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举贤不避亲
“李爱卿请讲!”萧嫔心中最焦急的就是赶紧让杨杲登基,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更加重要.
李渊笑了笑,说道:“如果不控制住城外的军队,皇上就是坐上龙椅,只怕也难以安稳。”
大隋军队分为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翎卫、左右侯卫、左右屯卫和左右骁卫共十二卫,驻扎在洛阳城郊的军队便分属十二卫管辖。但是十二卫的大将军都已经随杨广西征了,留在这里的最高长官只有将军,有的更只有郎将。李渊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以萧嫔的名义召各卫的将军、郎将进宫,然后将他们扣押下来,逼他们交出兵权。
萧嫔吃惊道:“你家那个三公子对付不了这许多人吧。”
李玄霸擒拿杨暕的时候,萧嫔就在旁边。虽然李玄霸有武勇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杨暕只是一个人,而十二卫的将军、郎将那得有多少人?并且个个都是赳赳武夫。
李渊笑道:“娘娘只管将他们召来,微臣自有办法。”
他可不会告诉萧嫔,自己已经掌握了右备身府。如果让萧嫔知道自己插手到了宫中侍卫的话,只怕她立时便要起疑心了。不过,等到他再掌握了城外的驻军,就算萧嫔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嫔妃召见军中将领不合规矩,但萧嫔的旨意中说的明白,皇上从西边传来捷报,这些将领虽然没有随征,但亦有封赏,由萧嫔亲自宣布。
大业殿向西五百步有一座崇德殿,那里是杨广接见臣下的地方,这些军中将领到了皇宫以后便有太监将他们引到这里,让他们在这里等候萧嫔宣读圣旨。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嫔并没有出现,却等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将领这时才知道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还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对付他们,他们甚至天真的以为,有人假传了萧嫔的旨意。
有几个骁勇之辈叫嚣着要见娘娘,不肯束手就缚,立刻被弩箭射成刺猬。侍卫们所用的是军弩,力量之大,甚至能够穿透那些将领的身体,波及他们的同袍。
这些军中将领进宫的时候都穿着朝服,盔甲兵器一件也没有携带,面对军弩毫无抵挡之力。虽然军弩装填比较缓慢,但在宫殿四周的锦幔后面,仍可见寒光闪闪,谁又能保证那里没有埋伏着大量弩手?剩下的将领谁也不敢乱动。
众将领正惶惶之时,李渊背着手从殿外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诸位不用惊慌。萧嫔娘娘请大家前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够主动交出兵权!”
“什么!那怎么行!”“没有皇上的旨意,兵权不能交!”“一个妇道人家,也想插手军务吗?”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驾崩了!”李渊说完,冷冷地扫了众将一眼,“交出兵符印信,娘娘答应赦免你们!”
四五具尸体就躺在他们面前,鲜血染红了殿里的金砖。没有人会怀疑,如果再不交出兵符,只怕躺在那里的就是他们了。这些将领并不傻,为什么想要兵权的是萧嫔娘娘,而不是其他娘娘,因为萧嫔有个儿子,其他娘娘没有。但是洛阳城里还有齐王,萧嫔想要扶儿子上位,免不了要与齐王发生冲突,夺取兵权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大人,如果我们交出兵权,娘娘真能放过我们?”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
李渊把脸一沉:“娘娘的话,你们也不相信了?”
有人不再坚持,从怀里掏出兵符,交给旁边的侍卫。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很快,众将纷纷交出了各自的兵符印信。李渊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转身出了大殿。在他身后,传来阵阵惨叫,侍卫们弩箭齐射、刀枪并举,不留一个活口。好好一座崇德殿已是血流成河。
能够做到郎将以上的,背后肯定有人,即使背后没人,那也一定是绝对忠于杨广的。这些人李渊根本控制不了,自然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听说李渊屠杀了所有将领,萧嫔惊得面无人色。她终究只是个小女人,昨天夜里处死杨暕已经让她内心惶惶不安,现在李渊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还很可能假借了她的名义,她又如何坐得住?
萧嫔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李渊啦?快传李渊,他究竟要干什么!”
“微臣李渊见过娘娘!”她的话音刚落,李渊便出现了,“不知道娘娘传微臣有何要事?”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萧嫔有些紧张起来。
“微臣有娘娘钦赐的玉腰牌,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了。”李渊旁若无人地走到萧嫔面前,双手将一张黄纸直递到她眼皮正南,说道,“娘娘可以召集群臣,拥立新皇登基了。”
萧嫔怒道:“大胆李渊,你怎敢如此无礼!”
李渊笑道:“事涉机密,微臣不敢借手他人,还请娘娘照着纸上的名单即行封赏。再说了,娘娘什么地方微臣没有见过?ru边一点红,脐下半片朱,现在想来,仍令微臣……”
“滚!你给本宫滚出去!”萧嫔一时气急,眼泪直流。
萧嫔的左ru边生了一粒红痣,脐下三寸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昨天萧嫔出浴其实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李渊竟连这样的细节都看到了,那还有什么地方他没有看到?
其实李渊哪有这么好的眼力,那都是李诚悄悄告诉他的。眼看着萧嫔被自己气哭,李渊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李诚,李诚,你个死奴才,快出来!”萧嫔被李渊当面羞辱,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娘娘召唤奴才,有何吩咐?”李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显然刚才他一直都在。
萧嫔稳了稳心神,咬牙切齿道:“你帮本宫想个办法,本宫要除去李渊!不,还有他那两个儿子!”
“娘娘,万万不可!”李诚一如既往地谦卑,“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当务之急是确保皇上能够顺利登基。”
提到这件事,萧嫔稍微冷静了一些,皱眉问道:“难道没有他李渊,皇上就不能登基了?”
李诚说道:“虽不尽然,但放眼洛阳城中,还有谁比李渊更适合主持此等大事?”
杨广多疑猜忌,他御驾西征,可不敢把那些重臣留在洛阳,于是二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尽皆随征,洛阳城中现在最高的也就是三品官而已。李渊是正三品,官阶已是最高。而爵位方面,李渊是唐国公,仅次于杨暕的齐王,洛阳城中的国公只此一位。更重要的是,李渊和杨广是表兄弟,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三个条件,李渊都是主持登基大典的不二人选。
尽管李诚逐条逐项分析得十分清楚,萧嫔犹自不信,冷笑道:“如今杨暕已死,除了杲儿,还有谁可以做这个皇帝!”
说实话,萧嫔算不得心狠手辣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杨暕是杨杲登基的最大威胁,她还真下不去手。
李诚淡淡一笑,提醒道:“娘娘不要忘了,长安还有杨浩,杨侑、杨侗他们还下落不明!”
萧嫔顿时又慌了神,连声道:“那你有何主意?”
“其实娘娘与李大人并无冲突。”李诚见萧嫔被自己说动,不由笑道,“娘娘所图的是让小殿下顺利登上皇位,而李大人所求的不过是权力罢了。娘娘和李大人完全可以各取所需,何必闹到翻脸呢?”
“那,那这张纸怎么办?”萧嫔低下头来看着膝上的那张黄纸,这是李渊临走时丢下的,正落在她两腿之间,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李渊故意所为。
李诚非常随意地伸出手去,从萧嫔膝上取了那张纸过来。在嫔妃们眼中,太监根本不算男人,许多嫔妃沐浴、如厕的时候甚至让太监在一旁伺候。对于李诚的动作,无论是萧嫔还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拿到那张纸,李诚也莫名地紧张起来。纸上写了几行人名,在每个人名的后面都标注着一个官职,显然是李渊要求在新皇登基以后立即封赏的名单。
这些人当中,有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有李渊的侄子李孝恭、李琛,有李渊的好友裴寂,也有李渊的心腹刘文静。李渊要想尽可能地攫取权力,首先使用的当然是和他亲近的人,“举贤不避亲”的做法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名单上也有许多人平时与李渊并无什么来往,比如现任秘书郎虞世南,赋闲在家的高士廉,齐郡丞张须陀等人。这些人或文或武,要么颇有贤名,要么才华出众。
李渊很聪明,自己想要控制朝野,直至登上九五之尊,就不能一味地“任人唯亲”,还需要“任人唯贤”,只有二者并重,他才有希望笑到最后。
李贤一行行看下去,拿着黄纸的那只手始终在微微颤抖,直到最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仿佛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无比地轻松。
第41章 空手套白狼
李诚自幼入宫当了太监,没有子嗣,但他延续香火的心思一直就没有断过.在古人眼中,无论继子还是养子,都与亲子无异,同样可以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在这张纸的最末,李渊提议让一个叫李贲的人担任备身府郎将,也就是掌管左右备身府的最高长官,而李贲就是李诚的继子。这个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李渊却知道。
李诚有一个弟弟,倒是生了一大堆儿女,李贲便是他弟弟的次子。过继侄子是古人常见的做法,但他弟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是不肯答应。后来李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送了五十亩良田给他弟弟,才把这件事谈妥。因此这件事不仅李渊知道,而且就是李渊一手促成的。
这件事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单单是那五十亩地起了作用。李诚在宫中级别虽然不算太高,但买五十亩地的钱还是出得起的。隋时太监地位卑微,即使如许廷辅之流也是靠扛着杨广这面大旗,才得横行街市。正因为如此,李诚弟弟才不愿意把儿子过继给他。真正让他弟弟松口的,是李渊唐国公的身份。对于李诚弟弟一介庶民来说,唐国公高高在上,辗死他和辗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他又怎敢不答应?
