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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乱石兰竹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txt下载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章 兵者诡道

    乾阳殿中,凝露、凝霜二人的脸色也黯淡下来。不知不觉间,刘子秋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香草这个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其实不只是香草,当初刘子秋从谢家带回来的这对双胞胎姐妹年纪还要大一些。而香草说自己年岁大了些的话,同样戳中了她们胸中的痛处。

    高秀儿却有些奇怪:“夫君又要颁布什么新规?”

    刘子秋笑道:“朕要诏令天下,女子十七以后,方能出嫁。”

    按照古礼,女子十五而笄,然后方可出嫁。但自从五胡乱华以后,这些规矩早就被破坏殆尽,早婚已经蔚然成风,十一二岁嫁人的都是比皆是。女孩子到了十七八岁,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即使嫁人,也难以称心如意。

    谢沐雨过了年刚好十七,便以为刘子秋是为了安慰她而特别制定的新规,而这条新规恐怕会受到大多数人的抵触,却有损刘子秋的威望,慌忙说道:“奴家知道夫君的好意,这条新规还是算了吧,千万不可强行。”

    高秀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沐雨妹妹,你却多虑了,我觉得夫君这条新规却是很好。”

    当初她生刘思根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所遭受的痛苦和危险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林巧儿和花云前些日子生养却顺利得多。天下的女孩子又有多少十二三岁便因为难产死去,一尸两命?只有自己真正经历过,高秀儿才能理解刘子秋为什么当初一直不想让她那么早生孩子。如果真能推行这项新规,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条年轻的生命,这对于**以后人口锐减的国家却是至关重要。可是,正如谢沐雨所担心的,这条新规如果强行推出,恐怕难度不小,高秀儿其实也有些担心。

    刘子秋已经笑了起来:“放心吧,为夫知道,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这条新规不会强行推广,却会给以奖励。凡是女子十七岁以后出嫁的,朝廷赏赐白银二两,棉布一匹。”

    这样的赏赐虽然算不得丰厚,但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之需了。另外,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是要参与家中劳作的,晚点嫁人其实对于那些斤斤计较的女方家庭也算颇有好处。有了这个政策,相信新规的推广应该能够容易些。

    “还是夫君有办法。”高秀儿笑着瞄了谢沐雨一眼,却又问道,“能不能把妾身的两位姐妹也请过来?”

    “那就把她们请过来吧。”刘子秋知道高秀儿说的是谢湘纹和袁紫烟,也知道这二人一直留在皇宫里的想法。她们两个在皇宫一呆就是三年,转眼就已经是双十年纪的人了,再强逼着她们嫁人也有些不大合适。这种事情对高秀儿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是刘子秋来自后世,多少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感情这东西,还需要慢慢培养。

    圆桌足够大,多几个人吃饭照样宽敞,但是对谢湘纹和袁紫烟的意义却大不相同。谢湘纹看着自己那个梳着奇怪发式的堂妹,松了口气,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终于开始缩短了。而袁紫烟却不时拿眼睛瞄向刘子秋,她时灵时不灵的观星之术,这回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刘子秋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转回头问道:“袁姑娘,你可认识一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烟正自出神,一下子没听清楚,慌忙说道:“皇上问的是谁?”

    刘子秋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袁天罡袁先生。”

    袁紫烟的脸色忽然怪异起来:“他、他是民女的二叔。”

    刘子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早该想起来!袁姑娘,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确实,这两个人都会算命之术,又都姓袁,就是有人告诉刘子秋,他们两个是父女,也不值得奇怪。当初袁天罡一心想给刘子秋算一卦,却都被刘子秋拒绝了。后来,刘子秋想找他问一问自己能否重回未来时,他却又失去了踪影,据说是带着新收的徒弟李淳风进深山修炼去了。两个人阴差阳错,那一卦终于没有算成。但刘子秋后来又碰到一件事,却也和袁天罡有关。

    那一次,刘子秋攀上山顶采摘灵芝替高秀儿治病,发现了一张奇怪的小纸条,说是李氏当兴。那棵灵芝的消息是孙思邈告诉他的,而孙思邈却说并非自己所发现,而是听人传言。后来刘子秋才听高秀儿说过,那个透露灵芝的消息给孙思邈的就是袁天罡。确实,以孙思邈那点功夫,是爬不上山顶的。因此刘子秋便怀疑那是袁天罡布的局,一直想找他问个究竟。

    可惜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袁天罡,也没有见过孙思邈。不过,那天第二次遇见道信,却是听他说了一大通十分玄乎的话,搞得刘子秋心神不定。他虽然并不相信命运,但这时候却更想找袁天罡算一算了。其实袁紫烟也能算,只是刘子秋对她的水平不太放心。

    听到刘子秋打听袁天罡的下落,袁紫烟却摇了摇头,诚惶诚恐地说道:“我爹与二叔不和,已经多年不曾来往,民女并不知他的去向。民女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

    刘子秋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便让袁紫烟紧张成这样,不由笑了起来:“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要紧,不必放在心上。”

    袁紫烟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道:“多谢皇上。”

    虽然她这个二叔只是与她父亲不和,与她并没有什么矛盾,而且还是她的长辈,但今天刘子秋这一问却把她吓出一声冷汗。她最担心刘子秋误会她故意隐瞒袁天罡的行踪,如果因此而惹来刘子秋不喜,只怕她这心里要比她父亲更加不喜欢那个二叔了。

    ……

    这顿年夜饭吃了个把时辰方才结束,花云和林巧儿因为要照顾孩子,而高秀儿和穆朵丽有了身孕,都早早的各自回寝宫休息了。剩下的人,刘子秋却不好疏远了哪一个,索性就留在乾阳殿守岁。这几个人当中,只有拓跋千玉算是刘子秋正经的嫔妃,就连谢沐雨的名份都没有定,但谁也不肯轻易离开。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春晚可看,但皇宫里却不缺乏色艺双全的女子,刘子秋看的都是现场演出。谢沐雨、谢湘纹这对姐妹也是各展琴艺,令刘子秋大开眼界。这一夜虽然没有颠鸾倒凤,却也过得充实。

    天亮了,姑娘们渐感困倦,各自回宫歇息。刘子秋却依然精神抖擞,来到大业殿接受百官朝拜。

    这也是刘子秋的刻意安排。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并不算正式的朝会,只是君臣之间见个面,问个好,就如同后世的团拜。满朝文武自然免不了一番歌功颂德,将刘子秋比着了上古大贤尧舜禹汤,唯有魏征紧皱着眉头。

    “魏爱卿,你有何要事,尽管奏来。”刘子秋早就留意到了魏征的表情。确实,魏征就坐在最前面,他想不留意都难。

    魏征叹了口气,说道:“启奏陛下,今天是新年,普天同庆,有些事臣本来不当讲,但既然陛下问起,臣又不敢不说。”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但说无妨!”

    魏征这才欠了欠身,说道:“陛下,河北、山东去年遭遇大旱,岭南又逢水患。西有达曼常怀不臣之心,东有高丽屡次犯我边疆。内忧而外患,居安而思危,陛下切不可只听溢美之词!”

    刘子秋连连点头,道:“魏爱卿所言甚是!朕为天子,当以天下万民为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诸位爱卿,今后可常言朕之过,也警朕心。若言之有物,必有重赏!”

    众文武齐称领旨,但是显然,敷衍的声音居多,真有胆量指出刘子秋过错的,恐怕不会有几个。

    刘子秋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去影响大家,并不会急于求成,也不会强力推行。对于众文武的反应,刘子秋丝毫没有在意,摆了摆手,说道:“虽然朕宣布过,从腊月二十四日至正月十六,是全国性的假期,但那只是对地方上的官吏说的,诸位的假期恐怕应该结束了。朕打算即日起,对高丽用兵!”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正月,但辽东仍然是滴水成冰,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听到这个消息,大臣们都是一自哗然,柳郁拱手说道:“陛下,等到春天黄河解冰,方是用兵之时,还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道,为何漠北那些游牧民族会选择在冬春之季袭我边境?因为过了这段时间,他们就要去牧马放羊,那关系到他们一年的生计。同样的道理,开春以后正是播种的季节,如果不能极早平定高丽之乱,整个辽东的农事都将为此而耽误。还有一个原因,兵者,诡道也!大家应该都明白吧。”

第41章 与天斗

    李靖若有所思,拱手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攻其不备?”

    刘子秋点了点头:“大哥说的不错,正是要攻其不备。洛阳乃是繁华都市,商贾来自四面八方,高丽商人也不在少数。而且很多世家大族都喜欢高丽婢子,想必诸位家中也有不少吧。朕不是说这些人一定会通风报信,但其中肯定有高丽派来的奸细。否则,上一次朝廷的大军还没到,他们怎么就会撤得那么快?现在,高丽人应该已经知道朕会在开春以后对他们用兵了吧。如果朕的大军这时候忽然出现在辽东,你们说会怎么样?”

    尉迟恭抚掌大笑道:“对对对,打他个措手不及!”

    赵凌却紧皱着眉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蓟县和柳城郡虽然已经积攒了一些物资,但恐怕还是难以支撑一场大战。望陛下三思!”

    刘子秋笑道:“春节前,朕下令大量调运物资前往蓟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对高丽用兵,还用不到那些物资。”说完,刘子秋脸色忽然一正:“文昊、角里延听令!”

    文昊、角里延二人一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臣在!”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游牧骑兵自组建以来,尚未经大战。此次令你二人率五万游牧骑兵为先锋,限汝等十五日之内夺回怀远城,”

    在平定中原的战斗中,刘子秋一直没有动用他手中的那支强大武装,因为游牧骑兵中有许多都是异族,他不希望利用异族人来杀害汉人。而高丽则不同,在刘子秋眼里同样是异族人,使用游牧骑兵作战也就没有了多少心理负担。同时,游牧骑兵不仅具有普通骑兵的机动性,更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忍耐性,最擅长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作战。当然,刘子秋手下的这些游牧骑兵比起那些草原上的牧民组成的骑兵要强大得多。这种强大不仅仅体现在装备和补给上,更体现在训练和作战素养方面。出动这样一支强大的武装为先锋,足见刘子秋对高丽的重视。

    接了命令,文昊脸色还算平静,角里延却按捺不住激动,大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高丽王的头颅献于殿前!”

    “兵贵神速,你们现在就回家收拾收拾,即刻出发吧!”刘子秋摆了摆手,又对众人说道,“三天之后,朕将亲领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今天朝议的内容,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以通敌论处!”

    ……

    辽东的气候确实恶劣,大风吹起漫天雪花,对面几乎不见人影。不过,大汉王朝的游牧骑兵们也经常在漠北的冰天雪地里进行训练,并不惧怕这种环境。相反,在这种环境中,他们还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队伍的前面,文昊一手摊开地图,一手拿着指南针,反复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正东一指,说道:“翻过这座山脉,咱们就到了奚和契丹两族领地的交界处了。大家加把劲,务必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

    三军齐声呐喊,策马向前。凛烈的风雪很快便掩盖了将士的呐喊,就连马蹄声都听不真切了。

    这一次,刘子秋给文昊他们划定的行军路线是出雁门关进入漠北,集结地点就是当初咄吉世入侵中原所选定的碛口。大军抵达碛口以后,沿着昔日大隋和东突厥的边界一路向东,终于来到了这片三不管地带。之所以没有走正常的路线,一方面是为了更加保密,另一方面草原也更适合游牧骑兵行进,而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刘子秋这次要给高丽人以痛击,把入侵怀远的高丽军队全部歼灭!

    高丽人很狡猾,面对强大的汉军援兵时,会选择主动退却,等到汉军援兵撤走以后,他又会卷土重来,反反复复,令人不胜其扰。要想全歼这支入侵怀远城的高丽军队,就必须设法绕到怀远城的东面,堵住他们的退路。

    即使对于终年在草原上生活和训练的游牧骑兵来说,这条路也并不好走。毕竟这条路过去是边境,人迹罕至,存在着许多未知的变数,尤其在这寒冷的严冬。不过,为了对付可能遭遇的严寒,汉军游牧骑兵早已经武装到了牙齿。他们都穿着丝绸内衣和厚厚的棉袜子,三层皮甲里面衬着羽绒内胆,最外面还罩了一层保暖效果最佳的狼皮袄。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一路上仍然出现了冻伤减员的情况。来到山岭下,已经有一千多名士兵被迫离队,进入附近的部落休养。而马匹的损失更大,原本每人三骑,现在已经变成了每人两骑。

    不过,文昊依然信心满满,因为翻过这座山岭,他们就将进入契丹人的地盘。顶着漫天大雪,将士们嚼下一片片肉干,尽力补充着能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山岭上将比山岭下更加寒冷,对他们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一路上,不停地有士兵想停下来相互拥抱取暖,都被率队的军官用皮鞭驱散。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停下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这是一场对意志与体力的考验,长期艰苦的训练让大多数将士们坚持了下来。但是翻过山岭以后,五万大军再次减员两千多人。而这两千多人就没有他们的同袍那样幸运了,他们被永远留在那座冰雪覆盖的山岭上。

    翻过山岭,风雪也渐渐停了下来,一轮夕阳挂在山巅。文昊再次下令:“安营扎寨,明天一早启程!”

    这是出发以来,汉军游牧骑兵第一次正式扎营。一路上,他们都是随便掏个雪窝子,靠在一起挤挤就过了一夜。而文昊也是因为知道翻越这座山岭让大家的消耗夶大,这才决定正式扎营,为的就是让大家能够迅速恢复过来。而再往下走,他们将进入契丹人控制的领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将不会再次扎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得到充分休息的机会。

    对于这次机会,将士们都特别珍惜。尤其被他们视为伙伴的战马,更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这一路过来,战马的折损率远高于士兵的折损,因为冰雪的覆盖层太厚,战马很难寻找到雪层下面的牧草。饥饿的战马抵御严寒的能力下降,才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现在,剩下的这十万匹战马,也大多瘦弱不堪,而接下来,他们将要走出大汉所掌控的范围,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这时候,就必须让战马尽快恢复力量,去适应即将来临的残酷战斗。

    这一夜,将士把自己最珍贵的炒面都贡献了出来,让各自的战马吃了个饱。这也就是游牧骑兵,如果换作其他部队,绝对会宁愿舍弃肉干,也不会lang费炒面。这就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长期饮食结构上的不同而带来的差别。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文昊和角里延都是顶盔贯甲,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那幅巨大的地图。这幅地图已经由斥候根据新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完善,比以前详细了许多,就连一些游牧部落的宿营地都标示得清清楚楚。这些宿营地很重要,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冲进这些宿营地获取补给。说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去抢!他们本来就是游牧骑兵,而就地补给原本就是游牧骑兵作战的一个重要特征。

    当然,文昊的目光现在并没有停留在那一个个小黑点所表示的宿营地上,他的手指落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蓝色线条上:“天亮后,沿着这条河一直向东!”说话间,文昊的手指也顺着那条蓝色曲线一直走下去,然后忽然一拐,又道:“从这里折而向南,直抵怀远城东!”

