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动口不动手
听说女儿出事了,素来镇定的谢蕴也乱了方寸,抬脚便冲了出去。谢翁山却猜到一定是谢志武对谢沐雨说了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谢翁明一甩衣袖,路过谢翁达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道:“老三,你干的好事!”
谢沐雨不仅容貌俏丽,而且乖巧懂事,其实就连谢翁达也非常喜欢她。如果不是被做一个大世家家主的幻想迷了心窍,他是不可能把自己的侄孙女推进火坑的。谢翁达虽然不知道谢沐雨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如果谢沐雨有全三长两短,他与谢翁山、谢翁明的兄弟也就做到头了。谢翁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神情呆了一呆,叹了口气,也朝那座小阁楼走去。
小阁楼内,谢沐雨跪在谢蕴面前,哭泣道:“爹爹,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在你面前了!今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原先一头长及腰间的青丝,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前。
……
大军休整了三天,但斥候们并没有闲着,他们扮着农夫、商贩悄悄潜入西平周边诸郡,收集着当地的情报。信息很快反馈回来,由于攻取西平的战斗结束得太快,冯孝慈根本毫无察觉,各郡也没有丝毫防备。
得到这个消息,刘子秋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决定兵分四路,齐头并进。
第一路由史大奈率三千游牧骑兵出西海郡,经大斗拔谷直取张掖,这一路是佯攻,目的是吸引驻扎在敦煌和武威的冯孝慈军主力。
第二路由桂海求率领五千降卒攻取浇河郡,浇河郡地域比西平郡略小,兵力却少了许多,不过两千人,而且没有骑兵,相对比较容易攻取,正好可以让这批降卒感受一下战争的气氛,又不致造成大的伤亡。
第三路由文昊、樊梨花夫妇率领五千常备军和两千刀斧手攻取枹罕、金城二郡,这两处虽然都是小郡,但是临近陇西,途中还要经过临津关、金城关两处重要的隘口。好钢用在刀刃上,因此刘子秋在这一路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
第四路则由刘子秋亲自率领五千游牧骑兵,直取武威郡,攻打姑臧城。
西海郡和张掖郡之间隔着一片绵延的大山,这就是著名的祁连山,两郡之间唯一的通道便是大斗拔谷。大斗拔谷将祁连山脉一分为二,往西叫着临松山,往东叫做雪山。大斗拔谷地势险要,气候多变,半年前曾经吞噬了无数隋军将士的性命,就连杨广也丧命于此。而在杨广之前,还从来没有大军通过这里。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张掖郡的布防向来是重北轻南,在北方的燕支山、甘峻山、合黎山一带修有长城,天下雄关嘉峪关就在这段长城的最西边。
因为是佯攻,为了吸引冯孝慈的主力,史大奈率领三千游牧骑兵昨天便出发了。八月的草原一片郁郁葱葱,大斗拔谷两侧的山峰上却是常年不化的积雪。行走在两山之间,朔风吹过,不时有大片积雪从山顶飘落。有了半年前隋军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史大奈做了充分的准备,士兵们都携带了皮袄、皮甲,临行前每人还喝了一大碗滚热的羊肉汤。即便如此,在大斗拔谷走了二里多地以后,刺骨的寒风还是让这些从秋于瞬间步入严冬的青壮汉子们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为了防止大声喧哗引起雪崩,三千多骑兵人衔枚,马裹蹄,静悄悄地行走在狭长的谷地里。许多人冻得面色青紫,却也只有咬牙坚持着。幸好大斗拔谷只有十六里,并不算太长。饶是如此,三千骑兵还是走了整整两个时辰。
出了谷口,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色。张掖四周被大山环绕,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是河西道有名的粮仓。这里的作物也比西平成熟得早一些,秋收已经开始。因为这里从来没有遭受过外族入侵,面对突然而至的大队游牧骑兵,正在田野里劳作的百姓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们两眼,又重新忙碌地收割起庄稼来。
一名骑兵百夫长策马来到史大奈面前,躬身问道:“将军,抢不抢?”
冯孝慈手下有三万精兵,分别驻扎在敦煌、张掖、武威三郡,史大奈他们的任务是将这三万主力都吸引到张掖来。但他只有三千人,攻打张掖城显然不现实。冒充游牧部落袭边,吸引其他各军前来救援是最好的办法,和角里延将令狐正行调出湟水的办法如出一辙。
只是眼下的情形有所不同。角里延巧妙地利用了邵东,而他们只能利用这些田头的百姓来传递消息。这些骑兵来自游牧部落,不知农事。而史大奈久居中原,却清楚得很。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予以收割,否则遇上阴雨天气,这些谷物就会在枝头发芽,百姓一年的辛苦劳作就将颗粒无收。
“抢!”史大奈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却又吩咐道:“只抢少男少女,不抢粮食财物,也不许破坏庄稼。”
这个命令让游牧骑兵们非常头疼,但所有人都知道刘子秋对执行军令的严厉程度,有胆敢违抗军令者,本人要被斩首示众,家眷还会受到牵累,轻则被赶往贫瘠的草场,重则会沦为奴隶。于是,田野里出现了许多奇特的景象。
一群游牧骑兵聚在田头,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道:“喂,快把那娃儿送过来,否则便杀你全家!”
村民们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纷纷将孩子挡在身后,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男霸女。”
游牧骑兵却不敢纵马踏入田地,以免落得个破坏庄稼的罪名,只得继续喊道:“我家大王今天心情好,只抢少男少女,不抢铁锅。识相点快把娃娃们送过来,惹恼了我家大王,连你一起抢走!”
这些村民虽然没有遭受过外族入侵,但张掖好歹也是边郡,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的亲戚就住在长城以北的塞外,那里经常受到铁勒、突厥等部落的入侵。每次遭到袭边以后,当地百姓便会举家南逃,投亲靠友,也免不了讲述一些游牧部落袭边的情形。因此,村民们却也知道这些游牧骑兵抢掠少男少女就是为了让他们做奴隶。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村民们宁可自己去当奴隶,也舍不得让孩子受苦,更加不肯就范。
双方便在田头对峙起来,但只是言语交锋,并不见动手。村民们也十分纳闷,这些强盗为什么不冲进田里。转眼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史大奈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丢开这些村民不管,挥军直扑不远处的民乐城。
游牧骑兵一走,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许多人吓得两腿发软,瘫坐在田头,刚才和大军对抗的勇气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好半晌才有人回过味来,连声说道:“快,快去报告里长!”
众人一哄而散,连庄稼也顾不上收割了。其实,本村的里长刚才也在田头,只是他见多识广,在游牧骑兵过来的时候,就脚底抹油,溜回了村里。里长往往是村里最有钱有势的人,家中颇有些余财,他要急着将财物藏匿起来。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把老婆孩子都送进地窖,院门便被撞开了。这位里长大叫一声,竟被吓得晕死过去。村民们乱哄哄的,也不管里长的死活,又赶紧跑去报告乡长。乡长倒是镇定,只是他手里没兵,也奈何不了这些游牧骑兵。不过,乡长到底见过大场面,他立刻调派人手,一路前往县城报信,一路前往郡城报信。
却说往县城报信的这几个村民赶着牛车,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见乱哄哄的从城里出来一大队人马,正是刚才在田头的游牧骑兵,队伍中间还押着许多少男少女。显然这些游牧骑兵已经攻进了民乐县城,满载而归。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前来报信的几个村民不敢回村,赶紧直奔郡城。
张掖太守黄皓听了第一批村民的报告,以为无稽之谈,竟将那批村民用乱棍打出了府衙。他在张掖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游牧部落袭边,哪有这么动口不动手的游牧部落,如果真是游牧部落,只怕这些村民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但没过多久,又一批村民跑来报告,说是那些游牧骑兵攻进了民乐城,抢走了许多少男少女。黄皓还是不信,他在张掖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大修烽火台,如果有游牧骑兵攻打民乐县城,他这里怎么没有看到烽火?
又过了一个时辰,民乐县令杜俊亲自跑来哭诉,说是民乐县城遭到游牧部落的洗劫,被抢走少男少女八百多人。
黄皓这才大惊失色,连声问道:“是哪里来的游牧部落?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杜俊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他们好像到北边的删丹去了。不对,不对,他们好像去了西边的南裕。”
南裕、删丹是张掖郡的两个县,一个在张掖郡城的东北方向,一个在张掖郡城的西南方向,二者相去甚远,黄皓不觉大怒道:“你倒是说清楚点,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杜俊苦着脸说道:“下官被吊在城头上,只看见他们有人向北有人向西。总之,他们人多得很,恐怕有数万之众,有可能既抢南裕又抢删丹,等抢完了县城,只怕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大人,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第26章 义无反顾
“果有数万人之多?”黄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每年都要处理好几起游牧部落袭边事件,来袭的游牧部落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两三千人的规模已经十分少见,何况数万。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下意识地想到,必须赶紧向河西道总管冯孝慈求援。
这队游牧骑兵好像冲进羊群的恶狼,顷刻间便将羊群弄得四散奔逃,各地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来。直到黄昏,蓼泉、乐涫、高台等县又有人来报,都说遭到了游牧部落的袭扰,被掳走少男少女若干。
冯孝慈性喜冒进,去年数次铁勒犯边,他都亲率大军出击。结果虽然大败而还,但冯孝慈并不肯吸取教训。得知有大规模的游牧部落入侵,而且深入张掖境内,冯孝慈更加坐不住了,连忙调集了万余人马,星夜驰援张掖。武威离着张掖最近,四更左右,大军便抵达了民乐县。
此时,杜俊已经回到了县里。民乐县除了被掳走数百少男少女,并没有遭受其他损失,那些游牧部落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杀人放火,整个县城照样秩序井然。只有儿女被掳走的那些百姓,这一夜难以入眠了。
听说冯孝慈来到城外,杜俊慌忙出城迎接。只见冯孝慈扬了扬马鞭,大声说道:“本将军暂时不进城了,你可知道那些游牧部落跑到了哪里?本将军要连夜追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队游牧骑兵在张掖境内东奔西走,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里,就连黄皓派出的斥候都难觅他们的踪迹,但杜俊却偏偏知道。原来,杜俊是被黄皓赶回县城的,他害怕那些游牧骑兵去而复还,下令全县的乡长、里长,每隔一个时辰就必须报告周围的情况。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用在这里倒也恰当。黄皓就算把斥候全部派出去,又能有多少人手?民乐县的百姓全部发动起来,只要那些游牧骑兵在周围出现,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除非这些游牧骑兵搞一次杀人灭口。而这次入侵的游牧部落明显与以往不同,他们只抢少男少女,并不肯随便杀伤一人,这也为村民发现目标提供了便利。结果还真有村民发现了这些游牧骑兵的踪影,赶紧报告里长,里长又报告给乡长。半个时辰前,乡长刚刚报到县衙。
听到冯孝慈相询,杜俊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据下官所知,他们就屯扎在弱水西岸的一处山坳里。”
刚刚有快马从张掖城赶来,回报称黄皓并不知道那些游牧部落的动向,听杜俊说的肯定,冯孝慈不由精神一振,大声说道:“好!杜大人,你很不错!传令三军,即刻出发,杀奔弱水!”
得到冯孝慈的亲口赞扬,杜俊激动得两眼发亮,这一个回笼觉注定是睡不下去了。
……
史大奈率领的那三千骑兵确实躲在弱水河边的那处山坳里,倒不是因为这里比较隐密,而是可以遮挡寒风。秋天的夜晚仍然非常寒冷,常年生活在西海荒原上的游牧骑兵并不畏惧,但被他们掳来的那些少男少女却受不了这样的严寒。山坳里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少男少女们围坐在篝火边上,嚼着肉干,喝着马奶,听那些草原汉子唱着粗犷的歌谣,哪里像是做了俘虏,分明是参加了一场露营晚会。
忽然,一名斥候策马过来,大声说道:“将军,西边来了许多人马。”
史大奈心头一敛,连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斥候禀道:“火把排成一条长龙,看样子不下万人。”
史大奈沉吟道:“折腾了一天,他们终于动了,也不知道是张掖的人马还是其他地方来的援军。集合,撤!”
斥候指了指篝火边的少男少女们,问道:“将军,要不要带上他们?”
史大奈叱道:“带他们做什么!lang费粮食,还是累赘,正好把他们放回去。”
游牧骑兵的优势就在于超强的机动性,他们几乎不携带任何给养和辎重,很快便跃上马背,一队队撤出山坳,留下大群目瞪口呆的少男少女。不过,史大奈并没有走远,他把队伍带到离这处山坳十里远的一处密林中。他想观察一下,这支星夜赶来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马,来自何方。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斥候来报:“将军,那队人马直奔山坳而去,似乎早知道咱们在那里。”
史大奈笑骂道:“一个个看见女娃娃就跑不动,还唱什么破歌。看,把敌人引来了吧!”
士兵们爆发出了阵哄笑。他们这里是在下风口,却不用担心声音传到山坳那边去。不过,士兵们都明白,史大奈的任务就是把敌人吸引出来,此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真的生气。
笑声未住,风中忽然送来一阵哭喊声,还夹杂着几声惨叫,正是山坳那边传来的。史大奈一怔,大声道:“快,去几个查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士兵答应一上,纵身上马,还没来得及冲出密林,远处又有几名斥候疾驰而来。当先一人刚到林子外面,便大声说道:“将军,不好了!那队人马进入山坳,便将少男少女们分开,有几个男孩当场被砍了脑袋。”
“什么!”史大奈顿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名斥候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
斥候回道:“是隋军,错不了。大概有一万多人。但他们为什么要欺负那些少男少女,属下就不清楚了。按理说,那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自己人,应该被解救才对啊……”
这些少男少女都是他们从张掖各地掳来的,刚开始这些少男少女都吓得半死,等到见游牧骑兵并没有欺负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后来竟然和这些游牧骑兵有说有笑。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这些少男少女掳为奴隶,游牧骑兵们看这些少男少女的感觉也就不一样,就好像看着一群邻家的弟弟妹妹。原本把这些少男少女留在山坳里,是想让追兵将他们带回家,却没想到把他们送入了虎口。
听着风中凄厉的哭喊声,回想着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史大奈忽然暴跳如雷,大喝道:“某要回去解救他们,你们敢不敢随某同去!”
这些草原汉子个个都怀着一腔热血,没有谁愿意当缩头乌龟,齐声高喊道:“敢!”
史大奈纵身上马,猛地一勒缰绳,掌中熟铜棍朝着山坳方向一指,大吼道:“杀!”
他们的任务是吸引冯孝慈的主力,最好在拖着敌人在张掖转圈子,此时与上万敌人决战,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但在完成任务和解救那些少男少女之间,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
……
冯孝慈率军冲进山坳的时候,那些少男少女们仍然围坐在篝火边。他们本来有机会离开,只是现在才四更天,他们想等到天亮。结果这一等,许多人就再也见不到早晨的太阳了。
见到山坳里没有想像中的游牧骑兵,只有手无寸铁的少男少女,冯孝慈手下的隋军士兵也放松下来。自从游牧骑兵离开以后,那些少男少女原本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再看到进来的都是自家军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最靠近山坳口的一名少女,手中还挥舞着半只烤羊腿。这半只烤羊腿是匆匆撤走的一名游牧骑兵扔下的,被一名仰慕她的小男孩捡到,当作礼物送给了她。隋军士兵奔波了大半夜,许多人都饿了。见到少女手中的烤羊腿,两名士兵一齐扑上去争夺起来。
那名少女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死死抓住烤羊腿不肯松手。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便是一脚踹去,少女哪里抵挡得了,仰面倒在地上。另一名士兵见状,竟然扑了过去,骑在少女身上便撕扯起衣服来。有个男孩上前阻挡,早被士兵挥刀斩为两段,山坳里顿时大乱。
冯孝慈正待出言喝止,只听一名亲兵说道:“将军,此乃天赐大功,不可不取!”