所以说,李诚欠下李渊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帮助李渊完成这件大事。
昨天晚上,李渊告诉他,会再给他一个惊喜,他便隐隐猜到是关于李贲的事了。起初李诚并没有太多奢望,只想着到时候能给李贲安排个小吏也就不错了。可是,当那张决定着许多人命运的名单真到了他手上时,他又忍不住希望看见李贲的名字,结果还真如了他的愿。
官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对李贲这种没有读过多少书,又没有根基和出身的人来说,有时候甚至是一种煎熬。但李渊考虑非常周全,安排李贲担任的是备身府郎将。杨杲一旦当了皇帝,萧嫔就是当朝太后。水涨船高,内府总管也就非他李诚莫属了。有他照应着,还用担心李贲当不好这个备身府郎将吗?只是这样一来,他又欠下了李渊一个大大的人情!
在李诚看纸上的名单时,萧嫔却一直看着他,见他的神情由紧而缓,直至满脸笑容,也不由放松下心思,问道:“你说,本宫要不要答应他?”
李诚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李渊无非是想讨几个官职罢了。他要权力,娘娘给他又有何妨?只要江山依然姓杨,娘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啊!就是再封他几个官也没什么,这江山不还是姓杨吗?”萧嫔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听了李诚的话,仿佛茅塞顿开,只是看到那张纸又有些遗憾,“可惜本宫的娘家没人,否则岂不是可以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忠臣。”
她哪里知道,名单上最后一个却是李诚的儿子。她更不知道,江山现在虽然还姓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改姓李了。至于她的娘家,根本指望不上,就算有人在这里又能如何?杨坚的江山当初可不就是从女婿手中抢过来的吗。
李诚却留了个心眼,小声问道:“不知娘娘家在哪里?”
萧嫔本来只是个普通宫女,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向杨广索要她,只怕这辈子她也见不到皇帝。如今她的儿子都做了皇帝,她也成了太后,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不假思索地说道:“本宫父兄都是南朝旧人,家人早已失散,想必他们还在江南吧。唉,只是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了。”
李诚笑道:“请娘娘放心,等皇上登基以后,奴婢一定派人前往江南巡访娘娘的家人!”
两天以后,在李渊的主持下,杨杲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封李渊为尚书令、领左卫大将军,李建成为左骁卫大将军,李孝恭为左翎卫大将军,刘文静为左武卫大将军,张须陀为左屯卫大将军,李贲为备身府郎将,裴寂为监门府郎将,虞世南为秘监,高士廉为吏部尚书,其余百官各升一级。
紧接着,李渊又派兵查抄了齐王府,解救出许多民间女子,擒获乔令则、刘虔安等一干小人,尽皆斩于市曹。
……
就在李渊施展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一举掌握了洛阳军政大权的时候,刘子秋也初步完成了威定城的整军活动。
刘子秋手下的军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西海族牧民组建的两千游牧骑兵,一部分是愿意留下来的六千二百名大隋驻军。游牧骑兵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精于骑射,对刘子秋的忠诚度又极高,是刘子秋手中重要的机动力量,并不需要刘子秋再花什么的力气,整合主要在大隋驻军中进行。
登记在这支军队来到威定城的当天就由赵凌带着几个书吏完成了。登记的内容是由刘子秋定的,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原先在军中担任的职务、擅长的武艺等等。所有的将士都进行了登记,就连柳郁、姜彧、文昊和桂海求也不例外,甚至刘子秋自己也进行了登记。
等到登记结果汇总出来,刘子秋发现了一个问题,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士兵。除了他的一班老兄弟,其他人当中就连队副都没有。不过这样也方便了他对军队的整合。
根据士兵各自擅长的武艺,刘子秋把他们分别编组成骑兵、弓箭手、力士、长枪手和刀斧手,挑选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顺序。
要在西海这片土地上作战就离不开骑兵,刘子秋恨不得所有的军队都改组成骑兵。但最大的问题不是缺少战马,而是缺少合格的骑手。最终,刘子秋只挑选出一千名骑兵。
虽然大多数士兵都会射箭,但刘子秋选择弓箭手的要求非常严格,必须能够连续拉开三石硬弓十次,百步外的箭靶十矢中五,方能入选,最终也只挑选出一千人人。
力士却是刘子秋新设立的兵种,这些人没有其他特点,就是力气大,人人都可以扛起两百斤重的粮包走上里许路。组建力士有两个目的,一是负责搬运粮草辎重,二是在守城的时候负责朝城下投掷石块、擂木。当然了,还有一个目的刘子秋藏在心里没有说,那就是在将来条件许可的时候,组建陌刀军。陌刀沉重,没有把子力气可不少,这些力士就是最好的人选。
剩下的士兵则分别担任长枪手和刀斧手。
原来的军制也完全改变了,校尉、旅帅、队长、队副、伙长、伍长等名目繁多的各级军官尽数取消,重新设置了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这三级军官都是凭着各自的实力,经过层层选拔挣来的。就连一直跟随刘子秋的桂海求,最后也只在刀斧手中捞了个百夫长。而文昊却力压群雄,夺得了骑兵队千夫长的位置。
在选拔过程中,刘子秋还捡了个宝,那就是力士千夫长史大奈。史大奈本是西突厥人,流落中原,生来力大,后来托了门路弄了个军户,不甘心就此返乡,于是留了下来。在六个千夫长中,除了文昊,刘子秋也只有对史大奈的名字还有点印象,其他人全都没有听说过。
实际上,还有一个人也是鼎鼎大名,只不过刘子秋不知道罢了,那便是弓箭手千夫长张亮。张亮的名字很普通,而且出身微寒,却是历史上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受封勋公。张亮一身武艺,尤擅箭术。这次随军西征,寸功未立,不甘心默默无闻,因此也留了下来。
至于长枪手千夫长鲁同,刀斧手千夫长童正云、刘阿达这三人则是真的名不见经传,应该都属于和文昊一样的平民英雄了。
柳郁和姜彧本是军中校尉,刘子秋没有让他们参加选拔,而是直接任命他们两个做了参军。还有另外两百年龄较大的士兵被刘子秋编组成了教导军。这些老兵年纪稍大,但能够保持着一腔热血,主动留下来实属难能可贵,刘子秋不会轻易让他们上战场。不过,这些老兵大多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却可以在训练中发挥传、帮、带的作用。
……
这次整军活动进行了两天,转眼便到了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举行婚礼的日子,刘子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那天拓跋千玉跟着她哥哥走的时候,已经把礼物带过去了。刘子秋想想不能空着手,于是又准备了五百斤生铁。
对于草原上游牧民族来说,盐铁是最缺乏的两件东西。但在这里却不然,西海湖边有大片盐池,出产品质最好的青盐。拓跋部不会缺盐,但生铁绝对是他们想要的。
吉仁泰牵过一匹青骢马。雪豹已经还给拓跋千玉了,这匹青骢马虽然不及雪豹,却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刘子秋的左脚刚刚踏上马镫,还没来得及跨上去,就见赵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主公,等一等!”
第42章 依靠
刘子秋诧异道:“赵凌,有什么事吗?”
赵凌喘了口粗气,这才说道:“主公,你去不得!”
那天在城外组织士兵登记的时候,刘子秋教了他两件新玩艺儿——表格和阿拉伯数字.士兵的各项信息录入表格以后,一目了然,十分直观方便。而阿拉伯数字写起来要比汉字方便得多,据说更大的好处在于没有算盘也可以通过竖式进行各种计算,只不过刘子秋一直很忙,还没时间教他。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赵凌才知道刘子秋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再加上这两天在整军活动中,刘子秋的一系列动作,让赵凌彻底折服。原来,他还认为刘子秋面对慕容伏允没有太大的机会,所以一直阳奉阴违。但现在,他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想要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事了。
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他才更希望刘子秋安全在呆在威定城中,而不要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
“有什么去不得!”前来送行的文昊却先瞪起眼来,“如果不是那帮小子不争气,我还想去玩玩呢!”
