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事成双
西海郡名义上还是大隋的土地,李渊、杨玄感、宇文化及这些人虽然都暗生异心,但无一例外都推出一个杨家的人做了傀儡皇帝。刘子秋要对中原用兵,第一个就会和宇文化及发生冲突。他想让自己占据道义的高度,就不能承认杨侑皇帝的身份,并且还要承认杨浩和杨杲中的一个,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杨浩是杨玄感所立,而杨玄感自己还担着个弑君的罪名,那就肯定不能承认杨浩,而只能承认杨杲了。杨杲是李渊所立,按照历史的进程,大隋最终是被李唐所取代。如果刘子秋这时候站起来支持杨杲,就等于间接地支持了李渊。一旦选择了支持李渊,将来如果他再反叛,难免会落下一个反复小人的评语。
天下将乱,李氏代隋!刘子秋不禁又想起了那张小纸条,难道这就是逃不过去的宿命?
看到刘子秋脸上阴晴不定,林巧儿小声说道:“大王,该回去了。”
他们刚才是在野外吃的午饭,几块腌肉加上一壶清水,大人无所谓,小孩子却有些受不了。
刘子秋微微一愣,转头便看见了杨倓,忽然就有了主意,点头道:“恩,咱们回去!”
杨侑是杨广的孙子、杨浩是杨广的侄子、杨杲是杨广的儿子,都属于皇室后代。杨倓也是杨广的孙子,并且是杨侑的大哥,是杨广的嫡长孙。杨侑可以做皇帝,杨倓也可以做,而且比杨侑更有资格。宇文化及能够拥立杨侑,他刘子秋为什么不能拥立杨倓?拥立了杨倓,师出有名的难题就将迎刃而解。有了这个想法,刘子秋的心情豁然开朗。不过,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立刻付诸实施。
接下来的几天,刘子秋突然就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刘子秋首先让赵凌抽调精明能干的斥候,组建了一支四百人的大型商队。在西海族当中,原本就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府兵。这些府兵如今也成了牧民,只是他们放牧的水平着实有限,还不如让他们去干自己的老本行。这支商队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刺探情报。
紧接着,刘子秋开始走访西海郡的各个部落。将朋友弄得越来越多,把敌人弄得越来越少,就是刘子秋为了在西海站稳脚跟而采取的策略。凭武力压制只能辉煌一时,唯有得到大家发自内心的认同,才能够更加长久。此时正是放牧季节,各部落的牧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而是散落在大大小小的草场上。刘子秋这一次“周游”西海全郡,正好借助这个机会,绕开了部落首领,深入民间,接触到了许多普通的牧民,了解了他们的疾苦,清楚了他们的诉求。
这一趟“周游”持续了大半个月,刘子秋已经摸清了西海各部落的情况,知道许多牧民生活得极其艰难,单靠放牧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而且牧民们生存的环境极其恶劣,不少牧民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刘子秋心底已经要了主意,要让大家富裕起来,还是必须充分利用这条联系东西方的商道。
……
眼看还有一天就要回到威定城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雨势起初并不大,但吉仁泰在这片荒原上生活了多年,非常有经验,选择了一块高地搭起了营帐。果然,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雨水渐渐汇集成一条小径,冲刷掉地上的泥土。大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才停下来,营地前面居然出现了一条小河沟。
看到突然出现的这条小河沟,刘子秋不觉目瞪口呆,没想到大自然的威力竟然如此厉害,难怪一场暴风雪就能让班师途中的隋军折损了六成。
吉仁泰却早已经见怪不怪,笑道:“主公,这里土质松软,大雨过后出现几条小河沟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里风沙也大,一场大风过后,这些小河沟很快就会被填平,到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正打算下令拔营回城,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小河沟说道:“那是什么?取来我看看。”
早有士兵跳下河沟,捞起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刘子秋接过石头,迎着阳光看去,似乎闪现出一股异样的光芒。
“煤!这是煤!”刘子秋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快,顺着河沟往上找一找,看看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虽然不知道刘子秋口中的煤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顺着小河沟一路寻去,很快就发现了第二块、第三块以及更多的黑色石头。再前面,一座黑色的小山丘呈现在众人眼前。这里竟然有一座煤矿,而且是浅层煤矿,让刘子秋兴奋不已。煤燃烧产生的热量远高于柴禾,有了煤,就可以炼出高质量的钢铁。
这次周游西海各地,刘子秋采取的是亲民路线,走家串户,嘘寒问暖,给许多牧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许刘子秋暂时还无法取代部落首领在牧民心目中的地位,但至少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作为新的西海主人的事实。这个收获已经让刘子秋非常满意了,他正打算在此基础上组建一支常备军。
刘子秋是西海族的首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集合起西海族的青壮男丁。但刘子秋心目中的常备军,不应该只来源于西海族,而应该来源于整个西海郡各部落。只要这支常备军得以建立,各部落的命运就和整个西海郡捆在了一起。按照刘子秋的设想,这支常备军的规模控制在五千人左右,他们从此不再放牧,专事训练和作战。
但是要维持这样一支军队,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有足够的装备。在西海,粮食以牛羊为主,牧民们如此重视每年夏秋两季的放牧,就是为了吃一口饱饭。但是西海十分落后,金银以及铜钱都很少流通,仍然是以货易货的方式。在这里,最吃香的货物就是各种铁器。现在发现了煤,就有可能炼出优质的钢铁。有了钢铁,不仅能从牧民手中换来粮食,还可以打造出精良的装备。这些煤的发现,几乎解决了刘子秋一半的问题。
刘子秋按捺不住了,大手一挥,吩咐道:“快!赶紧回城,组织人过来挖煤!”
……
回到威定城已是黄昏,吉仁泰按照刘子秋的命令,召集人手去了。大部分西海族人已经到湖畔的草场放牧去了,但城中还有一千五百多名鲜卑战俘。按照部落战争的规矩,这些战俘的结局通常都会被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处死,但刘子秋却将这些战俘留了下来。
他对这些战俘作出承诺,只要他们遵守命令,安心做事,两年以后就让他们恢复自由。到时候,他们可以重新组成自己的部落,也可以选择加入西海族。其实,在刘子秋作出这个承诺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结果。这一千五百多个大老爷们放出来,没有女人,怎么也难以组成一个像样的部落,加入西海族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不过,这些战俘正值青壮年,精力旺盛,把他们关在一起,难免要惹出是非。刘子秋的对策就是让他们起早摸黑地干活,消耗掉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晚上一沾枕头就打呼噜,管理起来自然也就容易多了。
开春以后,这些战俘就在修缮城墙。威定城是西海郡唯一的城池,但城墙不高,也不够坚固。刘子秋的计划是将城墙加高一倍,再在四门修建瓮城。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城墙已经初具规模。不过,刘子秋还是决定让他们先停下来,挖煤比修城墙更为重要。
一进府衙,林巧儿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大王,角里延回来了,他说发现了大王要找的那种褐色的石头。”
刘子秋很早就派角里延去格尔木河一带寻找铁矿了,后来战争爆发,这项工作被迫暂停了下来。随着战争结束,这项工作自然重新启动。前后一个多月,角里延终于带回了消息,这让刘子秋更加信心大增,连声道:“找到铁矿了?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都说好事成双,刘子秋没想今天找到铁矿的同时,他还意外地发现了煤矿。刘子秋看着摆在面前的两块石头,一块黑而发亮,另一块像褐色的蜂窝。他越看越是兴奋,忍不住一把搂住林巧儿,低头便亲了下去。
林巧儿是过来人,倒也不矫情,两只舌头很快便缠绕在一起。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自然,但中间仿佛还隔了一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今天这两块丑陋的石头摆在面前,却意外地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等刘子秋放开手,林巧儿脸上已经是一片嫣红,垂首说道:“大王,这两块石头很稀奇吗?其实戈壁滩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比这个好看多了。什么时候奴婢陪大王一起去看看。”
“你说的那些是风化的戈壁,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结果,有时间我倒是想去看一看。只是这两块石头却不一样,有了它们就可以,”说到这里,刘子秋忽然顿住了,皱眉道,“好像还缺点什么。”
第11章 一念之间
林巧儿不明白这两块石头的意义 只是刘子秋这样说 她也就顺着刘子秋的话问道:“还缺什么 ”
“对 缺人 缺一个把矿石变成生铁的人 ”刘子秋猛地一拍巴掌 既像是回答林巧儿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一名王牌特种兵 刘子秋有权力自己动手改造枪械以及匕首之类的冷兵器 四年的军旅生涯 刘子秋不仅学会了各种杀人技巧 还会熟练地运用各种机床 他甚至还学会了jīng密铸造 但唯独不会把铁矿石炼成铁
林巧儿看到刘子秋一脸的焦虑 脱口说道:“大王 你不是说过 何大人是个人才吗 ”
因为何稠制作过如意车 樊梨花对他深恶痛绝 如果不是刘子秋考虑到他是制作机械的人才 早就将他处决了 当初刘子秋也曾经问过何稠 何稠自称会炼制生铁和镔铁 只是今天太激动了 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经林巧儿提醒 刘子秋才恍然大悟 连连点头道:“对 这事就交给何稠去办 巧儿 谢谢你的提醒 我要好好奖励你 ”
林巧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说道:“大王要给奴婢什么奖励 ”
如果是以前 林巧儿肯定不敢这样和刘子秋说话 现在她主动开起了玩笑 那就说明她已经放下了心结 彻底告别了过去 刘子秋也非常欣慰 顺手将林巧儿揽进怀里 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晚 我要你 ”
林巧儿等这句话等了好久 可是真听到时却有些莫名的慌乱 推脱道:“大王 我 我让人去请何大人 ”
自从那夜醉酒以后 刘子秋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 府衙里增加了几名婢女 都是年轻貌美的鲜卑少女 鲜卑人大多皮肤白皙 鲜卑女子身材高挑丰满 因此在大隋王朝 许多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家都喜欢蓄养鲜卑姬妾 称为白奴 刘子秋在家里养几个鲜卑女子 当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 而是为了照顾林巧儿母子 刘子秋还是颇有点大男子主义 既然已经准备接受林巧儿做自己的女人 他就不会让林巧儿继续干粗活
“不急 明天再让何稠过來 我现在就要你 ”刘子秋不仅有大男子主义 还很霸道 根本不容林巧儿躲避 低头便吻了下去 一只手却已经解开了林巧儿的衣带 屋内一时chūnsè无边
半个时辰以后 林巧儿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來 洁白的皮肤变得一片绯红 刘子秋的动作也越來越快 伴随着一声低吼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都不说话
林巧儿闭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默默回味着刚才的滋味 她从來沒有想过 做这种事也会有这样舒服的感觉 四年來 林巧儿经历过不少男人 但这些男人带给她的只有被迫和屈辱 从來沒有过愉悦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满足 从心理到**的满足
刘子秋的眼前却浮现出高秀儿的影子 音容笑貌是那样的清晰 让他的内心又多了一丝愧疚
忽然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清脆的女声透过门缝传了进來 林巧儿睁开眼睛 随口答应了两句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她们说的是鲜卑话 刘子秋听不懂 轻声问道:“外面有事 ”
林巧儿笑道:“是小莲 她來说一声 晚饭准备好了 ”
小莲也是那几个鲜卑少女中的一个 这个汉名是林巧儿帮她起的 林巧儿取这个名字另有一番寓意 其实是想向刘子秋暗示 自己的身子虽然沾染了污泥 但心地还像莲花一样纯洁 被选进府衙的鲜卑少女容貌、身材自然都是百里挑一 能够被林巧儿留在身边的更是一等一的机灵 看到林巧儿和刘子秋关上门 小莲就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只是小莲却不敢远离 一直站在门外听着 直到半晌沒有动静 方才出言相询 其实晚饭早就准备好了
不提晚饭还好 一提晚饭 刘子秋还真感到腹中阵阵饥饿 不过 林巧儿和小莲说的鲜卑话却让他想到另一件事 西海郡是由许多不同部落组成的 这些部落各有自己的语言和生活习xìng 就算在慕容伏允建立的吐谷浑时期 那也不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国家 最多只能算作一个部落联盟 他要想进军中原 必须有坚强的后盾 部落联盟显然不行 除了建立常备军这样的军事手段 还必须通过文化传播 将西海郡变成一个整体
各部落的男女老幼忙着牧马放羊 忙着争取更好的草场 让刘子秋想到要建立一支常备军;郊游中无意间发现了煤炭 让刘子秋感到获得优质钢铁的可能;一段简短的鲜卑语对话 让刘子秋发现了推广文化的重要 许多事情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能否把握住 关键就在于你有沒有用心
……
同一天的晚上 长山村的刘家大院里 高秀儿、李靖、魏征、花云和萧大鹏齐聚厅堂 这些人有的在余杭 有的在盐官 有的在长山 今天难得地聚在一起 是因为有一件大事要商量 刘子秋离开长山村的时候 将事务都委托给魏征全权处置 后來 魏征知道李靖、花云都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 尤其李靖还非常清楚刘子秋的志向 他便主动将大权交给了李靖 这等胸襟气度果然非常人可比
众人都坐定以后 魏征看了看李靖 李靖也不谦让 拱手说道:“刚刚接到谢家的來信 从今天起 他们只承担驻扎秣陵那一千士兵的粮饷 不再向长山村提供其他支持 大家对此有何看法 ”
萧大鹏偷偷瞄了高秀儿一眼 满不在乎道:“谢家有什么了不起 沒有了他们的支持 咱们长山村照样风生水起 ”
花云皱眉道:“如果沒有了谢家的支持 鹰扬府养不起多余的两千人马 ”
萧大鹏对花云素來沒有好感 冷哼一声 道:“养不起就不要养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
魏征抬头看了看众人 问道:“诸位是什么意见 ”
高秀儿沒有说话 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花云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靖满脸地遗憾 说道:“既然如此 那两千士兵只有遣散一途了 ”
在长山村 花云、萧大鹏各自掌握着一股力量 萧大鹏掌握的是长山车马行 花云掌握的是两千府兵 长山车马行中的一部分伙计本身也是府兵 所以萧大鹏和花云手中的力量应该相差不大 至于那三千私兵 实际上掌握在李靖和魏征的手里 这才是真正属于长山村的力量 现在被谢家讨去了一千人 剩下的两千人就更为重要
这两千兵马虽然不归花云直接指挥 但好歹也是二哥刘子秋的人马 现在因为沒有钱就要被迫遣散 弄得花云心情不佳 起身说道:“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花某先行告辞了 ”
看着花云匆匆离去的背影 萧大鹏微微有些得意 笑着说道:“嫂子 李大哥 车马行还有点事 我也先走了 ”
其实车马行一切运转正常 只是萧大鹏一直垂涎高秀儿的美sè却不能得手 心中烦闷 便托人从江都弄來了两个美人儿 他急着回去享用 聊以**
花云和萧大鹏一走 厅堂里只剩下高秀儿、李靖和魏征三人
高秀儿这才说道:“李大哥、魏先生 依你们看 花兄弟和萧兄弟有沒有问題 ”
魏征想了想 说道:“花云对朝廷一向忠心 但他肯为了主公以鹰扬府的名义蓄养三千私兵 应该可以争取 只是萧大鹏的态度 我总觉不太对头 ”
刘子秋想要趁着天下大乱另起炉灶的秘密只有高秀儿、李靖和魏征三人知道 许多大事都是他们三人私下商量的 原本不需要将花云、萧大鹏请过來一起商议 不过 长山村一直得到谢家的支持 这是他们几个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 谢家停止了援助 按常理说 这两千人马就保不住了 沒有理由瞒着他们两个
更重要的是 北方已经大乱 战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江南 这时候 兵马不可或缺 有了足够多的兵马 退可以保护自己 进可以逐鹿中原 魏征、李靖都是聪明人 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他们早就和高秀儿商量过了 不仅不会放弃这两千人马 还要设法扩充规模 现在 花云不肯舍弃这两千兵马 而萧大鹏却毫不在意 两个人 谁为公谁为私 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靖也点了点头 说道:“世谔他们过來时发生的事情 弟妹应该还记得 萧大鹏品行不端 李某觉得他不宜再担任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 ”