    那条东西向的蓝色线条所代表的河流叫做弱洛水,是一条贯穿整个契丹领地的大河。在这个季节里,河水肯定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沿着结冰的河水行军,虽然马蹄打滑,速度受限,但在方向上却不容易发生偏差。更重要的是,冬季大河结冰,少有人来,可以保持秘密行军,而不致被人发现。同样的道理,文昊选择向南的行军路线也一条河流,当地人称之为辽水。

    角里延皱着眉头,说道:“陛下留给咱们的时间只剩下五天了,如果走这条路线,恐怕不能按照赶到。”

    这五天之内,他们不只是要赶到怀远城,而且必须打下怀远城。怀远虽然只是一个边境小城,但他们是游牧骑兵,擅长的是野战而不是攻坚。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就必须在时间上给自己留一些预备量,至少也得有一天时间,这是底线。

    之所以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也是因为他们对雪天行军的困难估计不足,在漠北边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文昊狠狠在拍了拍桌子:“不能等了!如果走其他路线,很可能会迷路,那样的话更加得不偿失。告诉将士们,让他们拿出与天斗的勇气,明天起,昼夜行军!”

第42章 调出来打

    对于已经疲惫到极点的汉军将士们来说,昼夜行军是一场更为艰巨的考验。可以预见到,在大军抵达目的地之前,又会有很多好儿郎倒在冰天雪地中,再也回不到他们的家乡。为了国家和民族,有时候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夜,将士们并没有休息很长时间。四更时分,旷野里便响起了集结的号角。没有金钱美女的重赏作为诱惑,没有慷慨激昂的话语作为激励,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动员都没有。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只知道顺着结冰的河道向前、向前、再向前。

    四天不眠不休的急行军让所有人的精神都几近崩溃,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坚持了下来。当看到晨曦中怀远城略带朦胧的城墙时,很多人都按捺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他们本来是想欢呼的,但又害怕泄露行踪,这才强行压制住喜悦,导致发出了那怪异的声音。

    角里延扬了扬马鞭,指了指前方:“文将军,下令攻城吧!”

    文昊将手中的千里镜递了过去,沉声说道:“你来看看。想不到高丽人的防备居然如此森严,强攻恐怕不易。”

    千里镜自然也是刘子秋的“发明”,只不过所用的镜片都是水晶磨制而成,价格十分昂贵,而且精度难以掌控,每一具千里镜可以观察到的距离也是相去甚远。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千里镜,无论对于行军还是作战来说,都方便了许多。

    通过千里镜,角里延清楚地看到怀远东门的城墙上站着数百名守卫。这些守卫并不是一直站在那里,而是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不时地朝着城外张望。天气极其严寒,而东门外面连接的便是高丽的地盘,居然还要布置这么多的守卫,确实可以想像得出来,整个怀远城的防备有多森严。

    角里延把千里镜稍稍往下移了移,镜头里出现了怀远城南门的景象。现在早就过了开城门的时间,南门依然紧闭,吊桥高高悬起,城外一片静悄悄。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毕竟城里已经没有普通居民,只剩下占领城池的高丽军队,开不开城门已经无所谓了。

    放下千里镜,角里延略一思索,小声说道:“文将军,护城河已经封冻,就算他们把吊桥拉起也不要紧,咱们何不挥军杀过去!只要撞开城门,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文昊摆了摆手,说道:“陛下早就交代过,高丽人非常狡猾,切不可掉以轻心。传令将士们原地休息,先观察一阵再说。”

    这时,怀远城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城头上的守军纷纷朝着城门处张望,城头上的吊桥也缓缓放了下来。文昊赶紧抓过千里镜,却没有看到城门外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文昊正感诧异,就见怀远南门已经被推向两边,一队骑兵纵马而出,向着荒野奔来。

    角里延也是一惊:“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就那两三千人,也敢来和我们对战?”

    文昊一边紧盯着冲出城外的那队高丽骑兵的动静,一边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们没有陛下所赐的千里镜,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发现咱们。他们此刻出城,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不过,看他们的方向,倒是奔咱们这边来了。快,让弟兄们隐蔽起来!”

    高丽骑兵来得也很快,即使不用千里镜,也已经能够看清他们的身影。马蹄卷起阵阵雪花,高丽骑兵发出阵阵怪叫,挥舞着手中的弯弓,目标竟是文昊他们藏身之处附近的一片小树林。刚开始的时候,文昊也曾经想把军队蔵进那片树木,后来考虑到骑兵在树林中不容易机动,这才改变了主意,却怎么也没想到,高丽骑兵居然会冲着树林而去。在这之前,文昊已经派兵进入树木搜索过,除了一些鸟兽,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好!”角里延忽然警觉起来,“刚才弟兄们进去过,林间肯定留下了马蹄印!”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突兀出现的大批马蹄印肯定会引起高丽骑兵的注意,一旦行踪泄露,对付怀远城就只有强攻一途了。文昊也是当机立断,咬了咬牙,说道:“告诉弟兄们,把树林悄悄围起来。只要他们进去,就不许放跑一人!”

    此处离着怀远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借助于千里镜的话,从城头上应该看不到这里的情况,所以文昊决定冒一次险。

    很快,那队骑兵就出现在了树林外面,他们并没有急着进入树林,而是在树林外面围成扇形,大声鼓躁,惊起林子中的一大群鸟兽。文昊和角里延对望一眼,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帮家伙是出城打猎来了,让他们虚惊一场。即便如此,文昊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全歼这两三千人,不仅可以削弱城内守卫的力量,说不定还可以从他们嘴里撬出些城里的秘密。

    这队高丽骑兵在树林外面鼓躁了半天,终于发一声喊,冲了进去,一时间羽箭纷飞。

    就在这时,埋伏在树林外面的汉军游牧骑兵也动了。同样是骑射,汉军游牧骑兵的技艺要比那些高丽骑兵高得多,又是以有备算无备。一轮乱箭过后,冲进树林的高丽骑兵就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数百名高丽骑兵仓惶向着怀远城方向逃窜。但是,早有准备的汉军骑兵又岂会容他们逃走?转眼间又射杀了两百多人,幸存的两百多人也被团团围住,绝无逃生的可能。

    被围住的高丽骑兵拼命大喊,想要引起怀远城守军的注意。奈何距离太远,外面又刮着西北风,树林处于怀远城的下风向,不管他们喊出多大声音,传回怀远城也只会如蚊子哼哼一般细小,根本不能引起守军的注意。

    文昊策马向前,沉声说道:“把兵器放下,饶尔等一条活路!”

    每年都有大量高丽婢子被贩卖到中原,因此中原人会讲高丽话的很多,文昊身边自然也带有专门的通译,早有人将这番话翻译了出来。那群高丽骑兵顿时神情激动起来,叽哩咕噜地大喊着,显然对于文昊要他们投降的命令非常抵触。文昊二话不说,抬弓便是一箭射去,正中跳得最凶的那名军官模样家伙的额头。狼牙箭从前额射入,穿透后脑而出。这一箭力道太大,将那名军官生生钉在地上,其余高丽士兵一阵心惊,顿时鸦雀无声。

    文昊再次大喝一声:“降者不杀!”

    这一次,有几名高丽士兵承受不住压力,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雪地里。投降也会传染,弃械下马的越来越多,但也有几个仍然执迷不悟,想要作最后一搏,结果自然是毫无例外地被射成了刺猬。

    稍加审问,那些俘虏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让文昊吃惊的是,一座小小的怀远城居然驻扎了五万高丽军队。他们这些不擅长攻坚的游牧骑兵如果想要强攻有五万军队把守的城池,即使能够攻下,伤亡也会过半。而根据春节前所所掌握的情报,怀远城中应该只有一万高丽军队,所以刘子秋才会做出这样的部署。得知这个情况,就连一直跃跃欲试,主张强攻的角里延也犹豫起来:“文将军,还打不打?”

    以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装备和兵力,根本不可能攻克一座由五万人把守的城池,文昊不由皱起了眉头,咬牙说道:“再给我审下去,我要知道,高丽人为什么会突然增加这么多的守军!”

    投降的家伙都是些软骨头,一经追问便什么都说了出来。原来,高丽人还另有打算。他们在大汉确实派了许多奸细,也侦听到了大汉将在开春以后对高丽用兵的消息。以大汉的实力之强,自然不是高丽可以抗衡的。但是,充满野心的高丽人却想利用这个机会浑水摸鱼。他们知道汉人的习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个时候,偷袭汉军的辎重队伍,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他们对粮食并没有多大兴趣,最想得到的是汉军一些精良的装备。为了对付汉军的辎重部队,高丽王特意从后方增派来了大批军队。

    不过,五万人聚集在没有普通居民的怀远城内,每天吃着一些粗糙的食物,日子过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被派出来打猎,也只是想改善一下伙食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撞见了汉军的伏兵。

    虽然消灭了两千多名高丽骑兵,但相对于城内的五万大军,实在不值一提。如何才能在剩下的这一天时间内攻下怀远城,是摆在文昊面前几乎无法完成的一道难题。文昊不禁背着手,在树林前面走来走去,始终下不了发起攻击的决心。

    角里延也是望着怀远城方向长叹一声,恨恨地说道:“这帮家伙,如果不是缩在城里,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这句话忽然给文昊提了醒,他猛地一挥手:“那就把他们调出来打!”

第43章 保守秘密

    角里延不觉一愣,嘟囔道:“文将军,城里的高丽军队还能听你调遣?”

    文昊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多动动脑子,总有机会。陛下说过,高丽人生性狡猾。我大军一到,他们便立刻鼠窜。我大军一走,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如果我们能够让城里的高丽人相信,有朝廷大军即将前来攻打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虽然文昊和角里延说的都是汉话,但被俘虏的那些高丽士兵却大多能够听得懂汉话,脸上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看到那些高丽战俘的反应,就连角里延也对文昊的计划有了信心:“你说,该怎么办吧?”

    文昊已经胸有成竹,附在角里延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角里延连连点头,又指着雪地上那些俘虏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文昊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冷笑道:“咱们是游牧骑兵,自然按照游牧部落的规矩办!”

    游牧部落无论是在冲突还是在战争中,他们对待俘虏的规矩都很简单,以车轮为标准,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斩首。刚才文昊还答应这帮人降者不杀,转眼间便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就连角里延都有些吃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要在这里布下一只口袋,把从怀远城撤出来的高丽军队全部一网打尽,而这个消息是绝对不能走漏出去的。什么人才不会走漏消息?只有死人!

    高丽周围也有许多游牧部落,这些战俘平时并没有少跟游牧部落打过交道,听了文昊的话顿时挣扎起来,想要拼死反抗,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别说他们再起手无寸铁,就算全副武装,又怎么会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军游牧骑兵的对手?一阵刀光闪过,雪地上人头滚滚,染出片片鲜红。

    自古慈不掌兵,看着眼前这一切,文昊只是神情冷漠地挥了挥手:“去一队人,把这片树林仔细地搜一搜,不得放跑一个活口!”接着,他又朝角里延拱了拱手,说道:“角里延将军,能否一战成功,就看你的了!”

    角里延哈哈大笑:“你就瞧好了吧!”

    ……

    时间慢慢流淌,城头上几名高丽军官不耐烦起来,看着东方,小声嘀咕道:“那帮家伙出去打猎,怎么半天没有回来?”

    又一人说道:“不会自己在城外烤着吃了吧。”

    有人更暗暗发狠:“管他娘的,下次我也要出去打猎!”

    忽然,一名士兵匆匆奔上城头,大喊道:“乙支将军有令,请诸位将军速去帅府议事!”

    虽然怀远城防备森严,其实这些将领们过得还是比较悠闲,毕竟按照汉人的习惯,不会在冬季用兵。如今听到大将军忽然召见,众将都是一阵纳闷,齐声问道:“大将军何事这般焦急?”

    那名传令兵却也知道些端倪,指了指西边说道:“刚刚听到有斥候来报,在城西方向发现汉军大队人马!”

    众将大惊,一齐往城中间的帅府奔去。他们还准备等开春以后,趁着汉军不备,偷袭汉军的辎重队伍,捞一票就走。却不料汉军来了个先发制人,如果硬碰硬,他们绝对不是汉军的对手,许多人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当然,他们过去就是这么干的。

    帅府就是过去的怀远县衙,如今却成了大将军乙支文德的驻足之地。此时的帅府里,城中的大小将领已经齐聚,乙支文德看了看众人,沉声说道:“在城外发现大批汉军,来势汹汹。据估计,是汉军的先头部队。是战是撤,还请诸位一起拿个主意?”

    五万大军几乎占到高丽国可以动用军队的一半,高丽王高元把这么多军队交到乙支文德手中,自然也是担了极大的风险,所以对乙支文德也进行了一些限制,凡重大决策,必须由诸将共议。

    这时,一员如黑塔般的大将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敢问大将军,汉人有多少兵马!”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说道:“本帅已经派人前去探查,不久当有消息传来。”

    “报!”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一名斥候如飞般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启禀大将军,城西汉军前锋均是骑兵,人数在十万上下。半个时辰以后将抵怀远城下!”

    “这么快!”乙支文德吃了一惊,看了一眼那个黑塔般的将领,沉吟道,“铁破军,你可愿意率军抵挡一下汉人的前锋?”

    那黑塔般的将领冷哼一声,说道:“那么就请大将军静候本将的佳音吧!”

    原来这个黑塔般的将军叫做铁破军,号称高丽军中第一勇士,素来眼高于顶,并不肯遵从乙支文德的指挥。对于铁破军的无礼,乙支文德也不跟他计较,轻轻挥了挥手,说道:“除了你的本部人马,本帅再给你两千骑兵,务必挡住汉军一个时辰!其余诸将,随我上城观战!”

    其实乙支文德已有退兵之心,只是被这铁破军一搅合,他还真不好把这个主意说出来,否则一旦传到高元耳朵里,恐怕会引起猜忌。因为那铁破军甚得高元的信任,如果铁破军在高元面前搬弄是非,说他畏敌怯战的话,高元肯定会削了他的兵权。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猜不透汉军冒着严寒来攻打怀远的意图,想通过铁破军跟汉军前锋的交战,来试探一下汉军的打算。

    铁破军动作倒是迅速,已经领兵出了西门。他本部有三千骑兵,再加上乙支文德拨给他的那两千人马,足足有五千骑兵。按照刚才的斥候所报,汉军前锋有十万人,他这五千人过去无异以卵击石。但铁破军一来自恃武艺,二来也不相信乙支文德手下的斥候。他在燕城甚至柳城都有自己的眼线,这几个地方的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人,而汉军另外五万援兵因为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还驻扎在遥远的蓟县,又哪来的十万人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他多次提议乙支文德去攻打燕城,都没有得到采纳,让他更加觉得乙支文德胆小怕事。

    殊不知,乙支文德行事稳健,比他要强得太多。燕城远非怀远可比,那里是辽西的郡城,墙高池深,城里还有数万百姓,一经动员,立刻就可以在守城中发挥作用。所以,燕城的战斗力不能单以军队的数量来衡量,还应该考虑其他因素。相比于大汉这个巨人,高丽还很弱小,需要用蚕食的办法逐步侵蚀大汉的领土和子民,不断壮大自己,这才有机会能够与大汉一较高下。可惜铁破军不肯听他的话,他也只能让铁破军去碰个钉子了。

    铁破军倒是求功心切,一路策马向西,果然见到前方雪地上一片黑线涌来,无数战马奔驰而来,积雪飞溅而起,气势迫人。铁破军猛地一勒战马,心道不好,连连挥手:“快撤!”

