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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乱石兰竹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txt下载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章 人选

    可就在这时,射匮忽然发现自己双腿一软,似乎使不上劲。而史大奈却已经扑了过来,只一招便将他按倒在地,像条死狗似的把他拖出了大殿。这一刻,射匮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自恃勇猛的他居然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这种情况实在太反常了,射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刘子秋不敬而招致神明的惩罚?

    那个年代的人都十分迷信,而在这方面,突厥人尤甚。在许多突厥部落中,祭师的权力甚至会大过首领。射匮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个看上去也有着几分突厥血统的家伙力量应该跟他在伯仲之间,但他却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出现这种情况,唯有神明的惩罚才解释得通。

    其实射匮不知道,史大奈也是突厥人,他的真名叫阿史那大奈,史大奈只是他的汉名而已。不过,虽然同为突厥人,但史大奈已经完全融入了汉人的体系当中,对射匮根本没有丝毫同情。再加上射匮刚才对刘子秋不敬,而正是刘子秋把他从一名普通士兵提拔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任何对刘子秋不敬的人,在史大奈眼中都是他的仇人。原本应该由侍卫执行的刑罚,史大奈决定亲自动手。

    起初,射匮还咬牙强撑着,三杖过后,才发出一声闷哼。但史大奈却不肯手软,一杖接着一杖砸下去,杖杖见血,而且每一杖都准确地落在原来的伤口上。七八杖下去,射匮终于大声惨叫起来。这一开腔,射匮便再也忍不住,一声比一声叫得凄惨。史大奈却充耳不闻,只管一杖接一杖地打下去,直至三十杖打完,射匮的声音已经渐渐衰弱下去,嘴里吐着血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臭小子,别装死!”史大奈毫不犹豫在踹了他一脚,拖起来便走,沿途地上留下长长的血印。直至大殿,史大奈这才将他往地上一丢,拱手说道,“陛下,这厮不经打,想是昏死过去了!”

    刘子秋再次朝着趴在地上的射匮点了点,说道:“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我大汉撒野!”

    射匮突然便醒了过来,屁股上传来阵阵剧痛。他虽然拼命咬牙忍着,但脸上已经写满了惧意。现在,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刚刚失去的力量已经重新回到了身上,只是屁股都被打烂了,如今连跪都跪不成了,还怎么和别人相抗。最可怕的是,这种对自己的力量无法把握的状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让射匮从内心感到一种惊惧。

    他却不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源于刘子秋的隔空虚点。刘子秋的力量控制早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这轻轻一点,不过弹出几粒水珠而已,正是这几粒水珠封住了射匮身上的几处穴道,让射匮瞬间失去力量。同样又是几粒水珠,帮他解开了穴道,让他的力量又得以恢复。水珠很小,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射匮自然也不例外,只好把这个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于神明了。

    射匮第一次感到面临着不可抗拒的压力,只得俯首道:“外臣知罪,求陛下宽恕!”

    刘子秋这才摆了摆手,说道:“念在你本是使臣的份上,恕你无罪。说吧,这次来洛阳,所为何事?”

    射匮这才想起自己所负的使命,慌忙说道:“回陛下,在下奉突厥处罗可汗之命,带牛一百头,羊五百只,兽皮三十张,特来向大汉请求和亲!”

    一听果然如赵凌所料,达曼贼心不死,重提和亲之议,刘子秋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联早就说过,和亲之事休再提起,朕绝不会答应!”

    “陛下若是不答应,恐怕后患无穷!”刚才还一脸恐慌的射匮突然便红光满面,气焰重新嚣张起来,这倒让刘子秋非常意外。

    其实,这同样是出于迷信。在达曼召集各部落兵马以后,按照突厥人的惯例,他又请大祭师敬天问神,得出一个结论:刘子秋绝对不会答应和亲,正可以此为借口开启战端,此战上上大吉。现在,刘子秋真的不肯答应和亲,正应了大祭师的话,射匮顿时对于上上大吉的预言也是深信不疑,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刘子秋却不是个容易受到恐吓的人,挥了挥手,道:“朕不可能答应你的,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史大奈一步跨上前,伸手便要拖射匮出去。看见史大奈,射匮便想到刚才那三十杖的痛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连声说道:“陛下且慢!在下也知道陛下没有适龄的女儿,不过,和亲也不一定需要你自己的女儿。”

    刘子秋不悦道:“就算是一名普通宫女,朕也不会把她嫁到蛮荒之地!”

    射匮却丝毫没有听出刘子秋的意思,继续说道:“我家可汗说了,陛下没有女儿不要紧,但杨广有。就算杨广没有适龄的女儿,把杨广那位萧皇后嫁过来也行。当然,杨广的其他女人也行,我们可汗不会计较她们的过去。她们不过只是几个罪人而已,陛下难道为了几个罪人而甘愿冒险与我突厥开启战端不成?还望陛下三思,切勿自误!”

    亡国之君很悲哀,但亡国之君的妻女更加凄惨。很多国家灭亡以后,昔日的妃嫔公主都会沦为卑贱的奴隶,有时候还不如普通的奴隶,堪比罪人。当初高秀儿和香草的母亲都是南陈的皇妃、王妃,却被当作礼物一样赏赐给了臣子。在射匮看来,刘子秋既然代替杨广坐了天下,杨家的那些女眷们自己也就成了奴隶一样的身份。达曼身为突厥可汗,讨要几个奴隶一样的女人,刘子秋应该不会拒绝吧。当然,这本来就是达曼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并非射匮自己的临时主张。但射匮却很渴望知道刘子秋的答案,如果刘子秋继续拒绝,将进一步印证大祭师的话。

    果然,刘子秋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射匮,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心,难道当朕真不会杀你吗!”

    射匮当然不知道,刘子秋并没有把杨家的女人当成奴隶。如今,萧皇后、杨广的那些嫔妃和两个女儿都好端端地生活在皇宫里,刘子秋对她们都是以礼相待,高秀儿也经常去探望她们,从来都没有把她们当成罪人。而且,对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刘子秋颇有几分敬佩。对杨广的另一个女儿揽月公主,刘子秋则颇为爱怜,怎么可能把她们嫁到突厥?至于萧皇后,刘子秋更是不会让六帝桃花的悲剧重演。当射匮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时,刘子秋已经隐隐动了杀心。

    “哈哈,哈哈。堂堂大汉皇帝竟然连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都不懂,真是让人可笑!”在确信大祭师的判断以后,射匮重新放肆起来。

    文昊等人都跳了起来:“陛下,请让臣等斩了此僚!”

    刘子秋却摇了摇手,冷冷地说道:“这厮不知天高地厚,朕就权且寄下这颗头颅,让他好好看看,达曼究竟是如何覆灭的!来人!将射匮押入囚车,戴上手铐脚镣,用铁链穿过琵琶骨,等数日后,让他到军前观战!”

    他确实动了杀心,但不会现在就杀了射匮,对于这种狂妄之徒,他不介意在死前再狠狠地羞辱一番。

    “你敢!啊……”射匮刚刚挣起半个身子,一阵剧痛传来,赶紧又趴了下去。

    可怜射匮也是西突厥有名的勇士,只因刚才挨了三十杖,如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侍卫轻轻松松地拖了出去,戴上刑具,锁进囚车。不过,刘子秋并没有为难跟着射匮同来洛阳的几个随从,派了一队士兵护卫,将他们“礼送”出境。

    当射匮被拖出大殿以后,朝堂上众将都是跃跃欲试,纷纷请命,要给西突厥兵马以迎头痛击。

    刘子秋却笑道:“达曼荒yin无道,早就惹得众部落不满,朕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只不过不想令薛延陀部趁机壮大。如今达曼强行征集大军,不久必将发生内乱,这时候,朕却不能不动他了。只是此战过后,倒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执掌西突厥方好。”

    魏征皱眉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一旦达曼兵败被诛,西突厥群龙无首,很多部落都会投靠薛延陀部,薛延部实力将空前壮大,远超咄宓和穆林所部,成为漠北最强大的一支力量,有违陛下初衷。不过,想要寻找一个人代替达曼重新执掌西突厥倒不容易。这些日子,微臣也收集了不少西突厥的情报,达曼一族大多桀骜不驯,并且行事荒唐,其他部落首领又难以服众。而东西突厥之间积怨甚深,咄宓、穆林都不能收服他们。”

    刘子秋也有些烦躁起来,沉吟道:“人选,人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一次就不能彻底击溃达曼,还要帮他维持现状,避免发生内乱,倒是让人头痛啊!”

    赵凌忽然笑了起来,拱手说道:“陛下勿忧,臣倒是有一个极佳的人选!”

第56章 沙漠

    刘子秋连忙问道:“赵爱卿有何人选?”

    赵凌笑着朝武将队中一指:“大奈将军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史大奈慌忙说道:“赵大人,你可别坑史某。史某只想忠心耿耿地跟在陛下身边,可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可汗。”

    赵凌笑道:“一来大奈将军本姓阿史那,乃是突厥王族,身份使然,可以做得西突厥的可汗。二来大奈将军勇力过人,突厥人崇尚武力,由大奈将军担任西突厥可汗,当能服众!”

    刘子秋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赵爱卿言之有理,大奈兄弟确实是西突厥可汗的不二人选。”

    西突厥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跟西域相通连,而西域则是刘子秋起家的根基之地,刘子秋对西域有着特殊的感情。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西域自汉代起就是沟通东西方联系的丝绸之路。对于商贸,刘子秋一向都十分重视。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条通往西方的商路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西突厥**不止,势必会影响到西域的安宁,这种情况是刘子秋不允许发生的。

    史大奈却吃了一惊,拱手说道:“陛下,末将惶恐!末将何德何能,怎当得了什么可汗!”

    刘子秋笑了起来:“朕说你做的便做的。传朕的旨意,封阿史那大奈为西突厥可汗,即刻诏告天下!”

    魏征看着仍然呆若木鸡的史大奈,呵呵笑道:“可汗,还不快快叩谢圣恩!”

    “臣领旨谢恩!”史大奈只得深深一揖,苦着脸道,“陛下,臣孤身一人,如何做得这西突厥可汗?”

    刘子秋挥了挥手,说道:“放心,朕不仅会给你人马,还会给你政策!”

    史大奈傻瞪着一双牛眼,满脸的茫然:“政策?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刘子秋随口冒出来的词汇,一时半会还真解释不清楚,他只得干咳了两声,说道:“总之,朕会给你提供一切方便。只要西突厥各部落愿意拥立你为可汗,今年江南新出产的茶砖,优先保证西突厥的供应。中原与西突厥之间的边贸规模也可以加倍,盐铁等物皆可以自由交易。”

    ……

    茶砖对于长期食用牛羊肉的游牧民族来说是个新鲜事物,去年只有少数大部落的贵族才可以分得一小点。饮用了茶砖和马奶、羊奶一直煮成的奶茶,这些贵族生病的次数都明显减少,身体也比过去更加健康,已经让许多贵族明白了茶砖的珍贵。这些茶砖其实只是用生产茶叶的下脚料加工而成,但对于缺少蔬菜的草原人来说,却是获取维生素的一种重要渠道。当然,草原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只知道奶茶非常好喝。刘子秋在诏书中申明,今年新出产的茶砖将优先供给那些拥护史大奈为可汗的西突厥部落,必将在西突厥部落中引起轩然大波。

    至于边贸规模,一直以来都是中原朝廷控制游牧部落的重要手段。对于那些游牧民族来说,盐铁布匹都是他们十分短缺的物资,尤其盐铁贸易更是受到严格控制,在许多游牧家庭当中,铁锅都是极其重要的财富。现在,整个边贸规模可以加倍,盐铁更可以自由交易,这个消息一旦传到西突厥,造成的影响将不只是限于贵族阶层,许多普通牧民恐怕都产生自己的想法。

    无论西突厥还是东突厥或者薛延陀部,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权,而是一种松散的部落联盟,联盟里的各部落都有极强的独立性。部落的强盛与否取决于他们所拥有的青壮男丁的数量,如果部落里的青壮男丁大部战死,这个部落也就随之消亡了。通常情况,部落之间并不会发生殊死战斗,彼此之间能够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即使过去侵袭中原朝廷的边境,目的也只是为了获取财物和奴隶。在能够通过其他渠道获取所需物资的前提下,保存实力就成了这些部落的最佳选择。

    刘子秋颁布的诏书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漠北,顿时在草原上引起一阵轰动。穆林倒无所谓,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每年皇帝的赏赐就远远超过了其他三大可汗的贸易所得。咄宓和薛世雄都派出使者前往洛阳,要求刘子秋一视同仁,也增加他们的贸易配额。而达曼却是大发雷霆,下令三军即刻开拔,大举进犯河西诸郡,首当其冲的便是鄯善郡。

    达曼原本就不信任那些依附于他的部落首领,现在刘子秋又颁布了任命史大奈为西突厥可汗的诏书,让达曼的疑心更重。为了防止这些部落首领发动叛乱,达曼在每个部落都派驻了亲信,名为方便联络,实为监军。草原上的汉子本就散漫惯了,达曼的这种做法让部落首领们对他更加不满。

    西突厥的大军从时罗漫山出发,一路向南,越过北河、沙山,一举突入了鄯善郡境内。担任先锋的是西突厥两个大部落的首领,一个叫做阿史德坦利,一个叫做阿史那伯丁。都是突厥人,只是分属两大族姓而已。不过,坦利和伯丁之间却是姻亲关系,平时来往密切,倒没有因为族姓之间的矛盾而交恶。这两个部落都是各有万名青壮的大部落,这次在达曼的强令之下,连少年和老人都跟随军中,规模更是翻了一番。

    进入鄯善郡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片浩瀚的沙漠。草原人打仗并不携带粮草,只是随军驱赶着一些牛羊,渴了便喝牛羊奶,饿了便吃牛羊肉。草原上有的是鲜嫩的牧草,牛羊马匹可以随处觅食,这便大大减少了草原人作战的后勤负担。但前方是沙漠,没有水源,更没有牧草,大军便停顿下来,不肯继续前行。坦利和伯丁打马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坦利抱怨道:“可汗要与大汉交恶,也没必要选择从这里进军啊,应该一路向东,跟薛延陀借道,直取张掖。”

    伯丁叹息道:“想那过去,薛延陀还只能依附我西突厥,如今势力日益,那薛世雄几乎可以跟可汗平起平坐了。我听可汗身边的人说,可汗对薛世雄也是十分忌惮,又怎么可能去向他借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通过这片沙漠吧。”

    坦利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这片沙漠的中心有片沼泽,叫做蒲昌海,如果全速行军的话,两天之内应该可以抵达那里。在蒲昌海的尽头有条河流叫做鄯善河,顺着鄯善河一路向西就可以来到鄯善城。只要拿下鄯善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伯丁看了看身后的将士,忧心忡忡地说道:“两天时间,人和战马尚可坚持,只怕这些牛羊活不了了。”

    坦利倒是果断,咬牙说道:“那就把牛羊全部宰了,饱餐一顿!”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没有牛羊对他们来说,就意味没有了粮食。如果不能顺利通过这片沙漠抵达鄯善城,不用敌人来打,他们就自己饿死了。至于能不能攻下鄯善城,伯丁和坦利都没有什么担心。西域的城池和中原不同,这里的城池大多城墙低矮,而且都是不太结实的土墙,以他们四万人的兵力,没有攻不下来的道理。

    伯丁自然明白这样做的风险,未免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可汗是怎么想的,中原的新王朝对咱们比过去宽容多了,也允许部分盐铁卖到漠北来,大家伙儿刚刚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却又要刀兵相见。”

    坦利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大汉皇帝封了一个新可汗,只要是依附这个新可汗的部落,都可以得到许多优惠。”

    伯丁小心翼翼地朝后面看了眼:“嘘,这些话可不敢乱讲!”