另一名亲兵说道:“对啊,将军。这些娃娃都是游牧部落的小崽子!”
其他几名亲兵会意,竟去人群中拖出两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推到面前,说道:“将军,这是小的们孝敬你的。”
就这一打岔的功夫,山坳里更乱了,有些男孩被当场砍杀,还有一些少女已经被士兵们拖向山坳边上的丛林。又有一名亲兵小声劝道:“将军,弟兄们都憋得太久了,就让大家放松放松吧。”
屠杀边民冒领军功的事情,冯孝慈从前也干过。只是现在的局势,他并不需要向谁报领军功。不过,这名亲兵的话却让他有点动心。他自己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但他手下的这些士兵却已经大半年没有开过荤了,今天这次机会,倒可以让他们放纵一回,省得他们回到军营又不安分。
冯孝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让大家动作快点。记住了,都是那些游牧部落干的!”
第27章 正道
得到冯孝慈的首肯,那些隋军士兵就如被解除笼头的奔马,纷纷怪叫冲进山坳,刀枪弓箭扔得到处都是.忽然,山坳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史大奈率领三千骑兵杀了过来。这处山坳只有一个入口,并不适合骑兵作战。但是听到山坳里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骑兵们再也顾不上了,许多人干脆跳下战马,提着刀,顺着山路冲了进去。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冯孝慈手下的隋兵在短暂的慌乱以后,也开始奋起反击。山坳中呐喊声、厮杀声响成一片,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和濒临死亡的绝望哀嚎。史大奈挥舞着熟铜棍冲在最前面,他身大力不亏,每一棍下去,就有一名隋军士兵被打倒在地,不是骨断筋折,就是脑袋开花,当者披靡,无人敢撄其锋。
刘子秋一直希望避免这种混战,但形势不由人定,避无可避的时候,就只有看谁更加勇敢了。冯孝慈的人马队列已乱,而史大奈等人为了解救那些少男少女,士气正旺。但毕竟双方众寡悬殊,也只能勉强战个平手。
冯孝慈没有手下那么急色,虽然亲兵们挑选过来的两名少女青春美貌,他却也只是搂在怀里把玩,并没急于下手。当史大奈的骑兵杀进来的时候,冯孝慈第一个反应过来,抢过一面大旗,亲自挥舞起来。大旗是作战指挥的重要手段,原本并不适用于夜间,只是山坳里点了许多篝火,照得亮如白昼,却为他提供了便利。
随着冯孝慈的指挥,他手下的隋军士兵凭借人数上的优势逐渐占据了上风。再加上看清敌人不过两三千人,士气更盛。而史大奈的部下都是骑兵,步战并非他们所长,除了山坳入口处的一队骑兵以外,其他人渐呈败象。
这时,史大奈也看见了正在挥舞战旗的冯孝慈。他虽然不知道冯孝慈是这支隋军的主帅,却知道隋军渐渐列成阵势全赖那面大旗的指挥。史大奈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大喝一声,挥棍直奔冯孝慈冲了过来。
那边,冯孝慈也注意到了史大奈,他大旗一挥,一**的隋军士兵便朝着史大奈围了过来。史大奈奋力挥舞着熟铜棍,每前进一步,身边便躺倒五六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征袍。史大奈虽勇,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的,他身上已经被砍了五六刀,挥舞铜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忽然,前方一杆长槊刺了过来。史大奈动作稍慢了一慢,“噗”的一声,长槊没入他的右胸。使槊的是冯孝慈军中的一名校尉,他一击得手,心头大喜,正待拔出长槊再来致命一击,却见史大奈怒吼一声,熟铜棍当胸一挥,早将槊打成两段。史大奈抢上前一步,手起棍落正砸在那名校尉头上,将一颗大好头颅打得稀烂,不成形状。
众军见史大奈如凶神恶煞一般扑来,尽皆胆寒,纷纷避向两边。冯孝慈也惊得呆了,一时竟忘记挥舞大旗。他手下的士兵全靠大旗指挥,队伍顿时凌乱起来。史大奈忍着剧痛,一路打将过去,三步两步竟冲到了冯孝慈面前。冯孝慈这才醒悟,但已经来不及再挥舞大旗了。冯孝慈是军伍出身,反应倒也不慢。眼看着熟铜棍当头落下,他猛地扔掉大旗,纵身向旁边一闪,已经躲过了势大力沉的那一棍。
趁着史大奈棍势用老,冯孝慈伸手操住棍尾,往怀里便带。别看史大奈长得五大三粗,其实精于相扑,身手极其灵活,眼瞅着势头不对,他猛一撒手。冯孝慈一个收不住,抱着熟铜棍,轰然倒地。史大奈抬起一脚正踹在冯孝慈的左腿上。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冯孝慈发出凄厉的惨叫,旋即昏死过去。
这一声惨叫却彻底击碎了那些隋军士兵的斗志,他们再没听到冯孝慈的声音,也没见到冯孝慈站起来,都当他已经阵亡,顿时人心惶惶。此消彼长,史大奈手下的游牧骑兵却士气大涨,胜负之势瞬间逆转。隋军士兵只坚持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
看到战局已定,一直苦苦支撑的史大奈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将军!将军!”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许多劫后余生的少男少女也挤了过来。
史大奈费力地睁开眼睛,咬牙说道:“送孩子们回家。”
说完,史大奈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在躺在那里。少男少女们却只是哭哭啼啼,任士兵们如何相劝,谁也不肯离开。忽然,有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探了探史大奈的鼻息,大声喊道:“快!大家让一让,将军兴许还有救!”
……
却说刘子秋率领五千游牧骑兵连夜渡过浩亶川,清晨便抵达姑臧城以南三十里的昌松县。斥候来报,昌松城门尚未打开,刘子秋便下令三军在一处小树林里休息。不远处的大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约约只见一群人正朝着昌松县城方向走去。刘子秋带了百十名士兵悄悄围了过去,轻轻挥了挥手,士兵们策马向前,将那群人围在当中。
刘子秋沉声喝道:“谁也不喊,谁喊就杀了谁!”
他暗运内劲,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耳朵生疼,那群人都吓得魂不附体,“扑通、扑通”跪倒了一大片。刘子秋再看时,原来都是些进城卖菜的菜农,有人推着小车,有人挑着担子,碧油油的瓜果蔬菜散落了一地。
有一个胆大些的菜农匍伏向前,叩首道:“大王,小的们都是些穷苦人,只有这些蔬果,大王如果看得中,拿走便是,还望饶恕了小的们性命。”
刘子秋忽然有了主意,说道:“东西全部留下,衣服也全部脱下来!”
有几个菜农仍心存不甘,可是看到周围明晃晃的钢刀,也只得忍气吞声。幸好这几天天气偏暖,一个个脱得只剩下内衣,虽然瑟瑟发抖,却勉强还能坚持。刘子秋朝吉仁泰招了招手,吉仁泰取过一包银子,足有五十多两。
刘子秋将银子递到那几个菜农面前,说道:“这些菜我全买下了,车子、担子也全部征用,这些钱聊作补偿。”
几个菜农原以为性命不保,没想到还有钱可拿,都是喜出望外。那名胆大些的菜农又问道:“不知大王在哪座山上发财?”
“你还真把我当成剪径的强盗了。”刘子秋笑骂道,“我是大隋的军队,前来平叛,借你的衣服一用。如果舍不得这些东西,一会进城去取。”
这时,早有士兵换上了菜农的衣服,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往城门去了。
东方渐亮,城门“吱咯”一声,缓缓打开。“菜农”们蜂拥而入,守门兵丁骂骂咧咧拦过来,正要收税,忽见寒光一闪,钢刀已经架上了脖子。有“菜农”唿哨几声,城外,大队骑兵疾驰而来,惊醒了城头上的守军,但他们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骑兵的速度飞快,迅速奔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占领了四门,占领了县衙。可怜昌松县令犹自宿醉未醒,便做了俘虏。
进城以后,刘子秋稍作停留,便率军杀奔姑臧。此时,天已大亮,许多百姓已经走进田头,开始了紧张的秋收。昨天晚上冯孝慈离开武威的时候,已经派人通知了各村镇的里长、乡长们,警告他们可能有游牧部落侵袭。正在田野里劳作的百姓见到数千骑兵出现在大道上时,顿时慌乱起来,许多人连农具都来不及收拾便仓皇逃回家中。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财产,细软又早就收拾停当,小小包袱往身上一背,拖着女人孩子就往附近的山沟和丛林里避去。现在保命要紧,田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也弃之不顾了。
这五千骑兵都是获得解放的奴隶,许多人被掳走之前就是干农活的好手,看到田地里金黄的谷穗,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看这情形,今年庄稼应该大丰收了。”
有经验丰富的士兵摇头道:“我看难说。你们瞧,这么好的天气,却都没有人来收割。万一下场雨,那就全完了。”
刘子秋虽然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但没怎么干过农活,不知其中的究竟。听了士兵们的闲谈,不由勒住马,问道:“如果现在不收割,会有什么麻烦?”
有士兵说道:“主公,如果不抓紧收割,谷子就有可能在枝头上发芽。今年就会减产甚至绝收。”
“这么严重?”刘子秋吓了一跳,转身吩咐道,“全体下马。会干农活的去帮着百姓收割庄稼,不会干农活去附近村庄寻找百姓,告诉他们不用惊慌,让他们回来继续干活。”
达愣皱眉道:“主公,如果这样,咱们的行踪就会泄露,姑臧城只能强攻了。”
“强攻就强攻!”刘子秋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说道,“百姓没有收成就会饿肚子,先帮百姓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第28章 报喜
农耕社会的老百姓有极强的忍耐力,即使面对压迫也表现得十分温和.但是,压迫过甚必然会招致反抗。历史上有多少强大的政权,最后都是毁于暴政。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更何况,刘子秋攻打武威的目的与游牧部落袭边不同。这些百姓如果生活无着,最终还是需要官府来赈济。
士兵们走过几个村镇,结果只找到几个不愿离家的老人。老人们对刘子秋的军队仍然心存疑惑,死活不肯去劝说自己的乡亲走出深山。不过,在地里劳作的那些士兵却干得热火朝天,田头很快堆满了收割好的庄稼。
刘子秋看着一茬茬庄稼被收割起来,随口问道:“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有士兵答道:“运到谷场上,脱粒、扬谷、晒谷。”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那还不快去。”
士兵们脸色为难地看着田头的庄稼,说道:“主公,这些庄稼分不清是谁家的,运到谷场肯定会弄混,你看是不是就这样堆在田头,由他们自己回来取运?”
“帮人帮到底。”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村里不是还有几个老人吗?他们肯定知道哪块地是哪家的。把他们请来。找来纸笔,记下就是。”
老人们听说这些士兵还要打谷、晒谷,还要登记好哪些粮食是谁家的,都大吃一惊。他们也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这样的军队不要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有几个老人相信了士兵们说的话,离开村子去寻找召唤村民回家,又有几个老人来到田头,帮着士兵们分清这些庄稼的归属。
一直忙碌到黄昏时分,躲避进山林的村民们陆续返回。看着谷场一堆堆的粮食,百姓们激动不已,连声向刘子秋道谢。吉仁泰有些惋惜地说道:“主公,已经错过了时机,咱们还打不打姑臧城?”
“打!”刘子秋一脸坚定地说道,“虽然咱们的目标是宇文化及,但不打掉姑臧,那就是插在咱们背脊上的一根刺。所以,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打下姑臧城!”
旁边一名老汉忽然说道:“大人,你要打姑臧城,小民周二愿意出一份力。”
刘子秋呵呵笑道:“老丈,你的好意刘某心领了。打仗的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军人来吧。”
周老汉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民的儿子在姑臧城做一名城门尉。小民愿意前去说服他打开城门。”
刘子秋踌躇半晌,说道:“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
周老汉却咬牙说道:“小民活了一大把年纪,却也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能够真心帮助老百姓的军队。小民进城一趟,还能保住犬子的性命,望大人恩准!”
和士兵们一起搬运粮食的时候,周老汉就向这些士兵打听过他们的来历,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被解救的奴隶,便知道这支军队的士气绝对高昂。冯孝慈昨夜已经领兵离去,姑臧城中必然空虚,肯定挡不住这支军队的进攻。城破之后,他儿子不是战死就是沦为俘虏,还不如取个献城之功。
刘子秋点了点头,终于答应了周老汉的请求,说道:“那刘某代麾下将士多谢老丈了。老丈此去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当设法全身而退。区区姑臧城,刘某还没放在眼里。老丈切不可白白送了性命。”
听了刘子秋的话,周老汉更加坚定了说服儿子的想法。
冯孝慈走后,留守姑臧城的是他的独子冯敬。当刘子秋攻取昌松县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姑臧城。姑臧城中还余三千军马,冯敬不敢轻动,他一面派人前往张掖向冯孝慈报信,一面紧闭四门,发动民壮上城守卫。整整折腾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有敌人来犯。夜色渐深,姑臧城头的守军也慢慢松懈下来。
东门尉周常脱去盔甲,刚刚地矮榻上躺下,就听亲兵禀道:“老大人来了。”
周常猛地坐了起来,惊问道:“俺爹来了?他是怎么进城的?”
亲兵笑道:“老大人在城下叫门,小的们见了,放个竹篮将老大人吊了上来。”
周常皱眉道:“可有其他人知道?”
亲兵小声道:“大人放心,今天值夜的都是大人的心腹,谁也不会乱说。”
很快,有士兵将周老汉引了进来。周常“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爹,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孩儿军务在身,不敢擅离,倒叫爹爹受惊了。”
在周常想来,那些闯入武威郡的骑兵没有来攻打姑臧城,显然去四乡八村劫掠去了,住在乡下的家人肯定遭了殃。
“不错!家里是出事了,出了你这么个好坏不分的不孝子!”周老汉劈头盖脸便将周常一通臭骂,然后说道,“刘大人的军队就在城外,你赶紧开了城门,放刘大人进来。”
周常茫然道:“哪个刘大人?外面都是来自游牧部落的强盗啊。”
“呸!”周老汉狠狠地啐了他一口,道,“刘大人扶保的才是大隋正统,那是先帝的嫡长孙。你现在赶紧开了城门,还来得及,等大军进了城,到时候可别连累全家老小跟着你受害。”
周老汉软缠硬磨,再三陈说利害,周常还是犹豫不决。
忽然,有一名亲兵跑了进来,满脸焦急地说道:“大人,不好了,敌人爬上城了。”
周常一怔,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示警!”
亲兵哭丧着脸,说道:“弟兄们都被他打倒了。若不是他让小人带话给大人,小人也跑不出来。”
“带话?带什么话?”
亲兵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老汉,说道:“那人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开了城门,万事俱休,否则,他便要杀下城来,到时候鸡犬不留!”
周常皱眉道:“他们有几个人?”
亲兵叹息道:“还想几个人,就一个人咱们就不是对手。”
周老汉趁机又劝道:“常儿,冯孝慈对你有什么好?顶了天不过是个看门的。若是献了姑臧城,刘大人保你做武威太守!”
“此话当真?”周常有点心动。
“刘大人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再说了,你不开城门,人家也已经打进来了。”
周常终于下定决心,一拍几案道:“好!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开城门!投降!”