文昊说的不争气的小子,便是他麾下的一千骑兵。西海族的骑兵也编组成了两个千人队,分别由图木鲁和角里延担任千夫长。昨天三个骑兵千人队进行了一场骑射比赛,结果文昊的千人队成绩垫底,气得文昊跳脚骂娘,与图木鲁、角里延约好了一个月以后再比一次。所以,文昊从今天开始就将带领手下玩命训练,自然没时间去参加婚礼。
赵凌只服刘子秋一个人,朝文昊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懂什么?拓跋元居为什么这么急着举行婚礼?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如果他们知道皇上驾崩的事情,还会把主公当作西海太守吗?还有,都知道慕容伏允会回来,可慕容伏允现在哪里,有谁清楚?万一他半路上杀出来,怎么办?”
文昊不服气,咧嘴说道:“你多疑了吧!千玉公主和我大哥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有阴谋?”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军师说得有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部族的利益,谁也不知道拓跋木弥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过,这场婚礼刘某是肯定要去的,只是需要考虑周详。你们几个过来,听我说……”
文昊、图木鲁、角里延都凑到近前,一边听刘子秋布置任务,一边频频点头。
忽然,林巧儿从府衙里走了出来,躬身说道:“大王,奴家陪你一起去吧。”
在林巧儿找到赵凌以后,刘子秋当即兑现承诺,让她恢复了自由,但林巧儿却选择继续呆在府衙里。而拓跋千玉居然也帮着她说话,刘子秋只得随她去了。
其实,拓跋千玉是被林巧儿悲惨的身世打动了。
说来林巧儿也真够凄惨的。她在新婚之夜**于一个室韦首领以后,金波便嫌弃她,再也不肯碰她。
当时,金波和林巧儿一起被带到慕容伏允的部落,充作奴隶。但慕容伏允因为金波是个读书人,对他另眼看待。金波为了摆脱奴隶的身份,晚上便将林巧儿送到了慕容夸行的帐中。第二天,慕容夸行果然向慕容伏允进言,让金波一家恢复了自由,还给他们安排了一顶帐篷。
他们支帐篷的时候恰巧被喝醉酒的慕容丁韩看见。慕容丁韩见色起意,林巧儿又一次遭了殃。
过了几个月,林巧儿竟然有了身孕,后来便生下了混血儿金小虎,只是不知道金小虎的亲爹是那个被金波杀死的室韦首领、慕容夸行和慕容丁韩当中的哪一个。
林巧儿也自觉身子脏了,对不起金波,平时任由他打骂不算,还被他当作礼物三番五次地送到各个吐谷浑贵族的床头,也不敢反抗。而在这个过程中,金波的地位也逐日提升,竟爬到了国师的位置,深得慕容伏允的信任。
这样悲惨的经历,是个女人听了都要痛哭流涕,拓跋千玉也不例外,对林巧儿除了同情还是同情,哪里还有一点敌意。拓跋千玉临走时,特意请求刘子秋要好好照顾林巧儿。现在,就算是刘子秋把林巧儿收入房中,她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何况只是继续住在府衙里。
刘子秋又向文昊、图木鲁他们吩咐了几句,直等三人各自离去,这才转回头,对林巧儿说道:“此去拓跋部路途遥远,又多冰天雪地,你一个弱女子,陪着我做什么?”
“奴家想念千玉妹妹了。”林巧儿低下头,轻声道,“吉仁泰他们笨手笨脚的,大王身边总得有人照顾饮食起居吧。”
吉仁泰在旁边听了有些不高兴,但这也是事实,让他提刀砍人没问题,管别人吃饭穿衣还真有点头疼。不过,他的主公好像并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吧。
刘子秋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只有晚上睡觉才会回到府衙,一整天都和士兵们住在一起,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但无论他多晚回到府衙,林巧儿都会为他准备一份夜宵。
府衙里原来也有几个婢女,都是宇文敬留下的,已经被刘子秋分别送给了柳郁、姜彧和六位千夫长。桂海求其实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胖婢女,可惜他只是百夫人长,暂时还轮不到他。所以,现在偌大个府衙其实只剩下刘子秋和林巧儿母子,另外就是一队轮流值守的士兵。如果不是因为要悄悄练功,刘子秋甚至愿意住在军营里。
话又说回来,林巧儿的手艺很不错,她做的夜宵是刘子秋穿越以来,吃过最好的美味,想必正餐会更加可口。
不过,刘子秋可不会只为了吃几顿夜宵,就让个柔弱女子跟着自己一起顶风冒雪。他摇了摇头,说道:“时间很紧,你又骑不得马……”
林巧儿却不服气地说道:“奴家的骑术可不差!”
刘子秋这才注意到林巧儿已经脱去了一身长裙,换上了鲜卑人的窄袖箭袄,肩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满满当当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显然早有准备。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巧儿虽然生得美貌,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自幼操持家务,烧得一手好菜并不稀奇。但刘子秋不知道的是,林巧儿流落在吐谷浑四年,放马牧羊,什么粗活脏活都干过,纵马驰骋还真难不到她。她真正过上贵妇人的生活,还是被宇文敬掳来以后的事。
虽然林巧儿已有准备,刘子秋还是不太想带着她,皱眉道:“你跟我去了拓跋部,小虎怎么办?”
林巧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奴家会让虎儿住到军营里去的,孩子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对于这个孩子,林巧儿其实很是纠结。按理说,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可他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林巧儿又怎舍得弃之不顾?
然而,这几年屈辱的生活经历,让林巧儿明白一个道理,像她这样的女人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找一个依靠,金波那样龌龊卑鄙的男人显然不是。宇文敬虽然对她还不错,但也只是贪恋她的美色而且极其变态,等她年老色衰的那一天,恐怕会更加凄惨。而眼前这一位,才是真正的男人,是她最好的依靠。
刘子秋不觉愣住了。金小虎才三周岁多一点,如果是在他穿越之前是的那个世界,正是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现在却要被一个人丢在军营里,简直不可想象。
林巧儿见刘子秋神色迟疑,赶紧拿眼睛瞄了瞄门口的守卫,支吾道:“而且大王不在,奴家有些害怕……”
府门外的守卫都是从刀斧手当中挑选出来的,都是主动留下来的隋军士兵,刘子秋忽然明白了。
现在的威定城中除了西海族,几乎没有其他百姓,就跟一座大军营差不多。西海族的游牧骑兵有家小在这里还好些,那些主动留下来的隋军士兵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女人,就算看见一头老母猪也赛过貂婵,何况是林巧儿。万一他不在这段时间,有哪个士兵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耻的事情来,却要令他为难了。
想到这里,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把小虎也带上吧。”
……
十多骑马离开威定城,奔驰在西北荒原上,周围白茫茫一片。刘子秋策马奔在最前面,林巧儿抱着金小虎紧紧相随,始终落后刘子秋半个马头。并不是林巧儿的骑术差,而是她不想有僭越的举动。相反,正是由于林巧儿骑术精湛,才能将双方的距离控制得这么好。
据图木鲁说,要到四月中旬,冰雪才开始消融,五月才可以牧马放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除了党项人和少量定居于此的汉人,其他民族都以游牧为生。由此推算,慕容伏允想要卷土重来,就必须在五月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即使他们获胜,也会影响到族民们来年的生计。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这段时间将十分艰难。
要以最小的代价战胜慕容伏允,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刘子秋正在考虑要不要利用参加婚礼的机会与党项结盟,就听后面金小虎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娘,我要撒尿。”
第43章 结亲
林巧儿柔声道:“虎儿乖,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其实,刘子秋刚刚问过吉仁泰,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娘儿俩说话的声音虽轻,但挡不住刘子秋耳力惊人,早听得清清楚楚,“吁”的一声勒住战马,责怪道:“人有三急,怎么能忍呢?搞不好,会憋出病来的。大家下马,方便方便。”
林巧儿抬头看见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丛矮树林,树叶早就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不过树干倒是颇为粗壮,勉强可以遮羞,不由脸上一红,小声说道:“多谢大王,奴家带虎儿到那边去去便回。”
“你自己去吧!”刘子秋跳下马,双臂一张,“虎儿,到叔叔这里来,叔叔带你放水去!”