    在他们身后,一个黑脸汉子策马奔了过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二位首领,怎么还不下令进军,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伯丁慌忙说道:“莫雷特勤,前方沙漠阻住去路,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这个黑脸汉子正是达曼派在他们二人部落中的监军,很是嚣张跋扈,素来不把两位首领放在眼里。只是慑于达曼的yin威,坦利和伯丁也是敢怒不敢言,其实心中早已是满腹劳骚了。

    莫雷扬了扬马鞭,厉声说道:“小小的沙漠就能阻住我突厥好男儿的脚步吗?我看是你们两个想要故意拖延吧!”

    坦利早就忍无可忍了,正待发作,却被伯丁拦住,笑着说道:“莫雷特勤,我等这就下令宰杀牛羊,全军饱餐一顿,然后出发,闯过这片沙漠。”

    莫雷“哼”了一声,说道:“那还不快去!”

    命令传达下去,三军一片哗然。宰杀完所有的牛羊,他们一顿肯定吃不了,多余的牛羊肉又来不及制成肉干,只能就地丢弃。但这些牛羊对士兵们来说,就是他们的财富,士兵们自然不舍。更可怕的是,这一顿吃完以后,将有两天吃不到东西,如果两天之内还走不出这片沙漠,他们将只有死路一条。

第57章 蒲昌海

    草原上作战最常用的方式就是骑射。因为大家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都拥有高超的骑术。除非遭遇偷袭,战败的一方往往会迅速逃走。草原足够辽阔,两队人马你追我赶,箭来箭往,看上去十分热闹,却没有多少伤亡。但另一方面,草原上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意外死亡时有发生,因此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对生死看得比较淡。只是和沙漠比起来,草原的环境显然又变成了天堂。即使对死亡看得再淡的牧民,也不愿意轻易涉足那里。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更是没有给养的横穿沙漠,这让牧民们从内心感到一丝不安,一些族中长老纷纷簇拥到坦利和伯丁周围,竭力劝说他们不要冒险。但是,达曼派来的莫雷监军就在后面虎视眈眈,根本不容他们有丝毫退缩。

    坦利见到群情激愤,心中忽然一动,压低声音说道:“可汗的大军就在后面,大家如果再争执下去,难免会引来可汗震怒。不如等进了沙漠,大家再想个万全之策!”

    伯丁似乎听出点什么,也挥手道:“兄弟们,不要再争了,赶紧宰了牛羊,吃饱了大家好赶路!”

    众人心中犹自不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纷纷散去。伯丁这才寻机把坦利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坦利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与其替达曼卖命送死,不如反了他,投靠大汉新封的那个可汗!”

    伯丁有些迟疑,小声说道:“达曼可汗麾下有二十万精兵,大汉皇帝新封的可汗没有一兵一卒,如何能够与他相抗?”

    坦利沉声说道:“我就不信,大汉皇帝会这么傻,让那个新可汗一个人就来西突厥的领地,大汉肯定会派兵帮助他。咱们现在没必要冲锋在前,白白耗损兵马,应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伯丁朝莫雷方向看了看,沉吟道:“可是他会让我们这么轻松吗?”

    坦利伸掌做了个下劈的姿势:“哼!那就宰了他!”

    伯丁指了指北方:“达曼的大军就在离此十里开外,如果这边动起手来,你我能挡得达曼二十万大军吗?坦利,还是三思而行吧!”

    坦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所以我要等进入沙漠再动手。放心,我早考虑清楚了,把他们杀了,往沙漠里一丢,风沙吹过,尸体掩埋,几十年都难以发现痕迹!你要是害怕,我自己动手就行!不过,将来我要是投奔了新可汗,这头功可没有你的份了!”

    伯丁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头大雕鸣叫着从云际掠过,他心情也随着大雕而起伏不定,半晌之后仍然下不了决心:“再看看吧。”

    ……

    一个时辰以后,突厥大军继续出发,正式踏入了那片沙漠。其实,这些牧民对沙漠并不陌生,他们常年生活在沙漠的边缘,只是不敢深入而已。如今真的踏入了这片沙漠,才切实感受到了沙漠的可怕。沙漠里一片荒芜,没有水源,没有生命,只有无穷无尽的漫漫黄沙。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起风,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可是走了半天,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漫天飞舞的黄沙遮蔽了天日,就连战马都立足不稳,一种极度恐惧的心理在士兵们中间弥漫开来。伯丁倒是有经验,下令道:“快,挖个坑隐藏起来,躲避风沙!”

    坦利却一声冷笑,悄悄带了十几名亲信往后面去了。

    风越来越大,沙砾吹在脸上,瞬间就能刮出一道道的血口子,所有的人都只有低下头,背着风蜷缩在沙丘后面,连他们最心爱的战马都顾不上了。

    莫雷也低下了头,一边躲避着风沙,一边嘴里嘟囔道:“这什么鬼地方!”

    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什么鬼地方?还不是你逼着我们进来的!”

    莫雷转回头,便看见坦利手握着锋利的弯刀,正冷冷地看着他,不由大吃一惊:“坦利首领,你这是干什么?”

    他是迎着风说话,可是风沙太大,只能看到他的嘴张了又张,所有的话都被风给吹了回去,周围的人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更让莫雷气愤的是,风里面还夹杂着许多黄沙,这些黄沙也一起钻进了他嘴里,害得他吐个不停。

    坦利却背着风,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干什么?我来送你上路,免得你在这沙漠中受苦!”

    莫雷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双手也握住了刀柄。但他的动作还是迟了,坦利的弯刀趁着凛烈的狂风,直奔他的咽喉而来。莫雷来不及拔刀,拼命往后退去,忽然感到后心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他的脚步顿时定在了那里。莫雷艰难地转回身去,却见他身边的一名亲信正握着弯刀,刀尖上还滴着鲜血。莫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着那名亲信:“你、你竟敢……”

    那名亲信冷哼道:“你跟着达曼送死不要紧,还要拖上我们!我家中还有新婚的妻子,我不希望她从此变成别人的奴隶!大人休要怪我!”

    莫雷刚想再说什么,脖颈上一阵风响,寒光闪过,坦利的弯刀划出一道弧线,将他的头颅生生砍下。

    那名亲信早就弃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坦利大头领,小的们愿意追随头领左右,奉头领为新的可汗!”

    坦利却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挥刀砍去,将这名亲信的头颅一并砍下。莫雷的另外几名亲信大惊,纷纷拔刀,意图反抗。却早被坦利的手下团团围住,乱刀挥下,成了一片肉泥。

    闻讯赶来的伯丁见状惊问道:“他们既已归顺,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坦利脸上泛起一抹狠色:“谁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是真是假,若是走漏了消息,你我在这荒漠中或许还能活命,可是你我的妻儿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能够在漠北草原上执掌一个大部落的,都不会是什么善良之辈,伯丁也点了点头:“不错,小心无大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坦利伸手朝着南方一指,说道:“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继续向前,等到了蒲昌海,把大家安顿下来,再派人前往鄯善城,向大汉投降!”

    ……

    此时,肆虐的风沙渐渐减弱,坦利振臂一呼,带着众军继续向南进发。伯丁虽然有些犹豫,但莫雷一伙监军都已经被坦利杀了,他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只得咬牙跟上。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行程十分艰辛。现在是初春,天气依然十分寒冷,白天倒还算好,夜晚的沙漠里滴水成冰。牧民们大多比较贫困,没有太多御寒的衣物,经受不小那种极寒的低温,不少人都冻死在沙漠之中。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当太阳重新升起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希望,空气中似乎真的传来哗哗的水声。忽然,有前出探路的士兵回报:“首领大人,前面十里处发现一处湖泊,湖泊周围水草丰美!”

    坦利大喜道:“那里应该就是蒲昌海。弟兄们,加把劲,冲过这十里路,大家就安全了!”

    十里的路对这些游牧骑兵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从沙漠中幸存下来的两万多人怪啸着纷纷上马,一路朝着探子所指的方向奔去。一时间,沙漠上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就像是团黄云贴着地面翻滚,场面甚是壮观。

    果然,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碧绿的青草和蔚蓝的湖水,不要说那些骑士,就连他们坐下的战马都欢快地嘶鸣起来。不用坦利再下命令,所有人都拼命地鞭策着战马,朝着湖边猛冲。战马也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到青草了,湖畔的这片草地对它们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草地上,先前探路的几名骑兵正围坐在地上,任由自己的战马在地上啃食着青草。这安静的一幕,更让其他人恨不得插翅飞了过去。

    很快,所有人都冲到了湖畔,士兵们几乎是一跃而下,纷纷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地吃草,他们则奔向湖边。他们在沙漠中只行军一天一夜,携带的水源足够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并不是口渴,而是饿了,希望能够从湖中抓到几条鱼儿。

    忽然,湖畔响起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四周马蹄声,无数兵马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乱箭如飞蝗般落在他们的四周。半空中,一头大雕再次掠过,鸣叫声令人心悸。突厥骑兵们一阵慌乱,有人抢着去牵自己的战马,奈何战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看到青草,哪里肯轻易放弃,就连主人的命令都听不进去了。还有人感觉无路可逃,索性跳进了冰冷的湖水。湖水荡漾,临岸已经枯萎的芦苇丛中,一艘艘小船疾驶而出,船头上的武士张弓搭箭,紧盯着湖面上沉浮不定的那些突厥士兵。

    坦利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埋伏。正犹疑间,伯丁却已经大叫起来:“兄弟们,都不要乱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第58章 三弥山

    在要不要投降大汉的问题上,伯丁一直心存犹豫,可谁曾想到,事到临头,他比坦利还要坚决。其实也难怪,这些突厥士兵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最擅长的就是骑射,离开了马匹,他们的战斗力下降了何止一半。而且整支军队正在人困马乏之际,突遭埋伏,人心惶惶,都想着逃命,谁还肯拼死一战,此时唯有主动投降,或许还能挽回一条性命,如果继续顽抗,恐怕两万多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听了伯丁的话,许多突厥士兵停止了动作,但手里还握着弯刀,似乎对眼前的形势还有很多不放心。

    那队伏兵当中忽然冲出一人,大声喝道:“大胆贼子,竟敢私入河西疆界,速速放下兵器,可免等一死!”

    坦利已经回过神来,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容禀,在下和伯丁首领各引本部青壮,特来投奔大汉,还望将军明察!”

    那人冷笑道:“达曼狼子野心,以区区二十万人就想犯我中原,实乃不自量力!汝等的行迹早在本帅的预料之中,还敢瞒骗本帅不成!”

    伯丁“当”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大声说道:“启禀将军,我等确实是被达曼所迫,只得担任前锋。不过,我等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另外封了一位突厥可汗,我等早就决定弃暗投明,愿归附新可汗麾下!”

    那人沉吟片刻,朝着身后一指,喝道:“扔掉兵器者,可以去那里饱餐一顿,继续顽抗者,格杀勿论!”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几百口大锅正热气腾腾,羊肉汤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引得饥饿难耐的这些突厥士兵直流口水。坦利这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汉军的监视之下,别人连他们没吃饭都了如指掌,即使他不想投降,这仗也没办法打了。坦利原本就抱着投奔大汉的心思,此刻哪还用再犹豫,不仅扔掉了弯刀,就连背上的大弓和腰间的箭壶也全部丢弃在地上,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汉军并没有食言,早有士兵盛了满满一大陶碗羊肉汤给他,汤里可以看见大块的羊肉。坦利也不管这汤有没有毒,端起来就喝。他的动作比什么劝说的话都好使,其他突厥士兵见状纷纷丢弃了兵器,丁丁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起初只是十几二十个人跑过去领汤喝,后来的士兵几乎是一涌而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任凭维持秩序的汉军士兵如何喝斥,也控制不住乱局,这些人实在是饿坏了。后来还是汉军动了家伙,砍了七八十人,才强迫这些突厥士兵排好队,挨个领取羊肉汤。

    坦利和伯丁两个喝完羊肉汤,立刻被人带到了那名将领面前。

    那名将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是他们的首领?”

    坦利和伯丁齐声应诺,坦利还拱手说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我等是真心归顺新可汗而来!”

    那将哈哈笑道:“某乃大汉河西道总管桂海求,区区达曼也敢打某治下的主意,早晚取了他的性命!这样吧,你们的部众暂且留在这里,本帅会派人送你们几个去见陛下新封的突厥可汗。记住了,那位新可汗叫阿史那大奈,是桂某的好兄弟!”

    ……

    五百里外的莫贺城,薛世雄正在集结队伍,五万薛延陀精锐整装待发,忽听有快马来报:“可汗在上,有汉军从伊吾而来!”

    薛世雄心神一敛,连忙说道:“众首领随我前往迎接!”

    莫贺城外的贪汗山脚下,一大队汉军骑兵正迤逦而来,为首的骑士身后竖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着一只青色的狼头,正是突厥的汗旗。薛世雄微微一愣,赶紧拍马迎了上去,拱手说道:“不知来者何人?”

    狼旗下那人回了一礼,笑道:“本可汗阿史那大奈奉陛下之命前往西突厥上任,不知薛世雄可汗引兵阻我去路,这是何意?”

    薛世雄看了看史大奈身后,兵马不过万人,但不远处烟尘滚滚,显然还有大队人马紧随其后,不由收起了那点野心,笑道:“可汗误会了,本汗听说达曼欲对大汉用兵,这才点齐兵马,欲助大汉一臂之力,绝无阻挡可汗兵马的意思。”

    史大奈哈哈大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汗打得什么主意,彼此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有旨,令薛延陀各部自守疆界,不得擅越雷池一步,否则以叛逆论处!”

    薛延陀部原本就是从西突厥的统治下脱离出来的,对于达曼的动静,薛世雄自然是一清二楚。一方面,他派人把达曼的消息报给刘子秋,一方面,他又积极备战,秘密调集兵马,就是打算趁着西突厥跟大汉开战之际浑水摸鱼,控制一批部落。自己的目的被史大奈当面戳穿,薛世雄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是强词夺理道:“大奈可汗说笑了,在下哪敢打什么主意?在下只是想助……”

    史大奈不等他说完,已经挥了挥手,道:“不劳可汗费心,本汗麾下这些兵马,足以横扫整个漠北,区区一个达曼何足挂齿。可汗还是让你的手下各回部落吧,若是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只怕反而不美。”

    薛世雄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本汗这就退兵,也祝可汗马到功成!”