刘子秋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墙缓缓打开,脸上满是笑意。刚才城上守军放下竹篮将周老汉吊上去的时候,刘子秋趁机在另一边利用飞抓爬上了城头。他原先的飞抓已经失落在洛阳西郊的山崖下,这只飞抓是何稠按照刘子秋的描述新做的。因为没有钢丝绳,就用坚韧的细麻绳做了代替。虽然比不上原来的飞抓,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攀援利器了。他当然也可以杀下城去,凭一己之力强行打开城门。但这样做难免会惊动城里的其他守军,势必会给攻城的士兵造成一定的麻烦。所以刘子秋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周老汉的身上,果然成功。
大队骑兵蜂拥入城,马蹄阵阵,惊醒了沉睡着的军民。冯敬来不及披挂,持了一把宝剑冲出府门,正撞着达愣一行来抢占府衙。达愣不认识他是谁,手起如落,将冯敬砍成两段。
天亮的时候,姑臧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城中三千多守军竟有两千五百人做了俘虏,另有五百多人当场战死。百姓们躲在家中惶恐不安,生怕有人闯进门来。可是直到晌午,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有胆大的百姓搬了架梯子搭在院墙上埋外张望,发现大街上秩序井然,除了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生活还要继续,总是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有些铺子悄悄开了店门,很快便有士兵闯了进来。掌柜的战战兢兢,可是士兵们买了东西都照价付钱,并没有敲诈勒索、强取豪夺的事情发生。一传十,十传百,城里的百姓们很快知道了,进城的并不是什么袭边的游牧部落,而是大隋自己的军队,只不过这些军队和冯孝慈支持的不是同一个皇帝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支军队的军纪可比冯孝慈的军队好多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姑臧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往日还要繁荣一些。
……
就在刘子秋攻下姑臧城的时候,文昊、樊梨花夫妇也打下了金城关。这夫妇二人武艺高强、兵法精通,是刘子秋手下最为得力的一个半战将。因为樊梨花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刘子秋的手下,所以只能算作半个。
他们这一路打来颇为不易,其间经过好几场硬仗。第一仗便是攻打临津关。临津关在唐述山和凤林山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临津关守将黄化成素来谨慎,每天要到日上三竿才肯开关门,太阳刚刚西斜便要闭关落锁,根本不容混进关去,唯有强攻一途。
幸好文昊、樊梨花所率的这一路人马最为精良,配备了投石机、弓弩车这样的大型器械。投石机疯狂地将巨石抛上临津关城头,弓弩车将一根根铁矢钉在城墙上,悍勇的常备军士兵踏着铁矢、冒着双方的箭雨攀援而上,付出了八百多人的伤亡,这才攻下临津关。
其后,在攻打枹罕城、大夏城的时候,这支军队又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包括金城关,他们都是凭借真刀真枪强攻下来的。虽然整支军队付出了一千五百人的伤亡,但士气依然高昂。
文昊站在金城头的城头,看着不远处草木苍翠的鸟鼠山,问道:“玉儿,总算完成了主公交给的任务,是不是该向主公报喜了。”
第29章 纡尊降贵
“报喜?你就这点出息!”樊梨花好看的蛾眉微微一挑,手中绣绒刀朝着东方一指,说道,“宇文化及就在那里,咱们何不挥军杀过去,生擒了宇文化及,解救出杨侑,试看谁人可以和你争此首功?”
文昊皱眉道:“主公只让我等攻取枹罕、金城二郡,如果擅自出击,只怕……”
樊梨花不以为然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抓住宇文化及才能知道皇上是怎么死的,只要攻下陇西,活捉了宇文化及,刘子秋也说不出什么来!”
文昊忽然有些不快,说道:“你还惦记着那个昏君。”
“小心眼,我和皇上是清白的。”樊梨花白了文昊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这说明她在文昊心里的地位很重要。但旋即,樊梨花又沉下脸来,说道,“不过,皇后娘娘对我们姐妹甚好,听说她也遭了难,奴家倒在悄悄哭了好几回。奴家肯帮你们,就是想弄清皇后娘娘是怎么遇难的。如果有机会,奴家还想好好祭拜她一回。”
“皇后娘娘我不管,只是不许你再提那个昏君。”文昊当然知道樊梨花和杨广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因为新婚之夜床单上那朵艳丽的桃花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只是想到樊梨花跟在杨广身边那么久,他就有点不痛快。
“好好好,都依你,以后再也不提他了。”樊梨花“格格”笑道,“那里答应不答应出兵?”
文昊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不是为了那个昏君,咱们就出兵!”
谈到正事,樊梨花的脸色郑重起来,说道:“夫君,咱们这一路进展神速,陇西那边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现在各地都在忙着秋收,咱们可以伪装成送粮的军队,混进襄武城去。夫君,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论武艺、兵法,樊梨花都在文昊之上,但她聪明,每次都只是提个建议,却把决定权交给文昊。越是这样,文昊就越是对她敬爱有加,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采纳她的意见,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金城关本就屯积了大量粮草,文昊留下五百人守关,又从枹罕、金城二郡的降卒中挑选两千人充作运送粮草的民夫,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开向襄武城。
襄武是陇西的郡城,也是宇文化及替杨侑临时选定的都城。不过,因为北地、扶风二郡的争夺十分激烈,宇文化及的大部分人马都调往了东边的前线,陇西一郡并没有多少兵马,而且大部集中在襄武城中。但一路上,仍然不时有巡逻的军队经过。这些军队有一部分是宇文化及的手下,还有一部分则是陇西李家的私军。
陇西李家是与博陵崔家、清河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和太原王家齐名的大世家,史称七宗五姓。这些大世家控制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权势并不输于官府,而且不少官吏都出自这七大世家门下。杨广实行科举制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这些大世家对官府的影响力。但真要达成目的,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妥协,也作为稳固朝政的需要,杨广又特许这七大世家可以拥有少量私兵。
因为东边的战事越发胶着,又正值秋收季节,陇西李家担心威胁到自己,这才要求宇文化及多派巡逻队伍,也防盗贼趁机作乱。只是宇文化及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李家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私兵派上场。
不过,文昊和樊梨花准备充分,将士们外面都穿着从枹罕、金城两郡缴获的军服,充作民夫的那些降卒也是满口的乡音。这些常备军士兵有许多都是异族人,但大隋军中原本就有许多来自突厥、鲜卑等族的将士,倒也不算异常。
运粮队伍一路东进,竟不遇丝毫阻碍,路过渭源县时,县令李坚甚至亲自率人牵羊担酒,犒劳三军。文昊夫妇急着早日进入襄武城,只是别人将礼物送到门口,却不能视而不见,只得命令三军扎下营寨,将李坚迎入大帐。
“想不到朝廷还有如此雄兵!”李坚见军威异常雄壮,不觉微觉诧异。
既有如此雄兵,却不派往前线,而用来押运粮草,李坚满腹疑惑。只是他颇有城府,并不肯随便问出口。
文昊不知李坚的意思,打了个哈哈,敷衍道:“大隋朝廷正当鼎盛,哪一路都是雄兵,不足为奇。”
李坚与宇文化及手下多有交往,却不认识文昊,迟疑道:“敢问将军原来戍守何方?”
樊梨花隐约觉出李坚的疑心,抢先说道:“我家文将军是刚刚从西平调防金城的,我等都是文将军麾下旧部。”
“难怪,难怪。”李坚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不知文将军此番只是运送粮草还是要上阵杀敌?”
文昊正要答话,看到樊梨花连使眼色,赶紧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到时候还要听宇文大人分派。”
李坚心头一喜,说道:“不知将军可愿率部留在陇西。如果将军愿意,下官倒是可以在宇文大人面前说得上话。”
因为樊梨花、薛冶儿都是女流,而且一直跟在杨广身边,杨广不担心她们会勾结外臣,在和萧皇后议论朝政的时候并不避着她们两个。耳闻目染,樊梨花对各大世家的情况也略有了解,知道陇西李家势力庞大。当李坚提出可以帮助仓他们留在陇西时,樊梨花便暗生警惕,摆手说道:“多谢李大人好意,凡事等见到宇文大人再说吧。”
宇文化及拥立的是杨广的嫡孙,而杨玄感拥立的只是杨广的侄儿,最关键的是,杨玄感还担负着弑君的罪名,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杨玄感都应该落于下风才对。结果,在东边有洛阳的李渊加以牵制的情况下,杨玄感不仅稳稳在占据了长安,而且还屡次突破宇文化及布设在抚风和北地的防线,这就让李家非常失望。
在宇文化及撤到陇西拥立杨侑之初,李老太爷判断失误,认为这是陇西李家介入朝政的大好机会,于是给了宇文化及最大限度的帮助,从钱粮到人手,甚至杨侑的行宫都是李家提供的。陇西李家已经和宇文化及绑在了一起,一旦宇文化及兵败,李家也极可能会受到杨玄感的残酷报复。虽说是位列七宗五姓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但要想让他们和一个政权对抗,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为了李家的前途着想,李老太爷已经开始寻求退路。
这段时间,李家子弟都在想方设法拉拢宇文化及手下的将领。当李家的势力在军中渗透到一定程度,万一前线战事不利,李家不排除发动政变,转投杨玄感以赎前罪的可能性。
作为李家的嫡系子弟,李坚自然也领受了拉拢各路将领的任务。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够拿得出手吸引那些骁兵悍将的条件极其有限,刚才自承可以在宇文化及面前说的上话,纯属自吹自擂。当文昊所部经过陇西时,李坚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文昊这支军队兵强马壮,又不是宇文化及的直接下属,如果能够加以拉拢,不啻为李家的一大助力。
当了几年县令,李坚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他看出来,文昊虽然是这支军队的统领,但真正作主的恐怕却是这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将军。听到樊梨花婉拒了他的提议,李坚不由焦急起来,说道:“今天时晨已经不早,明天有位老先生想要拜会二位将军,可否请二位将军暂且在渭源小住一晚。”
文昊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咱们还急着交割粮草,恨不得飞进襄武城。天黑算什么,文某正打算连夜赶路。李大人请回吧,待文某交割了粮草,再登门拜访。”
宇文化及、杨侑都在襄武城内,襄武城的防备自然要比枹罕、金城二郡严密得多,肯定不能采取强攻的策略。文昊和樊梨花商讨的办法就是趁着夜色将粮草运至襄武城外,伺机骗开城门。尽管运粮的士兵是假扮的,但几百辆大车上装载的却都是货真价实的粮草,即使守城的士兵有所疑心,一时也难以发现破绽。因此,文昊不想节外生枝,在渭源县多做停留。
“不!”樊梨花少有地当着外人的面否决了文昊的决定,说道,“就依李大人,咱们在这里扎营一宿,明日再行。”
李坚大喜,连声道:“二位将军在此稍待,李某明天一早必定再次登门拜访。”
说完,李坚出了营寨,匆匆上马,并不回渭源县,而是打马直奔襄武城以东的陇西县。陇西郡因陇西县而得名,郡城虽然设在襄武,但真正的中心却在陇西县,因为那里才是陇西李家的大本营,李家家主李老太爷就住在陇西县城西郊的李家庄。李坚要连夜赶到李家庄,请动李老太爷前来说服文昊和樊梨花。为了李家的未来,他相信以李老太爷的智慧和魄力,绝对能做到纡尊降贵,亲自拜访两个小辈。
第30章 精锐尽出
营寨中,文昊责怪樊梨花道:“玉儿,在此停留,我怕夜长梦多,误了大事.”
樊梨花却胸有成竹地说道:“夫君,我有个感觉,要想顺利拿下襄武城,还需要着落在这个李坚身上。”
虽然对樊梨花的话不以为然,但文昊素来被妻子压着一头,早已习惯了按照妻子的话去做,也就不再坚持。不过,尽管是假扮金城军马,营寨的防备却也不能有一丝松懈。营寨外面设置了鹿砦、陷坑,营寨里面数百辆粮车围成一圈,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营寨四角连夜竖起几座箭楼,箭楼上负责了望的士兵每个时辰轮换一班。精锐骑兵组成的斥候五十人一队,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撒了出去。
文昊只睡到三更多天便起了床,披挂整齐走出帐外,开始在营中四下巡视。这都是刘子秋教他的,为将者必须跟部下同甘共苦、身先士卒,才能得到部下的拥戴,作战时,将士们才会奋勇争先。文昊牢牢记住了刘子秋的教诲,凡有战事,每至三更必定亲自出来查营。
正巡到辕门处,忽见一队斥候飞驰而来,大声说道:“启禀将军,东边有一队人马正往大营赶来。”
文昊摆手道:“示警!再探!”
“呜呜”的号角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沉睡中的士兵猛然惊醒。不过,按照刘子秋的命令,号角示警分为三级,此时只是三级示警,大多数士兵仍然高卧不动,只有最靠近辕门的五百人披挂整齐,走出营帐。这样做,就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敌袭而让将士们疲于奔命,以致自乱阵脚。
不一会儿,斥候又奔了回来,大声禀报道:“将军,来的是一队骑兵,中间护卫着一辆马车,约有三四百人。”
文昊同样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到是李坚说的那位老先生来了,不由挥了挥手,下令道:“三百骑兵营外列阵,其他人回帐休息!”
这时,樊梨花也听到示警的号角声,全身披挂从大帐内走了出来,侧耳听了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说道:“夫君,李坚应该是陇西李家的人,他所说的那位老先生或许就是李家的家主。如果能得到李家的全力相助,襄武唾手可得!”
文昊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军户,对那些世家没有太多的概念,皱眉道:“李家这么厉害?”
樊梨花笑道:“李家在陇西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不要说襄武城,就连长安、洛阳都有不少他们的人。而且对这些人来说,他们首先忠于的是李家,然后才是朝廷。就算皇上在的时候,对这些大世家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杨侑不过是个孩子。单凭宇文化及,恐怕还难以令李家臣服。”
千年的世家,百岁的王朝。世家讲究的是底蕴,是绵远流长。无论是杨家还是宇文家族,不管他们如何权势滔天,却也当不起世家这一个称呼。实际上,像宇文家族,自宇文述之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对兄弟就有些上不了台面。宇文述的另一个儿子宇文士及因为娶了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为了避嫌,杨广在位时,他便失去了参政的权力。现在杨广死了,宇文化及执掌大权,却仍然没有重用宇文士及,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只有宇文化及自己心里清楚了。杨家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杨素死后,留下七个儿子。杨玄感确实算个人才,只是他那六个弟弟就稀松平常得紧了。
李家则不同,经过千百年的苦心经营,尤其在陇西这片土地上,郡县官员大多出自李家,或者与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在胥吏阶层,基本上都是李家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这些没级没品的胥吏,不管郡县主官本事多大,离开了这些胥吏,事情照样玩不转。因此,别看宇文化及和他扶持的小皇帝就在襄武城中,但他们说的话,或许还没有李老太爷好使,樊梨花已经敏锐地看出了这一点。
文昊听樊梨花分析了陇西的状况,不禁皱眉道:“这么说,陇西不是大隋的,而是他们李家的了!”
樊梨花冷笑道:“你倒是一心替刘子秋着想,可刘子秋安的什么心,你真清楚吗?”
不等文昊回答,樊梨花已经继续说道:“刘子秋扶持杨倓做了皇帝,其实和宇文化及、杨玄感有什么两样?要说这些人当中,奴家倒是觉得洛阳的李渊或许是真心向着朝廷,他毕竟是皇亲国戚,而不是那些毫不相干的人。”
文昊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道:“主公想干什么,我管不着。如果没有主公,我哪能和你在一起,就冲这一点,我文昊这辈子都会跟着主公走下去!”
樊梨花不屑地说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文昊忽然咧嘴笑道:“能够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怎么能是小恩小惠呢。”
“贫嘴!”女人都喜欢听赞美之词,樊梨花也不例外,她心头一喜,也就不再纠缠于刘子秋安的什么心思,笑道,“其实真正能够掌控一郡的大世家,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要成大事,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李家控制了陇西,那就让他们继续控制好了。你家主公当前最大的敌人是宇文化及,料理了宇文化及,其他事还不好办吗?”
文昊也醒悟过来,说道:“对啊!不是你提醒,我几乎误了大事。”
樊梨花脸上神色一正,说道:“不过,奴家还有一个要求。杨侑只是个小孩子,等打下襄武,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的安全。萧皇后对奴家一向不错,奴家不希望那几个孩子受到伤害。如果刘子秋将来真的坐了天下,你一定要劝他放过那几个孩子,否则奴家再也不理你!”
