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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全文阅读

作者:乱石兰竹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txt下载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逃亡

    何稠的声音中气十足,与那些太监完全不同。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这么快就有苑外的高手赶来了?但现在却不是犹豫的时候。昨天晚上,刘子秋就注意到,这座水榭边系着一条小船。高秀儿不习水性,刘子秋只有另辟蹊径。

    刘子秋冲进水榭,照着何稠便是一掌拍了过去。

    何稠虽生了一双巧手,武艺却稀松平常,哪里躲闪得开,早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栽进湖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忽然,身后有**喝道:“贼子,休走!”

    刘子秋回身看时,却是拉着杨广逃走的那个太监。

    原来,杨广逃离小楼以后,气急败坏,一边下令调军马入苑,一边强令王弘赶来追贼。王弘回到小楼,发现马忠昏迷不醒,但他手中的剑尖上分明沾满鲜血。刘子秋受伤的消息让王弘信心大增,循着斑斑血迹一路追至水榭。

    “等我回来,别做傻事!”刘子秋放下高秀儿,递给她一支三棱刺,头也不回地迎向王弘。

    王弘不由大喜,身形一晃,右掌直击了过去。王弘的武艺在马忠之上,但他的目的却与马忠不同。他并不打算亲手击败刘子秋,苑外的兵马很快就会到来,只要缠住刘子秋,就是胜利。

    这一掌王弘用的是虚招,只出了三分力气。他是个左撇子,真正的杀招是随后而至的左掌,这个秘密他从没有告诉别人,即使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马忠都不知道。

    “啪”,刘子秋居然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王弘不觉一愣,左手一掌随即挥了出去,拍上刘子秋的右胸,刚刚发出一半劲力便软软地垂了下去。

    刘子秋一拳已经重重地击在王弘的后脑,这一拳用了全力。王弘七窍流血,当场瘫倒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王弘想拖延时间,刘子秋也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刘子秋硬接王弘一掌,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下退路。

    高秀儿飞快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刘子秋,哽咽道:“郎君,你没事吧。”

    对于“郎君”这个称呼,刘子秋有些不太适应,张了张嘴想要让她改叫自己大哥,却觉得喉咙一甜。

    王弘第二掌的劲力虽然没能全部发出来,还是令刘子秋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直涌咽喉。刘子秋慌忙运气调息,这才压了下去。但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估计受了不轻的内伤。

    刘子秋不敢再耽搁下去,轻轻拍了拍高秀儿的手,安慰道:“没事,咱们快走。那边有船。”

    ……

    绮阴院闹出的动静太大,除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夹杂美人的尖叫和受伤者的惨嚎,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周围几院都被惊动了。

    景明院中,几位美**声惊呼起来:“王夫人,王夫人,绮阴院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边发生了什么,王桂枝心里很清楚。刘子秋走后,她就一直披衣坐在窗前,盯着长渠对岸。她的内心极其矛盾,父亲的惨死令她痛不欲生,但她进了宫就注定要成为杨广的女人,究竟该站在哪一边,她也拿不定主意。

    “把院门关好,谨防火烛!”王桂枝长叹一声,还是决定不闻不问,听天由命吧。

    其他几院夫人更是些娇滴滴的弱女子,听到绮阴院传来的惨叫已经心惊胆战,哪里还敢上前查探,纷纷关闭院门。但是也有例外,迎晖院的主事夫人樊玉儿就是个女汉子。

    听到绮阴院乱哄哄的时候,樊玉儿就派了两名宫女前去打探。两名宫女走到半路,就碰到了从绮阴院逃出来的几位美人。几位美人都是狼狈不堪,各自挂彩,述说着可怕的一幕。那两名宫女不等听完,便匆匆回报:“樊夫人,不好了,有贼人闯进禁苑,还抢走一位美人,跳湖逃走了。”

    “什么!竟敢至禁苑撒野!”樊玉儿顿时大怒,“备船,取我的宝剑来!”

    杨广为了方便各院的夫人、美人们游湖,特地命人给每院各备画舫一艘,号为凤舸,另有小船数艘,往来传递消息。这时已近三更,凤舸操持不便,樊玉儿竟命两名太监,驾了小船儿往绮阴院划去。

    ……

    刘子秋自幼在海边长大,弄船是一把好手。他双腿夹着船橹,一边忍着剧痛将船摇向下游,一边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包扎左肩的伤口。

    高秀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刘子秋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懊恼地说道:“郎君,我真没用。”

    刘子秋已经包好了伤口,腾出手来,一边摇橹,一边用脚尖将一支木桨挑到高秀儿面前,说道:“傻丫头,谁说你没用?快,帮忙划船。”

    高秀儿答应一声,抓起木桨拚命划了起来。其实她的动作异常笨拙,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还会经常导致船头偏离方向。不过她划得非常认真,因为刘子秋不时给她鼓励。

    看看行将靠岸,忽听前方一声娇叱:“贼子,哪里去!”

    刘子秋抬头看时,一艘小船横在出口处,船头一名俏丽女子仗剑而立,在星光下,更显英姿飒爽。上林苑中也有许多太监,却没有一个人敢来阻拦,反倒是这名女子冲在前头,令刘子秋大跌眼镜。刘子秋并不理会,船摇得更快,直冲过去,与来船狠狠地撞在一起。

    来船是横着的,刘子秋的船却是顺游而下,这一撞之下,来船顿时倾覆,划船的两个小太监“扑通”掉落水中。

    站在船头的樊玉儿却早有防备,使个燕子穿帘,早跳到这边船上。手中宝剑施展看来,但见银光闪闪,似一团白雪直向刘子秋滚来。

    高秀儿见她的剑法精奇,比薛冶儿高出甚多,忍不住惊呼出声。

    樊玉儿听了,不由身形一顿,跃到高秀儿面前,关切地问道:“你可是绮阴院的美人?我挡着,你快走!”

    说完,樊玉儿又纵身扑向船尾的刘子秋,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一点寒芒从前胸直透出来,却是高秀儿将三棱刺插入了她的后背。樊玉儿正待转身,却听得头顶风声作响,慌忙忍痛举剑相迎,早被刘子秋一橹砸下,扑的跌倒在船舱里。

    刘子秋可不知道怜香惜玉,正准备再来一下,结果了她的性命,却被高秀儿拦住,摇头说道:“郎君,饶了她吧。”

    刚才樊玉儿分明在关心自己的安危,自己却从背后暗算了她,这让高秀儿万分内疚。可是上船的时候,刘子秋对她说过,只要抢先一步冲出西苑,他们两个才有活命的希望。她死了无所谓,却不能拖累刘子秋,也只好对不住樊玉儿了。

    远处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刘子秋暗叫一声不好,拉了高秀儿的手说道:“快跑!”

    自从练了刘子秋传授的内功以后,高秀儿感到身子轻健了许多,这一路狂奔,竟然不觉多么吃力。反倒是刘子秋,脸色十分难看。他流了很多血,又受了内伤,每走一步都已十分艰难。

    前面已是院墙,不过一人多高,以刘子秋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越过,只是如今他受了重伤,也不得不借助飞抓。高秀儿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居然也手脚并用,顺着飞抓爬上了墙头。回头看时,苑里一条火龙正向这边蜿蜒而来。那是奉召入苑的官兵点的火把,映亮了半个夜空。

    刘子秋在墙下张臂喊道:“快,跳下来,我接着!”

    高秀儿闭上眼睛纵身一跃,正撞在刘子秋身上。刘子秋应声而倒。高秀儿大惊道:“郎君,你……”

    刘子秋摇晃着站起来,指着前面说道:“没事,快跑。”

    黑夜中忽然亮起几支火把,一骑马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十多个步卒。上林苑外的驻军确实多了一倍,但上林苑太大,他们不可能将这里整个围起来。只能严设关卡,增派巡逻。这段院墙地处偏僻,不便扎营设卡,却是巡逻的重点。迎面来的便是一支巡逻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刘子秋大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三棱刺闪着寒光,直扑马上的骑士。这人是名队副,武艺虽不出众,却有股子蛮力,也大喝一声,挺起马槊刺向刘子秋。刘子秋人在半空,身体忽然扭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这刺,顺着槊杆直撞入那骑士怀里。

    那骑士大叫一声,栽下马去,脖子上现出一个黑洞,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刘子秋已经将他的长槊夺了过来,一手勒住缰绳。那马的溜溜地原地打转,却是不听使唤。

    在刘子秋原先生活那个年代,骑兵早就退出了现役,他学会骑马还是在北疆的草原上,也只是图个新鲜。这可是真正的战马,他一时驾驭不了。那十多名步卒却已经冲到近前。

    高秀儿见状大喊道:“郎君,拉我!”

    她虽不习水性,骑术却佳,手挽缰绳,“吁”的一声便定住了战马。刘子秋大喜,说道:“冲过去!”

第26章 绝境

    当先一名步卒已经挺枪刺来。高秀儿一抖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躲过那一枪,前蹄重重在踹在那步卒的胸前。一声惨叫,步卒狂喷鲜血,摔在一旁。高秀儿拨马前冲,刘子秋坐在她身后,用力挥舞长槊,接连刺翻三名步卒。其余步卒阻挡不住,闪过一旁,让开一条道路。

    “呜……呜……”有人吹响了示警的号角,在宁静的夜间分外刺耳。

    高秀儿只管策马前行,奔出四五里地,前方忽然出现一座高山。这里是洛阳西山,山中树木繁茂,道路至此顺着山脚分往南北。高秀儿迟疑道:“郎君,我们走哪边?”

    刘子秋略一迟疑,说道:“下马,上山!”

    追兵顷刻便至,他们两个人一匹马,很难逃得出去,唯有先隐藏起来,才是正道。

    高秀儿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来,却发现刘子秋有些不妥,慌忙扶住他。

    “我没事,你快往山上跑!”刘子秋弃了长槊,抽出三棱刺,照着战马的屁股便狠狠扎了下去。那马吃痛,“啾啾”悲鸣两声,撒开四蹄向南奔去。

    高秀儿不肯自己先走,搀扶着刘子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去。山路弯弯曲曲,荆棘遍布,割破衣衫,划伤了肌肤,留下道道血痕。高秀儿全然不顾,咬牙坚持。

    ……

    调进上林苑的那队人马终于追到了院墙边。墙下的血迹,墙外的号角,都指明了刘子秋逃亡的方向。一些步卒开始翻越院墙,骑兵却勒马在原地打转。

    这时大将军来护儿打马上前,大手一挥:“把院墙拆了!”

    两名引路的太监慌忙阻止。来护儿不耐烦地说道:“跑了贼人谁负责?皇上怪罪下来,有本将军一力承担。拆!”

    数十名军汉一齐动手,“哗啦啦”一阵巨响,院墙塌了一大片。旅帅宇文敬引着众骑兵呼啸而过,来护儿亲率步卒紧随其后。

    马蹄阵阵,火把通明,骑兵追到了西山脚下。三岔路口,一行蹄印夹杂着斑斑血迹往南而去。宇文敬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他能够当上旅帅,全凭与杨广的宠臣宇文述沾了点亲。看到蹄印,宇文敬也不搜索,长槊朝着南边一指:“追!”

    过了片刻,一队步卒赶来,为首之人的却是秦叔宝。他朝南边看了看,又抬了抬瞧了瞧山路,忽然发现路边的荆棘上挂着几片红色的丝质碎片,不由挥了挥手:“快,上山!”

    ……

    刘子秋和高秀儿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越往上走道路变得越窄,也越发崎岖,几乎无法前行。在他们的身后,却已经传来刀劈荆棘开路的声音,他们的面前,却是一段悬崖。

    因为失血过多,刘子秋的脸色有些苍白,王弘临死前那一掌给他造成的的内伤,又令他胸闷难熬。刘子秋知道,这回已是身陷绝境了,当下不肯再走,说道:“秀儿,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高秀儿却已经明白了,使劲抱住刘子秋,大哭道:“不,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刘子秋正色道:“你不怕死?”

    高秀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怕!”

    忽听一声大吼:“秦叔宝在此,贼人休走!”

    听到这个名字,刘子秋一愣,不是说秦叔宝在山东当捕快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过,刘子秋已经知道,隋唐演义中许多人物都是虚构的,像秦叔宝的义父靠山王杨林,现实中就没有这个人。那么秦叔宝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迟疑间,已经有大批士兵冲了过来,数十张弓箭瞄准着刘子秋。秦叔宝手提长槊,厉声喝道:“贼子,投降吧!”

    刘子秋突然放声笑道:“秦叔宝,在下久闻你是个英雄,却不想在此与你相见,若是在下侥幸不死,他日必来寻你!”

    此时的秦叔宝不过右骁卫军中一名队长,手下管着五十号人,可谓默默无名,不由诧异道:“你,听说过我?”

    “秦叔宝,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放箭!”

    这时,又有大批人马涌向前来,为首正是宇文敬。原来,刘子秋刺伤战马,将追兵引向南边。却不料三棱刺造成的伤口无法愈合,那马血流不止,奔行里许便栽倒路边。宇文敬的骑兵来去如风,很快便赶了回来。他是秦叔宝的上官,秦叔宝只得遵照命令,抬起一只手来,喝道:“放箭!”

    士兵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死贼徒,“救”回美人。众军的弓箭都瞄向刘子秋,命令一下,乱箭齐发,却见刘子秋一把抱起高秀儿,纵身跳下悬崖。

    ……

    绮阴院小楼中一片狼籍,杨广只得暂时移往谢湘纹的闺房。美人在侧,他却全无兴致。

    刚才接报,他的两个贴身护卫,马忠受了重伤,王弘被贼人杀死在水榭中。这两人对他忠心耿耿,一直跟在他身边,今日却遭此大难,他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还有他最宠幸的太监许廷辅,也断了一条右腿,被抬走医治了。

    过了一会,有人把太府少卿何稠引了过来。何稠被刘子秋一掌拍入水中,受伤并不重,只是浑身湿透,甚是狼狈。

    杨广忽然想起何稠所造的如意车,虽然精巧,却笨重无比,否则也不至于来不及将“石慧娘”移走,以至被贼人所“劫”,不由勃然大怒,说道:“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

    何稠大惊,匍匐在地道:“皇上饶命啊!若非臣拼死拦住贼人,早被贼人逃了,还望皇上明察!”

    他这话并不假。如果不是他阻上一阻,刘子秋就不会被王弘追上,也就不会受了内伤。如果刘子秋身体无碍,早就冲出西苑,甚至都不会碰上樊玉儿和那支巡逻队,后面的追兵也就更不用说了。

    杨广怒道:“可是你的如意车却害朕丢了美人!”

    何稠弄清事情的原委,连连叩首道:“臣回去以后一定改进,一定改进,保证让此车行进自如。”

    杨广想到如意车的美妙之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说道:“给你一个月期限,如果不能造出令朕满意的车来,小心你的狗头!”

    何稠逃过一劫,抱头鼠窜,赶紧回家改进如意车去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又有人来报。迎晖院主事夫人樊玉儿追击贼人,反为贼人所伤,正在救治。院中两名使船太监,一人溺亡,一人下落不明。

    杨广没想到禁苑之中竟有如此胆识过人的女子,心念她的伤势,慌忙吩咐摆驾迎晖院。谢湘纹没做成襄王美梦,心中很是沮丧,却也只能挤出笑脸,恭送杨广离去。袁紫烟揪紧了心,掐着手指算了又算,却始终吉凶难料。

    ……

    迎晖院中,看着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的樊玉儿,杨广向太医问道:“情况如何?”

    太医迟疑道:“性命当可无碍。只怕,只怕……”

    高秀儿一刺自她右背插入,从前胸穿出,幸亏没有伤着心脏,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而且当时刘子秋和高秀儿逃得急,连三棱刺都没拔出来,否则失血过多,后果也难预料。

    杨广皱眉问道:“只是什么?”

    太医低下头:“回皇上,只怕夫人身上难免要留下疤痕。”

    杨广是个完美主义者,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那张俏丽脸庞,不觉有些惋惜。

    忽然,又有太监进来禀报:“皇上,来大将军求见。”

    杨广知道他肯定带来了刺客的消息,连忙说道:“快宣!”