    以他的经验,对方的骑兵数量即使没有十万,也在六七万上下。他不过五千人,如何能够抵挡对方数万人马。这样看来,乙支文德的斥候没有说谎,而是他有些大意了。

    但是,汉军骑兵的速度相当快,根本不给他逃走的机会。远远就听到阵阵破空声响,无数铁矢飞射而来,让铁破军身边的骑士纷纷坠马。这是汉军装备的骑兵弩,威力大、射程远,唯一的缺点就是射击的间隔时间比较长。游牧骑兵是最近才装备这种骑兵弩的,第一次使用就展露出了它的峥嵘。尽管再次装填铁矢还需要很长时间,不过对于这些游牧骑兵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们最擅长的本来就是骑射,骑兵弓才是他们最喜欢的武器。当这一**击结束以后,他们已经换上了更熟悉的武器。而战马的高速奔驰,也让他们迅速拉近了和高丽军队的距离。

    这队汉军当然没有十万人,只有角里延率领的一万骑兵。不过,文昊把整支队伍所剩下的空马都拨给了角里延。这样一来,队伍中的马匹倒是达到了六万五千匹。远远地看去,自然像是一支强大的骑兵。对于眼前这支高丽军队,角里延也没想把他们全歼在怀远城以西,只是希望能够吓跑他们,让他们把汉军大队来攻的消息更彻底地带回去。如果不是存了这样的目的,乙支文德的斥候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回到城里?

    只是角里延没有想到,遭受了沉重打击的铁破军会变得恼羞成怒,竟然挥军杀了回来!两支军队越来越近,铁破军也发现了这支汉军前锋的秘密,后面的许多战马上分明没有骑士。这个发现让铁破军信心大增,他觉得汉军只是虚张声势,说不定连五千骑兵都没有。只要全歼了这支不知死活的汉军,夺了他们的马匹,让乙支文德好好看看,谁才配做高丽的第一战将!

    此时,角里延心中却是另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些已经探知汉军秘密的高丽军队活着回去!还是应了那句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第44章 中了埋伏

    这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战斗,不要说铁破军的兵力原本就处于劣势,就算兵力相当,他也远远不是汉军游牧骑兵的对手。两支骑兵经过第一轮冲击之后,铁破军的手下就已经损失过半。但铁破军却越战越勇,手中一杆狼牙棒,当者披靡。两军混在一起,弓箭已经不是最好的武器。不过,汉军游牧骑兵这两年也加强了马上劈砍的训练,也同样装备了锋利的马刀。短兵相接上,汉军的优势仍然十分明显。

    几轮冲杀过后,铁破军手下的高丽士兵伤亡惨重,消耗实在太快,已经出乎他的想像。而在拼命搏杀的同时,铁破军也在观察着汉军的情况,他很快便发现,汉军的伤亡和他们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周围的汉军越杀越多。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随着身边的将士不停地倒下,铁破军也预见到形势不妙,他必须赶紧杀出重围,逃进城去。铁破军相信,以他的武艺要冲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与此同时,角里延也已经注意到了铁破军。这家伙在汉军队伍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一个猛人,角里延又怎么会放任他从容逃走?在西海的时候,角里延也算得上部落中的一名勇士。但是跟随刘子秋多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和真正的顶尖将领之间的差距,并不会再像过去那样逞一时之勇。他看到铁破军勒转马头,想朝怀远城方向冲杀,便暗自冷笑,轻轻挥了挥手。

    汉军阵中立时响起阵阵凄厉的号角,又一队生力军冲了出来,向着铁破军这边围拢。这队生力军一直隐藏在那些无人乘坐的奔马当中,凭借着高超的骑术躲在马腹的下面,并没有被铁破军他们发现。其实,如果铁破军仔细观察,应该也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只是铁破军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没有朝这方面响。这支生力军保留了威力强大的骑兵弩,并没有在第一**击中使用。此时,正在围剿铁破军及其残部的汉军骑兵开始后退,而这支生力军却缓缓压了上前,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具骑兵弩,弩尖的铁矢闪着点点寒光。

    ……

    怀远西门的城头上,乙支文德率领众将一直关注着远方的战场。当然,他们手中没有千里镜,并不能看到战场的实时状况,只能依赖斥候的报告。如此激烈的战斗,斥候并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并不能十分了解真实的战况。不过,传回来的消息还是令乙支文德非常吃惊,只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铁破军的五千骑兵就彻底陷入了汉军的包围。

    乙支文德看了周围的将领一眼,沉声说道:“传令,诸军紧急集合,随时准备放弃怀远城!”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是不是派兵接应一下铁将军他们,毕竟他们寡不敌众。”

    到了现在,再也没有人怀疑城西过来的汉军多达十万之众,很多人已经心生退意。这原本就是他们既定的作战方略,又何必去跟汉军硬碰硬呢?

    乙支文德嘴角轻轻一扬:“派谁去?派你去!”

    那名提出建议的将领顿时闭上了嘴,另有几名将领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真正像铁破军那样悍不畏死的人也有,但终归只是少数而已。

    忽然,城下又有一队斥候策马奔来,冲着城头大喊道:“启禀大将军,汉军大队骑兵已经再次往这边杀来!”

    城头上,有将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两柱香不到的功夫,铁破军的五千人马就全部结束了?”

    乙支文德沉着脸问道:“铁将军呢?”

    那名斥候队长摇了摇头:“没看见有人逃出来。”

    城头上一片哗然,他们都清楚铁破军的武艺,即使兵力处于弱势,自己逃出来也不是难事。现在的情况,恐怕他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乙支文德也双眉紧蹙,他的本意只是想给铁破军一个教训,却不想葬送了他的性命。但是,如何向高元交代还在其次,现在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守城还是弃城。

    ……

    重新回到那片战场,铁破军和身边近千高丽骑兵陷入了包围,汉军数千支劲弩对准了他们,气氛稍稍有些压抑。铁破军似乎也隐隐觉出些不妙,忽然放声大喊道:“倚多为胜,不算英雄好汉,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如果放在以前,角里延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但如今的他早已经懂得了自知之明。他冷笑一声,轻轻抬了抬手。得到命令的汉军骑兵千弩齐发,惨叫声响成一片。虽然汉军的骑兵弩算不上很多,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铁矢的威力尽显无疑,每一支铁矢甚至可以穿透十多人的身体。最前面那些高丽士兵,连人带马,浑身上下,几乎在转瞬间就出现了无数个血洞。

    铁破军自恃勇猛,策马立在队伍的最前面。眼下的形势,也只有他冲锋在前,才有可能率部杀出重围。但是,正因为他站在最前面,受到的打击也最为集中。尽管铁破军武艺高强,把一根狼牙棒舞得像风车似的,拍落了许多铁矢。可惜,再厉害的防守也有松懈的时候,只是他一打盹的功夫,右臂上便中了一矢。这一矢直接穿透了他的胳膊,把臂骨都射断了。

    胳膊一断,铁破军挥舞狼牙棒的速度便大受影响。很快,接连噗噗几声,他的身上又多了几个血窟窿。受伤越多,战斗力越是下降。当汉军一轮弩箭发射完毕,铁破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握着狼牙棒的左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角里延却不再迟疑,大喝一声:“杀!”

    等候多时的汉军骑兵再次冲了过去。这一次,铁破军没有能够再展神勇,甚至都没等到汉军冲至跟前,便“扑”地栽了下去。随着铁破军被奔马踏成肉泥,幸存的寥寥几个高丽士兵也都死于非命。

    ……

    眼看着远处的黑点越来越多,乙支文德终于下了决心:“传令,弃城!”

    通常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当机立断,他拖到现在才下达命令,有些优柔寡断的嫌疑。不过,乙支文德并不担心会被汉军追上。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相反,汉军远道而来,速度不可能跟得上他们。乙支文德的目的只是把剩下的这四万五千人安全地带回去,将来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因为乙支文德知道,单凭辽西、辽东两地,尚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军队,汉军不可能在此久留。只要汉军一旦撤走,他们又能重新占领怀远城,甚至燕城。

    辽西、辽东两郡地域狭窄,对于巨人般的中原王朝来说,实在不值一提。疲于奔命的中原王朝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从而放弃这两块地盘。而这就是高丽人所打的主意,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拿下辽西、辽东二郡以后,他们还会进一步蚕食柳城郡,直至把中原王朝的整个辽西道都并入高丽的版图。这个计划的实施是个旷日持久的过程,但在方略上却没有任何问题。除非中原王朝实在忍受不了,对高丽大举进攻。真到那时候,或许中原王朝也会这些付出惨重的代价。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乙支文德撤出了怀远城,一路向东而行。他的队伍走得很远,临行前还放了一把火,要将留在城里来不及带走的粮草辎重连同房屋一并烧成灰烬。这样一来,即使汉军夺回了怀远城,也难以在这里长久地呆下去。

    站在怀远东门外,看着城中滚滚升起的浓烟,乙支文德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咱们也走吧,希望汉人的耐心早点被磨灭干净。”

    前方,大批高丽军队已经奔向了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小树林。乙支文德已经知道,上午有一队骑兵前往那片小树林找猎。他选择这条撤退路线,既是因为这里离高丽边境最近,也是为了能够和那队骑兵汇合。如果他们从其他路线撤退,那队骑兵很可能会被丢下。等那队骑兵狩猎结束返回怀远城,恐怕就是自投罗网了。乙支文德已经损失了五千人,不想再有损失了。他却不知道,那队外出狩猎的士兵早已经成了汉人的刀下之鬼。

    作为三军统率,乙支文德还是有着一丝自信的。他率领百十名亲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押阵,有了他在后面押阵,整个撤退才显得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通常所见的慌乱,而有序撤退正是不出现意外损失的重要保证。虽然保持有序撤退会降低速度,但乙支文德清楚,汉军进城以后首先要忙着扑灭大火,还不至于立刻追杀过来,他们有的是充足的时间。

    忽然,前军方向传来一阵喊声,好像发生了什么混乱。乙支文德,慌忙勒住战马,厉声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早有军官满脸惶恐地策马从前方赶了过来:“大将军,不好了!咱们中、中了埋伏!”

第45章 现实一点

    乙支文德心头一惊:“什么?哪来的埋伏?”

    那名从前方跑回来的军官铁青着脸:“大将军,是汉人!他们已经把这里全部包围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看出来文昊是要把他们从城里调出来打,还以为汉人这次动了真格的,已经把怀远城四面八方全围住了。有将领便抱怨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呆在城里,尚可依托城墙,跟他们决一死战。”

    又一人说道:“出都已经出来了,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办法,怎样杀出一条血路。我就不信了,汉人还敢追过界去?”

    乙支文德把脸一沉:“好了,都别吵了!现在只有兵分几路,各自突围。你们几个,带人从北边走,其他跟着我,从南边走,杀出去!”

    在他周围的不过十几名将领,再加上他们的亲兵,也就一千多号人。这些人分成两拨,各自纵马而去,在冰天雪地里毫不起眼,要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乙支文德敏锐地感觉得出来,汉军即使真有埋伏,兵力也不太多,不可能将这一片全部控制起来。至于前面那四万多将士,乙支文德已经顾不上了。如果汉军埋伏的人马不多,相信他们也能突围。如果汉人驻有大军,自己这一千多人加进去也是送死。

    不得不说,乙支文德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来得非常及时,等他带着五百多人逃回高丽以后,在辽东城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再见到一个人逃回来,就连从北边方向逃生的那五百多人也全军覆没。其实也算乙支文德运气好,当时他们从南边小路走的时候,路边同样有文昊安排下的两千多名伏兵。只不过当时领兵的千夫长觉得只有五百多人,是条小鱼,便没有动手,而想等到后面的大鱼出来,捞一票狠的,结果就让乙支文德给跑了。当然,文昊给他们下命令的时候也没有规定不许放跑一个人,他们的主要任务也确实是防止敌人的大队人马从那边逃窜,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所以,那名千夫长不肯对五百多名高丽骑兵动手,避免打草惊蛇,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七,刘子秋率领大军抵达了辽西边境的怀远城。乙支文德放的那场大火,已经把小小的怀远城烧成了一片焦土。不过,怀远城中早就没有居民,倒也没有百姓死伤,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这样一来,却害苦了陆续进城的汉军。昨天进城的文昊等人,因为前阵子的急行军,他们把搭建帐篷所需的材料全部扔在了漠北草原上,结果进了城,连雪窝子都挖不成,只好留下少部分兵力轮流守城,其他人又撤出了城外。刘子秋他们来了以后,情况同样没有多少好转,只能在城里搭起帐篷,勉强遮挡一下风雪。当然,刘子秋过去经受训练的环境要比这严酷得多,现在能够住进简易的帐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刘子秋也没时间关注自己的居住条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摊开了地图。

    这幅地图是斥候们新近绘制的,诸将人手一份。在这个半个月当中,大家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早就对高丽那边的情况烂熟于心。至于作战方略,刘子秋也早就和魏征、李靖他们商量妥当。此时到了怀远城,刘子秋直接下达了命令:“秦叔宝,你率两万精兵,沿着契丹草原的边界线即刻北上,直取扶余城。罗士信,你率两万精兵出辽东郡,袭取新城。尉迟恭,你率两万精兵为先锋,随联一起夺取辽东城。张亮,你率两万精骑,时刻注视着契丹人的动静,若是他们敢有妄动,必予迎头痛击!”

    扶余、辽东、新城这三处城池,自晋以前都属于中原王朝管辖下的领土,分别属于辽东、辽西二郡,只是在这几十年才逐渐被高丽所侵吞,其所采取的手段就和屡次侵入怀远城如出一辙。历朝历代最终都对高丽采取了怀柔的政策,从而导致辽东、辽西二郡的辖地一再被压缩,直至成为今天这样的狭长地带,每一郡所辖城市不过两三座。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再过个二三十年,整个辽西、辽东二郡甚至再往南的柳城郡都要为高丽所吞并。而寸土不容外族入侵是刘子秋的逆鳞,高元触动了这个逆鳞,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刘子秋分派完作战任务,众将领命打算各自离去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侍卫忽然来报:“启奏陛下,城外有一队高丽骑兵打着白旗,前来求见我军主帅。请陛下定夺!”

    赵凌拱手说道:“陛下,高丽人此来,莫非想要议和?陛下见还是不见?”

    “见!”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别人既然远道而来,又岂有不见之理!”

    秦叔宝皱眉问道:“陛下,那末将等还发不发兵?”

    刘子秋笑道:“高丽使都朕自然是要见的,不过,这仗也是要打的。已经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叔宝、士信,你们各自按计划行事吧。尉迟大哥,你待高丽来使进城以后,再率兵直取辽东城。”

    赵凌迟疑起来,皱眉道:“高丽使者前来议和,后方完备肯定空虚,陛下是想趁此机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样做,会不会有损我大汉的信义?”