夫妻两个说了这会儿话,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前,当先一人正是昌松县令李坚。李坚策马过来,拱手说道:“二位将军,我家家主亲自前来拜会,还请二位将军屈驾相迎。”
没想到什么李家家主好大的架子,文昊心中不悦,正待拒绝,却听樊梨花已经笑道:“老先生远道而来,我等晚辈自当出迎,还请李大人头前带路!”
其实,在这些大世家眼中,两个来自金城的无名小将,还真不值得他们的家主纡尊降贵。如果不是李坚再三陈说这支军队与其他军队多有不同,值得接纳,李老太爷万万不会连夜赶来。此刻,李老太爷已经从马车中坐了起来,隔着车帘默默地观察营寨这边的情况。
李老太爷已经年过六旬,这一生经历过不少乱世,也见识过不少军队,看了营寨的布局和周围的工事,不禁暗暗点头,知道领军之人一定深谙兵法。再看对面迎过来的一队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上下,但队列整齐,气势如山,竟将他随行的这些护卫比了下去。
身为李家家主,安危牵扯甚大,因此李老太爷的护卫队同样是三百人,却都是李家私兵精锐中的精锐,装备精良,武艺高强,其中也不乏能够高来高去的江湖异士。这样三百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许多人站在这些护卫面前,双腿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对面这三百骑兵若论个人武艺,或许不是他这队护卫的对手,但这三百人组合在一起,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这时,文昊和樊梨花率领三百骑兵已经到了近前。文昊手中长槊高高一举,大声喝道:“恭迎李老太爷!”
“恭迎李老太爷!”三百骑兵齐刷刷地拔出钢刀,喊声如晴天中的一声霹雳,将正要下车的李老太爷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地来。
看到那些骑兵手中的钢刀,李老太爷不禁眯起了眼睛。这些钢刀刀身细长,寒光闪闪,一看就知道锋利。对于陇西周边诸郡的情况,李老太爷十分熟悉,金城郡的兵马绝对不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而且这些钢刀的形制异常奇特,既不像隋军中常用的环首刀,也不像游牧部落的弯刀。李老太爷顿时对这支骑兵的来历起了疑心。
其实李老太爷猜得不错,这些钢刀是按照刘子秋的要求,特意为骑兵打造的马刀,而且采用了先进的包钢技术,可以轻易地劈开镔铁盔甲,斩断对手的兵器。不过,李老太爷还不知道,这些骑兵身上的衣甲防御能力比普通的盔甲提高了整整十倍,普通的弓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攻下临津关、金城关这些重要关隘,这些骑兵是当作步兵来使用的,结果也只伤亡了一千五百人,就是得益于这些精良的装备。伤亡的一千五百**多是被城头抛下的巨石砸伤,或者从长梯上掉下摔伤,真正伤于弓箭和刀枪的,却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不过,只通过一把钢刀就看出对方的破绽,李老太爷的眼光果然不凡。双方见面略一寒暄之后,他便看似太爷忽然不经意地说道:“文将军,为了迎接老夫,你可谓是精锐尽出啊!”
第31章 骑虎难下
文昊哈哈大笑道:“他们都是文某麾下的普通一兵,也算不上是什么精锐.”
李老太爷摇头道:“文将军休要诓骗老夫,如果这些只是普通一兵,那什么样的才算得上精锐?”
他听李坚描述过这支军队军威雄壮,这才下决心亲自来跑一趟,但看到面前这三百人也是大吃一惊,他绝对不相信整个军营的士兵都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樊梨花呵呵一笑,挥手道:“鸣号,聚将!”
“呜呜”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三长两短,一级示警。整个军营顿时动了起来,士兵们从营帐中蜂拥而去,一边奔跑一边穿戴着盔甲,号令声声,战马嘶鸣,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千七百名骑兵便集结完毕。
夫妻连心,文昊已经明白了樊梨花的意思,笑着拱了拱手,道:“文某麾下三千骑兵尽在此处,请老先生检阅!”
在朦胧的月色下,三千骑兵各按队伍,纵横驰骋,展示着高超的骑术,清一色的雪亮马刀,整齐七一的劈砍动作以及神乎其神的射术,令李老太爷一行**开眼界。
“文将军果然没有欺骗老夫,你手下的三千将士个个称得精锐。”李老太爷话锋一转,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想不到伊登林手下竟有如此精兵,老夫过去倒是小瞧他了。”
伊登林是金城太守。文昊攻打金城的时候,伊登林率军负隅顽抗,早被樊梨花一刀斩了首级。至于金城郡的那些兵马是什么状况,交过手的文昊和樊梨花清楚,紧邻的李老太爷更加清楚。此时,李老太爷故作赞叹,其实已经确信文昊他们并非金城的兵马。
看到樊梨花丢过来的一个眼神,文昊已经会意,仰天长笑道:“伊登林算什么东西,他昨天就化为尘土了!”
此言一出,李老太爷和李坚都是大惊失色。李老太爷虽然怀疑他们不是金城的兵马,但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得太多,说不定是冯孝慈调来协助宇文化及的亲军也有可能。可是按照文昊的语气,伊登林已经被他们杀了,这就麻烦了。在关陇一带,最近出现了一股马匪,其首领自称历山飞,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眼前这支军队全是骑兵,如果是历山飞的马匪假扮,那李老太爷就是自投罗网了。随行的李家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齐声呼喊,如临大敌。
樊梨花笑道:“老先生这是何故?”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李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是由于他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来历,就迫不及待地说动李老太爷前来,让家主陷入险地。他虽然只是个文弱书生,此时却也只能挺身而出,否则在李家,今后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文昊一挥手,三千骑兵齐齐退入营中,营寨外只剩下他夫妻二人,这才抱拳道:“李老先生放心,在下只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夺取襄武,擒拿宇文化及,绝对无意冒犯陇西李家。不知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夫妻二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即使李家这些护卫遽然发难,也可以从容而退。何况营中还有三千精兵,如果李家的人先动手,最后吃亏的也只是他们,因此文昊并不担心。
李老太爷非常明白眼前的形势,挥了挥手让护卫们收起兵刃,笑着问道:“不知你家主公是何许人也?”
“我家主公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文昊一摆手,说道,“不过,我家主公扶保的却是大隋正统,皇长孙杨倓!”
“刘子秋”这三个字如果说出来,确实没有几个人听说过,远不如杨倓这个六岁小娃娃的名头来得响亮。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刘子秋是府兵出身,兵部应该有他的卷宗。如果泄露了他的身份,难保没有人会寻到他的家眷,以他的家眷相要挟,事情就复杂了。刘子秋视文昊为兄弟,自己在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有妻子家室的事情并没有瞒着文昊。只是连刘子秋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杨万项是悄悄把他纳入军户的,在兵部根本没有他的卷宗。
不过,听到杨倓的名字,李老太爷忍不住变了脸色。宇文化及拥戴杨侑的时候,就当众宣布过,杨倓、杨侗都已经死于乱军之中,所以他才拥戴杨昭的第三子为帝。现在,突然听到杨倓的名字,李老太爷又怎么能够不为之所动。
李老太爷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不知皇长孙现在何处,老夫想亲往拜见。”
杨广西征的时候曾经驻马陇西,李老太爷作为当地郡望,有幸得以面圣,亲眼见过当时待在杨广身边的三个皇孙。只要让他见杨倓一面,他自信可以认得出来,也就能据此确定宇文化及和文昊说的话谁真谁假。
文昊却摇了摇头,说道:“皇长孙千金之躯,又岂可亲涉险地?等拿下襄武城,老先生自然可以见到他。”
看到李老太爷神色游移不定,樊梨花脸色一正,说道:“我等只是先锋,大军随后便至。老先生既知……”
李老太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慌忙说道:“二位将军请放心,老夫以人格担保,今天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半句!”
他的本意只是想拉拢几支军队,以图在宇文化及和杨玄感之间寻求自保,却不料异军突起,又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以李老太爷的精明,又怎么能够想不到,自己既然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别人又岂肯让他从容退去。若不是拉不下这张老脸,他就要对天发誓了。
樊梨花沉声道:“老先生一大把年纪,说的话我等自然深信不疑,只是还请老先生管好手下人。”
李老太爷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文昊干咳了两声,忽然说道:“李老先生,有句话文某需要说在前面。战乱一起,生灵涂炭,我大军兵锋所指,势不可挡。虽然我家主公有过严令,不得伤及无辜,祸及百姓,但百密尚有一疏,到时候也难免殃及池鱼。老先生如果有什么至亲好友,可使他们逃往深山,否则,哼哼,文某可不敢保证没有误伤!”
李家的根基在陇西,整个陇西郡各地都有李家的人,如果李老太爷丢弃族人自己逃走,而族人在战乱中却遭受惨重伤亡,对他的名声势必大有影响,他这个家主也就当到头了。而文昊也不会无端说出这番话来,里面已经隐含着威胁的意味,李老太爷又怎能听不出来。只是他还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拥立了杨倓,实力能不能与宇文化及相抗,因此仍然希望李家能够保持中立。
但李坚却沉不住气了,昨天看到文昊他们的军容,李坚就暗自佩服,否则也不会劝说李老太爷亲自过来。今天看了这三千骑兵的展示,更让李坚下定决心。与这支军队为敌,宇文化及早晚必败。
更重要的是,李老太爷年岁渐长,但由谁来接李老太爷的班,始终没有确定下来。和李坚同辈的这些子弟,自觉有点希望的都暗中较着劲儿。以李坚的资质,在这些子弟当中顶多算作中等偏上,出头的希望便不大。正因为如此,李坚总想剑走偏锋,通过替李家立下一场大功来改变自己的处境。
这段时间,李家的重点是拉拢军中将领,李坚官职不高,很难融入宇文化及手下的圈子,这才迫不及待地盯上文昊这支队伍。谁知道弄巧成拙,文昊根本不是宇文化及一系的将领。此时,李坚已经骑虎难下。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他今天的举动必将沦为李家子弟的笑柄,今后也就再没有可能角逐李家家主之位,甚至连现在获得的权势也将失去。要想扭转局势,唯有说服李老太爷支持眼前这支军队共同对付宇文化及。一旦成功,李家便有拥立之功。一旦失败,李家必将遭到宇文化及的强力反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生难得几回搏!李坚忽然决定将宝押在文昊他们身上,最后搏上一回。他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太公,既然文将军他们拥立的是皇长孙,此乃大隋正统,我李家又岂可视同不见!请太公下令,李家子弟共举义旗,讨逆伐叛!”
李老太爷没想到李坚会有这样一番慷慨陈辞,他甚至怀疑李坚和文昊早有勾结。只是当着外人的面,李老太爷也要维护李家的颜面,只得沉吟道:“我李家世代耕读,怎可学那陈胜、吴广?”
文昊哈哈笑道:“还是李大人说的对,皇长孙才是大隋正统。我大军攻克襄武不过举手之劳,也不需要你们李家出兵相助,只不过到时候多死几个人而已。哼!城里的军民至少十倍伤亡于我,又何所惜哉!实话告诉你们吧,临津关、金城关如何?地势险要、城高墙厚,还不是两天就被我们打下来了。文某原本打算昨夜攻城,因为李大人再三相劝,这才耽搁了一天。说不得,只好今天强攻了。传某将令,城破之后,纵兵三日!”
第32章 首鼠两端
文昊刚才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李坚确实劝他在昌松再呆一晚,但目的是为了请李老太爷请来说服他投效李家。而这番话落到李老太爷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分明是李坚与文昊早有勾结,逼着李家绑上对方的战车。这和李坚的初衷简直是背道而驰。但李老太爷不明就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索性狠了狠心,主动背起这个黑锅,道:“老太公,宇文化及难成大器,文将军他们保的又是大隋正统,咱们李家绝不能置身事外!孩儿以为,李家应当尽力帮助文将军攻取襄武城,擒拿宇文化及。还请老太公三思!”
文昊的本意是希望李家置身事外,从而剪除掉宇文化及的一个强援,却没料到李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心头一喜,拍着胸脯说道:“李老先生,我家主公向来恩怨分明。尽管没有李家相助,襄武也是我家主公囊中之物。若是李家能够主动帮助文某拿下襄武城,文某虽然不敢作出什么承诺,但以我家主公的为人,绝对不会亏待了李家!”
李老太爷已经知道文昊并非能够做主之人,如果文昊随便许愿,反而显得不够诚意。现在文昊这样说,李老太爷倒信了几分,沉吟道:“要我李家相助亦无不可,但老夫也有个条件。”
文昊大喜道:“老先生请讲!”
李老太爷捋了捋颌下长须,正色道:“李家只安排将军人马进城,不参与擒拿宇文化及和杨侑小皇帝。”
这正是李老太爷的精明之处。他今天能够帮着文昊对付宇文化及,以后就有可能帮着其他什么人来对付文昊的那位主公。居上位者大多性喜猜忌,一旦给文昊的那位主公留下反复无常的印象,李家今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捱。李老太爷看似提了个条件,其实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他们李家不会过多在介入朝中权力的争夺。
文昊听不出李老太爷的话外之音,但他的目的只是顺利进入襄武城。李家能够安排他的人马进城已经是意外之喜,他还有什么不肯答应的,当即挥了挥手,道:“李老先生放心,只要让我等进城,打仗的事并不需要李家子弟相帮。”
李老太爷点头道:“老夫既然决意帮助将军,又岂能袖手旁观。事不宜迟,老夫先行一步,好预做准备。坚儿,你留在此处,引文将军从襄武西门进城!”
人老成精,李老太爷可不会凭几句话就真心把李家捆绑在刘子秋的战车上,何况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刘子秋何许人。他这样安排,先让自己脱离险境。另一方面,调集李家的私兵。如果文昊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果真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强悍无比,他自然会锦上添花。如果文昊这三千骑兵不堪一击,说不得,他也只有反戈一击了。到时候,他也可以在宇文化及面前自称是将计就计,引文昊等人上钩。
文昊所部本已集结完毕,倒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一声令下,大军拔寨而起,往襄武进发。只是军中仍然押解着许多粮草,速度一时却也快不起来,等抵达襄武城西门时,城门已开,天已大亮。
隔着老远,一队士兵就迎了过来,当先一人拱手问道:“李大人何在?”
李坚策马上前,还礼道:“程将军,有劳了!”
这位程将军是西门校尉,他的妻子是陇西李家的人,长期接受李家的资助,也算是半个李家人。今天正该程校尉在城门当值,因此李老太爷才让他们走西门进城,就是因为有这位程校尉可为内应。不过,有些机密却不是李家这些外围子弟可以知道的。程校尉看着数百辆粮车,连连摇头道:“李兄,不是小弟乱说话。小皇帝驻驾襄武,我们李家可没捞着什么好处。又送这么多粮草给他们,小心打了水漂。”
宇文化及一系的军队在北地、扶风二郡与杨玄感的战事陷入胶着,甚至还落于下风,这在襄武城守军当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要说程校尉知道,就连许多普通士兵都一清二楚。
李坚不敢多说,打了个哈哈,道:“上命所差,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程兄,守好你的门便是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放大队人马进城。有守门的士兵觉得奇怪,问道:“程将军,这些都是李家的人吗?怎么大多数人小的都没有见过?”