    屋内的美人慌忙回避,却见来护儿顶盔贯甲,快步走进来,叉手说道:“臣未能救回美人,有负圣托,请皇上责罚!”

    杨广虽然对外宣称苑中美人被刺客劫持,其实他清楚“石慧娘”早已心有所属。这样说既是放不下高秀儿的美貌,也是为了遮丑。身为皇帝,争女人都争不过,岂不让人耻笑。

    听说没有救回美人,杨广不由大怒,沉声说道:“怎么,这么多人,还叫刺客跑了?”

    来护儿慌忙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贼人凶悍,竟然带着美人跳下悬崖。”

    杨广刚刚还在感伤樊玉儿身上多出几个疤痕,现在又听到一位美人香消玉殒,忍不住唏嘘起来,说道:“派人去搜,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朕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来护儿不是许廷辅之类的佞臣,他不会揣摩杨广的心思,也不会说各种好话来劝慰杨广,只知实话实说。在他看来,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早就摔成肉饼了。再调动大军绕一个大圈子去搜寻,实无必要,于是拱手道:“皇上,贼人坠下悬崖,有死无生。当务之急,应该查清他是如何混入禁苑的。以臣之见,院墙必须依照宫城制度重建,所引洛河之水,也应该设置闸门。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不错,还要查一查,石慧娘的宝剑从何而来。”杨广知道来护儿的为人禀性,对他说的话极为重视,认真想了想,点头道,“西苑的守卫就该布置得像宫城一样。”

    话音刚落,外面嘈杂声大起,有太监来报,宫中走水了!

第27章 逢生

    杨广赶紧走出院首张望,只见后宫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由大惊道:“好像是揽月楼!快,随我前去救火!”

    来护儿慌忙劝道:“皇上,此定是贼人的接应所为,臣当尽力保护皇上安全,还望皇上切勿中了贼人的诡计!”

    杨广心头一敛,说道:“传旨,保护西苑!”

    宫城内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杨广将搜寻刘子秋和“石慧娘”尸体的打算,只得暂时放在一边。对于刘子秋,杨广只想知道身份,弄清幕后指使,放不下的只是“石慧娘”的美貌而已。不过,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要不了几天,看到了其他美人,自然会将“石慧娘”抛在脑后。

    不一会儿,有内待查明了“石慧娘”所使宝剑的来历。秀女所携物品都有登记,带宝剑进宫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迎晖院的主事夫人樊玉儿,还有一个却是翠华院的美人薛冶儿。樊玉儿挺身追“贼”,已经洗脱嫌疑。那薛冶儿却也供认不讳,自承将双剑借给了石慧娘,并且传她剑法。

    早有人将薛冶儿押到了迎晖院,杨广一看,却也是一位绝色娇娃,不由软了心肠,因而问道:“你可知石慧娘图谋?”

    薛冶儿慌忙说道:“奴婢只与她见过两次,言语相投,这才借剑与她,其余一概不知。”

    杨广有心开脱她,点头道:“如此却也不怪你,你且回院中,朕自有处。”

    天光大亮,后宫的火也已经扑灭,整个揽月楼烧成了一片焦土,所幸小公主无恙。起火原因也已查明,是小公主自己不慎引发的,完全是一场意外。

    杨广原本极其疼爱这个小女儿,只是今日他好好一场游苑被人搅了,免不了迁怒到小公主身上,当即下旨将她送往长安大兴宫居住,就连萧皇后相劝也是不允。其实杨广哪里知道的,这并非一场意外,而是小公主故意放的火。

    夜里西苑的动静越闹越大,揽月楼又是紧邻。嘈杂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公主,忽然记起了“会飞的叔叔”对她说过的话,于是大喊肚子疼。

    但她有过严令,所有宫女太监们夜里不准进她的房间,否则一律打屁股。不是假打,而是真打。前天就有两个宫女被她下令痛打,到现在还起不了床。因此,任小公主喊破喉咙,众人只是在门外询问,却无人敢进。

    小公主情急之下,竟推倒了房内的红烛,引燃了围着大床的锦幔,引发了这场大火。也幸亏她先嚷嚷肚子疼,守候在门外的众宫女太监及时冲进去,救了她一命。

    ……

    却说刘子秋在跳下悬崖的一刹那了,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总不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既然能够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或许这一跳,又会莫名其妙地回归现代。如果带着高秀儿一起回去,有这样一个纯天然清新可爱的美少女跟在身边,是不是要羡煞同学和战友。

    后背的阵阵剧痛将他拉回了现实,刘子秋知道,自己中箭了,而且中了不止一支。跳下悬崖,生还的希望本就渺茫,现在又中了箭,更是雪上加霜。刘子秋轻轻闭上了眼睛,体验着重力加速度带来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他在参加跳伞训练时早就经历过了。只是怀里的高秀儿因为恐惧,微微有些发抖。不过,坚强的姑娘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忽然,刘子秋觉得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睁眼一看,居然是缠在腰间的飞抓挂住了一根老山藤。

    求生的本能让刘子秋精神为之一振,猛地伸手握住了山藤。探头下看,黑乎乎一片,就连他的目力也看不清楚,但已经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谷底应该是条小溪。

    高秀儿忽然抱紧了他,颤声说道:“郎君,我怕。”

    刘子秋安慰道:“别怕,我来看看可不可以下到谷底。”

    老山藤晃来晃去,上面不停地有尘土掉下来。刘子秋不知道这根山藤能够支撑多久,他费力地靠向崖壁,想寻找一个支点。但是,身体多处受伤,让他的力气一点点流逝。好不容易触摸到一处突起的岩石,刘子秋却无力抓住。

    “扑籁籁”一阵响,无数碎石尘土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老山藤终于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彻底断裂,刘子秋和高秀儿相拥着直往谷底坠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子秋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睡在一间茅草屋内,身下铺着干草。屋里一只火炉烧得正旺,炉上瓦罐中散发出阵阵药香。

    “吱咯”一声,屋门开了。只见高秀儿愣了一下,猛地扔掉手中的木桶,飞奔过来,扑进刘子秋怀里失声痛哭。

    “秀儿,你没事吧。没事就好。”刘子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又茫然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高秀儿哽咽道:“我们在谷底,是孙爷爷救了我们。”

    刘子秋皱眉道:“孙爷爷?孙悟空?”

    “不,我叫孙思邈。”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走了进来,伸手搭住刘子秋的左腕,点了点头,说道,“恩,再将养两个月,当无大碍。”

    刘子秋正要起身致谢,却被孙思邈按住,说道:“躺下,躺下。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要乱动。也就是你身体异于常人,否则,十条命都没了。外伤易治,内伤却需慢慢调养,幸亏有你媳妇。记住,这药汤要连擦七天,每天三遍,断不能省!”

    高秀儿忽然满面通红,别过头去。

    刘子秋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莫非这老头说的药汤是要擦遍全身?

    很快,刘子秋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孙思邈走后,高秀儿重新打来一桶水,将瓦罐里的药液倒入桶内,便来掀刘子秋身上的薄被。

    刘子秋面对的可是一个未婚少女,慌忙说道:“我,我自己来吧。”

    “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擦,都擦过九次了。”高秀儿忽然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假正经,都这样了,那里还不老实。”

    她最后那句细如蚊蝇,可惜刘子秋的耳力惊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慌忙看时,却发现那里果然一柱擎天,连薄被都撑起一个小土包。

    忽然,高秀儿一把抓起刘子秋的右手,使劲咬了下去。

    刘子秋疼得呲牙咧嘴:“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要在你手上留个记号!”

    “也要?谁给我留过?”

    “你自己看!”高秀儿抓过刘子秋的左手,“我知道是谁咬的!上面有桂花香,你进西苑就是为了找她吧!”

    刘子秋把左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心虚地说道:“哪有什么桂花香,分明只有药香嘛。”

    “哼!那是因为我每天在上面多擦了两遍!”

    刘子秋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性情温婉的姑娘居然也会吃醋,慌忙岔开话题,问道:“你帮我擦过九次?这么说我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

    高秀儿又哭了起来,说道:“你背后中了三箭,孙爷爷还说,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能不能救过来全看你的造化。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刘子秋帮她擦了擦眼泪,说道,“别哭了,来,干活。再不然,药都冷了。”

    今天的药擦得格外艰难。前几天,因为刘子秋还在昏迷之中,高秀儿虽然一边擦一边哭,但并不甚难堪。现在刘子秋醒了,高秀儿臊得一张脸越来越红,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擦完药的。

    趁着高秀儿出去倒掉残存药液的工夫,孙思邈又溜了进来,帮刘子秋把了把脉,说道:“我马上要出去采药,好几天才能回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媳妇是个好姑娘,等你康复了,就抓紧时间娶了她吧。”

    刘子秋大惊,这老头莫非通神了!连他和高秀儿之间有没有关系都看得出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鼾声,刘子秋抬头看时,高秀儿竟然已经倚在门边睡着了。刘子秋昏迷的这三天,她一刻都没有合眼。刘子秋醒了,高秀儿的心神也松懈下来,再也支撑不住。

    ……

    刘子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能够下地走动,第三天就自己擦药,再也不让高秀儿动手了。按照孙思邈的要求,必须擦遍全身。每次高秀儿的小手触到那里时,刘子秋的反应都特别地强烈,弄得场面异常尴尬。

    七天过去了,孙思邈还是没有回来。刘子秋走出茅屋,却发现高秀儿正在屋前练剑,一招一式,十分认真。其实她手里的也不能算是剑,只是一根竹杆而已。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问道:“秀儿,你还一心想着报仇?”

    高秀儿放下“竹剑”,摇了摇头,说道:“郎君,我想通了,这仇不报了。”

    “为什么?”

    高秀儿忽然轻咬红唇,说道:“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认真地练剑?”

    “我真没用。如果我的功夫再好一些,就可以帮你了。郎君,你把剩下的拳法和内功都教给我吧!”

    “拳法肯定会传给你。”刘子秋忽然抬头看了看山顶,咬牙说道,“仇,也一定要报!”

第28章 千年灵芝

    “仇我不报了!”高秀儿忽然紧紧抱住刘子秋,大声说道,“我不要你再去冒险!”

    从差点遭受当众凌辱,再到后来的死里逃生,至今想起来她仍然心有余悸,常在梦中惊醒。对于当初的鲁莽,高秀儿已是深深后悔。

    “不,这仇肯定要报的。”刘子秋安慰道,“但你放心,我会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大隋江山,不久将乱!”

    其实,刘子秋和杨广并没有什么仇怨,这次受伤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主动挑衅”的结果。在刘子秋心中,杨广不能算作昏君,他修运河、建东都、开科举,都是创世之举。只可惜杨广操之过急,激起民变,他只能算作一个暴君。若能除去这个暴君,也算是替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刘子秋已经不记得执行过多少次秘密任务,每一次的难度都不比这一次低,但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除了生死与共的战友,还有来自情报部门、装备部门、后勤部门等各方面的支持。

    西苑的防备其实相当松懈,在他眼里甚至形同虚设。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难以对抗整个大隋王朝,一旦事发,也只有落得个逃亡天涯的命运。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要先积攒起足够的力量。

    高秀儿却想到一件事情,说道:“郎君,我在宫中时有个小姐妹懂得观星之术,她也曾经说过,国祚难永,让我们劝说昏君修德禳灾。莫非你也会观星?”

    “我可不会观星。”刘子秋一怔,这世上难道真有这等神奇之术,不由问道:“你那小姐妹叫什么?”

    “袁紫烟。”

    “姓袁?她和袁天罡可有什么关系?”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曾听她说起过。”

    “算了,且不管他。”刘子秋想了一会难明就里,索性摆了个架势说道,“来,我今天传你内功第六式,大蟒摇头!”

    高秀儿却摆手道:“别!孙爷爷说了,你的身体还需静养,我纵然想学,却也不急在一时。”

    “没事,我练练功,对调养内伤也有好处。”刘子秋双脚分立,两手十指交叉抱着后脑,忽然说道,“对了,以后就叫他孙先生吧。孙爷爷三个字,老让我想起那只猴子。”

    “猴子?哪只猴子?”高秀儿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你竟然说我老人家是只猴子!”孙思邈忽然从屋后窜了出来,说道,“你这小家伙,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一命呜呼,不知恩图报,却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做你爷爷也不亏了你。”

    刘子秋慌忙收了势,拱手说道:“孙先生乃是古往今来有名的神医,要做在下爷爷,在下那是求之不得。只是听到孙爷爷这个称呼,在下就忍不住想笑。在下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只猴子经常总是自称孙爷爷。但你们可不要小瞧了那猴子,它可神通广大,会七十二般变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孙思邈若有所思:“我知道你说的猴子是谁了?”

    “是谁?”刘子秋和高秀儿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刘子秋感到奇怪,西游记讲的是唐三藏取经的故事,孙思邈怎么会知道。高秀儿却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学到这样神勇广大的本领,报仇简直轻而易举。

    “我有一个老友,精通占卜之术,能知未来之事。”只听孙思邈振振有词地说道,“猴者猿也。你说的定是袁天罡!”

    又是袁天罡!刘子秋不由认真打量起孙思邈来,只见他须发皆白,但脸上却不见一丝皱纹,满面红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难道他和袁天罡一样,也是个神棍?

    “算了,我老人家也不和你计较。”孙思邈已经手捋长须,笑道,“你只告诉我,刚才所练可是失传已久的五禽戏?”

    刘子秋微觉诧异,问道:“孙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孙思邈叹息道:“华佗当年所创五禽戏和麻沸散,救人无数,可惜皆已失传,实乃我平生两大憾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我练的并非五禽戏。”

    “爷爷,五禽戏我倒会,等下演示给你看。”听了刘子秋的解释,高秀儿也觉得孙爷爷三个字有些怪怪的,索性直接喊他爷爷了。

    孙思邈大喜道:“哎呀,太好了!原来我小孙女就会!”

    “小孙女?”刘子秋满腹狐疑,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五禽戏?那天你还问我练的是不是五禽戏来着。”

    “忘了告诉你,他救了我们俩的命,我已经认了爷爷。”高秀儿扮了个鬼脸,却又嘟起小嘴,娇嗔道,“五禽戏我从小就练过。那天要是你撒谎,我早就能识破你个大骗子,赶你出门!哼,还算你老实!”

    刘子秋不由大汗,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原来她那天的问话中已经隐含试探,自己差点就着了道儿。

    “还是我孙女好!”孙思邈盯着刘子秋笑道,“小家伙,想娶我孙女,可得先过我这一关!”

    “爷爷!”高秀儿害羞,“嘤咛”一声转过头去。

    在刘子秋眼里,高秀儿还只是个小孩子,他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却也不便明说,只得抱拳道:“先生救命大恩,在下定当相报。如今秀儿已知道五禽戏,也算了却先生一桩心愿,只是那麻沸散,在下着实不晓。”

    孙思邈突然伸手搭住刘子秋的脉搏,诧异道:“咦,你这身体果然与众不同,竟似已无大碍。也好,既然麻沸散你不知道,我也不强求,你需帮我另外一个忙。”

    “什么忙?”

    “在这高山之巅,有一株千年灵芝,你去帮我摘来。”

    高秀儿抬起头,只那山直入云霄,不由紧张起来,慌忙说道:“爷爷,他的身体还没复原,再说这山……”

    “哼,女生外向,一点不假!”孙思邈故意拂了拂衣袖,说道,“我又没叫他现在就去,多将养几天应该差不多了。再说了,为了救他,可费了我不少珍贵药材,他也该补偿我。”

    刘子秋也抬头看了看山顶,忽然雄心万丈,点头说道:“好,我去!”

