道:“兄台如今恐已确证,却还呆在此处,只怕言不由衷吧。”
那人笑道:“非也。香气果是有的,但是否出在她身上,却难定论。桂花易于贮存,便是放到来年,香味犹存,谁能料定她是不是暗藏香囊?”
刘子秋见此人思维缜密,绝非等闲之辈,不由生了结交之心,连忙拱手说道:“在下刘子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忽听隔壁桌上的少年“咦”了一声。刘子秋扭头看时,那少年已经转过头去,也不知道这一声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正狐疑间,已听对面那人说道:“在下李靖。”
刘子秋大吃一惊:“莫非是可与论孙、吴之术的李大人?刘某久仰大名!”
“当年舅父谬赞,何足道哉。”李靖说到这里,神sè忽然黯然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叹息道,“想我李靖饱读兵书,立意进取。如今年过而立,才做了个驾部员外郎。空有凌云之志,可惜,可惜啊……”
虽然李靖现在官职卑微,处于怀才不遇的境地,但刘子秋只是个布衣白身,如果李靖不是喝了几杯酒,是万万不会对他说这番话的。刘子秋更知道,自己如果不展露点能让李靖动心的真功夫,很难与他结交。
想到这里,刘子秋忽然拱手说道:“李大人,在下有个问题想与你探讨一番。”
“哦。”李靖点头道,“你说。”
刘子秋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骑兵。”
李靖是驾部员外郎,驾部掌管的正是天下车马,因此李靖对骑兵颇有研究。刘子秋说的却是探讨,而非讨教,这令李靖顿感意外,不由提起了兴趣。
刘子秋是特种兵,不仅会骑马,坦克、飞机也会开,但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作战,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不过,刘子秋却知道,历史上最成功的骑兵莫过于成吉思汗手下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最成功的战术也莫过于他们采取的分进合击、充分利用骑兵高机动xìng的战术。他缓缓道来,却也听得李靖频频点头。
李靖本是xìng情中人,听刘子秋说到jīng彩处,忍不住击节叫好,猛地抓住刘子秋的手,大声说道:“好见识!若蒙不弃,靖愿与你结为兄弟!”
刘子秋自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说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这满店堂的客人多是为了看云里西施而来,虽在那里评头论足,却也只是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喧哗。唯独这两个“异类”,居然在此大呼小叫,顿时引来抗议声一片。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个人,朝着李靖说道:“表哥,原来你却在此处!叫兄弟好找!”
“这是我表弟韩世谔。”李靖一边向刘子秋介绍,一边招手道,“表弟,快这边来坐!”
刘子秋知道此人是大隋名将韩擒虎之子,赶紧见礼。韩世谔却瞧他身着布衣,只微微颔首,便对李靖说道:“嫂嫂到处寻你,快跟我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靖大惊道:“你先走,我马上便回。可不能叫你嫂嫂知道我在这里,否则祸事不小!”
刘子秋惊奇道:“大哥还怕嫂嫂?”
李靖“嘿嘿”笑道:“为兄有些惧内,惧内……”
那语气不像尴尬,反似有些骄傲。
韩世谔正待离去,门外又涌进来十几个人。韩世谔一见为首之人,顿时恶向胆边生,双拳紧握,便yù上前厮打。亏得李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店堂里已经有人起身行礼道:“许公公,你怎么来了?”
刘子秋虽然不知道韩世谔与这姓许的有何仇怨,但自己既与李靖结为兄弟,又岂能袖手旁观?刘子秋当即身形一晃,已经挡在韩世谔前面。
李靖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贤弟,休得鲁莽!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宫监许廷辅。”
许廷辅旁若无人,径直走到柜台前,“啧啧”赞叹了两声,问道:“你就是王桂枝?”
王桂枝并不理他,伸手指了指后面墙上的水牌,就如同对待刘子秋问话时一样。
“有趣,有趣。”许廷辅“格格”笑了起来。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令刘子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小亭刚好从后面端菜出来,却认得许廷辅,慌忙上前问道:“公公何来?”
“这是你的女儿吧。”许廷辅忽然把脸一沉,说道,“咱奉了皇上的旨意,挑选秀女。你女儿这般姿sè,果是个难得的人材,赶紧叫她收拾收拾,随咱走吧。”
王小亭大惊,双手乱摇,连声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只这一个女儿,店里全指她,若是进了宫,叫我如何过活?还请公公……”
“这是万岁的旨意,谁敢违抗!”许廷辅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来人,带走!”
早上来两个随从,冲进柜台,将王桂枝架了便走。王小亭苦苦哀求,王桂枝哭哭啼啼,满店堂的宾客都是来看云里西施的,却没一个敢出来说话。
刘子秋忽然大吼一声:“住手!”
第11章 我本女儿身
“你想干什么!”许廷辅向前跨了一步,狠狠地瞪着刘子秋。他一米六的个头,刚刚及到刘子秋的肩膀,气焰却极其嚣张。
李靖小声劝道:“贤弟……”
“你们两个胆小怕事之徒,离我远点!”刘子秋朝李靖使了个眼sè,迎向许廷辅,双拳紧握,浑身骨节“啪啪”作响,厉声喝道,“放了她!”