想到当初流落到长山村的时候 二叔公萧昕对自己颇为关照 高秀儿就有些心软 摇了摇头 说道:“算了 萧大鹏终究年少 难免有些出格的举动 再给他一个机会 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 要保住那两千人马甚至继续扩军 粮饷从何而來 ”
第12章 冒险
魏征是个穷书生李靖不多的财物还是刘子秋的馈赠刘子秋、高秀儿从洛阳回來时带了不少金银现在也所剩无几长山车马行发展虽然快却也沒见到多少钱回到长山村魏征甚至怀疑钱都被萧大鹏短下來了至于长山盐场大头是属于杨家的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何况是要养活一支军队三个人都无计可施
忽听“吱咯”一声放在屋里的一只大木箱的盖子掀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人來
高秀儿一见吃惊地问道:“香草你怎么在这里”
李靖的双手已经紧紧捏成了拳头可是看到从箱子里出來的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香草满脸通红低声说道:“我我想听听有沒有姐夫的消息”
她自幼跟随在高秀儿身边早已突破了主仆之间的关系彼此就像一对亲姐妹何况在长山村她在外人面前一直称呼高秀儿为姐姐现在称呼刘子秋为姐夫也不错
“放心有消息我不会瞒着你的”高秀儿看着香草脸上的红晕暗道这丫头有心思
香草迟疑了一下说道:“姐姐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钱”
高秀儿不相信随口道:“香草别瞎说了今天你听到的东西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快走”
魏征却一摆手说道:“还是听香草姑娘把话说完”
香草轻咬银牙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想离开你永远不”
高秀儿笑着鼓励道:“傻丫头咱们是好姐妹为什么要让你离开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香草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你还记杨家的那个庄园吗我给姐夫画过一个图样”
刘子秋正是依靠这份图样才闯进庄园杀死杨黑虎恐吓杨积善解决了长山村的危机这件事高秀儿和魏征都非常清楚当时刘子秋对香草能够清楚地记得这幅图样颇有疑惑总觉得香草还有秘密只是沒有继续追问现在听香草又提到那个庄园和图样高秀儿不由心头一动问道:“莫非庄园里埋有宝藏”
香草的神sè黯然下來叹息道:“不错当年南陈后主沉溺酒sè朝纲败坏岳阳王陈叔慎便将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都藏匿在那座庄园的地下密室里我娘是岳阳王妃藏宝的地点和密室的开启方法只有岳阳王和我娘两个人知道我娘让我记住这幅图样就是为了rì后能有机会取出宝藏她病重之际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了”
当年刘子秋就怀疑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记住如此复杂的图样现在听香草一解释高秀儿也就完全信了在陈叔宝时代岳阳王的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着南陈小王朝的军政大权他的宝藏绝对不菲或许能够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魏征和李靖都是面露喜sè高秀儿却道:“香草这些宝藏应该是你的你告诉我们做什么”
“我爹娘都不在了姐姐和姐夫就是我唯一的亲人”香草眼中闪过几点泪花低下头又道“再说了我知道那里有宝藏又有什么用靠我一个人又取不出來还不如支持姐夫做成一件大事”
魏征大喜道:“香草姑娘果然深明大义”
李靖却有些忧虑说道:“庄园还在杨家手中只怕要取出宝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高秀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传闻杨广是被杨玄感的叛军杀死的就凭弑君这一条就可以将杨家满门抄斩江南的府兵都在花云兄弟掌握中随便调一支军马就可以平了杨家的庄园”
魏征摇了摇头说道:“余杭太守董超就是杨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帮着杨家阻止花云兄弟上任还有大家都说杨玄感犯下了弑君之罪却沒见多少人起兵声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他们回答魏征已经自己说道:“因为杨素门生故吏遍因为杨玄感手中的军队最多实力最强谁也不愿意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劲的对手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与杨家硬碰硬地较量”
这就是设立长山车马行的作用可以及时获得各方面的消息相比于在西海两眼一摸黑的刘子秋高秀儿他们的消息要灵通得多虽然还不足以探知深层的秘密但至少能够知道各地发生的重大事件
李靖点头赞同道:“魏先生言之有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高秀儿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手上的钱财支持不了多久了”
大家都明白目前的困境但是如果硬和杨家翻脸很可能会把众人的目光引向江南因为朝廷的重心一直在北方因此动乱也主要集中在北方而江南则相对平静正是得益于江南的平静李靖、魏征等人才可以从容布局慢慢cāo练军马如果引來那些各怀异心的家伙关注只怕再想慢慢积攒力量就不容易了
这时只听阿富在门外说道:“魏先生盐场李管事到了”
李贤这个长山盐场的管事是杨家聘用的杨家对他一向不错待遇优厚因此他对杨家始终忠心耿耿另一方面李贤也确实是盐场运作的老手长山村却沒有这方面的人才正因为此长山村始终无法真正控制盐场只好退而求其次只做盐场的股东只参与分红而不参与盐场的经营管理
今天正是盐场分红的rì子但是李贤并沒有带來真金白银而是满脸堆笑地拱了拱手说道:“魏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这个月的分红有些困难你看能不能延缓几个月”
与盐场之间的交道一直是魏征在负责但像这样拖欠分红的事情还从來沒有发生过魏征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知是杨家想要毁约还是盐场经营惨淡”
盐场的盐大多通过水路运往北方长山车马行拥有运河上最活跃的船队盐场每个月可以卖出多少盐根本不可能瞒过长山车马行的耳目因此李贤也沒有说谎笑呵呵地说道:“不敢有瞒魏大人实在是东家急等钱用东家说了等到rì后定然双倍奉还还望魏先生能够体谅李某的难处”
杨玄感虽然占据了长安城手中兵强马壮又有关隘之险宇文化及和李渊一时奈何不了他但兵马多也有兵马多的坏处每天人吃马嚼消耗惊人而且他夹在另外两股强大势力的中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其他割据一方的诸侯不敢对杨家下手但宇文化及和李渊各自拥立了一个皇帝自然不会对杨家留情杨家在关陇和洛阳的产业几乎尽数被抄查如今长山盐场反而成了杨家最大的经济支柱此刻杨玄感恨不得一个子儿扳成两半來用自然要打分红的主意在杨玄感眼中长山村的人不过山野草民他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可是长山村现在也缺钱魏征怎么肯答应李贤的要求冷笑道:“不分红一两盐也休想运出去”
李贤也知道长山车马行最近异军突起盐场的盐有好几次就是长山车马行帮着运出去的如果魏征不想让盐场的盐运出去还真不是假话不过李贤的脸皮够厚他一点都不生气依然笑嘻嘻地说道:“魏大人息怒东家说了只要长山村肯答应这个条件其他都好商量比如可以增加长山村在车马行中的股份比如可以将东家在余杭城里的一处宅子赠予魏大人一切都可以谈”
魏征心念急转忽然说道:“余杭城太远我记得杨家在盐官城郊有处园子不如把那处园子送给魏某”
那处庄园十分隐密少有人知但一來魏征是盐官县令知道那处庄园也很正常二來李贤并不知道当年庄园里发生凶杀案的详情因此不疑有他只是皱眉说道:“那处园子颇大李某做不了主”
魏征见李贤犹豫便知有戏说道:“如果杨家肯拿那处园子做交换长山村可以放弃在盐场的股份”
当年为了建设这座盐场长山村与杨家之间发生过许多恩怨还因此死了许多人这些事情李贤都是清楚的而且李贤大半辈子都是在盐场度过的对盐场有特殊的感情那座庄园再美在李贤眼中都比不上可以生钱的盐场李贤几乎沒有丝毫犹豫便替杨家答应下來:“好长山村退出盐场城郊的庄园从此归长山村所有”
魏征诧异道:“你可以作主”
李贤满脸自豪地说道:“东家对李某颇为信任杨家在江南的产业李某可以全权处置”
其实李贤并沒有说实话有了当年的教训杨玄感并不想对长山村催逼过甚他的本意是让李贤先处理掉杨家在江南的宅子和庄园然后和长山村商讨先付一半的分红随着盐场的发展一半的分红也相当可观了长山村应当可以接受反正杨家在江南沒有其他人李贤就耍了个心眼长山村退出的股份他可沒打算交给杨家而是准备中饱私囊了如果放在以前李贤断断不敢玩这个花招但现在天高皇帝远他决定冒险一试
沒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杨家庄园高秀儿简直不敢相信迟疑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第13章 宝藏
同样是冒险,李贤赌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魏征押上的却是整个长山村的生计。如果庄园里没有香草所说的宝藏,或者那些宝藏已经被杨家发现并且取走,他们非但一无所获,甚至会引起村民的不满,这才是高秀儿最为担心的。
魏征却笑道:“其实也不算冒险,魏某早有考虑。现在各郡县的赋税都不用解缴,如果没有宝藏,就用赋税补上!”
高秀儿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高秀儿已经同意用盐场的股份换取杨家庄园,李靖抚掌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当派人接管杨家庄园!”
魏征沉吟道:“此乃机密之事,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掌管庄园,然后方可慢慢搜寻宝藏。”
高秀儿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告诉花云兄弟好了,我信得过他!”
“花云兄弟是鹰扬府郎将,李将军是鹰扬府校尉,魏某又担着盐官县令的官职,都不合适。十三太保又都在萧大鹏的属下,魏某现在信不过他们。”魏征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李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某倒有个人选?”
“谁?”
“韩世谔韩公子!”
自从韩世谔带着侯苏苏、陈芳菱逃到江南以后,便一直住在长山村,与大家相处倒也融洽,只是他终究是个外人,长山村的许多秘密都瞒着他们,高秀儿不禁有些迟疑,自己却又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既如此,就请韩公子暂且掌管杨家庄园吧。”
说到这里,高秀儿又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夫君在,这些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唉,一直没有西边的消息,让人真的好担心。”
李靖脸上也现出忧色,说道:“单单依靠车马行消息还嫌闭塞,等找到宝藏,李某带几个人去西边一探究竟。”
高秀儿抚了抚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想起张出尘也和自己一样怀有身孕。她素来心软,怎么忍心让李靖这时候离开张出尘远行,不由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大哥也不用着急,也许过几天就有消息了。”
……
次日清晨,李靖点齐两百兵丁,护送着高秀儿和香草来到城郊的那处庄园。韩世谔和韩忠一齐迎上前,说道:“都交接妥了,杨家什么都没带走,连几个洒扫的奴仆都留下了。”
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奴仆就和财物一样,是可以随便抛弃或者送人的。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李贤搞的小动作,那些个奴仆李贤要来全无用处,万一其中有几个机灵些的窥破他的心思,泄露给杨家反为不美,倒还不如把这些奴仆都送给长山村,做个人情。
高秀儿挥了挥手,说道:“把他们都送到长山村去!”
她今天前来是要寻找宝藏的,这些奴仆是杨家的旧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留在庄园里。
对于庄园的图样,香草早就烂熟于心。进了庄园一看,十多年了,整个布局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园子里的树木长得更加高大了。这让香草信心大增,领着高秀儿、李靖、魏征、花云、韩世谔和韩忠直奔后宅,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这处小院据说是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诵经礼佛的所在。
今天的任务是寻找宝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有的士兵都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进来。一旦找到了宝藏,也不可能马上运走,而这处庄园将在韩世谔的掌管之下,因此没有瞒着他和韩忠。而高秀儿对花云绝对信任,也把他请过来了。
小院大门紧闭,门上一件铜锁已经锈迹斑斑,看情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其实这也很正常。杨家的重心在京城和北方,获得这座庄园以后一直闲置着。直到后来为了盐场的事,杨积善才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杨积善喜欢饮酒作乐,知道这个小院是座佛堂,自然没有一点兴趣,也就从来没到过这里。
花云二话不说,抽出佩刀照着铜锁便是两下。锁落门外,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把花云弄了个灰头土脸。
小院很简单,只有三间砖房,一目了然。整个庄园以木制建筑为主,这个小院全是砖房,倒是有些不同。香草直奔中间那间砖房,轻推房门。只听“轰”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倒,又扬起大片灰尘。原来,这扇房门多年没有开关,竟已腐朽了。房间正中有一尊佛像,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房梁和佛像上挂满了蛛网。
见此情景,香草心头一喜,说道:“姐姐,就是这里,应该没有人动过!”
韩世谔皱眉道:“这屋里空荡荡的,能藏什么东西?”
香草朝着佛像一指,说道:“你们跟我来。”
站在佛像面前,香草虔诚地鞠了三个躬,这才伸手去摸佛像的头顶。也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害怕,香草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过了好半天才在佛像头顶上用力一按。
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震,佛像的底座竟然动了起来,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十分糁人。香草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闪过一旁,再看时,佛像底下竟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花云大喜道:“这里有个秘道,我下去看看!”
魏征一把拦住他,道:“且慢!先放支蜡烛下去看看。”
花云不解道:“为什么?”
魏征说道:“从地上的灰尘看,这个秘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去过了。难免会积聚阴气,还是小心为上。”
在秘道、地窖等密闭空间里,如果通风情况不好,往往会积累大量的有毒气体,如果贸然下去,就会导致中毒或者因缺氧而窒息。古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往往解释为阴气过重。不过,魏征的应对方法还是非常正确的。
佛像前面原本就有现成的蜡烛,虽然放置多年,却仍可以点燃。韩忠扯下一块幔布,连着蜡烛的青铜底座一起吊进秘道。烛光昏黄,一柱香以后,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而且在秘道里轻轻摇曳。魏征终于放心了,说道:“这里面应该有通风的地方,可以进去了。”
花云是个急性子,当先又要往里闯。
这回却被香草拉住了,说道:“花公子,让我走前面。”
花云说道:“这么多大男人在,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走在前面!”
香草脸色凝重,说道:“里面有好几条岔道,走错了就出不来了。”
这种秘道肯定会有机关。虽然这个年代的机关不算十分变态,但被困在里面,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花云倒也识相,不再争执。
高秀儿见香草神色有点紧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妹妹,我和你一起下去。”
“姐姐,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别下去了!”香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给我一支火把,我能行!”
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今天也变得勇敢起来,高秀儿心中虽有些不舍,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花云等人紧跟着香草,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秘道。高秀儿虽然也很想下去,但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终于还是放弃了。屋子里阴沉沉的,高秀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时间像蜗牛一样爬得很慢很慢,洞口始终不见一丝动静,高秀儿渐渐焦躁起来,但她心系香草等人的安危,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门外。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高秀儿感觉就像过了一年,丝丝冷汗顺着后背流淌下来,打湿了腰间的衣带。忽然,洞口传来一声欢呼,花云第一个钻了出来,兴奋地喊道:“嫂子,找到了!找到了!”