    ……

    又过了七天,刘子秋自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顾高秀儿的劝阻,收拾起行装,要攀上山顶替孙思邈采灵芝。

    那天借着孙思邈的口,高秀儿已经挑明了自己的心思,这些日子便顺理成章地粘着刘子秋。

    高秀儿的美貌就连阅女无数的杨广也念念不忘,刘子秋可没有柳下惠那么好的定力,免不了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除了最后的底线没有突破,其他该做的都做过了。

    这个年代讲究三媒六证,但在高秀儿心中,她早就是刘子秋的女人了,无论刘子秋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真正悬崖勒马的是刘子秋。

    像高秀儿这般年纪的女孩,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但刘子秋转不过这个弯来,在他眼里,高秀儿始终还是个小孩子,如果突破了底线,他会有种犯罪感。正因为害怕自己哪天会把持不住,刘子秋才迫不及待地要走。他想离开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

    ……

    已是深秋,山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两边的树丛里不时可以看见青的、红的不知名的野果,点缀在斑斑黄叶中,煞是好看。一只小松鼠忽然跳到路中间,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刘子秋这个不速之客。

    盎然的秋意,无边的美景,令刘子秋心旷神怡,忍不住生出归隐山林,和高秀儿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念头。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在脸上,刘子秋忽然回过神来。

    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答应教高秀儿拳法,答应帮孙思邈采药,答应替王桂枝报仇,答应为韩世谔救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满心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现代。不抛弃,不放弃。多年训练养成的信念,时刻提醒着他不可消沉。

    转过一个弯,刘子秋回身看时,才发现这里并不是那天跳崖的地方,难怪一直没有官兵寻来。看孙思邈身材瘦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这个大块头弄回去的。

    继续前行,已经没了道路。不过,攀岩也是刘子秋的日常训练项目之一,何况他还带着飞抓,再加上山藤和岩间突起的帮助,行进倒还算顺利。途中也曾有几次遭遇险情,最终还是被他一一化解。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出现在刘子秋面前的却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的顶上有条裂缝,一棵矮小半枯的松树从裂缝中顽强地伸展出来,松树根部,生长着一株硕大的灵芝。

    这块岩石足有七八丈高,四周光滑如镜。从山上爬过来已属不易,更不可能再带上长梯等物。幸好刘子秋携有飞抓,用力抛了三次,终于搭在了松树上。

    刘子秋拉着绳索,一点一点向上攀去,半枯的松树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眼看离着岩石顶部只有三四尺距离,松树终于承受不了刘子秋的体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第29章 一张字条

    刘子秋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忽听“啪嗒”一声,那棵矮松树彻底折断,刘子秋的身体随之往下一坠。他的右手本能地伸出去,抓住了岩顶的边缘。

    回头看时,半截松树直坠下去,在岩底的狭窄空地上弹了两下,翻下山崖,良久都没听到回音。

    翻上岩顶,惊魂甫定,刘子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发现飞抓已经随着那半截断树掉得无影无踪。他穿越过来时随身的工具不过寥寥数件,多功能手表只剩下计时和指示方向,这人年代的锁太简单,万能钥匙更是毫无用武之地唯独这把飞抓最是得用。现在飞抓也没了,他从此身无长物。

    刘子秋定了定神,再去看那株灵芝。那株灵芝确实很大,在这山顶吸天地之灵气,散发着异样的光泽。但要说它有千年,刘子秋却是不信。灵芝是依附在松树根部的,这棵松树只怕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忽然,刘子秋愣住了。在松树扎根的岩石缝里,竟然有一张小纸片!

    此山高逾百丈,这张纸片绝对不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刮过来的。这里人迹罕至,就算有人爬上来,扔出一张纸,恰巧又飘上岩顶,还能碰巧落到石缝里,也不会藏在灵芝下面。这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放在这里的!

    刘子秋小心翼翼地将灵芝齐根摘下,这才取过那张纸片,展开看时,赫然写着八个字:“天下将乱,李氏代隋!”

    在本来的历史中,取代大隋的正是李渊建立的唐朝。后世也流传着许多预示李唐代隋的传说,但刘子秋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如果那样的话,人还要奋斗做什么,找个高人算一下就是了。但眼前这张字条却货真价实,定是故意放在这里,等人来取!

    刘子秋之所以被称为王牌,除了敏捷的身手,过人的胆识,顽强的意识,还拥有缜密的分析能力,可以独当一面。他很快便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索性盘膝坐在岩顶,仔细研究起这张字条。

    字条所用纸张很普通,与他在李靖家中看到的差不多。因为藏在石缝中,躲过了风吹日晒,墨迹看上去还很新,只是有几处似乎被水浸过遗下些痕迹。这张字纸写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字是标准的蝇头小楷,刘子秋对书法没有涉猎,一时还看不出端倪。

    最关键的是“李氏”二字。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个李氏当指李渊无疑。但并不能武断地下结论,说这张字条就是李渊让人留下的。世上姓李的人很多,比如李密也是隋末群雄之一。或者还有其他人要嫁祸于李家也不一定。当然了,最大的嫌疑还是李渊。

    关于李渊的情况,刘子秋在和李靖闲谈中也旁敲侧击过。他是杨广的表哥,正儿八经的皇亲。先后做过荥阳、楼烦二郡的太守,在杨广即位后,被召入京,担任了殿内少监。官位看似差别不大,却有天壤之别。太守镇摄地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握实权。而殿内少监说白了,只是替杨广做好服务和后勤。这说明,杨广对他已经有所怀疑。

    按照刘子秋的记忆,历史上的李渊应该比较窝囊,是李世民和裴寂用计,让他睡了杨广留在晋阳宫的嫔妃,这才被逼起来造反的。这时候的李世民,应该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不可能这么早就布局吧。但长孙无忌也不过十一岁,就开始关心政事。所以,也不可以用他那个年代的眼光看问题。

    刘子秋一时没有头绪,决定换个角度思考。

    字条藏在这里,是为了让人发现的。以刘子秋的身手,来到这里也是历尽艰险,能够将字条藏在岩缝的绝对是个高手,武功只怕还在他之上。同样的道理,能够从这里取走字条的也肯定寥寥无几。而刘子秋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替孙思邈取灵芝,孙思邈显然有重大的嫌疑!

    下山的时候,刘子秋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因为他的飞抓丢了。这块巨石高达七八丈,滑不留手,就算他轻身功夫再好,也不可能直接跳下去。

    情急之间,刘子秋想到一个办法。他脱下上衣,双手撑开,纵身跃下。山项风疾,将一件上衣鼓得如同降落伞。简易降落伞飘飘荡荡,刘子秋瞅准一棵大树便坠了过去。虽然这件衣服起了一定的减速作用,他也有丰富的跳伞经验,这一下还是摔得够呛。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彻底碎成了四片,身上也被树枝划出一道道的伤口,所幸骨头没有大碍。

    ……

    回到谷底那座小茅屋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刘子秋的脚刚沾地,高秀儿便哭着扑了过来,抱着他久久不肯松开。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刘子秋安慰了两句,说道,“孙先生在哪里?他要有灵芝我帮他采回来了。”

    孙思邈却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一把抢过灵芝,好似酒鬼见到了茅台,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口中啧啧连声:“好,好就是它,就是它,好东西啊!”

    高秀儿嘟起小嘴,不满地说道:“爷爷,为了这个破东西,你看他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刘子秋的样子确实够狼狈的,外衣已经没有了,上身只剩下一件短褂,连带下身的裤子,都是洞洞眼眼,血迹斑斑。

    “傻丫头,我这还不是全为了你。”孙思邈看都没看刘子秋一眼,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跑进了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起过那张字条的事。

    刘子秋满腹疑问,却沉住气,什么也没有说。高秀儿打来水,心疼地帮他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又翻出孙思邈的长袍。刘子秋勉强挤进去,恰恰成了一件短打。

    一直过了两个时辰,孙思邈才端着一个陶碗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来,丫头,快趁热把这个喝了。”

    高秀儿迟疑道:“爷爷,这是什么?”

    孙思邈正色说道:“这是爷爷特意为你熬的药,若是再晚两天就来不及了。”

    刘子秋虽然怀疑孙思邈就是放置字条的那个人,但对他的医术却深信不疑,听他话里有话,脸色也凝重起来,说道:“秀儿,快喝!”

    高秀儿皱眉喝下,连声道:“太苦了。”

    “良药苦口。”孙思邈搭住高秀儿的手腕,颔首道,“连服三服,再休养半月,当可痊愈。”

    听这老头的意思,高秀儿身患重病,刘子秋忍不住问道:“孙先生,秀儿她?”

    “从那么高摔下来,怎能不受伤?”孙思邈捋须说道,“我老人家存药有限,这丫头为了救你,宁可苦了自己。”

    “秀儿,你怎么这么傻!”刘子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虽然碍于孙思邈这个大灯泡就在旁边,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撩了撩高秀儿的满头乌发。

    从这一刻起,刘子秋终于暗下决心,此生绝不负她。

    孙思邈假装没看到,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前几天我进山就是为了采药,因为她拖延太久,所以需要一味灵芝。”

    听到“灵芝”两字,刘子秋突然来了精神,说道:“孙先生,据在下所知,灵芝虽然珍贵,却也并不难得,一般的药铺均应有售。莫非这一株真有千年?”

    孙思邈摆了摆手:“世上哪有那么多千年圣药,这株灵芝也就四五十年吧。药铺里虽有灵芝,大多不纯,唯有此株生于高山之巅,体形巨大,其效最著,可以除根。”

    刘子秋心头一敛,这和他的判断差不多,更加印证了那个猜测,不由问道:“孙先生为何不自己采来?”

    孙思邈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体格,能爬得上去吗?”

    刘子秋追问道:“既然爬不上去,你又如何知道那里有株灵芝?”

    孙思邈怔怔在看了刘子秋一眼,忽然放声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处处小心。我这孙女将来跟了你,却不知道是福是祸。”

    刘子秋沉声说道:“这倒不消先生费心,在下自会真心待她。”

    高秀儿见他二人话语不对,正待相询,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如吃了蜜一般甜丝丝的,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赶紧低下头摆弄起衣角,却不再留意他们说些什么。

    孙思邈见刘子秋步步紧逼,却并不生气,捋了捋三缕长髯,笑道:“数月之前,有一位老友曾在此小住,指着山顶说过,那里有一株千年灵芝。”

    刘子秋皱眉道:“可否告知在下,你那老友姓甚名谁?”

    “这有何不可。”孙思邈脱口说道,“他便是袁天罡。”

    “袁天罡!”刘子秋吃了一惊,说道,“又是他!山上根本没有路,难道他可以爬上去?”

    “这个我倒不清楚。袁者猿也,或许他天生会爬树。哈哈,哈哈。”孙思邈开了一句玩笑,忽然说道,“不过,他能掐会算,却也不一定要爬上去。”

    传说中,袁天罡也是李唐夺取天下的一大功臣,如果是他写下这个字条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为什么要将字条压在山顶,却叫人有些匪夷所思,难道他早就算到自己有此一劫,会遇到孙思邈,而且会替孙思邈去采摘灵芝?

    刘子秋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说道:“不行,我得回盐官!”

第30章 小麦有毒

    刘子秋忽然改变主意,想找袁天罡这个老神棍算上一卦,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重返现代,看看这天下是不是终究要归于李唐。如果自己能够重返现代,这天下归于谁都不重要。如果自己没有了这个机会,而天下又必定是属于李家的,那是不是该早点去抱紧李世民的大腿呢?

    却听高秀儿说道:“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经历了这么多,她一刻也不想和刘子秋分开。

    “不行!”孙思邈正色说道,“你的身体不比他,用完这两服药,还需借助其他药物继续慢慢调理,半月方可。所以,你现在不能走!”

    刘子秋掐指算了算日子。今天已是九月十九,再牵延半个月就该进入冬季,南下的道路就不那么好走,也不知能不能搭到便船。但看见高秀儿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刘子秋心头一软,说道:“我也要进洛阳城办点事,办完再带你一起走。”

    高秀儿神色紧张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

    “放心吧。”刘子秋笑道,“我只是向兄长告个别,免得他担心。”

    高秀儿已经知道了刘子秋与李靖结拜的事情,不禁松了口气,转忧为喜,“噗嗤”笑道:“你现在这样子,怎么也进城?爷爷昨天已经买回了布匹和针线。再等两天,我帮你做好了新衣服,和你一起去。”

    刘子秋诧异道:“你还会做衣服?”

    高秀儿娇嗔道:“女工针指,人家可是五岁就开始学了。”

    ……

    这里原先只有一间茅屋,是孙思邈为了采药而搭建。女儿家起居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刘子秋身体渐渐恢复以后,就在旁边另搭了一间屋子,供高秀儿居住。现在,这间屋子里便放着好几匹布,还有一大堆棉花。

    孙思邈替人治病,自然要收取一定的诊金,但他也会区别对待。若是碰上穷苦百姓,可以分文不取。如果对方家财万贯,他也会毫不客气。孙思邈的手头颇有积蓄,买些布和棉花并不吃力,只可惜他终归是个老头,买来的东西并不合高秀儿的意,只能将就用用了。

    忙碌到天黑,一件夹袍在高秀儿的手中已经初现雏形。吃过晚饭,高秀儿却不肯休息。昏黄的灯光下,高秀儿缝得十分专注,不停地变换着针法,平针、倒针、回针,来回空梭。刘子秋一时看得呆了,恍惚中有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高秀儿察觉到刘子秋火辣的目光,俏脸绯红,手中的动作却更快了,一不小心扎在指上,“哎哟”痛呼出声。

    刘子秋被这声痛呼惊醒,慌忙蹦了起来,抢过柔荑,只见玉笋般的指尖上一点樱红,忍不住心疼道:“都叫你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再做了,我又不等着穿。”

    “还不是你在这里看着,弄得人家心慌意乱,要不怎会扎了手。”高秀儿心道,你虽不急,只怕你那义兄早愁白了头,我又怎能不抓紧些。只是这番话她却不肯说出来,抽回手,说道:“你快回屋去,我再弄一会就好。”

    刘子秋却不肯,说道:“这屋里都是些易燃之物,总得等你熄了灯,我才放心。”

    高秀儿心中一热,便不忍再赶他走,指了指床榻前的几案,说道:“爷爷写了几本医书,这些日子奴家闲着无事,便帮着誊抄。郎君通些医术,不如去那边看着解解闷儿。”

    刘子秋忽然心头一动,问道:“秀儿,先生的手稿可在?”

    “当然在了,我刚刚抄好,还没来得及校对。”刘子秋在李靖家中学会认字的事情,高秀儿已经知道,当即抓了他的差,俏皮地一笑,说道,“要不,你帮我校对一下?”