襄武是陇西郡城,整个陇西都属于李家的地盘,程校尉手下这些兵丁有些自己就属于李家,即使不属于李家的,也大多与李家沾亲带故。看着这些人面生得紧,又有许多异族面孔,士兵们难免生疑。
程校尉这才明白李老太爷为什么派人通知他前来接应。如果是寻常李家送粮进城,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在陇西地盘上,谁敢打李家粮队的主意,又何须他来接应?原来这支粮队有问题。不管粮队有没有问题,李老太爷的命令他都不敢违背,于是沉下脸来喝道:“站好你的岗,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大军进了城,文昊一声唿哨,大军立即分作三队,一队奔府衙,一队陇西宫,一队杀奔东门。那两千降卒装扮成的民夫也从粮车底下抽出刀枪,分别扑向南北二门。其实,守卫北门的也是李家子弟,只是李老太爷不肯将底牌全部亮出来,文昊也只能当他们是宇文化及的手下了。
文昊手挺长槊,亲领一军杀奔府衙。根据李坚提供的情况,宇文化及此刻就在府衙里,因此府衙周围有重兵把守。只是宇文化及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西边杀进城来,府衙守卫根本毫无防备。等文昊的大军到达府衙外面时,宇文化及才得到报告,慌忙派兵抵抗。
最先带兵赶到了是宇文化及手下的大将陈伯图。陈伯图当时在校场点兵,准备增援战事不利的扶风郡,得到消息立刻率领所部五千人马回援陇西府衙,正撞上文昊一行。
陈伯图又自恃武艺,更欺文昊兵少,当先策马冲了过来。文昊挺槊相迎,二马相交,两人便战在一处。斗了约有七八个回合,文昊卖个破绽,拨马让过一旁。陈伯图不疑有诈,挺槊便刺。却不料文昊抽出马刀,一刀砍去,竟将陈伯图手中的长槊砍成两截。陈伯图没想到文昊的佩刀如此锋利,大吃一惊,勒马欲走。文昊马快,从后面赶上,手起槊落,将陈伯图刺于马下,再一槊结果了性命。
主将丧命,余众大乱。副将赵行枢接连斩杀多名后退的士兵,这才勉强止住乱局,但文昊已经挥军杀到了眼前。赵行枢大声喝令士兵上前。街巷作战,骑兵展布不开,骑射的特点也就无从发挥。而赵行枢的部下都是步兵,其中许多人还手持长槊,正适合在巷战中克制骑兵。陈伯图已经死了,如果他能够击败这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他就可以取代陈伯图在宇文化及手下的地位。
然而,对面这支骑兵的战力令他大吃一惊。这些骑兵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样施展张弓射箭,而是拔出细长的马刀。当先百名骑兵奋不顾身地冲进步兵阵中,左砍右劈。虽然不停地有骑兵从马上摔落,但剩下的骑兵们仍然悍不畏死,硬是在步兵阵中杀开一条血路。文昊左手长槊一指,右手挥舞着马刀,一路斩杀过去。赵行枢抵挡不住,大败而逃。
此刻,李老太爷正坐在襄武城外的马车内,听手下报告城内战斗的进展。听说文昊只凭借一千骑兵便击溃了宇文化及五千人马,而且斩杀了宇文化及手下的大将陈伯图,不由暗暗庆幸。这支人马果然十分善战,即使没有李家的相助,这样强悍的军队击败宇文化及也是尽早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坚及时和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取得联系,他李家就有可能被划入宇文化及的同党,那时候,李家或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李老太爷挥了挥手,吩咐道:“告诉李家在军中的人,让他们率部投降!”
对于李家的人来说,家主的命令远大于朝廷的法令。李老太爷的命令刚刚下达,还没有传到城内,就又有消息报了过来,说是文昊的军队已经攻取了四门,镇守北门的李家子弟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李老太爷长叹一声,无话可说。正因为他首鼠两端,既帮了文昊,又不想过分得罪宇文化及,才造成这样的后果。文昊的这支军队太过勇猛,宇文化及在城内的万余守军转眼间便土崩瓦解。李老太爷没有作出果断抉择,白白断送了许多李家子弟的性命。当然了,这些事情他只能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说出去。
须臾,又有消息传来,文昊已经攻入襄武城府衙。
从李老太爷让人引文昊的军马入城,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李老太爷心头一震,连声问道:“宇文化及呢?”
第33章 受伤的总是女人
来人禀报道:“宇文化及昨晚便去了陇西宫,不在府中。”
襄武城中的陇西太守府现在成了宇文化及的临时府邸,但宇文化及兄弟却经常出入陇西宫,有时甚至留宿宫中,对外声称是为了教导小皇帝杨侑读书。事实上,宇文化及兄弟都是声色犬马之徒,自己不学无术,又拿什么教导杨侑。但陇西宫周围的守卫都是宇文家族的心腹,李家的人还插不上手,所以宇文化及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杨侑是宇文化及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他自然要严加看管,不容有失了。
“再探!一有消息立刻来报!”李老太爷不禁暗自庆幸。如果不是将西门的守卫控制在李家手里,这些消息根本传不出来,到时候只能两眼一抹黑了。
陇西宫和府衙相隔两条街,宫墙外面有一大片空地,巡哨的士兵昼夜不歇,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但这样的布局却方便了骑兵。樊梨花便率领大队人马直冲过来,有两队巡哨的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射成了刺猬。虽然装备了马刀,但这些年轻的勇士们便没有丢下他们的骑射功夫。
守卫陇西宫的都是宇文家族的亲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如果凭墙据守,足可抵挡一时。只是陇西宫只是一个小行宫,杨广很少来到这里,因此规模不大,宫墙也只修了一人高。樊梨花所部都是从西海各部精选来的好马,骑士更是骑术精湛,矮矮的宫墙,轻轻一跃便突了进去。
杨广喜爱lang漫,行宫是他作乐的地方,一座座楼宇点缀在花园之中,地势开阔,骑兵纵横驰骋,毫无阻碍。守卫行宫的宇文家族亲兵起先还奋力抵抗,但一盏茶以后,便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樊梨花大刀一挥,架在一名亲兵头目的脖子上,厉声喝问道:“快说!皇上在哪里!”
她在内心还有深深的忠君思想,下意识地仍将杨侑当成了皇帝。
那名头目却是个硬骨头,虽然被制,却咬紧牙关不吐一字。樊梨花也不手软,长刀划过,血光迸起,那名头目已经身首异处。旁边一个宇文家族的亲兵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宇说道:“在,在那里。”
樊梨花平生最恨软骨头,一勒缰绳策马而过,反手便是一刀,又取了那名亲兵的性命。樊梨花带了二十多骑刚刚冲到楼前,便见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衣衫不整地从楼里冲出来。樊梨花在杨广身边多时,认得此人正是宇文化及,不觉大怒道:“逆贼,竟敢夜宿宫苑,吃我一刀!”
宇文化及身边只有两名太监和四五名宫女,那些人见樊梨花来势甚猛,惊呼一声,四散而逃。宇文化及转身也想逃回楼内,奈何双脚发软,怎么也挪不动步子。樊梨花刀去如风,眼看就要劈中宇文化及的咽喉,手腕一抖,刀锋向上一撩,轻轻蹭过宇文化及的头皮。微风吹过,宇文化及的头发轻轻飘落,竟成了一个阴阳头。
樊梨花长刀一横,霸气十足地喝道:“绑了!”
楼宇内,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哭喊声此起彼伏。樊梨花弃镫下马,执刀而入,十多名骑士紧随其后。虽说陇西宫只是个小行宫,但这里的宫女也是各地选来的佳丽。那十多名骑士正当年少,看得眼花缭乱,大有迈不动步的趋势。
樊梨花不觉恼怒,正要出言叱责,就听一声娇喝,寒光闪处,一剑挟风刺来。
“来得好!”樊梨花没想到楼内竟然还有会使剑的女子,顿时精神大振,挺刀相迎。
“当”的一声,刀剑相碰。绣绒刀力大势沉,那女子拿捏不住,宝剑脱手飞向半空,钉在房梁上,兀自嗡嗡作响。那女子却使得双剑,一剑脱手,另一剑又猛劈过来。
樊梨花却看得真切,侧身闪过,大声喝道:“冶儿妹妹,且莫动手!”
那女子正是薛冶儿,听到有人认识自己,不由一愣,连忙收住剑,厉声问道:“你是谁?”
樊梨花取下镔铁凤翅盔,笑道:“冶儿妹妹,我是玉儿啊。”
“玉儿?”薛冶儿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和她一起担任杨广贴身侍卫的樊玉儿,忽然大哭起来,“玉儿姐姐,你还活着!宇文化及那厮说你和燕王殿下一起死在乱军之中了,你怎么却在这里?”
故太子杨昭有三子,长子杨倓封燕王,次子杨侗封越王,三子杨侑封代王。杨侑被宇文化及拥立为帝,薛冶儿便仍然称呼杨倓为燕王。
樊梨花摆了摆手,说道:“快!带我去见代王殿下。我要护在殿下身边,免得他为人所害!”
见到了薛冶儿,樊梨花方才醒悟过来,刘子秋要拥立杨倓,她就不能再称呼杨侑为皇帝了。这一次她撺掇文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为了抢先攻打襄武城,以保护杨侑不受刘子秋的伤害。在杨广身边呆了一段时间,见惯了皇室的尔虞我诈,再加在宫内听到的各种传说,让她对刘子秋极度地不信任。许多人为了争夺皇位连手足兄弟都不顾了,刘子秋拥立的是杨倓,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正常情况下他都不会允许做过几天皇帝的杨侑再活在世上。
薛冶儿和樊梨花同为杨广的侍卫,她的武艺还多受樊梨花的指点,对樊梨花自然深为信任,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姐姐,你随我来。”
她向楼内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说道:“玉儿姐姐,皇后娘娘也在。只是,只是……”
樊梨花惊喜道:“你说什么?皇后娘娘没有遇难?”
“恩。”薛冶儿叹了口气,说道,“只是皇后娘娘为了保护皇,保护代王殿下,被迫委身宇文化及那厮了。”
薛冶儿极其聪明,听樊梨花称呼杨侑为代王,又见她手下还有一支军队,便知道她已经另保其主了。这时候如果她仍然称呼杨侑为皇帝,只怕会给杨侑带来杀身之祸。萧皇后没有死节而委身宇文化及的事情,虽然让人难以启齿,说出来也极有可能引起樊梨花的反感。但这件宫外的人虽然不知道,但在陇西宫内却是公开的秘密,她如果刻意加以隐瞒,日后若是樊梨花得知详情,只怕和她之间也会产生裂隙。
果然,樊梨花微微一愣之后,脱口骂道:“无耻!”
也不知道是在骂萧皇后还是在骂宇文化及,抑或是在骂这两个人。
薛冶儿叹了口气,说道:“玉儿姐姐,皇后娘娘一直待我姐妹甚好,只是为贼所逼,才不得已而**于人。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舍身相护,代王殿下只怕性命难保,就连小妹的清白也……唉……”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咱们女人!”樊梨花也明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叹了口气,说道,“妹妹放心,我明白皇后娘娘的苦衷。先带我去见代王殿下和娘娘吧,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保得她们祖孙二人的安全。”
薛冶儿听她说的郑重,也紧张起来,慌忙领着樊梨花向楼上走去。
却说文昊率军杀散了府衙的守卫,却只捉住了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一审之下,方才知道宇文化及大多数时候宿在陇西宫中。陇西宫本就是小皇帝杨侑的寝宫,守卫必定森严,现在宇文化及也住在那里,文昊担心樊梨花有失,慌忙领了一队骑兵前往增援。等他到了陇西宫外,战斗已经结束,守在宫门外的都是他年轻的手下。
看见文昊,年轻的士兵红着脸朝宫内指了指,说道:“樊将军在里面。”
大家都知道樊梨花是文昊的夫人,只是在军中,所有人都称呼樊梨花为樊将军。
文昊顿生疑心,骂道:“在里面就在里面,你脸红什么!”
这些士兵比文昊小不上几岁,而且文昊也没有什么架子,平时经常一起说笑。有胆大些的士兵便涎着脸说道:“文将军,这里面的姑娘都跟天仙似的,你看能不能给主公说说,咱们这些兄弟可都还没成家呢。”
“你们这些小子,毛都没有长齐就想娶媳妇!”文昊这才明白士兵脸红并不是因为樊梨花在宫里碰上什么人了,而是这帮家伙春心动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见了女人就迈不动步子!”
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却引来宫里许多小宫女的翘首张望。自古深宫多怨妇,就算皇宫中的嫔妃都难以时时见到皇帝,何况是行宫中的宫女,有些人一辈子也休想见到正常的男人。对于那些年轻英俊的士兵,她们同样充满好奇。
文昊不理他们,甩开膀子,大步走入宫内,却见樊梨花和另一个俏丽的姑娘一齐仗剑迎了过来。
得知萧皇后没死,樊梨花立刻让随他一起闯进宫的士兵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孤身拜见了萧皇后和杨侑,安抚过她们祖孙二人,又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便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赶紧带着薛冶儿一起走了出来。
第34章 官逼民反
薛冶儿已经听樊梨花讲述过自己的遭遇,此时见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将军提着长槊走了过来,忍不住驻足观看。文昊身高八尺开外,皮肤虽然黑了点,但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却也算得上年轻英俊。想到自己被选入西苑以来,一晃年余已经过去了,却不知道终身依托在何处,便有些黯然神伤。
“玉儿,你没事吧。”文昊却只轻轻瞄了薛冶儿一眼,便盯着樊梨花,目光再也不肯移向别处。
樊梨花皱眉道:“几个小啰喽还不是手到擒来,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弄得一身血,没伤着吧。”
“一时兴起,多杀了几个人。”文昊嘿嘿一笑,摘掉头盔,问道,“宇文化及和杨侑呢?”
“宇文化及已经被押出去了,代王殿下就在楼里。”
文昊见大功已成,兴奋地抚掌道:“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樊梨花却将手一张,拦住文昊的去路,说道:“不行!皇后娘娘也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皇后娘娘?”文昊挠了挠头,说道,“杨侑不过四岁的娃娃,娶得什么皇后。”
这个年代女人少有地位,但薛冶儿观察文昊许久,却见他始终对樊梨花礼敬有加,不由暗暗称奇,将一双宝剑收在背后,笑道:“这位就是文将军吧?”
文昊这才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樊梨花道:“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好姐妹薛冶儿妹妹。”
“原来是薛姑娘,常听玉儿提起你。”文昊寒暄了两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一个巴掌大的皇后,我还能吃了她不成。带我去见见杨侑,也好派人向主公报个信儿。”
樊梨花嗔道:“代王殿下就在里面,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吗!你先出去。”
文昊顿时闭嘴不言,却也不肯离去。
薛冶儿掩嘴笑道:“文将军,玉儿姐姐说的是先帝的萧皇后娘娘,你可不能进去。”
“萧皇后!”文昊大吃一惊,惊呼道,“她不是和杨广一起被叛军杀死了吗?”
杨广西征的时候,萧皇后也跟随在左右,当时文昊在西征大军中远远地见过两次。按照宇文敬的说法,萧皇后已经和杨广一起遇难,如今乍闻她还好好地活着,文昊的吃惊程度比樊梨花还甚。
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既然知道了,你还不快点退出去!”
萧皇后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接近的,尤其是男人。文昊心念一转,已经知道樊梨花的意思是让他避嫌,慌忙一拍脑袋,说道:“对对对,这等大事,我得赶紧禀报主公去!”
薛冶儿看着文昊匆匆离去的背影,呵呵笑道:“玉儿姐姐,你这位小郎君真有意思。”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个好人,只是太信任刘子秋了。”
薛冶儿不解道:“刘子秋既然能够得到你家郎君的信任,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
樊梨花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和你说不清楚。走吧,瞧瞧皇后娘娘去!”