林巧儿犹豫了一下,把金小虎递到刘子秋手上,叹息一声,策马往小树林那里去了。
这一路已经奔行了两个时辰,大伙儿都憋坏了,不待林巧儿走远,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雪地里,解开腰带。刘子秋也撩起长袍,舒舒服服地放了一回水,一转头,却见金小虎哆哆嗦嗦刚把裤子褪下,往地上蹲去。
刘子秋抬手便照着金小虎的脑袋“啪”的拍了一下:“站着尿,别像个娘们似的!”
和同龄的孩子相比,金小虎个头并不小,只是性格内向,总是一副畏畏缩缩怯生生的模样,刘子秋没让他跟着林巧儿,就是想训练他独立一些。
金小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站着尿不出来。”
“别真是个娘们吧。”刘子秋嘟囔了一句,低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弄的?得,你还是蹲下吧。”
过了片刻,林巧儿从小树木那边回来了。看到刘子秋脸色不虞,林巧儿心怀忐忑地问道:“大王,你都知道了?”
刘子秋哼了一声,道:“孩子怎么回事?”
“造孽啊!”林巧儿失声痛哭,“我,我当初就不该把他生下来,都是我的错啊!呜……”
原来,金波知道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自然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也就罢了,更在他两岁的时候,一刀断了他的烦恼根。这金小虎还真命大,昏迷了五天五夜,居然挺了过来。只是他年纪小,不懂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刚才林巧儿要带着金小虎到树林那边去的时候,刘子秋甚至还怀疑她是不是想逃跑,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也就在这时候,刘子秋明白了。林巧儿为什么一直忍气吞声,是怕金波更变本加厉地伤害孩子;为什么一直赖在府衙不走,是想给孩子找个依靠啊。
“孩子无辜的,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某些人丧尽天良!”看到这娘儿俩抱在一起悲悲戚戚,刘子秋心生不忍,“都别哭了。咱们是去参加婚礼的,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像样子。你们娘俩以后就跟着我吧,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
……
时近正午,李渊从则天门走了出来。则天门外,两个少年领着百名甲士一齐相迎,正是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些天长安城中注定不会太平,而李渊的亲信各掌后权,脱不开身,只能由这对孪生兄弟担任他的护卫了。
李世民将父亲扶上马,大声吩咐道:“回府!”
却听李渊说道:“慢,先去东大街高家!”
高家便是高士廉家。昨天,萧嫔已经按照李渊所列的名单,任命高士廉做了吏部尚书,不过任命文书还在李渊手中。李渊与高士廉并无旧交,而吏部尚书的位置又极其重要,因此他要亲手将任命文收交到高士廉手中。以高士廉的才华,自然会明白他的用意。
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少见行人,一片萧条。
昨天出了许多事情,宣布杨广的死讯,拥立新君,查抄齐王府和杨家,颁发诏令褒奖和杨广一起殉难的来护儿、长孙晟、屈突通等人。特别是查抄杨家的时候,宣布的罪状是谋逆大罪,天下有两个皇帝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城里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呆在家中不敢出门。
这种状况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改变的,但也方便了李渊,一路上畅通无阻,更不用担心遭遇刺客。
高家大门紧闭,李世民上前轻扣铜环。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家奴探出头来,看到外面来了许多甲士,顿时紧张起来,颤声问道:“你们找谁?”
虽然对方只是一介家奴,李世民依然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说道:“请问高士廉高大人可在家中?”
家奴见问话的只是个英俊少年,这才镇定了些,说道:“阿郎去了长孙将军家中,尚未回来,不知小哥有何贵干?”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在外面等他便是!”
正说话间,十多骑马护着两辆马车出现在巷口。看到巷子里的情形,那些人明显犹疑不前。半晌方有两骑马奔了过来,马上二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白面长髯的文士,另一个是与李世民年纪相若的少年,穿了一身孝服。
那个文士到了近前,在马上施礼道:“不知诸位将军到此何干?”
李世民深深一揖,说道:“敢问先生可是高大人?小子李世民,陪家父特来拜访。”
文士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正是高士廉,令尊是?”
李渊策马上前,哈哈笑道:“高大人,李渊给你道喜了。皇上降旨,迁大人为吏部尚书。”
昨天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幕后推手便是李渊,高士廉早已闻名,慌忙下马参拜,抱拳道:“不知是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李大人屋内说话。”
原来,高士廉的妹妹嫁给了长孙晟,不想长孙晟竟在西征途中遇害。高士廉今晨得了消息,前往吊孝,恰遇到长孙无宪将他妹妹母子三人赶出家门。
长孙晟有五子,长子长孙无乃在平定杨谅的叛乱中战死,次子长孙无傲因为长孙无乃的功绩被封为鹰扬郎将,到外郡上任去了,家中却是第三子长孙无宪作主。且不说高士廉现在赋闲在家,就算他已经当上吏部尚书,长孙无宪要赶继母和弟弟妹妹出门,他也无力阻止。
无奈之下,高士廉索性将妹妹母子三人接回家中,和他一起的那名少年便是长孙无忌,坐在马车里的则是高氏和观音婢母女。
进了高家以后,李渊与高士廉一番长谈,相见恨晚,而李世民也与长孙无忌相谈甚欢,唯独李玄霸在厅堂里坐立不安。他与李世民虽是孪生兄弟,但一个相貌英俊,举止得体,另一个却又黑又粗,傻里傻气。
聊到兴处,高士廉忽然说道:“无忌,何不请观音婢出来见见李公子?”
长孙无忌天资聪颖,当时便明白了舅舅的意思,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后面。不移时,长孙无忌领着一个小女孩回堂中,说道:“李大人,李公子,这是舍妹观音婢。”
小女孩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素衫,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怀里抱了一只皮球。大概因为父亲新丧,两眼通红,满脸的悲戚。即便如此,小女孩还是非常有礼貌,深深道了个万福:“长孙无垢见过李大人,见过李公子。”
高士廉惊讶道:“无垢?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吗?”
“不是。”长孙无垢忽然便抱紧了皮球,摇了摇头,说道,“是大哥哥起的,父亲也说这名字起得好呢。”
“大哥哥?”高士廉知道不可能是长孙无乃,因为这兄弟三个对他妹妹一家并不好,怎么会帮观音婢起名呢。
长孙无忌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江南回来的路上结识的。”
高士廉也没有继续多问,朝着李渊一拱手,说道:“高某欲将此女配与令郎,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渊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也,未敢请尔!”
高士廉主动提起这门亲事,一方面李世民确实是个优秀少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李渊表示忠心。李渊正要招揽贤才,自是求之不得。
长孙无垢虽然聪明,终究年龄太小,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顾盯着眼前的皮球发呆,心里想着,如果当时大哥哥在父亲身边就好了,以大哥哥超凡卓绝的身手,一定能够救下父亲。
……
天色渐晚,长孙无垢念念不忘的大哥哥在雪地中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了党项拓跋部的寨子。拓跋部的寨子由四个村庄组成,规模比往利部大多了。寨子的周围扎了许多帐篷,用来四方宾朋。
因为明天便是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举行婚礼的日子,客人们大多已经提前到了。接到邀请的都是西海各部落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大批青年男女随行。这些青年男女,有的是部落首领的子女,有的自己就是部落首领,也有一些是部落首领的侍卫、侍女。
每次遇到部落会盟或者重大节庆,都是这些青年男女最快乐的时光。寨子外面点着大堆篝火,青年男女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作为明天的一对新人,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此刻都呆在各自的帐篷里,无缘今天的盛典。但今天的盛典中,还有一颗闪亮的明珠,正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忽然,那颗“明珠”看见了刘子秋一行,立刻丢开众人,欢快地跑了过来,满脸惊喜道:“阿哥,你可来了!哎呀,巧儿姐姐和小虎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刘子秋很纳闷,拓跋千玉什么时候与林巧儿变得这么亲热,连称呼都从林家姐姐直接变成了巧儿姐姐。他转回头,却见“巧儿姐姐”浑身发抖,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而金小虎也一脸害怕地往母亲身后躲去。
第44章 小小的请求
刘子秋顺着林巧儿的目光看去,只见篝火边,一个男子正朝这边张望.那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瘦高个儿,面皮白净,模样看不清楚,只是能感觉到他阴毒的眼神。
“千玉,那边的高个子是谁?”刘子秋已经隐隐猜到,能让林巧儿母子怕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虐待过她的吐谷浑贵族或者就是她的丈夫金波。
“哼,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有我和巧儿姐姐两个大美人还不够。说,又看上谁了!”拓跋千玉故作娇嗔,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刘子秋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在这个年代,也只有拓跋千玉这样的党项姑娘才会开这样的玩笑,如果换作高秀儿,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
且不说穿越之前,电视上、广告里,铺天盖地全是大美女,就算穿越以来,刘子秋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像高秀儿、云里西施王桂枝、李靖的夫人张出尘,无不是个顶个的大美女,而最漂亮的应该数谢沐雨了。
刘子秋能够把拓跋千玉当成了自己的女人,还真不是贪恋她的美色,而是因为拓跋千玉的性格更像后世的女孩子。相反,往利晴天处处学着汉家女儿,迷失了本性,反而令刘子秋只有怜而不会有爱。
“别胡闹,我说的是个男人。”刘子秋此时满腹心思,哪有时间和拓跋千玉打情骂俏。如果那个男人是金波或者吐谷浑贵族的话,问题就麻烦了,至少拓跋部还与慕容伏允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当刘子秋再抬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亮如白昼。但篝火边有上千男女,一个人要想隐在其中,却也容易得很。
刘子秋也只得作罢,摆了摆手,道:“算了,先去见你父王吧,我还带了礼物来。”
其实刘子秋也可以去问林巧儿,只是那样做难免会勾起林巧儿的伤心记忆,他却于心不忍。
拓跋千玉已经兴奋得跳了起来:“什么礼物?不会是向我父王提亲的聘礼吧?”