    此话正中刘子秋的下怀,他欣然受命。坐在几案边,翻开孙思邈的手稿,刘子秋并不急着看,却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正是昨天在山顶岩缝中的收获。

    孙思邈的手稿经过反复修改,涂涂抹抹,显得有些凌乱,但细看每个字,却都是工整的蝇头小楷。刘子秋没有练过书法,一见之下,竟觉与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毫无分别。

    刘子秋抬头看了看高秀儿,只见她正埋头施展手中的针线,丝毫没有留意自己的动静,不禁又拿起那张字条仔细揣摩,还真被他看出了一些不同。

    同样是蝇头小楷,小字条上的笔迹虬劲有力,就连纸背后面都透着墨迹。而孙思邈的手稿,虽也写得方方正正,却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道。

    刘子秋终于相信,这张小字条并非孙思邈所书,至于到底是不是袁天罡所留,还需要进一步探求。至此,刘子秋也暂时放下心思,认真校对起孙思邈的手稿来。

    孙思邈写的医书共有两部,分别是《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这大概就是后世所说的千金方了。刘子秋一边想着,一边翻看起高秀儿的抄本,不由暗暗赞叹。高秀儿写的一手好字,娟秀而不失大方,看起来赏心悦目。

    刘子秋索性丢开孙思邈的手稿,专心读起高秀儿的抄本来。这两本医学巨著共六十多卷,凝聚了孙思邈的半生心血,就算放在后世,也被中医奉为经典,在这个年代,绝对堪称一部医学百科全书。

    只是孙思邈的医书写得再好,对刘子秋来说也是味同嚼蜡。他没学过中医,书里的字句在他眼里便晦涩难懂,看了一会便打起了呵欠。只是为了减轻高秀儿的负担,要帮她校对,这才勉强看下去。

    忽听高秀儿欣喜地说道:“好了!郎君,你快来试试。”

    刘子秋如释重负,连忙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匆匆一瞥间,却看到一行字,小麦,味甘,性温,有毒。

    这时,高秀儿已经走到刘子秋身边,抖了抖手中的夹袍,披在刘子秋身上,像新媳妇一样帮他系好衣带,柔声说道:“郎君,你且转一圈看看。”

    刘子秋暂时放下疑问,试起新衣服。高秀儿的手艺相当不错,比起红拂女来还要高上一筹,这身新衣服十分得体。

    谁知,衣服还没有捂热,却听高秀儿说道:“快脱下来。”

    刘子秋诧异道:“挺好的,不用改了。”

    “谁说要改!”高秀儿翻了个白眼,说道,“快快,脱下来。我要用它做个样子,再替你裁件冬衣。”

    “这件夹袍就不错。”刘子秋对自己的身体颇为自信,呵呵笑道,“我哪里需要什么冬衣啊。”

    “哼!等到下雪天,你穿成这样出去,不被人当作乞索儿才怪!”高秀儿一边说,一边将那件夹袍摊了开来。

    刘子秋却不忍心她这般操劳,忽然心生一计,说道:“也罢,裁好之后赶紧睡觉。须知女人不可熬夜,否则红颜易老。”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高秀儿也不能例外,刘子秋的这番话立刻起了作用。她连忙放下手里的夹袍,转身将刘子秋推出门外,“啪”的关上屋门。虽说高秀儿已经认定自己是刘子秋的女人,但毕竟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要让她和刘子秋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终是有些害羞。

    刘子秋还想趁着她裁剪冬衣的时候,再看看孙思邈关于小麦有毒的论据何在,却没料到高秀儿的反应这么快,等他再想回身叩门,却见屋里的灯已经吹灭了,漆黑一片。

    小麦在汉时便已传入中原,但种植区域却只限于陇西一带,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推广。无论是产量还是营养价值,小麦都要高于传统的五谷,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或许就和孙思邈等人的错误看法有很大关系。

    孙思邈是一代神医,许多人对他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现在,他又将小麦有毒的结论写入书中,一代代流传下去,不知道要误了多少机会。

    粮食问题事关国家兴衰,民族存亡。刘子秋觉得自己责无旁贷,有必要和那老头儿好好谈上一谈。谁知,孙思邈习惯了早睡早起的养生之道,这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刘子秋不便打扰,只得也和衣躺到榻上,一时之间却难以入睡,满脑子还在想着小麦有毒这件事。

    孙思邈既然将这一条写入书中,肯定是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一些病例,要想说服他恐怕十分困难。万一说服不了,反而会将小麦有毒的事情传扬出去,只怕今后更加难以推广。在没掌握足够证据之前,还不能和孙思邈谈论这件事。

    刘子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便起得迟了些。

    这时,孙思邈早已不见,也不知道是进山采药,还是进城替人诊病去了。就算刘子秋想和他谈论此事,也找不见人。

    刘子秋索性将此事暂且丢下,推开旁边那间茅屋大门。

    却见高秀儿早已将布匹裁开,一双巧手正忙着穿针引线,头也不抬地说道:“郎君,你不要在这里看着,令我分心。自去校对书稿吧。”

    刘子秋看着散落在几案上的书稿,忽然有了主意。

第31章 乔装进城

    刘子秋一边校对着书稿,一边悄悄看了看高秀儿,趁她不便,忽然从抄本里抽出一页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高秀儿正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丝毫没有留意他的动作。

    那页纸上除了记载着小麦有毒,列举了一些证据,还有上一页某个药方结尾的一行字。刘子秋仔细看过,那行字主要讲的是疗效,抽掉了影响并不甚大。

    过了一会,刘子秋仍不放心,又将孙思邈手稿里的那一页也抽掉了。两本医书加在一起六十多卷,少了其中一页,谁又能够看得出来呢?

    ……

    三天以后,高秀儿终于大功告成,给自己和刘子秋各做了一身秋冬衣服,又帮孙思邈做了一件冬衣。刘子秋的书稿也校对完毕,居然没能找出一个错别字。

    孙思邈没有孩子,真心把高秀儿当成了自己的小孙女。换上高秀儿为他做的冬衣,老头的心情格外好,拿起两本医书的手稿和抄本,只略略翻了翻便说道:“今冬北方恐有疫病发生,小老儿必须走上一遭,这里交给你们了。”

    高秀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劝道:“爷爷,北方恐已落雪,天寒地冻,还是候些时日再去吧。”

    “小老儿自幼体弱畏寒,若是过去还真不敢贸然北上。今番有了乖孙女做的冬衣,却不怕了。”孙思邈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新衣,忽然神情坚定起来,说道,“我等的,病人可等不得,此番是一定要去了。我走以后,你需按时服药,直待半月期满。这两本医书,你们闲暇时再誊抄一份带在身边。手稿和抄本可藏于榻下的石匣内,我回来以后,自会取看。”

    刘子秋慌忙说道:“孙先生,如此珍贵的医书,我等怎敢带在身边,还是一起藏于石匣内吧。”

    孙思邈摇了摇头,说道:“医书整理出来,就是给人看的,交给你们有何不可。他日若有机会,小老儿还想刊印出来,造福天下百姓。只可惜……”

    这时虽然已经有了雕版印刷,刻书仍然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两本医书六十多卷,穷孙思邈毕生财力,也难付印。

    刘子秋知道,孙思邈想要刊印这两本医书,既不为名也不为利,一心只为天下苍生,不禁肃然起敬,拱手说道:“他日刘某若是能够闯出一番天地,定助先生了此心愿!”

    孙思邈哈哈一笑,说道:“小家伙,照顾好我孙女就行。小老儿走了!”

    刘子秋看他健步如飞,哪里像个体弱之人。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根本不相信刘子秋会出人头地,与袁天罡的态度截然不同。其实也怪,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刘子秋也就是一介武夫罢了。但孙思邈的态度却更加坚定了刘子秋的判断,他对那张字条毫不知情。

    却听高秀儿问道:“郎君,你真的要再去洛阳城?”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去,得让大哥放心。”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这张脸太招人……”

    高秀儿笑道:“郎君,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两柱香的功夫,高秀儿从屋里走出来,却已经换了身男装,变成一个脸色蜡黄的病弱少年。

    刘子秋看着有点眼熟,沉吟道:“你……”

    高秀儿冷哼道:“那**只顾着看去里西施,哪里……”

    “原来那天在一醉来的就是你!”刘子秋猛然醒悟,一把拉过高秀儿,扬手拍向她的小翘臀,佯怒道,“既知我来寻你,却不肯露面,着实该打!”

    ……

    时近正午,洛阳郭城东门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三五兵丁怀抱着长枪,斜倚在城门洞内,没精打采,全然不像京城的守卫。其实也难怪,郭城只有一圈短垣,有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人高,还有许多缺口,四面城门本就形同虚设,士兵们在这里站岗也就应应景儿罢了。

    刘子秋和高秀儿扮作一对父子缓缓走来。经过高秀儿的巧手改扮,刘子秋看上去已经四旬开外,佝偻着腰,恰好掩盖了他高大的身材。化装侦察是日常训练的必修科目,刘子秋这个“父亲”却扮得惟妙惟肖。

    他们栖身的地方本在洛阳的西边,为了安全起见,这才绕了个大圈子,转到了东门。见到守卫懈怠,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看向城门洞的墙上。

    两人的目力都佳,隔得虽远,墙上张贴的三张布告却看得清清楚楚。有两张是画影图形,捉拿石顺夫妇的公告,另一张却是杨广下旨处决蜀王杨秀的通告。

    蜀王杨秀是杨坚的第四子,杨广的亲弟弟,性情暴烈,曾经生剖死囚,取胆为乐。当年杨秀对杨广夺得太子之位,颇有意见。后来杨广屡进谗言,以致杨秀被废,这其中,杨素也起了极大的作用。杨广即位以后,便下令对杨秀严加看管,实际上将他禁锢了起来。通告上说杨秀意图行刺皇上,因而降旨处决。

    刘子秋依稀记得在原先的历史上,杨秀应该是被宇文化及处死的,哪想到现在就被杨广下令处斩了,难道都是自己穿越带来的改变?刘子秋却不知道,这件事还确实与他也有莫大的关系。

    那天他抱着高秀儿跳崖以后,适逢宫中起火,杨广担忧自身的安全,没有立刻派兵到崖下搜索。

    直到第二天黄昏,大队人马才寻到谷底,但那时刘子秋和高秀儿已经被孙思邈救走了,地上只余下一些衣服残片和大滩血污以及一些拖拽的痕迹。

    带队的正是旅帅宇文敬,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好不容易下到谷底已是气喘吁吁,哪里还肯继续搜寻,于是回复杨广,只说刺客和美人均已摔死,尸骨为野兽所啮无存。

    但是杨广遇刺是何等大事,并且又丢了他心仪的美人,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时,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进言道:“废王杨秀囚于宫中,常怀怨恨,刺客必其所派!”

    杨广猜忌心甚重,早有处决杨秀的念头,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于是便把此番遇刺事件栽到了杨秀头上。

    至于遭到通缉的石顺夫妇,刘子秋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却不知高秀儿已是一阵内疚,她当初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几个把门军士面对进进出出的人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刘子秋和高秀儿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进了洛阳城。

    东门大街上,原先一醉来的所在早已经重新竖起一座高楼。楼高三层,富丽堂皇,匾额上书“红袖招”三个金光灿烂的大字,门外几个美艳女子在那里搔姿弄首。却变成了一间青楼,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开。不过,这里寸土寸金,偌大一片地方,总有人看得上眼,却也算不得稀奇。

    刘子秋没进过青楼,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幻想着里面是怎样的旖旎风光,却觉腰间一痛,早被高秀儿狠狠掐了一把,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李靖的家在永康里,与一醉来融了三条街,离着东门倒不算太远。当初选择绕一个大圈子进城,除了躲避盘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到了巷口,高秀儿忽然犹豫起来,说道:“见了他们,你我如何称呼?”

    刘子秋笑道:“大哥大嫂并非外人,实说便是。”

    高秀儿的脸颊禁不住有点发热,只是她易了容,蜡黄蜡黄的,别人倒也看不出来,正低了头想要走上前去,却被刘子秋一把拉住,指了指前面。

    从巷子的另一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几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中间一个拄着拐杖,拖着一条断腿。高秀儿一见之下,怒火中烧,差点按捺不住冲了出去,却被刘子秋拽住,小声说道:“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原来,这瘸子不是旁人,却是杨广身边极为宠幸的许廷辅。那日在绮阴院,正是许廷辅向杨广提议使用如意车,害得高秀儿险些遭受杨广的当众凌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如何能够不怒?

    刘子秋劝住高秀儿,侧耳贴在墙角,只听许廷辅问道:“癞三,你可确定,便是这户人家?”

    又听一人谄媚道:“许哥放心,这洛阳城里还没有我癞三打听不出来的事情。一醉来虽然烧了,但当日在场的人甚多,那个想对许哥不利的大汉,他们都看得清楚。”

    刘子秋这才知道,许廷辅还揪着他不肯放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寻到这里来。他在李靖家的时候,每次出去都已夜深,从未与人谋面,却怎的泄露了行迹?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只听那人又道:“小弟为了许哥的事,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只是那厮却是个生面孔,自那晚以后,洛阳城中再无人见过他。”

    许廷辅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没有找到他了?哼,那也敢把咱家约到这里来!”

    那人“咭咭”笑道:“许哥且莫生气,那厮虽然没有找到,但与他同桌喝酒的人,咱们倒是查实了!只要顺藤摸瓜,还怕那厮躲到天上去?”

第32章 不义之财

    听到这里,刘子秋大吃一惊,连忙探出头去,果见那个泼皮模样的家伙手指方向正是李靖宅院。

    刘子秋曾经答应过王桂枝,要替她报仇,只是刚刚救下高秀儿,风声正紧,他并不打算近期动手,却没想到许廷辅死死揪住他不放,眼看还要牵连上李靖。刘子秋杀机顿生!

    为了避免在城门处惹上麻烦,刘子秋此番出来,并没有携带兵刃。巷子虽然僻静,却也时常会有人经过。对方除了许廷辅,还有四个泼皮。赤手空拳将他们干掉,刘子秋可以办到,但光天化日之下,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里就在李靖家门口,杀人也不合适。

    却听许廷辅又问道:“可曾打听过这户人家的底细?”

    “许哥的事,兄弟们怎敢怠慢,早摸得一清二楚。”癞三话锋一转,却又说道,“许哥如今富贵了,兄弟们可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看这……”

    许廷辅冷笑道:“要想富贵却也不难,只要你们肯舍了那话儿,跟咱进宫,咱自会抬举你们。”

    另一名泼皮早就邪笑道:“兄弟们可没许哥那份胆识。”

    原来,许廷辅进宫之前,和这些泼皮本是一伙。后来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自宫做了太监。许廷辅本是个贪财之人,又受了嘲讽,不觉动怒,说道:“上次才给了你们一百两,怎可这般贪得无厌!”

    癞三冷哼道:“那是上次放火的账,一码归一码!”

    刘子秋这才知道,敢情一醉来的那把火是这几个泼皮放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趁手替王桂枝把仇全报了,只是一时还想不出稳妥的法子。

    许廷辅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也罢,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咱家先付你们三百两!咱家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先去取了银子,喝酒去!”

    几个泼皮没想到一则消息比放把火还贵,都是喜形于色,刘子秋却知道他们的死期快到了!王桂枝是皇帝的女人,许廷辅为了五百两银子,连王小亭都敢杀,连一醉来都敢烧,又怎会放过这几个泼皮?只是刘子秋不知道他要如何下手。

    看着几个泼皮离开了巷口,刘子秋指了指李靖家,说道:“秀儿,你先去大哥大嫂家等我,我去去便来!”

    高秀儿却不依,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等你功夫练好,我自会带你。”

    高秀儿也知道,如果自己跟着,反而会成为拖累,于是目送着刘子秋消失在小巷尽头,自己叩响了李靖家的院门。

    许廷辅最喜敛财,但这些钱财却不便藏于宫中,于是在洛阳城僻静处悄悄置了一座私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今天为了那件大事,也只好将这几个泼皮带过来了。

    那日刘子秋替王桂枝出头的事,许廷辅虽然怀恨在心,却也没有必置刘子秋于死地而后快的心思,他没那闲功夫。但上林苑中的刺客,许廷辅总觉得有些熟悉,思来想去,终于发现刺客的身形与刘子秋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神同样凌厉。如果能够查到刺客的来历,他便是立下一场大功,定会受到杨广的重赏。许廷辅贪功,不对官府说,却让癞三等人来查,竟还真被他们探知了一些消息。

    刘子秋远远地蹑在他们身后,穿过大街小巷,见他们进了一处院子。刘子秋看看四下无人,纵身翻过院墙,只见院中却没有一丝灰尘。原来许廷辅在宫中呆得久了,喜欢洁净,每次来这处私宅,都会亲自动手打扫一番。

    宅院很大,里外三进。许廷辅不在,厅堂中只有一帮泼皮们大呼小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见许廷辅从后面转了出来,怀抱一只沉甸甸的包袱,说道:“癞三,银子尽在此处,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癞三打开包袱一看,两眼放光,呵呵笑道:“许哥果然守信!那人也是朝廷官员,姓李,现任驾部员外郎。许哥想必应该听说过。”

    “原来是他!”红拂夜奔的故事在洛阳城中广为流传,许廷辅一听,顿时明白了,却又说道,“诸位兄弟,咱家还有一句话要讲。一醉来走水的事,今后谁也休再提起。”

    众泼皮齐声道:“许哥放心,这事保证谁也不提!”

    “不是咱家信不过各位兄弟,只是咱家现在这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得不小心从事。”许廷辅却又说道,“来,大家歃血盟誓,方显诚意!”

    说完,许廷辅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酒壳,一把匕首。癞三却也光棍,早翻出一只碗来,倒满酒,抢过匕首在指尖上用力一划,另外几人也有样学样。许廷辅连那话儿都敢割的人,更是毫不在乎。几个人当厅喝起血酒来。

    刘子秋已经轻轻摸近厅堂,他易过容,倒不担心有人认出来。还没等他动手,癞三和几个泼皮却摇晃着栽倒在地。

    许廷辅抓起匕首冷笑道:“从咱家嘴里抢食,自寻死路!”