刘子秋行刺杨广是个秘密,樊梨花连文昊都没有讲,更不敢泄露给薛冶儿了。
……
却说刘子秋刚刚在姑臧城安顿下来,张掖就传来消息,史大奈全歼了冯孝慈的援军,只是史大奈本人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听到这个消息,刘子秋是又喜又忧,简单交代了一下防务,带了一千骑兵便赶往张掖郡。次日清晨,有史大奈的部下将刘子秋接住,迎进民乐县城。
那天在小山坳里,史大奈率众救了那群少男少女,自己昏迷不醒,被几个少年送入民乐城中。史大奈部下的几个百夫长顺势就攻取了民乐城,连杜俊也作了俘,同时被俘的还有冯孝慈所部六千余人。因为冯孝慈部下想污辱那群少女,还想斩杀少男冒充军功,激起了民愤。张掖、敦煌、武威三郡都是边郡,百姓们经常受到北方游牧部落的袭扰,也养成了极其彪悍的习性,对这些俘虏自然没有好脸色。两天来,已经有数百名俘虏被殴打致死。
史大奈率领的三千骑兵在小山坳一战也伤亡惨重,仍然拥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半数不到。但他们舍去性命保住了绝大多数的少男少女,虽然长着异族人的面孔,却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戴。还有不少青壮自发地拿起武器,主动要求加入这支军队。还有更多的百姓听到消息,从四乡八镇赶了过来。
百姓并不惧怕游牧部落袭扰,就算死几个人,受点损失也早已经习惯了。但那些贪官污吏竟然要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所谓官逼民反,本来应该保护他们的父母官贪点占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他们的性命都要拿去,百姓又岂能不反。因为史大奈昏迷不醒,几个百夫长不敢作主,只得让百姓们在城外停留。当刘子秋率领一千骑兵过来的时候,便见到民乐城外人山人海,若不是有城里的骑兵接应,他甚至怀疑这些人是要来攻城的。
刘子秋看到这么多的百姓,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当即跳下马来,大声说道:“正当秋收时节,乡亲们请回去吧!切不可耽误了农时!”
这些天,百姓们和史大奈的部下已经混得厮熟,也不止一次听士兵们提起过刘子秋。见到刘子秋过来,百姓们呼啦一下便围了过来,吵吵嚷嚷,一致要求处死被俘虏的那些官兵。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士兵也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如果没有上官纵容,谁敢为恶。乡亲们有谁见到刘某的部下为非作歹的?只要有人指认出来,刘某绝不轻饶!正因为刘某军纪严明,将士们才不敢肆意作为。冯孝慈军纪败坏的主要责任就在冯孝慈,请乡亲们给那些士兵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但冯孝慈和黄皓二人绝不饶恕!”
历来只有官官相护,刘子秋却只揪官,不揪兵,顿时博得了百姓的好感。他们的孩子大多并没有遇害,而那些为恶的士兵已经被他们打死了好几百人,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现在目标成功地被刘子秋转到了冯孝慈和黄皓的身上。只是冯孝慈在乱军之中下落不明,黄皓还龟缩在张掖城中。
“对!冤有头,债有主!”有百姓已经振臂高呼,“走,去张掖城,找黄皓算账去!”
群情激愤,聚在民乐城外的百姓已经多达数万,当下浩浩荡荡开往张掖城。刘子秋劝阻不住,只得率领一千骑兵前往相护。发生恶战的那处山坳离张掖城也没有多远,战场上情形早已经传入张掖城中。联想到过去游牧部落袭边以后,当地官府总会炫耀战功,其中只怕也有不少被故意杀害冒领军功的百姓,张掖城内也早已经暗潮涌动。
当城外的百姓高呼着活捉黄皓时,城里的百姓立刻闻声而动。黄皓大惊,慌忙指挥守军镇压。那些守军士兵都是本地人,和那些百姓大多沾亲带故,谁也不肯尽力,更有人悄悄打开城门,放城外的百姓进来。黄皓见势头不对,换了身普通士兵的衣甲,想要混出城去。但他身为张掖太守,常在人前露面,认识他的人比比皆是,早有百姓认出他来。一传十,十传百,砖头、石块如雨点般地砸了过来,早将黄皓砸得稀烂。
其实黄皓并没有做太多的恶事,至少小山坳的那场战斗就和他没有关系。只是愤怒中的百姓根本不管这些,潮水般地涌入府衙,将黄皓多年来积攒的财物一抢而空,就连床头的美人儿也不知道被谁牵回家去了。
刘子秋并没有出面制止。谁没有孩子,那些少男少女如果真被游牧部落掳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只是生活困苦一些罢了。但落到冯孝慈那群匪兵手里,却要先辱后杀。百姓们愤怒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黄皓不巧撞在了枪口上。
等到纷乱的局面渐渐平息,已近黄昏。一些百姓陆续散去,还有许多百姓仍然聚在那里,坚持请命,要求参加刘子秋的军队,去攻打盘踞在陇西的宇文化及。
刘子秋没有再矫情,让达愣留下来对这些百姓进行编组,这万余百姓稍加训练就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他则带着吉仁泰赶回民乐县。史大奈是他手下数得着的大将,他不可能弃之不管。
民乐县衙内,史大奈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几个少男少女眼泪汪汪地守在旁边。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先生朝着刘子秋深施一礼,说道:“大人放心,这位将军已经得家师救治,性命已然无虞,能不能完全恢复,就看他的造化了。”
刘子秋伸手搭了搭史大奈的脉博,朝那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先生,不管多贵的药尽管使用,务必让我这位兄弟能够康复如初,刘某必感先生大恩!”
那中年汉子慌忙回礼道:“大人放心!这位将军救了小女的清白,在下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尽力让将军康复。”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那刘某先行谢过了。不知尊师何在,刘某想当面讨教几个问题!”
第35章 有什么阴谋?
那位中年医士笑道:“家师行踪飘忽,在下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不过,家师说了,他和你是自己人,所以无须道谢。只是他提醒大人,莫要忘了当年对他的承诺。”
刘子秋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尊师是孙老先生,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位中年医士拱手道:“在下张道林。”
刘子秋躬身道:“刘某是老先生的孙女婿,论起来,张先生还是刘某的长辈,请受刘某一拜。”
高秀儿是孙思邈的干孙女,不管刘子秋承认不承认,他都比孙思邈晚了两辈,自然也就比张道林矮了一辈。不过,刘子秋拜张道林,倒不是因为他的辈份,而是看在他救了史大奈。
“使不得,使不得”张道林慌忙拦住,还了一礼,呵呵笑道,“大人与家师的关系,在下早已知晓。去年冬天,河西一带突发瘟疫,幸亏家师及时赶到,才救了这一方百姓。得知大人的军队到来,在下便将大人与家师的关系传了出去。百姓感念家师的救命之恩,得到消息便聚在一起,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刘子秋这才知道,那么多百姓连秋收都不顾也要帮着他攻打张掖城,固然有冯孝慈所部欺压百姓的起因,却更多的是因为孙思邈的关系,不由感慨道:“这恐怕并非孙爷爷所愿,下次见面,唉,头疼了。”
他一直判断专事农耕生产的百姓有极强的忍耐力,非遇忍无可忍之暴政,轻易不会起来造反,但却忽略了一点。这些百姓因为太过单纯,也极容易受人煽动。比如历史上的黄巾之乱,就是张角通过画符施药,收买人心方才闹出一番大事来。可孙思邈是菩萨心肠,怎肯让那些百姓卷入刀兵之祸?如果知道这些百姓是因为想报答他的恩情,这才揭竿而起,只怕老头儿要睡不着觉了。
“都怪在下学艺不精,一场瘟疫也要劳动师父大驾。”张道林一声叹息,忽然说道,“如果大人能够将家师的医术弘扬天下,或者家师听到这个消息,会稍感安慰。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在下可否尽一臂之力?”
刘子秋沉吟道:“将医术传扬天下,造福万民,既是孙爷爷的愿望,也是刘某当初对孙爷爷的承诺。孙爷爷的毕生心血皆集于一本《千金方》,刘某的打算等将来有条件建一座医学院,再将这本巨著刊行成册,教授学生,传扬医书。”
张道林捋须道:“家师性好远游,不喜拘束,恐怕不肯安心坐馆。医者之道,关乎生死大事,单凭一本医书,也难有作为。医药相连,有医无药也不行。如今的药铺也是良莠不齐,更有以次充好,以假作真者。刘大人只建一座医学院又能教授多少学生?如果《千金方》刊行天下,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与那些不良药铺相勾结,恐将为祸不小。”
刘子秋沉思片刻,说道:“先生言之有理,此事却不可不慎。刘某打算在各地设立官医,由官方经营医馆、药铺,医师于官府领取俸禄。如此虽然不能尽除弊端,却利于管理。刘某想请张先生代为署理医馆一事,还望先生勿辞。”
张道林拱手道:“大人但请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刘子秋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
孙思邈治好一场瘟疫,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令刘子秋心存警惕。即使到了后世,名医也是稀缺资源,可遇而不可求。而这个年代医学水平十分落后,一场小小的病痛往往就会夺去一个人的性命。百姓病急乱投医,甚至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的身上。若是冒出第二个和张角一样别有用心的人,必将再次引起一场大乱。另一方面,由于中医药博大精深,有些药物从外形上难以分辨,抓错药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
刘子秋和张道林商议的结果就是在各地设立千金医馆。他不求培养出名医,只求提高各地郎中的医术,同时将他们纳入官方管理。同时,各地千金医馆所需的药材由官府统一调配。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有效整合各地的医药资源。千金医馆的郎中享受朝廷俸禄,对穷苦百姓可以少收甚至免收诊金,让百姓能够看得起病,从而避免受人蛊惑。
不过,刘子秋的注意力还在如何尽早统一大隋,以免百姓坠入水深火热之中。设立医馆的事情,刘子秋只设立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其余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张道林了。同时,刘子秋也委任了张道林一个医学博士的官职,在已经被他实际控制的河西诸郡先行推广设立医馆一事。
次日清晨,文昊率部攻克陇西,活捉宇文化及兄弟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民乐县城。刘子秋大喜,立刻动身赶往襄武城。到了襄武城以后,刘子秋才知道萧皇后还活着,也是十分震惊,提出来要面见萧皇后。
因为樊梨花的坚持,任何成年男子都不得进入陇西宫内,当然了,太监除外。文昊在襄武城中两天时间,也始终没有见过萧皇后的面。但刘子秋不同,他在大隋朝廷的正式官职虽然只是一名旅帅,但已经是河西诸郡的实际控制者。对于刘子秋提出的要求,樊梨花也不得不慎重一些,赶紧禀报萧皇后。萧皇后已经听樊梨花讲述了她和杨倓的遭遇,知道有刘子秋这一号人,但她并不知道刘子秋就是当年在绮阴院行刺杨广的那个刺客。
听说刘子秋在宫外求见,萧皇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见与不见,又岂在你我?本宫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樊夫人,请他进来吧。”
以皇后千金之躯委身于宇文化及,对她来说是一段痛苦而屈辱的经历。但是人的想法有时候实在难以理喻。第一次**于人的时候,萧皇后内心也经历过激烈的斗争,究竟是苟且偷生,还是为杨广死节,她经过艰难抉择,几经反复才下了决定。但她有可能**于第三个男人时,她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
樊梨花咬了咬牙,说道:“请娘娘放心,臣妾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让那厮侵犯了娘娘!”
当初萧皇后为宇文化及所逼的时候,樊梨花不在身边。如果樊梨花在的话,绝对会拼死一战。薛冶儿虽然一直紧跟着萧皇后,但她武艺平平,也只是以死明志,才勉强保住自身的清白,要想解救萧皇后却绝无可能。其实樊梨花也明白,凭她的武艺还不足以战胜刘子秋,但她相信刘子秋和文昊的兄弟之情是真心的,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欢而致兄弟反目。这也是她敢在萧皇后面前夸下海口的主要原因。
有了李家的协助,短短两天时间,整个陇西郡的秩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同时,文昊和李家一起,严密封锁了消息,陇西郡已经易主的事情,还没有传扬到其他地方。但得不到后方的支援,北地、扶风两郡战事的结局可想而知。只是随着陇西全境的趋于平静,陇西宫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宫女们已经不再像两天前那样既惶恐又兴奋了,看到刘子秋这样一个英俊的年轻将军站在宫门外,也只是偷偷瞄两眼便走开了。
樊梨花对陇西宫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这样才有个宫苑的样子,她不希望刘子秋的到来改变陇西宫的状况,因此对待刘子秋的态度就不甚好,语气极其冷淡:“娘娘有请!”
“有劳文夫人了。”刘子秋拱了拱手,抬脚进了陇西宫。
他是闯过皇宫,闯过西苑的人,见了陇西宫内奢华的景致,并不感到惊讶。
不一时,到了那栋小楼前,却见一名俏丽女子身背双剑,拦在门前,伸手道:“请将军解下兵刃!”
樊梨花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冶儿妹妹,他不会携带兵刃进宫的。”
在西海那么久,除了在两军阵前,樊梨花还很少见刘子秋带着兵刃。
薛冶儿这才让开道路。
刘子秋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问道:“姑娘可是姓薛?”
薛冶儿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子秋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果然是薛姑娘。秀儿常常念叨,说她行事鲁莽,却害了姑娘。如果她知道姑娘平安无事,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薛冶儿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秀儿是谁?”
刘子秋这才想起来,高秀儿在绮阴院中是用的化名,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秀儿是刘某的妻子。她曾经是上林西苑绮阴院中的美人,与薛姑娘相善。当年薛姑娘还曾经教过她舞剑,薛姑娘不记得了?”
樊梨花不觉愣住了,这件事自己一直当作秘密不敢说出来,却没想到刘子秋会主动提起。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看到薛冶儿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刘子秋继续说道:“对了,秀儿在绮阴院用的名字叫做石慧娘!”
第36章 六帝桃花
这回轮到薛冶儿大吃一惊:“石慧娘?她,她不是和那个刺客一起掉下悬崖摔死了吗?”
刘子秋呵呵笑道:“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宇文化及的人告诉我皇后娘娘已经遇难,可皇后娘娘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至于那个掉下悬崖的刺客也还好好地活着,那就是刘某。”
樊梨花忽然沉声问道:“刘子秋,你想干什么?”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不想干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告诉薛姑娘。秀儿一直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薛姑娘,所以,刘某觉得薛姑娘有资格知道真相。杨广没有责罚薛姑娘,看来他这人还不算昏庸。”
樊梨花冷哼道:“皇上颇多才华,本来就不是个昏君!”
杨广对女人很好,尤其是漂亮女人。樊梨花、薛冶儿名义上都是杨广的女人,虽然杨广一直没有宠幸过她们,但对她们都不错,平时的赏赐也十分丰厚。作为军户的女儿,樊梨花身上也沾染了一些义气,既然杨广对她好,她就不认为杨广是个昏君,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诋毁杨广。
“不错!”令樊梨花意外的是,刘子秋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杨广确实算不上昏庸,甚至还十分圣明!他开科举,打破了千百年来由世家大族垄断的取仕之道。他修运河,沟通南北,利在千秋!他御驾西征,畅通东西方的商路,目光之深远,人所难及!他以帝王之尊,能亲临苦寒之地,着实令人敬佩!”
樊梨花瞪大了眼睛,仿佛今天才认识刘子秋一般:“你,你真这么看?”
刘子秋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不过,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一面。文夫人,你知道修运河死了多少人吗?修长城死了多少人?还有他执意走大斗拔谷,又死了多少人?他不管民间疾苦,好大喜功,滥杀忠良,任用宵小,刚愎自用,方有今日之变。从这一点上来看,杨广还也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明君。但不管怎么说,杨广已经成为过去,咱们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向前看!当务之急,是尽快平息天下的**,还百姓一个安宁祥和的清平世界。”
还有一句话刘子秋没有说,杨广为了图一己之次,却拆散了多少恩爱情侣,又让这世上多了多少怨妇怨女。站在他面前的樊梨花和薛冶儿都受害者之一,他不忍刺着别人的伤口。
樊梨花有很深的忠君思想,虽然嫁给了文昊,夫妻和睦恩爱,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始终有杨广的影子。直到现在听了刘子秋这番话,她才有如遭受当头棒喝,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趁着刘子秋和樊梨花说话的功夫,薛冶儿悄悄打量了他半天,忽然问道:“石家姐姐,噢,不,应该叫她秀儿姐姐了。秀儿姐姐她还好吗?”