满座的食客仰慕王桂枝的芳容,既有权贵纨绔,也不乏勇武之人,但都忌惮许廷辅的身份,不敢出头。
刘子秋虽然嫉恶如仇,却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在进城的时候,他就仔细察看过地势,发现洛阳郭城的城墙修得十分奇怪,不仅低矮,而且断断续续。也不知道是当初营建东都的时候时间仓促,还是资金短缺,或者是杨广根本就对住在郭城里的这些官吏和百姓的安全漠不关心。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城墙对刘子秋形同虚设。现在天sè已晚,许廷辅身边不过十来个随从,而且多为赤手空拳的内监。刘子秋有信心在七招之内将他们尽数击倒,然后带着王桂枝全身而退。
唯一让刘子秋担心的是,自己这样做只怕会拖累李靖和韩世谔,所以他先出言怒斥李靖兄弟,已示划清界限。
“你,你不要胡来啊!”这两年许廷辅打着杨广的旗号招摇撞骗,很是积攒了一些钱财,当然没必要以身犯险,和刘子秋这样的“亡命之徒”硬碰硬。
他眼珠一转,忽然对身后的随从说道,“快拿过来!”
随从尚自莫名其妙,许廷辅已经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包袱,扔到王小亭面前,说道:“看吧,这是皇上给的赏金,亏待不了你的!”
王小亭打开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五百两之多,顿时笑逐颜开,说道:“闺女,你放心去吧,放心去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杨广所信奉的教条,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也从来不知道体恤民力。修运河,建东都,征发民夫动辄百万。现在选秀女,莫说待字闺中的少女,就算已经嫁作人妇,如果被他看中,也得乖乖进宫,连一文钱都不会打赏,又哪来的五百两?这包袱里的银子其实是许廷辅刚从隔壁一户人家敲诈来的。
自古宫中多怨妇,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从此骨肉分离?杨广选秀女,到成了许廷辅之流发财的好机会。
刘子秋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王桂枝被两名内监架了出去。她的父亲都已经答应了,自己总不能强抢民女吧。
许廷辅恶毒地扫了刘子秋一眼,又朝王小亭一声冷笑,扬长而去。
韩世谔朝刘子秋拱了拱手,说道:“兄弟,好样的。刚才就应该揍他一顿,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刘子秋摇了摇头,却走到满面堆笑的王小亭面前,说道:“大叔,赶紧收拾收拾,远走他乡吧。恐怕祸不远矣!”
王小亭哪舍得这家店铺,轻蔑地看了刘子秋一眼,说道:“哼,只要桂枝出息了,以后我就是皇亲国戚,还怕谁来!”
李靖催促道:“贤弟,别说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刘子秋怜悯地看了王小亭一眼,抢在李靖前面往门外走去,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却听邻桌那个黄脸少年不知道在问什么人:“大叔,皇上选秀女是什么回事?”
“又是一个痴情小子。”李靖叹息了一声,追了刘子秋说道:“贤弟,随我回家。”
刘子秋还没有找好落脚之处,于是也不矫情,用轻得只有李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大哥先走,我能跟上。”
李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刘子秋的意思,于是朗声说道:“既然道不同,那咱们就各走一边,兄弟好自为之!”
韩世谔不明就里,急道:“表哥,你……”
“少废话,快走!”
刘子秋他们刚刚离开不久,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骑黄马,挺长槊,厉声喝道:“围起来!”
一个文弱的中年文士刚巧走出一醉来,却认识来人,连忙上前问道:“秦将军何来?”
姓秦的将军见了此人,赶紧跳下马,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虞大人。秦某奉大将军令,前来擒拿反贼!”
虞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来晚了,贼去久矣!”
姓秦的将军“哦”了一声,依然步入一醉来。店堂中稀稀拉拉,果然只剩寥寥数人,早没了往rì的热闹景象。原来,这些食客都是为王桂枝而来。既然王桂枝已经进宫,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就一哄而散,就连那黄脸少年也不见了踪影。这几个没走的,那是在等候会账。
正在算账的王小亭突见到一大队士兵涌了进来,慌忙迎上前问道:“将军,你们这是……”
姓秦的将军并不理他,大手一挥:“给我搜!”
众军发一声喊,齐齐冲了进去,冲向酒肆的各个角落。不一会儿,有人从柜台下翻出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银两,不由兴奋起来,大喊道:“秦校尉,贼赃尽在此处!”
王小亭一见急了眼,扑过来抓住包袱,大声说道:“将军,这不是贼赃,这是,这是,这是我女儿的卖身钱!”
有士兵笑道:“你女儿莫非金子做的,能卖这许多钱?”
也有士兵知道这家酒肆的底细,说道:“他女儿是东都城内有名的云里西施,可不是金子做的?若卖得好,还不止这个价钱呢。”
众军哈哈大笑。
王小亭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臊的。
这时,那位姓虞的大人又从外面踱了回来,拱手说道:“秦将军,他说的确是实话。”
王小亭却认得此人是秘书郎虞世南,慌忙说道:“虞大人,还求你美言几句,小老儿没有说谎啊。”
姓秦的将军皱了皱眉头,示意士兵将包袱松开,却又问道:“那贼人可有同党?”