    他话音未落,忽觉手腕一麻,匕首已经到了刘子秋手里,架上了他的脖子。刘子秋冷冷地问道:“酒里放了什么?”

    许廷辅眼珠乱转,正在思考对策,却觉脖子一疼,已经被刘子秋拉开了一道口子。

    “说!”

    “没,没什么,只是一点蒙汗药。”

    刘子秋伸手将许廷辅击昏在地。

    ……

    大半个时辰以后,刘子秋背着布包从许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还随手将院门锁上,好像这里不是许宅而是刘宅。

    刘子秋不紧不慢地走在洛阳大街上,大布包沉甸甸的,外面沾满了泥土。不过,他佝偻着腰,却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布包里或许装着粮食之类,倒也没有引人注意。

    转过几条街,刘子秋叩响了李靖家的院门。开门的是红拂女,诧异地问道:“老伯,你找谁?”

    刘子秋忽然挺直腰板,拱手道:“嫂嫂,怎的连兄弟都不认识了。”

    “贤弟,果真是你?”李靖闻声冲了出来,泪流满面。

    即使已经事先从高秀儿口中知道刘子秋安然无恙,李靖这个硬朗的汉子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刘子秋抱拳笑道:“大哥难道不想请兄弟进去坐坐?”

    红拂女反应过来,连声道:“对对对,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眼中分明也含满了泪花。

    尽管杨广严令封锁消息,刺客在上林苑挟持一名美人坠落山崖的事情还是渐渐传扬开来。当日,李靖和红拂女等到天明,不见刘子秋回来,已经觉得事情不妙。听到这个消息,夫妇二人更如五雷轰顶。李靖还为此大醉了一场。后来韩世谔也听到了消息,从军中赶来,为刘子秋的死默默悼念了一番。现在得知刘子秋脱险,又见到了他本人,都是喜极而泣。

    “大哥,嫂嫂,你们都别难过了。”刘子秋笑着将布包放在几案上,说道,“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礼物?”

    李靖满腹狐疑地打开布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布包里全是金银珠宝,晃得众人一阵眼花。

    高秀儿已经洗去易容,露出本来面目,也大张了嘴半晌方道:“郎君,这些是哪来的?”

    刘子秋沉声道:“这些都是许廷辅搜刮来的不义之财。”

    李靖刚才已经听高秀儿说过,许廷辅已经查到他这里来了,如果不是恰巧被刘子秋撞上,他们夫妇二人只怕凶多吉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李靖并非迂腐之人,自然不会与许廷辅之流客气,当下颔首说道:“贤弟,这不义之财取得好!不过,这么多东西我可不能全收,只取一成便可。”

    刘子秋哈哈笑道:“大哥你可小瞧了许廷辅,他搜刮来的财物可不止这些,剩下的小弟明日尽去取来!”

    晚上免不了要摆酒庆贺,刘子秋免不了要将在上林苑的冒险讲述一遍,引来李靖夫妇一阵唏嘘。当然了,他帮王桂枝做人工呼吸的那一段却省掉了。

    红拂女突然叹息道:“可惜没能找到侯姑娘。”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反正我还要在洛阳呆上十来天,捡个月黑之夜,再进宫一趟!”

    李靖却摇头说道:“现在去不成了。你大闹禁苑之后,杨广命人在苑墙外另筑一道城墙,湖渠上也开始修建水闸。虽然尚未完工,但彻夜不歇,到处都是人,你何以藏身?”

    刘子秋皱起了眉头,解救侯苏苏是他当初答应韩世谔的,只是高秀儿与侯苏苏,他只能先救一个。现在救回了高秀儿,却也增加了解救侯苏苏的难度,未免有自私之嫌。

    这件事刘子秋并没有瞒着高秀儿,所以高秀儿也知内情,不由安慰道:“上林十六院,各院的夫人加上美人就有三百三十六人之多,个个挖空心思想要得昏君宠幸。侯姑娘不过一名杂役,若是容貌平平,还有在御前露面的机会,若是花容月貌,恐怕连杨广的面都见不到,又何需担心?”

    红拂女虽是智计百出,只是没有在宫中呆过,不知其中的详情,听了高秀儿的话,方才知道这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倒也稍稍放下些心事。

    她又见高秀儿容颜俏丽,与刘子秋一起甚是般配,忍不住说道:“贤弟,你们两个何时成亲?早点告诉嫂嫂,也好让嫂嫂为你们准备一份厚礼。”

    高秀儿羞不自禁,赶紧低下了头,两只耳朵却竖起老高,巴望着能听刘子秋亲口说个准信儿。

第33章 命案

    刘子秋没想到红拂女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迟疑道:“秀儿还小,我想再等上两年。嫂嫂放心,就算隔了千山万水,我也会派人前来相请大哥和嫂嫂。”

    将来是辅佐李唐,还是自己打天下,刘子秋没有最后决定,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将着手建立起自己的力量。过去他没有人也没有钱,现在钱不成问题,许廷辅的宅子里有大把的金银珠宝。有了钱,还怕没有人吗?刘子秋表现得很自信。

    高秀儿却有些失望。这个年代,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历史上,长孙无垢就是十三岁嫁给李世民的。过了年,高秀儿已经十五岁了,在当时完全够得上晚婚。刘子秋的理由在她听来分明就是拖延的借口,只是女孩家总有些矜持,却不好表现出来。

    红拂女倒是有些不平,却被李靖使个眼色止住,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贤弟志在千里,确实不急在一时。”

    高秀儿忽然抬起那张通红的俏脸:“我可以等!”

    这话由女孩子亲口说出来,实在羞人。不过,红拂女自己就曾经做过私奔之举,倒是将高秀儿引为知己,当即提出与她结为姐妹。

    这几天,刘子秋和高秀儿便暂时住在李靖家中。高秀儿还要用药,但都是些普通药材,城中药铺自然有售,她自己也知道药方,倒也不用再回到山脚下的茅屋去。

    刘子秋又悄悄去了许廷辅家中两趟,将许廷辅多年积攒的财物席卷一空,只在厅堂留下三百两白银作为证据。

    李靖得了钱,先去集上买了两匹好马,与刘子秋演练马上功夫,倒也颇是快活。只是刘子秋南下必走水路,这马却是带不走的,不然刘子秋也想买上几匹。

    其间,为了完成孙思邈交代的任务,刘子秋也去了两趟茅屋,取来千金方的手稿,誊抄完后又送了回去。

    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了,高秀儿的身体也完全康复,小脸上又泛起了红润。刘子秋向李靖道别。却听李靖问道:“贤弟,这些财物,你如何带回去?”

    刘子秋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走水路了。小弟打算雇艘大点的船,再多的财物也可以装得下。”

    李靖摇头道:“码头上人多眼杂……”

    刘子秋哈哈笑道:“若是哪个毛贼不长眼睛,主动撞上来,小弟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贤弟的武艺,为兄自然放心。”李靖满脸忧色地说道,“只是贤弟携带着这许多财物,落入公人眼里,终是不妥。”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他的这些财物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但只要公人一查他们的底细,必然露馅。刘子秋顶的是长山村渔民大牛的身份,何来这许多钱财?高秀儿更是个黑户。

    红拂女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何不扮作南来的商贾?”

    ……

    此时天气已经颇为寒冷,但十多天后,许廷辅的屋子里还是渐渐发出一种恶臭,惊动左邻右舍报了官。官府派出捕快勘察现场,却见四个经常在府衙挂号的泼皮死在厅堂里。

    癞三用匕首捅破了黑皮的心脏,黑皮手中的桌腿砸碎了烂猫的脑袋,烂猫的双手却从背后死死掐住了泥猴的脖子,泥猴则张嘴咬住了癞三的咽喉。四个泼皮纠缠在一起,死状甚为奇特。厅堂里还散落着不少银锭,足有三百两之多。

    这几个泼皮在洛阳为害多时,百姓早就对他们深恶痛绝,如今一朝尽丧,可谓大快人心。但人命大案,而且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官府却不敢草草了事,还需要继续追查。

    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竟发现这处宅子的主人居然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许廷辅。许廷辅已经失踪十多天了,也着落在洛阳县查找,宫里还三天两头派人来催。

    这下官府紧张起来,调集大批衙役、捕快和坊丁,将许宅围了个水泄不通,恨不得挖地三尺,终于在后院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许廷辅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脖子勒断,早已气绝多时。

    至此,一件悬案终于“水落石出”。许廷辅瞒着皇上在外置办私宅,藏匿财物,被癞三等几个泼皮发现。癞三等人入室抢劫,杀死许廷辅,却因为分赃不均,互殴致死。

    杨广猜忌心最重,尤其担心被身边人出卖,所以他特别规定,非经允许,宫里任何人都不得置办私宅。本来,许廷辅是他极为信任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杨广顿时大为光火,下令将许廷辅的亲族尽皆流放岭南。

    这个消息在宫中传扬开来,侯苏苏和许多被许廷辅胁迫进宫的秀女都是拍手称快,都说恶人自有恶报。唯有景明院的主事夫人王桂枝心中明白,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肯定是那个不知名的好汉替她报了仇。

    此时,命案真凶却出现在洛阳城东的运河码头边。

    刘子秋头戴貂皮帽,身披锦袄,手中却摇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典型暴富起来的商贾形象。不过,随着运河的开通,洛阳城东像刘子秋这样装扮的人多的是,并不引人注目。

    天空飘起雪花,一个青衣小帽的家奴赶紧撑起油纸伞。为了避免麻烦,这些家奴都是以李靖的名义在人市上买的,然后办了契书过于刘子秋。四个家奴个子都不高,皮肤黝黑,都是来自南洋的昆仑奴。刘子秋亲自试过他们,都极为精悍,而且练习过技击之术。这四个昆仑奴还有四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阿安、阿福、阿富、阿贵,都是刘子秋取的,更符合他暴发户的身份。

    在他的身后,一台小轿“吱咯吱咯”地抬了过来,两名高丽婢子将高秀儿从轿中搀扶出来。高秀儿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的,她虽然满身绫罗,穿金戴银,但是经过易容,脸色蜡黄,反不及那两个高丽婢子清秀。

    昆仑奴、高丽婢、鲜卑姬,都是豪门贵族的最爱,这些暴发户似的商贾也不例外。异族人在大隋没有太多的根基,对主人又多忠心耿耿,这才是刘子秋最为看重的。

    东都洛阳是大隋的中心,全国各地的货物都汇聚到这里,应有尽有。刘子秋花了两天的功夫尽情采购,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满满当当装了二十辆大车,还真有点大商贾的架势。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些货物里面,早藏进了从许廷辅家中顺来的钱财。

    船是昨日便雇下的,据说船主专跑洛阳至江都一线,这些事情不需要刘子秋过问,自有那几个昆仑奴跑前跑后。

    阿贵带着船老大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老爷,船上都已经收拾妥当,货物可以装船了。”

    那船老大也说道:“老爷你放心,我的船保证又快又稳。”

    听声音有些耳熟,刘子秋仔细一瞧,却是张三。他还记得张三的船儿不大,忍不住皱眉问道:“你的船可装下这许多货物?”

    刘子秋没有易容改扮,但他现在满身富贵,前呼后拥,再加上在李靖家中深居简出,皮肤也白晳了许多,早不复当初在江都时的落魄模样。

    张三哪里想到,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富商,两个月前还是他船上的水手。他认不出刘子秋,即使认出来也不敢相信,只是忙不迭地说道:“装得下,装得下,你看我这船,再多些也装得下。”

    运河的开通,富裕起来的不仅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像张三这样的船夫和沿途的纤夫,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张三早就卖了小船,又借了些钱另换了这艘大的,雇请了四个水手,正儿八经地当起了船老大。跑完这一趟,把欠下的债还了,这船就完全是他的了。

    刘子秋抬眼看去,这船果然比原来的大了四五倍,不由点了点头,对阿贵说道:“装船吧。”

    “快,快,把货物装船。”阿贵应诺,转身招呼起来,“动作都轻点,别磕着碰着。那个放船尾,这个送船舱里去……”

    这条大运河,沟通南北,富了商贾,繁荣了水运,也给许多人提供了生计。

    像这些装货的大车都来自洛阳城里的车马行,过去主要靠走长途生意,现在单是将货物从城内运至码头,就够他们忙活的。洛阳城中这个月又新开了两家车马行。码头上还有专门装卸货物的苦力,十几个、几十个结成一伙,每天搬上搬下,亦可养家糊口。

    不管杨广开挖大运河的目的是为了看琼花还是为了游山玩水,抑或只是为了寻访江南的美女,却都掩盖不了运河开通所带来的繁荣。李世民能有贞观之治的辉煌,恐怕也离不开这条大运河的助力。只可惜杨广操之过急,溢用民力,紧张却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郎君,该上船了。”

    高秀儿的话将刘子秋的思绪拉了回来,再看那二十车的货物都已搬运完毕,怕淋怕晒的收入船舱,堆在甲板上的也盖好了苫布。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恩,咱们上船去。”

    忽听身后马蹄阵阵,有人高声喊道:“等一等!”

    刘子秋转头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第34章 赠银

    洛阳城中,认识刘子秋的人没几个,而为了避免惹人注意,李靖夫妇都没有来码头相送。偏偏策马赶来的这人,刘子秋不仅认识,而且打过交道。

    此人一身戎装,打马如飞,正是秦叔宝。

    刘子秋心头一紧,再看他身后并无士兵相随,方才稍定。

    迟疑间,秦叔宝已到近前,猛勒缰绳,那马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秦叔宝在马上朝着张三一抱拳,急切地问道:“船家,可是要南下?”

    张三赶紧陪笑道:“回军爷,此船正要前往江都。”

    秦叔宝翻身下马,拱手道:“可否搭某一程?某家母病重,还望行个方便。”

    刘子秋这才知道只是虚惊一场。

    那天在悬崖边上,刘子秋记住了秦叔宝的长相,而他自己蒙着面,秦叔宝又如何认得出来。再说,上林苑的事早有定论,秦叔宝更不会将眼前这个商人与刺客联系在一起。

    今年北方的天气特别冷,才只是初冬,小河便结上了一层薄冰,许多船只都停下来不跑了,张三也打算回到江都以后不再北上。除非有人开出无法拒绝的大价钱,谁也不愿意在寒冬里行船,因此秦叔宝才分外焦急。

    不等张三说话,刘子秋已经摆了摆手,说道:“船家,让他上来吧。”

    秦叔宝十分感激,连忙牵马来到刘子秋面前,施礼道:“在下秦叔宝,乃是来大将军麾下卫士。今日从军中来得匆忙,不曾带的财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日必当重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刘子秋并不通姓名,转身挽着高秀儿上船去了。

    这正是刘子秋的聪明之处。贩夫走卒都属于社会的底层,但秦叔宝现在只是个兵头,连将尾都算不上。而刘子秋却已经步入富商的行列,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买宅置地,成为土豪乡绅。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刻意结交,反惹疑心。

    不通姓名甚为无礼,倒也符合“暴发户”的特征。如果落在小人眼里,未免觉得刘子秋有些狂妄自大。但秦叔宝不这样看,他知道别人是施恩不望报。

    船缓缓驶离码头,刘子秋和女眷们都进了船舱。阿安、阿福一左一右守在舱口,阿富、阿贵却分立船头、船尾,盯着水手们干活。秦叔宝不便闯入船舱,便瞅了个机会向阿富打听。只是这几个家奴都守口如瓶,丝毫不肯透露主人的一点信息。秦叔宝无奈,又去询问张三。张三却也知之不详,仅听说这户人家姓刘,来自余杭郡盐官县。

    西北风起,船行甚速,颇有一日千里的感觉。渐次到了黄昏,雪住天晴,一轮红日悬在西陲。忽听张三大声吆喝,水手们忙碌起来,收帆靠岸。

    秦叔宝归心似箭,连声问道:“船家,日头尚早,怎不走了?”

    “前面数十里全无人烟,恐有贼人出没,如何行的?”

    “有某在此,何惧几个毛贼!”