    刘子秋很诧异地看了赵凌一眼,笑道:“赵凌,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我记得你一向信奉,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赵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说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微臣穷困潦倒,只求能有混个温饱,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如今臣也算是位列公卿,坐享荣华,自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了。臣也要替陛下考虑一下影响。”

    说实话,自从赵凌进入洛阳以后,整个人仿佛都发生了改变。他现在一心崇尚古礼,否则也不会想着去给刘子秋的后宫弄出什么规制。对于赵凌的这种变化,刘子秋并不十分反对,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正因为如此,刘子秋才没对赵凌他们弄出的规制强硬反对,而是采取了拖延的战略。不过,刘子秋虽然也希望自己统治下的大汉王朝成为一个礼仪之邦,但在对外交往上,他却更讲究现实一点。

    因此,在赵凌说出这番话以后,刘子秋轻轻挥了挥手,说道:“我大汉确实是礼仪之邦,讲究信义。但也要分清情况,信义只能对讲信义的人来讲,对于那些不择手段的人,咱们唯有以不择手段相回应!大家或许还记得,在新春之前,高元曾经派人来向朕俯首称臣吧。可是一转眼,他们却再次攻占了怀远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朕又和他们有什么信义可讲?”

    这时,又有侍卫来报:“启奏陛下,高丽来使在帐外候旨!”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宣他们进来。”

    很快,三名高丽使者从帐外走了进来,一齐匍伏在地,为首一**声说道:“外臣乙支文德叩见大汉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乙支文德起初并不知道这次汉军是刘子秋御驾亲征,直到进了怀远城,在大帐外面才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暗自庆幸。他很清楚,如果中原这些朝廷不是下了最大的决心,绝对不可能御驾亲征,更不可能选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如果他这次不来,汉军很可能就会杀过界去。而乙支文德并不是第一次跟中原朝廷打交道,他知道,许多中原的皇帝都有好大喜功的性格,只要递表请降,不管多大的罪都会被他们赦免,甚至还能得到赏赐。

    大帐上,刘子秋也在打量着跪伏在地的乙支文德。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这个乙支文德是高丽王手下第一重臣,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一名汉人文士,说明他精通汉学。只是让刘子秋想不到的是,这个高丽第一重臣居然敢以身犯险,亲自来到怀远城,这份胆量也足以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尽管刘子秋已经下令废除了跪拜之礼,但是对于这些外国使臣,刘子秋倒不介意让他们多跪上一会。过了好半天,刘子秋才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尔等来此,所为何事?”

    乙支文德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外臣奉吾王之命特来向陛下请罪。愿为辽东粪土之臣,替陛下永守边疆,不敢二心。还望陛下恩准!”

    刘子秋看了看赵凌,笑着问道:“赵爱卿,汝意如何?”

    赵凌刚才已经听了刘子秋的话,沉思了一会,说道:“高丽王空口白话,纵然请降,恐怕诚意不足。”

    乙支文德原本听刘子秋的口气已经稍有松动,现在听赵凌这般质疑,赶紧说道:“陛下,外臣为表诚意,此番前来带了礼物,陛下一见便知。”

    刘子秋“哦”了一声,笑道:“既有礼物,何不送入帐内,让大家一观。”

第46章 通融通融

    乙支文德大喜道:“既蒙陛下恩准,外臣这就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从帐外走进一队高丽少女。多年来,有不少高丽女子被卖入中原。当然,除了高丽女子,还有百济、新罗的女子,这些女子被卖为婢女以后,统称为高丽婢子。通常被卖为高丽婢子的只是穷苦人家或者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多不识文字。而这队高丽女子身上隐隐却有一股书卷气。

    在大汉,读书是一件很费钱很奢侈的事情。男子读书就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女子。大高丽、新罗等地,能够读书的人家比中原更少。这些少女身上带有书卷气,显然都读过书,虽不能肯定出于官宦人家,但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远非一般的高丽婢子可比。

    看到这些美貌的高丽少女,刘子秋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来人,给乙支大人赐座。朕今天要在这里设宴款待乙支大人。”

    乙支文德连声道谢,心中却对刘子秋看轻了许多,已经把他划入了好色之徒的行列。他今天带来的这些高丽少女确实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是他从辽东城那些大户人家连夜挑选出来的。他并不知道刘子秋御驾亲征的消息,只以攻进怀远城的是大汉的某位高级将领,他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讨得这位高级将领的欢心,暂时维持一个和平时期罢了。毕竟损失了五万大军,对高丽来说,已经难以承受。只要双方停战一段时间,让高丽恢复一下元气。为了争取到这个时间,就算牺牲几个女子又如何。

    让乙支文德没有想到的是,来到怀远城的居然是大汉皇帝,这让乙支文德惊出一身冷汗。大汉皇帝御驾亲征,目的绝对不会只是收复一座小城那么简单。而高丽军队新受重创,至少辽东城是守不住了。这里原本就是汉人的领土,还回去也就是了,就怕汉人不依不饶,一直打到国内城,打到平壤城。那样的话,在怀远遭遇惨败的乙支文德就成了高丽的罪人。

    但是,刘子秋居然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些少女,又要设宴款待他,显然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接下来的谈判也许会十分顺利,这让乙支文德又感到十分庆幸。而在庆幸之余,乙支文德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就让刘子秋对他态度大好,他就挑几个官宦人家的小姐送过来了。那样话,岂不是可以说服刘子秋把怀远城割让给他们?要知道,这些中原王朝向来对一些弹丸之地并不放在眼里,小小的怀远城在他们心中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如乙支文德所料,刘子秋看向那些高丽少女的眼睛便有些色迷迷的,当场便从中挑了两个,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乙支文德站了起来,向刘子秋敬了一盏酒,说道:“陛下,外臣此番前来……”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乙支大人,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难得今天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怀,为要提那些扫兴的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陛下好诗!”乙支文德无奈,只得又满饮了一大杯,心中却腹诽不已,你是佳人在怀,我却是心急如焚。

    确实,一天得不到刘子秋退兵的承诺,他是一天不得安心,也一天不知道该如何向高元报告。可刘子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又担心惹恼了刘子秋,只好干瞪眼,强自忍住。而刘子秋却不理这些,一只手抚弄着左边高丽少女的丰胸,另一只手却直接伸到了右边高丽少女的胯下,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让乙支文德对他更加鄙夷。

    忽然,刘子秋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朕要到后帐歇息去了,众卿陪乙支大人喝好,要一醉方休!”

    说完,也不等乙支文德行礼,自顾自地拥着那两名少女往后面去了,显然他刚才那番做作,已经情难自禁。乙支文德暗自冷笑,大汉有这样的皇帝,虽然强盛一时,但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时,文昊、赵凌等纷纷前来劝酒,乙支文德也只好暂时放下心思,杯来盏往,终致大醉。

    ……

    乙支文德这一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兀自头疼欲裂。他挣扎着从矮榻上爬起,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沉声问道:“陛下可曾起来?”

    在他想来,刘子秋昨天喝了许多酒,又拥了两名少女去后帐快活,想必现在还高卧不起。如果刘子秋经常这样荒yin无道,整天闹得昏天黑地,乙支文德也是乐见其成,但绝对不是现在,因为他还急着想和刘子秋达成协议。

    门外的侍卫应声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乙支大人醒了?皇帝陛下本来想邀请大人去辽东城共进早餐,见大人宿醉未起,便不忍叫醒大人,让我等在此等候。不知道大人是在此等皇帝陛下回来,还是去辽东城叩见陛下?”

    乙支文德吃了一惊,满身大汗,酒也醒了,头也不疼了,慌忙问道:“你说什么?陛下去了辽东城?哪个辽东城?”

    侍卫笑道:“当然是我大汉的辽东城,被你们高丽强行占去的那个。”

    乙支文德神色一呆,忽然冷笑道:“辽东城里的条件确实比怀远好多了,陛下若是想去,为何昨日不对外臣言明。今天微服前往,就不怕被人发现而扣留吗?”

    其实,乙支文德内心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才推测刘子秋是嫌怀远城条件艰苦,偷偷前往辽东城改善生活去了。

    那名侍卫却哈哈大笑:“微服私访?怎么可能!尉迟大将军昨天就已经攻下了辽东城,陛下和文将军、赵大人他们是连夜赶过去的。”

    “不可能!”乙支文德有些歇斯底里,大叫起来,“你在撒谎!陛下昨日方得新人,怎么可能连夜赶往辽东城!”

    侍卫嘿嘿笑道:“乙支大人息怒,小人所言句句是实。你所说的新人,现在就在右边帐中休息,你若是不信,一问便知。皇帝陛下说了,这几位新人都是来自辽东城,而你们高丽人最是小气,肯定不会把辽东城内最好的女子献过来,所以皇帝陛下要前往辽东城亲自挑选。”

    乙支文德听出侍卫话里的调侃之意,也知道自己中了刘子秋的诡计。昨天的酒宴上,刘子秋肯定是在他面前演戏,或许根本没有宠幸那两名少女。他是辽东城的最高长官,刘子秋肯定是利用他不在的时候,趁虚袭取了辽东城。

    想明白了这一点,乙支文德终于再也呆不住了,大声喊道:“快,我要去辽东城,叩见陛下!”

    因为乙支文德已经想明白了,刘子秋这次御驾亲征绝对不是收复怀远城这么简单,甚至也不是打下辽东城就会满足。这一次,或许高丽真会大祸临头了。他必须抢在刘子秋有进一步行动之前说服他收兵,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

    辽东城是高丽北部的边关重镇,其地理位置在后世辽宁省的沈阳和鞍山之间,在汉末的时候就是东北的一座重要的城市,后来被高丽侵吞以后,又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变成了他们入侵中原的桥头堡。这里守备森严,屯积了大量物资和粮草,号称固若金汤。但是,为了汉军开春以后进行的反攻中浑水摸鱼,高元把驻守辽东城的大半军队都调往了怀远,以致辽东城兵力出现了空虚。

    其实,现在的高丽虽然以农耕为主,但也继承了一些游牧部落的特性,基本上采取全民皆兵的政策。辽东城及周边的百姓,都是合格的兵源,只要高丽王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只是怀远城刚刚失守,而乙支文德又胸有成竹地前往大汉讲和,辽东城守根本未作准备。所以,当尉迟恭率大军赶到城下的时候,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被汉军一涌而入,连城守本人在内的数十名高丽官员都成了俘虏。

    乙支文德因为起得晚,又被那名侍卫拖延了一阵,等他赶到辽东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曾经无比熟悉的辽东城如今四门紧闭,借着朦胧的月色,城头上飘扬的大汉龙旗依稀可见,乙支文德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随之破灭了。

    “保护”他前来的汉军士兵却假意冲着城头大喊:“高丽使臣乙支大人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城头上探出一个人来,大声说道:“什么使臣!这都什么时候了,谁来也不能开城门!让他明天再来!”

    乙支文德哪里等得到明天,连忙催促那名侍卫道:“快跟他说说,我现在就要求见陛下。”

    侍卫连声安抚道:“乙支大人稍安勿躁,守城的这些兵士和小人互不统属,大人急着进城,还得想办法通融通融。”

    乙支文德急得勒着马在雪地上团团乱转:“通融,那你就快点通融啊!”

第47章 立字为据

    那名侍卫嘿嘿一笑,朝着城头上喊道:“不知道今夜是哪位将军值守?”

    城头上一人嗡声嗡气地说道:“在下乃是尉迟将军麾下百夫长张二,汝是何人?”

    侍卫回道:“原来是张二哥,某乃御前七品带刀侍卫李大。不知张二哥可肯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城?”

    “李大哥有令,末将本来不敢不遵。只是李大哥也知道,这军令如山,可不敢轻易违背,这城门实在开不得。”

    “凡事都有例外嘛,出了事,有我在陛下面前替张二哥说话!”

    “不瞒李大哥,末将还未娶妻,没尝过女人滋味,可不想轻易丢了脑袋,李大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张二哥,你可听说过高丽婢子?要是给你个高丽大官家的小姐为妻,你可愿意冒险开了城门?”

    “李大哥,你真会说笑话。我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哪个高丽大官肯把女儿嫁我?休要诓我!”

    “嘿嘿,这位乙支大人是高丽使臣,他有个女儿,正当妙年。乙支大人急着进城,如果张二哥肯通融一下,他便把女儿嫁给你!”

    乙支文德一听,原来这个侍卫把通融的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不由急了,慌忙说道:“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够嫁给他?”

    李大笑道:“原来乙支大人真有个女儿,小人这也是权宜之计,先赚开城门再说啊。”

    城头上,张二却已经大声说道:“口说无凭,若是乙支大人不肯把女儿嫁我,我找谁去?”

    李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然要立字为据,在下便做个保人,到时候张二哥如果立了大功,还可以请陛下亲自主婚。”

    张二的口气这才松动了些:“既然肯立字为据,那我便冒个险,放你们进来!”

    乙支文德一边抓住李大的马首,喝问道:“不是说只要赚开城门的吗?怎么还要立字为据?”

    李大满不在乎:“只是骗骗他而已,你还当真了。”

    伴随着一阵“吱咯吱咯”的声响,辽东城的城门终于缓缓分向两边。乙支文德早就等得不耐烦起来,一甩马鞭便冲进城去。刚刚进入城门洞,却见一个又粗又壮,像堵墙一样的军官拦在他的面前,伸手道:“拿来!”

    乙支文德一愣:“什么?”

    那个军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字据!”

    乙支文德大怒道:“你敢!”

    那个军官冷笑道:“某有何不敢!某既敢放你进来,就敢把你轰出去!儿郎们!”

    周围一阵呐喊:“有!”

    这时,李大也慢悠悠地策马走过来,笑道:“乙支大人,给他个字据。”又压低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了陛下面前,你参他一本便是。”

    “拿笔来!”乙支文德无奈,终于还是咬牙写下一张字据。

    张二接过字据,看了又看,这才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挥了挥手,说道:“放行!”

    ……

    经过城门口的这一番折腾,已经接近二更时分,乙支文德心急如焚,打马直奔城守府。那里是全城的中心,也是全城最豪华的一座府邸。乙支文德相信,只要刘子秋进了辽东城,肯定会住进城守府。

    城守府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乙支文德刚到府门外就被拦下了。正和府门外的侍卫争吵间,赵凌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好像突然看见乙支文德一样,满脸惊讶地说道:“乙支大人,你什么时候到的?快快,快请进!”

    “多谢赵大人!”乙支文德甩了甩袖子,瞪了门外的侍卫一眼,转身进了城守府。不过,他知道赵凌是刘子秋亲信的大臣,倒是没摆脸色。

    赵凌哈哈一笑,说道:“乙支大人,晚饭吃了没有?要不,你先吃点什么,我去睡一会,然后带你去见陛下。哎,这高丽娘们真是风骚,把我这小腰都快折腾断了,再不休息一下,可没脸去见陛下。”

    乙支文德刚想说自己不饿,那赵凌早没了影子。几名侍卫已经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请乙支大人这边来!”