王小亭刚想说出李靖,但想起韩世谔,又赶紧闭上嘴,摇了摇头。那也是东都有名的世家公子,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如此。秦某告辞了!”那将军朝虞世南拱了拱手,又对王小亭说道,“你好自为之!”
看着这队军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王小亭呆若木鸡,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问虞世南道:“这些是什么人啊?”
“他是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麾下亲兵校尉秦叔宝,也是个英雄!”虞世南看了王小亭一眼,忽然叹息说道,“我也走了,你多保重。皇上还得一个月方能回来。”
虞世南最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王小亭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一抬头,看到店堂里还有几位客人,顿时不再管他,连声说道:“来来来,会账,会账。”
与酒肆相隔两条街,有家客栈叫着悦客来,是一对夫妇所开,男的叫石顺,女的姓王。夫妇二人直到中年方得一女,小名慧娘,生得颇有几分清秀,爱若掌上明珠。客栈生意清淡,勉强可以度rì,今天客栈里就只有一位来自南方的客人,正是刘子秋在一醉来遇见的那个黄脸少年。
那黄脸少年出了一醉来,直奔这家客栈,还未叩响店门,已经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哭泣之声。
好一阵功夫,客栈门方才打开,王氏红着眼睛迎出来,哽咽道:“客官,你回来了。”
少年惊问道:“大婶,出了什么事?”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王氏“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石顺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也是满面愁容。
原来,刚才有内侍上门,通知慧娘明天去宫中应选。王桂枝是美名在外,许廷辅主动寻上门去,直接就将人带走了。而慧娘则不同,她是因为户籍上载明正当花季,所以通知她第二天和其他人一起参加甄选。
以慧娘的容貌通过初选不成问题,但在佳丽如云的后宫,想要出人头地,只怕难如登天。她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在宫中做一名杂役,直至孤独终老。一家三口因此抱着痛哭。
黄脸少年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大叔、大婶,你们不要着急,明天我替慧娘妹妹前去便是!”
石顺惨然道:“小兄弟,你莫开玩笑。”
黄脸少年也不说话,推门进了房间,片刻功夫,又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是这身衣服,只是那张脸变得白皙似雪,双眉舒黛,波瞳含水,分明是个绝sè的美人儿!
原来这黄脸少年正是高秀儿假扮,她比刘子秋早一rì来到洛阳,去一醉来也是因为那里人多,好探听消息,倒和刘子秋想到了一处。
王氏大惊道:“你这是……”
高秀儿笑道:“我本女儿身,独自出外,路途不便,故作男儿装束。大叔、大婶,慧娘妹妹,我这样可入得宫去?”
“入得,入得。姑娘这样的人儿,便是做个娘娘也不在话下!”石顺得了这个救星,自是连连点头,唤过女儿道,“慧娘,快来拜谢恩人!”
第12章 疯长的野草
“妹妹,快起来吧。”高秀儿将慧娘扶了起来,却又说道,“只是有一件。冒名顶替乃是欺君大罪,待我进宫以后,你们须将这家客栈尽快盘出,远走他乡,切记,切记!”
正如刘子秋所料,高秀儿在得知高颎的死讯以后,就存了刺杀杨广,替父报仇的心思,只是她人虽然到了洛阳,却找不到进宫的办法。而石慧娘应选秀女的事情,正中她的下怀,可谓两全其美。只是高秀儿心地善良,知道她一旦动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杨广都不会放过这一家人。
石顺夫妇也知道其中厉害,连声答应。
高秀儿却又说道:“我有一个兄长,还有一个妹妹,住在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兄长叫、叫做刘子秋,妹妹叫香草。兄长此番也在东都城中,只怕不及与我相见了。他rì大叔、大婶若是路过余杭,烦请代我捎个口信。”
慧娘含泪说道:“姐姐放心,小妹记下了。”
石顺一家人只道高秀儿贪图宫中荣华富贵,以为这是个皆大欢喜之局,却哪里知道她早已经萌生死志。
却说李靖和韩世谔大步流星走回家中,刚把院门关上,便见屋顶上黑影一闪,刘子秋已经飘然立在他们面前,拱手说道:“大哥,韩公子,小弟恭候多时了!”
李靖不由奇道:“贤弟如何来得这般快?”