    张三冷笑道:“此船便是某的身家性命,岂容有失!雇主一家还有女眷跟随,哪比得了你孤家寡人!”

    秦叔宝一时语塞,却听得“扑通”一声。众人紧张起来,四处张望,只见阿贵脱了衣衫,大声说道:“船家勿慌,我兄弟去取些鱼虾,给主人宵夜。”

    说完,阿贵也纵身入水。

    一盏茶的功夫,阿富却先从水中冒出头来,双手高高举起,手中一条大鱼拚命甩着尾巴,足有二尺多长。又听“哗啦”一声响,阿贵也窜出水来,脸色颇为沮丧。他手中同样举着一条大鱼,却比阿富的那条略小一分。

    昆仑奴出自南洋,从惊涛骇lang中过来,一条小小的运河当然不在话下。但正因为来自南方,很难适应北方的严寒,洛阳城中每年都有不少昆仑奴因为水土不服而死。此时,运河虽未结冰,河水却也刺骨般寒冷,这两个昆仑奴却浑然不绝,显然都身负武功。

    两个昆仑奴有意在主人面前卖弄,看得张三眼热不已,暗暗盘算着等攒够了钱,也去买几个这样的昆仑奴,那样的话,连雇水手的钱都可以省了。但很快他便泄了气。像这样年轻健壮的昆仑奴,身价少说也在五十贯以上,足足抵得上一条船了。如果不是当初长孙无忌赏给他一锭银子,他到现在还换不起船,要攒够买昆仑奴的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秦叔宝久在京中,知道大户人家多喜欢使用昆仑奴,但像这样身怀绝技的昆仑奴却少之又少,身价十分惊人。守在舱门外两个昆仑奴能得主人信任,只怕身手还在他们之上。

    这四个昆仑奴本是南洋某个小部族的勇士,在与一个比他们强大得多的部族发生的战争中,因为寡不敌众,成了俘虏,和许多其他俘虏一起,远涉重洋来到大隋,卖为奴隶。他们四个本来食量惊人,但从成为战俘的那天起,就没有吃过饱饭,以致饿得面黄肌瘦,压在人牙贩子手中半年都没卖得出去。不过,这几个昆仑奴却极聪明,汉话、各种活儿都是一学就会,那贩子却也不舍得降价。

    刘子秋却买家妈,忽然就发现这几个昆仑奴虽然萎靡不振,但眼神却异常凌厉,于是出钱将他们买下。谁曾想,几顿饱饭一吃,他们便生龙活虎起来。这完全是机缘巧合,刘子秋后来又逛了几回人市,却再也找不出第五个来。

    秦叔宝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只看昆仑奴的身手,便觉得刘子秋绝非普通商贾这么简单,至少也应该是一方豪强。这样一个人断不会在乎几个船钱,秦叔宝不由收起了将来补付船资的想法,但报恩的心思却丝毫未减。

    又数日,船行至齐郡地界。秦叔宝自觉与刘子秋地位悬殊,没资格向他辞行,便朝张三等人打了声招呼,牵马上岸。

    “等一等!”只见守在舱门外的阿福飞奔而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躬身道,“我家主人听说令堂病重,军爷又没有携带钱财。这里有一百两纹银,赠予军爷,也好替令堂延医问药。还望军爷勿要推辞。”

    秦叔宝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手接了布包,朝着船上拱一拱手,上马扬鞭而去。

    “什么人啊,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张三不屑地撇了撇嘴,用长长的竹篙将船推离岸边。他却哪里知道,在秦叔宝的心中,这样的恩情又岂是一个“谢”字可以报得的?

    刘子秋和高秀儿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并肩站在船头。那天在悬崖边上,高秀儿并没有看清秦叔宝的相貌,但却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几天在船舱中,高秀儿万分小心,不敢提起这事,生怕泄露秘密,被秦叔宝侦知他们的身份。

    此时,秦叔宝的身影渐渐消失地尘埃中,高秀儿方才小声说道:“那日最先追上悬崖的便是他吧。若不是他紧追不舍,咱们或许不用跳下悬崖。郎君为何反赠他金银?”

    “他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刘子秋笑道,“若不跳下悬崖,你哪来的爷爷。”

    船儿继续向南,眼看过了通济渠便是邗沟,张三开始和水手们大吹法螺,讲述数月前刘子秋恶斗水寇的故事。故事里当然也少不了他英勇无畏,指挥若定的内容。每次经过这里,他都要讲这个故事,水手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张三却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就站在他的身后。

    故事中多有夸张离奇的地方,刘子秋和高秀儿听了只是相视一笑,并不点破。

    又过了几日,船至江都。一事不烦二主,刘子秋又加了些钱,让张三将他们送过长江,在延陵县弃舟登岸。延陵也就是今天的镇江,从这里到盐官还需要经过毗陵郡和吴郡,免不了要雇些车马。刘子秋现在财大气粗,索性又在城里买了几匹好马,套了一辆马车,这才启程南下。

    初冬时节,北方已经开始下雪,江南的树叶才开始凋零,四野里一片金黄。高秀儿挑起窗帘朝外张望。如今远离东都,高秀儿也恢复了本来面貌,吹弹得破的俏脸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已经从父亲含冤惨死的悲痛中完全走了出来。

    刘子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秀儿,你自幼在北方长大,恐怕不喜欢这南方的气候。等见过袁天罡,了却我的心思,咱们去洛阳城中买座宅子,如何?”

    “我娘可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高秀儿只想着能跟刘子秋在一起,哪里在意南方还是北方,“不过,郎君说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好了。”

    刘子秋还是第一次听高秀儿提到她娘,正想问个究竟,却见高秀儿已经放下窗帘,也就不再理会。

    ……

    晓行夜宿,一路颠簸,车队终于抵达了钱塘江畔的长山村。此时已是冬月初三,北方的寒风终于吹到了这里,村周新栽的小树已经光秃秃的,不见几片叶子。

    刘子秋想起自己刚来时才只是夏末,转眼已进入冬天。四个月的时光,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经历过快乐,经历过生死,如今却又回到了这里。

    “驾!”刘子秋忍不住一阵感慨,策马进村,却觉得村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隐约还有哭声传来。

第35章 萧昕的秘密

    村民们听到马蹄声,纷纷涌了出来。有人嚷嚷道:“他们欺人太甚,大家就不去上工,看他们能怎么样!”

    刘子秋“吁”的一声勒住马,大声道:“乡亲们,是我!”

    三婶眼尖,早认出来,连声道:“是大牛,真的是大牛!”

    刘子秋翻身下马,看到村民们都脸呈愤怒之色,慌忙问道:“三婶,乡亲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长山村旧址确实是建设盐场的最佳位置。

    在刘子秋离开盐官时,盐场已经开始出盐。出产的食盐白而细腻,口感极佳。八月,长山盐场的产量超过了盐官县的另外三家盐场,九月更是达到了另外三家盐场的总和,直追在全国食盐生产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两淮盐场。

    长山盐场的大股东是不可一世的杨家,食盐的质量又首屈一指,自然不愁销路。到目前为止,杨家仅出售食盐所得,就超过了万两白银。

    按照契约,长山村占有盐场三成五的股份,至今却只分得一千多两白银。长山村的村民都在盐场做工,但并不参与盐场的经营,对于每月三百五十两白银的收入,他们倒也十分满意。因此,两个月下来,彼此相安无事。

    盐场能有今天的发展,除了长山村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李管事也是功不可没。李管事大名叫李贤,入行二十多年,对于盐场的弯弯道道,可以说门儿清。长山盐场从设计到出盐,全是他一手把关。

    这李贤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临睡前弄上两小杯。二叔公萧昕是长山村的领头人,每次盐场的分红都是他从李贤那里取回来的。一来二去,萧昕便与李贤混得熟了。

    上个月,萧昕又去领了分红,便请李贤去酒馆小酌。三杯两盏淡酒下了肚,李贤便打开了话匣子。长山盐场是他平生得意之作,话题很快便绕到了这上面。不经意间,李贤便将盐场的经营状况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萧昕很震惊。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一直陪着李贤把酒喝完,这才回到长山村。回村以后,萧昕仔细一算,这才发现长山村每月该得至少在两千两白银。

    差距太大,萧昕第二天便去盐场找杨黑虎理论。碰巧那天杨积善也来巡视盐场,双方一言不合,争执起来。杨黑虎将萧昕打成了重伤。萧昕在长山村德高望重,听说他受了伤,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停了工。

    这几天,杨家都会派人来长山村催村民们去上工。听到马蹄声响,大家以为又是盐场来人了,却不料是“大牛”。

    当初力退杨家派来的马队和打手,都依靠刘子秋的力量,和杨家合作也是刘子秋的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村子两个多月的“大牛”突然现身,而萧昕又倒下了,众人很自然地便将他当作了救星,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你可要带着我们去讨回公道啊!”“大牛,不能放过他们!”……

    忽然,一个瘦弱的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哽咽道:“大牛哥,真的是你回来了?我家小……姐姐呢?”

    刘子秋笑道:“香草,你姐姐在后面,快去看看吧,她还给你带了礼物。”

    众人一齐朝村口看去,只见大路上,三骑马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一溜大车,车上满满当当,不知道装着什么。其实,刘子秋本来是和高秀儿一起回来的。只是那四个昆仑奴刚刚学会骑马,却跑不快,便落在了后面。

    车队在村口停下,车帘轻挑,两个高丽婢子先下了车,又从车上搀下一个美貌少女。香草一见,忽然提起布裙,撒足奔了过去,抱着那少女失声痛哭。

    众人都是愕然。栓子问道:“大牛哥,那人是谁啊?”

    刘子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说道:“那是你嫂子,都不认识了!”

    三婶惊叹道:“哎呀,妈呀!那还是秀儿吗?怎么变得和天仙一样了?”

    刘子秋解释道:“秀儿脸上原先是害了疮,我这两月就是带他求神医治病去了。”

    又有村民问道:“大牛,你这是在哪发了财?”

    在回来的路上,刘子秋和高秀儿早就想好了说辞,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位神医认下秀儿做了孙女,这些东西都是他送的。”

    周围一片惊叹。这时,高秀儿也拉着香草来到了面前。

    “栓子,大壮,你们几个帮着把东西卸一卸。”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秀儿,我们去看看二叔公。”

    ……

    萧昕伤得很重,胸口连中杨黑虎三拳,挣扎着回到村子,吐了两升多鲜血,几度昏迷不醒。刘子秋进来的时候,萧昕恰好醒了,看见刘子秋便两眼放光,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子秋慌忙说道:“二叔公,快躺下,快躺下。”

    “二叔公……”高秀儿看到萧昕这副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大牛娘走了以后,萧昕对高秀儿和香草颇为照顾。

    萧昕却认不出来,诧异道:“姑娘是……”

    刘子秋只得又解释了一遍:“二叔公,她是秀儿,她脸上的病已经治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秀儿是个好姑娘,该有好报。”萧昕说完,忽然费力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想和大牛单独说几句话。”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哽咽道:“爷爷……”

    他叫萧大鹏,是萧昕唯一的孙子。萧昕的儿子几年前就死于一场海难,儿媳妇又在杨家人的一场袭扰中重伤不治,爷孙两个相依为命。现在,萧昕眼看着又不行了,萧大鹏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看到孙子不想走,萧昕生起气来:“出去!咳!咳……”

    站在屋子里的三婶等人慌忙把萧大鹏劝了出去。刘子秋也轻轻拍了拍高秀儿的手背,说道:“你也先去外面等着,我和二叔公说几句话。”

    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刘子秋两个人,萧昕喘了口气,说道:“大牛,扶我起来。”

    刘子秋伸手搭住萧昕的脉搏,断断续续,细若游丝,慌忙说道:“二叔公,你躺着,我能听得见。”

    “不!扶我起来!”萧昕语气十分坚决,说道,“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必须交代清楚。”

    刘子秋无奈,只等将萧昕扶坐起来。

    坐直半个身子,萧昕的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喘了口气,说道:“你不是大牛。大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

    “二叔公,你别说了。”刘子秋见他身体虚弱,不敢让他多说话,赶紧坦白道,“我确实不是大牛,我叫刘子秋。”

    大牛过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失踪半年,突然便多了一身武艺也就罢了,而且智计百出,就难免令人生疑,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点破而已。

    萧昕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渔民。”

    “我知道。”刘子秋点了点头。他和杨黑虎交过手,知道杨黑虎的实力。萧昕已是年过六旬的老者,中了杨黑虎三拳居然可以撑到现在,绝对不会是杨黑虎心慈手软。而且萧昕不仅识字,还会写字,更不像一个普通渔民。

    “我们萧家是江南的望族。”既然刘子秋已经知道他不是个普通渔民,萧昕也就不用太多解释,直接说道,“长山村的村民本是萧家的家奴……不过,在前朝覆灭的时候,萧家就已经帮他们脱了奴籍……大家为避祸才迁居海边……有一件秘密,现在我告诉你……”

    江南的望族就相当于北方的世家,都属于士族阶层,朝廷的各级文武官员均由他们的子弟担任,控制着国家的方方面面。对这些望族来说,只要保住他们的利益,谁来当皇帝并不重要。正是由于这些望族的不抵抗政策,大隋的灭陈战争才会如此顺利。

    但是战争结束以后,杨坚并没有满足这些望族的要求,江南各州的大权都被北方人所掌控。如果不能参与朝政,士族也很快就会变为庶族甚至寒族。感到不满的江南望族们随后发动了几次叛乱,结果都遭到了无情镇压。至此,这些江南望族在朝廷也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今年,杨广突然宣布开科举,这给崇尚文教的江南望族提供了一线希望。前几天,江南望族之首的秣陵谢家派人找到了这里,谈起了他们的一个计划,想要通过培养士子,重新走上政治的舞台。

    萧昕当然不甘心萧家就此沉沦下去,这几乎成了萧家崛起的最后机会,自然答应加入其中。但是萧家已然没落,人丁不旺,也日益贫穷。培养孩子读书,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萧昕这才想起向杨家争取那笔分红。

    断断续续听萧听说完,刘子秋皱眉问道:“二叔公,需要我做什么?”

    “长山村和萧家就交给你了!”看到刘子秋想要说什么,萧昕吃力地抬了抬手,说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刘子秋只得打开屋门。

    萧昕指了指萧大鹏,沉声说道:“你,跪下!”

    萧大鹏依言跪了下来。

    萧昕又指了指刘子秋,说道:“大鹏,从此子秋便是你的亲大哥。我走了以后,你必须听他的,不得违拗!”

第36章 托付

    萧昕分明是在交代后事,萧大鹏忍不住扑过来,号陶大哭:“爷爷……”

    “不许哭!咳……”萧昕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去,给你子秋大哥磕三个响头,咳……”

    萧昕两次提到刘子秋的名字,周围的村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刚刚在外面,高秀儿已经说出了实情。当然,刘子秋隐瞒了最重要的一段。如果告诉别人,他是穿越来的,不被当成妖孽才怪,这件事他连高秀儿都没敢说。

    萧大鹏却已经转过身来,朝着刘子秋“咚咚咚”磕起头来。刘子秋慌忙去拦,却听萧昕说道:“长兄……如……父……”

    众人再看时,萧昕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萧大鹏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大声说道:“抄家伙,跟我去盐场!找杨家报仇去!”

    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响应。忽听刘子秋一声咆哮:“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去!”

    萧大鹏已经红了眼,厉声道:“我爷爷尸骨未寒,你不报仇,还……”

    “住口!忘了你爷爷的交代了吗?”刘子秋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们这样不是报仇,是去送死。”

    众人这才想起杨家的凶狠,不由都垂下头来。唯有萧大鹏还捏紧了拳头:“难道这仇就不报了?”

    “报仇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刘子秋直接吩咐道,“李大叔,请你帮着大鹏料理二叔公的后事。其他人忙完了就早早休息,明天该去盐场上工的照常上工。”

    这次回来,刘子秋原打算在弄清心中的疑问以后,便向村民们道别,所以才会不再顶着大牛的身份。但是萧昕既然将萧大鹏和长山村托付给了他,他就必须承担起责任。

    栓子忽然想起来:“盐场的人今天怎么没来催咱们?”