党项人的规矩与汉人不同,只要接受了对方的聘礼,女孩子就可以住到男方家中,就像现在的往利晴天一样。到那时候,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威定城了。
拓跋千玉的话忽然给刘子秋提了个醒。
如果能够把亲事定下来,自己岂不是就可以获得拓跋部的支持了?这样做虽然有点功利,在目前的形势下,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初刘子秋宣布拓跋千玉是自己的女人,或许潜意识里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拓跋千玉根本不在乎这些,早已一把挽住刘子秋的胳臂,引着他们朝寨子里走去,亲昵的举动羡煞了篝火边的无数男人。
……
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的这场婚礼办得非常高调,不仅党项八部的首领和长老来了,蒙兀扎、浑罗这些室韦、铁勒部落的首领也在邀请之列,就连远走他乡的慕容夸行也派来了代表。因此拓跋木弥很忙。即便如此,拓跋木弥还是丢开其他宾客,亲自迎了出来。
刘子秋的身份以及他和拓跋千玉的关系,拓跋木弥已经听拓跋元居说过了。
拓跋千玉从威定城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份厚礼,包括整整一箱金银珠宝和多达五十匹的绫罗绸缎。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宇文敬费尽心思搜刮来的,现在却被刘子秋拿来作为贺礼送给了拓跋元居和往利晴天。如此重的礼物在所有宾客当中都是独一份儿。
礼物丰厚尚在其次,但刘子秋还是西海族的首领,威定城的实际控制者,这就让拓跋木弥不敢等闲视之了。
宾主见面,一番寒暄之后,拓跋木弥将刘子秋让进了院中。刘子秋注意到,院门上方有一块崭新的木匾,上书“党项王府”四个汉字。不过,拓跋木弥的家和其他族民相比,除了地方大一些,看上去十分简陋,芦苇扎成的篱笆权充院墙,几间低矮的小木屋覆盖着茅草,并没有特别之处。
事实上,作为党项八部之首的拓跋部并不比其他七部富裕,他们之所以比往利部强大,是因为他们人口多。人口多战士就多,实力也就强了。
“呵呵,叫刘大人见笑了!”在拓跋木弥想来,能够出得起那样厚礼的人,自然要嫌这里寒酸了。
刘子秋却拱了拱手,道:“王爷客气,刘某也是苦出身。”
“那便好,那便好。刘大人里面请!”拓跋木弥做了个手势,自己却不挪步,只拿眼睛瞄着刘子秋身后的随从。
刘子秋会意,转身朝吉仁泰他们点了点头,接过一个硕大的麻袋,说道:“你们都候在这里。”
吉仁泰答应一声,带着人在院子里四散开来。他们一行十三人,几乎占据了院子的每个角落。别看他们队形松散,却互为犄角,既能够护住林巧儿母子,又能随时关注着屋子里的动静,显然事先经过了一番训练。
别人不可以进去,这里却也是拓跋千玉的家,当然拦不住她。即使老爹就在面前,拓跋千玉依然旁若无人地挽着刘子秋的胳臂,好像生怕他会跑掉一样。拓跋木弥见此情景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屋内的陈设同样简单,甚至还不如往利多云的家,完全不像一个首领,这倒让刘子秋颇感意外。
其实这也难怪。虽然同样是首领,但拓跋木弥的开销却要比往利多云大得多,而他的收入却不比往利多云多上多少。因为拓跋木弥有野心,总想着一统党项八部,这就不可避免要结交各部首领。上次举办八部会盟,拓跋木弥就花了大半年的收入,这次的婚礼不仅赔上老底,就连拓跋千玉带回来的那些贺礼也已经全部换成了牛羊。八方宾朋每日消耗的酒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宾客们也都送来了礼物,但最多的也不过几十只羊,还不够他们自己吃的。
刘子秋当然不知道拓跋木弥的难处,还以为拓跋木弥生性节俭,顿时深为佩服,随手将那个大麻袋轻轻放在拓跋木弥面前,说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千玉不是已经把礼物带回来了吗,怎能又让你破费。,倒弄得老夫不好意思起来。”拓跋木弥嘴上如此说,手去不由自主地去提麻袋。
确实,拓跋木弥现在太缺钱了,恨不得这一麻袋全是金子才好。只是一提之下,麻袋居然纹丝不动。拓跋木弥一愣之下,用力再提,仍然提不动。他满腹狐疑地看了刘子秋一眼。刚才刘子秋可是单手便将麻袋提进来的,而且轻轻飘飘地放在他的面前。
拓跋千玉却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松开刘子秋的胳膊,几步便蹦上前去,轻轻解开袋口的绳索,不由大吃一惊。
拓跋木弥探头一看,也咋舌道:“刘大人,这,这礼物太贵重了。”
麻袋里装的是黑黝黝的生铁,怕不有几百斤重,难怪拓跋木弥提不起来。生铁对于拓跋木弥来说,不仅重,而且是真的贵。这个贵倒不是价格贵,而是有钱没处买去。
大隋朝廷严格控制盐铁贸易,尤其是铁,一两都不许卖出关去。当然,规定是规定,每年仍然会有不少生铁流向漠北,流向西域。但那都是各地豪强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走私出去的,价格自然不是一般的贵,而且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杨广对异族人一向大方,却在这方面控制极其严厉,他赏赐金银,赏赐绸缎,唯独没见他赏赐过生铁。
几百斤生铁可以打造许多弯刀、打造许多农具,还可以打造铁锅。这并不可笑,在很多人家,铁锅可是女儿出嫁时最好的嫁妆。
刘子秋看着满面惊容的拓跋木弥父女,笑道:“这里一共是五百斤生铁,如果王爷觉得还行,回头刘某可以再送你两千斤。不过,刘某也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王爷莫要拒绝。”
威定城本是吐谷浑的王城,城中同样缺铁,就连货物最全的商铺里都没有,铁匠铺更是开不成。这些生铁都来源于军中,是用来修理兵器和车辆的。击败吐谷浑之后,大军返回中原,这些生铁太重,路上携带不便,就和其他辎重一起留了下来。后来,大部分西海驻军都选择了返回家乡,他们带走了衣甲兵器,带走了一部分粮草,却把生铁都丢了下来。这些生铁对刘子秋来说,和粮草一样,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自然全部运进了威定城,一两都没落下。
拓跋木弥人老成精,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五百斤分明就是刘子秋用来吊他胃口的。但两千斤生铁的诱惑实在太大,拓跋木弥也无法让自己不动心。他迟疑了片刻,颔首道:“刘大人请讲,但凡老夫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诿!”