    他想要拒绝,奈何那几名侍卫如凶神恶煞一般,手里的横刀在烛光下寒光闪闪,大有一言不合就横刀相向的意思。乙支文德原本也有一身武艺,奈何他现在急于找到刘子秋求和,倒也不敢过分得罪这些小兵,只得咬牙忍住。不过,那些侍卫倒也没有亏待他,大鱼大肉很快就端了上来,还有一壶美酒,只是乙支文德现在却没有心思,胡乱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嚷嚷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忽然,一员大将从推门走了进来,厉声喝道:“何人在此吵闹!”

    早有侍卫上前拱手道:“启禀大统领,是高丽使臣乙支文德吵着要见陛下。”

    看到侍卫们对这人的恭敬程度比对赵凌还甚,乙支文德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收敛怒气,拱手说道:“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那员大将挥了挥手,说道:“我是御前侍卫右统领达愣,你先回去休息,陛下现在没空见你。”

    乙支文德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这些侍卫的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管,难怪他们对此人这般恭敬。御前侍卫统领是皇帝身边的人,乙支文德急着要见皇帝,却也不敢得罪他,只得好言说道:“这位将军,外臣确实有要事求见陛下,还望通融则个,他日必有重谢。”

    达愣似乎很感兴趣,声音也轻了下来:“哦,你以何物谢我?”

    刚才在城门处被那个李大、张二把女儿都坑了去,乙支文德现在可不敢再说献什么女人了,只得咬牙说道:“金银珠宝,听将军所取!”

    达愣好像有些心动,说道:“事成之后,给某一千两黄金,某便带你去见陛下!”

    “将军放心,一千两黄金,在下绝不食言!”对方狮子大开口,乙支文德却松了一口气。这一路走来,他所看到的汉军军容齐整,装备精良,确实是一支强大的武装。但刘子秋手下这些将领,不是好色,就是贪财。有这些人在,再强大的军队也有衰败的那一天,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想明白了这一点,乙支文德更加迫切地渴望与刘子秋签订和平协定,哪怕割让出辽东城也在所不惜。只要假以时日,总能等到大汉内乱的那一天。

    达愣却一动不动,吐出四个字来:“立字为据!”

    刚刚才立了一张字据,把女儿给押上了,如今又要立字为据,乙支文德差点气得吐血。但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乙支文德只得索来纸和笔,又立下了一张字据。达愣同样看了又看,这才揣进怀里,淡淡地说道:“乙支大人,随某来吧。”

    达愣说完,抬脚竟往城守府外走去。

    乙支文德大惊:“将军这是何往?”

    达愣慢条斯理地说道:“带你去见陛下。”

    乙支文德奇怪道:“陛下不在城守府中?”

    “谁告诉你陛下在城守府中?城守府现在不过是弟兄们取乐的地方,陛下怎么会在这里?”达愣有些不耐烦起来,怒道,“你到底要不要见陛下?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乙支文德擦了把冷汗,叹了口气,只得跟在达愣身后,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

    乙支文德跟在达愣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大宅院门口。这处大宅院乙支文德知道,是城中一个富商的住宅。和汉人不一样,高丽的商人在国中是有一定地位的,再加之商人有钱,这座大宅院修得倒也富丽堂皇,难怪刘子秋会把地方选在这里。

    达愣还得意洋洋地说道:“乙支大人,也幸存你遇上了我。要是遇上赵大人,他路都走不稳了,哪还能带你到这里。走吧,某带你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侍卫便走了过来,拱手道:“将军,请止步!”

    达愣把脸一沉:“怎么?连某也要阻拦吗!”

    那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支吾道:“这个,属下不敢。”

    达愣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进了大门。

    乙支文德不敢拖延,赶紧跟在达愣的身后,心里却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恰巧遇见达愣,又许以千两黄金,他还真不知道刘子秋在哪里,而且就算知道了,恐怕也进不了门。毕竟现在已是三更,没有达愣这个御前侍卫统领带路,谁敢打扰皇帝休息。这样算来,那千两黄金花得不冤。当然,乙支文德从来就没想过兑现承诺,等见了刘子秋的面,他一定要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所遭受的勒索。

    进了大门,又有几名侍卫走了过来,朝达愣行了一礼,这才说道:“陛下在后宅,将军此时过去,恐怕多有不便!”

    乙支文德害怕达愣临阵退缩,慌忙说道:“将军,外臣确有要事求见陛下!”

    达愣板起脸来,大声喝斥道:“听到没有,若是误了大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现在确实不方便。”

    达愣皱起眉头:“陛下素来以国事为重,若遇要紧的事,就算睡下了也会起来,有何不方便的?”

    侍卫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怪异:“将军,你懂的。”

第48章 由不得你

    达愣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是说,陛下到现在还……不可能吧。”

    那名侍卫嘿嘿笑道:“将军,你以为陛下跟咱们一样都是凡人?陛下是神!他老人家就是折腾到天亮,也没什么奇怪的。”

    达愣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说道:“哪、哪来的女子,怎、怎么吃得消。”

    另一名侍卫说道:“陛下说了,这高丽女子果然滋味不同,只是那个什么乙支大人太狡猾,弄了几个寻常女子就敢来糊弄。哼哼,他难道没听说过?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陛下是什么人,自然要来这辽东城自己挑一挑,果然得了几个绝色丽人。这不,估计得折腾到天亮。”

    达愣连连点头:“难怪,我说嘛,哪个女子能吃得消,原来好几个呢。”

    乙支文德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事竟然坏在自己献的那几个女子身上,他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就是把全城的女人都送到刘子秋面前让他挑选也愿意啊。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乙支文德只得按捺住性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达愣将军,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达愣双手一摊,说道:“怎么办?没办法,只有等!”

    乙支文德长叹一声,也顾不得满地的积雪,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那好,我就在这里等!”

    达愣故作吃惊道:“哎呀,我的乙支大人,这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在这里冻一夜,不得冻成冰疙瘩。等明天陛下出来,你连动弹都动弹不了,还怎么和陛下谈事情?”

    乙支文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从地上爬起来,说道:“那就烦请将军帮我找张胡凳来。”

    达愣却转向那几名侍卫,问道:“附近可有休息的所在?”

    一名侍卫指了指隔壁一间屋子,说道:“那里面恐怕还有点空地方。”

    达愣立刻挽起乙支文德的胳膊,连拖带拽地说道:“走吧,乙支大人,陛下今天折腾到天亮,肯定要小憩一会。到时候我让人来请大人便是,绝对不会让大人错过觐见陛下。”

    这里的气候着实寒冷,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也不为过,乙支文德也怕自己冻出个好歹,反而错过了求见刘子秋的机会,只得忍气吞声,跟着达愣走进隔壁那间屋子。刚进屋子,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乙支文德仔细一看,屋子里围坐着十几个人,竟然就是辽东城的城守和他的手下,不由惊呼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辽东城守看到乙支文德也是吃了一惊:“大将军,你也被捉住了?”

    乙支文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被捉住了!我是来求见大汉皇帝陛下的!”

    达愣也喝斥道:“会不会说话啊!乙支大人是使臣,你们是俘虏,那能一样吗?我们泱泱大汉最重礼仪,从来不斩来使。你们就不一样了,俘虏嘛,我们想杀就杀,想放就放,全在一念之间!”

    辽东城守连连作揖:“将军说的是,小的们这不是在等陛下的恩赐吗。如果陛下今天晚上玩得高兴,明天肯定会放过咱们几个,到时候小的们也肯定少不了将军的好处。”

    乙支文德听出些味道来了,小声问了问跟在身后的侍卫:“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卫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他们为了活命,把妻子女儿都送给咱们陛下了。当然,其他几个人也想送,只是没被挑中而已。也算他们运气好,其他几个人明天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乙支文德顿时无语,对辽东城守这几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好一阵鄙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刘子秋实在太过荒yin,这里面得有二三十个女人吧,恐怕折腾到天亮也不能消停。他自己昨晚喝醉了酒,没有休息好,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半夜在城里更是来回折腾,也是疲惫不堪。想想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看着旁边的矮榻,便起了倦意,于是拱手说道:“达愣将军,反正不宁唯是等几个时辰,我先在这躺一会可好?”

    达愣伸了个懒腰,说道:“你一说,我也困了。这样,我先睡下,等天亮你叫醒我,我替你去禀报陛下。”

    他说睡就睡,刚刚躺在矮榻上便响起了鼾声。乙支文德本来还想强撑着,但听到达愣的鼾声,立刻便呵欠连天,转眼也进入了梦乡。

    ……

    乙支文德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他吃了一惊,一骨碌从榻上蹦起来,扭头一看,达愣嘴角挂着口水,兀自熟睡未醒,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辽东城守等人却已经不知去向。乙支文德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赶紧推了推达愣:“将军快醒醒,将军快醒醒。”

    达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噢,乙支大人啊。什么时辰了?”

    乙支文德连声说道:“已经过了午时!”

    “不好!”达愣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离开辽东城?”

    乙支文德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刚刚才睡醒,那显得他对求见刘子秋的事情并不着急,只得苦笑道:“现在别说这些了,还是快点帮我通报吧。”

    达愣挥了挥手,叫过一名侍卫,问道:“陛下何在?”

    那名侍卫拱手说道:“回将军,天刚亮的时候,陛下就前往国内城去了!”

    乙支文德吃了一惊:“陛下去了国内城?怎么可能?”

    那名侍卫冷笑道:“昨天晚上有几个女子对陛下说了,国内城的高丽女人比她们漂亮得多。陛下当时便按捺不住,点齐人马便杀奔国内城去了,这时候想必已经进城了吧。”

    乙支文德听说刘子秋是今天早上才出发去的国内城,想到国内城固若金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打下来的,不禁又燃起了希望,催促道:“达愣将军,还请行个方便,带着在下追赶陛下一行。”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一来,汉人不可能放松对他的监视。二来,一个人在雪原上奔驰,也容易被汉人以奸细的借口灭掉他。所以,他还是要把达愣和他捆绑在一起。

    达愣却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乙支大人,我带你去追赶陛下不难。只是你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协议,那一千两黄金,可是一两都不能少!”

    这时候,乙支文德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连点头道:“放心,等陛下答应收兵,在下一定把黄金双手奉上!”

    “那好,某带你追赶陛下去!”达愣这才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来人!备马!”

    ……

    从辽东城到国内城,路途颇为遥远。一路上都被冰雪覆盖,幸好天晴无风,行路倒是十分顺利。乙支文德骑在马上,离着国内城越来越近,心却越来越沉。因为一路上,他看到许多杂乱无章的马蹄印。以他在军伍多年的经验,这些蹄印预示着攻打国内城的军队应该在十万人左右。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果在国内城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抵挡不住。而且,乙支文德发现有这些蹄印深浅不一,有些蹄印非常深,显然驮着重物,应该是汉军的攻城器械。这样一来,情况便更加不妙。

    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是国内城了,已经可以看到国内城的影子,却听不见厮杀声。这是不是意味着国内城已经失守?想到这里,乙支文德心头便是一疼,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乙支文德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强撑着来到国内城下,果然看见城头上飘扬着大汉龙旗!

    这一次倒没有费力去叫城门,因为城门原本就开着。城门洞处戒备森严,两排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如标枪一样站在那里。城内的大街上除了偶尔巡逻而过的汉军士兵,并不见一个人影。显然,这座城市并不是刚刚被汉军攻下的。

    看到这个情景,乙支文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汉军的战力也太强悍了,攻城拔寨简直是摧枯拉朽啊!他却不知道,在尉迟恭打下辽东城以后,汉军几乎没有休息,已经连夜向国内城进发了。而刘子秋昨天晚上也根本没有在辽东城停留,更不可能把辽东城守和一帮官员的妻女召集到一起胡天黑地,这一切只是刘子秋布下的局,就是为了不给乙支文德说话的机会。

    不过,乙支文德确实是个非常敬业的家伙,虽然积着满腔怒火,却还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和大汉议和,而议和就必须先见到刘子秋,而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像辽东城那样多走冤枉路了。他不由勒住了战马,转头说道:“达愣将军,麻烦你打听一下,陛下现在究竟在哪里?”

    达愣也明白乙支文德的意思,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陛下此刻一定在城守府!”

    乙支文德恨恨地说道:“如果在城守府见不到陛下,咱们订下的那纸协议从此作废!”

    达愣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第49章 无赖

    乙支文德大嚷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是高丽使臣,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达愣冷哼一声,说道:“我这样怎么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大汉做得很好,又没动你一根汗毛,你叫唤个什么劲儿!要想见陛下,就快跟着我走!要是不想见陛下,你现在就可以滚出国内城了!只不过下次再来,如果你不是使臣的身份,休怪某刀箭相向!”

    面对一脸嚣张的达愣,乙支文德也无计可施,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该将军的,在下一定兑现,还请将军快些带路吧。”

    “这还差不多!”达愣皮鞭轻扬,策马冲在了前面。

    乙支文德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紧紧跟上。不过,这一次达愣并没有让他失望,刘子秋正端坐在国内城的城守府中。看到刘子秋“折腾”了一夜,现在居然还是精神抖擞,乙支文德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他真是天神转世?

    看到乙支文德,刘子秋便笑了起来:“乙支大人,这两天在怀远城过得可好?”

    乙支文德沉着脸说道:“启奏陛下,外臣是从辽东城过来的。”

    刘子秋“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从辽东城过来的。也罢,我大汉乃是礼仪之邦,凡事讲个礼字。既然你到了这里,朕总是要设宴款待你一场。来人,上酒菜!”

    听说又有喝酒,乙支文德吓了一跳,慌忙说道:“且慢!陛下,外臣此来,是有要事向陛下禀报!我高丽对中原王朝向来以臣者自居,陛下因何连番侵我城池,还望陛下能够给臣一个说法!”

    把憋在心中好长时间的这番话说了出来,乙支文德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刘子秋如何应对了。

    刘子秋一声冷笑:“哼,说法?你想跟朕要什么说法?你还敢跟朕讨说法!朕来问你,是谁三番五次入侵我大汉边境、占我怀远城、杀我边民?数百年前,新城、辽东城、扶余城、乌骨城、卑奢城、国内城、平壤城、汉城,这些城池到底属于谁所有,你弄清楚没有?什么都不懂,竟敢到朕面前来讨说法!哼哼,朕看你是混了头,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刘子秋挥了挥手,早有几名侍卫抬过一幅巨大的地图展示在乙支文德面前。这是从崇文殿无数图册中找出来的大汉全图,上面标注得明明白白,当时没有高丽,只有高句丽,而且高句丽的地盘是一个很小的狭长地带。如果按照这幅很久以前的地图,刘子秋所说的那些城市确实应该归大汉所有,但其中有不少城市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前就已经被高丽所占据,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而且一旦放弃了这些城市,高丽的势力会迅速变得弱小,连百济、新罗都不如。

    看到这幅地图,乙支文德脸都绿了,半晌方才说道:“陛下,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外臣的意思是说高丽愿意继续对大汉称臣,年年朝贡,绝不敢再生二心。还望陛下体谅吾王的一片苦心,撤回原来的边境。”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乙支大人,朕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狂妄呢?朕的将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城池,你一句话,就撤了?”