    按照前两天的情况,盐场的人一个时辰前就该来了,但现在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踪影。

    萧大鹏咬牙切齿地说道:“哼!他们不来则罢,只要他们来了,一定要让他们在我爷爷的灵前磕头谢罪!”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会来。”

    村民们惊问道:“为什么?”

    刘子秋冷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众人一听,都不由紧张起来。

    随着盐场规模的扩大,盐丁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早已经从当初的八十人发展到现在的三百人,多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招来的。而盐丁从事的只是简单的体力劳动,稍加培训,只要一两天时间便可以上手。盐场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来,很可能又从别的地方招了人。

    村民们迁到这里以后,已经不方便再出海打渔了,收入全靠盐场的分红。如果他们不去盐场上工,再领不到盐场的分红,生活将难以为继。

    有沉不住气的便想去盐场看看。刘子秋斥道:“慌什么!先把二叔公的事情办了,明天再去不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村民们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大牛以后,对他突然敬畏起来,就连三婶说话也变得拘束了。这些变化放刘子秋一时很不适应。他已经听萧昕说过,这些村民原来都是萧氏家奴,或许他们骨子里的那股奴性一时还难以根除。不过这样也有一件好处,刘子秋说的话他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除了萧大鹏隐隐有些不服外,无人敢表异议。

    过去长山村死了人,就找条芦席一卷,埋在村后了事。大牛的爹娘,萧昕的儿子儿媳都是这么料理的。萧昕虽是族长,但萧家已经没落,自然不可能有多风光。不过,刘子秋还是出钱让二壮带了两个人去县城买回一口棺材,又在村后择了一处高地,几个人忙到天黑,终于将萧昕葬下。

    回到家中,却见高秀儿满面泪痕地盯着面前的一摞医书抄本发呆,刘子秋不由奇道:“秀儿,这是怎么了?”

    这年头,人们早就看淡了生死,萧昕虽然对高秀儿和香草一直不错,但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

    高秀儿叹息道:“我终于明白爷爷让我带一份抄本回来的用意了。如果我早看几天医书,说不定就可以去帮秦叔宝母亲诊病,也可以治好二叔公了。”

    刘子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声说道:“秀儿,如果让你学一个月,你以为你的医术比老孙如何?”

    “老孙?”

    “就是你认下的那个爷爷,这样叫做亲切。”

    “这还用问,肯定比不上了。”

    “那让你学上一年呢?”

    “爷爷他浸yin医术数十载,秀儿哪里赶得上。”

    “如果换作老孙,先去救治秦叔宝的母亲,再赶来替二叔公治病,你认为来得及吗?”

    高秀儿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爷爷又不是神仙,哪里赶得及?”

    刘子秋笑了,说道:“既然连老孙都做不到的事,你又何必自责呢?”

    高秀儿收起医书,幽幽地说道:“我只是有点难过罢了。”

    “医术不是那么好学的,你就算把这些医书都背下来,也难给人治病。老孙把医书托付给我们,是因为这些医书太过珍贵,必须多留一个备份,以免不慎丢失,却不是让你学的。”刘子秋深知中医博大精深,学医是个苦差事,他不想高秀儿太辛苦,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秀儿,咱们还有多少钱?”

    这些钱虽然是许廷辅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刘子秋黑吃黑拿过来了,却也只能在背地里进行的,更不好在李靖家中细细盘点。更重要的是,这些财物里金银珠宝、玉器珍玩,什么都有,刘子秋又不知道行情。所以直倒现在,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身家。

    想起在船上,刘子秋一出手就赠给秦叔宝百两银子,高秀儿就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子秋知道她惯会精打细算,不由笑道:“二叔公临去之前,和我谈了一件事,想要资助村里的孩童读书进学。”

    高秀儿在村子里生活了大半年时间,那时她装扮得奇丑无比,村民们非但没有笑话她,反而对她饱含同情。既然是对村子有好处的事情,高秀儿也就不再多问,说道:“我今天算过了,除了用掉的,还剩三千多两。”

    “这么多!”刘子秋吃了一惊,不由骂道,“许廷辅这死太监,还真会捞!”

    高颎没有落难的时候,也是家财万贯。高秀儿自小便锦衣玉食,对三千多两银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自从经历了这场变故,她对金钱却有了新的认识,抬头瞄了刘子秋一眼,说道:“村里办个学堂,请一个先生就够了,每个月十两束修,我给你支一百五十两,还可以请先生去两次酒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恩,就按你的意思。明天你把银子交给三婶,三婶县城熟悉些,给她去办就行了。”

    其实刘子秋明白,谢家和那些江南望族的打算可不是只教会孩子读书识字,是想让子弟们去考取功名,这可就不是请一个蒙学先生这么简单的了。不仅要延请名师,各方面也需要打通关节,花费着实不菲。谢、王等江南望族虽然不再享受士族阶层的待遇,但家大业大,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可萧家却已经没有这个力量了。

    不过,刘子秋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参与这个计划。这个计划并非不能翻身,只是等待的时间太久,没有十几年的功夫难见成效。如果大隋王朝可以撑上二百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惜刘子秋“未卜先知”的能耐,晓得大隋王朝撑不过十年了。如果有这样一大笔财富,还不如拿出来打造一支强军,争夺天下。尽管如此,学还是要让孩子们上的,不然只能干一辈子苦力。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子秋便早早地来到了村口。要到盐场上工的村民比往常起得格外早。昨天一天,盐场没有来催大家上工,许多人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萧大鹏也红着眼睛站在人群中,估计昨天一宿没睡。

    刘子秋看了看众人,忽然说道:“大鹏,你今天不要去了。”

    萧大鹏怒道:“为什么?”

    刘子秋叹了口气,说道:“二叔公昨天刚走,今天你陪我再去给他老人家上两柱香吧。”

    萧大鹏倒不好回绝,气愤地甩了甩袖子,走过一边。

    刘子秋又对其余众人说道:“今天你们去盐场上工,免不了要受人刁难、嘲笑。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沉住气,不许顶撞,不许吵闹,更不许动手!”

    栓子忽然问道:“如果盐场另外招了人,不要我们去上工,那我们怎么办?”

    二壮等人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显然都在担忧这件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如果盐场不让你们进去,你们回来便是,我自会解决。”

    栓子等人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出了村子。刘子秋拍了拍萧大鹏的肩膀,说道:“走吧,看看你爷爷去!”

第37章 杨家的老巢

    长山村后的小土岗上,垄起一座新坟,两棵低矮的松树在寒风中摇曳,坟前光滑的石碑上还没来得及写上墓主的姓名和生平。刘子秋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抬头看向远方,淡淡地说道:“大鹏,你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是吧?”

    萧大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处于青春的叛逆期。

    刘子秋忽然脸色一沉,说道:“还记得你爷爷临走前的话吗?”

    “长,长兄如父。”萧大鹏嗫嚅道,“可你又不是我们萧家的人。”

    刘子秋冷笑道:“那你们萧家现在还剩下什么?”

    昨天晚上,刘子秋将几个老成些的村民请入家中,认真了解过萧家的历史。萧家从梁朝起便是江南的望族,但人丁一直不旺,最著名的人物便是萧昕的大哥萧摩诃。

    萧摩诃本是南陈的大将,以勇武著称。其妻早亡,娶得一个继室,妙年丽色,貌可倾城。当时正值隋军伐陈,萧摩诃在前方苦战,陈叔宝却看中了他的继妻,致使萧摩诃不肯尽力,为隋军所败,因而降承。拿来,萧摩诃又跟随汉王杨谅造反,最终被杨素擒而杀之。

    萧昕一直没有参与朝政,在隋军渡江前便选择隐居长山村,因而没有受到萧摩诃的牵连。萧家虽然是望族,也曾经辉煌过,但大多数财产都是田地和宅院,急切之间变不成现银,逃到长山村时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细软,再加上这些年的用度,日子越来越艰难。

    这些村民过去是萧家的家奴,几个年长些的仍然对萧家忠心耿耿,但年轻一辈却不然。萧昕在世还能够镇得住他们,如果他不在了,靠萧大鹏一个少年根本不行。萧昕是个聪明人,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恰在此时,刘子秋“衣锦还乡”,所以他便在临终前将长山村和萧大鹏一起托付给刘子秋。

    自家事自家清楚,萧大鹏从出生起就没享过几天福,只是担了个望族的名而已,不禁垂下了头,但很快又昂了起来,说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刘子秋颔首道:“仇人是谁?”

    “是杨家!”

    “杨家有很多人。”

    “打伤爷爷的就是那个杨黑虎!”

    “哦,你有把握斗得过杨黑虎吗?”

    那天杨黑虎与刘子秋比试的时候,萧大鹏也在观战的人群中。虽然刘子秋最后打飞了杨黑虎,但他之前却中了杨黑虎许多拳。萧大鹏自知功夫比刘子秋还要差了许多,更不是杨黑虎的对手,报仇谈何容易?

    萧大鹏有些泄气,但又不肯轻易低头,倔强地说道:“如果你能帮我爷爷报了仇,我就真正服你这个大哥!”

    “仇我肯定会报!但这不是你承认我是你大哥的条件。”刘子秋上前将他扶起,正色道,“大鹏,你到现在还不理解二叔公的意思吗?他是让我帮你一把,萧家能否真正复兴依靠的是你,终有一天萧家还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萧家虽然没落了,但还有人在。七十八户三百多口人,就是刘子秋组建自己力量的基础。因此,刘子秋欣然接受了萧昕的临终托付。当然了,萧昕的条件就是要他照顾萧大鹏。

    但是,萧大鹏毕竟是萧家的少主,如果不让他认清形势,不安抚好他,就没有办法将长山村拧成一股绳。

    萧大鹏不觉满面羞愧,说道:“大哥,我错了!”

    刘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回村子吧。”

    在回村的路上,阿安匆匆走了过来,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禀阿郎,盐场没让他们进去。”

    刘子秋并不意外,沉声问道:“人都没事吧?”

    阿安说道:“人都没事,已经回村里了。”

    昨天盐场没有来人催他们上工,刘子秋就料到盐场又招了新人。

    少了一百名盐丁,盐场的产量就要锐减三分之一甚至还要多,每拖一天都要损失不小的收入,杨家是不可能坐等下去的。

    刘子秋担心的是村民们和盐场发生冲突,所以今晨在村民出发前,他一再强调让村民们要保持克制。因为刘子秋知道,杨家一定会在盐场预备打手,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村民。

    即便如此,刘子秋还是不甚放心,又将四个昆仑奴都派了出去,尾随着村民。及时掌握情况,必要时还可施以援手。

    栓子、二壮和几十个青壮村民正在那里议论纷纷,有人神情激愤,有人唉声叹气。看到刘子秋进来,纷纷围了过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盐场不让咱们进,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二壮个子虽没有刘子秋高,但身板比刘子秋还要壮实,脾气也最为火爆,粗声说道:“大牛哥,你身手好,带着我们冲进去。不让我们干,谁也别想干!把堤坝挖开,淹了盐田,谁也别想讨了好去。”

    虽说已经知道了刘子秋的真名,但村民们仍然习惯称呼刘子秋“大牛”。

    刘子秋笑道:“二壮,如果你和你媳妇吵架,是不是要把床拆了,谁都别想睡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为之一松。

    刘子秋忽然正色说道:“大家都记牢了。盐场不只是杨家的,也是我们长山村的!两败俱伤的事,咱们不能干!”

    栓子迟疑道:“可是现在盐场被杨家霸着……”

    “他霸着,咱们就去夺回来!”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不过,这件事不可硬来,需要智取。咱们当初不是和杨家订有契约吗?先去找官府,袁县令可是保人。”

    萧大鹏却皱眉说道:“大哥,你还不知道,袁天罡已经辞官不做了,现在由主簿欧阳宇暂署县事。”

    “袁天罡辞官了?什么时候的事?”刘子秋此番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袁天罡。现在,袁天罡居然辞官了,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萧大鹏想了想,说道:“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听说有个叫李淳风的,带了两块金子,要拜他为师。他带着李淳风进山授艺去了。”

    “袁天罡不在,一个代理县令不会多管咱们和杨家之间的纷争,求助官府这条路走不通了。”刘子秋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回到长山村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许泄露出去!栓子、二壮,你们留一下,其他人都先散了。”

    从一开始,刘子秋就没有指望会官府会为长山村出头。即使袁天罡还在盐官县,他一介小小县令,也绝对无法抗衡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但是如果有了官府的帮助,至少刘子秋处理起来,能够更加方便一些。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刘子秋行事的一贯作风,刘子秋开始布置任务。

    “二壮,你带些人,去山上多砍些竹子回来。尽量选坚硬些的,砍成一丈五尺长短,一头削尖。”

    “大鹏,你带领村民,在村子四周打下树桩,扎紧篱笆,外面用河泥糊好,里面垒上夯土,四角再各建一座望楼。”

    栓子兴奋起来,问道:“大牛哥,我呢?”

    刘子秋说道:“栓子,你一直在盐场上工,认识杨积善和杨黑虎吧?”

    “当然认识了。”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住吗?”

    栓子摇了摇头,说道:“大牛哥,你也知道,刚建盐场的时候,杨黑虎住在场子里。盐场出盐以后,杨黑虎就是早出晚归了,杨积善更是隔三岔五才来转一转。他们住在哪里,我们还真不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利,连杨积善他们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怎么行呢?”刘子秋拍了拍栓子,说道,“所以,有件很重要但也很危险的任务要交给你。”

    栓子一挺胸膛,说道:“大牛哥,你说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人虽生得瘦弱,却有几分胆气,而且颇为机灵,这也正是刘子秋选中他的原因。

    刘子秋脸色凝重起来,说道:“除了盐场,杨家在盐官县肯定还有落脚之处。如果我所料不错,杨黑虎应该和杨积善住在一起。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落脚之处找出来!”

    这个任务惊险刺激,一旦被杨家的人发现,很可能会被他们灭口。栓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显得异常兴奋,说道:“大牛哥,你放心吧,就算翻遍盐官城,我也要把杨家的老巢找出来!”

    ……

    天色渐晚,杨黑虎从盐场走了出来,跟随在他身边的还有四个心腹。杨黑虎从北方来的时候整整带了一支马队,但盐场建成以后,杨孝感就把马队调走了。不过,杨黑虎却被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杨积善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要他紧盯着盐场。盐场日进斗金,已经成为杨家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自然不容有失。

    出了盐场,杨黑虎一行向盐官城方向奔驰了五六里路,前方忽然出现一辆马车。车上满载着柴禾,柴禾堆上坐着个少年,嘴里还叼着一截稻草,不知道在哼些什么。

    杨黑虎打马从旁边经过,看那少年的身形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却又不认识。再看驾车人皮肤黝黑,农夫装扮,有点像南洋来的昆仑奴,但又有点不像。

第38章 跟踪

    练武的人目光总要锐利一些,杨黑虎坐镇盐场,场中三百多个盐丁,虽然不能叫出名字,但大多眼熟。长山村那一百号人,更是他紧盯的重点。

    坐在柴禾堆上的自然是栓子,背影一看,杨黑虎就心生疑虑。不过,当他打马经过时,看到那张脸却十分陌生。这当然是得益于高秀儿的易容术了。

    但是驾车的那个人又引起了杨黑虎的怀疑。昆仑奴虽然来自南洋,但在江南并不多见。更主要的是,驾车的这个人动作生疏,显然不是老手。但他双臂虬劲,硬是凭着一股蛮劲控制着驾车的驽马,明明是个会家子。

    让昆仑奴来驾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长山村现在的这批年轻人,根本没接触过马匹,更不用说驾驭马车了。那四个昆仑奴好歹学过几天,这任务自然落到了他们身上。另外,他们身上有功夫,必要时还可以保护栓子。

    杨家开设盐场的事情,虽然瞒不了地方官,但却瞒过了朝中耳目。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杨家在这边行事格外谨慎。杨玄感三令五申强调,不许将外人引向城西的那所庄园,因为在朝中其他家族眼中,杨家已经将那处庄园废弃了。

    杨黑虎一行五骑马过去后,那辆运柴禾的马车也加快了速度。偏偏这一段官道人来人往,又有许多运盐的大车,马儿再好也跑不快。那辆马车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更加引起了杨黑虎的警觉,他的一只手已经暗暗握住了刀柄。

    离着盐官城还有五里多地的时候,驾车的昆仑奴忽然长鞭一扬,那马“啾啾”一声嘶鸣,马车拐了个弯驶入了岔道。杨黑虎用眼角的余光瞅见马车越行越远,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满是汗水。

    栓子他们完全可以继续跟下去,反正杨黑虎他们也跑不快。但临行前刘子秋交代过,最远只许跟到这个岔路口。刘子秋知道,杨家已经在盐官将近一年,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落脚点,足见他们行动十分谨慎。如果一路跟踪下去,势必会打草惊蛇。

    虽然那辆马车没有继续跟着他们,杨黑虎仍然有些心神不定,一进庄园便问道:“七公子何在?”