刘子秋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有些淡淡的思念:“如果不是西征,我们两个男耕女织,日子何等的逍遥。”
薛冶儿幽幽一叹,神情黯然。樊玉儿出身军户,讲义气、忠君父。但薛冶儿不同,她只是出自普通民家,对皇帝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只想寻一个终身依靠。初进西苑时,她也想方设法靠近杨广,那是因为她别无选择,这和大多数被选入西苑的女子心思是一样的。虽然杨广对她和樊玉儿一样,赏赐颇丰。但樊玉儿家就在洛阳近郊,这些赏赐还可以托人送回家中,贴补家用,而她的家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赏赐对她来说全无用处。
西苑中的女人为了争宠,免不了勾心斗角,很难真正交心。一年来,薛冶儿只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就是高秀儿,另一个是樊玉儿,相对来说,她和高秀儿的感情还更深一些。如今樊玉儿已经嫁为人妇,那个文昊不仅少年英武,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她原以为高秀儿已经死了,还伤心唏嘘了一阵,总感到自己能够活着,比高秀儿要强上一些。现在才知道高秀儿也是夫妻恩爱,却只有她形单影只。
突然,樊梨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刘子秋纳头便拜,大声道:“主公!小女子过去对主公多有不敬,请主公降罪!”
刘子秋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文夫人快快请起,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如何让樊梨花真正归心,一直是摆在刘子秋面前的一道难题。樊梨花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武艺高强,通晓兵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将才。刘子秋来自后世,并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更没有女子不得入军营的想法,他是打算让樊梨花独当一面的。但只要樊梨花一天没有真正归心,就始终是一颗定时炸弹,刘子秋就不敢放手用她。更何况,在樊梨花背后还有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文昊,那也是刘子秋苦心栽培的一员虎将。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刘子秋只是随口发了一通感慨,竟令樊梨花心胸顿开。不过,对杨广的评价却是刘子秋的肺腑之言。至少在他看来,杨广要比历史上许多无所作为的皇帝要勤勉得多。
樊梨花又朝刘子秋拜了两拜,这才站起身,说道:“主公请!”
刘子秋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楼前大声说道:“臣大隋西海军旅帅刘子秋求见!”
他这声喊运足了内力,声音宏亮,直透云霄。薛冶儿听了心神一敛,方知樊梨花所言不虚,就凭他这身功力,面对陇西宫中的宫女太监,也确实不需要携带兵刃。
片刻以后,一名俏丽的小宫女从楼内走了出来,慢声慢语地说道:“娘娘有旨,宣刘将觐见!”
刘子秋点了点头,抬脚朝楼内走去。樊梨花和薛冶儿紧随其后,却被那名小宫女拦住,说道:“二位姐姐请留步,娘娘旨意,只宣刘将军一人觐见。”
不知不觉间,樊梨花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由杨广和萧皇后的贴身侍卫变成了刘子秋的手下将领,她的心思也就放在了保护刘子秋的安全上,更不希望刘子秋成为第二个宇文化及。当听说萧皇后只让刘子秋一人进去时,樊梨花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剑柄上。薛冶儿慌忙拉了拉樊梨花的衣襟,轻轻摇了摇头。樊梨花这才醒悟,以刘子秋的武功,在楼内又能有什么危险呢。再说,刘子秋如果真的动起萧皇后的心思,她也无能为力。
虽然只是座小规模行宫,但楼内的装饰照样富丽堂皇,刘子秋看得暗暗摇头,有这些钱如果用在发展民生、发展军备上面,大隋不知要强大多少倍,杨广有今日之祸,却也不冤。
那名小宫女将刘子秋引到一扇门前,轻轻一挑门帘:“刘将军请!”
那袭门帘居然是用七彩珍珠串成的,刘子秋暗暗咋舌,心中已有计较。将来一统天下以后,他要把杨广建于各地的行宫尽行拍卖,这笔钱恐怕足够维持朝廷数年之运作了。
屋内更是极尽奢华,各种宝物珍玩随处可见。中间一张矮榻上,锦幔半遮,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其中。刘子秋知道矮榻上的便是萧皇后了,赶紧躬身施礼道:“臣刘子秋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锦幔内传了出来:“爱卿平身,近前说话。”
萧皇后已经是年届四旬的女人,声音却娇媚如二八少女,令刘子秋大吃一惊。如果不是相信樊梨花不会说谎,他甚至要怀疑是其他女人假扮了。不过,刘子秋并不惧怕什么皇后,站直身子,大步走了过去。
忽然,就听“嗤”的一声,锦幔竟自己向两边分开。刘子秋清楚,这矮榻上想必安着什么机关。随着锦幔徐徐分向两边,一个美艳妇人慢慢出现在刘子秋眼前。妇人身着燕居常服,透过薄薄的轻纱,一具凹凸有致的成熟**隐约可见。常服的领口开得极低,露出胸前的一抹雪白。
刘子秋没想到萧皇后居然穿得这样随意,不由心神一敛。但他不肯在萧皇后面前露怯,抬起头直视着对方。
关于萧皇后,历史上有一个传说。杨广死后,她先做了宇文化及的淑妃。宇文化及兵败以后为窦建德所获,成了窦建德的妃子。后来,窦建德迫于突厥处罗可汗的压力,将萧皇后送往突厥,成了处罗可汗的女人。处罗可汗死后,按照胡俗,萧皇后又下嫁给了吉利可汗。后来李世民坐了天下,大破突厥,萧皇后也被当作战利品带回中原,居然又被李世民纳入宫中。一个女人嫁了六个帝王,以让萧皇后博得了一个六帝桃花的称号。
对于这个传说,刘子秋始终不敢相信。尤其是萧皇后最后被李世民纳入宫中这一段,更是颇多存疑。当时,李世民不过三十出头,而萧皇后已经年过五旬。试想一个富有天下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辗转多个男人之间的老女人发生兴趣?
第37章 不求封赏
当锦幔完全拉开,一个云鬓高耸,腰似杨柳,脸若芙蓉的美艳妇人出现在刘子秋面前,他有点相信那个传说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但这把杀猪刀显然没有在萧皇后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明明已经年届四旬,看上去却仍像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妇,而且脸上泛满红晕,娇艳欲滴。如果没有男人的雨露滋润,一个丧偶半年的女人,绝对不会这样容光焕发。刘子秋可以确定,萧皇后和宇文化及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在刘子秋所见过的女人当中,萧皇后算不上最美的一个。高秀儿、王桂枝、拓跋千玉,都有倾国倾城之色,容貌不会在萧皇后之下,樊梨花、林巧儿,还有刚刚认识的薛冶儿,也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单从长相来看,这些女人都各有千秋,如果实在要分个高下,当推谢蕴的宝贝女儿谢沐雨容貌最美。
但是与高秀儿、谢沐雨相比,萧皇后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的韵味,这种成熟韵味对男人的吸引力是那些青涩的少女无法比拟的。不过,成熟的女人很多,林巧儿也算一个。除了成熟之外,萧皇后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气质。这种高贵与生俱来,寻常女子纵使当上皇后,也学不来这种高贵。萧皇后本是西梁国的公主,后来被选作杨广的王妃,直至母仪天下,这种高贵早已深入骨髓。
有句老话说得好,要日日娘娘,要劫劫皇杠,或许就是她身上这种高贵气质吸引包括李世民在内的五个男人。
不过,刘子秋对美女已经拥有相当的免疫力,面对萧皇后,无论美貌、成熟、高贵,他都能够迅速恢复常态,拱手道:“臣救驾来迟,令娘娘受惊,请娘娘责罚!”
当初杨广能够挤走杨勇,登上太子宝座,也有萧皇后的一半功劳,以她的智慧,又如何能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委身宇文化及。刘子秋自请处罚明显是句客套话,萧皇后又岂能当真。就算她真想处罚刘子秋,也没有人会替她执行,何况刘子秋根本就没有过错。
萧皇后摆手道:“爱卿救驾有功,哀家正要好好重赏与你,何谈责罚。不知爱卿想要什么封赏?”
刘子秋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臣食大隋俸禄,自当为大隋效力,不敢奢求封赏。”
其实刘子秋担任旅帅不久,杨广就驾崩了,他连一文钱的俸禄都没有得到过,这样说完全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至于封赏,刘子秋肯定是想要的,但不能由他自己提出来。他要挥师平定天下,就必须师出有名。如今,他已经拥立了杨倓为帝,又控制了萧皇后,完全可以学曹魏故事,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的起点太低,一个小小的旅帅想一下子就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他需要先稳固地方,然后再徐徐图进,所以要尽量表现得谦恭一点。
但刘子秋的谦恭落在萧皇后眼里却成了别有所图。她当然不知道刘子秋想些什么,但她却知道自己现在连饮食都要靠刘子秋提供,还真没有什么好赏赐刘子秋的。
除了皇后的名份,萧皇后能够拿得出手的就只剩下这具身体。萧皇后很聪明,但她也有一个胆小怕事的弱点。杨广好大喜功,任用奸佞,萧皇后早就想出来相劝,却又不敢。正因为胆小,当宇文化及威胁她性命时,她便乖乖屈从了。如今,整个陇西宫已经落在了刘子秋手上,刘子秋同样可以威胁她的性命,因此无论刘子秋有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萧皇后既已**宇文化及,也就不在乎再牺牲一次。听说刘子秋求见,她就做好了准备,换了一身薄薄的常服。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所以萧皇后才让刘子秋一个人进来。原先她以为刘子秋只是一个粗莽的大兵,现在见到了刘子秋本人,才发现他长得高大、年轻、英俊,就算委身于他,倒也不是让人难以接受。
听到刘子秋不求封赏,萧皇后脸上微微一红,轻启朱唇,说道:“爱卿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整间屋内,除了萧皇后坐的这张矮榻,并没有第二个可以坐的地方,连个**都没有。刘子秋如果真要坐下,却只能坐到萧皇后身边。这矮榻只是萧皇后午休之所,形制较小,如果两个人坐在上面,势必挨得很近。萧皇后既是表明一个任君采掬的态度,也是对刘子秋的一种试探。
刘子秋脸上神色微微一滞,旋即躬身说道:“娘娘面前,哪有微臣的座位。”
萧皇后并不是一个天生放荡的女人,只是贪生怕死,这才不得不含羞忍辱。蝼蚁尚且偷生,却也怪不得她。但她毕竟贵为当朝皇后,虽然对刘子秋并不排斥,却也不可能做出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来。见到刘子秋一脸正色,萧皇后也有些摸不清楚刘子秋的路数,沉吟道:“刘将军公忠体国,岂能不赏。哀家代皇上拟旨,封你为左卫大将军,领河西总管!”
刘子秋笑道:“启禀娘娘,皇上还在西海郡的威定城中,现在便封赏微臣,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河西道总管的职务,刘子秋还是非常满意的,但左卫大将军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不过,他更想提醒萧皇后的是,现在的皇帝是他拥立的杨倓而不是宇文化及拥立的杨侑了。他的河西道总管,也只能由杨倓来宣布。
萧皇后这才想起樊梨花说过,刘子秋已经另外拥立杨倓为帝了。这里是刘子秋的势力范围,杨侑也只能让出位置,继续做他的代王殿下。但不管杨侑还是杨倓,都是萧皇后的亲孙子,她倒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想起宇文化及说过,杨倓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如今又听到了杨倓的消息,萧皇后不由眼圈一红,点头问道:“倓儿他还好吗?”
这时候萧皇后的神态便像一个寻常人家孩子的祖母,眼中只有关切。刘子秋也不由暗暗感慨,连忙拱手道:“皇上很好,微臣还替他找了个玩伴。”
萧皇后到底经历过宫廷争斗,对刘子秋的话并不相信,暗自腹诽道,什么玩伴,恐怕是你派去监视杨倓的吧。
不过这一次她却误会了刘子秋。刘子秋让金小虎和杨倓在一起,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念头,只是让他们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而已。杨倓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刘子秋答应过樊梨花,要保证他的安全,就不敢让他和外面那些游牧家庭的孩子在一起,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而金小虎身有残疾,林巧儿怕他受到别的孩子耻笑,也不愿意让他和别的孩子接触。于是,杨倓和金小虎顺理成章地便走到了一起,互相成了玩伴。
心中然这样想,萧皇后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如此甚好。不知刘爱卿来见哀家,还有何要事?”
这确实是萧皇后心中的疑问,她可不认为刘子秋会有多么忠心,一得到她的消息就巴巴地赶来向她请安。刘子秋既不求封赏,又不垂涎她的美色,肯定还有其他企图。
刘子秋恭恭敬敬地说道:“微臣此来,一为向皇后娘娘请安,二为打听一下越王殿下的下落。”
大隋是杨坚建立起来的王朝,杨家才是大隋正统。但当年独孤皇后对杨坚管得太紧,杨坚没有机会去找别的女人,因此杨家子弟只有杨广兄弟五人。而杨广先后把自己的兄弟都祸害完了,就连他大哥杨勇的几个幼子都不肯放过。现在有杨家子弟只剩下杨俊的儿子杨浩,杨广的儿子杨杲,杨广的两个孙子杨倓和杨侑,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就是杨侗。
当初杨倓也属于下落不明之列,结果被刘子秋救了下来,竟让刘子秋能够师出有名。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万一杨侗也和杨倓一样并没有死,而是落到了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迟早会成为一个威胁,所以刘子秋想要确证一下。
萧皇后忽然掩面痛哭起来,弄得刘子秋手足无措,劝又不是,不劝又不是。半晌以后,萧皇后方才止住哭声,叹息道:“侗儿死的时候,哀家就在他旁边。当时一个大雪球从山坡上滚落,正在砸在侗儿的头上。也是侗儿命苦,那个大雪球里居然夹着一块尖利的石头,侗儿的头上当时就被砸了一个大洞,血汩汩地流……呜……”
说着说着,萧皇后又哭了起来。
没想到宇文化及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谎,刘子秋不禁有些自责,不应该让萧皇后回忆当时的惨景,慌忙劝道:“请娘娘节哀,想必越王殿下也不希望娘娘如此伤心。微臣想择个吉日,前去祭拜先帝和越王殿下,还请娘娘示下。”
萧皇后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刘爱卿果然忠心可嘉,但哀家还有个请求。”
第38章 历史的车轮
虽然萧皇后说的委婉,但刘子秋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请娘娘吩咐。”
“吩咐不敢当。”萧皇后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摇了摇头,说道,“只求刘将军能够替先帝报仇!”
杨广死于杨玄感的叛军之手,刘子秋要争夺天下,早晚必将和杨玄感发生一战,是要擒杀了杨玄感,就等于替杨广报了仇。但刘子秋就像一个暴发户,一口气将自己的地盘由西海扩充到大半个河西道,再加上陇西郡,必须要好好消化一下到手的胜利果实,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所以他绝对不会现在就向杨玄感用兵。
刘子秋脸色一敛,拱手道:“替先帝报仇,微臣义不容辞,但是还请娘娘宽限些时日!”
萧皇后脸色一沉,旋即想到自己根本已经没有资格发怒,不禁又叹息道:“但凭刘将军作主吧。”
刘子秋敏锐地感觉出萧皇后对他似乎有些不满,心中奇怪,只得拱手道:“请娘娘放心。陇西刚刚平定,微臣有心杀贼,奈何兵力不继,若是贸然攻打长安,只怕败多胜少,还望娘娘容微臣从长计议!”
虽然萧皇后、杨倓、杨侑都已经在自己掌握中,但刘子秋并不打算现在就和他们翻脸,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他未来的计划更加有利。萧皇后却不解道:“杨玄感虽是叛臣,但是替先帝报仇与攻打长安又有何关系?”