    乙支文德连忙拱手道:“陛下容禀,外臣岂敢在陛下面前有狂妄之举?大汉此次出征所消耗的钱粮、伤亡将士的抚恤,全部由我高丽承担!”

    说这话的时候,乙支文德的心中已经开始滴血。这可不是一个数目,如果真让高丽来负担这笔支出的话,恐怕高丽国库都会为之一空,将在可以预见的很长时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不过乙支文德也知道,如果不负担这笔支出,恐怕刘子秋又不会轻易答应退兵。

    可是,当乙支文德抬起头来时,却看见刘子秋阴沉着脸。他想了想,只得又咬牙说道:“只要陛下答应退兵,我高丽自公主以下,凡未嫁之少女悉数送至帐中,听凭陛下拣选!”

    在乙支文德心中,刘子秋依然是个好色之徒。而只要刘子秋好色,那问题就好办了。

    刘子秋脸上果然浮起一丝笑意:“乙支大人,你能做得了高元的主?”

    乙支文德拍着胸脯说道:“请陛下放心,这个主外臣做的!”

    他这倒不是自夸,而是他明白,在金钱、女人和避免亡国之间选择,高元一定会选择后者。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乙支大人一再请求,若是朕一点不作让步,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这样吧,就以浿水为界,浿水以北归大汉所有,浿水以南归高丽所有。朕此次出兵所耗钱粮,就不用高丽负担了,以后每年给大汉王朝进贡一百名十五岁少女即可。”

    浿水在平壤以南,如果以浿水为界的话,就相当于这百十年来,高丽从中原王朝手中所蚕食侵吞的土地又被夺回去了。这样的结果,不要说高元,就是乙支文德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乙支文德已经满脸怒容,大声说道:“陛下,这个条件,请恕外臣不能答应!”

    刘子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答应也不要紧,反正着急的不该是朕。朕的大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平壤城下了吧。明天早上,或许你就可以跟朕一起启程,前往平壤城吃午饭。朕想,就在高丽王宫为你设宴吧。”

    乙支文德顿时一呆,汉军连下数城,气势如虹,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他只得又放低音量,躬身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外臣不敢作主,还望陛下宽限两日,容外臣回去禀报吾王,再作守夺,可好?”

    刘子秋却不耐烦起来:“不能作主,要你这使者何用?来人!把乙支文德给朕拿下!”

    乙支文德大惊道:“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朕又没说要斩你,你着什么急。”刘子秋淡淡地说道,“朕不过是把你逐出国内城,然后进兵直取平壤!”

    乙支文德拼命挣脱按住他的两名侍卫,忽然大声说道:“被你们夺去的那些城市,居住的都是我高丽的子民,你以为守得住一天两天,还能够守得住十年八年?到时候,我高丽子民揭竿而起,断了你们的粮道,恐怕陛下悔之无及矣!”

    刘子秋却笑了起来:“朕每下一城,便派人晓谕诸民。愿意继续留下的,可以入我大汉国籍,为我大汉子民,受我大汉庇护。若是不愿意留下,朕也不为难他们。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会分发给他们盘缠,派人护送他们至浿水以南。你说,剩下都是我大汉子民了,谁还会揭竿而起,朕何悔之有?”

    乙支文德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说得倒是好听。陛下留给高丽的土地不足十分之一,叫那些迁往浿水以南的高丽子民如何为生?陛下此举,实与无赖相似,叫外臣齿冷!”

    刘子秋放声大笑道:“我大汉乃礼仪之邦,但礼仪这东西,只要和讲礼的人讲才会起作用,和不讲礼的人讲无异于对牛弹琴。不错,朕现在就是个无赖,因为朕要对付的高丽本身也是个无赖!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耍无赖了!”

    厅堂里的众文武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确实,多少年来,高丽正是以各种无赖手段,才一步步蚕食了中原王朝这许多的土地。否则,即使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里,中原王朝的实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高丽可以抗衡的。刘子秋说得毫不隐讳,无赖二字正点到了乙支文德的痛处,在很多时候,他所谓的计谋其实就是些无赖手段。乙支文德老脸微微一红,拱手说道:“外臣还请陛下三思!”

    刘子秋却把脸一沉,说道:“朕再重申一遍!如果不肯答应朕的条件,朕的大军便会连夜攻下平壤城,活捉高元。到时候,高丽唯有亡国一途!当然,朕也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等你们彻底臣服以后,朕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击败百济、新罗,从此百济、新罗之地便交给你们。”

    乙支文德沉默起来,半晌方才说道:“陛下所言当真?”

    刘子秋笑道:“君无戏言!”

    乙支文德点头道:“那好,外臣这就回去禀报吾王!”

    实际上,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不接受刘子秋的条件,高丽就只有亡国。真到了亡国的那一天,再讲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在,刘子秋给他画了一张大饼,又给了他一线希望。如果刘子秋真能帮他们打下百济和新罗,高丽的实力将不会逊于过去,无论从土地还是人口来说,甚至都要比过去更加强大。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连国都都要失去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不会久等,再给你一天时间。若是明天黄昏还不见高元来投,朕便杀进城去,灭了你们高丽!”

    乙支文德不敢耽搁,应诺一声便匆匆离开了国内城。

    赵凌拱手笑道:“陛下是不是要使一招欲擒故纵之计?”

第50章 高丽公主

    “欲擒故纵?”刘子秋哈哈大笑,“朕想得有那么多吗?”

    赵凌脸色凝重起来,拱手道:“陛下难道不知这高丽国中何人最是危险?”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自然是刚刚离开这里的乙支文德了。如果没有乙支文德,高丽王高元根本想不出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赵凌再次拱手道:“陛下明知此人危险,为何还要纵虎归山?臣请陛下降旨,就令尉迟将军于前途截杀此人!”

    实际上,刘子秋放走乙支文德的时候,赵凌便以为刘子秋是要让人沿路设伏,干掉乙支文德。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乙支文德此人确实危险,不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古训,朕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当然,你也大可放心。朕虽然不杀他,但自有人会杀他!”

    赵凌对刘子秋有种盲目的崇拜,听了刘子秋的话,终于舒展开眉头,笑道:“原来陛下早有定计,倒是微臣多虑了。”

    ……

    第二天正午,一队规模较大的队伍出现在国内城外。队伍的中间是高丽的旗帜,有许多辆马车同行,在队伍的两边却是汉军骑兵。汉军骑兵和高丽车队走在一起,自然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刘子秋早就得到了消息,轻轻挥了挥手,道:“达愣,你带人去接一下。”

    达愣嘿嘿一笑,领了一队人马出了国内城。城外那支队伍本就在汉军的控制之下,达愣毫不费力便迎上了他们,正看见策马走在队伍最前列的乙支文德,不由笑道:“乙支大人一向可好。”

    乙支文德虽然心里痛恨达愣,但也知道他是刘子秋身边的心腹,不敢太过得罪他,便在马上回礼道:“多谢将军。”又指了指身后那辆装饰豪奢的宽大马车,说道:“吾王在此,将军何不前去见礼。”

    若论权势,现在的高丽王自然不能跟刘子秋身边的近臣达愣相比,但他毕竟是一方王侯,按规矩,达愣也应该先给他行礼。当然,规矩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效。比如现在,高元自身都成为阶下囚了,哪里还有资格要达愣前来见礼。乙支文德这样一说,其实是故意的。在他看来,达愣这样一个贪财的粗人,怎么会在意这些礼节,到时候他就又有了一条指责大汉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是,达愣毫不犹豫跳下马,拱手立在马车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大汉御前侍卫统领达愣,见过高丽王殿下!”

    马车里伸出一只白净的纤手,将车帘轻轻挑开一边,高丽王高元在两名宫装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高元已经四十多岁,皮肤白皙,看上去只如三十岁人,保养十分得宜,也可以看出他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不过,他也明白高丽目前的处境,见到达愣以后,脸色非常谦卑,连声道:“将军免礼,请将军与孤同乘。”

    达愣却哈哈笑道:“多谢谢殿下好意,末将坐不惯车。”

    高元也不生气,笑道:“那便请将军上马。”

    达愣拱了拱手,道:“好说,好说。”然后一跃而起,已经端坐在马背上,策马经过乙支文德身边时,却又小声说道:“乙支大人,切勿忘了允诺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却又恰到好处地让高元能够听见。

    乙支文德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在下并非食言之人。”

    高元在后面听见,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转身又钻进了马车。

    这时,一队骑兵从后面过来,为首的百夫长正是辽东城头的张二。张二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高丽王的马车,径直来到乙支文德面前,咧嘴说道:“乙支大人,你我又见面了,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协定!”

    乙支文德脸上抽搐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放心吧。”

    马车里,高元碰巧听到了张二的话,但没听清楚乙支文德回了些什么。君臣之间能够相互信任是最为难得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君臣之间总是互相猜忌防备,高元也不例外。长期以来,高丽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乙支文德手中,高元早就心生疑虑了。如今又听了乙支文德跟达愣、张二的对话,这个疑虑更深。

    刘子秋御驾亲征,身边的重臣应该很多。而乙支文德作为高丽使者,应该有机会接触到位置更高的文武大臣,但他却和眼前这两个职位明显不怎么高的人有什么私下交易,怎不令人生疑?

    高元也不傻,这两个人职位虽然不高,但位置却十分重要。一个是刘子秋身边的侍卫统领,显然可以在刘子秋面前说得上话,结识了达愣,就等于靠近了刘子秋。而另一个叫张二的百夫长看上去毫不起眼,位置也很普通,但现在却有所不同,因为他是大汉派来“保护”高元的那队骑兵的首领。这一次高元前来觐见刘子秋,汉人只许带十名贴身侍卫。带这么少的侍卫显然十分冒险,不过汉人承诺了,会另外派兵保护他的安全,而直接跟在他车驾后面的,就是张二所率领的百名骑兵。

    如果说乙支文德收买达愣是为了讨好刘子秋,那么收买张二又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可怕的答案在高元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时,他再透过车帘看向张二,只觉得他两眼凶光烛烛,不时瞄向自己的车驾。这让高元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

    ……

    车驾一路向前,直到进了国内城,也没见张二有什么动静,高元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知道,如果张二想动手,在路上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进了城,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刘子秋眼皮子底下犯事,除非得到了刘子秋的示意。而一旦刘子秋想要他的命,他就是再小心也只有死路一条。

    很快,城守府门外出现一名青年文士,拱手笑道:“大汉内阁学士赵凌恭迎高丽王殿下。”

    高元吃了一惊,不等那两名少女挑起车帘,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拱手说道:“小王拜见赵大人!”

    他明白,赵凌的地位比起达愣不知道要高上多倍,如果能够结交此人,会为他在刘子秋面前争取到一个强援。他已经对乙支文德失去了信任,而要想保全自己,刘子秋无疑就是最好的靠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在刘子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已经站在府门外的达愣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他突然发现,此刻的高元身手矫健,动作迅速,与刚才碰见他时判若两人。这说明高元此人也善于伪装,明明有一身武艺,却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下车都需要侍女搀扶。他却不知道,他不经意间皱眉的这个动作落入高元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高元更加确信,达愣跟乙支文德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才会害怕赵凌和自己亲近。想到了这一点,高元更要拉拢赵凌了。

    赵凌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笑道:“陛下已经等候多时,殿下快请吧!”

    高元却一把握住赵凌的手腕,说道:“赵大人且慢!请赵大人移步,随小王来见一个人。”

    赵凌毕竟是个书生,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诧异道:“殿下要带本官去见何人?”

    高元淡淡一笑,说道:“大人见了便知。”

    乙支文德看着高元把赵凌带向第二辆马车,不由变了脸色。他知道,第二辆马车中坐的是两位高丽公主,是在他的一再劝说下,高元才决定把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带出来,准备献给刘子秋的。此时,刘子秋还没有见到这两位公主,高元却让赵凌先过目,乙支文德还真猜不透是何用意。但他毕竟只是个臣子,再强势也不能在外人跟前黄了高元的面子。

    车帘挑处,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探出头来:“父王,唤孩儿何事?”

    高元乐呵呵地说道:“快来见过赵大人。”

    当然,他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当礼物一样送人。即使送给大汉皇帝,他也不愿意啊。

    那两位高丽公主却很是乖巧,各自向赵凌行了一礼:“见过赵大人。”

    声音清脆,有如莺啼,令赵凌身子为之一颤,慌忙还礼。

    高元这才把着赵凌的手腕,说道:“赵大人,请带小王前去拜见陛下吧。”进了城守府的大门,又问道:“不知赵大人觉得小女如何?”

    赵凌点了点头:“果然国色天香,想必一定能得陛下宠爱。”

    其实赵凌心里明白,这两位高丽公主虽然也算得上姿色可人,但和刘子秋身边那几位娘娘比起来,还差了一些。当年刘子秋攻进洛阳的时候,上林西苑中多少绝色佳人,刘子秋几乎一个没留,全部遣散了,哪里会看得上这两位高丽公主?当然,对于颇有城府的赵凌来说,这些话他只能埋在心里,却不可能说出来。

第51章 两个亲信

    赵凌却没有想到,他这随口敷衍的话却让高元的心思又乱了起来。

    这两位公主是要献给刘子秋的,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皇帝的女人,但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染指的。高元当然也没有胆子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赵凌,他只是让赵凌先看看,给他一个念想,至于具体的打算,却不可能挑明。不过,听了赵凌的话,高元的心又野了起来。如果刘子秋真看中了他的女儿,他还用担心乙支文德有什么企图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高元终于来到了国内城城守府的大厅。大厅内,刘子秋坐在龙案后面,正在审阅奏章。这些奏章都是魏征让人快马送过来的,是关于西北的动静。离开洛阳回到领地的达曼果然不肯安宁,先是召集手下各部落的首领搞了个聚会,然后开始集结兵马。这些游牧部落的牧民都是天生的战士,不需要特别的训练就可以上马作战。达曼很快就聚集了近二十万军队。而在这之后,一支千余人的队伍离开达曼的营地,往洛阳方向而来。按照魏征的推测,这是达曼的和亲队伍。

    想到贼心不死的达曼,刘子秋便暗暗摇头。不要说他向来反对通过牺牲女人来换取一时的和平,就算他支持和亲,也无法进行,除非他随便找几个宫女冒充大汉的公主,这个达曼还真是脑子有问题。刘子秋也知道,达曼集结军队的用意就是想向大汉施压。因为达曼清楚,就算汉人在西突厥的领地内没有奸细,薛世雄也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刘子秋。而达曼一直坚信,大汉内乱方平,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轻启战端。可是达曼却不知道,刘子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御驾亲征、讨伐高丽。

    “不作死就不会死!”刘子秋冷笑一声,把奏章丢在一边。

    高元不知道刘子秋为了什么事而生气,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拜伏在地,大声说道:“辽东粪土之臣高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子秋脸色严肃,轻轻抬了抬手,道:“来人,给王爷看座。”

    这种椅子很新奇,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毛毯,高元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感到很舒服,却又不敢像刘子秋那样坐得十分随意,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回去也找木匠仿制一张。

    刘子秋却已经笑了起来,又说道:“朕的提议,想必王爷都已经答应了?”