秘道里机关虽然不多,但是却有九曲十八弯,在地底下根本无法辨清方向,若不是香草知道每一个拐角处的暗记,进去的人很难找到回来的路。即便如此,大家也是直到看见洞口的亮光才敢松一口气。不过,洞中的宝藏十分惊人,一箱箱的金银整齐在码在秘道的尽头,珍珠、玛瑙、各种宝石、玉器不计其数。按照魏征的估计,整个宝藏甚至超过南陈小王朝当年的国库,就算养活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也绰绰有余。
这么多的宝藏,单凭他们几个人当然运不上来。但他们还是带上来一些金块还有一枚玉印。这些金块可以暂解燃眉之急。至于那枚玉印,因为放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魏征顺手把它带了上来,想看看是件什么宝贝。
见到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高秀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藏在枕头下的那张庚帖,叹息道:“早知道有这批宝藏,夫君又何必去求谢家。若是夫君知道这个消息,他该有多高兴啊。可惜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为了得到谢家的支持,高秀儿甚至主动隐瞒了自己与刘子秋的关系,现在有了这些宝藏,她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李靖不知道高秀儿心里想着什么,连忙安慰道:“弟妹放心,明天就派人到陇西去,只要多使些金银,还愁探听不到消息吗?”
韩忠拍着胸脯说道:“刘夫人,韩某早年在关陇一带打过仗,这件事就交给韩某吧!”
高秀儿迟疑道:“韩将军年事已高……”
韩忠却不假思索地说道:“韩某拉得开弓,骑得了马,何谓年老?如今,我家公子和苏苏姑娘有诸位照顾,韩某别无牵挂,就让韩某聊尽微薄之力吧!”
第14章 论英雄
就在高秀儿他们因为找到了南陈小王朝遗留的宝藏而欢呼的时候,刘子秋也开始大炼钢铁。
一座座花岗岩砌成的炉子整齐地排列在威定城外,西海湖北岸的煤炭以及格尔木河附近的铁矿石被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像小山一样堆在炉子两边。在何稠的指挥下,鲜卑战俘们把煤炭和铁矿石敲成小块,然后层层相错铺在炉底,用木材引燃。炉火燃烧了四个时辰以后渐渐熄灭,炉膛里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团状物。这个炼铁的过程,他已经组织鲜卑战俘试验了几十次,如今已经非常熟练了。
何稠指着这些黑色的团状物解释道:“主公,这些东西叫做块炼铁,趁热锤打以后,就会变成生铁。”
说话间,已经有鲜卑战俘把这些黑色团状物捞了出来,反复锤打起来。很快,黑色团状物渐渐成形,还有许多像是煤渣和矿渣的东西散落在四周。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难怪有句话叫做趁热打铁,原来就是从这里来的。”
何稠忽然眼前一亮,说道:“主公,煤炭比木炭厉害多了。这些块炼铁几乎可以直接当作生铁使用。”
刘子秋却很不满意,摇了摇头,道:“刘某送给拓跋部的生铁比这好多了。”
何稠笑道:“主公送过去的应该是熟铁。块炼铁再反复锻烧、锤打几次,就成了熟铁。属下看了这些块状铁,有一部分比熟铁还要好,甚至快接近镔铁了,煤炭的火力果然比木炭强多了。”
在现代工业生产中,要从铁矿石中提炼出铁有还原、烧结、除渣等一系列成熟的工艺。但在古代,没有高炉,没有焦炭,也没有鼓风,炼铁就是一个极其费时费力的过程,而且产量低、杂质多。不过,通过炼铁这件事就能看出古人不畏艰辛、不屈不挠的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半个月来,何稠与这些鲜卑战俘一起吃住在工地上,亲自点燃炉火,亲自捶打铁块,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今天终于获得了满意的块炼铁,其心中自然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对于何稠的表现,刘子秋也是非常满意。尽管何稠喜欢逢迎拍马,但做事认真,仍然值得称许。不过,块炼铁也好,生铁熟铁也罢,都不是刘子秋最想要的。
“何大人辛苦了,刘某当为你记上一功。”刘子秋勉励了何稠两句,又问道:“这东西如何才能炼成镔铁?”
生铁、熟铁都脆而易折,在刘子秋眼中,只有炼成钢铁才真正有使用价值,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镔铁。
何稠对此胸有成竹,捋须笑道:“无他,唯千锤百炼耳。”
但是千锤百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使煤炭的火力比木炭强上许多,刘子秋又将一千五百名健壮的鲜卑战俘全部调拨给了何稠,每日镔铁的产量仍然不过两百多斤。在何稠眼中,这个产量已经相当了不起,而且镔铁的质量也远远超过从前,但刘子秋仍然不甚满意。
为了尽快获取更多高质量的镔铁,刘子秋决定将组建常备军的计划提前实施。
因为前期做了大量的沟通和准备工作,组建常备军的过程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挠。
最反对组建常备军的肯定是各部落的首领,刘子秋抛出了一个令他们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部落每出一个人,刘子秋就提供给他们一百斤生铁。自汉代以来,铁就是朝廷的控制周围游牧民族的重要工具。这些游牧部落袭扰汉境,首先抢掠的不是金银,也不是奴隶,而是铁锅。由此可以看出铁所具有的独特地位。
另一方面,刘子秋在兵员的选择上也进行了认真的调研。被选入常备军的都是十七八岁没有成家的年轻小伙子,而且不能是家中独子,兄弟姐妹越多的,越优先录取。兄弟姐妹多,少一个人对放牧的影响就微乎其微,同时还能减轻家庭负担,更容易被牧民所接受。
半个月以后,五千名来自各个部落的西海常备军在威定城外集结完毕。刘子秋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训练,也不是作战,而是跟在何稠后面炼铁。这一个月来,除了那一千五百名鲜卑战俘,刘子秋还发动了五千多名西海族人参与开挖、运输铁矿石和煤炭,威定城外的铁矿石和煤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炼铁已经成了最大的瓶颈。刘子秋提前组建常备军,就是为了集中人力,解决这个瓶颈问题。
……
尽管刘子秋对于未来的计划已经有了清晰的蓝图,但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接下来的三个月,刘子秋再没有任何大动作,而是像上回一样,游走于各部落之间,和部落首领、长老们把酒言欢。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刘子秋这一次要深入得多,不仅仅是加深和这些部落首领的感情,还沉下身子,认真了解各部落的生存状况。既然答应过要让各部落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刘子秋就打算切切实实做一番调查。
由于他是真心想做点实事,这一次周游西海郡的效果就比上一次要好得多,又有十几个小部落愿意并入西海族。西海湖畔的草场本来还有许多空闲,渐渐也热闹起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也不再只存在于诗画中,而是随处可见。随着西海族的日益壮大,党项、铁勒各部落也紧张起来,纷纷主动交好刘子秋。
今天,刘子秋就是应拓跋木弥之邀前来赴约。他已经是第四次来到拓跋部的寨子,早就轻车熟路。寨子口,两只斑斓的“大猫”咆哮着冲了过来。金钱豹幼崽长得飞快,半年的时间已经一米多长了,站在那里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拓跋千玉紧追出来,满面惊喜道:“阿哥,你来了,难怪这两个小家伙原本好端端的,突然就不安份了。”
两只小豹子已经跑到刘子秋面前,毛茸茸的圆脑袋在刘子秋身上蹭个不停。虽然要隔上许久才能见一回,这两只小金钱豹却能够清楚地记得刘子秋的气味,颇有几分灵气,刘子秋也是颇感惊奇。
“千玉,王爷请我来,不知有何要事?”刘子秋轻轻拍了拍两只小金钱豹的脑袋,朝拓跋千玉走了过去。两只小金钱豹摇头摆尾,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拓跋千玉没有回答,却嘟起小嘴嗔道:“这两个小家伙,人家辛辛苦苦养了它们那么久,也没见它们这么亲热过。”
其实在寨子里,这两只小金钱豹只听拓跋千玉的话,其他人喂牛羊肉,它们都不会吃。但只要刘子秋一来,这两只小金钱豹肯定就会围着刘子秋转,却也令人叫绝。
“你呀,和两只畜生置什么气。”刘子秋哈哈一笑,捏了捏拓跋千玉挺翘的鼻梁,道,“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两只金钱豹明显对刘子秋的轻视感到不满,低声吼叫起来。
拓跋千玉见状,“格格”笑个不停,半晌方才说道:“父王请你来,主要是商量咱们的婚事。”
饶是党项女儿热情大方,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拓跋千玉的脸上也是一阵火热,垂下头,又道:“父王还想组织一次党项会盟,想请你来主持。”
刘子秋很清楚,一统党项八部是拓跋木弥毕生的心愿,他请自己来商谈婚事是假,想要取得自己的支持是真。
尽管曾经和拓跋部势均力敌的细封部已经元气大伤,但刘子秋在党项八部中的影响力却与日俱增,如果没有刘子秋的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拓跋木弥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正因为此,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再也不阻止女儿和刘子秋来往,甚至恨不得他们现在就成亲。
刘子秋虽然看透了拓跋木弥的心思,却还是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来。我会尽量说服各部首领,让他们支持你父亲。”
“阿哥,你真好。”拓跋千玉原来还担心刘子秋会找借口推脱,现在刘子秋不禁答应主持党项会盟,还主动提出说服各部首领,她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踮起脚尖,在刘子秋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快地跑进寨子里去了。
刘子秋呵呵一笑,也向寨子里走去。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那就是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拓跋千玉自然也听得出来,这是急着去向拓跋木弥报喜。刘子秋之所以改变主意,当然有拓跋千玉的原因在里面,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眼界已经比当初开阔多了。就算党项八部得以一统,其实力也无法同西海族相抗衡,在这里,西海族仍然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何况刘子秋志在天下,并非只局限于西海荒原,党项统还是不统,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刘子秋的口头承诺,拓跋木弥一统党项八部的愿望至少实现了一半,心情自然大好,在酒宴上开怀畅饮,竟喝得酩酊大醉。刘子秋有了上次醉酒的经历,这次小心多了,暗运内力,抵消了大部分酒劲。拓跋元居却带着七八分酒意,搭着刘子秋的肩膀,说道:“论天下英雄,刘大人算一个。我拓跋元居也不甘落后!”
第15章 商队
韬光养晦的道理刘子秋还是懂的,他打了个哈哈,说道:“元居兄弟言过了,天下英雄何其多哉,刘某又算得了什么?你可不敢小瞧了天下人。”
拓跋元居不以为然地说道:“其他地方我不管,在这西海郡,唯你我二人耳!你我之间……”
话没说完,拓跋元居竟已经趴在几案上睡着了,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拓跋千玉和往利晴天这对姑嫂闻讯来到前面,安排下人将拓跋木弥父子扶到后面休息。
往利晴天叹了口气,轻声道:“子秋哥哥,元居他喝多了酒便喜欢胡言乱语,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不要放在心上。”
刘子秋已经从拓跋元居的话里听出了一丝野心,甚至有公然向自己挑战的意思,但看到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挺着大肚子小心翼翼地打招呼,他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只得笑道:“这说哪里话,我和元居兄弟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拓跋木弥曾经野心勃勃要做西海的霸主,为些他曾经想过要借助大隋王朝的力量。随着这半年来,刘子秋在西海强势崛起,拓跋木弥已经逐渐失去了争雄之心,他现在的目标只是整合党项八部,做一个真正的党项王。但是随着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尤其在这几次战争中,拓跋部非但没有受到损失,反而得到了壮大,拓跋元居的野心便日益膨胀起来。
对拓跋木弥和拓跋元居的心思,拓跋千玉一清二楚。一边是父兄,一边是情郎,如果双方起了冲突,她夹在其中必会左右为难。想到这里,拓跋千玉忍不住抱着刘子秋说道:“阿哥,我怕。”
“千玉,有句话我要说清楚。”刘子秋虽然也喝了许多酒,却一分醉意都没有,他沉默了一会,正色说道,“万一有一天,我和你父兄之间发生战争,我不会手下留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追随我的那些将士的身家性命,希望你能够理解。”
看到拓跋千玉眼中已是泪光闪烁,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兄,如果我侥幸赢了,不管他们做过什么,我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在西海,各部落之间也有联姻,这种联姻并不可靠,彼此之间仍然会发生冲突和战争,胜利的一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照样会按他们的规矩处死高过车轮的所有男子。拓跋千玉相信,如果他的父兄获胜,肯定不会像刘子秋这样大度。刘子秋能够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出乎拓跋千玉的意料了。
“阿哥,谢谢你。”拓跋千玉脸色一红,轻声说道,“阿哥,今晚我就给你。”
党项女子素来奔放,在出嫁之前和情郎发生点什么是常有的事情。但拓跋千玉是党项公主,能够被她看上眼的男人少之又少,再加上她崇尚汉家礼仪,轻易不肯做那些出格的事情。她今天主动提出来,是真的被刘子秋那番话打动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傻丫头,再有一个月我就来娶你回去,这几天你都等不及了?”
这时,吉仁泰忽然在门外大声说道:“主公,商队回来了!”
为了探听中原的消息,也为了让江南的亲人放心,刘子秋特意组织了一支四百人的庞大商队。这支商队离开威定城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却一直音信全无。突然听到商队回来的消息,刘子秋不由一阵振奋,大声说道:“通知大家集合,连夜赶回威定城!”
拓跋千玉很享受靠在刘子秋怀里的感觉,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毅然松开双手,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阿哥,你走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
她却不知道,这一等竟等了两年时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刘子秋用力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出了厅堂。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那支商队,想听到高秀儿的消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靓丽身影,只能将拓跋千玉先放在一边。
……
此刻,千里之外的长山村刘、李两家院中却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从清晨开始,李靖的夫人张出尘肚子里便有了动静,特地从余杭城请来的最有名气的稳婆王氏便带着家中的婢女忙碌起来。可是到了晌午,孩子仍然没有生下来,隔壁的高秀儿却又突然见了红。王稳婆忙不过来,花云只得赶紧又去离此不远的盐官县,将县里的三位稳婆全请了过来。
侯苏苏、陈芳菱、四个稳婆、香草、凝霜凝露姐妹,还有许多婢女不停地进进出出,屋子内传来阵阵痛苦的呼喊。花云在屋外听了,只觉得一阵阵心悸,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汗来。
韩世谔见了,打趣道:“花兄弟,又不是你生孩子,你紧张什么。”
花云脸色一红,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就听屋内传来“啊”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紧接着,香草满脸喜气地跑了出来,大声说道:“生了,生了,姐姐生了!”
花云连忙问道:“生了什么?”
“生了个大胖小子!”香草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里。
李靖忽然想起张出尘和高秀儿开过的“指腹为婚”玩笑,心里不由紧张起来。世人多重男轻女,李靖也不能免俗。
“生了,嫂子生了。”侯苏苏也跑出来报喜道,“恭喜表兄,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侯苏苏与韩世谔已经在长山村办过了婚事,她也跟着韩世谔称呼李靖表兄。
李靖哽咽道:“我,我当爹了!”