    就在薛世雄引兵退后不久,大队汉军蜂拥而来,足有十万之众,雄纠纠,气昂昂,威势无人可挡。薛世雄吃过汉军的亏,又在洛阳观看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对汉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看到这样一支军队从自己的领地上经过,天气虽然寒冷,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

    汉军采取的精兵战略,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有限的正规军可以用来进行重点攻击,但不可能派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帮助史大奈维持统治,能否最终掌控西突厥的大权,除了依靠刘子秋给的那些政策,更多的还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当然,刘子秋为了保证史大奈的安全和维护他的权威,给他组织了一支上万人的亲军。在汉军中,尤其在游牧骑兵当中,其实也有不少突厥人,史大奈的这支亲兵队就是全部由突厥人组成的。这样一来,可以让西突厥的各个部落更容易接纳史大奈这个新可汗。等到彻底击溃达曼以后,如何控制西突厥,就看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了。

    史大奈和他的亲兵队翻过了白应山,越过了东川河,直指西突厥王庭所在的三弥山。

    此时的三弥山还是一片祥和气氛,孩童们在雪地里游戏,妇女们挤着马奶,喂着牛羊。她们的可汗带着大军南征去了,她们并没有担心,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她们的可汗并不是什么善人,脾气暴躁,荒yin无度。只要是可汗看中的女人,不管她有没有丈夫,都会被立刻拖进帐中取乐。若是惹得可汗稍不如意,立刻便会被可汗一刀两段。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女人惨死在他的屠刀下。但可汗是阿史那族人,是突厥的王族,手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又得到族中大祭师的支持,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可汗不在这里,女人们也就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这种安全十分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更加珍贵。所有的女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忽然,从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些妇女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孩童们也结束了游戏,冲到母亲身边,连声问道:“阿妈,阿妈,是不是阿爹他们打了胜仗回来了!”

    有一个妇女笑道:“应该是吧,这一次家里能够多几个奴隶了。”

    又一个妇女担忧道:“上次我去薛延陀部走亲戚,听说现在的汉人强大得离谱,也不知道这次出征有没有危险。”

    这一句话让周围的妇女都把心揪了起来。在草原上,男人就是家里的主心骨,没有了男人,放牧的时候根本抵抗不了野狼的袭击,也没有力气驱赶那么多牛羊。无论是野狼还是其他原因,都会让她们的羊群变少,没有了足够的牛羊,她们和孩子就难以生存下去,最后的结局就只有沦为别人的奴隶。朝着那个方向张望的女人更多了,许多人脸上都挂着凝重。

    忽然,前面有两个少年策马奔了过来,大喊道:“不好啦!敌袭!敌袭!”

    这一次,达曼把部落里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自十二岁的少年,全部征调走了,就连王庭这边也不例外。现在,负责王庭守卫的居然是些十岁上下的孩子,这些孩子也能拉得开弓,只不过拉开的是木制的小弓,十步之外就伤不了人。只要有敌人来袭,部落基本上不可能守得住。

    有妇女焦急起来,连声问道:“是薛延陀部那些贼子吗?”

    一个十岁的少年大喊道:“不是,是汉人!”

    王庭这边顿时乱了起来,有几个对达曼还算忠心的年老族人闻讯赶紧朝着王帐跑去。达曼在征召壮丁方面倒是一视同仁,他自己年满十二岁的儿子全部都在应征之列,留在王帐里的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这几个年老的族人想要趁着敌人未至之时,把达曼的几个幼子救出去。

第59章 黑风暴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王庭,汉军就杀了过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打头阵的这一万名汉军其实都是突厥人,他们下手狠辣,绝不容情。看到有几十骑想要逃走,早就弯弓搭箭,转眼间便将他们射成了刺猬。留在王庭的那些妇孺不敢反抗,竟致全部做了俘虏。

    史大奈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踏进那座用了上千张牛皮缝制而成的金顶大帐,帐内匍匐着许多惊慌失措的妇女,还有几个襁褓中的孩子,这些人都是达曼的妻妾儿女。史大奈转头问了问身后的一员将领:“罗将军,这些人怎么办?”

    原来,刘子秋担心西突厥军中有难以对付的勇士,又让罗士信相助史大奈共同率领这支前锋队伍。罗士信不由哈哈大笑:“大奈兄弟,罗某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突厥人。按照突厥人的规矩,她们以后都是你的女人了,你还来问某?”

    史大奈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行,那就让她们继续住在这里吧。”

    那些女人这才松了口气,齐声高呼:“叩谢可汗。”

    她们都是西突厥的王妃和公主,如果史大奈不留下她们,等待她们的命运只能是成为其他人的奴隶。不管你的身份过去有多么尊贵,一旦成为别人的奴隶,今后的日子都将会十分悲惨。而草原上的女人对贞节并不看重,为了生存下去,伺候哪个男人不是伺候?只要生活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这时,早有士兵在大帐内摊开一幅巨大的地图。罗士信看了看,朝地图上一指,说道:“哼哼,达曼简直是自寻死路,居然意想天开,要越过图伦碛沙漠去攻打鄯善。咱们既然袭取了王庭,就该一路南下,占领龟兹,跨过北河,将达曼的大军阻在图伦碛沙漠内!相信桂将军那里绝对不会让达曼的人马通过且末水,两相夹击,那里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史大奈却有些迟疑:“某现在是陛下亲封的突厥可法,那些人都是某的子民,如果让他们全部丧生在沙漠之中,于心何忍?”

    罗士信笑道:“各部落中还有些老弱,可以放他们离开,让他们进入沙漠前去报信。只要弃械来归者,皆可以赦其无罪。一来可以乱了达曼的军心,二来也可以在各部落中树立兄弟的威信。兄弟以为如何?”

    史大奈性情豪爽,勇力过人,但却不善于机谋,这也是刘子秋派有勇有谋的罗士信相助他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罗士信的建议,史大奈自然言听计从,挥了挥手说道:“传令后军,每三千人一队,分往各个部落,掳其老者押往军前听用!”

    ……

    对于西突厥草原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以凶猛的野狼为图腾的他们遭遇了一群又一群“恶狼”,令人庆幸的是,“恶狼”并没有展开大肆杀戮,只是掳走了各个部落中的长者,但却留下了严厉的警告。所有部落都必须呆在各自的宿营地,有胆敢擅自离开者,整个部落必将遭致灭顶之灾,这是新突厥可汗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事实上,就算没有史大奈的命令,仍然留在宿营地的那些妇孺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逃走。虽然已是二月,但这里仍然一片冰封,部落里没有了青壮男人,她们向远方迁徙,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甚至可能沦为真正的恶狼口中的食物。在草原上,生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事情。为了生存,甚至可以抛弃尊严、抛弃仇恨。而且新可汗也不是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只是让部落中的长者去前线召回她们的丈夫和孩子罢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混乱之后,辽阔的草原上重新归于宁静。只是那些妇孺们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她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这种时候,她们的命运完全是未知的,这取决于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能否平安回来。如果丈夫和孩子回来了,她们会继续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如果丈夫和孩子最终没能回来,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极其凄惨的下场。

    ……

    曾经困住坦利和伯丁的图伦碛沙漠,现在又困住了达曼。这一次,达曼遇上了更加可怕的黑风暴。黑风暴刮起的仍然是漫天黄沙,只是沙子太多,遮蔽了日月,入眼不是那种朦胧的灰黄色,而是一片漆黑,就仿佛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草原上的人也有经验,知道黑风暴来临的时候最忌四处逃窜,因为那样极易迷失方向。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迷路的结果十之**会将人变成一具干尸。达曼没有慌张,下令全军原地躲避。他自己和一些王庭的嫡系部落居于中央,一些依附于他的小部落则被安排在外围。

    达曼躲在一个匆匆挖好的沙坑里,看着满天黄沙,皱眉说道:“这条道路如此艰险,莫雷也不派人传过消息回来,难道他们没有遇上风沙?”

    旁边一个大汉沉声说道:“可汗,风沙无常,坦利他们没有遇见也不奇怪。既然这片沙漠乃是险地,汉人必然无备,说不定坦利他们已经攻进了鄯善城。好羡慕他们,可以享用鄯善城里的好酒和女人。”

    听了这个大汉的话,达曼心情大好,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统叶护,你个没出息的家伙。听说西海那边有更漂亮的女人,有更肥美的牛羊,等风沙住了,你我杀过去,让你先挑!”

    那个叫统叶护的大汉满脸喜悦,连声道:“可汗,此言当真?”

    达曼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自然,本可汗说话算数。大汉皇帝就是在西海发的家,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打探过,威定城繁华堪比长安。到时候,你我就等着过神仙般的日子吧!”

    统叶护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风沙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当然,在他的内心还是渴望早一点穿过这片该死的沙漠,好享受西海威定城中的美酒和佳人。他却不知道,这场风沙整整刮了一天一夜,而在这一天一夜中,草原上却发生了许多变化,而他自己的妻子女儿正被人押往三弥山下的突厥王庭。

    对于各部落中的妇孺,史大奈下令将士们不得欺压骚扰,但有两个部落例外,这两个部落分别是射匮和统叶护的部落。射匮和统叶护是达曼的左膀右臂,对达曼也是忠心耿耿,这两个部落的人即使投降了大汉,恐怕也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如今,射匮被刘子秋押进囚车,也跟随着史大奈的军队进入了这片草原,而统叶护却跟着达曼出征了。这两个部落和其他部落一样,只剩下一些妇孺。史大奈的军队冲进这两个部落的营地以后,毫不客气地将这两个部落的妇孺和牛羊都充作了战利品,驱赶到了王庭。

    在草原上就必须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办事,这种做法算不上残忍,有些草原部落冲突中的场面比这更加血腥。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对其他部落也是一个很好的警告和震慑,这能让她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各自的部落里。而史大奈想要统治这片草原,就必须组建自己部落。他的身边只有一万名突厥勇士,全部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但是只有男子不可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部落,还必须有女人和牛羊。而射匮和统叶护以及达曼所属的王庭部落,这三个部落的妇孺和牛羊,将和史大奈手下这一万名青壮士兵组成一个新的部落。至于达曼、射匮和统叶护那些随军出征的青壮牧民们,失去了女人和牛羊,他们即使能够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也只能沦落为草原上的流寇和马贼了。

    ……

    天快亮的时候,肆虐的风沙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守在外围的拔悉密从沙坑里爬了出来,抖落满身的黄沙,狠狠地啐了一口:“快,召集兄弟们!”

    他的命令发出去半天,才稀稀落落围过来五百多人,个个灰头土脸,满面惊惧。拔悉密的部落不算大,但这次出征连老人、少年都被带进了军中,怎么说也有两千多人。拔悉密不由皱起眉头:“人啦,人都到哪里去了?再不集合,大汗知道了要发怒了!”

    一个少年忽然大哭起来:“首领大人,我爷爷、父亲和哥哥他们都被风沙埋住,全死了!”

    周围传来一阵叹息声,这场风沙太厉害了,非人力所能抗御,偏偏他们又被安排在外围,等于成了核心里那些部落的挡风墙,伤亡惨重,部落元气大伤,回去以后恐怕还要受到其他部落的欺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拔悉密,目光中充满疑问。他们不想再打下去了,他们想回家。但这句话谁也不敢说出来,只希望他们的首领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忽然,有人指了指北方:“快看,那里来了一队人马!”

第60章 釜底抽薪

    那队人马不多,看上去十四五骑的样子。拔悉密犹豫了一下,便打马迎了上去,只见一名老者高声问道:“请问葛逻逮的部落在哪里?”

    葛逻逮也是依附于达曼的一个小部落,平时与拔悉密交往不多,只是这次出征才第一次碰面,两个人在一起喝过几顿酒。拔悉密看到这名老者满面焦急,忍不住问道:“老丈,你是葛逻逮的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那名老者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我是葛逻逮的叔父,部落里出了大事,必须马上见到他。”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环境恶劣的草原上,经验丰富的老人是部落最为珍贵的财富。眼前这位老者已经年近七旬,在他身后的也都些老人,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在游牧部落中十分罕见,通常不会让他们出来奔波。拔悉密顿时相信葛逻逮的部落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便朝着西方一指:“我记得他们好你在那边,你再去那边问一问,应该能够找到。”

    “多谢了!”老者扬了扬马鞭,却又回头说道,“提醒你一句,恐怕你的部落也出了大事,还是早做准备吧。”

    拔悉密心头一惊,正要问个明白,那名老者带着人已经急匆匆地往他手指的方向去了。虽然没来得及问个究竟,但拔悉密却莫名在心烦意乱起来,他们这次出征,几乎把部落里能够战斗的力量全部带了出来,部落里可以说全无防御之力,万一遇到敌袭,根本无力自保。这时,又有七八骑飞奔而来,也是一些老者,向拔悉密打听了另一个小部落的方位,匆匆去了。

    接二连三又来了几拨人,少的不过三五骑,多的近百骑,都是些年过六旬的老人,有的来自小部落,有的来自大部落。每一拨人都是行色匆匆,也有好心的告诉拔悉密,他们的部落可能同样出了大事,让他早做准备,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有空停下来向他说清楚。

    拔悉密能够当上部落首领,自然也不是蠢笨之辈。他原本打算集结队伍,向达曼那边靠拢,此时便当机立断,下令大家原地待命了。

    忽然,在他东边的那支部落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尘土飞扬,一路向北而去。远远的可以看出来,大约有一千多骑脱离了这片沙漠,似乎想要回归草原。紧接着,又一支部落举众北返。这些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拔悉密很是诧异,因为这些人不可能来得及向达曼请辞,而且以达曼残暴的性格,无论这些人的部落发生了什么,都不答应放他们回去。

    正迟疑间,又一队骑兵奔他们这边而来,为首的正是葛逻逮和最先问路的那名老者。葛逻逮的部落和拔悉密的部落规模不相上下,现在他的身后也只剩下五六百骑,显然同样在这场黑风暴中遭受了重创。

    葛逻逮脸上气色不佳,在马上朝拔悉密打了声招呼,说道:“拔悉密首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部落的人还没有来送信,但是还请听我一句劝,赶紧带着你的人回部落去吧,若是等达曼得到消息,再想走就晚了。”

    说完,不等拔悉密答话,葛逻逮已经策马向北边去了,显然是害怕达曼知道后派人追上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部落脱离沙漠,回到北边的草原,一名大汉也按捺不住:“首领,我们怎么办?”

    拔悉密手搭凉篷,朝着南边看了看,咬牙说道:“咱们也走!”

    他们刚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就听后面有**喊:“可汗有令,谁也不许临阵退缩,否则必遭灭族之祸!”

    拔悉密看了看周围,那些和他一样依附于突厥的小部落几乎跑了个精光,他已经是最后逃脱的几支部落之一了,哪里还肯停留,狠狠地甩了甩马鞭,喝道:“不用理他们!他们若是敢追上来,就给我杀了他们!”

    那队追兵果然不肯放弃,离他们越来越近,为首的**喊道:“拔悉密,你们再不停下来,我就放箭了!”

    拔悉密被他追得急了,也惹动真火,返身喝道:“难道就只有你会弓箭不成!兄弟们,给我射!”

    那队追兵没想到拔悉密真敢反抗,猝不及防,转眼间便有十多人坠下马去。他们人数本来就不多,对方又都精于骑射,他们很快便落于下风。为首那人见势不妙,拨马就跑,还丢下一句狠话:“拔悉密,你等着,我一定会杀进你的部落,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围几名大汉焦急地问道:“首领,怎么办?要不要追过去斩草除根!”

    拔悉密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说道:“算了,来不及了。大家都往回跑,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咱们也快点回部落吧,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又跑出去二十多里,忽见前方来了六七骑。看到拔悉密一行,当先马上的一位老者顿时喜出望外:“首领,总算遇上你们了。我们几个在路上遭遇了狼群,好不容易才走脱,幸好没有误了大事。”

    “阿叔,部落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其实,如果不是葛逻逮相劝,拔悉密此刻还呆在沙漠里,等这几个老人赶到,一切都已经晚了。当然,这名老者是他的长辈,又是因为半路上遭遇了狼群才耽搁了时间,拔悉密语气中倒也没有什么不快。

    那名老者连忙说道:“新可汗下了命令,如果跟随达曼可汗出征的人不按时返回部落,他就要把部落里的妇孺全部充为奴隶!首领,时间来不及了,咱们赶紧走吧!”