    高元慌忙欠了欠身子,说道:“陛下有令,小王岂敢不依。不知道陛下何时才肯发兵,助小王攻下百济、新罗?”

    刘子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忙,不忙。事情起了些新变化,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明日便有结果。”

    他说“不忙”,高元却更加着忙了。尤其是听到“新变化”这三个字,高元的心便揪了一下,赶紧扭头看向乙支文德。乙支文德也是脸色突变,赶紧拱手说道:“陛下,君无戏言,说好的事情,你可不能反悔啊。”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朕是什么人?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兑现!行了,今天先不说这些,朕见到你们君臣,很是高兴,当浮一大白,一醉方休!走吧,喝酒去!”

    这时候的刘子秋哪像是个皇帝,分明是个市井之徒。高元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样的人才更好对付。倒是乙支文德吃过亏,心生警惕。不过他再警惕也没有用,刘子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这场酒宴只有刘子秋、赵凌和高元三人参加,他连在刘子秋露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酒宴自然非常丰盛,完全是招待国宾的规格。高元怀着心思,本不肯多饮,却撑不住赵凌反复相劝,竟至醉倒。

    刘子秋这才作罢,摆了摆手,说道:“想不到高元如此不胜酒力,真是令朕扫兴。赵爱卿,你就陪他在隔壁歇着吧。”

    赵凌拱手道:“陛下,高丽王爷带了两位公主前来,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公主不是一般的富家小姐,却需以礼相待,先在后宅寻个地方,好生安置。你先带着高元下去吧,朕还未尽兴,在此再饮片刻。”

    “臣遵旨!”赵凌深深一揖,扶着高元往隔壁去了。

    隔壁却是一处厢房,与大厅只是一堵木制墙壁相隔,大厅里的丝竹之声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到这里,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进了厢房,赵凌便不肯再扶着高元,吩咐一声:“来人!”

    从外面走进几名兵士,为首的却是张二。张二拱手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赵凌皱了皱眉,说道:“你是何人,这里本不该你当值。”

    张二慌忙说道:“大人明察,是达愣将军临时把小人调至这里的。”

    赵凌这才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墙边的一张架子床,说道:“伺候王爷休息。本官还要去安置两位公主,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王爷的安全,如果出了差错,本官唯你是问!”

    张二连声应诺,指挥两名手下把高元扶到榻上,这才悄悄退了出去,持刀守在门外,厢房里便是再无第二个人。躺在架子床上的高元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他根本没醉!

    要说高元的酒量,那也是相当厉害,虽然满腹心思,但也不至于如此不济,轻易醉倒。他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刘子秋和乙支文德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便多留了个心眼,先装醉,可以避免说出什么错话。但是,被刘子秋安排到这里以后,高元却是心头一惊,因为门外的守卫已经换成了那个让他十分忌惮的张二。他忌惮的不是张二的武艺,而是他和乙支文德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如果张二想要暗算他,这里或许也是个机会。

    高元环顾了屋里一眼,却找不到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而他贴身的短剑在进入大厅之前就被门外的侍卫收走了。他要武器并不是想跟刘子秋直接对抗,因为他知道,以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和刘子秋对抗,他只是想防备张二的暗算而已。忽然,高元发现架子床旁边有一根铁棍。

    这根铁棍和这张奇怪的架子床上的那些铁杆一模一样,显然是床上的某个部件,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放在一边,而没有组装到床上。或许是个备件,或许这张奇怪的床榻组装的人也不熟悉,把它落在了这里。但不管怎么说,这要根只有婴儿手臂粗的铁棍却是他能找到的最好武器了。更让他心喜的是,铁棍的一头已经磨尖了,大概是方便插入地面才这样做的,但对高元来说,这根铁棍就像是一支短矛!

    高元轻轻把铁棍拿起来,藏在架子床的里面,用锦被遮住,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个声音:“启奏陛下,新罗王在外面求见!”

    听到这个声音,高元惊出一身冷汗。乙支文德不是说刘子秋要帮着高丽打下新罗和百济吗?怎么新罗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是刘子秋和乙支文德之间设计的一个阴谋,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诓到国内城来?

    高元越想越怕,却不敢乱动,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不一会儿,就听大厅里的丝竹声已经停止了,接着有人说道:“尊敬的大汉皇帝陛下,这位便是新罗王。”

    高元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好像是乙支文德身边最亲信的人!一直以来,紧跟在乙支文德身边的共有两个人,可是这次乙支文德回到平壤,却是只身一人。高元当时也很奇怪,随口问了一下,乙支文德支支吾吾,最后也没说清楚那两个人去了哪里。让高元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竟然会出现在大厅里,而且将新罗王引见给刘子秋,这个消息太震惊了,高元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能合拢。

    大厅里,刘子秋和新罗王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总之,声音很轻,似乎在密谋一件大事。

    忽然,又有人来报:“启奏陛下,百济王在外面求见!”

    紧接着,高元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次居然是另一个长期跟在乙支文德身边的亲信。乙支文德的两大亲信失踪了很长时间,却突然同时在此现身,而且分别陪同着新罗王和百济王,这说明什么?高元感到后背都是阵阵凉风,他也隐隐有些明白刘子秋所说的新变化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高元心惊胆战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侍卫的喝斥声:“什么人!站住!”

    门外,乙支文德小声说道:“这位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在下有要事求见我家大王。”

    那名侍卫却不肯让步:“陛下有令,王爷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时,传来张二的声音:“呵呵,原来是乙支大人啊。你们干什么!这是乙支大人,陛下跟前的红人,还不快让开!”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刘子秋的红人。但他也听说了新罗王和百济王相继来到国内城的消息,这样的大事却容不得半点耽搁,必须马上报告高元,想出对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乙支文德并没有多想,朝张二道了声谢,便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厢房。

第52章 偷鸡不成

    屋子里灯光昏暗,隐约可见架子床上,黑色的人影朝着墙里侧身而卧,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直冲乙支文德的鼻翼。乙支文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是刘子秋的惯用伎俩,可惜他们这个大王照样中了诡计,被灌个烂醉。一边想着,乙支文德一边持着短剑朝架子床走去。

    刚才在门外的时候,因为遭到侍卫的阻拦,而乙支文德得到的消息又极其重要,必须马上禀报高元,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拔出了随身佩戴的短剑,打算强闯。这一次,他没能当面觐见刘子秋,而被安排在了另外的地方,因此也没有被勒令交出短剑。不过,张三却及时出现,喝退了侍卫,让他得以顺利进入这间厢房,以避免了一场冲突,只是情急之下,他却忘记了把短剑收回剑鞘。

    架子床的里面有一块铜镜,透着铜镜的反光,躺在床上的人可以看清楚身后的一举一动。高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早看见乙支文德手持短剑朝着自己步步逼近。他一只手紧紧握住那根一头磨尖的铁棍,心里暗暗称赞,当初设计这张奇怪卧具的人,肯定已经把暗杀的情形考虑了进去。

    “大王,快醒醒,出大事了!”乙支文德并没有注意架子床的独特设计,只是心急如焚地走到床边轻声呼唤,声音低沉而急促。他也是刚刚才从侍卫们的闲聊中得到消息,百济王和新罗王都出现在国内城,正在拜见刘子秋。这两个人来得太突兀,肯定有重大的阴谋,刘子秋说不定会联合这两家共同瓜分他们高丽。事情紧急,乙支文德来不及多想,也就忽略了细节,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短剑在昏黄的灯光下正闪着寒芒。

    架子床上的高元心念百转,他已经能够确定乙支文德想要弑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绝不会束手待毙,他要把握时机,一击而取乙支文德的性命!乙支文德唤了几声,不见高元,只以为他还沉醉未醒,正焦急间,一低头便看见了手中的短剑,慌忙把剑举起来,准备还入鞘内。这一幕落入高元眼中,却中另一个解释——乙支文德准备动手了!

    情况“危急”,不能再等了!高元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手中那根铁棍锋利的棍尖瞬间便穿透了乙支文德的左胸。

    “大王,你、你……”乙支文德指着高元,终于缓缓倒下,大睁着的双眼充满着不甘。他到死都没有想明白,高元为什么要杀他。可惜他指向高元的那只手还紧紧握着短剑,更加坐实了他想要弑君的“企图”。

    屋子里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侍卫,张二带着人冲了进来,将高元团团围住。

    高元见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要见皇帝陛下!我要向皇帝陛下控告你们!”

    厢房的隔壁就是刘子秋饮宴的大厅,他这番大叫大嚷自然传到了刘子秋耳朵里,刘子秋很快便自己走了过来,扫了屋子里一眼,沉声问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当朕不存在吗!”

    高元见到刘子秋,却像溺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跑了过来,扑倒在地,大声说道:“陛下,乙支文德勾结你麾下将领,想要谋害小王,求陛下替小王作主啊!”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说道:“朕的人岂是如此容易被收买的?乙支文德何在?传他来见朕!”

    高元赶紧朝着架子床方向一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抓着那根带血的铁棍,慌忙将铁棍扔了,再次匍伏在地。

    这间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刘子秋自然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摆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大胆!谁杀了乙支文德!”

    高元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刘子秋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未免忐忑起来,小声说道:“回陛下,乙支文德欲来行刺小王,是小王奋起反击,这才将他杀了。”说完又一指张二:“他已经被乙支文德收买了,否则乙支文德又怎么能够带剑进入这里?”

    确实,乙支文德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支短剑,至死都没有松开,说他意欲行刺也算有确切的证据。

    张二脸色一呆,拱手说道:“回陛下,小人与乙支文德并无勾结,也不知道他要行刺高丽王。小人保护高丽王不力,请陛下发落!”

    高元呵斥道:“胡说!你跟乙支文德之间签有协议!”

    刘子秋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张二倒不再隐瞒,垂首说道:“启奏陛下,那是乙支文德见小人英明神武,一再要求将女儿嫁给小人。小人却不过他的好意,只得答允,并无什么隐情,还望陛下明察。”

    高元看这张二长得粗蠢,哪有半分英明神武,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不由气得哇哇大叫:“陛下,休听他胡说,这件事你的侍卫统领达愣也有参与。”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把达愣叫来!”

    话音未落,达愣已经领了一队侍卫冲了进来,拱手道:“末将听说此处有人行凶,这才匆匆赶来,不知陛下唤末将何事?”

    刘子秋指了指高元,说道:“高丽王控诉你与乙支文德、张二相勾结,意图谋害于他,可有此事?”

    达愣慌忙说道:“陛下,末将冤枉啊!末将跟乙支文德之间确实有个协议,那是乙支文德问起末将的俸禄,说末将俸禄太低,不能为陛下尽心尽力。为免末将被歹人收买,乙支文德愿意送末将千两黄金。这只是末将跟乙支文德之间的私事,和高丽王殿下却无半分关系,乙支文德也从来没有在末将面前提起过高丽王殿下。臣更是从未想过要害高丽王殿下,还请陛下明察!”

    高元大喊道:“陛下,休听他们两个狡辩,小王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直到现在,高元才知道乙支文德跟达愣、张二签订的是什么协议,在他看来,这两个协议漏洞百出,如果没有特别的阴谋,根本说不通。张二长成那样,乙支文德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就算达愣俸禄微薄,乙支文德也没有可能送他千两黄金。最重要的是,以乙支文德的财力,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黄金,唯一的可能就是乙支文德夺了高丽王的位置,才可能运用国库上的黄金。如果不是乙支文德收买了张二、达愣,又怎么会轻易带剑进入这间厢房。如此种种,都说明乙支文德早有异心,勾结达愣、张二,意图谋害他,夺取王位!

    刘子秋却沉吟道:“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最关键的人证乙支文德已经死了,现在便是空口无凭,查无实证,也只能暂时作罢。高元,你既然醒了,不如再随联同去饮宴。朕介绍两位新朋友给你认识一下。”

    高元听得出来,刘子秋这是有意护短。他心中虽然不忿,但如今自身性命都是难保,也只得咬牙忍住。听刘子秋提到两位新朋友,高元忽然想起他刚才听见的话,又似乎发觉了什么,再次大叫道:“陛下,小王还有新证据!”

    “哦!”刘子秋双眉紧蹙,好像已经非常不悦,“朕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新证据!”

    高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刚才小王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乙支文德的两名亲信为陛下引见百济王和新罗王……”

    刘子秋的脸色严厉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偷听?”

    高元慌忙说道:“陛下误会了,小王只是不小心听到一些。我高丽与百济、新罗之间常有征战,彼此敌对,乙支文德却派他的亲信和百济王、新罗王勾结。以陛下的圣明,想必不难猜出他的阴谋。”

    在这个关键时刻,高元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小小地拍了刘子秋一个马屁。

    不料刘子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新罗王和百济王是朕请来的客人,和乙支文德有什么关系,你休得胡思乱想!”

    高元神色一呆,连声说道:“不可能!乙支文德分明对小王说过,陛下允诺,要帮小王打下百济、新罗,将他们的土地送予高丽。陛下怎么会……”

    “住口!”刘子秋毫不留情地喝斥起来,“百济、新罗和高丽一样,都是我大汉的属国,只要你们对我大汉岁岁朝贡,朕自然会保你们平安。朕对所有属国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厚此薄彼!更不可能帮助一家对付另外两家!我大汉泱泱天朝,礼仪之邦,岂可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高元吓得浑身一哆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刘子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派兵帮他打江山,他分明是中了乙支文德的圈套。但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汉军摧枯拉朽般的进攻已经占领了高丽大部分领土,而且兵临平壤城下,接受这个建议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万一汉军深入高丽境内,出现松懈,他便可以发动反击,既可以趁机拿下百济、新罗,又可以收复失地。假意答应汉军的条件,其实也是他的一个缓兵之计。却没料到,这根本就是乙支文德的“诡计”,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第53章 现在就决定

    哪知道,刘子秋的话刚刚说完,门外便冲进来两个人,当场跪倒在地,齐声说道:“陛下,你都听到了,高丽贼心不死,一心要吞并我们,还望陛下替我们作主!”

    冲进厢房的正是百济王和新罗王,高元刚才说的话,他们在大厅里同样听得清清楚楚,也都暗自心惊。如果高元的话属实,他们两个国家就危险了。别看他们在半岛称雄一时,但无论中原属于哪个朝代,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庞然大物。他们甚至有些担心,刘子秋会不会是把他们诓过来的。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必须尽快把事情弄个明白。

    刘子秋呵呵笑道:“二位王爷快快请起,有朕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看到高元脸色有些难看,刘子秋也朝他点了点头:“当然,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高丽!你们都是大汉属国,就是朕的臣子,要相互友爱,和平共处!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都随朕来,痛饮一场,从此冰释前嫌!”