偌大一条汉子,居然激动得手足无措,眼中竟有几点晶莹。
高秀儿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苍白,但却掩不住初为人母的喜悦。
凝霜抱过那个小肉团儿放在高秀儿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小家伙黑黝黝,好丑啊。让夫人瞧一瞧,咱们吃奶去。”
说初生的婴儿长得丑是当地的一个风俗,就跟有些地方给孩子取小名猫儿狗儿一样,据说这样孩子更容易养活。高秀儿在江南住了两年,自然晓道这个风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凝露,帮我把衣服解开,我喂宝宝吃奶。”
早在一个月前,两家就各请了一个奶妈,高秀儿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要亲自喂奶。看着那个小毛团躺在自己怀里,高秀儿的每个细胞仿佛都透着幸福,只可惜小毛团的爸爸却不在身边。
……
从拓跋部回威定城的路上,高秀儿的那张脸总在刘子秋面前晃动。以前他也有深深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过,甚至强烈到他离开拓跋部的时候都没有顾得上和拓跋千玉打声招呼。刘子秋只觉得一阵心慌,忍不住狠狠抽了几鞭,加快了速度。当他赶到威定城的时候,天还未亮。
听说刘子秋回来了,赵凌、文昊等人都迎出城外。赵凌满脸兴奋地说道:“主公,来了好多商队。”
刘子秋一听,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不是我们的商队回来了?”
赵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先帝年初派往西边的商队。”
杨广在西征吐谷浑之初,就下令各地组织商队随。在击溃慕容伏允以后,大批商队云集威定城,曾经让威定城繁华一时。随着这些商队陆续西去,威定城很快又恢复了萧条。为了满足杨广的好大喜功,这些商队不顾天寒地冻踏上了西去的旅途。因为水土不服,有两成商人倒在了路上,再也回不了家乡。
不过,当他们历尽艰辛,抵达西方的时候,却发现辛苦的付出终有回报。他们携带的丝绸、漆器、陶器等来自中土的货物都大受欢迎,获利何止百倍、千倍。因为这条商路已经断绝多年,当来自东方的丝绸再次出现的时候,各地贵族富商趋之若鹜。在波斯,一匹普通的丝绸就可以换回一个美丽妖娆受过良好教育的波斯少女或者成箱的金币。这些商队返程的时候,带回了大量的金银珠宝、香料宝马,还有成群结队的异族女奴,让冷冷清清的威定城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听说不是自己派往中原的商队,刘子秋微微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在府衙接见了这些商队的代表,因为刘子秋也迫切希望了解西方的真实状况。
这些商队是在到达威定城以后,才听说了杨广驾崩的消息。在这些商队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支持,如陇西李家、博陵崔家、太原王家。这些世家大族虽然不在朝廷中枢,但却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控制着朝廷的命脉,即使发生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件,也难以撼动他们的根本。因此,他们并不担心回去的道路受到阻碍。
不过,刘子秋现在是西海之主,控制着他们返乡的必由之路,而且刘子秋手下多是异族人,和这些世家并没有太多的交往,他们在刘子秋面前反而显得小心谨慎。得知刘子秋要接见他们,商队管事们纷纷来到府衙门外等候,各自呈上礼单。礼品很丰厚,有珠宝,有美女,琳琅满目。令刘子秋意外的是,有一份礼单竟然是江南谢家商队呈上的。
第16章 分工不同
在按照士农工商划分社会阶层的体系中,无论商人多么富有,却始终居于社会的底层,地位都要排在农民和手工业者之后。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传统,商人越是有钱就越被人瞧不起,因而有奸商、无商不奸、商人重利的说法。在大隋律法中,商人与农民发生争执,官司打到县衙,商人有理也要矮三分。
这些商人背后站着各大世家,地位比起普通的商人要高上那么一点,但也仅止于一点而已。经商者都十分敏感,进入威定城以后,很快便明白了现在的形势。刘子秋虽然不是大隋皇帝任命的西海太守,实际权力却比西海太守大得多。如今,刘子秋不仅接受了他们呈上的礼物,而且还要接见他们,顿时让他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十五名商队的管事相约来到府,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厅,却见大厅里摆着三十多副几案,几案上美酒佳肴时鲜果蔬,应有尽有。威定城的重要人物,如文昊、张亮、史大奈等八位千夫长,参军柳郁、姜彧,长史赵凌、主薄何稠,都候在大厅里。原来,刘子秋不仅接见了他们,而且设下酒宴款待他们。陪客的这些人是西海郡的新权贵,其中一大半都是汉人,这让远离家乡多日的商人们感到无比地亲切,却又隐隐有一丝担忧,不知道刘子秋会提出什么要求。
“世人皆对商人有所偏见,但刘某并不这样认为。”刘子秋一抖身上的丝质长衫,说道,“就拿这件丝绸来说,是农民养蚕、缫丝,辛辛苦苦织就的。但农民需要什么?他们需要农具。难道让他们拿着丝绸去向铁匠交换农具?就算他们愿意,铁匠也不肯答应,因为铁匠要那么丝绸没有用处。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商人出来,从农民手中买下丝绸。农民有了钱,可以去向铁匠购买农具。铁匠有了钱,就可以购买生铁和木炭。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商人们的疑虑。刘子秋又道:“所以说,没有商人,就无以流通货殖。没有商人,就无以交通南北。没有商人,就无以互通有无。士农工商兵缺一不可。无士不治,无农不稳,无工不进,无商不富,无兵不固!在刘某眼中,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贩夫走卒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世人只提士农工商,却不提士农工商兵,是因为走卒的地位比贩夫还要低下,所以才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之说。但事实上,军人的地位往往要高于商人,尤其在乱世更是如此。刘子秋现在提的却是士农工商兵,而且将五个阶层的地位提到了并列的高度,商人们的眼中都不禁流露出兴奋之色。太原王家商队的掌柜王兴明站起身,拱手说道:“如果世人都像刘大人这样,我等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刘子秋哈哈笑道:“王掌柜言重了。其他地方刘某不敢保证,至少在西海,在威定城,你们可以挺起胸膛。刘某欢迎诸位在威定城开设商铺、酒肆、客栈,只要诸位按章纳税,不以次充好,不坑蒙拐骗,刘某就保证大家的安全,保证大家不受欺压歧视,保证大家可以有尊严地生活地这片土地上!”
西海虽然也有少量耕地,但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牧马放羊。要想让西海百姓过上好日子,只靠这些难以实现,利用西海独特的地理位置,发展商贸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杨广没死,中原局势稳固,他完全可以自己组织商队。现在的情形纷乱复杂,他派出去的四百人商队就如泥牛入海,言信全无,这条路显然行不通了。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杨广不死,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旅帅,西海还轮不到他来作主。
这些商队却不同,他们的背后都有世家大族的影子。无论是宇文化及、杨玄感还是李渊,都离不开这些世家大族明里暗里的支持,因此这些商队在中原的通行就要自由得多。只要能把这些商队留下来,不仅可以获取许多中原出产的物资,还可以探听到来自中原的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众掌柜还在犹豫的时候,谢家商队的掌柜谢老四已经抢先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既然刘大人如此厚爱,谢某明天便使人在城中租赁房屋,开设商铺!”
谢家退居于江南日久,已经渐渐游离于各世家之外。但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大家族自有他过人之处,这个谢老四就是个人物。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当然不知道谢家和刘子秋之间的交易,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只要运用得当,谢家就会在这条联系东西方的商路中占据重要地位,为谢家将来重返中原奠定基础。
有了谢老四开头,又有几位掌柜出言附和,表示愿意在威定城开设店铺。
刘子秋大喜,举杯道:“多谢诸位对刘某的信任,就请诸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自古以来,酒宴就是拉近彼此关系的最好工具。三杯两盏下肚,掌柜们的话也多了起来,早没有了当初的矜持,说着带些荤味的笑话,谈论着各种趣闻逸事,气氛也就渐渐热闹起来。只是这些掌柜离乡日久,并不清楚各地的情形,因而也就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但刘子秋考虑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如果这些商队下次再到这里,谈话中显然就可以透露出一些不一样的信息了。刘子秋也不端架子,亲自挨个敬酒,让这些掌柜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一会,刘子秋便转到了谢老四面前。
谢老四慌忙起身,说道:“请刘大人放心,谢某一定等威定城中的店铺开起来再离开。”
“那倒不必。”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还希望谢掌柜早些回去,代刘某向谢翁山老先生问个好。”
谢老四一愣,问道:“刘大人认识我家家主?”
刘子秋笑道:“刘某与谢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与二位谢公子也颇为相善。刘某还有几件礼物,到时候还要劳烦谢掌柜带给谢老先生一家。”
谢老四没想到刘子秋和谢家这般熟悉,对于在威定城开设店铺的事更是信心倍增,连声道:“此份内之事,谢某自当尽力。”
这时,达愣走了进来,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主公,出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赵凌表现得尽心尽力,刘子秋已经对他逐渐放心,也就不再让达愣跟在他身边。现在,达愣又回到了府衙,和吉仁泰一起,轮流担任起刘子秋的护卫任务。这两个人都十分机灵,如果不是万分要紧的事,达愣是不会贸然闯进大厅的。进来以后,达愣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只有刘子秋一人听到。
刘子秋脸上神色不变,朝着众掌柜作了个罗圈揖,笑道:“诸位请慢用,刘某有件事需要处理一下,去去便来。”
出了大厅,刘子秋的脸色便阴沉下来,问道:“究竟什么事?”
达愣脸现愤怒之色,咬牙切齿道:“主公,咱们派往中原的商队回来了!”
刘子秋一直在苦等这支商队的消息,如今商队回来应该是好事,可是看达愣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刘子秋也没有继续多问,只是一挥手,道:“带我去看看。”
……
当初刘子秋一共挑选了四百人组成了这支商队,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四百人只回来了十八人。在府衙隔壁的一处小院中,十八名士兵伤痕累累地躺在矮榻上。刘子秋不禁捏紧了拳头,胸中似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在这支商队离开威定城的时候,刘子秋特意强调,他们的任务是收集情报、探听消息,而不是赚钱。如果遇到匪帮抢劫或者官府勒索,宁可花钱消灾也要保全性命。一路过去都是大隋的土地,无论当地官府效忠于哪一方,都不至于对商队痛下杀手。而这四百人都是经历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寻常的盗贼或者小的匪帮根本就不放在他们眼里。如果碰上大规模的盗众,他们也可以假意投降入伙,这是事先就说好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重创这支商队,不免令人生疑。
但刘子秋并没有立刻询问当时的情形,而是耐心地察看士兵的伤势。这十八人个个带伤,伤势有轻有重。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重伤往往意味着死亡。
“张阿牛,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刘子秋居然直接喊出了一个臂上缠满白布的伤兵的名字。
当时这四百人出发前,刘子秋亲自为他们饯行。这些人都跟刘子秋一起参加过威定城保卫战,其中有些人还和他一起在泥岭上战斗过。刘子秋记性颇佳,几乎记得所有人的相貌,并且能够叫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名字。
张阿牛是一个魁梧的河北汉子,他却万万没想到刘子秋能够一口叫出他的名字,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咧嘴说道:“没事,就是让蚊子叮了一口!”
刘子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样的,咱们西海族没有孬种!抓紧时间养好伤,咱们一起替弟兄们报仇去!”
旁边的士兵脸上全无血色,眼中有一丝绝望。刘子秋却也记得他,说道:“你是雁门的王二耿吧。伤在哪里?”
王二耿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还是张阿牛替他说道:“主公,二耿的肚子让人划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二耿,是爷们就给我挺住了!我记得你还没有成家,到时个我要喝你的喜酒。”
王二耿原本绝望的眼神忽然就有了生机,用力点了点头。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有时候意志力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刘子秋一个个询问下去,忽然觉得面前的那名士兵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
第17章 难题
那名士兵见到刘子秋,忽然哭了起来,喊道:“大牛哥!”
只有最早生活在长山村的村民才会称呼刘子秋为大牛,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一段故事。刘子秋闻言不觉大惊,仔细一看,认出这名士兵果真来自长山村,姓萧,小名叫做光儿。
刘子秋很清楚,整个西海郡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来自长山村。萧光儿此刻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不可思议,难道长山村发生了什么变故?刘子秋的心情不禁烦躁起来。但是刘子秋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定了定心神,问道:“光儿兄弟,你伤在哪里?”
当年在长山村,刘子秋曾经组织一了批少年加以训练,萧大鹏、栓子和后来的十三太保都是其中的一员,萧光儿也是那批少年之一。只是萧光儿天资不够,没能进入最顶尖的十三太保之列。另一方面,萧光儿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虽然跟着刘子秋学了一些武艺,见到血光以后难免有些慌张。这些天,他便如生活在梦魇中。现在见了刘子秋,终于见着亲人了,满腔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大哭不止。
刘子秋好言安抚了半天,萧光儿才止住哭声,哽咽道:“大牛哥,我只受了些皮外伤。如果不是韩老将军帮我挡了两刀,我,我就没有命了。”
“韩老将军?刘子秋皱了皱眉头,在他印象中派出去的四百人里并没有姓韩的,而长山村虽有一两户姓韩的人家,却没有人可以称得上将军。
萧光儿指了指躺在最里面的一名士兵说道:“那位便是韩忠韩老将军,是跟随韩世谔公子一起到长山村的。”
刘子秋知道这位韩老将军应该是韩府的家将之类,他顺着萧光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头发花白,面如金纸,已经奄奄一息了。刘子秋认识韩世谔,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到了长山村,这说明洛阳的局势已经十分险恶了。刘子秋再也按捺不住,扶起韩忠问道:“韩老将军,你因何至此?”
韩忠费力地睁开双眼,小声说道:“韩某是受人之托,来打探刘公子下落的……”
见韩忠说话艰难,萧光儿主动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为了探听刘子秋的下落,韩忠受高秀儿之托,带着萧光儿和另外十几个人,也假扮行商来到洛阳。从长山村到洛阳,因为有长山车马行的掩护,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而此时,洛阳城在李渊的治理下,局势也渐趋稳定。但从洛阳城一路向西,却盗贼横行,各地官府也是强取豪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为数不多的货物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于是专拣偏僻小路而行,却也没有多大影响。只有在经过长安通关之时遇到了守关军士的严加盘查,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花了些银两打点疏通之后,终于抵达了扶风郡,倒也有惊无险。
由于李渊在东边牵制了杨玄感大部分兵力,宇文化及趁机发难,已经重新夺回了扶风郡。扶风是长安西边的门户,但杨玄感收缩兵力以后,宇文化及却也难以再进一步,双方进入僵持局面。
韩忠一行为了避免遭遇池鱼之殃,特地兜了个大圈子,这才来到陇西郡。就在鸟鼠山下,撞上了正与官军厮杀的张阿牛等人。当时,张阿牛等人都作商人打扮,随行的货物散落了一地,而韩忠他们也是商人装扮,结果误打误撞就成了官军追杀的目标,不得已而卷入其中。
虽然韩忠等人武艺出众,张阿牛他们也是刘子秋挑选的精锐,终究寡不敌众,最终只有十八人逃得性命。
听萧光儿讲到这里,韩忠忽然拉住刘子秋的手,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断断续续地说道:“香草在盐官城外的杨家庄园找到了大笔宝藏……谢家断了对长山村的援助……世谔和苏苏姑娘今后就拜托刘公子了……”
也就是刘子秋耳力奇好,又懂得唇语,若是换作另外一个人,根本听不清韩忠说些什么。这些话虽然不完整,而且十分凌乱,但已经足够让刘子秋明白江南的形势了。最后一句既是为了说明韩世谔为什么到了江南,也仿佛是韩忠的临终遗言。刘子秋不由心头一敛,连声说道:“韩老将军,你安心养伤,世谔公子与刘某情同兄弟,绝不相负!”