刘子秋哈哈笑道:“王爷做不到的事情,刘某也不会提出来。刘某想要娶你的女儿,还望王爷能够答应。”
第45章 计谋得逞
这个请求太突然了,就连拓跋千玉都没有思想准备,着实吓了一跳.刚才她还拿这件事开玩笑的,现在刘子秋便真的提出来了。饶是她性情大胆开放,此时也不禁羞红了脸,心头仿佛揣了只小鹿,呯呯乱跳。
拓跋木弥虽然已经听拓跋元居说过这件事,此时听刘子秋当面提起,还是有些意外。不过,关于这件事,他显然已经考虑过一段时间了,只愣了一下神,便呵呵笑了起来:“小女姿容丑陋,难得刘大人看得中,确是小女的福气。只是小女年幼,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他这番说辞,恐怕也只有穿越过来的刘子秋才会认同。党项女孩十三岁没有嫁人的已经少之又少,为人母的都比比皆是。就拿明天举行婚礼的往利晴天来说,不过十一岁而已。
其实早婚的现象不只出现在党项人当中,就连汉人也不例外。自从五胡乱华以后,受胡俗的影响,女子及笄之后方可嫁人的规矩早就不复存在了。
“父王,女儿不小了!”事关自己的幸福大计,拓跋千玉哪肯忍耐,大声辩解起来,刚才的羞意早就飞得无影无踪。
拓跋木弥将脸一沉,喝叱道:“我与刘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长这么大,父亲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凶过。拓跋千玉鼻子一酸,两只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千玉,听你父亲的话,先出去吧。”当着拓跋木弥的面,刘子秋非常亲昵地搂住拓跋千玉的柔软腰肢,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说服你父亲的。”
他这番做作,只是想传递给拓跋木弥一个信号,你的女儿和我什么亲热的事情都做过了,嫁不嫁,你看作办吧。可惜他选错了对象,党项人和突厥人风俗差不多,根本不在乎女孩子出嫁前做过什么,只要出嫁以后对丈夫忠心就行。
“爹,女儿非阿哥不嫁!”或许是受了刘子秋的鼓励,拓跋千玉信心大增,朝着拓跋木弥大声嚷嚷了一句,气呼呼地转身出门去了。
拓跋木弥讪讪地说道:“教女无方,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某就喜欢千玉这样性情直爽的女孩子。”刘子秋呵呵一笑,“拓跋王爷,刘某并没打算现在就迎娶千玉过门。刘某完全可以先定下婚约,待两年以后再举行婚礼,就算三年,刘某也等得!”
“不瞒刘大人,早在年初,国主慕容伏允便册立小女为吐谷浑王后了。”看到刘子秋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拓跋木弥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两天,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老夫只有一个女儿,把她嫁给谁,实在下不了决心啊。”
最后一句却是拓跋木弥的心里话,否则也不会把拓跋千玉拖到十三岁仍然没有嫁人。
“一家女百家求,本就是人之常情。”刘子秋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只是刘某现在的身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亡国的国主吗?”
如果刘子秋还只是大隋军中的一名旅帅,拓跋木弥根本不可能忍受他这样说话。就连拓跋千玉也是因为刘子秋身份的变化,这才放心地跟着拓跋元居回到了部落。作为部落首领的女儿,她更能理解婚姻并不只是两情相悦的含义。如果刘子秋仍然只是一名旅帅的话,她就不会开“提亲”的玩笑,而是直接选择“私奔”。
拓跋木弥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亡国的国主也是国主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杀了回来!”
刘子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前几天拓跋元居匆匆离开了往利部,说是出了大事,但没说什么事,然后就传出了拓跋元居与往利晴天的婚讯,难道拓跋木弥已经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了?
如果是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拓跋木弥知道杨广驾崩,赶紧召回拓跋元居商议,迅速为他们举办婚礼,那是急着与往利部结盟。但是在嫁女的问题上,拓跋木弥又担心慕容伏允有一天会杀回来,所以才犹豫不决。
其实刘子秋猜错了,拓跋木弥最想让女儿嫁的人不是慕容伏允,而是细封野利兰。
细封部是党项第二大部,和拓跋部的实力不相上下,而且一直以来都和拓跋部不太对付。如果两部能够结为姻亲,就能化敌为友,他离一统党项八部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拓跋木纸弥向各部首领发出的邀请信中,特意提到请各部首领带子女前来赴会。这些首领哪能不明白拓跋木弥的意思,有好几个首领直接带了礼物前来提亲,其中就包括细封野利兰,对拓跋木弥来说,简直是瞌睡遇上送枕头。
细封野利兰已经年过四旬,他的妻子去年新丧,虽然也有十多个侍妾,却哪里及得上拓跋千玉年轻美貌。所以,在猜到拓跋木弥有嫁女的打算以后,细封野利兰没有替几个儿子提亲,而是替自己求亲来了。只是细封野利兰也答应,到时候一定会让拓跋千玉做正妻,并且率细封、费听、米擒三部支持拓跋木弥一统党项的大业。
正是最后一个条件吸引了拓跋木弥。如果再加上这次结为姻亲的往利部,以及一向与拓跋部交好的颇超、房当二部,就有七部支持他了,剩下的野辞部再反对也没有作用了。
拓跋木弥确实知道杨广死了,所以他才更加急于统**项八部。统一的党项,实力并不弱于鲜卑,就算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如果按照原先的历史进程,再过几百年,统一后的党项还真的成了这片土地的主宰,并且建立了一个叫西夏的国家,这都是像拓跋木弥这样的党项人一代一代努力的结果。
刘子秋也只是略一愣神,旋即笑道:“慕容伏允还能杀回来?只怕他活下来都很困难吧。就算他能杀回来,有刘某在,他也只有做个阶下囚的命运!”
这一带的环境十分恶劣,在寒冷的冬季尤其如此,就算普通的牧民在野外也是危机四伏,何况慕容伏允这样的丧家之犬呢?可拓跋木弥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已经见过了慕容夸行派来的代表,知道慕容伏允还好好的活着。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只要刘大人能够抓住慕容伏允,老夫便答应你!”拓跋木弥老奸巨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敌人壮大自己的机会。慕容伏允肯定会回来的,让刘子秋去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他趁机一统党项八部,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言为定!”刘子秋满口答应,似乎根本没把慕容伏允放在眼里。
其实刘子秋露出的只是表象,他的策略就是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他虽然做了西海族的首领,整合了六千多名隋军,但他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基,不要说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的鲜卑人了,就是与党项、室韦等部落相比,也仍然处于弱势。
在这种情况下,刘子秋要做的就是提振士气。实力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因素,不仅要利用天时地利,要精通天文地理,有时候士气、斗志和意志都可以左右战局,以弱胜强。
至于战术上,刘子秋已经将慕容伏允当作最大的敌人,开始积极备战了。
拓跋木弥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哈哈大笑道:“走走走,老夫为你设宴接风,顺便介绍几位朋友给你认识。”
……
西北的天空黑得要稍稍晚一些,此时的洛阳已经二更了,城郊的上林西苑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西苑与外界隔绝,也没有人专门通报消息,杨广驾崩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这里。
最先感觉到异样的是几个干粗活的宫女。西苑里生活着几千人,每天都会产生许多垃圾杂物,这几个宫女的任务就把这些垃圾和杂物收集起来送到苑门,然后再由苑门外的守卫运走,这几个宫女是苑中唯一可以和外界有所接触的人。
自从出了行刺事件以后,苑门的守卫一直很严,而且苑墙外更驻有重兵,即使在杨广西征以后也没有丝毫松懈。然而,这一天,当几名宫女照样将垃圾和杂物送到苑门的时候,却发现苑门外的守卫少了一半,远远的还看见驻扎墙外的重兵正在列队开拔。
这些宫女虽然是干粗活的,但同样是百里挑一选来的,在那些把门的士兵眼中便如天仙一般,对她们是有问必答。原来,李渊掌握兵权以后,更重视长安方向杨玄感的威胁,在弘农方向布下重兵,从驻守西苑的军队中也调过去一大半,这一切都是由于杨广驾崩引发的,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最容易传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上林西苑都知道了,弄得人心惶惶。
消息也传到了绮阴院,刚刚顶替“石慧娘”当上美人的陈芳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却见谢湘纹正在抚琴,袁紫烟盘膝坐在一旁听得入神。
陈芳菱焦急地说道:“谢夫人,袁美人,听说,听说我们都要送入尼庵出家,二位姐姐怎么还有这样雅兴?”
第46章 藏龙卧虎
陈芳菱好不容易从宫婢升为美人,连杨广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要被剃个光头送入尼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又不甘心,所以才会越发慌张.
琴声被陈芳菱打断,谢湘纹并没有生气,淡淡一笑,说道:“芳菱妹妹,你担心什么?只有宫里的嫔妃才会被送去出家,你我不过是皇上养的玩偶,就算想出家也没有这个资格。再说了,哪里有那么大的尼庵,可以容得下这数千人?”
“不幸果然被我言中。”袁紫烟叹了口气,又道,“听说新皇帝未满周岁,他是用不到咱们这些人了。咱们虽然不用出家,前景却也不容乐观啊。”
陈芳菱更慌了,连声说道:“袁姐姐,你快帮我们,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袁紫烟笑道:“我只会观星,却不会相面。”
陈芳菱急道:“那你快去观一观啊。”
袁紫烟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没看到今晚是阴天吗?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我观的什么星?”