    大汉皇帝封了一位新可汗的事情,拔悉密也听说了。只是当时他在达曼的军中,消息来源比较闭塞,并不清楚详情。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在草原上是实力为尊,新可汗虽然有大汉皇帝撑腰,但他连一个稍微像样点的部落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掌控整个草原?所以,听说这件事的大多数都选择了继续追随达曼出征。但现在看来情况有变,这位新可汗趁着达曼出征,后方空虚之机,强迫各部落召回自己的子弟。这样一来,达曼的军力必然大受削弱。事实上,已经有许多部落脱离了达曼的掌控,各自返回部落去了。

    “恩,快走!”拔悉密一边打马狂奔,一边说道,“这下热闹了,草原上出现了两个可汗。”

    那名老者和拔悉密并辔而行,大声说道:“就让这两个可汗斗去吧,谁赢了,咱们再依附谁就是了!”

    拔悉密哈哈笑道:“你以为,达曼赢了,他会放过我们吗?不过我相信,达曼赢不了,我们选择跟随新可汗,错不了!”

    达曼自己的部落不过一万多青壮,再加上一些老人和少年,不过两万多兵马。和过曼关系最亲近的就是射匮和统叶护,这两个部落最多也能凑起三万多人。达曼虽然召集了二十万大军要与大汉王朝决一雌雄,但真正属于他嫡系的不过五万多人罢了。那名新可汗手段却是厉害,一下子便给达曼来了个釜底抽薪,将依附于达曼的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的兵马都给逼回了各自的部落。

    而那位新可汗的背后有强大的中原王朝撑腰,中原王朝的军队可不是由各个部落组成的联军,那是一支统一的军队,不可能被分化瓦解。这样一来,仗还没有开打,失去了大量助力的达曼形势必然不妙,战争的结局也就没有多少悬念了。

    ……

    图伦碛沙漠的中心,达曼铁青着脸冲着部下怒吼。一天一夜的大风暴让他同样损失惨重,部落中的青壮折损了三千多人。当然,这个损失和拔悉密他们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毕竟有拔悉密这些部落在外围替他们挡了不少风沙。但风沙刚住,那些外围部落就像兔子一样全部逃走了,现在仍然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他自己、统叶护和射匮这三大部落以及十几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小部落,总兵力不足五万人。

    更让达曼暴跳如雷的是,汉人居然攻陷了他的王庭,霸占了他的部落,导致他的手下低落。即使残暴如达曼,这时候也知道不能继续南侵了。达曼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大声说道:“全体上马,杀回三弥山,夺回我们的女人和牛羊!”

    统叶护慌忙劝道:“可汗且慢!汉人狡诈,肯定会在三弥山设下埋伏,咱们此去恐怕会自投罗网。”

    达曼冷笑道:“你的部落安然无恙,自然可以不慌不忙。我的女人都落到了汉人的手上,不夺回来,叫兄弟们如何肯安心打仗!”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不仅达曼的部落,就连统叶护和射匮的部落也全部落到了史大奈的手中。此刻的王庭,史大奈麾下那一万突厥骑兵,正在忙着分牛羊、分女人,重新组建一个又一个全新的突厥家庭。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也没有办法,等他们赶到三弥山,一切恐怕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统叶护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却换来达曼这样欺心的话,但慑于达曼的yin威,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可汗息怒,在下的意思是派人将坦利、伯丁的人马召回来,集中兵力再与汉人决一死战!”

第61章 保存实力

    达曼却不耐烦起来:“行了,我等不了他们回来。这样,你派几个人去通知他们,让他们撤回王庭,其他人现在就跟我走!”

    这时,一个少年策马走了过来,大声说道:“可汗,我父亲被汉人无故扣押,实乃奇耻大辱。我愿率本部族众为前驱,誓斩那汉人首领!”

    那少年只得十二三岁,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几分坚毅,正是射匮的长子阙度。

    达曼哈哈大笑道:“射匮得子如此,夫复何憾!好!便命你为前部先锋,直取三弥山!”

    统叶护见劝不住达曼,只得长叹一声,也点起本部人马,紧随其后而行。

    ……

    这一次回师北返,众军都是归心似箭,战马奔驰如飞,至傍晚时分,便来到了一处山谷。这片山岭因为临近图伦碛沙漠,因此叫做沙山。这处山谷地势险要,早年西域都护府曾在此处设一关卡,此谷因而得名铁关谷。

    阙度年纪虽幼,行事却十分谨慎。队伍来到谷口,他忽然勒住了马,喝道:“都停下,派几个人进去看看!”

    旁边一名大汉笑道:“几日前,咱们刚刚通过这里,并未见什么异常,少族长何须如此小心。”

    这名大汉叫做萨那,正是昨天奉命追击拔悉密的那个人。在射匮部落中,萨那地位尊贵,得知射匮被大汉皇帝扣押以后,他几次撺掇部落中的长老,提议要重立首领。后来在达曼的干预之下,才由十二岁的阙度暂时代理首领一职。阙度年幼,在部落里自然没有什么威望,许多人渐渐靠拢到了萨那身边,萨那也越发的趾高气扬。当然,也有一部分忠于射匮的人仍然跟在阙度周围,这让萨那有所忌惮,才不敢太过放肆,但他却不介意抓住任何一次机会打击阙度在部落中的威信。

    阙度却脸色平静,淡淡地说道:“父亲不在,我就要对所有族人的生命负责,岂能不小心翼翼!”

    这番话说得周围的那些贵族连连点头,萨那一时无话可回,只得羞惭满面地退到一边。这时,一只大雕从铁关谷方向掠了过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两圈,继续向南飞去。草原上的汉子以射雕为荣,可是现在面临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却没有人提起这个兴趣,眼睁睁地看着大雕渐渐远去。

    很快,十多名骑兵通过了铁关谷,又奔驰回来,大声说道:“回少族长,前方并无异常!”

    萨那哈哈笑道:“我早说了没有危险,你却不信。娃娃终归只是个娃娃,行军打仗,还嫩了点!”

    阙度居然还不生气,回头笑道:“萨那叔叔教训的是,我记下了。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萨那好像一拳打在羊毛上,丝毫使不上劲,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不由多了几分戒备。另外几名族中长老却暗暗点头,虽然射匮被汉人扣押了,但他生了一个好儿子。能够在这等危急关头做到宠辱不惊,平心静气,部落有阙度这样的少年英雄在,何愁他日不能兴旺?天空中一阵鸣叫,那只南去的大雕又飞了回来。萨那心中恼怒,把满腔怒火都出在了那只大雕身上,张弓便是一箭射去。却不料那只大雕猛地向长空一窜,竟消失地天际,他这一箭便落了空。看到周围隐含嗤笑的目光,萨那黑着脸,猛地一夹马肚,轻叱道:“走!”

    作为先头部队,射匮部落的一万三千名骑兵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了铁关谷。阙度一面继续朝着三弥山方向进军,一面派人把消息传给了后面的达曼和统叶护。达曼哈哈大笑道:“有勇有谋,射匮果然生了个好儿子啊!兄弟们,加快速度,冲过谷去,夺回我们的女人和牛羊!”

    众军发一声喊,一股脑儿扎进了铁关谷。铁关谷旁边的山顶上,那只大雕伫立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冷冷地看着山谷中如蝼蚁般的人群,忽然发出一声长唳。随着这声长唳,大雕脚下的巨石突然松动了,然后便顺着山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惊天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气势十分悍人。在那只大雕的身后,闪现出十多个人影,举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石块朝山谷中砸了下去,“扑喇喇”的声音在山谷四面八方响起。

    达曼抬头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大喊道:“快撤!有埋伏!”

    然而,此时再想撤出山谷已经再无可能。在他们的入口处,数千名汉军排成整齐的队伍,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这些汉军都是步兵,手中持着黑黝黝的劲弩,弩中的铁矢闪着点点寒芒。随着一声令下,铁矢像雨点一样射向谷中,强劲的力道瞬间便从前面的突厥骑兵身体上穿透过去,将后面的突厥骑兵同样射成了筛子。

    统叶护却有些见识,大喊道:“弩弓不能连续射击,大家不要怕,赶紧冲过去,杀光他们!”

    反应过来的突厥骑兵纷纷勒马冲向来时的谷口。其实,他们拼命往回冲也没有办法,因为前途的山谷中不时有巨石掉下,许多人被砸得血肉模糊,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别人可以砸到他们,而他们的弓箭却够不着对方,只有退出山谷,或许才有一条活路。

    然而,让这些突厥骑兵失望的是,守在谷口的汉军弩兵根本不给他们冲过去的时间,铁矢一波接着一波地射来,穿透了一具又一具身体,鲜血流淌地山谷中,染红了大片草木。汉军采取的是三段式的射击方法,第一队射击,第二队准备,第三队装填铁矢,周而复始,根本没有一点间隙。

    冲不出谷口的突厥骑兵终于出现了慌乱,一些人像没头苍蝇样在山谷中四处乱窜,一些人丢弃了战马,在山坡上寻找可以躲避巨石的藏身之处。达曼拼命喝止,士兵们却哪里肯听。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好砸在达曼的肩上,达曼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一群乱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将闻名一时的西突厥可汗竟然踏作一滩烂泥。

    统叶护还不知道达曼已经死了,仍在指挥着士兵拼命冲向山谷的入口。一**的士兵倒下,谷口堆满了尸体。统叶护不相信汉军能有多少铁矢,他咬了咬牙,亲自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去。他能够成为部落首领,武艺自然没有话说,一口弯刀舞动如风,将射过来的铁矢纷纷斩落。但是百密必有一疏,忽然一支铁矢穿透了刀风,正中他的左臂,直接穿透而出。一阵钻心的剧痛让统叶护的动作缓了缓,更多的铁矢刹那间便穿透了他的身体。统叶护大瞪着双眼,终于满脸不甘地栽倒在地。

    这是一场无法抵抗的杀戮,整个杀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山谷中才渐渐安静下来。达曼、统叶护以及依附于他们的那十几个小部落,共三万七千人,被弩弓射死的有七千多人,被石块砸死的有八千多人,而自相践踏而死的多达一万八千人。最终,只有弃了战马,躲在山坡上的三千人得以幸存,成了汉军的俘虏。这三千人目睹了山谷中的惨状,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是红通通一片,早就吓破了胆,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

    最先通过山谷的阙度一行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急于赶回三弥山,要找汉人报仇。不多时,有斥候来报:“少族长,前面便是轮台!”

    轮台是一个巨大的草场,是一块优良的放牧之地。即使现在被大雪覆盖,马蹄踏下去,仍然可以感觉到丰美的牧草就在下面。阙度不觉勒住了马,大声说道:“真是个好地方!等我夺回王庭,立下头功,一定要让可汗把这里赏赐给我!”

    忽然,前方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一队骑兵冲着他们疾驰而来。这队骑兵人数在三千左右,他们没有使用弓箭,而是挥舞着雪亮的马刀。阙度冷笑道:“就凭这点人马也想和我们硬拼,简直就是找死!萨那,你率领本部人马打头阵,消灭他们!”

    萨那这才明白,阙度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萨那屡次冲撞阙度,他好像满不在乎,一点也不生气,但到了这样关键时刻,他却把萨那派在前面,充当炮灰。萨那的本部人马也不过三千人左右,虽然也有一些长老受到他的拉拢,但在这种时候,却不会有人出来跟他并肩作战。萨那虽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阙度是少族长的身份,他却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只好咬了咬牙,率领本部人马冲了上去,两支骑兵狠狠在撞在一起。

    不过,让萨那意外的是,汉军骑兵并不和他缠斗,只是将他的队伍撕开一条口子便呼啸着向阙度的大军扑了过去。同一部落中往往也会分出许多股势力,不同势力之间也有明争暗斗,只不过这种争斗要比部落之间的争斗要淡得多。但无论哪种争斗,作为当事一方,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自己的实力受损严重,也就失去了和他人争斗的资本。汉军的这个举动让萨那喜出望外,这是保存实力的大好机会!

第62章 忍辱负重

    萨那朝着阙度的方向一声冷笑,带着部下径直冲了过去,在汉军后方重新集结成阵.两军一触即分,在冲撞中斩杀对方,这也是骑兵的战法之一。不过,这种战法大多出现在人数不多的对决当中,像这种数千人的大规模对决,采用这种战法就显得极不正常,何况阙度给他下达了消灭治军的命令。

    远处的阙度看到这一幕,已经明白了萨那的用意。但阙度并不紧张,自己手中还有一万骑兵,对付三千汉军骑兵应该绰绰有余。而且在他的身后,达曼、统叶护的大军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三千汉军送上门来,正好可以让他借此立威,让士兵们知道,他阙度虽然年幼,但照样可以驰骋疆场,不仅是他们未来,更是现在当之无愧的部落首领!

    急于在族人当中立威的阙度根本无暇细想,便挥军掩杀了过去。

    当两军撞在一起的时候,汉军骑兵仍然像刚才一样,并不与他们缠斗,只是如楔子一样钻进了他们的队伍,将他们一分为二。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最是残酷,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双方便有数百名骑士栽下马去。不过,汉军显然技高一筹,伤亡不过数十人,而突厥骑兵伤亡竟然是汉军的十倍。事实上,汉军骑兵的战斗力确实超过了突厥骑兵,但差距应该没有这么大。怪只怪达曼强迫所有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参战,兵力总数虽然增加了,但战斗力却大大下降,早就不复从前的精锐。尤其这样一支军队,父子、祖孙同在队伍中,都想着照应自己的亲人,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是大受影响,甚至还影响到那种悍不畏死的斗志,处于下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种情况下,阙度当然不会像萨那一样保存实力,他必须尽快把这支汉军骑兵消灭干净,否则拖延越久,局势对他越是不利。阙度勒转马头,大喝道:“围住他们,杀!”

    当所有的突厥骑兵都围向那队汉军骑兵的时候,在他们的东西两翼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积雪飞溅,黑压压的骑兵队伍直奔他们杀了过来。这两队骑兵的人数都在万人以上,气势惊人,素来镇静得不像个少年的阙度也有了一丝惊慌。他明白,那三千汉军骑兵只是诱饵,这两队新冒出来的骑兵才是对他们的致命一击。但此时,突厥骑兵的队形已经散乱,再要想和那两队汉军骑兵相抗无异以卵击石。

    阙度倒也厉害,当机立断道:“快!撤回铁关谷!”

    他的目的自然是想和达曼、统叶护会合,集三军之力再与汉军一战,至于有心保存实力的萨那,他当然不会去管。只是他却不知道,铁关谷已经成为一片尸山血海,达曼和统叶护均已死于非命,他们的部众也都全军覆没。当然,他更不知道,那三千汉军骑兵并非诱饵,而是分进合击战术的尖刀,是汉军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在这支汉军骑兵冲击下,他手下的骑兵早已队形散乱,就算想撤退也难以集结到一起。

    两翼的汉军骑兵来得很快,还没等阙度的手下重新组成阵势,已经猛地冲撞过来。没有弓箭对射,也来不及奔逃,所有人只有拼命挥舞手中的弯刀,努力砍倒冲杀过来的对手,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愿望是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汉军锋利的马刀轻易地便斩断了他们的弯刀,凌厉的刀光紧接着便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汉军不只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装备、训练、配合上也同样让他们难望项背。战斗没有丝毫悬念,半个时辰以后,战场上只剩下两三百名突厥骑兵簇拥在阙度周围,神色惊恐地看着越逼越近的汉军骑士。他们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根本没有一点逃生的希望。

    汉军队中,一员大将越众而出,手中长槊朝着残存的突厥骑兵一指:“下马投降吧!罗某不想再多造杀戮了!”