听了刘子秋的承诺,韩忠脸上竟然现出一丝笑容,仰面倒了下去,却已经没了气息。
刘子秋轻轻叹了口气,双拳紧握,转头问道:“张阿牛,你告诉我!为什么走了几个月才到陇西!为什么会和官军发生冲突!”
张阿牛虽然胳膊上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但在那些受伤的士兵当中,仍然算比较轻的。他咬了咬牙,说道:“回主公,属下等人一路到了长安,恰逢东边战事又起,道路阻塞,不得前行。后来听说杨玄感丢了扶风,意欲兴兵夺回,正在四下里搜索马匹。我等恐失了战马,慌忙离开长安。既然不能东去,大家商议先回威定城,将情况报与主公。不料在陇西郡停留时被人盯上了,那些人一直追到鸟鼠山将我们截住,二话不说,便动手杀人。”
“杨玄感想要战马,给他便是,咱们又不缺少马匹。”在刘子秋看来,为了四百匹战马搭上四百条人命,是十分不划算的事情。但他也知道,在这些士兵们心中,战马就和自己的亲人差不多,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马匹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商人。
刘子秋也没有继续责怪张阿牛,而是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张阿牛恨恨地说道:“是宇文智及干的!”
“宇文智及?”刘子秋一愣,说道,“难道他发现了你们的来历。”
刘子秋杀了宇文敬,夺了威定城,严格来说,和宇文化及之间还是有些矛盾的。如果宇文智及知道这支商队是刘子秋的人假扮,痛下杀手也极有可能。
张阿牛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宇文智及应该是为了财物。我们逃到临洮以后,打听过了,像我们一样被抢掠的商队不在少数。只是宇文智及这小子不仅要钱,而且还要杀人灭口,真是比强盗还狠还黑!主公,你一定要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啊!”
刘子秋终于明白,自己低估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俩的贪心。如果这二人不除,从西方归来的这十五支商队一旦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恐怕也免不了被截杀的命运,即使有世家大族做后盾也无济于事。刘子秋想通过发展商业来改善百姓生活、获取中原情报的计划也必将落空。
一个难题摆在了刘子秋面前,是继续闭关锁国,还是向宇文化及宣战,他必须做出决断。
……
刘子秋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大厅,并且主动掀起了一场酒战。他这边除了赵凌、何稠之外,都是些粗豪的军人,喝酒就如喝水一般,王兴明、谢老四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三个回合下来便尽数醉倒。
赵凌最是机灵,明白刘子秋心中有事,自己便不怎么喝酒,直等士兵们将那些商人扶回驿馆,这才问道:“主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子秋把酒杯一举,大声说道:“大家再干最后一杯,刘某有话要说!”
众人将杯中酒干完,何稠却也醉倒了。刘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张阿牛和萧光儿所说的情况讲了出来。
文昊大怒,借着酒劲拍案而起,厉声道:“宇文化及算什么东西,竟敢杀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张亮、史大奈等人也个个义愤填膺,大呼小叫起来。这些人原本对大隋还忠心耿耿,只是加入西海族以后,受到刘子秋的影响,耳闻目濡,已经不太将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放在眼里了。
柳郁生性谨慎,沉吟道:“主公莫非想对宇文化及用兵?以我们如今的实力,自何无虞,进攻嘛,只怕力有不逮。”
“放屁!”图木鲁虽然学会了许多汉语,但对很多词语的意思理解并不深刻,他只是对柳郁的意见表示反对,哪里想得到这是一句骂人的话,犹自振振有词,“现在秋高马肥,正是用兵的时候。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属下愿为先锋!”
柳郁知道他是无心之失,也不和他计较,挥了挥手,道:“此去中原,需要攻城拔寨,骑兵虽然悍勇,却也有不足之处,将军难道不记得威定城之战了?中原的许多城池可比威定城高大坚固得多。”
角里延大声嚷嚷道:“高大坚固又如何,我就不信攻不下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凌忽然说道:“主公,中原的局势如何?”
刘子秋沉吟道:“宇文化及、杨玄感、李渊三强鼎立。其他各地,盗贼四起。”
赵凌抚掌道:“既然如此,属下以为,可以一战!”
其实,刘子秋心里也倾向于向宇文化及宣战,否则西海郡终究会困于一隅。他对赵凌的眼光还是颇为信任,不由颔首道:“愿闻其详。”
第18章 天下人的天下
赵凌捋了捋颌下那三缕短须,不紧不慢地说道:“既是三强鼎立,宇文化及必将重兵布于陇西至扶风一线,西平、金城诸郡必然空虚。一旦我军攻下金城,宇文化及必然震动。宇文化及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肯定会调集大军与我决战,到时候,骑兵便有了用武之地!只是还缺一样。”
刘子秋问道:“还缺什么?”
赵凌笑道:“还缺一个名份!不知主公是打算拥戴杨浩,还是打算拥戴杨杲?”
这个问题刘子秋早就考虑过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不觉哈哈大笑道:“宇文化及、杨玄感、李渊都能各扶持一个小皇帝,难道刘某就不行吗?刘某既不拥戴杨浩,也不拥戴杨杲,刘某要拥戴杨倓!”
……
“不行!我要去见刘子秋!”听说刘子秋要拥立杨倓称帝,然后向宇文化及宣战,樊梨花焦急起来,大声说道,“刘子秋这是想要把杨倓当作傀儡,和宇文化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我绝不答应!”
文昊不以为然地说道:“主公是想替兄弟们报仇,只不过借用一下那娃儿的名义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不行!我要找刘子秋当面问个清楚!”樊梨花不顾文昊的阻拦,拔腿就往外走去。
她虽然跟在杨广身边时间不长,却见惯了皇室的亲情淡薄、尔虞我诈。杨倓是她拼了性命才救回来的,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把杨倓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杨倓好好地活下去,却不希望杨倓当什么皇帝。
前些日子,在刘子秋的主持下,樊梨花已经嫁给了文昊。小夫妻俩闲暇时较量武艺、谈论兵法,倒也恩爱非常,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红过脸。如今见樊梨花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文昊便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方才用力跺了跺脚,说道:“罢了,我陪你同去!”
不过,文昊这小子有点惧内,真让他阻拦樊梨花去见刘子秋,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
弄清文昊夫妇的来意,刘子秋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拥立杨倓为皇帝,而是正色说道:“樊姑娘,关于皇上在大斗拔谷驾崩的经过,刘某始终心存疑问。”
樊梨花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疑问?”
刘子秋沉吟道:“当时文夫人因为保护皇长孙而与大队失散,但皇上身边还有许多侍卫,来护儿、长孙晟都是世之名将,这些人都和皇上一起折在了叛军手中,就连萧皇后都未能幸免。而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哥俩都是只知道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却毫发无伤,岂不令人生疑?”
樊梨花依然不假辞色,语气生硬地回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子秋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道:“皇上死的不明不白,刘某作为大隋的子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刘某总有一天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倒不是假话。按照刘子秋的计划,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慢慢准备,结果杨广一死,彻底打乱了他的步骤。刘子秋虽然籍此机会在西海闯出了一番天地,但终究不是他原来所愿。因此,对于杨广的突然驾崩,刘子秋也一直耿耿于怀。
樊梨花却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刘子秋一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难得文夫人还记挂着西苑的事情。”
樊梨花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文昊。
文昊呵呵笑道:“主公,玉儿在西苑的事,我都知道。”
“谁说你都知道了。”樊梨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行事却光明磊落,就和她的武艺一样,不让须眉。成亲以后,樊梨花对自己的过去并不讳言。包括她曾经担任过上林西苑中的主事夫人,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了杨广的贴身女侍卫,免不了也要向杨广侍奉枕席的这一段经历也没有瞒着文昊。唯独略过了刘子秋是刺客这个细节。
因为樊梨花看得出来,刘子秋与文昊的关系很好,刘子秋是真把文昊当兄弟看待。而行刺皇帝是谋反大罪,樊梨花不忍心让这件事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得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中。
文昊不明就里,受了樊梨花的白眼,兀自咧着嘴讪笑。
刘子秋却神色一敛,正色说道:“刘某与文昊是兄弟,事无不可对兄弟言!文兄弟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那刘某便实话实说,那日闯入西苑的刺客便是刘某!”
文昊果然怔住了,但只过了片刻,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挑大拇指,说道:“也只有主公这样的英雄才敢做出闯宫之事,文某佩服!”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当日刘某强闯禁苑,实乃事出有因。杨广抢了刘某的女人,刘某又岂能弃之不管。若是换作兄弟,如果有人要对文夫人不利,想必我这位兄弟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文昊咬牙切齿地说道:“若真有此事,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瞎说什么死啊活的。”樊梨花嘴上虽然喝叱文昊,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对刘子秋的态度时而敬佩,时而又冷言相对,其实都因为刘子秋行刺杨广这件事是她的一个心结。过去,她只知道要忠于皇帝,凡是行刺皇帝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爱人,心思自然发生了变化。现在又听了文昊的话,终于能够理解刘子秋当时的所作所为了。
但樊梨花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拱手说道:“刘大人,就算我过去错怪了你,但你也不能利用杨倓一个小孩子。”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刘某不是利用他,而是让他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樊梨花不屑道:“一个小孩子能承担什么责任?总之,不能让他做皇帝。”
刘子秋笑道:“文夫人放心,杨倓还是杨倓,刘某只是对外借用一下他的名义,绝对没有把他当作傀儡的意思。在刘某眼中,这天下不应该属于一家一姓,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杨广一死,天下纷乱,苍生受苦。这场纷乱早一天结束,百姓就能早一天安生。杨倓是杨广的长孙,他也有责任帮助刘某早日结束这个乱世!”
“天下人的天下?”樊梨花看了看文昊,眼中满是茫然,这么深奥的道理,她一时还听不懂。
文昊却大咧咧地说道:“管他谁的天下,反正跟着主公走没错!”
……
大业四年八月十六,大军在威定城外集结完毕。其实,早在五天前,刘子秋就已经和诸将统一了思想,作出了向宇文化及用兵的决定。只是考虑到中秋佳节将近,刘子秋还是让将士们和家人团圆以后再踏上征途。虽然大多数西海人并不以八月十五作为自己的重大节日,但其中的汉人也有五千多人,刘子秋也要照顾他们的感受。不过,经他这样安排以后,中秋节正式成了西海族的重大节日。
这次出征,刘子秋没有征召其他部落的人马。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经营,整个西海除了党项八部和铁勒浑罗部落,其实部落都已经彻底并入了西海族。刘子秋的实力也得到了空前壮大,除了由留下来的隋军组成的六个千人队,族中的青壮还可以组成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另有五千常备军,整个兵力达到了两万三千人。
在吐谷浑最鼎盛的时期,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人。但是那五万多人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乌合之众,而刘子秋这两万三千人却全部是西海族自己的军队,真正的实力远在慕容伏允之上。虽然宇文化及的兵力远胜于自己,但刘子秋并没有倾尽全力,他只点了一万三千人,包括五千常备军,五个游牧骑兵千人队,长枪手千人队和两个刀斧手千人队。
此次讨伐宇文化及,免不了会发生攻城战。五千常备军其实也是游牧骑兵,攻城并非他们所长,因此,另外三个千人队是专门担负攻城任务的。
在那十二个游牧骑兵千人队当中,有五个千人队是由原来鲜卑部落中获得解放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翻身做了主人,对刘子秋的感激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只要是刘子秋下的命令,不需要任何动员,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一次远征作战,刘子秋就点了这五支千人队,由图木鲁和角里延共同率领,并且让他们担任先锋。
同样是骑兵,但得益于这几个月大炼钢铁,五千常备军的装备比起普通的游牧骑兵要精良得多,他们才是这次作战的主力。这支常备军一直没有正式的统帅,不过,在今天早上,刘子秋正式任命文昊担任了这支队伍的统帅。从这项任命就可以看出刘子秋对文昊的信任,不只是信任他的忠心,而且也信任他的能力。
文昊终于让自己的理想又进了一步,想像着自己指挥千军万马的豪放气概,他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忽听身边有**喊道:“等等我!”
第19章 兵贵神速
文昊转头看时,只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红衣似火,背插宝剑,手中一口绣绒刀,英姿飒爽,正是樊梨花。文昊诧异道:“玉儿,你来干什么?”
樊梨花杏眼一瞪:“我来打仗,不行吗?”
文昊咧嘴笑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
“哼!”樊梨花撇了撇嘴,说道,“论武艺,论兵法,你哪样比我强!再说了,刘大人当初不也把妇孺组织进来守卫威定城的吗!”
提到这茬,文昊就有些泄气。夫妻俩时常在家较量,但他似乎只在力气上可以胜过一筹,其余武艺、兵法的确是输少胜多。无奈之下,文昊只得拿眼去瞧刘子秋。
“哈哈,哈哈,别人上阵父子兵,你们就打仗小夫妻吧。”刘子秋知道文昊勇猛有余机敏不足,挥了挥手,道,“这五千精兵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要负了刘某所托!”
樊梨花得意地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文昊,嗔道:“还不快下令出发!”
其实,樊梨花匆匆忙忙赶过来,一方面是担心文昊,另一方面也是想起了刘子秋的话,有心要探查一下杨广驾崩的真实情况。当然,第二个原因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
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白棉如雪,高粱似火,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开春以来风调雨顺,眼看着又是一个丰收年。
西川河边的谭家沟,村民们一早便在地头忙碌。日上三竿,村民们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坐在田头,喝水吃干粮,拉扯着家常。这是一天的劳作中难得的休息时光,再过小半个时辰,大家便要重新踏入田野里,一直忙碌到天黑。相比于中原的动荡不安,这处位于西北边陲的小村子却显得安静祥和得多。
忽然,他们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西边尘土飞扬,马蹄声声。西平属于边郡,这里和已成为过去式的吐谷浑接壤,经常受到游牧部落的袭扰。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村民们也会奋起反抗,因此养成了极其彪悍的民风。一些村民已经丢下瓦罐,抓起了身边的锄头、铁锨。还有一些村民却神色茫然,因为现在并不是游牧部落袭边的季节。
很快,那边的烟尘越来越近,大队骑兵已经现出轮廓,多达数千人,这样大规模的游牧骑兵袭边事件十分罕见,饶是素以悍勇著称的谭家沟村民,也不禁脸色发白。若是百人以内的游牧部落袭边,他们都敢于一战。可是敌人多达数千之众,他们就唯有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那队骑兵很快到了面前。不过,他们只是顺着大路一直向东,根本没有袭扰村民的意思。村民们看着滚滚而过的骑兵队伍,也顾不上吃饭和劳作了,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朱大叔,这么多人马,莫非是要去抢临羌城?”
“难说。我看还是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到山里避一避吧,谁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从咱们村里过。”
听了那位朱大叔的话,有些村民已经开始收拾农具,这些锄头、铁锨不仅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关键时刻还可以当作自卫的武器。忽然,就见两骑马脱离了队伍,直奔村民们过去。有几个村民握紧了锄头,但那两个骑兵如果真要抢他们的财物,他们还真不敢反抗。两个游牧骑兵不算什么,但要是把那几千人都引过来,他们全村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那两名骑兵已经到了近前。其中一人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爹,孩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眼尖的村民喊道:“马二哥,这不是你家三儿吗?”