    守在门口的庄丁指了指后面,说道:“公子正在花厅。”

    这里原是南陈岳阳王陈叔慎的一处别院,花厅就在前院,还未到门口,便听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杨黑虎虽然只是一名家奴,但他地位特殊,进去并不需要通传。推开厅门,便见两个体态妖娆的胡姬,水蛇般的腰肢扭来扭去,正在那里翩翩起舞。

    杨积善虽未成亲,却也纳了两房姬妾,大多数时间都在庄园里陪着姬妾饮酒作乐。看到杨黑虎进来,杨积善哈哈笑道:“黑虎,你来得正好!大哥刚刚从洛阳送来两个胡姬,这舞跳得,哈哈,哈哈……”

    杨黑虎却没心思欣赏歌舞,拱手说道:“禀七公子,长山村的人今天去盐场了。”

    杨积善皱眉道:“他们去做什么?”

    “他们要求上工。”

    “哈哈,哈哈,这帮贱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杨积善顺势地怀里那个宠妾的胸前捏了一把,举起面前的一只酒杯,说道,“不用理他们。黑虎,来,这是大哥刚刚让人从洛阳送来的葡萄美酒,你也尝一尝!”

    盐场又办又好,压在杨孝感心上的石块也落了地。为了捆住杨积善的身子,免得他到处乱跑露了行迹,杨孝感特地让人从洛阳送来了胡姬和美酒。

    杨黑虎看到酒杯上还有数点残红,显然是杨积善怀里那个小妾用过的,哪里敢接,慌忙说道:“七公子,奴才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烈酒来的好。”

    “你这小子!”杨积善将酒杯凑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顿在几上,脸色一沉,“说吧,后来怎样了?”

    杨黑虎却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有什么看法,拱手说道:“奴才没让他们进去,全打发走了。”

    “哦,他们没闹?”杨积善对这样的结果有些诧异。

    “没闹。”

    杨积善忽然推开怀里宠妾,站了起来,在花厅里走了两步,沉声说道:“他们有契约在手,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样,明天一早,你去下县衙,告诉他们,不许接长山村的状子!”

    “诺!”杨黑虎一抱拳,想要继续禀报刚才那辆可疑马车的事,看到杨积善已经重新坐了下来,正搂着那个宠妾亲嘴,终于还是忍住了。

    杨积善嬉闹了一阵,发现杨黑虎还站在这里,不由指了指在场中跳舞的两个胡姬,说道:“怎么样?看中哪个,让她晚上陪陪你。”

    “谢七公子,奴才不好这口。”杨黑虎躬身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奴才告退。”

    “去吧,去吧。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

    ……

    这时,栓子也回到了长山村。

    整个长山又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仿佛回到了两个月前。村民们将从山上采下的竹子、木头、石块分门别类堆积起来。村子四角,木头搭建的望楼已经初现雏形。篱笆几乎被推倒重建,树桩为柱,芦苇作墙。

    萧大鹏正带着几十个村民,将和好的稀泥一层层刷到篱笆上。看到刘子秋安排人去盯梢杨黑虎,小伙子终于相信刘子秋会帮他报仇,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栓子走过来问道:“大鹏,大牛哥呢?”

    萧大鹏抬起头,指了指堆放竹子的地方,说道:“啰,在那呢。”

    栓子赶紧走了过去,只见刘子秋正埋头挑选着竹子。,不由问道:“大牛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噢,栓子回来啦。”刘子秋随手丢给他一根长竹,说道,“试试看,合手不?”

    “这是?”

    “竹枪,或者叫竹矛也行,刺杀用。”

    这些都是三年以上的毛竹,刘子秋从中挑选出粗细合适的,一头削尖,完全可以当作长矛使用。只是不够锋利,而且容易损失。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朝廷严禁民间有用长矛、长枪、马槊、陌刀、弓箭之类的兵器,否则以谋反论处。不过,这也有一个优点,山上毛竹多得是,可谓取之不尽。

    栓子接过来舞了两下,兴奋地说道:“是不是要去攻打盐场了!”

    “攻你个头!拿这个去和人家打,送死还差不多。”刘子秋劈手夺过长竹,扔给负责削矛头的村民,说道,“情况怎么样?”

    “按照你的吩咐,我们一直盯到城东五里的岔路口,看着他们进城去了。”栓子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继续盯下去,肯定可以找到他们的落脚点!”

    “行了,再盯下去,你就让人给做掉了。”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先下去休息吧。明天去东门口等他们,不用马车,你一个人挑副担子,我让阿富、阿贵暗中保护你。”

    栓子答应一声,走了两步,忽然问道:“咦,大牛哥,你要建座大房子吗?”

    村子的中央,一大片土地已经平整出来,地基也已经挖好,从规模看,典型的三进三出大宅院。

    刘子秋啐道:“我是会撇开大家,独自享乐的人吗?那是村子里的学堂。”

    “学堂啊。”对读书兴趣缺缺的栓子失望地摇了摇头,“要是能建个校场就好了。”

    “去你的,以为老子要造反啊!”刘子秋笑骂道,“快滚!”

    外面又有人喊道:“大牛,三婶回来了!”

    刘子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问道:“三婶,事情联系得怎么样了?”

    三婶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问了好几个先生,要么正在坐馆,要么嫌咱们这里太远。只有一个老头,答应过几天来这里看看,成不成还在两可之间。”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事不急,慢慢来,反正学堂还没建好。咱们可以把条件定得优厚一点,管吃管住。无论费多大力气,都要想办法让孩子们读上书。”

    “有你这话就好,将来我那小孩子也可以读书了。”三婶抬头看了看到处热火朝天的工地,皱眉问道,“大牛,莫非杨家的人又要来屠村?”

    几个月前,正是刘子秋巧设陷阱,击退了杨家组织的夜袭,让杨积善不得不签订了那份契约,村里的每个人都对那次的经历记忆犹新。

    “他们暂时不会来。但是有备无患,防防贼也是好的。”

    刘子秋却知道,接下来他要走的是一步险棋,很可能会招至杨家的疯狂报复,至少要让村子能够坚守到官兵到来。毕竟现在的大隋王朝还没有乱,杨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

    天色渐晚,刘子秋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但村民们不肯,点起火把,连夜赶工。几个月前,正是由于刘子秋运筹帷幄,才使他们避免了一场浩劫。他们对刘子秋的话有着绝对的信任,坚持要把篱笆墙彻底糊好,刘子秋也只得随他们。

    回到院,高秀儿房里的灯还没灭。刘子秋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却见高秀儿手忙脚乱地将一件东西塞到了身后。

第39章 操练

    刘子秋奇怪道:“秀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呢?”

    高秀儿涨红了脸,嗫嚅道:“没,没什么。郎君,你忙碌了一天,我,我帮你洗洗脚吧。”

    “洗脚?呵呵,那好啊。”刘子秋趁着高秀儿起身的功夫,一把抢过她藏在后面的东西,却是做了一半的小孩衣服,不由一怔,问道,“秀儿,这是替谁家做的?村子里好像没有哪家生娃了吧。”

    高秀儿的头恨不得埋到两腿之间,声音比蚊子还小:“外面我帮不上忙,就,就随便做点针线活儿……”

    因为时间紧迫,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参与了这项浩大的工程。高秀儿流落在长山村这半年,也是什么活都能干,并非从前在家中时娇生惯养,当然也想出去帮忙。只是她现在突然变得花容月貌,如天仙一般,村民们哪里还舍得让她干半点活。要是弄花了脸,那还得了?

    不仅如此,那帮老娘们还很八卦:“秀儿,你这肚子咋还没动静?”

    “秀儿,别怕。我看你这屁股又圆又大,肯定好生养,而且指定是个男娃。”

    又有人在旁边小声说道:“你们看秀儿走路,分明还没圆过房。”

    “呵呵,这你也看得出来?”

    “秀儿,你现在病好了,这俊模样大牛肯定……”

    这些老娘们虽然没有恶意,但她们口无遮拦,高秀儿听得又羞又臊,终于呆不下去了,赶紧溜回了院子。更主要的是,这些话触动了她的心病。也不知道刘子秋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说她年纪太小,其实,她已经不小了啊。

    院子里空荡荡的。村民们虽然不让高秀儿干活,但对香草和那两个新买的高丽婢子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她们也一样在外面忙个不停。

    反正闲也是闲着,百无聊赖之际,高秀儿竟鬼使神差地学做起了小孩衣服,结果被刘子秋抓了个现行。

    刘子秋看她窘迫的模样,忽然明白了,犹豫了一下,说道:“秀儿,等盐场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便娶你!”

    高秀儿低着头摆弄衣角,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咱们可不能急着要孩子。”

    “为什么?”高秀儿猛地抬起头来,忽然大羞,又赶紧低了下去。

    “这个,这个。”刘子秋发现自己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得说道,“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不过,能得到刘子秋一句明确的承诺,高秀儿心里已经甜丝丝的。

    ……

    进入冬月,江南的天气也开始转凉。村民们却热情高涨,很早就起来,聚集到村子中央的学堂地基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刘子秋却进行了调整。

    “三婶、李大叔,你们带上二十个人,去县里向衙门告状,就说杨家不守信用,请官府主持公道。”

    “栓子,你继续负责盯杨黑虎的梢。”

    “二壮,今天不用砍竹子了。每户抽一丁,开始操练。”

    “剩下的人跟着大鹏,完成昨天的工作。”

    萧大鹏忽然说道:“大哥,我也要参加操练!”

    刘子秋沉声说道:“服从命令!”

    操练是在村外的荒地上进行的。全村包括刘子秋在内共七十八户人家,除了几户抽不出丁来以外,每户一丁,组成了一支七十二人的队伍。

    刘子秋亲任教官,带着所有人先来了一次越野跑。从村口到江边两个来回,十多里路。村民们长期从事各种劳作,耐力原本极佳,但这样长距离的跑步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一趟下来,好多人都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甚至有**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刘子秋拎起一根竹棍,使劲敲打着赖在地上的村民,大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谁也不许躺下。走,走两圈!”

    过了一刻钟光景,参加操练的村民们终于缓过劲来。刘子秋再次扯起嗓子喊道:“集合!集合!排好队,排好队!”

    没有经过训练的村民要排好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又折腾了好半天,这才歪歪扭扭有了一些样子。

    “报数!”“一、二、三……七十、七十一。”

    在刘子秋的反复纠正下,村民们终于学会了列队和报数,结果却发现,丢了一个人。

    “大家看一看,谁没来!”

    “哎呀,二壮,二壮怎么不在?”

    二壮也姓萧,当然了,他本来姓什么,谁也记不清了,这个萧姓是萧家给他老爹赐的姓。因为他长得比较壮实,刘子秋原先是打算让他做村民护卫队队长的,没想到他却临阵脱逃。

    刘子秋大怒道:“找!不管他躲在哪里,都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不,不用找了。”二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我,我在这里。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刘子秋一看,二壮脸色煞白,浑身是汗,确实是累的。周围的村民已经发出一阵哄笑。刘子秋说道:“大家都别笑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二壮能够坚持下来,就值得敬佩,大家应该为他鼓劲才是!”

    村民们齐声呐喊,二壮一阵激动,忽然加快了脚步,终于撑完了最后三十步。

    刘子秋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军队是如何训练和作战的,他只能利用自己在部队里学到的东西,先对他们进行队列和体能训练。至于十八般武艺,那是以后的事情,因为有许多东西,刘子秋自己也不会。

    正午的时候,派往城里告状的三婶她们回来了。一进村子,三婶就骂道:“狗官太不像话了,竟然不肯接我们的状子,如果不是我们去的人多,他还要把我们投进大牢。”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大家辛苦了,我早知道会这样。”

    李大叔不满地说道:“大牛啊,你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有这功夫,我们在家可以干不少活呢。”

    刘子秋笑道:“如果你们是杨家,会相信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吗?这是做给杨家看的,闹得越凶才越逼真。”

    ……

    栓子在盐官县东城门内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总算看见杨黑虎带着四个随从策马而过。城内不许纵马,杨黑虎也只好牵马缓行,却给栓子跟踪提供了方便。栓子今天进行了另一番化妆,倒没有再引起杨黑虎的注意,他跟着杨黑虎转了两条街,远远的见杨黑虎进了一所宅子。

    那宅子看上去普普通,毫不起眼。栓子向周围看了看,发现阿富、阿贵也在附近。三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要离开,却见宅子的边门又开了,两个家丁护佑着一辆马车出门向了西。

    栓子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去。却见马车直出了西城门,扬长而去。可惜栓子他们三个没有车马,想追也追不上了。

    “出城向西?向西干什么呢?”刘子秋沉吟半晌,忽然问道,“栓子,你看得真切,旁边护卫的果真是杨黑虎?”

    栓子咬了咬牙,说道:“他虽然换了身普通家奴的衣裳,但就是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再回城的?”

    “这个……我们担心城门关了出不来,所以没在那边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城。”

    刘子秋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四面转一转,看看杨黑虎进的那栋宅子有多大,能住多少人?”

    栓子摇了摇头。

    刘子秋语重心长地说道:“栓子,盯梢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有耐心,要动脑筋,要将周围的情况全部摸清楚。明天你再去,我等你成功的消息。”

    第二天,栓子和阿富、阿贵回来得很晚,不过,带来的消息却详细多了:“杨黑虎仍然进了那处宅子,不大功夫又换了身普通家丁的衣服护着马车向西而去。阿富悄悄潜进那处宅子,发现只住了两个家丁,并无第三个人在。而且这处宅院很小,最多也只能再挤下两三个人罢了……”

    刘子秋打断栓子的话,问道:“留在宅子里的两个家丁,你们可曾见过?”

    阿富回道:“见过,就是跟在杨黑虎身后的随从。”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点头道:“继续说。”

    阿贵说道:“他们两个盯着那处宅院,我一个人蹑着马车,果然见他们又出了西门。后来,我们三个守在西门外,直到城门关闭,也没见他们回来。”

    刘子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城里那所宅子只是个幌子,杨家在盐官的落脚点根本不在城内,应该在城西的某个地方!”

    栓子兴奋道:“大牛哥,明天我们赶着马车再跑一趟,在西门外等他!”

    “没必要。杨积善是贵公子,又在盐官这么长时间,住的地方肯定比较奢华。”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阿富,明天你们四个一起去,看看城西有没有什么大的庄园,应该不会太远,就以三十里为限吧。记住,行动要小心,切不可惊动了里面的人!”

    第三天下午,村子里的防御工程基本完成。

    篱笆外面糊了厚厚的一层河泥,河泥中掺了糯米汁,变得十分坚固。其实,篱笆已经扎得很牢,之所以要这样,就是为了防止别人使用火攻。

    四角的望楼已经竖了起来,昼夜都有村民在上面了望,每个时辰换一班。望楼上还准备了铜锣、旗帜和灯笼,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起到指挥和示警的作用。

    村里的小学堂稍稍慢了点,因为刘子秋打算建得结实一点。现在只挖好了根基,夯实了土地,备齐了木料,砖瓦还没有买回来。

    不过,这样的进度已经让刘子秋十分满意了。他宣布给村民们放半天假。村民们都欢呼起来,尤其那些参加操练的村民。忽然,只听三婶高声喊道:“大牛,大牛,先生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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