刘子秋笑道:“大哥穿街过巷,小弟只在屋面行走,不绕弯路,自然快了。”
“药师,你死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屋里传过一声河东狮吼,然后便见一个妙龄妇人风风火火冲了出来,直奔向李靖,忽然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刘子秋,微微一愣。
不过,那妇人也不甚尴尬,转瞬便换了一张笑脸,柔声嗔怪道,“夫君,既有客至,何不早说。”
变化之快,令刘子秋也为之咋舌。他知道这是李靖的妻眷,赶紧施礼道:“小弟拜见嫂嫂。”
李靖也介绍道:“这是我新结义的兄弟刘子秋。”
那妇人慌忙还了个万福,说道:“叔叔快请屋里坐。”
众人一齐进屋,分宾主落座。刘子秋只管拿眼去瞧那妇人,二十上下年纪,生得十分美艳,和李靖说话时满腔豪气,而对待他和韩世谔却又彬彬有礼,令他不由暗暗称奇,莫非这个妇人便是传说中的红拂女。
那妇人仿佛也看出了刘子秋的心思,不由笑道:“叔叔休疑,奴家便是夜奔之人,东都城中皆知。”
唐代有一篇传奇叫着《虬髯客传》,写的是李靖于隋末在长安谒见司空杨素,为杨素家jì红拂所倾慕,随之出奔,途中结识豪侠张仲坚,后同至太原,通过刘文静会见李世民。张仲坚本有争夺天下之志,见李世民器宇不凡,知不能匹敌,遂倾其家财资助李靖,使其辅佐李世民成就功业。
当时看到这篇传奇的时候,刘子秋就已经暗生疑问。按传奇所述,其时杨素未死,而李世民年已二十,颇多矛盾。现在两个当事人便在眼前,刘子秋忍不住好奇心大起,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其实刘子秋问得十分唐突。美女慧眼识英雄,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是应当传为美谈的浪漫之举。但在那个年代,可谓伤风败俗,甚或被人视为**。
红拂女并没有动怒。尽管李靖现在官职卑微,家境虽算不上贫寒,却也着实一般,远比不上她在杨府锦衣玉食的rì子,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丈夫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因此她将出奔一事,视为平生得意之举,便不耻于在人前提起。
至此,刘子秋方知传奇确实信不得。
红拂女姓张名出尘,杨素家中歌jì,因欣赏李靖的才学深夜投奔。但李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没有如传说中那样携她出逃太原,而是在馆驿中坐等杨家人前来问罪,自然也就不可能在途中遇上什么虬髯客。
而杨素非但没有派人来捉红拂女回去,反而派人送来了她的衣服和首饰。杨素同样欣赏李靖的才华,曾经抚床感慨李靖总有一天会坐上自己的位置。一个美艳的歌jì在杨素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索xìng做个人情。确实,以杨素当时的地位和权势,如果他不松口,天下就很难有李靖夫妻的容身之地,更不要说入朝为官了。不过在刘子秋看来,杨素还是小气了,至少也得再赠些金银,让李靖一家过上好rì子吧。
韩世谔却等不及听他们拉家常,焦急地说道:“表哥,苏苏今天被许廷辅那厮弄进宫去了!”
李靖大惊道:“竟有这事!”
原来,苏苏姓侯,本长安人氏,她的父亲原是韩擒虎的部将,母亲早亡。后来,她父亲战死疆场,韩擒虎便将她收养府中,与韩世谔两小无猜。后来韩世谔去军中任职,所以一直未能完婚。前些rì子,许廷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听到侯苏苏的美名,几次三番要弄她进宫。等韩世谔得到消息,由军中匆匆赶回,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韩世谔心急火燎地将李靖找回来,便是为了商量这件事。他叹了口气,说道:“表哥,我想去榆林求见皇上,但嫂嫂却不同意。”
红拂女说道:“当今皇上最好美sè,连宣华、容华二位夫人都敢染指,早已摒弃伦常。若是去求他,让他见了苏苏姑娘的美貌,只怕更不肯放苏苏回来。”
李靖点头道:“你嫂嫂说的在理。”
刘子秋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却陷入了沉思。
王桂枝不过是个酒家的女儿,地位卑贱,被抢进宫也就罢了。侯苏苏的父亲为国战死疆场,她又是开国名将韩擒虎的未婚儿媳,这样的身份,也只得任人摆布。归根到底还是皇帝的权力太大,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刘子秋穿越到这个年代已经有一个半月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重返现代,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当然更不清楚怎么回去了。为此,刘子秋甚至动过请袁天罡算上一卦这样不靠谱的念头。
在重返现代之前,刘子秋只有努力让自己生存下去。但在这样一个强权的年代,生存也是一种奢侈。从杨积善的屠村到皇上选秀女,人命有如草芥,尊严任由践踏。要想在这个年代有尊严地生存下去,唯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忽听李靖问道:“贤弟,你有什么看法?”
“噢,我?我也同意嫂嫂的看法。”
刘子秋并不是在敷衍。隋唐的历史他虽然读得不多,但关于杨广的各种野史和传说,他却听过太多,包括著名的隋唐英雄传。野史记载过一件事,太子杨昭在西苑游玩,看中一名宫女,便去求萧皇后,萧皇后转而告诉杨广,请杨广将这名宫女赐给杨昭。杨广起初也答应了,但在看到那名宫女以后,却占为己有。红拂女担忧的事情确实可能发生。
但韩世谔却有些不高兴,说道:“刘兄弟在一醉来为了王桂枝不惜与许廷辅那厮动手,怎么轮到韩某的事就……”
“好啊,原来你去看云里西施了!”红拂女当场发飙扯着李靖的耳朵大喊大叫,醋意十足。
李靖讪笑道:“别胡闹,我是陪贤弟去看的。”
“对对对,是我请大哥去的。”刘子秋无奈,只得背下这个黑锅,赶紧转向韩世谔岔开话题道,“韩公子误会了,刘某的意思,求皇上肯定不行。唯有一个办法,进宫去,将侯姑娘抢出来!”