“三儿,真是三儿!你还活着啊!”父子俩抱着痛哭。
另一名骑兵在马上彷徨片刻,也跳了下来,却跪到了朱大叔面前。原来,这两名骑兵都是几年前被鲜卑掳走的,村民们都已经当他们死了,谁曾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活着回来了。
朱大叔忽然生气地一推儿子,怒叱道:“狗娃,你这个畜生,怎么能助纣为虐!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朱大叔,娃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狗娃是朱大叔的独子,村民们见状都来相劝。
狗娃却抹了一把眼泪,一脸骄傲地说道:“爹,孩儿没有助纣为虐。孩儿回来,是帮着主公打天下的!”
又有村民过来问道:“狗娃,你铁柱哥呢?”
不等狗娃回答,马家三儿神色一黯,说道:“铁柱哥他去年被,被那些鲜卑畜生给活活打死了。”
又有好多村民都围上过来,询问自家亲人的情况。给那些游牧部落当奴隶是极其悲惨的事情,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挨骂。想起那段经历,马三儿和朱狗娃就神色黯然。当年谭家沟被鲜卑人掳走的少男少女共有二十多人,大多已经受虐待而死,另有几个女孩子嫁了人留在威定城,今天回来的却只有马三儿和朱狗娃两个。
马二哥拉着儿子说道:“三儿,走,跟我回家去,你奶奶见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爹,不行。”马三儿一甩手,说道,“军纪严明,这是千夫长大人知道我们两个家乡在这里,才放我们回来看看。如果没有主公解放了我们,我们两个谁知道能不能挨过今年冬天。我们这就去追赶队伍,绝不当逃兵!”
“对,我们不当逃兵!”那边,朱狗娃也狠下心,一跃上马,和马三儿一起,扬鞭追赶队伍去了。
村民们站在田头,看着两个年轻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变成了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这才重新议论开来。
“朱大叔,你家三儿这是参加了哪一家的军队啊?”
有村民恍然大悟道:“当然是大隋的军队。咱们怎么都忘了,如今已经没有吐谷浑了,那边是咱大隋的西海郡了。”
又有村民说道:“不对啊。从这里向东都是大隋的土地,他们这是要去打谁?”
“现在这世道可乱了,听说陇西和长安各有一个皇帝了。”
“算了,算了,大家还是赶紧干活吧,那些事情不是咱们庶民该考虑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儿子能够活着回来,朱大叔和马二哥自然激动得热泪纵横,而那些亲人再也回不来的村民却只能哀叹命苦。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需要面对现实,每天的劳作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田野里很快又响起了激昂的号子,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悲凉和沧桑。
……
临羌城是西平郡最西边的一座县城,县城以北十里处便是昔日杨广驻扎中军的金山。这里曾经是大隋的一处战略重镇,县城里修建了十几座大型仓库,用来堆积大军所需的粮草。自从杨广西征以后,临羌城的地位就没有原先重要了。宇文化及拥立杨侑以后,陆续将临羌城的驻军抽往东边,城里的粮草也运走了许多,城里也就变得萧条起来。
作为前路先锋,图木鲁和角里延率领大军直到临羌城外五里处才停了下来。休息了半个时辰以后,各军开始清点人数,重新集结。这五千骑兵都是由被解放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大多是西平、张掖、浇河等郡的百姓,在历年鲜卑袭边的过程中被掳到了西海。这一路上,有许多情况和朱狗娃、马三儿情况相类似的士兵都获得了探亲的特许。
“一个都不少!”桂海求清点完人数,兴冲冲地说道,“干脆,我带几个人伪装成乡民,先把城门拿下!”
他是这支队伍的向导,当年他和刘子秋、花云等人从洛阳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现在又杀了回去,自然轻车熟路。
角里延却挥了挥马鞭,说道:“不,兵贵神速!我带五百人直接杀进城去!”
临羌城城小事少,县令邵东清晨起来审了两件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一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中午弄几样小菜,再烫一壶美酒,搂着新娶的夫人美美地喝上两盅,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忽然,一名衙役跌跌撞撞地冲进后衙,连声说道:“大人,不好了!吐谷浑人打进来了!”
“胡说!”邵东略有几分醉意,喝叱道,“吐谷浑早就让先帝打垮了,哪里还有什么吐谷浑!”
那名衙役焦急万分,说道:“是真的,那些人已经进城了,很,很快就要到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尖叫,几名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她们的身后,十多名骑兵如风卷残云一般直闯入后衙,战马在屋内打着响鼻,碗口粗的蹄子在地上乱刨,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弯刀,发出肆意地怪笑。
角里延一勒缰绳,战马绕着邵东夫妇俩打了个转,马鞭忽然朝着县令夫人一指,喝道:“这妞不错,你们都出去,让我先快活快活。”
众人哈哈大笑,将邵东、那名报信的衙役和逃过来的几名婢女一齐赶出屋去。
“等等!”却听角里延又指了指邵东说道,“把他留下,让他在旁边看着!”
第20章 艰难的抉择
跟随角里延的游牧骑兵们又发出一阵哄笑,把邵县令推回屋内。角里延却已经一把抱起娇滴滴的县令夫人,将她扔到床上,腾身扑了上去,随手放下帐幔,一件件衣服从帐内丢了出来。女人被别人霸占,自己还要满腹屈辱地站在一旁观看,邵县令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但为了保命,他却又不敢有丝毫违抗。
忽然,邵县令看到扔在地上的几件窄袖短衫,顿时有了主意。帐内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床榻也摇曳起来。邵县令四下看了一眼,飞快地捡起衣服披在身上,又抓起一块花布胡乱地裹在头上,悄悄退到了门边。侧耳细听,门外竟然没有一点动静。邵县令心头大喜,拉开屋门便跑了出去。
屋外,一匹青色的战马正悠闲地啃着院子里的青草。邵县令一跃而上,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两下,那马一声长鸣,撒开四蹄往县衙外奔去。院角一名士兵探出头来,直等看不见邵县令的身影以后,这才飞快地闪进屋内,朝着帐内小声说道:“大人,那厮走了。”
“哦!”帐门一掀,角里延从榻上坐了起来,挥手道,“快,牵我的马来!”
帐内,县令夫人衣衫不整,满面潮红,一只手拉着角里延,竟似有些情动。
角里延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一把将那只手打开,骂道:“老子要是真动了你,岂不要被主公军法从事!来人,把这娘们先关起来,等以后交给主公发落!”
说话间,又有一名士兵跑进来报告,道:“大人,那厮已经出城向东去了。”
“嘿嘿,跑得倒快。”角里延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问道,“他没发现破绽吧?”
那名士兵笑道:“那厮为了逃命,连头都没敢抬起。”
角里延点了点头,命令道:“你,去城西通知图木鲁大人。你,快赶紧合队伍!”
……
西平郡城以南有一条湟水河蜿蜒而过,城因河而得名,又叫做湟水。西平太守令狐正行并非宇文化及**,只是宇文化及拥立杨侑为帝,令狐正行也就没有了反对他的理由,毕竟西平和长安的杨浩、洛阳的杨杲还隔了不少的距离。
临羌县令邵东却是令狐正行的老部下。因为临羌县过去处于最前沿的位置,每年都有大批粮草从各地解往临羌县的仓库。俗话说经手不穷,临羌县令也算得上一个肥差,这些年他也没少向令狐正行上供,与令狐正行的关系并显得比较紧密。因此,在离开临羌县以后,邵东一口气直奔湟水城。
令狐正行听说临羌县已失,也是大吃一惊,皱眉问道:“你能确定是游牧部落袭边?”
西平是曾经有边郡,游牧部落袭边的事每年都会发生,但都要等到冬春之际,现在才刚刚过完中秋而已。另外,历年来,游牧袭边的规模虽然有大有小,但一般仅止于村镇,攻入县城还是第一次。这些情况都显得有点反常。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令狐正行虽然不属于宇文化及**,但对西海的局势却也略晓一二,知道西海现在实际掌控在一个叫刘子秋的人手里。尽管令狐家族只是关陇一带的二流世家,但好歹也归于世家的行列,普通士兵出身的刘子秋自然不被令狐正行瞧在眼里。不过,刘子秋敢于叫板宇文化及的事情还是让令狐正行心存警惕。再综合以上两处疑点,令狐正行并有些怀疑不是什么游牧部落袭边,而是刘子秋的兵马打过来了,所以他要问个明白。
“下官能够确定!”邵东一边解下缠在头上的花布,脱下身上的窄袖短衫,一边说道,“大人请看,如果不是下官捡了他们这身衣服,还逃不出来……”
新娶的夫人虽然美貌,但已经**于那个举止粗鲁的家伙,就算重新回到身边,邵东也不可能再要她了。县衙里还有大批金银细软,几年来,邵东不知做了多少手脚才辛辛苦苦攒下这些财物,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夺回来。现在能够帮他的只有令狐正行,为了取得令狐正行的信任,邵东不惜讲出那段屈辱的经历。
守土有责。身为西平太守,丢了一座县城,令狐正行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但也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是刘子秋来争夺地盘,他手下只有五千人马,最好的选择就是凭坚固守,老老实实地呆在湟水城中。如果是游牧部落袭边,事情就简单多了。游牧部落袭边的目的只为抢掠财物和奴隶,他们迟早是要退兵的,只要令狐正行出击,几乎铁定收复临羌城,那么他便算立下了一场功劳。
令狐正行眼尖,却已经看清那块花布分明是女人的罗裙,已经相信邵东所言不虚。但令狐正行仍很谨慎,又问道:“邵大人,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邵东想了想,说道:“下官虽然急于向大人报信,却也在街上悄悄探查了一番,应该不会超过三百人,否则下官又岂能轻易逃出城来?还请令狐大人尽快出兵,以解救城中数千百姓!”
当时邵东急于逃命,哪敢去探查有多少敌人进城?不过,大街上确实没见到几个游牧骑兵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百姓哭喊呼救的声音,这与往常游牧部落袭边的情景大相径庭。只是邵东为了说动令狐正行出兵,有意隐瞒了这些细节。
听说城中只有三百敌人,令狐正行心中大定。就算邵东有意隐瞒,也不可能超过千人吧?而且邵东四时八节礼数周到,令狐正行也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当即拍案而起,大声说道:“事不宜迟,即刻出兵!”
西平是边郡,比起内郡来,边郡太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真正的实权派。杨广设立西海、河源、且末、鄯善四郡以后,西平已经不再是边郡。但因为杨广突然驾崩,令狐正行的权力还没来得及被收回去,因此那五千兵马仍然归他指挥,这其中还有一千五百名骑兵,是西北地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只是西平的军队平时疏于训练,说是即刻出兵,队伍集结就花了大半个时辰,离开湟水城时,日已偏西。邵东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祈祷,希望那些游牧部落的强盗可以在城中多呆些时候,最好是留在城里过夜。令狐正行却不紧不慢,他明白自己只要收复临羌城便可,至于城中的损失,他倒无须放在心上。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四千人马慢悠悠地行进在大道上。将近黄昏,大军终于抵达了土楼山。土楼山和金山之间有一长狭长的谷地叫着长宁谷,穿过长宁谷便是临羌城。
令狐正行站在谷口却迟疑起来,扬了扬马鞭,吩咐道:“去一队斥候,前边探路!”
邵东心中焦急,慌忙劝道:“大人,这里都是西平治下,不会有敌人埋伏吧。”
令狐正行摇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人言之有理!”邵东知道劝服不了令狐正行,索性主动请命道,“下官熟悉路径,愿为向导!”
邵东领了十多名斥候冲入长宁谷,行到半途并不见任何动静。邵东勒转马头便带着众人回到谷口,拱手说道:“大人,前途一切正常,并无埋伏。”
长宁谷虽然是他的治下,但地势较偏,令狐正行并没有来过,因而不疑有他,挥军直入。大军行到中途,忽听“呜呜”几声长鸣,数支响箭呼啸而过,牢牢钉在前面地上。金山和土楼山顶上突然旗帜招展,现出无数兵马,齐声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有埋伏!”令狐正行大惊失色,勒马道,“快,退兵!”
远处有大队骑兵从山顶冲下,在长宁谷入口处集结成队。这里地势狭窄,令狐正行排出的阵势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步兵虽然匆忙掉回头来,面对的却是敌方的骑兵。那些敌军骑兵离他们虽然尚有七八百步远,正按兵不动。但谁都明白,当双方相距五百步的时候,便进入了骑兵的最佳冲击距离,到那时候,对方的骑兵自然会动起来。
令狐正行手下也有一千五百名骑兵,但现在却变成了步兵在前,骑兵在后,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根本无从发挥。
此时后退无疑自寻死路,令狐正行狠狠地瞪了邵东一眼,大喝道:“向前冲!”
数百名骑兵当先向西冲去。忽然,山顶上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无数圆木、巨石顺着山坡滚落山谷,冲在最前面的百十名骑兵转眼间被砸得血肉模糊。剩下的骑兵慌忙勒住马,西边的道路却已经不通了。
山顶上,“降者不杀”的喊声再次响起。丛林中,旌旗密布,旌旗下面寒光点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伏兵。刚才那波滚滚而下的木石显然只是警告,如果对方痛下杀手,被困在谷中的西平军马绝无生还的道理,令狐正行面临着一次艰难的抉择。
第21章 降卒
邵东面如死灰,颤声道:“大,大人,我们投,投降吧.”
“滚开!”令狐正行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在邵东的脸上,怒喝道,“冲出去!退回湟水!”
看到这里埋伏的架势,令狐正行已经知道绝对不是什么袭边的游牧部落,而只能是西海的刘子秋打过来了。如果对方是同样出身世家的宇文敬,或许令狐正行还会考虑放下武器。但对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尽管知道生还的希望渺茫,但令狐正行还是要努力维持着世家子弟那点可怜的骄傲。
只是那些士兵却不想白白送死,个个神色犹豫,倦缩不前。
忽听“呜”的一声,又一支响箭从众人头顶射过,山头上,一**声喝道:“三箭过后,不降者,杀无赦!”
“呜……”,第二箭夹着尖利的啸声,稳稳地扎在对面山坡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对面那人的手中已经拈起了第三支箭,轻轻搭在弓上。这一箭并没有瞄向任何人,但谁都知道,这一箭过后便将是残酷的杀戮。
守在令狐正行身后的一名亲兵突然大吼一声,从马上纵身跃起,猛地扑在令狐正行身上,将他扑下战马。周围一阵慌乱,好几名亲兵下意识地拔出佩刀。但是,更多的人醒悟过来,纷纷扑向令狐正行,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
邵东也醒悟过来,大声喊道:“快放下兵器!快放下兵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其实不用他喊,许多士兵已经抛掉了手中的兵刃,山谷中传来丁丁当当一片响声。骑兵们也跳下马,匍伏于地,战局瞬间便结束了。邵东却猛地一勒缰绳,朝山坡上冲去。当他路过被士兵们控制住的令狐正行时,还趁机抽了令狐正行一鞭。六月债,还得快。一个县令,一个太守,两人的脸上各多了一条又长又深的血痕,显得狰狞无比。
站在山顶上持弓那人正是图木鲁,他随手一箭射去,响箭带着怪啸从邵东头顶飞过。
邵东本意是为了向对方表明自己投降的诚意,却不料对方突然放箭,他一个哆嗦,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图木鲁哈哈大笑,挥手道:“把他捆了,向主公报喜!”