“其实不用看也猜得到,咱们的结局无非是被新君拿来赏人罢了。如果被赏给功臣还好,就怕被送入军中。”谢湘纹虽然说的可怕,神色却极其淡然,“西苑宁静安祥,没有风风雨雨,没有尔虞我诈,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里的,只怕呆不长了,能看一眼是一眼罢。紫烟、芳菱,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到苑中随便走走吗?”
袁紫烟点了点头,说道:“芳菱,有些事情愁是愁不来的,不如陪着谢姐姐一起走走吧。”
陈芳菱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也确实无计可施,只得陪着谢湘纹、袁紫烟一起出了绮阴院。
湖畔的杨柳已经迸出新芽,微风吹拂,在昏黄的灯火下显然婀娜多姿。往日热闹非凡的湖边小道却一片寂静,除了她们三个,再不见一个人影。
苑中的女人,生活枯燥乏味,比宫中更加无聊,她们都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来应对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湖畔也没有缺少过游人。只是杨广驾崩的消息,彻底打乱了美人们的生活,只怕许多人都在忙着收拾金银细软。虽然出不去,但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谢湘纹和袁紫烟信步行来,走走停停看看,仿佛要努力记住这里的每一个景观,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竟到了翠华院附近。周围越来越静,跟在她们身后的陈芳菱看看时辰不早,正想提醒该回去了,就听得湖水“哗”的一声响。
陈芳菱惊讶道:“咦,有大鱼!”
就见湖面上冒出一个黑影。那黑影一闪即没,还没等她们看清楚,又是“哗”的一声响,黑影已经窜出水面,三步两步便越过了湖堤,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她们三人,压低恐吓喝道:“不许跑!不许喊!谁要是乱动,我就杀了谁!”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厉声尖叫起来,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恐吓只能加剧她们的紧张。但这三位都亲身经历过去年的刺驾事件,神经大条得很,面对不速之客依然神情镇定,相反倒是那个黑影有些不安,握着剑的手不停地颤抖。
自从去年发生了刺驾事件以后,杨广再没有来过绮阴院,谢湘纹就明白自己这些女人在西苑中的身份了,对许多事情早就看得淡了,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壮士,你若要劫财,我们三个身上倒有几件首饰,你拿去便是。若是想要我们的身子,虽死亦不敢从!”
那黑影听了谢湘纹的话,反而垂下了剑,沉声说道:“只要你们听话,我既不劫财,也不劫色。”
这话一说,就连陈芳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奇道:“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你要干什么?”
黑影指了指前面灯火通明的一处所在,说道:“那里是第六院吗?”
陈芳菱顺着黑影手指的方向瞧去,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第六院,只知道那边是翠华院。”
谢湘纹却说道:“不错,翠华院便是第六院。”
她当时参加过各院主事夫人的选拔,因此记得清楚。
“多谢了!”黑影拱了拱手,“请问那边的灯几时能熄?”
袁紫烟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要亮到天明了。壮士问这个做什么?”
黑影大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要找一个人。”
陈芳菱最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猜到了黑影的目的,连声说道:“你是来找老相好的吧?找到她能如何,你能带她出去?要是你有本事带人出去,干脆把我也带出去吧!”
谢湘纹和袁紫烟对望一眼,都想起了去年的刺驾事件中,她们的好姐妹“石慧娘”就是被刺客带走的,几乎不约而同地说道:“对!带我们一起走吧!”
其实,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在这里终老一生?但是她们的提议却把黑影吓了一跳,支吾道:“等、等先找到苏苏再说!”
原来,这个黑影正是韩世谔。他辞去虎贲郎将的官职,留在洛阳就是在等待杨广驾崩的消息,没想到杨玄感他们还真成功了。现在,新皇登基,暂时还顾不到上林西苑,苑外的守卫又大大减少了,正是营救侯苏苏的好机会。
他手中有刘子秋留下的上林西苑草图,各院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院名。他也知道刘子秋出入西苑的水道。因为去年冬天,好大喜功的杨广同时下令修建苑墙、通济渠和江南运河,水闸门便没有来得及修建,水道依然可用。
但让韩世谔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顺利地进了西苑,也找到了第六院的所在,却没有办法联系到侯苏苏。唯一的可能就是等到院中完全黑下来,再悄悄摸进去。孰料那些女人都是夜猫子,韩世谔已经在湖水中泡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等到她们熄灯。他拿剑的手在颤抖,并不是紧张,而是冻的。
陈芳菱脑筋转得飞快,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壮士,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韩世谔一愣:“什么交易?”
“我替你去找出那位苏苏姑娘,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陈芳菱虽然不知道韩世谔面临的困难,却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闯进翠华院的。
看到韩世谔还在犹豫,她又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我愿意侍奉你一生!”
陈芳菱可不傻。韩世谔年轻英俊,为了救自己的老相好甘冒奇险,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这样的人正可以托付终身。
韩世谔对这个美人主动倒贴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对陈芳菱的提议却深觉可行,点了点头,问道:“你可会水?”
他可没有刘子秋那样的功夫敢翻苑墙逃跑,唯一的退路只有重走那条水道。
陈芳菱大喜道:“奴家是在渔船上长大的!”
“那好,你去第六院中,找一个叫侯苏苏的洒扫宫女,告诉她我姓韩,这是信物。”韩世谔掏出一件玉佩,又指了指谢湘纹和袁紫烟说道,“你若是敢出卖我,她们两个就是你害死的!”
“放心吧,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陈芳菱接过玉佩,入手感觉温润滑腻,显然极其名贵。原来这个壮士不仅英俊,也不仅有情有义,还很富有呢,这样的男人哪能放过?
想到韩世谔的老相好不过是个洒扫宫女,陈芳菱就信心百倍,提起裙裾,撒脚如飞,往翠华院奔去。
事情发展得太快,谢湘纹和袁紫烟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问道:“壮士,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走啊?”
杨广已经死了,新皇帝未满周岁,她们根本不担心陈芳菱会去告密,因为告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韩世谔也看得出来,陈芳菱是迫切想离开这里,作为交易,他倒不妨做个好人。相反,他倒担心面前这两个人质会不会在他离开以后大喊大叫,如果这两人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倒省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里,韩世谔转头问道:“你们可会水?”
谢湘纹和袁紫烟都摇了摇头。谢湘纹是江南谢家的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去学游泳呢?袁紫烟虽是小户人家出生,却自幼在山中长大,溪水都不超过脚踝,就算她想学游泳,也没有这个条件。
韩世谔耸了耸肩,说道:“那韩某便无能为力了!”
这个动作还是他跟刘子秋学来的,只是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不是摆酷,而是有事难以决定,借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思。
谢湘纹和袁紫烟只得暗叹命薄,但她们并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自己跑不掉,也不让别人跑的事情,她们还做不出来。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芳菱便从翠华院走了回来。在她的身后,静悄悄地跟着一名女子,只是她的脸色有些黯然。
谢湘纹心头一凉,问道:“没找到?那后面的谁?”
韩世谔却早看出那个窈窕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侯苏苏,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名女子。
那女子哽咽道:“韩哥,你不该冒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独活了……”
原来这女子真的是侯苏苏,她只是个洒扫宫女,无足轻重,被陈芳菱叫出来的时候,根本无人管她。
谢湘纹和袁紫烟也看清楚了侯苏苏的容貌,都是暗自惊讶,这女子的美貌竟不在她们之下,居然只做了一个洒扫宫女。上林西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忽然,韩世谔猛地放开侯苏苏,目露凶光,手提宝剑,朝着谢湘纹和袁紫烟走了过来。
第47章 逃脱樊笼(三更求支持)
杀人灭口!谢湘纹和袁紫烟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都不由紧张起来,齐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陈芳菱根本没有注意到韩世谔的举动,她还沉浸在初见侯苏苏的震惊中.原本以为侯苏苏只是个粗俗的洒扫宫女,谁料竟然貌若天仙,这下韩世谔还愿不愿意带她走,可就难说了。若不陈芳菱一时失神,以她的精明,只怕要撒腿便跑了,一边跑一边还会大喊救命。
侯苏苏却也猜到了那个可能性,惊呼道:“韩哥,不要!”
韩世谔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手腕一翻,已经倒转着剑柄递了过去,满脸遗憾地说道:“二位姑娘,请恕韩某无能,不能带你们出去了。上林西苑也注定难以太平,这把宝剑留给你们防身吧!”