“什么!”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这可不行!”李靖一摆手,说道,“这不是形同造反吗?再说,也太危险了。”
获取至高无上权力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如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刘子秋还没时间细想,但他却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而眼前就有两个极好的帮手。
李靖,著名的大唐军神,终大隋一朝,并没有太好的表现机会,但投效大唐以后,竟成一代名将。韩世谔也是出身名门,一表人材。
却听韩世谔已经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刘兄弟,韩某就随你一起闯宫。只要能够救出苏苏,从今以后,韩某唯你马首是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兄弟信不过韩公子的身手,皇宫禁苑,戒备森严,没有高来高去的手段,去不得。刘某一人前去便可,但有三件事要说在前头。”
韩世谔脱口道:“刘兄弟,你说!”
刘子秋顿了顿,说道:“第一件,需要一件信物,好向侯姑娘表明身份。第二件,刘某初来东都,不识皇宫路径。”
韩世谔当即摘下随身的玉佩,说道:“苏苏见此如见我本人,她必然信你。只是皇宫我等也没有进去过,布局如何,不得而知。”
李靖正sè道:“贤弟,你当真要去?”
“当真要去!”
李靖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相劝,说道:“修建东都的时候,工部应该留有图样,明天我去探一探,看看可有收获。”
第13章 十六院
在一醉来的时候,刘子秋就有了闯宫的想法。东都太大,凭他一个人,就算转遍所有的茶楼酒肆,也难以打听到高秀儿的消息。但刘子秋很清楚,高秀儿来洛阳是报仇的。他相信,只要盯住了杨广,就能发现高秀儿的下落。杨广住在深宫里,他免不了总要去走上一遭。现在,既可以帮韩世谔,又可以探明路径,真正一举两得。
却听张出尘又问道:“第三件是什么?”
刘子秋正sè说道:“韩公子,假如侯姑娘自己愿意留在宫中陪王伴驾,你我也勉强不得!”
这并非刘子秋危言耸听。世上女子像张出尘这样独具慧眼的恐怕凤毛麟角,杨广和韩世谔,一个是君临天下的主宰,一个不过初出茅庐的小将,侯苏苏会选择谁,还真不好说。
李靖夫妇对望一眼,也是满脸的凝重。倒是韩世谔信心十足,拍着胸脯说道:“苏苏不会变心的!”
这次选秀女是萧皇后提出来的,为了充实西苑。此时杨广北巡未归,就连萧皇后也陪伴在侧,选秀女本不急在一时。
偏巧上林西苑十六院近rì落成,工部派人飞马向杨广报喜。杨广一时龙颜大悦,宣布回东都以后便要畅游西苑。
杨广最喜捧场,他要游西苑,总不能偌大年苑圃空空荡荡吧。萧皇后于是派人飞马送回一封信,交代留守宫中的两位陈嫔在近rì落成挑选秀女的事情。
这两位陈嫔也是大有来头,她们是陈后主同父异母的两个女儿。姐姐叫陈穗,谢昭仪所生,受封广德公主。妹妹叫陈稠,她的生母正是被高颎下令斩杀的张丽华。如果当初张丽华没有被高颎所杀,现在母女共侍一夫,岂不难堪?
早在北巡之前,杨广就已经定下制度。西苑内共建十六院,每院选一绝佳女子充任主事,封四品夫人。另选美人二十名实于其中,教以歌舞弹唱,以供饮筳时取乐。共计三百三十六人。其余又选两千余名女子分派各处,以为杂役。
在杨广离开东都以后,许廷辅这些内监就被派出去寻访佳丽。像王桂枝、侯苏苏这些被内监相中的,都归于三百三十六人之列,不足之数则由石慧娘这些适龄女子当中挑选。
大清早,宫门外就站满了候选的佳丽。这些女子多数并不情愿进宫,现在也不得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谁都知道,只要踏进了这座宫门,以后就再难出来。与其落选,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杂役,倒不如争一争,哪怕就是做个美人,那也是有身份的。
顶替石慧娘前来的高秀儿此刻也排在队伍中,四周珠围翠绕,柳眉花娇,袅袅亭亭,全是俏佳人。真正的石慧娘也算是个俊俏姑娘,若是放到这里面,只怕立时就被比下去了。
与这些人不同的是,高秀儿不施粉黛,而且刻意来得晚了一些,站的位置也相对靠后。因为高秀儿的目的与她们不同,她只想混入宫中,至于做不做夫人、美人,都不重要,当一个不起眼的杂役,或许机会更大。
虽然排了十多列,但每一列半天只放进去一个人,队伍移动得相当缓慢。渐渐临近正午,终于有人不耐烦起来,嘀咕道:“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啊。”
又有人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禁苑,盘查自然森严,进去前搜身都得老半天呢。”
就这样慢吞吞地过了近三个时辰,队伍突然移动加快了。
“完了!”排在高秀儿前面的那个姑娘忽然哀叹一声,说道,“定是那三百三十六人已经挑满,咱们只剩下做杂役,伺候人的命了。”
高秀儿不觉奇道:“这却是为何?”