一个时辰以后,令狐正行、邵东被五花大绑,押进临羌县衙。邵东倒也干脆,“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小人临羌县令邵东,情愿投降,求大人饶命。”
刘子秋没有理他,转向令狐正行,问道:“这么说,你就是令狐太守了?”
令狐正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刘子秋并不生气,摆了摆手,道:“来人,帮令狐大人更衣!”
几名如狼似虎的勇士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将令狐正行剥得只剩一条兜裆布。令狐正行受此奇耻大辱,气得双脚乱跳。刘子秋呵呵笑道:“令狐大人稍安勿躁,刘某只是借大人衣冠一用,明日定当奉还。”
令狐正行立刻明白了刘子秋的用意,他哀叹一声,无奈地低下了头。
要从数千人当中挑一个身形与令狐正行相仿的并非难事。很快,“令狐正行”便带领大队人马直奔湟水城。夜色正浓,湟水城的守军根本辨别不出城下的人脸,何况队伍中还有许多人原本就是他们的兄弟。听说自家大人回城,谁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地开了城门。城外的大军蜂拥而入,湟水城瞬间易主,令狐正行的印信也落入了文昊手中。
有了印信在手,文昊连夜假借令狐正行的名义行下文书,召集西平郡各县县令前来湟水城议事。诸县令不敢怠慢,一个个交代了县中事务便急匆匆赶来,等待他们的却是府衙的大牢。一天一夜,不折一兵一卒,西平全境悉平。
这是刘子秋一早就定下的作战方略。湟水城城高墙厚,城中有五千兵马,还可以发动民壮,如果强行攻打,必致损兵折将。而且,刘子秋手下的士兵大多不擅攻城作战,到时候能不能攻下湟水城还很难说。要想顺利攻下湟水城,就必须将城中的军队调出来,在野外予以围歼。因此,刘子秋才让角里延假扮袭边的游牧部落,邵东和令狐正行果然中计。当然了,角里延没有想到那么顺利就进了临羌城,把邵东的夫人拖进帐中只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纵容邵东逃走的办法。
此时,横亘在长宁谷道路上的乱石巨木已经被清理开来,刘子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了湟水城。刘子秋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肃西平郡的五千降卒。
站在高台上,刘子秋大声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大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先帝杨广的长孙,故太子杨昭的长子杨倓!陇西的杨侑、长安的杨浩、洛阳的杨杲都是伪帝!如今国家四分五裂,当此危难之时,正该我等军人振臂而起。身为大隋的军人,刘某将与你们一道,力挽狂澜,复兴大隋。”
其实,刘子秋说这番话已经属于大逆不道之举,因为在古代,是不允许直呼皇帝名讳的。刘子秋这厮不仅直呼杨广的名讳,而且当众把人家祖孙三代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不过,作为刘子秋手下绝对主力的那五千常备军,都是从各部落中挑选出来的年轻人,尽是些桀骜不驯之辈。他们只认刘子秋,可不知道有什么大隋皇帝。还有那五千游牧骑兵,是由重获新生的奴隶组成,这些奴隶把刘子秋当成了救世主,对大隋皇帝可没有丝毫感情。
至于那三千长枪手、刀斧手,这些人本是大隋的军户,世代当兵,长期受到忠君教育。但他们现在都已经加入了西海族,而刘子秋在西海族当中一直宣扬平等互助,亲如一家的思想。经过半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昔日的大隋军户内心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对皇帝的敬畏也逐渐淡漠了。
随着刘子秋这番话说完,士兵们高举兵器,发出震天的呐喊。但那五千降卒依然个个低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刘子秋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大手一挥,说道:“刘某近日必将克复河西诸郡,汝等当为先锋!”
杨广击败吐谷浑以后,新设立了西海、河源、且末、鄯善四郡,和原先的敦煌、张掖、武威、西平、枹罕、金城、浇河、临洮八郡共同组成河西道,同时任命左侯卫将军冯孝慈为河西道总管。去年冬天铁勒犯边,杨广命冯孝慈引军迎击,结果大败而还。按照大隋律法,败军之将本应遭到严惩。只是冯孝慈走了宇文述的门路,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当上了河西道总管。不过,西海郡是慕容伏允的老巢,杨广对这里极其重视,全权交予宇文敬处置,冯孝慈一时还插不上手。而河源、且末、鄯善三郡都是由归顺的高昌王等人治理,朝廷并没有在那里驻扎军马。因此,冯孝慈这个河西总管实际上控制的还只是敦煌等八郡,他的总管府便设在武威郡的姑臧城。
宇文化及在陇西拥立杨侑称帝以后,冯孝慈投桃报李,给了宇文化及很大的支持,从河西诸郡抽调了大量兵马和钱粮。冯孝慈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宇文化及,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皇位向来传嫡不传长,杨侑是杨广的嫡孙,显然要比杨浩、杨杲来得更加名正言顺。杨侑虽然是杨昭的第三子,但宇文化及说了,杨侑的大哥杨倓、二哥杨侗都已经死于乱军之中,这样杨侑就成了杨广唯一的嫡孙。一旦杨侑坐稳天下,他冯孝慈便有从龙之功。当然,冯孝慈也隐约看出了宇文化及的野心。不过,如果宇文化及能够代隋而得天下,他同样居功至伟。
只是这样一来,河西诸郡未免有些空虚。敦煌、张掖、武威和西平都是重镇,西平却只剩五千守军,敦煌、张掖、武威三郡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其他四郡更不用说了。刘子秋原来计划直接杀奔陇西,寻宇文化及的主力决战。在占领西平,得知河西诸郡的真实情况以后,刘子秋改变了主意,要先夺下河西道以为根基。
听说刘子秋要让他们作为攻打河西诸郡的先锋,那五千降卒都变了脸色,议论纷纷,校场上一片喧哗。刘子秋一挥手,吉仁泰奋力敲响战鼓。鼓声咚咚,震慑人心,这才将场面稳固下来。
刘子秋厉声喝道:“汝等既为先锋,当恪守军纪。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有不遵军令者,杀无赦!有畏缩不前者,杀无赦!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凡有以上三过者,诛其三族!”
不吸纳降卒以为己用,刘子秋的兵力很快就会捉襟见肘。但这些降卒的战斗力参差不齐,士气尤其低迷,用之不当甚至会拖累其他将士。如何充分发挥这些降卒的战斗力,刘子秋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他忽然便想起了历史上曾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团。
第22章 算计
传说蒙古人是室韦人的后代,直到几百年以后,他们还在女真人的yin威之下苟延残喘,直到出了一个伟大的成吉思汗.当时,女真人对蒙古人采取了减丁政策,每年秋天都会派兵进入蒙古草原,杀死所有能够碰到的成年蒙古男子,成吉思汗也差点成为女真人的刀下之鬼。可想而知,蒙古人的力量其实非常弱小。就是这样一个弱小民族,竟然能够横扫欧亚大陆,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刘子秋记得,当时成吉思汗好像采取了一项极其残忍的办法,他每打下一块地方,就把当地的青壮年集中起来,号为敢死队。作战时,就由这些敢死队在前面冲锋陷阵。刘子秋当然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但那些降卒本是大隋的军人,他现在也是高举着复兴大隋的义旗,这些军人理应作出贡献。
不过,刘子秋对这些降卒还另有一套政策,他高声宣布道:“我大隋自今日起设立十三级爵位,公、侯各四级,伯爵五级,可世代相袭,非获军功不可以封爵。无功者编入第一梯队,有军功者凭自愿可以编入第二、第三梯队。尔等俱无军功,只能作为第一梯队。不日攻打浇河郡,汝等当为先驱!”
降卒中又是一片哗然。他们在战场上如果不奋力向前,唯有死路一条,还会牵累家人。如果奋勇杀敌,攻城拔寨,只要立下战功,还可以受封爵位。只要受封爵位便算正式踏入了贵族阶层,而且可以世代沿袭,这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走卒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他们本是贱命一条,与其被当成懦夫处死,倒不如拼死搏上一回。这便是刘子秋的高明之处,如果一味用强,搞不好会激起兵变。让这些降卒看到一条出路,反而可以让他们更加拚命。
看到自己的讲话起了效果,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桂海求,刘某现在便任命你为千夫长,统率这五千新兵。给你三天时间,严加操练,三天以后兵发浇河郡!”
为了照顾这五千降卒的情绪,刘子秋特意称他们为新兵。毕竟这些降卒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百姓,刘子秋也没有把他们当作炮灰来使用,而是对他们加以整肃训练,同时选择守卫相对空虚的浇河郡作为首次练兵的对象。
谁愿意当一辈子普通士兵?桂海求也希望进步,自是满心欢喜。至于这五千降卒能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如果平时不安心训练,到了战场上又畏手畏脚,只怕死得更快。自古慈不掌兵,刘子秋从来都不是个善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处置完这五千名降卒,西平郡便算基本稳固了,其他各方势力纵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掀起大lang。刘子秋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达愣,去通知威定城的商队,可以到湟水来了。”
知道宇文智及暗设伏兵抢劫过往的商队,而且还要杀人灭口,留在威定城的王兴明、谢老四等人都借口要在威定城开设商铺,停滞不前了。如果东西方的商路能够正常通行,在威定城里抢得一个黄金地段开设商铺,当然是件美事。只是威定城中并没有多少常住居民,现在开设商铺肯定是个赔本买卖。这些商队掌柜当然心知肚明,只是赔钱和丢命哪个更重要,他们心中更是一片雪亮。他们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刘子秋,只是刘子秋本来就要借助这些商队的力量来繁荣西海的经济,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通商通商,如果商品不能流通,自然也就没有太大意义。这也是刘子秋下决心向宇文化及用兵的主要原因。现在西平郡已克,刘子秋当然要让这些商队来到湟水。他的计划就是,每攻下一郡,就让商队来到哪里。随着这些商队渐渐向东,自然也就将刘子秋的名字和战功传往四面八方。
达愣应声离去,文昊慌忙拱手问道:“主公,那些县官和太守如何处置?是让他们为我所用,还是另选贤能,尚请主公示下。”
攻打西平的目的不是为了抢掠,而是为了占领,占领以后就存在如何治理的问题。说实施,刘子秋手下善于冲锋陷阵的武将倒是不少,能够治理郡县的文臣却是屈指可数。文昊天性好武,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但是樊梨花跟在杨广后面一段时间,却深知文治武功缺一不可的道理。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是樊梨花让文昊问的,只是连声赞赏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文昊,你进步了!”
说完,刘子秋摆了摆手,道:“把他们带上来,我先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很快,令狐正行、邵东和另外五名县令都被灰头土脑地押了进来。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令狐正行却始终昂着头,连正眼都不肯瞧刘子秋一眼。邵东等人却都是卑躬屈膝,如果他们长个尾巴,恐怕就要当场摇起来了。
刘子秋瞥了令狐正行一眼,并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向邵东等人,拱手说道:“诸位县令大人,刘某有意让你们官复原职,今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诸位大人,不知诸位大人可肯助刘某一臂之力?”
邵东等人原本只想着能够保住性命就算万幸,没想到刘子秋竟然肯让他们继续当官,着实是意外之喜。众人纷纷点头,猛拍胸脯,狂表忠心。邵东更是夸张地三拜九叩,大声说道:“下官愿为主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既然如此,刘某就放心了。”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各自回衙,照常署理县事,替三军筹措粮草,不得有误。你们的家人都在县衙之中,有士兵守卫,没有人敢去骚扰,你们大可安心。”
这是一个胜者通吃的年代,战败一方往往会变得一无所有。他们不仅会失去土地、房屋,甚至连妻妾儿女都无法保全。从被俘虏的一刻起,他们家人的命运也就变得不确定起来。现在有了刘子秋这句话,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不过,刘某还有一句丑话要说在前头。汝等回去以后,当严格按照朝廷律法行事,如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举,刘某绝不轻饶!”
这些人在气节上或许有亏,但能够当上县令,多少也有些本事。水至清则无鱼,刘子秋并不奢望自己的手下都是大清官,都是道德高尚之辈,只要他们能够履行好各自的职责,那就算是合格的人才。即便如此,刘子秋仍然会时时给他们敲敲边鼓。这番话只是警告,将来他还会派人进行明查暗访,绝不允许他们做得太出格。在临羌县衙中,刘子秋就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其他几处县衙里,财物也不在少数。这种情况是过去的事,刘子秋可以既往不咎,但在他的治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就在刘子秋准备处理令狐正行的时候,忽见邵东一指角里延,大声说道:“主公,下官愿意把妻子献给这位将军!”
刘子秋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角里延,这是怎么回事?”
角里延慌忙摆手道:“回主公,属下知晓军纪,绝对不敢带头违犯,断不会做出yin污妇女的事情,请主公明察!”
邵东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一口咬定道:“这位将军何必抵赖,下官可是亲眼所见!”