    在汉军普遍装备各种刀具的今天,仍然使用长槊的已经很少了,而罗士信就是其中之一,他对自己的槊法很有信心,刚才的短兵相接中,就有四十多名突厥骑兵死于他的槊下,鲜血将他的战袍染得通红,如今站在突厥残兵面前,就像一尊杀神,令人心惊胆战。

    留在阙度身边的残兵中也有几十个少年,都是他们的父兄拼了性命才让他们保全下来。他们和阙度一样,身高都没有超过车轮,原本不应该上战场厮杀,出现在这里已经破坏了草原民族上千年来的规矩。刚才激战之中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战场上彻底寂静下来时,这些少年才感到一丝丝后怕,听到对方允许他们投降,有些人便开始动摇了。

    至于其他突厥武士,一来他们不明白汉军会如何对待俘虏,不敢轻易投降,避免遇到屠杀。二来他们都是阙度的卫士,对阙度忠心耿耿,没有阙度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易投降。这些人仍然紧握着弯刀,死死盯着越逼越近的汉军,准备做最后一搏。

    忽然,阙度自己第一个抛弃了弯刀,跳下马来,大声说道:“别杀我们,我们投降!”

    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所有的突厥残兵都放下了武器,乖乖地做了俘虏。不远处,萨那的两千多骑兵却在他们之前就选择了投降。两队俘虏被押到一处,阙度和萨那都朝对方怒目而视。这两个人都不是傻瓜,都清楚刚才那场激战中,对方图的是什么心思。不要说双方本来只是堂叔侄,就算是亲叔侄,这时候也肯定要翻脸了。如果不是四周汉军的马刀寒光闪闪,恐怕他们就要拳脚相加了。

    看到大局已定,罗士信这才垂下手中的长槊,冷笑一声:“走!把他们全部押往三弥山!”

    ……

    三弥山下的突厥王庭,一个个新的家庭已经重新组建完成。这些家庭的男主人除了史大奈手下的一万骑兵,还有一万多人是各部落中被解放出来的奴隶。翻身奴隶做主人,是刘子秋对付游牧部落的不二法宝。这些重获新生的前奴隶们,格外珍惜眼前的生活,对解救他们的大汉王朝的忠心不言而喻。

    最中间那顶突厥王帐其实也代表一个家庭,这个家庭是整个西突厥的中心,这里的主人过去是处罗可汗达曼,现在已经换成了史大奈。除了达曼的女人,统叶护和射匮的女人也被送到了这里。一些年长的、容貌平平的女人被贬为奴隶,年轻些的、漂亮的女人则被史大奈全盘接受。他本就是突厥人,而在突厥部落中,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是这样做的。过去在汉军中他还要顾忌军纪的约束,现在他是刘子秋亲封的突厥可汗,自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三大首领当中,达曼的女人最多,但史大奈最喜欢的却是射匮一个叫碧丝的女人。因为生活在环境恶劣的草原,大多数突厥女人比较容易苍老。这位叫碧丝的女人已经年届三旬,看上去却如未满二十的少女,脸蛋滑嫩如丝,单从容貌上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如果看碧丝的身材,却又异常丰满火爆,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分明是个成熟的妇人。史大奈见到碧丝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即使刘子秋没有封他为突厥可汗,恐怕他也会把这个女人讨要过来。

    碧丝倒是很能明白自己的处境,被送入史大奈的帐中之后,百般逢迎,耍尽一切手段,把史大奈伺候得开开心心,自此越得史大奈的宠爱,大有立她为西突厥王后之势。而碧丝屈身事敌,内心又何尝没有痛苦,她只是忍辱负重,在焦急地等待着大军的消息。虽然整个部落都已经被汉军端掉了,但她却不相信达曼的二十万大军会败得这么快。

    虽然在突厥王帐中左拥右抱,享受着帝王般的日子,但史大奈却不敢丝毫忘记刘子秋交代给他的任务,一面安抚着王庭附近的部落,一面不停地打探来自南方的消息。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小部落的首领前来向他投靠,送来牛羊马匹,向他大表忠心。王庭这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碧丝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这片草原上,实力仅次于达曼、射匮和统叶护这三大部落的便是坦利和伯丁的部落。当初,正因为他们两个部落的实力渐渐壮大,达曼才派他们去打头阵,也有借汉军之手削弱他们实力的打算。忽然有一天,坦利和伯丁二人在汉军的护卫下,带着数百名亲信,借道薛延陀部的领地,出现在王庭,向史大奈行叩拜之礼,顿时引起了轰动。

    谁都知道,坦利和伯丁是那支南征大军的前锋。现在,他们两个都出现在这里,而且向史大奈效忠,是不是意味着南征大军彻底覆灭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答案,碧丝更是心急如焚。

第63章 例外

    碧丝早已知道射匮在出使洛阳的时候被汉人扣了下来,而且听史大奈身边的人说,他已经被押回了草原,但是关在哪里,碧丝一直没能打听出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在草原上,这更是苦苦求生的法则。在这时候,碧丝首先要保全的是自己,并不会过多地去关注自己的丈夫。当然,那只是她的前夫,她现在的丈夫是史大奈。

    不过,率领部落里的青壮出征的是她的儿子阙度。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才十二岁而已的少年,本来不会成为这次战争的牺牲品,但小小少年野心却盛,一心要接过父亲的位置,坚持出征,想在族人当中立威。儿行千里母担忧,就算是看淡生死的突厥人也不例外。碧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阙度的安危。

    前些日子,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都来投奔新可汗,其中就有一些随达曼出征的首领。看到这些首领,碧丝就有些担心,可是史大奈却对前线的情况守口如瓶,任由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史大奈服伺得舒舒坦坦,史大奈也不肯吐露一个字。而今天,她突然看到了坦利和伯丁,几乎已经确定了前线大败的判断。

    大帐内,史大奈正在设宴款待远方来归的坦利和伯丁,一群突厥少女在帐中载歌载舞,碧丝悄悄躲在帐后偷听。

    酒过三巡,坦利起身行礼道:“多谢可汗盛情,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史大奈咂了一口酒,笑道:“坦利首领请讲。”

    坦利手捂住胸口,深深弯了个腰,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的族人还被大汉河西总管扣留在鄯善,请可汗行个方便,与汉人交涉一番,早日放他们回归草原!”

    碧丝知道坦利是前锋,这一听更加确定前锋真的已经战败了。

    伯丁也赶紧站了起来,同样行了个大礼,说道:“也请可汗替我的族人说几句好话,放他们早日回来。我的部落将永远追随在可汗左右,绝不背叛!”

    史大奈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河西桂总管与我是多年至交,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两位首领也要准备些礼物。”

    坦利、伯丁均是大喜,一齐鞠躬道:“那是自然,多谢可汗!”

    史大奈哈哈大笑道:“小事而已,来,喝酒,喝酒!”

    伯丁却很谨慎,喝了几盏酒,却又问道:“可汗,不知道南面的战事如何了?”

    这也是碧丝最想知道的,躲在帐后的她不由竖起了耳朵。

    史大奈却打了个哈哈,说道:“能怎么样?达曼妄图和大汉对抗,不异于螳臂挡车。对了,螳臂挡车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呵呵,其实就是以卵击石。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喝酒,喝酒!”

    大帐内继续歌舞升平,碧丝回到自己的那顶帐篷,却坐立不安。

    刚刚被俘虏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不许族人透露她是阙度的母亲,所以史大奈只知道碧丝有两个女儿。后来,碧丝在史大奈跟前得宠,其他族人不敢得罪她,更要保守秘密了。现在,坦利和伯丁率领的前锋已经投降了大汉,许多依附于达曼的小部落又逃了回来,战场的情况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阙度战死疆场,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如果阙度成了俘虏,又是少族长的身份,只怕汉人不会轻易饶过他。原本,即使阙度被俘,碧丝还可以凭借自己受宠的地位向史大奈求情。毕竟阙度还只是个未高过车轮的孩子,按照突厥人的规矩,史大奈完全应该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可偏偏碧丝当初耍了个小聪明,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史大奈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现在再向史大奈求情便难以开口了,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大帐中的酒宴直到半夜方散,史大奈酒量甚豪,喝了足足一坛子酒,也只得半醉。他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回到后帐,大喊道:“碧丝,美人,快来伺候本汗就寝!”

    碧丝这两天心神不宁,连续几晚都没有睡好觉,未免有些疲乏,又不知道前面的酒宴何时结束,刚才伏在几案上渐渐沉沉睡去。此时听到史大奈的呼喊,碧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说道:“大汗,大汗,奴婢在这里,我们的孩儿回来了吗?”

    史大奈虽然半醉,头脑却还保留着几分清醒,皱眉道:“我们的孩儿出去了吗?吃饭前还看她们两个好端端呆在帐中。”

    碧丝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不由大惊失色,支吾道:“大汗,奴婢、奴婢是在说梦话。”

    即使她现在得宠,如果惹恼了史大奈,照样会被拖出去像狗一样打死,在草原上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可是,她虽然改口得快,但史大奈也在军伍中多年,早就练成了一股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由沉着脸说道:“不、不对,你、你有心思!”

    碧丝赶紧换上笑脸:“大汗,你喝醉了,看错了。奴婢哪会有什么心思啊。”说着放,她便帮史大奈脱去外面的皮袍,说道:“大汗,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你歇息吧。”

    史大奈却摇了摇头,一把扶住碧丝的肩头,紧紧盯着她那双湛蓝的大眼睛,很认真地说道:“碧丝,我待你如何?”

    碧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想要低下头却又不敢,只得嗫嚅道:“大汗对奴婢很好。”

    史大奈点了点头:“那、那你有什么心思为何不告诉我?”

    碧丝嘴唇动了动,难以抉择。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难题。也许她把心思说出来,史大奈因为宠爱她,而会放过阙度。但是也许会因为她把心思说出来,史大奈因为恼怒,反而会下令杀了阙度。

    史大奈却已经摇了摇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陪我歇息吧,到时候你别后悔就是了。”

    碧丝轻轻“恩”了一声,居然鬼使神差地忍住了,没有为阙度的事情向史大奈求情。其实在碧丝的内心,她还是不想失去史大奈对她的宠爱,毕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宠爱基础上,如果失去了史大奈的宠爱,她也就失去了一切。前几天,她可是亲眼看到,达曼和统叶护的女人都已经被贬为了奴隶。尤其是达曼的那几个女人,当初都是西突厥的王妃,现在却猪狗不如。

    ……

    前线的消息并没有让碧丝等多久,几天以后,大队汉军骑兵出现在三弥山。史大奈亲自迎出十五里,和汉军的领兵主将罗士信激情相拥,朝着周围的部落首领骄傲地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好兄弟罗士信!达曼的人就是被他歼灭的!”

    那些部落首领早看到了押在汉军队伍中的数千俘虏,三大部落的人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射匮部落的人,阙度和萨那都在俘虏当中,只是不见达曼和统叶护的身影。这时,不知道是谁眼尖,朝着后面一指:“快看那里!”

    那人手指的方向有一杆大旗,大旗下悬着几颗首级,达曼和统叶护的首级赫然正在其中,达曼的面目还算清楚,统叶护脸上却多了几个血洞,看上去甚是狰狞。这一下,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达曼、统叶护均战死在乱军之中!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暗自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看向史大奈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当然,他们敬畏的不是史大奈,而是史大奈背后的汉军。要知道,史大奈跟汉军大将罗士信以及河西总管桂海求都是称兄道弟,有这样背景,谁敢轻易背叛他,只怕会引来大汉的雷霆之怒。

    史大奈倒是很享受周围这些敬畏的目光,这种情况下,他才能更好在掌控这片草原,从而完成刘子秋交代给他的任务。

    碧丝也躲在人群中,看着儿子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心情极度纠结。她现在只指望史大奈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办,赦免俘虏中所有不超过车轮的孩童。这样的话,即使她不和儿子相认,以她现在的地位,同样可以给儿子很多的关照。

    草原上很快围起一圈栅栏,就像羊圈一样,俘虏都被拴在一起,赶了进去。周围的汉军箭上弦,刀出鞘,警惕地守在四周,根本不容任何人接近。碧丝很想去看看儿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住了。再回头看时,史大奈已经领着罗士信和一众首领走进了大帐,免不了又有一场痛饮。碧丝不敢在外面多停留,又悄悄溜到帐后,想听听史大奈会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大帐内,酒宴刚刚开始,便听那个叫罗士信的汉军将领说道:“大奈兄弟,达曼的叛军已经全部被我消灭,俘虏我也给你带回来了,如何处置就看你的了!”

    史大奈正要立威,不由冷笑起来:“我看也不用拖了,正好诸位首领都在这里,那就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高过车轮的全部斩首,没有高过车轮的,就贬为奴隶!”

    碧丝躲在帐后听到史大奈这句话,不由松了口气,好似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却听罗士信又说道:“大奈兄弟,有一个人恐怕却要例外!”

第64章 变故

    史大奈呵呵笑道:“士信,咱们是自家兄弟,你想要赦免谁,尽管直说,我无不照办。”

    罗士信却摆了摆手,说道:“大奈,你说错了。罗某不是要赦免谁,而是有一个身高不足车轮的小子颇是危险,也应该把他宰了!”

    碧丝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只听史大奈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个小娃娃,杀就杀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个娃娃是谁?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罗士信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娃娃便是射匮的长子,名唤阙度!”

    听到这句话,碧丝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大帐内,史大奈放声大笑:“原来是射匮那厮的儿子,想那厮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不知量力,居然敢挑战陛下,活该他挨三十军棍。想不到这厮竟然生了个好儿子,让士信兄弟都如此重视,倒是不可饶他。这些天忙着一些杂务,倒把射匮这厮给忘了。既然士信兄弟提起,那就索性在这王庭摆个法场,让他们父子共同赴死,也算是草原上的一段佳话!”

    草原上的人看淡生死,但也不会无端赴死,只要有一线生存的希望都会努力生存下去。但是在没有希望的时候,能够死得轰轰烈烈,也算是英雄所为。史大奈虽然恼怒射匮对刘子秋不敬,但也佩服他的勇气,这段时间并没有为难他。今天罗士信要杀射匮的儿子,史大奈便有心成全这对父子,让他们死得壮烈一点,也算给他们留个情面。

    听到史大奈的这句话,碧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而大帐内的其他部落首领却纷纷松了口气,他们都知道射匮是个勇士,如果纵虎归山,绝对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隐患。因为射匮不仅有一身蛮力,而且脾气十分暴躁,到时候肯定会迁怒于他们这些投靠新可汗的首领。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有远见的首领对于史大奈决定杀掉阙度感到庆幸。他们当中许多人还是在达曼集结人马时第一次见到阙度,但这个少年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与果敢却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的少年如果假以时日让成长起来,绝对又是一个英雄,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隐患。

    史大奈却已经听到了帐后的动静,沉声说道:“去两个人看看,后面是怎么回事?”

    两名亲兵领命出了大帐,不一会儿便架进一名美貌妇人,说道:“回可汗,是碧丝王妃晕过去了。”

    大帐内的很多首领都见过碧丝,知道她以前是射匮的女人。射匮的部落已经完蛋了,他的女人落到史大奈手中也很正常。只是碧丝这时候突然晕倒,显然是偷听到了大帐里刚才的谈话。那么就说明一个问题,要么她旧情未了,要么是担心儿子。史大奈心胸再宽广,恐怕她的结局也要不好了。

    果然,史大奈冷着脸说道:“叫醒她!”