那姑娘唉声叹气道:“进去以后,需要面见娘娘,搜身自然要细一些。现在走得快了,肯定是不需要见娘娘了。”
高秀儿一想,觉得她也说得有理,反倒轻松了一些。
前面那姑娘料得不错,二位陈娘娘挑了一上午,渐渐累了,点选也就随意了些,很快便凑足了三百三十六人之数,剩下尚有数百人直接发往各院便是,她们却懒得再看。
就在二位娘娘准备打道回宫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陈稠眉头一皱,问左右道:“何事喧哗?”
早有宫女来报道:“启禀娘娘,有人私带凶器进宫,已经被卫士拿下了。”
陈稠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带的又是何样等凶器?”
宫女说道:“秀女石慧娘私带着剪刀,说是做针线活的。”
陈稠沉吟道:“哦,你带她来见我。”
陈穗奇道:“妹妹,私带违禁之物进宫,叫人拖出去杖杀便是,见她作甚?”
陈稠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身边正缺个做针线的。”
说话间,高秀儿已经被带了进来,垂着头说道:“求娘娘作主,那把剪刀确实是奴婢rì常所用,并无歹意。奴婢袖中尚有些丝线。”
刚才听说进宫要搜身,高秀儿无奈,趁着排队等候的功夫,一点一点从衣服上拆下一些线头来,藏在袖中。只推说自己不知道宫中规矩,因为做惯了针线,连剪刀和线头都一起带过来了。
若是单是一把剪刀,的确可疑,现在连线头都有了,陈稠不觉信了,说道:“你抬起头来。”
高秀儿抬起头,方才看清面前这两位娘娘,都是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端的是光彩照人,美艳非常。
只听陈稠“咦”了一声,说道:“姐姐,你看她像谁?”
陈穗本没在意,听了陈稠的话这才细看,不由暗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哪里人。”
高秀儿不明就里,老实答道:“回娘娘,贱妾是东都洛阳人氏,小名慧娘,父亲石顺,在东门街上开一家客栈,母亲王氏。”
陈穗失望地说道:“原来你并非江南人氏。”
陈稠却笑道:“姐姐,你看,她像极了你年轻时的模样,不如你把她留在身边好了。”
高秀儿大惊,这才注意到那个年长些的贵妇人果然与自己的几分相像。
却听陈穗说道:“这是陛下为西苑专取的女子,本宫怎敢截留?算了,叫人给她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吧。”
“难得她与姐姐如此厮像,做个杂役岂不可惜。”陈稠摇了摇头,说道,“不如把她算在数内好了。”
陈穗为难地说道:“三百三十六名美人皆已齐备……”
陈稠娇笑道:“这有何难,还不是你们姐妹一句话的事。”
陈穗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我记得昨天许廷辅送来一位姓侯的女子,生得倒是美貌,只是一路哭哭啼啼,颇不情愿的样子,万一将来惊扰了圣驾反为不美,不如就换她吧。”
因这位小陈娘娘一句话,高秀儿便被选到那三百三十六人当中。只是这样一来,接近杨广的机会虽又大了一分,但也因此成为众人的焦点,行迹更难隐藏。高秀儿老大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傍晚时分,一众佳丽被带往宫城西门。出了宫门,外面却别有一番天地,正是杨广新修的上林西苑。
苑中凿池为海,聚石成山,亭台屈曲,殿阁玲珑。又遍植奇花异草,桃蹊柳径,翠绿成yīn;更蓄养珍禽瑞兽,金猿青鹿,动辄成群。好一派人间仙境,众佳丽一时看得痴了。
这西苑中,除了湖中三座仙岛名号已定,其余五湖十六院皆未有名,留待杨广回来亲自诏定。就连这三百三十六名佳丽也只是暂时分居十六院。今后谁为主事,谁为美人,则要等萧皇后回返东都。
高秀儿被分在第十五院中,还有一个落选的姑娘做她的贴身婢女,另外二十个女孩儿也和她一样,每rì学习歌舞弹唱,等待着皇后归来。
却说这rì傍晚,李靖终于回到家中。刘子秋和韩世谔一起迎了上前,齐声问道:“如何?”