他被俘以后,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并没有遭受虐待,而且衣食无缺,跟他想像中的待遇大不相同。经过像看管他的士兵打听,邵东才知道刘子秋的军队军纪严明,不得抢劫财物,不得虐待俘虏,不得yin污妇女,不得滥杀无辜,违反了其中任何一条,都是斩立决之罪。邵东是个小人,他在知道刘子秋设立的军规以后,就开始盘算着要利用这个机会报受辱之仇。刚才刘子秋提到了诸位县令的家人,他便趁机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角里延知道,当初十三个小部落合并成西海族的时候,他就曾经贪图过拓跋千玉的美貌,因而给刘子秋留下好色之名。如果邵东死抓住这件事不放,他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角里延顿时变了脸色,连声说道:“主公,属下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为了骗他上当,才出此下策。如果主公不信,属下愿意与邵县令的夫人当面对质。”
邵东却只是暗自冷笑,他心中已有算计,即使当面对质他也另有说辞,总之,在他眼中,角里延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子秋的手下大多是来自游牧部落的牧民,这些牧民虽然不穷凶极恶之徒,但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也参加过对大隋边境的袭扰,免不了会干出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刘子秋要依靠他们进军中原,却不希望他们给中原百姓带来苦难,因此才制定了如此严厉的军规。尽管在平定西海的历次战斗中,角里延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如果他做出违犯军纪的事情,刘子秋为了杀一儆百,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第23章 得寸进尺
“來人将角里延、邵东押下去严加看管”刘子秋沉吟良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弄个清楚吩咐道“图木鲁你即刻赶往临羌县将县衙中所有人以及当时在场的士兵都带到这里來我要亲自审个明白”
令狐正行在一旁冷笑道:“假惺惺的谁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做不做在我”刘子秋淡淡地说道“令狐正行你既不肯投降刘某也不相逼从今天起将你全家废为庶民财产尽数沒收不过刘某也不会赶尽杀绝拨给你五十亩田地你自力更生去”
令狐正行一直不肯投降原本自忖必死闻言不觉诧异道:“你不杀我”
刘子秋笑道:“你忠于杨侑刘某扶助杨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此罪并不致死刘某杀你做什么不过刘某也不会做出纵虎归山的傻事尽管你算不得一只猛虎但刘某还是要给你立个规矩三年之内不得离开西平郡否则刘某杀你全家还要将令狐一族尽皆废为庶民”
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就因为他们的子弟可以世代为官如果全部被废为庶民那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人口比较多的大家族而已实际上在许多乡村村民们往往沾亲带故但只能算一个大家族而不能称之为世家就是因为他们沒有足够的权势而这些权势正是來源于家族中人所担任的官职
令狐正行可以不顾自己的xìng命也可以不顾家人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及整个令狐世家的前程一个二流世家能够发展起來本就不易如果因为他而致消亡那他的罪过就大了令狐正行恨得牙根紧咬却也只有长叹一声低头认命
第二天天亮刘子秋命人将角里延和邵东夫妇都带到面前让他们各自讲述当天事情的经过其实在此之前刘子秋分别询问过了县衙里的婢女和当时躲在门外的其他士兵得知邵东刚走角里延就从帐里出來了短短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作案”这不仅有角里延手下士兵的证词那些被赶出屋外的婢女也证实了当时的情形刘子秋也就基本上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角里延的做法虽有不妥却也算不得违犯军纪刘子秋彻底放下心來这才提审他们三人
果然邵夫人、角里延二人所说情形并无出入他们之间也沒有串供的机会和可能
邵东却指着他妻子说道:“你这个水xìng杨花的贱女人见异思迁居然帮着他说话主公这样的女人下官不要也罢只求主公严明军纪处死这对狗男女”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呛啷”一声站在文昊旁边的樊梨花居然拔出了宝剑一剑便向邵东当胸刺來樊梨花剑术高超当年施展开來连刘子秋都不及闪避邵东又哪里躲得开那一剑早从前胸刺入直透后背
“你你滥杀无辜主主公要为下官主持主持公道啊”邵东手指着樊梨花眼中满是怨毒的目光
“哼我又不是军人不受军纪约束杀了你这个负心汉又当如何”樊梨花一脚踹在邵东胸前顺势将剑拔出血光四溅邵东满腹不甘地倒了下去
昨天刘子秋询问那些士兵和婢女的时候众将都在旁听樊梨花当时也在场因此知道事情大概听了邵东的话她一时气愤竟拔剑杀了邵东刘子秋知道她xìng如烈火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拖出去”
樊梨花却并不罢休手腕一转长剑直指角里延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叫人家一个弱女子如何过活角里延你要么娶了她要么我就杀了你”
刘子秋有些哭笑不得劝道:“文夫人这种事情应该你情我愿怎么可以乱点鸳鸯谱呢”
樊梨花却不依不饶地指着角里延道:“我要他自己來说”
文昊慌忙劝道:“玉儿不可对主公无理”
角里延倒也硬气挺着胸膛说道:“你先把剑放下我再说”
几个人吵吵闹闹府衙里乱作一团文昊又劝了一回樊梨花这才将剑垂下
角里延偷偷瞄了邵夫人一眼小声说道:“就算我愿意也得问过人家姑娘才是”
樊梨花转向那位少年妇人问道:“你可愿意嫁给他”
看到满地的血腥邵夫人早就面无人sè只知道不住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樊梨花又转向角里延:“你还有何话可说”
角里延呵呵笑道:“多谢文夫人作媒我自然是愿意的”
过去角里延虽然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但并不比普通牧民高贵多少同样要参加繁重的劳动因此角里延要娶妻也肯定是娶能够吃苦耐劳的部落女子而汉家女子过于娇弱倒不是他的首选但随着地位的变迁角里延已经不需要亲自牧马放羊了他吃的是军粮领的是俸禄完全可以养家糊口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变化喜欢上了汉家女子邵东的这位夫人年轻貌美小巧玲珑正是他喜欢的类型至于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些草原汉子素來不在意
樊梨花却又说道:“角里延从今以后你不可负她否则我绝不饶你”
“那是那是”角里延诺诺连连看向文昊的眼神却有几分同情
刘子秋哈哈笑道:“虽然是乱点鸳鸯谱却也算是一段美满姻缘传令三军放假一天大家來喝角里延的喜酒对了咱们还不知道新妇的姓名角里延你也不去问问”
角里延挠了挠头只知道傻笑那妇人却有些害羞红着脸说道:“各位大人民妇娘家姓杜小名月莲”
“杜月莲”刘子秋皱了皱眉头问道“安定杜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自从在江南和谢家搭上关系以后刘子秋就知道要想一统天下世家大族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除非他施展铁血手段來一场残忍的杀戮刘子秋不是善人但让他灭掉一两个世家不成问題要想尽除天下世家那得填上多少条人命这样的事刘子秋是万万做不來的因此在西海郡渐趋平静的时候刘子秋就开始收集各地世家的信息不过直到那十五支商队的到來刘子秋才对各地世家的实力和分布情况有所了解
像令狐世家就只是一个二流世家他们的势力范围却只局限于西平郡内刘子秋占领西平郡以后要消灭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所以刘子秋才会对令狐正行不假辞sè而杜家却是关陇一带首屈一指的大世家那十五支商队当中就有一支是杜家派出的这些大世家的势力往往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刘子秋却不能不慎重一点
杜月莲轻声说道:“回大人民妇正是來自安定”
她虽然明说刘子秋却有一种直觉杜月莲就是安定杜家的人只是属于某个旁支的可能xìng更大一些世家的人大都生xìng高傲令狐正行不过是个二流世家的子弟尚且瞧不起刘子秋何况是杜家这种一流世家杜月莲如果真是安定杜家的人那么她嫁给邵东就已经算是下嫁现在却要嫁给一个草原汉子羞于启齿也实属正常既然她不愿意泄露自己的身份刘子秋也不再追问只是连声吩咐大摆宴席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数千里之外的丹阳郡秣陵镇的谢家大院中谢翁山、谢翁明、谢翁达老兄弟三人又齐聚后宅之中谢蕴照样侍立在侧说道:“禀父亲、二叔、三叔王世充又派了人來带着礼物前來提亲”
杨广喜欢出游在全国各地修建了许多行宫各有宫妃、宫女多则**百少则三四百行宫另设宫监一名担负管理、守卫之职王世充便是其中之一的江都宫宫监手下掌管着一千多名禁卫杨广早年任扬州总管时驻屯江都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因此这座江都宫是所有行宫中规模最大的宫内有宫妃、宫女一千二百多人太监五百多人宫库中堆满各种珠宝珍玩宫外的禁卫也多达三千人这些禁卫都是军中jīng锐归王世充统领当北方发生动乱的时候王世充率领手下禁卫突然发难杀了江都太守独揽军政大权并四处招兵买马
从古至今军费都是一项十分巨大的开支江都宫中钱财虽多但也撑不住王世充大肆扩充军备还在占据江都之初王世充就把目光瞄准了江都郡的富户但是江都首富张九龄在一年前就举家迁往外地不知所踪于是王世充便将目标移向了与江都只有一江之隔的丹阳
丹阳最富有的莫过于谢家几个月前王世充就派人到过秣陵向谢家勒索了一笔钱粮这也是谢家向花云提出要调一千府兵驻屯秣陵的直接起因后來王世充又派人來过几次谢家不堪重负只得断了对长山村的支持孰料谢家的一次又一次忍让居然换來了王世充的得寸进尺
第24章 逼到墙角
谢翁明沉吟道:“看看谁家有适龄的姑娘,嫁一个过去就是了。这种小事,也需要把我们三个人都请过来吗?”
谢蕴拱手道:“二叔容禀,王世充想娶的是小女沐雨。”
谢翁山大怒道:“这怎么行?告诉他,就说沐雨已经许了人家,我们谢家没有一女嫁二夫的道理!”
王世充本姓支,是来自西域的胡人。谢家却是从中原迁往江南的望族,虽然日渐没落,已经比不上中原的那些大世家,但底蕴还在,谢翁山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嫡孙女嫁给一个胡人。
谢翁达却捋着胡须劝道:“大哥,王世充拥兵数万,只要顺江而下,旬日便可抵达丹阳,到时候以何抵挡?小不忍则乱大谋。沐雨乖巧,小弟亦是不舍。只是为了个女儿而令谢家蒙难,殊为不智,还请大哥三思!”
谢翁山人老成精,听了这番话不由觉出些味道,沉声道:“老三,王世充怎么会知道沐雨,莫非是你告诉他的?”
谢翁达呵呵笑道:“大哥且慢动怒,小弟也是为了谢家好。小弟曾听人说,王世充生就异相,早晚必登大宝。复兴谢家还须着落在此人身上。大哥切不可意气……”
不等他说完,谢翁山已经大声喝叱道:“你怎么不将自己的孙女送给他!”
谢翁达涎着厚脸,道:“可惜我孙女才五岁,若是再晚个几年,这等好事也轮不到沐雨头上。”
“三弟,你太过分了!”谢翁明也听不下去了,摇头叹息道,“若是与长山村的关系没有断掉,或许可以请得他们相助,如今后悔也已迟了。”
提到长山村,谢蕴忽然心头一动,说道:“三叔,当初也是你再三反对支持长山村,莫非你在那时候就与王世充有了私下往来?”
谢家是书香门第,谢蕴作为族长的接班人甚知礼数,从来没有当面指责过长辈的不是,今天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真急了。
谢翁达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说道:“什么私下往来,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也是为了谢家好!刘子秋那个泥腿子除了一身蛮力,还有什么本事?说不定早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再说了,你的庚帖给了人家,人家不是始终没有回信吗?热脸贴了冷屁股,有意思吗?”
谢翁山却已经明白了,叹息道:“王世充这是想把谢家和他绑在一起啊!若是王世充兵败,谢家上下数千口都要替他陪葬。老三,你上了他的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谢家表面上风平lang静,其实内里也是暗潮涌动。谢家三兄弟当中,谢翁达是老三,执掌谢家的只能是谢翁山这一支。现在,谢翁达还可以在谢家说得上话,可是过个两三代以后,他这一支也只能和秣陵镇上其他姓谢的人家一样,逐渐远离谢家的中心。凭什么一切都是长房的,谢翁达心有不甘。
恰好在这时候,王世充找上门来。当然,谢翁达也没有想过要夺谢翁山的权。只是王世充答应了谢翁达,等将来夺了天下,扶持他这一支成为中原一大世家。这样的条件令谢翁达无法拒绝,这才明里暗里帮着王世充。虽然是亲兄弟,但各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谢翁达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他还会义无反顾地把谢家绑上王世充的战车。
门外忽然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打碎了一只花盆。谢蕴拱手道:“父亲、二叔、三叔,你们稍候,孩儿去看看。”
到底是传承千年的世家望族,即使面对如此危局,谢蕴仍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却只见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瓦片,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后院的一栋阁楼上,谢沐雨正按照刘子秋当日教的方法调着茶汤。茶叶是清明前的嫩叶炒制而成,全部都是一芽一叶。水是婢女们从附近山上挑下的泉水,而小火慢慢煮沸。这样沏茶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必修功课。
忽然,谢志武匆匆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妹妹,不好了!”
谢沐雨笑道:“二哥,你怎么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爹看见了,又要说你不如大哥稳重了。来,先尝尝妹妹新泡的茶,消消火气,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谢志武一脸地焦急,连声说道:“妹妹,你快跑吧。爹和爷爷他们正在商量,要把你嫁给江都的王世充!”
兄妹三人当中,老大谢志文行事太过一本正经,反倒是二哥谢志武与谢沐雨的感情最好。而谢志文、谢志武人如其名,一个好文,一个好武。
刘子秋离开江南的时候,曾经传授过谢志武一些武艺。不过,刘子秋说过,这些武艺不可轻示于人,只许他悄悄练习。因此,谢志武每次练功都躲在后院的一个偏僻竹林里,这个竹林恰巧就在谢翁山议事的那间房屋的后面。
当初,刘子秋知道谢志武天资欠缺,不是练武的材料,因此并没有传授他全部**,而只教给他开合转晴、左顾右盼、大蟒摇头这几式内功,可以锻炼他的听力和目力,另外又传授了他五禽戏,可以强身健体。不过谢志武十分刻苦,寒暑不辍,体格也日益健壮,听力和视力都有了极大的长进。谢翁山他们争论到后来,声音渐渐高亢,竟被谢志武听了个大概,慌忙跑来告诉谢沐雨,还不慎打翻了一只花盆。
谢沐雨并不惊慌,淡淡地说道:“爹爹已经把小妹的庚帖给了刘家,刘家虽然一直没有回音,但爹爹是守礼之人,又怎会答应小妹另嫁?哥哥不用担心。”
谢志武多少参与过一些家族事务,知道婚姻对女孩子来说十分重要,但对整个家族而言却是微不足道,只怕这一次谢翁山也只有牺牲谢沐雨了。看到谢沐雨满不在乎的样子,谢志武不由跺了跺脚,说道:“我听爷爷的口气有些松动,这回恐怕爹爹也做不了主了,唉,都是三爷爷在里面使坏。妹妹,趁他们还没决定下来,你赶紧跑!”
谢沐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女孩家,又能跑到哪里去?”
谢志武灵机一动,说道:“对了,长山村!你跑到长山村去,我这就帮你去找条船来。”
他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转眼间便跑得没影。
……
那边,谢蕴四周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慢慢踱回屋里,拱手说道:“父亲、二叔、三叔,大概是只野猫不小心碰翻了花盆。”
谢翁达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二哥,其实王世充原先还提了另一个条件。他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二,生得美貌端庄,有意嫁与志文为妻,已经被小弟劝住了。如果大哥不肯将雨儿嫁过去,只怕王世充又要旧事重提了!”
如果谢志文娶了王世充的女儿,而谢沐雨又嫁给了王世充,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辈份。胡人向来不顾廉耻,儿子还可以娶继母为妻,这种乱了辈份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但谢翁达终究没有无耻到这个程度,如果他答应帮着王世充说和此事,他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何况他也知道,谢翁山是绝对不肯答应的。
“什么!王世充的女儿都十二岁了?”谢蕴大惊道,“那雨儿嫁过去岂不是要给他做妾?不行!我万万不能答应!”
谢家的女儿嫁给胡人已经叫他们十分为难,而且是给人做妾,谢翁山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挥手道:“对!咱们谢家大不了迁到岭南去,这件事也不能答应他!”
谢翁达摆手道:“这有何难,王世充答应了,只要雨儿嫁给去,必为大妇!”
谢翁明冷笑道:“难道王世充肯停妻再娶?还是他的夫人早丧,要让雨儿做个填房?”
“这是王世充的事情,何须我等操心?”对于王世充的情况,谢翁达其实也知之不详,他只得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冷冷地说道,“岭南土地贫瘠,更多疫瘴,大哥舍不得自己的孙女,却要令全族人受苦,只怕难以服众啊!”
谢翁达这番话虽然有点威胁的味道,却也是实情。岭南历朝历代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生存环境可想而知。大家在秣陵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又要迁居到条件更加艰苦的岭南,自然会满腹怨言。如果谢翁达再稍加煽动,只怕流传千年的谢家就要出现分裂了。
谢翁山颓然地坐了下来,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反而王世充又没有见过沐雨,二弟、三弟,你们看这样可行?在族里挑一个姿容出色、年龄相仿的姑娘,冒充沐雨嫁过去。”
谢翁明抚掌道:“大哥,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算什么好主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戳穿,谢家便要大祸临头了!”谢翁达摇了摇头,说道,“二哥为了谢家可以将纹儿送入皇宫,大哥就当真舍不得一个孙女吗?若是大哥舍不得雨儿,不如将家主之位也让出来吧!”
这句话直接将谢翁山父子逼到了墙角。谢翁山长叹一声,重新站了起来,正打算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忽听“当”的一声,谢志武气急败坏地撞开门,大声说道:“爷爷、爹爹,你们快去看看吧,雨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