    两名亲兵知道史大奈对碧丝十分宠爱,倒不敢用强,在她耳边连声呼唤。半晌以后,碧丝终于幽幽醒来,看到史大奈黑着脸,娇躯不由微微一颤。

    史大奈沉着脸,喝道:“碧丝,说吧。阙度是怎么回事?”

    碧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战栗道:“大汗饶命,奴婢有罪!阙度是奴婢的儿子,奴婢不该对大汗有所隐瞒。”

    史大奈摆了摆手:“你先起来吧。我来问你,如果我杀了你儿子,你会如何?”

    经过刚才的惊吓,碧丝已经清醒了许多,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迟疑半晌方才小声说道:“大汗是整个西突厥草原之主,生死全在大汗一念之间,奴婢不敢多嘴。只求大汗能够我儿一个全尸,寻个吉地将他葬了,奴婢便是感激不尽。”

    史大奈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我要是杀了射匮,你又当如何?”

    这一回碧丝倒没有一点犹豫:“奴婢已经是大汗的人了,从此不知道射匮是谁!”

    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碧丝,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伴随着声声怒吼,几名亲兵押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人戴着手铐脚镣,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正是传闻中被汉人扣押下来的射匮。另一人却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自然便是射匮的长子阙度。

    这两人进帐以后,射匮狠狠地瞪了一眼碧丝,然后便对着史大奈喊道:“我不服,有本事跟我面对面地较量一番!”

    阙度却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史大奈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说道:“父汗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面对史大奈这个仇人,父子俩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大帐内的众首领都是目瞪口呆。罗士信却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阙度的目光中杀意更盛。这个阙度年纪虽小,却能敢能伸,将来一定是个人物,比他父亲射匮更加危险,这样的人绝对留不得!

    碧丝却激动起来,再次跪了下去,叩首道:“大汗,阙度已经愿意认你为父,你、你就饶他一命吧,哪怕让他做个奴才都行。”

    罗士信终于忍不住,慌忙说道:“不可!此人太危险,必须除掉!”

    大帐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嘘声,许多人对罗士信不肯放过一个愿意投降的孩子感到无语,但坦利、伯丁等人却松了口气。确实像罗士信说的那样,阙度太危险,留下他终究是个祸害。不过,罗士信是代表大汉来的,即使他原先在汉军中的地位或许还没有史大奈高,但他却可以把这里的情况直接禀报给大汉皇帝,对于他的建议,想必史大奈也不敢轻视。

    果然,史大奈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把阙度先押下去吧,这件事我还要再想一想。”

    射匮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儿子才这么点大,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这些人,真是个懦夫!”

    碧丝顿时变了脸色,喝斥道:“射匮,你胡说些什么!”

    她非常害怕射匮这番话惹恼了史大奈,反而下定决心杀了阙度。

    史大奈果然大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射匮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一战吗?好,我现在就成全你!”

    罗士信哈哈笑道:“大奈兄弟,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就让罗某替你教训教训他吧。”

    “一个小毛贼而已,打他我一只手就够了,哪还用你来帮忙。”史大奈的武艺在西海的时候得到过刘子秋的指点,这些年又勤练不辍,早就突飞猛进,自然没把射匮放在眼里,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他的刑具去了,给他饱餐一顿!”

    几名亲兵上前除去射匮的刑具,又搬出一盘烤羊肉,摆在他面前。射匮倒也不客气,抓起羊肉就啃。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就算他能够击败史大奈,照样难逃一死。只不过他想在死之前再拉一个垫背的,所以要尽快恢复体力。

    史大奈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射匮,淡淡地说道:“再给他一碗羊奶。”

    射匮接过羊奶,一饮而尽,把陶碗朝地上重重一摔,大喝道:“来吧!”

    碧丝却忍不住抽泣起来,看向射匮的眼神满是仇恨。射匮只顾自己,却不顾儿子。无论他是胜是败,肯定已经激怒了史大奈,阙度凶多吉少了。

    史大奈却没有着急,慢吞吞地走到射匮面前,将一只右手背到后面,左手微微抬起:“我说了让你一只手便让你一只手。你可以出招了!”

    射匮被关在囚车内多时,而且受了伤,琵琶骨也被铁链穿过,状态自然大不如前,此刻跟史大奈交手肯定是吃了亏。但是史大奈只用一只手,双方也算扯平了,现在是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射匮并不谦让,大喝一声,照着史大奈的面门便是一拳。

    史大奈一个侧步,躲过这一拳,大喊道:“住手!”

    射匮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史大奈哈哈笑道:“我怎么会怕你?我是觉得这样比试太过单调,不如加点彩头。如果你胜了我,我便赦免了你们父子。如果你输了,就休怪我无情了!”

    “那你就去死吧!”射匮一声怒吼,又是一拳照着史大奈打去。

    史大奈并不还手,只是从容闪过,任由射匮左一拳,右一脚打了个不亦乐乎。接连十多个回合过去,史大奈忽然长啸一声,身形一矮,一条鞭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踹了出去,正中射匮的脖颈。射匮一声闷哼,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外面一顶帐篷上。“扑喇喇”一声响,那顶帐篷吃不消这一撞竟坍塌下来,把射匮整个罩在里面。

    一直跪在地上的阙度忽然抓起刚刚从射匮身上解下的脚镣,一跃而起,扑在那顶坍塌的帐篷上,手中的脚镣用力抡起,一下又一下地砸了下去。帐篷下面,有个身体不停抽搐着,最后终于不再动弹。而阙度却没有停手,继续一下接一下地砸过去,直到整顶帐篷都几乎被鲜血染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65章 让他吃个饱

    “呛啷”一声,罗士信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阴沉着脸朝阙度走去.

    碧丝大惊失色,扑上去抱着史大奈的双腿,哭泣道:“大汗,阙度已经愿意尊你为父,定会忠心不二,永不相叛。大汗,你就饶了他吧!”

    罗士信猛地掉回头,厉声喝道:“大奈兄弟,切不可为了个妇人而坏了陛下的大事!”

    史大奈皱着眉头,似乎难以下定这个决心。

    那阙度却已经走了回来,扔掉手中的脚镣,跪伏在地,叩首道:“父汗,孩儿从此追随左右,绝无二心!”

    看这少年的脸色,已经由刚才的决绝重新恢复平静,其变化之快,就连史大奈也有些踌躇起来。可是,看到碧丝哭哭啼啼的样子,史大奈心中又有几分不忍。草原上的汉子原本不会这样心慈手软,只是他跟着刘子秋久了,心性也有所改变。尤其是刘子秋因为李世民、长孙无忌年幼而赦免了他们两个的必死之罪,对史大奈内心的触动很大。这个阙度确实危险,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有碧丝的因素在里面,他还真下不了手。

    罗士信提着剑,紧盯向史大奈:“兄弟,杀还是留,就听你一句话了!”

    史大奈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突厥人,阙度和外面那些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既为可汗,杀之不祥。这样吧,把他们先关起来,让我再想想。

    他这一犹豫,外面那数千俘虏却都暂时保住了性命。罗士信回剑入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史大奈一眼,说道:“也罢,人我先替你看着,等你想清楚了,再移交给你处置!”

    史大奈知道罗士信心中不悦,这是担心他悄悄放过阙度,只得苦着脸说道:“你我兄弟今后难得一见,先不要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喝酒!”

    ……

    这顿酒宴又喝到半夜,这一次,就连酒量甚豪的史大奈也是大醉而归。碧丝感念他今天暂且饶了阙度一命,自是衣不解带,尽心服侍不提。却说罗士信回到帐中,吩咐亲兵打了盆冷水洗了洗脸,盘膝坐下,沉思起来。他的酒量原本也不输于史大奈,今天晚上又故意少唱票了几杯,现在已经醒了大半。想那阙度一个小小少年,为了活命竟然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汉人社会就属于大逆不道的行为,即使在突厥草原上,这份狠辣也十分少见。这样一个少年,如果容他慢慢长大,日后必成一代枭雄。而史大奈心性明显没有从前硬朗了,久后必为其害!

    想到这里,罗士信终于坐不住了,沉声喝道:“来人!带某去见见那个阙度!”

    一个精装汉子从帐外应声而入,拱手道:“将军,切不可因个小娃娃而与史将军交恶,请将军三思!”

    进来的这人是罗士信的亲兵队长罗勇,素来对罗士信忠心耿耿,有什么想法也敢于对罗士信直言。

    罗士信皱眉道:“不除此子,罗某寝食难安!”

    罗勇笑道:“启禀将军,属下这几日巡视那群俘虏,却听到个消息。”

    罗士信知道罗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不由来了兴趣:“快说,是何消息?”

    罗勇躬身说道:“将军应该知道,三大部落中,射匮部落的俘虏最多。而射匮部落中的俘虏却分成两派,其中有一个叫萨那的,他的亲信竟有两千多人,占去全部俘虏的一半还要多。”

    罗士信沉声问道:“这和阙度有什么关系?”

    罗勇压低声音说道:“萨那和阙度不和!”

    罗士信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去办一下。要做得隐密些!”

    罗勇拱了拱手,领命退出大帐,很快便点起一队精兵,直扑关押俘虏的那片羊圈。

    ……

    漠北的春天仍然十分寒冷,夜晚尤其难挨,俘虏们没有帐篷可以躲避风雪,只能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是贫穷的牧民,身上除了一件羊皮袄,再没有其他衣物。不这样做,只有活活冻死在这里。

    忽然,羊圈外面火把通明,大队汉军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有俘虏惊慌起来:“这、这是要送咱们上路了?”

    却见汉军队中一**喝道:“尔等听着,速速排好队,重新登记身份,领取御寒衣物!”

    俘虏们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个个将信将疑。但是,第一个人很快便领到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还有两块热乎乎的烤羊肉。其他人心中都有些不信,小声嘀咕道:“这羊肉里别下了毒药吧?”

    那人敢第一个出来领东西,原本就是个胆大的,满不在乎地说道:“迟早是一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领了棉衣和羊肉,重新进行登记,按照不同部落编成小组。每个小组有青壮年,有老人,有少年。最先领取羊肉的那人已经吃饱了,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拍了拍肚皮,叹息道:“好久没吃过肉了,可惜没吃饱。”

    其他人见他没事,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看到大家都没事,剩下的俘虏也都安静下来,排着队领取棉衣和羊肉。

    有人在小声议论:“看样子这次咱们能够躲过一劫。”

    又有人说道:“听说下午的时候,新可汗为如何处置我们与那个汉军统领起了争执。最后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忽然说道:“汉人又发衣服又发食物,看来饶过咱们的可能性很大,应该还是新可汗的话起了作用。这次如果能够活下来,大家都安份点,好好过日子吧。”

    周围的众人连连点头,对这老者的话深以为然。毕竟他们能够在战场上幸存下来已经十分不易,谁又希望在这时候反而丢掉性命呢。

    很快便轮到阙度领取物品了,他倒是非常听话,乖乖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部落,领了棉衣和羊肉,便要朝追随他的那两百多人的营地走去。忽听一人喝道:“站住,这边人满了,你到那边去!”

    虽然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但阙度却不想离开自己的部曲,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将军,不是按照部落分组的吗?我和他们都来自射匮部落,原来就是在一起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还让我们继续呆在一起。”

    那人已经板起脸来,喝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大将军心存仁慈,又是给你们穿的,又是给你们吃的,还敢挑三拣四?识相点,就快滚那边去,那边也是你们射匮部落的人!”

    因为在下午的争执中,罗士信一直要杀了阙度,而这里又是罗士信说了算,所以阙度格外小心,时刻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但阙度看得出来,那个劳什子新可汗对他母亲是百般宠爱,只要挨到天亮,说不定母亲就能劝服新可汗赦免了他。所以,阙度最困难的也就是这一夜而已。

    刚才领取衣服和羊肉的时候,阙度就缩在后面,希望能够拖延到天亮。刚才在人群中,就是他指使自己的手下去质疑羊肉有毒。却不料,第一个吃下羊肉的人没事,剩下的人便积极响应起来,领取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就轮到他了。而现在,他同样不敢在分组的问题上和这些汉人看守太过较真,万一被他们借口不服管教,施以刑罚,那就惨了。所以,阙度最终还是乖乖地拎着棉衣和羊肉走向看守指定的地方。

    到了那里一看,阙度便隐隐有些不安,因为那群人当中为首的正是萨那。但是阙度也不害怕,即使同样做了俘虏,但他还是少族长的身份,难道他们还敢暗害他这个少族长不成?他却忘记了,今天下午他刚刚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的族长射匮,用脚镣活活砸死。当然,这件事只有大帐内的人看到,阙度自己不说,大帐内的部落首领又接触不到这些俘虏,阙度却也不担心被他们知道。

    两块羊肉对于这些食量颇大的草原汉子来说,确实太少了。不过,萨那是这群人的首领,自然有手下人把羊肉孝敬给他。萨那连吃了五块羊肉,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见阙度走了过来,不由笑道:“少族长,今天怎么舍得来看望我们大家。”

    阙度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将棉衣披在身上,抓起羊肉啃了一口,冷笑道:“萨那,你别得意。别看大家现在都是俘虏,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你永远只能仰望我!”

    他原本就有这个自信,只要能活下来,他还有母亲碧丝这个大靠山,而且他也不怕萨那的挑衅。当了几天俘虏,他已经明白汉军的厉害,对俘虏的管理也极其严格,已经有好多起俘虏之间相互斗殴的事情被镇压下去。结果都是挑事的那一方被直接斩首,另一方则被重责三十军棍。所以阙度才对萨那的冷嘲热讽嗤之以鼻,根本不担心会激怒他。

    但萨那能忍,萨那身边的人却不能忍。有一个大汉便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阙度手中的羊肉,大喝道:“咱们跟着你落得如此下场,你还好意在这里大吃大喝?拿过来吧!别以为你现在还是少族长,和我们一样,都是奴隶罢了!”

    阙度一脸的平静:“我记住你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说大话!”

    阙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你计较!”

    萨那忽然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股特别的危险,不由沉声喝道:“图布,不得无礼!把羊肉还给少族长,让他吃个饱!”

第66章 和你没完

    图布满脸不忿:“弟兄们都还没吃饱呢!”

    萨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向阙度,和言悦色地说道:“少族长,你慢慢吃,不够的话,叫弟兄再分些给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少族长,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人,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阙度不屑地昂了昂头,一把从图布手中抢过羊肉便啃。

    萨那却朝着其他人挥了挥手,喝道:“再拿几块羊肉来,让少族长慢慢吃。”

    草原上的规矩是强者为尊,部落首领如果出了事,并一定会由他的儿子接任新的首领。当然,如果首领的儿子已经成年,那自然另当别论,而射匮的长子阙度才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当初萨那之所以没有去争这个首领的位置,那是因为射匮并没有死,只是被汉人扣押而已。就在傍晚,所有人都看到了,射匮的尸体就被吊在了王庭外面的那棵大树上。既然射匮已经死了,其他人对萨那态度的突然变化,自然多有不解。

    阙度倒是毫不客气,接过其他递来的羊肉,继续狼吞虎咽,半晌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放心,看在大家都是同族的份上,等挨过了今天,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图布嗤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少族长啊?就算挨过了今晚不死,那也是当奴隶的命,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阙度冷笑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萨那挥了挥手,让萨那走开,这才走到阙度面前,小声说道:“少族长,你别听他胡说。过去萨那多有对不住的地方,但大家伙儿既然落到了这个地步,就该互相扶持。你若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对于萨那的开诚布公,阙度倒是十分意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比过去顺眼多了,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一个娃娃,哪来的什么办法?不过是赌一赌而已,也许过了今晚,我就是这突厥草原上的王子了!”