李靖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明天再去试试。”
他是驾部员外郎,协助侍郎掌管车驾调度,少不得要与与工部打些交道,因此有几个相熟的官吏。整整一天,他都呆在工部,借口研究车驾,其实是想偷看宫城图样,结果一无所获。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李靖方才弄清楚,修建东都的所有图样,包括宫城和上林西苑的,都已经被工部尚书宇文恺收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查看不到。
不要说宇文恺此刻正追随杨广北巡,就算他在东都,李靖和他没有私交,也借不出来。
刘子秋看了看满脸失望的韩世谔,忽然笑道:“没有图样也无妨,今夜云厚,正可行事。我今晚便去宫中探上一探,就算找不到侯姑娘,先认下路径也是好的。”
李靖的家在洛阳东南的永康里,而宫城则在西北方向,中间隔着一条洛水。按照规制,里坊有坊丁,市坊有市丁,就连洛河上的那几座桥梁也设有桥丁。每到天黑,坊丁们便会关闭坊门,然后轮流值守,直到次rì辰时才会再次打开。
还未三更,值夜的两名坊丁已经打起了瞌睡。忽然,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飘然而过。
第14章 林中剑
“有人!”坊丁猛的惊醒过来,推了推同伴。
同伴睁开眼睛,四下里漆黑一片,哪见一个人影,不由嘟囔道:“你见鬼了吧!”
“噢噢,看错了,许是一只夜鸟。”
不远处的屋顶上,那只“夜鸟”振臂而起,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年头,坊丁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能做上坊丁的,哪个没有点眼力见儿?让他们协助里正衙役们维护治安,调解纠纷还行,真要是碰上江洋大盗,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每个月就挣了那两个子儿,犯不着用命去拼吧。虽然朝廷有宵禁令,多数情况下,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几个起落以后,刘子秋已经越过了坊门,来到了邻近的平安里。平安里已经在洛河边上了,过了洛河便是北区。宫城、皇城都在那边,还住着许多达官贵人。洛河上有桥,桥上有桥丁守夜,四周毫无遮掩。
刘子秋捡了块石子在手,朝水下轻轻一抛。“扑通”一声,激起好大一片水花。两名桥丁挤到桥边,伸头往水里看去。刘子秋已经趁机贴着桥面掠了过去。
“哇,这大半夜的,还有好大一条鱼!”
“唉,要是能弄上来,着实一顿美餐,如果再约上……”
长夜无聊,这颗石子却勾起了两个坊丁的话题,眉飞sè舞地聊了起来,却不知早有人穿过了他们的“防区”……
“梆梆梆……”外面敲响了五更。一个黑影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李靖、红拂女和韩世谔慌忙围了上前。从刘子秋离去到他回来,两个时辰,他们三人都没敢合眼。
刘子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巾,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世谔有些失望,李靖和红拂女却齐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平安回来就好。”
没有内应,独自夜闯守备森严的禁宫,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惊险,他们都不敢想像。
刘子秋却神情淡定,说道:“大哥,快拿纸笔来!”
韩世谔将纸铺在几案上,李靖亲自磨墨。刘子秋抓起毛笔,闭目凝思片刻,重重地点了下去,却懊恼地发现,纸上渗开一大团墨迹,早被他弄废了。
其时纸张很贵,李靖家也不富裕,然而红拂女并没有心疼,掩嘴笑道:“贤弟,笔不是这样握的。”
刘子秋将笔一丢,转身问道:“嫂嫂,家中可有木炭?”
“有!”红拂女虽不知刘子秋要作何用,还是很快出去,从灶膛里取来了一支木炭。
韩世谔早就重新铺好了一张纸,狐疑地看着刘子秋。刘子秋握着木炭,心里踏实多了,“刷刷刷”,在纸上画了起来。
李靖定睛一看,他画的竟然是皇宫的图样,上面甚至标注了殿宇的名称!乾阳殿、大业殿,还有则天门都清清楚楚。哪里是钟楼,哪里有宿卫,巡哨的路线、间隔的时间,也都明明白白。有些字和符号连李靖都不认识。
十多年的苦练,刘子秋的目力早就达到了黑暗中可以视物的地步。城门、殿宇上都有匾额,有些字刘子秋虽不认识,但他还是强行记了下来,翻译成他认为正确的简体字。侦察、测绘、潜伏、斩首,这些都是特种兵的基本功,画幅草图算不了什么,他还记下了宫中卫士巡逻的规律。
李靖拿起草图仔细看了一会,“啧啧”称奇,说道:“这里应该是宫城最北边的圆璧城,再往后应该是曜仪城与后宫,新选的秀女应该住在后宫。”
“那地方太大,天又快亮了,我只能探查完这些地方。”刘子秋遗憾地丢下木炭,说道,“再给我五个晚上……”
“刘壮士,你可以直接去后宫,抓个人问一问,岂不省事?”韩世谔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对刘子秋的称呼,而不再视他为地位低下的布衣。
“韩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刘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却不可cāo之过急。抓个人自然省事,但万一不能救出侯姑娘,岂不打草惊蛇?还有,救了侯姑娘如何出宫?宫中丢了一个大活人,又如何掩饰?未虑进,先虑退。这些都必须考虑清楚。”
李靖抚掌道:“说得好!兵法上有‘未虑胜,先虑败’之说,贤弟这番话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韩世谔忽然沉声说道:“只要刘壮士有本事将人带进带出,我便有办法。从我府内挑一名身材相仿的婢子,缢死以后送入宫去,以假换真,当可掩人耳目!”