    既然刘子秋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高元还是百济王、新罗王,都不敢再有什么意见,只能连声应诺,跟随刘子秋再次回到大厅。这场宴会一波三折,气氛自然不会融洽。何况高丽、百济、新罗这三个国家彼此之间矛盾重重,甚至说相互敌对也不为过。但在刘子秋的绝对强势面前,三位国王也只忍气吞声,接受刘子秋的调停,当场确定下各自的疆界。这样一来,三国的势力范围被严格限定在浿水以东以南,而浿水以西以北则归大汉管辖。对于百济和新罗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基本维持了他们的原有疆界,而高丽则被极大地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狭长地带。

    对于这个结果,高元既痛心又庆幸。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这是乙支文德的一个阴谋。乙支文德为了夺取王位,不惜与大汉、百济、新罗三方相勾结,否则又怎么解释那么多城池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全部被汉人占领了?庆幸的是,他及时“醒悟”,先下手为强。更庆幸的是,刘子秋好面子,没有继续对他穷追猛打,反而出面协调,给高丽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当然,现在的高丽变得弱小多了。过去在半岛上有三个国家当中,高丽最为强大,可以跟百济、新罗两国的联军相抗衡。可是如今,却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弱小很多。双方本是宿敌,即使有大汉从中调停,只要寻到机会,恐怕百济王、新罗王都不会对他手软,高元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他只能努力寻求大汉的支持,再也不敢奢望从大汉那里夺取一寸土地了,而这也是刘子秋所希望的结果。

    刘子秋不是没有想过彻底消灭高丽,但他知道,高丽建国何止百年,在当地的统治已经渐渐深入人心。如果要想彻底消灭高丽,势必要在当地开展一场血腥的屠杀,不到血流成河的地步,恐怕难以真正地征服一个国家。开疆拓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是建立在无数人付出生命的基础上,所以才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削弱并控制高丽,就成为代价最小而效率最高的办法。

    当然,想实现这个目的并不容易,需要一个契机,而乙支文德却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想要施行缓兵之计,却被刘子秋将计就计。刘子秋一面和乙支文德虚与委蛇,一面使出雷霆手段加强对高丽各城池的进攻。同时,他又派人前往百济、新罗,邀请百济王和新罗王共商大计,三家平分高丽之地。

    百济王与新罗王并非愚蠢之辈,对于大汉王朝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原本是心存疑虑的。只是刘子秋派出去的两名使者他们都认识,确实是乙支文德身边的亲信。这两名亲信原本跟随乙支文德一起出使大汉,后来乙支文德喝得大醉,这两人却被刘子秋带到了辽东城,也亲眼看到辽东城守等人的家眷被送入后宅。高丽人虽然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礼仪,但母女共侍一夫这种事情终归还是让人十分难堪。这两名亲信害怕这种事情最终落到他们的头上,于是做出了明智选择,投靠大汉,替刘子秋向百济王、新罗王送信。当然,他们的随行侍卫都是刘子秋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汉人的控制之下,也翻不起什么大lang。正因为使者是乙支文德的亲信,百济王、新罗王才相信乙支文德也参与其中,所以欣然前来。

    ……

    刘子秋这样谋划的目的,无非是想在高丽、新罗、百济之间建立一个平衡,让他们分不出心思来侵扰大汉。只要再过个三五年,新生的大汉王朝经过休生养息,进一步强大起来,在辽东站稳脚跟,也就彻底不用在乎这几个跳梁小丑了。然而,这次事件却取得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高元回到平壤以后,一面收拾行装,准备迁往浿水以南,一面将乙支文德阴谋造反的罪状公诸于众。在高丽,乙支文德拥有很高的威望,甚至直追高丽王高元。无论是朝中的文武官吏还是民间的商贾百姓,都不相信乙支文德会造反,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场危机的高元深信不疑。

    这样一来,就让许多百姓对高元心生失望。很多人原来还想跟着高元南迁过浿水,现在都选择继续留在国内城、辽东城等地,成为大汉的子民。对于这样的情况,刘子秋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这么大一片土地,也必须有人居住和生产。虽然这些人还会心念故国,但刘子秋相信,只要在他的统治下,这些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一定会最终接受自己是大汉子民这个事实。即使这一两代人还会有所抵触,但三代、五代过去,谁还会记得故国?

    为了安抚这些百姓,刘子秋还派人向高元索取乙支文德的家眷。高元原本是要诛乙支文德三族的,但不敢违背刘子秋的命令,只得把乙支文德的家眷送往国内城。不过,高元这厮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在临行前给乙支文德的两个儿子各自在灌下一杯毒酒。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斩草除根,防止乙支文德的子孙替他报仇,却更加激起了民众对他的愤慨。

    对于高元的小手段,刘子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什么。他把乙支文德其余家人带到洛阳以后,拨了一处大宅院给他们居住,按月发给俸禄,享侯爵待遇,也算是极尽荣耀了。辽东一带每年前往洛阳的官员、商贾也可以在京中见到乙支文德的家人,将他们的状况传回辽东,令当地百姓欣慰之余,也对刘子秋的宽容深为感动,而大汉在辽东的地位日益巩固,直至再也无人可以撼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在国内城呆了十天以后,各方面已经安排妥当,刘子秋留下尉迟恭、秦叔宝各引五万精兵镇守辽东,自己则率领大军班师回洛阳。毕竟达曼在西突厥有所异动,刘子秋也不得不预作防备。这个年代信息传递困难,尽管汉军采取了大雕、信鸽和八百里加急的办法传递信息,速度已经比过去提高了无数倍,但对来自后世的刘子秋来说,这显然还是太过滞后了。万一西突厥那边有事,等消息再传到辽东,时间就来不及了。当然,刘子秋也相信,即使他不在,魏征等人也能够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但自己不能坐镇中枢,总归有点不太放心。

    得知刘子秋要返回洛阳,百济王、新罗王都来送行,正忙于另建新都的高元也丢下臣民赶了过来。刘子秋自然要对他们勉励一番,又告诫他们不得互相攻伐,这才对高元说道:“你来得正好,就把两位公主带回去吧,也免得朕又要派兵护送。”

    当初那场确立半岛三国地位的宴会之后,高元借口要赶回去落实迁都事宜,把两个女儿丢了下来,自己跑了。高元野心不死,还指望他那两个女儿能够得到刘子秋的宠幸,日后说服刘子秋帮他统一半岛。至于染指中原,他倒是暂时死了这条心。他却不知道刘子秋来自后世,虽然贵为天子,对女人的态度却和杨广完全不同,自然不会随便就临幸他的女儿。

    可这两位高丽公主却是高元能否翻盘的最后筹码,哪肯轻易放弃,连声说道:“回陛下,小王过去对大汉多有不敬,如今鄱然醒悟,本想自身前往洛阳侍奉陛下左右,以赎其罪。奈何国中事多,不得分身,所以让小女她们代替小王,还望陛下能够明白小王的一片赤诚之心!”

    刘子秋也不愿意跟他多废话,挥了挥手,说道:“你不愿意带走也行,朕是看不上她们的,留在朕的身边也没什么意义。你自己考虑一下,是带她们回去,还是把她们嫁给朕的大臣。朕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你现在就决定吧!”

第54章 有恃无恐

    这两位高丽公主虽然算不上貌比天仙,但也是千娇百媚,刘子秋居然只是淡淡的一句“看不上她们”,这也太伤高元的自尊了。不过,高元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当大汉王朝足够强大的时候,有刘子秋压着,百济、新罗或许还不会对他如何,一旦中原发生**,刘子秋自顾不暇,百济王、新罗王这两个家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上一刀,让高丽彻底灭亡。

    在此危难时刻,高元自然不会舍不得两个女儿,而且他舍不得也没用,真等百济王、新罗王发难的那一天,女儿迟早也是别人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利用这两个女儿交好刘子秋身边的重臣。

    高元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朝刘子秋身边看了一眼,便拱手说道:“小王既然将小女送到这里,自然没有带回去的道理。就请陛下作主,将小女嫁给你身边的文武吧。不过,小王看赵大人……”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赵爱卿,你的艳福不浅啊!好!朕便作主,将两位高丽公主下嫁给你!”

    高元原来的意思是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刘子秋手下的两名重臣,这样就相当于给自己找来了两名强大的外援。却不料刘子秋好像看穿了他的意思,一句话便要将他的两个女儿全部许配给赵凌。

    皇帝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高元也不敢再有异议,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只得拱手说道:“小王遵旨!”

    赵凌见过那两位高丽公主,当时以为她们都将成为刘子秋的女人,倒也没敢细看。现在听说这两块大馅饼居然砸到了自己头上,一时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起来:“多、多谢陛下成、成全。”

    刘子秋哈哈大笑,说道:“赵爱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希望尊夫人不会像文夫人,到时候又要朕准备一杯老陈醋。”

    赵凌已经镇定下来,朝文昊看了一眼,笑道:“陛下放心,微臣绝不会给陛下添这个麻烦。”

    站在旁边的文昊脸色一红,不由心里却甜丝丝的。他现在妻妾和睦,日子好不快活。当然,除了刘子秋的支持,樊梨花和薛冶儿本来就是要好的姐妹,也省了许多麻烦,如果再娶第三房,那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了。高元的老脸更青了,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堂堂的高丽公主,嫁给同一个男人也就罢了,还是给人做小。

    赵凌倒一脸的无所谓,他虽然也曾经落魄过,但现在早就今非昔比,内心一股大汉族主义开始泛滥。高丽公主又怎么样?再漂亮也是异族蛮夷,在他眼里和那些高丽婢子也没有多大差别。如果乖巧听话,还能得到他的宠爱,否则便是打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当然,看在高元还是高丽王的面子上,他也不可能真的打杀高元的女儿,顶多对两位公主不闻不问罢了。不过,以高丽女人逆来顺受的性格,想必也不可能不乖巧听话。

    ……

    刘子秋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众人的感受,带着队伍离开国内城,踏上了返回洛阳的归途。这一路比来时平静了许多,也不需要着急赶路,刘子秋倒是有时间挨个郡县停留一下,既对当地官员表示慰问,也顺道体察一下民情。

    隋末的那场大乱,河北、山东两地受害最深。虽然经过一年的休生养息,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萧条,许多荒芜的土地一时还难以恢复。刘子秋接连经过几个郡县之后,颁下一道圣旨,在北方各地大力推广小麦的种植。

    相比于高粱、粟米这些传统谷物,小麦的产量更高,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让北方实现粮食自给,情况好的话,还能有所结余。过去,小麦主要在西北等地种植,但是因为人们没有掌握正确的食用方法,不易消化,因而传出小麦有毒的说法,就连孙思邈也把这种说法记载进了千金方。当然,这段记载已经被刘子秋偷偷删掉了。现在,刘子秋将小麦的食用方法推广开来,雪白的馒头,香喷喷的包子,还有水饺、馄饨、面条都被人们视为美食,推广小麦种植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

    ……

    一路走,一路看,半个月以后,队伍行至赵郡,忽然有一身红衣的八百里加急来到军前:“启奏陛下,西北急报!”

    这时,东北的局势基本平定,刘子秋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并不似起初那般焦急了。他慢条斯理地接过急报,看了两眼便递给赵凌,说道:“达曼居然派出了一队使臣,还赶着几百只牛羊,不知道又想整什么妖蛾子。”

    赵凌笑道:“陛下,微臣以为,无非两点。一是下战书,二是想和亲。”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下战书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达曼召集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为了打猎。听说这一次,各部落从十二三岁的少年到六十岁的老人都在应征之列。这一回,达曼几乎是倾全族之力,即使朕答应和亲,恐怕也难以避免一场大战了。不过,朕想不通,这达曼还会再提和亲?”

    赵凌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微臣也想不通,可是他如果不是为了和亲,赶着几百头牛羊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边贸不成。”

    对于这种事情,刘子秋向来不喜欢动脑子猜测,笑着扬了扬马鞭,说道:“咱们还是加快行程,等到了洛阳一切自明!”

    达曼等人行动的消息是从西北草原上送过来的,按照日程推算,此时达曼的使臣应该已经进入长安了。刘子秋倒是很想想看看达曼又使什么诡计,所以他要赶在达曼的使者之前回到洛阳。

    ……

    五天以后,刘子秋大军返回了洛阳。这一次东征高丽,在大汉民间几乎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而且刘子秋也不希望给百姓留下一个好战的形象,让人误会他穷兵黩武,因此下令对这次战事不予宣扬。当然,即使不宣扬,这次战事胜利的消息还是在群臣之间流传开来,让人倍受鼓舞。

    就在刘子秋返回洛阳宫中的第二天,西突厥处罗可汗达曼的使臣也到了东都。为首的使臣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身高足有两米,按照刘子秋的目测,此人的体重不会少于三百斤,看上去就像一尊黑黝黝的铁塔杵在大殿上,嗓门也是大得出奇:“突厥处罗可汗麾下特勤射匮拜见大汉皇帝陛下!愿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声大喊如雷鸣般在殿上传扬开来,震得屋顶上的灰尘都“扑喇喇”地直往下掉。这哪里是拜见,分明是示威。

    张亮顿时大怒,也放声喝道:“大胆狂徒,见了吾皇为何不跪!”

    按照刘子秋颁布的律法,大汉王朝已经废除了跪拜之礼,但是一些外国使臣见到刘子秋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这条律法,往往仍然会行跪拜之礼。对于这种情况,刘子秋倒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往往泰然受之。当然,如果对方不想行跪拜之礼,刘子秋一般也不会强求。

    不过,对于射匮今天的挑衅行为,刘子秋倒是有些动怒,冷冷地说道:“魏先生,若是有外臣对朕不敬,该当何罪?”

    和射匮跟张亮的对吼不同,刘子秋的声音不大,但无形中自有一股威压之势,令射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颤,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挺了挺胸膛。他不相信刘子秋会对他这个使者有什么极端之举。

    魏先生对射匮一进来便公然挑衅的行为也是十分不满,连忙拱手说道:“回陛下,当斩!”

    射匮没想到魏征居然直接给出这样一个“判决”,不由大叫起来:“我是突厥使臣,你不能杀我!我不肯跪,只因我突厥男儿只跪英雄!陛下若是英雄,我自然会跪!”

    不过,这一次他没敢向刚才那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地示威,明显收敛了许多。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没心情跟你玩这些游戏。你是突厥使臣不假,朕自然不会杀你。但达曼已经向朕称臣,你作为达曼的手下,竟敢在大殿上公然喧哗,却不可饶你。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三十!”

    以射匮的身板,杖责三十肯定不会致命,而且刘子秋既然已经说了不杀他,行刑的侍卫自然会掌握分寸。但杖责就是打屁股,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褪去下衣,当众打屁股,射匮还是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再次怒吼起来:“我看谁敢打我!”

    刘子秋冷哼一声,喝道:“史大奈何在?”

    武将队列中走出一员大汉,身形竟与射匮不相上下,也如铁塔一般,朝着刘子秋拱手说道:“末将在!”

    刘子秋抬手朝着射匮一指,喝道:“将他擒下!”

    射匮看到史大奈出来,并不惧怕,摆开一个相扑的架势,要在大汉君臣面前一展自己的威风。他现在死死抓住“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条惯例,即使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担心刘子秋会取他的性命,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而这也是达曼对他的交待,要展示一下突厥人的威风,让刘子秋心存忌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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