    “娃娃”是萨那一向对阙度的藐称,今天阙度说出来,分明是对萨那的嘲讽。萨那听了免不了老脸一红,但很快便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奉阙度为主,只不过想探听一下虚实而已,结果阙度的话让他分外震惊。如今,这片草原已经换了新主人,而且阙度的父亲射匮已经死了,阙度要成为王子,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虽然天寒地冻,萨那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丝丝冷汗。这种可能确实存在,而且符合草原上的规矩,只要阙度的母亲被新可汗收入帐中,而没有这过车轮的阙度就应该成为新可汗的儿子,也就是草原上的王子。

    这个发现让萨那大吃一惊。他能够在部落中聚集起这么多人追随身边,也是个有手段的。在他眼里,阙度对他说出这番话,分明半是拉拢半是警告。想起他过去对阙度的阳奉阴违,如果阙度真成了王子,又岂会轻饶了他?

    萨那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挥手说道:“你、你、你,你们几个把羊肉都给少族主。”

    阙度打了个饱嗝,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我已经吃饱了。大家饿了这么多天也不容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萨那却朝图布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喂少族长多吃一点!”

    图布刚才被萨那喝退,心中正只烦闷,忽然听了萨那的命令,还有几分不解,在萨那的一再催促下,这才明白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地扑上前,狞笑道:“少族长,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阙度虽然年少,却颇有些小聪明,立刻发觉情况似乎不对,猛地扔掉手里的羊肉,朝着汉军看守的方向狂奔过去。

    这些俘虏都是彪悍的战士,因此汉军对他们看守甚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前往弹压。可是,当阙度跑出六七步之后,看守的汉军士兵居然调转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好像根本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其实,这些看守早就得到了罗勇的授意,即使他们乱不起来,创造条件也要让他们乱起来,好借机对他们动手。此刻,才只是一个少年逃跑而已,看守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反而会故意露出破绽,好让那个少年再跑得远一些,引起更多的俘虏试图逃跑。

    但结果令那些看守非常意外,几名俘虏很快便把意图逃跑的少年拖了回去。这显然不利于他们任务的完成,看守的汉军士兵走得更远,试图给俘虏们创造更好的逃跑机会。

    不远处,罗勇也密切注视着这边的情况。他把阙度丢进萨那这队俘虏当中,原本就是希望那队俘虏欺希阙度。当然,汉军从一开始就对俘虏有过严令,相互斗殴可以,但不许故意钉人。所以,罗勇也只是指望阙度被欺凌不过,选择逃跑。这样的话,他就有了理由下令镇压,并在镇压中悄悄把阙度干掉。却没想到,阙度一直没有受到打击,还有人分羊肉给他吃。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阙度忽然又跑向看守,高举着双手,显然是想求助。幸好看守反应迅速,选择远离。眼看着阙度被几个俘虏连拖带拽又拉了回去,罗勇暗道惋惜,这可是错失了一次良机。

    不远处,俘虏们已经将阙度团团围住,罗勇也暗下决心,就算阙度不死,他也要在清晨找个理由弄死他!

    两百多名俘虏分成几圈,将阙度围在中间。萨那指了指一堆羊肉,冷笑道:“少族主不要辜负了大家的好意,快吃吧!”

    阙度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已经吃饱了!”

    图布却已经忍不住了,对着几个亲信一挥手:“别磨蹭了,快喂少族长吃东西!”

    早有数名俘虏冲上前去,将阙度按在地上,撬开嘴,便把羊肉往里硬塞,整得阙度几番喘不过气来。图布呵呵笑道:“光给少族长吃羊肉,是不是太干了点?大家再喂他喝点水。”

    有俘虏迟疑道:“大人,咱们渴了都是啃几口积雪,哪来的水给他喝?”

    图布骂道:“笨蛋,你不会撒泡尿给他?”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阙度此刻却表现坚强起来,咬牙忍着,任由他们侮辱,只希望能够快点挨到天亮,或者引起汉军看守的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罗勇感觉那里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来,大喝道:“都聚在一起干什么?想造反吗?散了,散了!”

    俘虏们面对阙度这样一个少年时虽然表现凶恶,但面对舞刀弄枪的汉军士兵,却退缩了起来,纷纷退向两边。在这群俘虏的中间,饱受折磨的阙度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腹部涨得溜圆,面色青紫,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罗勇心中一阵窃喜,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所需要的,却省却了他许多手段。但他脸上却依然一片冰冷,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早有命令,严禁私下斗殴吗!”

    俘虏们都低下了头,目光闪躲。只有图布走上前,满不在乎地说道:“回将军,这是咱们的少族长。族人对他多有爱护,把羊肉省下来给他吃,又怎么会私下斗殴。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他太贪吃,竟然胀死了。”

    罗勇扫了他一眼,问道:“果真如此?”

    图布咬了咬牙,用力点头道:“小人愿以性命担保,确实如此!”

    罗勇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死个俘虏而已,哪天不死上十几二十个,某也不跟你们计较,希望你们安份点!少给某惹事!”

    众俘虏诺诺连声,罗勇则带人拖着阙度的尸体走了。

    ……

    第二天天亮,史大奈终于从沉睡着醒了过来,使劲揉了揉微微发胀的脑袋,一转头便看见碧丝双眼通红跪在榻边,不由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碧丝慌忙说道:“大汗昨夜喝醉了,奴婢在此伺候大汗。”

    史大奈看到碧丝衣不解带,满脸憔悴,暗暗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快起来吧。”

    碧丝忽然哭泣起来,小声说道:“还望大汗可怜奴婢,饶了阙度性命吧。就算大汗不愿意收他为子,让他做个奴隶也行。”

    史大奈看到碧丝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不忍。再仔细一想,自己堂堂突厥可汗,如果怕了一个孩子,传出去也是有损一世英名,不由一把扶起碧丝,说道:“你放心,我这便叫人赦免了他。只要他真心愿意认我为父,照样可以共享荣华富贵。”

    碧丝大喜过望,挣扎着又叩拜下去:“多谢大汗仁慈。”

    史大奈满面笑容,大喊道:“来人!把阙度带过来,本汗要见他。”

    一名亲兵挑开帐帘,大声说道:“启禀可汗,昨天夜里阙度已经暴病身亡!”

    碧丝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你说什么!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史大奈也是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罗士信,我和你没完!”

第67章 遣汉使

    罗士信迷糊着双眼走了进来:“大奈兄弟,你什么事要跟我没完?”

    史大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讲好了今天再议的吗?你怎么把阙度给杀了!”

    “阙度死了?”罗士信满脸的不信,“昨天不是好好的吗?不可能吧,你一定是弄错了!”

    史大奈恨恨地说道:“我不管,人是在你手上死的,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罗士信也扯起嗓子大喝道:“来人,把罗勇给某抓过来!”

    片刻功夫,几名亲兵押着罗勇走进大帐。罗勇一脸茫然地问道:“大将军,不知末将犯了何罪?”

    罗士信看了看史大奈,沉声问道:“罗某问你,阙度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这……”罗勇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昨天晚上,末将见可汗和大将军处死了射匮,却将阙度放了回来,揣度大将军的意思,应该是想赦免他们,所以末将便派人给他们送去了棉衣和羊肉。末将知道这些俘虏饿了不少日子,因此每个人只分发了两块羊肉,不想那阙度以少族长的身份欺压其他族人,强迫他们把羊肉都交出来,结果阙度吃得太多,撑死了。末将是好心办了坏事,还请大将军责罚!”

    其实,这些说辞罗士信和罗勇早就商量好了,所谓好心办坏事,就是要堵住史大奈的嘴,让他不好过分追究。原本,罗勇还想利用阙度逃跑的机会暗下杀手,却不料阙度自己撑死了,理由更加充足,简直是天衣无缝。

    碧丝刚好幽幽醒了过来,不由大叫道:“不可能!阙度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自己撑死!”

    罗士信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人一旦饿急了,就会总觉得肚子填不饱,只要有吃的,就会不停地吃下去。罗勇只给他们每人分两块羊肉,就是怕他们撑死,没想到……唉,夫人还是节哀吧!”

    实际上,史大奈只是因为宠爱碧丝,这才想对阙度网开一面,否则一条人命而已,在他眼中也真的跟蝼蚁没有多大差别。既然阙度已经死了,何况又是自己撑死的,他更不可能因此再和罗士信翻脸,不由劝道:“碧丝,算了,这纯属意外,我让人将阙度厚葬了便是。”

    碧丝知道自己的荣辱全系于史大奈一身,听史大奈这样一说,倒不敢再闹,只得满脸悲戚地说道:“我想看看是哪些族人把羊肉让给阙度吃的,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劝一劝他么?”

    对于碧丝的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史大奈和罗士信自然不好再阻拦,于是便将她带到了关押俘虏的羊圈外面。罗勇当然也无罪释放,吆喝着命人把萨那、图布一行人押到近前。

    碧丝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到萨那和图布,便一下子全明白,顿时目眦俱裂,指着二**骂道:“是你们害死了阙度!”

    萨那狡辩道:“碧丝,我们好心把羊肉让给你儿子吃,怎么倒怪起我们来了?”

    碧丝却不屑和他理论,转向史大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大汗为奴婢作主,杀了他们替我儿殉葬!”

    还没等史大奈开口,罗士信已经主动说道:“这有何难?来人,择一处吉地,将阙度好生安葬,再在旁边挖一个大坑,把这些人都埋在阙度的坟地旁边吧!”

    萨那等**惊失色,连声喊冤。罗勇正要找他们做替罪羊,哪里肯听他们分辩,一通乱刀砍去,早剁翻了几十个。可怜这些彪悍的突厥武士,如今手无寸铁,也只能任人宰割。

    虽然天寒地冻,大雪覆盖下的草地跟生铁一样坚硬,但是汉军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转眼间便在王庭附近挖了一座大坑,又找了一张羊皮将阙度裹了,放入坑底。然后下令将萨那、图布和那些俘虏全部赶进坑里。有反抗者当场格杀,尸体同样抛入坑中。一锨锨的泥土覆下,坑里的惨叫和怒骂声很快便听不见了。数千匹战马奔驰而来,在这块大坑上面来回驰骋,将这里彻底踏平。等到天气转暖,这里的牧草一定会生长得特别茂盛。

    ……

    西突厥草原彻底平定的消息传回洛阳,满城欢呼。刘子秋在大业殿宴请群臣,恰逢高丽、百济、新罗三国使者送贡品来京,也受邀出席了这场宴会。

    高丽、百济、新罗三国虽然在半岛称雄,其实与突厥交道也算颇多,过去常受突厥的勒索。如今听说占据突厥半壁江山的西突厥在汉军的攻击下全面溃败,那种心情可想而知,对大汉更加敬畏。

    三国的贡品也很特殊,除了大量东珠,就是年轻貌美的少女。刘子秋倒也不和他们客气,照单全收,宴会开始的时候,又下令给他们赏赐。无非是些布匹和绸缎,价值比起三国的贡品,连一半都不到。这让三国使臣都是有些尴尬,要知道,往常他们向中原朝廷进贡,朝廷的赏赐往往是贡品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刘子秋呵呵笑道:“朕和过去那些皇帝不同,朕务实不务虚。你们既是大汉的属国,原本就有向朝廷进贡的义务。至于朕的赏赐,不过是看你们远道而来,给你们一些补偿,却不可贪得无厌。”

    事实上,中原朝廷最讲究面子,许多时候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因此吸引了许多小国前来附庸和进贡,其实不过是想用一些中原不常见的稀奇之物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如今刘子秋当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三国使臣倒是觉得面上无光,只得唯唯应诺。

    魏征却出班奏道:“如今四海晏平,陛下也该举行册封大典了。”

    对于册封一事,最热心的莫过于赵凌,魏征虽然也表示赞成,但一向并不会走在前面。此时他也是看到三国使臣在这里,要借册封大典的盛大场面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明白,以大汉的强盛,不是他们这些跳梁小丑可以试图挑战的。

    对刘子秋来说,这却是让他最头疼的一件事。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名份也无可厚非,但刘子秋怕的这些大臣们打蛇随棍上,非逼着他把什么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都给配备齐全了。对于他们提出这件事,刘子秋一直采取了拖字诀,现在自然也不例外。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魏先生,何必急在一时?我来问你,各地学馆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魏征慌忙说道:“各地县学、郡学和长安的太学均已经齐备,定于三月初一正式开学。洛阳的太学首批学了三百六十人已经入驻其中。”

    刘子秋成功地将话题转移开去,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第二届科举的章程可曾拟妥?”

    魏征拱手说道:“臣等几经商议,觉得还是应该把科举定在夏季为宜。夏季天气炎热,考生们衣着单薄,可以防止夹带。另外,各种搜检、出题、判谈的程序也都似定完成,只待陛下过目,便可颁布施行。”

    刘子秋笑道:“科举之事,朕不予细问,就按你们拟定的章程办吧。不过,你们要记住了,再好的章程也会有欠缺,也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今后要适时进行修订和改进。”

    魏征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谨记在心。”

    却听刘子秋又说道:“既然各地的学馆和科举章程皆已经齐备,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

    魏征连忙说道:“请陛下吩咐!”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朕考虑过了,要在全国推广官办医馆。这件事由内阁全权负责,太医院具体承办。各郡县都要设立官办医馆,招收医科学生。朕这里有神医孙思邈传下的千金方一部,可以刊刻以后,每馆各发一份。另外,官办医馆所用药材由朝廷统一调拨,贫民看病可斟情适当免除部分费用。”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此举恐怕多有不妥。若是有人与各地医官相互勾结,冒充贫民领取药材,恐怕朝廷将不堪重负。”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刘子秋游历了大半个国家,眼见得许多地方人口凋零。而中国是个农耕社会,没有足够的人口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减少病患对人口的影响就成了刘子秋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前段时间,他下旨建议对十七岁以后才出嫁的少女娘家给以奖励,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只要能够有利于人口增长,朝廷多一些开支也是值得的。不过,魏征的提议也不容刘子秋不认真对待。

    刘子秋沉思良久,这才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因噎废食。官办的医馆就应该优先照顾那些贫穷、看不起病的人。当然,适当的监管也必不可少,每年接受资助的穷人名单需要在郡县衙门前公示,若有贪赃枉法者,严惩不怠!”

    这时,新罗使臣忽然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尊敬的大汉皇帝陛下,不知道医馆可肯接受我国派员前来学习?”

    高丽、百济两国使臣闻言也是眼睛一亮,连声说道:“陛下,我等也愿意禀明国王,派遣汉使前来学习医道,还望陛下恩准!”

第68章 拖不过去了

    刘子秋颔首道:“你们都想派人来学习大汉的医术?”