“这怎么可以!那也是一条xìng命啊!”刘子秋眉头一皱,却发现李靖和红拂女都是神sè泰然,方才想起自己是在大隋末年,不由叹息道,“人命关天,还是先待我探明了出入路径,容后再议吧。”
这不是一个讲究人权的年代。在主人的眼里,奴仆、婢女都只是一件财物,甚至还不如牛马值钱,主人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哪怕剥夺生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仅韩世谔、李靖这些世家子弟这么想,就连婢女出身的红拂女也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靖起初听刘子秋谈论骑兵运用之法,以为他是某个落魄的兵家子弟。后来看他可以高来高去,又当他是个快意恩仇的侠客。现在见他居然肯去关心一个婢女的生死,分明心存仁慈,顿觉有些看不懂他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上林西苑的东湖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湖边的大柳树下,高秀儿收了拳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早有一个身着宫装的俏丽少女捧过一方洁白的汗巾,躬身说道:“夫人好俊的功夫,快擦擦汗。”
高秀儿接过汗巾,说道:“芳菱,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你不必跟着。再则,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我姐妹相称便好。”
芳菱慌忙说道:“夫人休折杀奴婢。奴婢是娘娘安排伺候夫人的,岂敢僭越。夫人花容月貌,必为本院之主。”
这个少女姓陈,是河东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此番应选的秀女之一,美貌其实不输于高秀儿,在入宫以前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可惜运气不好,别人做主子,她却只能做个过奴婢。不过,芳菱很机灵,她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只管尽心尽力服伺好主子。
深宫自古多怨妇,多少人进宫一辈子,最后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芳菱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现在是奴凭主贵,只有高秀儿得到皇帝的宠幸,她才能有机会。她一口一个“夫人”地喊着,绝没有半点虚伪。虽然同为主子,但夫人和美人是不同的。夫人必定会得到皇帝宠幸,而美人却要凭运气再加上皇帝的心情。她是真心希望高秀儿能够成为第十五院的主事夫人。
高秀儿知道劝不动她,只得说道:“芳菱,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今天起得早,你再回去睡一会吧。”
有句话说得好,美女都是睡出来的。此时,院中的其他女孩子还大都高卧未起。
高秀儿却紧记着刘子秋的话,一天也不敢放松练功。只是内功尚好,只在屋中便可,这拳法却需一处开阔地带。因此自从离了盐官县,她就没有练过。刘子秋讲过,内功只能提高身体的潜能,杀人还需依靠拳法。现在要报仇雪恨,更须依赖拳法。今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记起刘子秋说过,躜拳属水,高秀儿突发奇想,决定找一块临水的地方练习,便早早来到湖边。
这下可苦了芳菱,也起了个大早,毕恭毕敬地在旁边伺候着。刚才高秀儿练拳的时候,她还不住地打着呵欠。
可是高秀儿不睡,芳菱哪里肯去,嘴上答应一声,却只后退两步,远远地候着。
高秀儿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哪能看不透芳菱这点心思,也不再劝她,转头看向远方,忽听前方松树林中传来一声娇叱。高秀儿循声看去,似见寒光点点,不由好奇心起,信步走了过去。
树林中,却是一位女子正在那里舞剑。
高秀儿不由吃了一惊。她昨天想偷带一把剪刀进宫都不能够,若不是被陈稠救下,险些被当场打杀,这女子何来的一双宝剑?
其实高秀儿是顶替石慧娘来的,石家人一时高兴,却忘了将宫中的规矩转述于她。就算是贵家千金,也会从小学习女工针指,既是一门技艺,也是一种消遣。在上林各院中,不仅有剪刀,甚至还有菜刀,只不过都由专门的杂役收着,领用归还都有记录,但侍奉皇上的时候却绝对不允许出现。而这位女子与王桂枝她们一般,都是内监们事先选定的。内监们知道她会舞剑,便许她带了剑来。
高秀儿满腹狐疑,又看向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身着淡红衫子,系一条银sè罗裙,青丝覆额,丹脂点唇,俏眉儿含三分豪气,美目中隐一副神光。一双宝剑舞将开来,翩若惊鸿,矫似游龙。
高秀儿幼时常看父亲练剑,自己虽不会舞,却也识得一些剑法,看到妙处,忍不住喝起彩来。那女子闻得喝彩声,不由住了手,向这边望过来。高秀儿这才看清她的面目,鹅蛋脸,桃花眼,双肩瘦削,身材苗条,别具一番风情体态,也是个绝sè的美人儿。
内功之海底捞月
先站马步桩。两手下垂。呼吸二十度。浑身松劲。抖搜一次。大声咳一声嗽。再将两手掌。手心朝下。由下颌往下按劲。按至距地寸许。两手再由里往两足外划圆圈。旋再往里划圆圈。两手握拳。如抓极重之物。往上高举。同时先吸气一口。两腿由挺直变为弯曲。两拳举至极处。两手心相对。距离二尺余。头往后仰。面向天空。呼气一口。微停再吸气一口。两手变掌。落至两肘。紧抵两胁。掌心朝上。两胳膊向两边平伸。再将两手由下颌往下按劲。如前划圆圈。上举呼气吸气。挨次迭习。二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