刘子秋诧异道:“不打下长安,如何擒拿杨玄感?抓不住杨玄感,又如何替先帝报仇?”
“你说什么?”萧皇后目瞪口呆,半晌方才说道,“杀死先帝的另有其人。”
刘子秋一怔,连声道:“愿闻其详!”
……
那日,杨玄感的叛军攻打大斗拔谷谷口的杨广营地,幸得马忠及时赶来报信,杨广带着萧皇后、杨侑等人往谷中躲避。乱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来护儿、长孙晟等人都各自用命,拼死抵抗,为杨广赢得了一丝生机。纵使如此,杨广当时的情景也是极其狼狈。杨侗下午就被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死,樊玉儿和杨倓白天就不知踪影,这一场兵变,薛冶儿和杨侑也失散,最后只剩杨广和萧皇后躲在一处山洞内,外面只得马忠一人守卫,他们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
忽然,马忠惊喜的声音从洞外传了进来:“宇文大人,你们也来了!”
紧接着是宇文化及的声音:“原来是马公公,不知皇上何在?”
马忠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安然无恙,正在洞中躲避。”
又听宇文智及的声音说道:“皇上和娘娘都还安好,真是万幸。不知还有何人守卫在皇上身边?”
马忠叹息道:“可恨杨玄感和李密那两个奸贼,啊……”
随着马忠的一声轻呼,洞外忽然又没了声音。后来萧皇后才知道,宇文智及趁着马忠不备,将一柄短刀插入了他的后心。可怜马忠受刘子秋那般重击,都保住了性命,没想到却死在惯于声色犬马的宇文智及手中。半晌以后,才听宇文化及在洞外说道:“启奏皇上,臣宇文化及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微臣恳请叩见圣驾!”
杨广生性多疑,又听到马忠在洞外一声轻呼之后再没了动静,不由沉声道:“且叫马忠前来说话。”
宇文化及在洞外回道:“启奏皇上,刚才有几个叛军杀来,马公公中了一箭,已经昏迷,臣的属下正在救治于他!”
杨广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宇文大将军何在?”
宇文化及回道:“家父率领后军冲出谷外,正与叛军厮杀。”
杨广终究还是信任宇文家族,点头道:“你进来吧。”
宇文化及带着一名甲士进了山洞,这名甲士是宇文家族的私兵,也是宇文化及的心腹。初进洞时,宇文化及倒是毕恭毕敬,行了叩拜之礼,这才说道:“此处山洞离着谷口甚近,恐敌兵遽至,还请皇上和娘娘移驾谷中一避!”
洞中阴冷,杨广虽然裹着貂皮长袍,还是感到阵阵寒意,他也不愿意在洞中久呆,于是站起身来。就在这时,跟随在宇文化及身后的那名甲士突然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羽箭,照着杨广当胸刺去!
杨广情急之中往旁边一闪,却没有躲过,那一箭正插在他的左肩。杨广少年时也曾在军伍中呆过,也习练过弓马,只是登基以后沉迷于酒色,身手早就没有从前灵活了。被这一箭刺中,杨广痛得浑身打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皇后大惊失色,指着宇文化及厉声道:“逆贼,你意欲何为!”
宇文化及并不理她,只朝那名甲士挥了挥手。那名甲士上前一步,又抽出一支羽箭,却插向杨广的咽喉。杨广慌忙抬手去挡,那甲士力气奇大,这一箭刺穿了杨广的手背,透过手背扎入了杨广的喉咙。杨广翻着白眼,口里吐着血沫。
那名甲士并不甘休,从箭壶中接连又抽出几支箭来,一支又一支插入杨广的身体,就像扎着一根木头。而杨广早就死透了,浑身上下插着二十多支羽箭,就像刺猬一般,早被鲜血染红。
宇文化及踢了踢杨广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什么贵为天子,还以为你不会死,原来也是血肉之躯。”
刚才在洞外,宇文智及突然杀死马忠的时候,宇文化及也是大吃一惊。但当宇文智及劝他一争天下时,他心动了。刚才洞外短暂的沉默,就是宇文化及内心在天人交战。但是,贪欲很快就战胜了理智,宇文化及已经变得心硬如铁。解决了杨广,宇文化及拔出佩剑,走向萧皇后。
萧皇后刚才还在怒叱宇文化及,此时早已经面无人色,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便跪倒在地,俯首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宇文化及的佩剑对准了萧皇后的后背,正待狠狠在扎下去,却停在了半空中。他本是个好色之徒,看到萧皇后那高高翘起的圆月美臀,还有那玲珑剔透的曼妙身段,忍不住咽起了口水。这可是皇帝的女人,如果能够压在身子下面,那该是何等的惬意。他连皇帝都敢杀,霸占皇帝的女人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那名甲士却是对宇文家族忠心耿耿,看到宇文化及犹犹豫豫,连忙劝道:“大公子,这个女人留不得!大公子若是下不去手,小人愿意代劳!”
宇文化及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萧皇后,忽然一转身,佩剑已经刺入了那名甲士的胸口。那名甲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猛地将剑拔出,一脚将那名甲士踹翻在地,厉声喝道:“逆贼,竟敢行刺皇上!”
萧皇后抬起头来,正看到宇文化及那色迷迷的眼色,慌忙又低下头,连声道:“臣妾,臣妾什么也没看到。”
宇文化及将佩剑上的血迹擦去,重新插入剑鞘,这才扶起萧皇后,说道:“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幸得皇后娘娘无碍,臣心甚安!”
说话间,宇文化及的手便不老实起来,顺势在萧皇后肥美的丰臀上掐了两下。萧皇后此时只顾着保命要紧,哪敢反抗,只得红着脸任他施为。
后来,杨玄感的叛军对战宇文述的后军不力,被迫撤往关中,宇文化及也趁机占领了陇右诸郡。只是宇文述受了风寒,不久便病倒了,后来不治而亡。宇文化及由是更加胆大,竟致夜宿陇西宫。祖孙二人的性命捏在宇文化及手中,萧皇后也是敢怒不敢言,每次见到宇文化及还要满面笑容,殷勤相待。
……
萧皇后和薛冶儿、杨侑住在陇西宫中,形同软禁,并不知道宇文化及对外宣布杨广是死于叛军的乱箭,甚至还包括萧皇后的死讯,因此才有这一场误会。当然,萧皇后讲述了杨广驾崩的经过,对自己**宇文化及的那一段屈辱经历,自是略过不提。
刘子秋不禁默然。他知道,历史上弑君的就是宇文化及,当他听说杨广是死于杨玄感叛军的乱箭时,还以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谁知道历史的车轮总有它的惯性,杨广终于还是难逃宇文化及的毒手。所不同的只是这个日子提前了整整十年,地点也由江都宫变成了大斗拔谷一个阴冷的山洞,死得也更加凄惨。
这让刘子秋不由想到了历史上取代大隋的最终是李渊建立的唐朝,又想到洛阳西郊山顶的那张字条,难道历史终究逃不脱宿命,将来夺取天下的还只能是李家不成!刘子秋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管那张字条是谁人所有,也不管历史的车轮最终是不是还要回到它原来的轨道,他都要抗争一把。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刘子秋暗暗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脸上的神色已经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萧皇后见刘子秋脸上阴晴不定,叹了口气,说道:“爱卿若是为难,哀家也不敢相逼。哀家苟且偷生,只为延续先帝的血脉,报先帝未了之仇。若是爱卿能够相助哀家杀了那四个仇人,不管爱卿让哀家做什么,哀家都会答应。”
第39章 蓬荜生辉
这句“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从一个皇后的嘴里说出来,诱惑极大。许多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那具美丽诱人的身体,而刘子秋刚刚步进这座小楼的时候,萧皇后也确实做出了一副任君采掬的姿态。不过,刘子秋对萧皇后的身体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萧皇后和杨倓所代表的大隋正统。将来统一了天下,刘子秋不可能让杨倓继续做皇帝,到时候就有一个禅位的问题。为达目的,免不了要用些软硬兼施的手段。如今有了萧皇后的这句承诺,事情就简单多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娘娘的吩咐,微臣敢不尽力。还请娘娘示下,究竟是哪四个仇人?”
其实萧皇后不说,刘子秋也能猜得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杨玄感这三个人肯定就在其中,但还有一个,刘子秋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来。只听萧皇后轻启朱唇,报出四个名字:“宇文化及、宇文智及、杨玄感、李密!”
“李密!”刘子秋吃了一惊,说道,“他和先帝遇害有何关系?”
萧皇后以为刘子秋没有听说过李密,解释道:“李密是先帝身边的侍从官,封蒲山郡公。他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效朝廷,而与杨玄感内外勾结,先帝在大斗拔谷遭遇风雪袭击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给杨玄感的。而且在去年秋天,他就曾经潜入上林西苑,意图行刺皇上,还劫走了一名美人。”
这些消息,杨广和萧皇后原先并不清楚,都是马忠从杨玄感的军营逃回来报信的时候告诉他们的。马忠虽然只是一名太监、奴才,但对皇室忠心耿耿,他说的话杨广和萧皇后都深信不疑。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均已被微臣擒获,只要娘娘降旨,微臣便将此二人斩于市曹!先帝遇害和李密通风报信、杨玄感起兵谋反也有关系,对此二人,微臣也自当尽力缉捕。”刘子秋沉吟片刻,却又说道,“不过,有件事微臣要先说明白,当日在上林西苑行刺先帝的并非李密,而是另有其人!”
萧皇后初听刘子秋说到只等她降旨便斩了宇文化及兄弟二人,心中不由一喜,但听说当日闯入西苑行刺杨广的另有其人,心中又是一敛,慌忙问道:“是谁?”
“正是在下!”
萧皇后顿时花容失色:“是你?!”
如果刘子秋是当年的那个刺客,那她和杨倓、杨侑这两个孩子的前景就不妙了。
刘子秋点头道:“不错,正是刘某。但请娘娘放心,刘某的本意并不是要行刺先帝,而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女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碰见樊梨花以后,他闯入西苑行刺杨广的事情就不再只是他和高秀儿两个人的秘密。或许樊梨花会守口如瓶,但谁又能保证没有其他人会认出他来?所以,刘子秋见到薛冶儿以后就借着薛冶儿与高秀儿的关系把这件事说了出来。现在,萧皇后主动提起去年西苑刺驾的事情,刘子秋也没有隐瞒。既然樊梨花和薛冶儿可以理解他的行为,同样是女人,萧皇后应该也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即使萧皇后不接受这个解释,心里记恨自己也没关系。宇文化及是杀死杨广最直接的罪魁祸首,萧皇后都能忍气吞声,刘子秋也不用怕她。
果然,听刘子秋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萧皇后幽幽一叹,说道:“原来石慧娘的真名叫做高秀儿,当年哀家本来要抬举她做个主事夫人,可惜她自称一无所长,只得让她委屈做个美人,没想到还有这个曲折故事在里面。不知道秀儿姑娘现在在何处,哀家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刘子秋笑道:“回禀娘娘,我家娘子现在千里之外,等到大隋一统之日,微臣自会带她来拜见娘娘。”
萧皇后出了一回神,这才说道:“哀家这便降旨,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当街斩首,弃尸荒野,诛其九族!”
刘子秋却拱手说道:“启奏娘娘,宇文化及兄弟所为与其族人何干?但诛其二人足矣,请娘娘示下!”
萧皇后这才明白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了,不由叹息了一声,说道:“哀家累了,爱卿自便吧。”
刘子秋躬身道:“如此,微臣告退!”
其实,即使没有弑君这件事,刘子秋也会将宇文化及兄弟斩首。他之所以要请示一下萧皇后,是想探听一下萧皇后的态度。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萧皇后和宇文化及也做了半年的事实夫妻。现在见萧皇后如此绝情,刘子秋不由暗生警惕。无论六帝桃花的传说是真是假,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萧皇后对杨广的感情是最深的。
看着刘子秋挺拔的背影,矫健的步伐,萧皇后忍不住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纱衣,胸前两个小凸点清晰可见,不由满面通红,心里却又有些恼怒。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吗?这个刘子秋连正眼都不肯多瞧她一眼?
“主公!”见到刘子秋出来,樊梨花赶紧迎了上来,一边拱手道施礼,一边偷眼观瞧,发现刘子秋身上衣衫整治,这才松了口气。如果刘子秋也是宇文化及之类好色之徒,那她就要改变主意了。
刘子秋并不知道樊梨花心里想着什么,笑道:“文夫人,陇西宫就交给你和薛姑娘了,千万不可使闲人打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
薛冶儿轻声答应道:“请刘大人放心,此乃奴家份内之事。”
樊梨花却不满道:“主公,守护宫苑这等小事随便交给哪个便是,贱妾愿意追随主公征战四方!”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仗将来有你打的,但不是现在。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你们两个还是多陪陪她吧。”
看到樊梨花还有些不情不愿,薛冶儿非常乖觉,悄悄拉了她一把,说道:“玉儿姐姐,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回到楼内,萧皇后已经换好了一身丽服,站在窗前发呆。从今天刘子秋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明白,或许这辈子她只能像一只金丝鸟似的被关在笼子里,孤单到老。
……
出了陇西宫,文昊、吉仁泰、达愣都已经候在那里。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走,随刘某一起去见李老太爷!”
李老太爷现在已经回到陇西城,那里虽然不是郡城,却是李家的根基,在整个陇西郡的位置甚至超过襄武城。杨广正是担心李家在陇西的势力太大,才将郡所设在襄武城,也算是对李家的一个牵制。即便如此,年初杨广西征吐谷浑的时候,车驾还是停留在陇西城,就是为了照顾李家的面子,足见陇西李家的势力有多大,连皇帝都不敢轻视。
当时拓跋元居兄妹也曾经到陇西城求见圣驾,结果没能如愿,后来在一间羊肉铺遇见了刘子秋。当时这兄妹俩还开过玩笑,要各自取个汉名,就用李姓。没想到才半年多的功夫,刘子秋又回到了这里,走过挂满各色李记招牌的小巷,刘子秋不禁暗自感慨。
李家大院是陇西城最宏伟的建筑,年初的时候杨广就驻驾在李家大院,那时候刘子秋还只是个小小的伍长,自然没有资格进入这座伫立陇右数百年的老宅。如今时过境迁,李家中门大开,李老太爷亲自带着李氏一门老幼迎候在道旁。这个待遇,就连杨广驻驾时李家也没有全家相迎。
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李老太爷明白,在杨广当政时,李家和朝中官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则不然,刘子秋是从西北荒原杀出的一匹黑马,他的爱憎喜好,李老太爷一概不知,也无处可查。毕竟刘子秋过去名不见经传,李老太爷甚至不知道他籍贯是哪里。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会有两种反应,一种就是无畏,还有一种就是恐惧。李老太爷行事沉稳,他对不明来历的刘子秋的反应显然是后一种。尽管文昊对他作出过种种承诺,但毕竟不是听刘子秋亲口所说。在李老太爷心中,来自荒原的刘子秋和野蛮人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刘子秋突发贪念,看中李家的产业,势必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李老太爷心存顾虑,所以要表现一个恭敬的姿态。
远远地看见刘子秋一行人马到来,李老太爷当街拜倒,大声说道:“恭迎刘大人!”
紧随李老太爷之后,李氏满门老幼数百人一齐拜倒,场面甚至壮观。刘子秋见状大惊,慌忙滚鞍下马,快步走到李老太爷面前,一把将他扶起,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这是要折杀晚辈了!”
李老太爷见刘子秋甚是谦恭,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顺势站了起来,说道:“刘大人光临寒舍,顿令蓬荜生辉。”
虽然李老太爷的态度极其诚恳,但从李家其他人脸上,刘子秋还是读到一些傲慢。不由,刘子秋冰期不介意,他哈哈笑道:“老人家过谦了,你这里若是寒舍,那刘某就是住在马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