    三国使臣一齐点了点头:“回陛下,外臣等回去后即刻禀报大王,派人前来学习大汉的医术。”

    其实,高丽、百济和新罗三国长期以来受汉文化影响颇深,对于中原王朝的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他们不仅想学习大汉的医术,还想学习大汉的礼仪、儒学、农耕、纺织技术,甚至兵法。不过,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却有个深刻的印象,在一千多年的韩国,非常无耻在剽窃着中国的文化和历史,从孔子到端午再到中医,无所不包。正由于这个原因,刘子秋几乎什么都不愿意让他们学习,让他们一直处于蛮荒状态。

    想到这里,刘子秋不由摆了摆手,说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们可以轻易学习的?当然,尔等既肯臣服于我大汉,朕也不为己甚,许尔等派员学习我华夏礼仪和儒学之道。至于医术,须待尔等将华夏礼仪、儒学之道融会贯通,方可学得。”

    三国使臣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算是得到了刘子秋的一点承诺,只得应允下来。当然了,如果能够获准学习汉人的礼仪和儒学,这次出使也算没有白来。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要将千金方刊印成册,派发全国各郡县,这笔花费可是不菲啊。”

    这种花费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纸张,二是制版。中国人虽然在东汉就发明了造纸术,但纸张是十分昂贵的物品,这也是许多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的主要原因。千金方共三十卷,全部刊印,满足每个医馆甚至每个医士和医学生人手一册,纸张的需求就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而当时的印刷是雕版印刷,每一页纸就需要雕刻一块底版。在雕刻的过程中,只要稍有失误,一块底版就算作废了。这么多页,雕版也是相当费时费力费钱的事情。

    大汉虽然继承了隋王朝的许多财富,几乎遍布全国各郡的上百座行宫也全部被刘子秋裁撤了,在节省了大量开支的同时也积攒了一批财富。但是连年的战乱,百姓生活贫困,需要朝廷赈济的地方还很多。而且刘子秋一直坚持强军政策,军队装备总是精益求精,这方面几乎占据了国库支出的七成。另一方面,刘子秋对跟随他打天下的这些功勋也十分大方,赏赐颇为丰厚。这样一来,国库就显得有些紧张,身为内阁首辅的魏征也常常有入不敷出的感觉。幸好刘子秋不像杨广那样喜欢奢华的生活,而且皇宫的开支也是异常紧缩,这才勉强能够维持下来。

    不过,刘子秋这一次却十分大方,斩钉截铁地说道:“千金方一定要印,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做到所有从业者人手一册!”

    大量刊印千金方,造福天下百姓,这是刘子秋当年对孙思邈的承诺,也是为了报答孙思邈的救命之恩。除此之外,刊印推广千金方也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全国各地给人看病的郎中多不胜数,但其中许多人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可谓庸医误人。设立医学院,通过系统的教育来培养专业的医学人才是提高医疗水平的必由之路。但这个条件目前并不具备,因为孙思邈失去了踪影,医学院也就没有了最合适的老师。当然,即使找到了孙思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训出大批医学人才。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发放千金方让那些民间或者官方郎中自学,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刘子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魏征自然也不便再坚持,连忙拱手应诺道:“臣遵旨!”

    刘子秋哈哈一笑,摆手道:“行啦,咱们不说这些了,大家举杯,共祝西北大捷!”

    ……

    经过一冬一春的折腾,大汉王朝的天下总算是稳固了下来,彻底进入了休生养息的阶段。刘子秋把所有政务都交给了内阁,正儿八经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因为他早已有言在先,除了需要动用军队的重大事件,其他事都由内阁自行裁决。事实上,处理政务也确实不是刘子秋所长。如果所有的奏章都必须由他批复,不仅效率极低,甚至会出现一些不应有的失误。

    当然,刘子秋也没有真正闲下来,他每五天会去一次太学院讲学,传播一些来自后世的思想,重点便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些思想并不容易为那个年代的人所接受,但他是当今天下,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别人自然会好好掂量一番。反复思量多了,就会在心里留下一颗种子,这就是启蒙。

    对于军队,刘子秋从来都是最为重视的。即使在没有战争的年代,军队的训练也不肯有丝毫放松。在洛阳郊外,刘子秋下令兴建了一座综合训练场,可以进行骑、步、弓、弩、水各兵种的训练,所有的军队包括地方军都会定期到这里来接受集中训练。刘子秋每隔五天也会去一次训练场,主要是对士兵们进行思想教育,灌输为国为民的思想,让将士们明白他们是谁的军队。和太学院的学生一样,这些思想同样不容易为将士们所接受,刘子秋的目的也是为了埋下一颗种子而已。

    另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常年驻扎在训练场上,占据了一大片区域。这支军队是刘子秋亲自打造的,所有训练内容都由刘子秋本人制订,这就是大汉王朝第一支特种兵部队。刘子秋自己就是特种兵出身,对于特种兵的训练自然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只不过需要按照这个年代的特点进行一些微调,剔除热兵器和机动车辆的训练,增加弓弩、骑马和马车的训练科目。

    这支特种兵部队的总人数只有一千人,但都是从全国近百万军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每个人在战场上都可以一当百。刘子秋训练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把他们投入到正面战场中去,而是要利用他们进行侦察、刺探、暗杀、破坏、斩首等种种特殊任务。

    在军事方面,刘子秋除了加强军事训练以外,另一项重点就是火药的研究。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简单的火药,那是一些炼丹的术士在无意中发现的。当然,这个年代的火药威力极其有限,根本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不过刘子秋上学的时候,文化课成绩并不太好,而且现在的条件也不具备,根本不可能生产出所谓的高能炸药。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根据一些基本的知识,提出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黑色火药配比,然后组织一批术士进行反复研究。在目前的条件下,想要生产枪械是不可能的,但刘子秋想做成几尊大炮。即便是最原始的,只能发射实心弹的火炮,也可以完全取代投石机,成为最厉害的攻城利器。

    这个时候,刘子秋就发现当皇帝的好处了。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根本没有能力来完成这么多事情。现在,他以天子之令,就可以举全国之力,还真能做成几件大事。实际上,如果不是杨广当年举全国之力开挖大运河,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一条贯穿南北的运输大动脉。而刘子秋举全国之力后,也已经完成了四件大事。第一件便是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第二件是大力开办新式学业,第三件是设立官办医馆,第四件便是火药的研究。与杨广不同的是,刘子秋举全国之力是要付出报酬的,而不无偿地征用民力,这样一来,就给国库增加了许多压力,而皇室内部也开始节衣缩食。

    正国为刘子秋没有像杨广那样滥用民力,他做了这几件大事,并没有带来什么动荡。相反,百姓出了力,还能从这些事情当中得到好处。

    当然,刘子秋最为得意的举动还是把所有政事杂务都抛给了内阁,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来陪着自己的家人。而这其中的许多时间,刘子秋都花在了刘思根身上。小刘思根已经五岁了,他继承了刘子秋的体魄和高秀儿的聪慧,不仅天生神力,并且十分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便会。

    刘思根虽然小小年纪,但学得东西十分繁杂,因为他家里就有很多现成的老师。刘子秋教他形意拳,高秀儿教他医术,虞世南教他读书识字还有书法,穆朵丽教他箭术,拓跋千玉教他骑术,袁紫烟教他星象之术,谢湘纹、谢沐雨教他古琴,甚至谢沐雨还会教他茶道。可怜的小家伙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什么玩耍的时间。不过,令人惊异的是,他居然坚持了大半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

    ……

    渐渐又是大半年过去了,随着各地医馆的陆续建成,朝廷的各项运转也逐步走向正规,在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以魏征、赵凌为首的内阁再次提起召开册封大典的事情。这一次,刘子秋实在想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情交给内阁去办,他无论如何也拖不过去了。

第69章 最佳人选

    “册封嫔妃乃是朕的私事,诸位爱卿就不必操心了。”既然拖不过去,刘子秋就决定开诚布公地和大家谈一谈。

    魏征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帝王之家无私事!”

    刘子秋干咳了两声,说道:“朕喜欢哪个女人,给她什么名份,这好像和社稷无关吧。”

    魏征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此言差矣!自古红颜祸水,远如妲己、褒姒,近似张丽华,怎可不慎。陛下册封嫔妃,又岂会是陛下的私事?”

    刘子秋哈哈笑了起来:“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失败者把借口找到了女人的身上。诸位爱卿放心,朕又怎会受女人的媚惑?再说了,朕不行荒yin之事,也用不了那么多女人,尔等就无须多言了。”

    赵凌笑道:“陛下想岔了,其实臣等也并非要陛下册封那么多嫔妃,只是想立个规矩,分个尊卑而已。”

    这番话其实半真半假。当初赵凌设计了这套规程,并不仅仅是为了将刘子秋后宫中的那些嫔妃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还隐含着另一个目的。

    自从刘子秋夺取天下以后,颁布了认定江南谢家为天下世家之首的诏书。江南谢家对刘子秋的帮助勿庸置疑,甚至可以说没有江南谢家就没有刘子秋的今天,所以刘子秋抬高谢家的地位,也算是有恩必报。但这样一来,谢家便凌驾于传统的七大世家之上了。除了陇西李家和太原王家,其他五大世家都心存不满,他们的子弟甚至因此缺席了大汉王朝的第一届科举考试。

    在赵凌等人眼中,谢家之所以能够得宠,除了当年对刘子秋的帮助,另有两个女儿在宫中也是重要的原因。当然,他们还不知道高秀儿也是谢家的外孙女,否则就更好理解了。不过,高秀儿的身世牵涉到一段屈辱的历史,刘子秋不愿意勾起她的伤痛,把这段身世隐去了而已。但是赵凌等人却一直致力于缓解朝廷和五大世家之间的关系。

    毕竟五大世家经营多年,控制着大量土地,也就控制了大量粮食来源。对于农耕社会来说,粮食就是实力,控制了粮食就可以控制朝廷的运作。事实上,五大世家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大量屯积粮食,致使市面上粮价暴涨,给朝廷平添了许多压力。这两年之所以没有发生大的**,一是陇西李家和太原王家把他们的存粮都贡献了出来,二是杨广时期建立的几大粮仓都落入了刘子秋手中,有了这两方面的助力,才算是挨过了难关。

    对众大臣来说,这些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需要五大世家与朝廷和好如初,才能保证基本的粮食供应。要与五大世家缓和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刘子秋跟五大世家结为姻亲。刘子秋虽然也有了几个儿女,但都太年幼,他们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刘子秋本人身上,这其实跟中原王朝为了缓解与游牧部落之间的关系而采取的和亲政策如出一辙。而且,赵凌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后宫中的女人多了,争斗也就在所难免,这种争斗甚至不亚于朝堂之上,也会影响到那些女人背后的各大世家,进而借此打破五大世家之间的联盟。

    不过,形势比人强。短短两年时间,大汉王朝的局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四边的战事渐渐平息,百姓对刘子秋日益拥戴,而最重要的是,大汉的粮食供给已经不再依靠那些顶级世家了。粮食问题的解决主要依赖于三个方面。一方面,许多中小世家逐步倒向朝廷,他们手中也拥有大量土地,产出的粮食平价卖给国家,缓解了粮食危机。另一方面,小麦在北方得到大面积推广,各种面食逐渐成为人们的主食,而小麦的产量也高于传统的五谷杂粮,这也在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粮食危机。而最主要的一方面是,江南的大片土地被开垦出来,一些失去土地的流民被安置到了江南,稻谷的单产更是远远高过小麦,运河的畅通又可以保证江南的大米源源不断地运往洛阳、长安直至北方各地。

    粮食危机的解决,让五大世家失去了和朝廷叫板的资本,内阁也没有必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相反,只要这五大世家稍微出现一点差池,朝廷就可以拿他们开刀,并不需要担心会引起整个国家的动荡。在这种情况下,魏征、赵凌等人自然不会再逼着刘子秋娶那么多女人,利用和五大世家的关系来缓解矛盾。

    但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赵凌等人脑子里又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刘子秋的几个女人,大多出身卑微,却都被刘子秋封为贵妃,心中便有些不平衡起来,实际上,包括魏征在内,刘子秋手下的一大批文武也同样是平民出身。只不过他们现在高居庙堂之上,心态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开始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大伙儿跟着刘子秋打天下,治理天下,无非就是图个封妻荫子,自然不会再把自己当作平民了。只是,他们的眼睛却紧盯着别人的过去。

    刘子秋却不会这么想,他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朕的女人,除了皇后以外,大家都是平等的,何须分出什么尊卑!”

    魏征拱手说道:“娘娘们的封号不过身外之物,陛下何必拘泥于此呢?”

    刘子秋恍然大悟,自己如果不作让步,这几个内阁大臣就会纠缠不休,偏偏现在又没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让他们去办。而且,只要自己在内心对这些女人一视同仁,又何必在乎什么封号?想到这里,刘子秋这才松了口:“既如此,就按你们的意思,举行册封大典。不过,朕声明在先,朕的后宫不想再增加女人了,否则,朕的内库可养不活她们。”

    和杨广不同,刘子秋把全年的税收分成两部分,九成归朝廷所有,只有一成划归内库,由皇室支配。这两年随着天下渐渐恢复平静,税收也有了很大提高,但终究还是维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而皇宫的开支一向很大,所以刘子秋并不富裕。

    其实,只要刘子秋答应按照他们拟定的规程重新设定后宫嫔妃的封号,尊卑就已经确定,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为,即使同样位列四夫人、九嫔,地位也不相等。即便如此,在排定诸人封号时,还是经过了一番争执。争执的焦点主要在穆朵丽和林巧儿身上,这两人都是再嫁之妇,按照内阁的意思,只能列于八十一御妻之列。最后,刘子秋发了火,内阁这才勉强同意给她们以九嫔的封号。

    这件拖了一年多的大事终于落下帷幕,魏征忽然起身说道:“臣请陛下早立太子!”

    其余众臣也一齐拱手道:“臣等请陛下早立太子!”

    这一次,就连在册封大典的问题上始终保持沉默的李靖都没有例外。

    刘子秋忽然明白了,这些大臣们在册封的事情上纠缠不清,最后好像作出了让步,其实目的却在这里。许多帝王即位以后都会册立太子,也就是给帝国明确了一个继承人。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有时候好事也会办成坏事。比如皇帝年迈的时候,一些大臣会主动投靠太子,从而大大削弱皇帝的权威。当然,刘子秋还很年轻,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场面。

    立太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而自古以来最正统的规矩就是立嫡立长。所以,当嫡子和长子不是同一个人时,往往就会引发**。后来为了消除这方面的影响,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不论是哪位嫔妃生的孩子,都必须认皇后为嫡母。当然,对刘子秋来说,现在并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因为刘思根既是长子又是嫡子。

    但是,刘子秋并不想这么早册立刘思根为太子。以他比这个年代的人多了一千年的见识,自然知道嫡长子并不一定就是继承皇位的最合适人选。许多伟大的帝国,就是在这一代代嫡长子的传承中归于消亡。继承人必须由诸皇子中最合适的人来担任,谁最合适,需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所以不能仓促行事。

    刘子秋看了看一脸殷切的众文武,摆了摆手,说道:“朕血气方刚,此时言立储君,为时尚早!”

    魏征正色说道:“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宜当早立!”

    虽然刘子秋现在英明神武,但谁也不敢保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不会出现一些昏庸荒唐的举动。魏征等人也算是未雨绸缪,这才一心要册立太子。太子一旦册立,若不能轻易废除了,而必须经过朝堂之议。只要他们这批大臣仍然忠心耿耿,朝廷就不会出现动荡。至于太子的人选,目前自然是刘思根无疑,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而且魏征、李靖甚至花云都是看着刘思根长大的,就冲着这份关系,将来刘思根继位,也可以保得他们的家族无忧。

    刘子秋却想起了道信大师对刘思根的评语,虽然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刘思根显然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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