谢湘纹十指纤纤,如葱如白,这是一双抚琴弄萧的手,又怎能够去挥剑舞刀。袁紫烟却一把抓过剑柄。她也不通武艺,但刚才韩公子的目光太吓人,如此凶器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只是她却没有想过,以她柔弱的身子,那位韩公子如果想要夺回凶器,还不是易如反掌。
看着韩世谔走向湖边,侯苏苏和陈芳菱却迟疑了。侯苏苏水性很好,陈芳菱也不差,但此时正当春寒料峭,湖水彻骨,就连韩世谔尚且冻得发抖,她两个弱女子又如何承受?
谢湘纹笑道:“这一路并无人迹,又何必从这里下水?”
眼看着别人就要逃脱樊笼,自己却前途渺茫,这笑容未免有几分苦涩。
景明院临湖的那栋小楼上,王桂枝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湖面发呆。许廷辅的死讯传入宫中,她就知道自己大仇得报了。如今杨广驾崩,苑里的姐妹都是人心惶惶,大家最希望的就是能被放出苑去。只是别人出了苑自有去处,她却已经无家可归了。何况她是被杨广临幸过的女人,又岂会这样轻易被放出苑去?
她正默默出神,就听得湖面上“扑通”一声响。几个月前的一幕犹自历历在目,那个人便是从这里上的岸,又从这里下的水,听说行刺失败以后,那个人还劫走了绮阴院中的一个美人。唉,为什么劫走的不是自己呢?王桂枝叹了口气,再看湖面上,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却不知道,树影下面,同样有两个女人在暗自叹息。这样好的机会不能逃出苑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从景明院这边下湖,已经大大缩短了水道的距离。饶是如此,两个女人还是冻得够呛。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将个玲珑的身段更加衬托得凹凸有致。两个女人也顾不得害羞,情不自禁地往韩公子身上靠去。
美人在侧,韩公子却无暇欣赏,学了三声布谷鸟叫。只见芦苇从中,一个老者探出头来,小声道:“公子,这边。”
原来,韩擒虎胆大心细,早就在这里埋下了接应。
这老者叫韩忠,早年跟着韩擒虎南征北战,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有一次韩忠陷入重围,九死一生之际,正是韩擒虎拚死相救才得以脱险,从此便死心塌地效忠韩擒虎,并且改名韩忠。
韩忠与侯苏苏的父亲同在韩擒虎麾下,他又终身未娶,没有儿女,视侯苏苏如同己出,若非年纪大了,下不去水反成拖累,他便要和韩世谔一起强闯西苑了。
侯苏苏上了船,见到韩忠便如见到了父亲,泪如雨下。
韩世谔催促道:“苏苏,快进去换件衣服,别着了风寒。”
“韩哥,你不该冒这个险,岂不是要连累了韩家。”侯苏苏忽然惊觉起来。这件事连韩忠都惊动了,只怕纸包不住火,早晚要被别人知道,那可是与谋反等同的大罪!
韩世谔正色道:“韩家已经没人了,你不用担心。”
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自从辞去军职以后,便将家中奴仆婢女尽皆遣散,只留得一些细软在身边。如果不是韩忠三番五次前来探听侯苏苏的消息,他也不肯牵连韩忠。
如果不是刘子秋的穿越改变了历史,杨广要到十年以后才在江都被弑,韩世谔也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侯苏苏在西苑一呆三年,连杨广的面都没见过。因为思念情郎,终致悬梁自尽,还留下几首遗诗。杨广知道以后,感念侯苏苏的才貌,追封她为夫人。消息传出,逼着韩世谔彻底倒向了杨玄感,参加了二征高丽期间的大叛乱,兵败被擒。不过,在押解途中,韩忠出手相救,二人一齐逃向深山,竟致终老山林。
刘子秋的穿越,不仅改变了杨广的命运,也改变了韩世谔、侯苏苏的命运,甚至改变了韩忠的命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他两个只顾在船头说话,陈芳菱却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喷嚏。韩世谔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苏苏,陈姑娘,你两个快进去换衣服吧。”
女孩子非比男人,船舱里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都是侯苏苏在韩家时所穿。陈芳菱身量却与侯苏苏相仿,穿着侯苏苏的衣服倒也合身。
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时,一样的妩媚,一样的妖娆,看得韩世谔神情一滞,慌忙说道:“陈姑娘,不知你要到哪里去,我让韩叔送送你。”
陈芳菱咬了咬嘴唇,说道:“金银细软都丢在苑中,回家又恐牵累家人,奴家能到哪里去。韩公子在苑中对奴家的承诺,莫非转头便忘了吧。”
韩世谔心道,我只答应带你出苑,侍奉终身是你自己说的,却不在“交易”里面,怎么能怪我忘了?如今的韩公子可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陈芳菱娇俏可人,他倒也不介意享享齐人之福。只是侯苏苏就在旁边,叫他如何开口。
侯苏苏有些狐疑地看了韩世谔一眼,说道:“既然陈家姐姐无处可去,韩哥,就先带上她吧,也是我拖累了她。”
陈芳菱多机灵的人儿,慌忙说道:“你才是姐姐,妹妹不敢僭越。”
这番话更是此地无银,侯苏苏归能还不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从此咱们姐妹便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韩哥,如今都是有家不能回了,你说我们去哪里好呢?”
侯苏苏的心思,只要能和情郎厮守终身,五湖四海皆可去的。
“这个不消你们担心。”韩世谔早就安排好了退路,胸有成竹地说道,“咱们下江南,投奔表哥去!”
……
此时,拓跋部的接风酒宴也落下帷幕。接风酒宴连摆了三天,并非专为刘子秋而设,只是每天参加酒宴的人却越来越多。但今晚这场酒宴绝对算得上是三天来最盛大的一场,因为应邀参加明天婚礼的人,今天已经全部到齐了,刘子秋算是最后一个到的。
拓跋木弥也不含糊,介绍刘子秋的时候,直接称他为大隋西海郡太守,却暗中注意诸人的反应。在座的都是西海郡各部落的首领,听说刘子秋是西海郡太守,有人立刻百般逢迎,有人却暗暗冷笑。
刘子秋并不矫情,坦然以西海郡太守的身份与众人面对。只是他心里清楚,百般逢迎的,都是没有得知杨广死讯,那暗自冷笑的,只怕早已知情。
生活在西海郡的这些部落,有土生土长的,也有从漠北草原迁徙过来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崇拜英雄。谁是真英雄,要到战场上才看得出来,不过,在酒宴上他们也有自己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看酒量。他们很朴实地认为,谁的酒量好,谁的气量就大,谁就是真英雄。
在座的这些首领平时或许有过交集,有过矛盾,但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却也绝对不少,彼此能喝几斤几两都心中有数,这里唯一的外人便是刘子秋了。
百般逢迎的人自然要向刘子秋敬酒,那些暗暗冷笑的人居然也不甘落后。前者是为了讨好大隋的太守,后者却是想看他出丑。各怀心思,却殊途同归。
刘子秋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是来者不拒,碗碗见底,搏了个满堂喝彩。
这些人性情直爽,喝酒都用大陶碗,一碗便有三两多,刘子秋一口气喝了三十多碗,竟然毫无醉态,就连那些想看他出丑的人,也不禁暗暗佩服了。
其实刘子秋很少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他觉得喝酒容易误事。但这种场合下,他却又不能不喝。他虽有一身内功,但却不会像段誉那样把酒逼出体外,只能另外耍了个作弊的手段。
在孙思邈的千金方中,有解酒毒的方子。当初帮着校对的时候,他便留了意。这次要去参加拓跋元居的婚礼,酒肯定是免不了的,于是他便想起了那个方子。军中有现成的药材,照方制成丸子,没想到解酒的功效如此显著,真的可以千杯不醉了。当然了,这也和他的体质有关,如果换个人,只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效果了。
蒙兀扎已经有了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又敬了刘子秋一杯,这才拍着胸脯说道:“我蒙兀扎很少服人,喝酒甘拜下风!如果你是条真汉子,明天的角力大会上,咱们再见真章!”
第48章 党项婚礼
部落会盟、首领家的婚礼,都是重要的庆典。庆典就离不开娱乐活动,对于这些尚武的部落来说,晚上的歌舞只是佐餐小菜,赛马、相扑、角力才是重头戏。
现在,荒野里仍然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显然不适宜进行赛马,就连正常的相扑都进行不了。因为地面太滑,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比较容易受伤。角力却与相扑不同,那就是单纯地比拼谁的力气大,因此成了明天唯一的娱乐项目。
入乡随俗,刘子秋现在也是部落首领的身份,面对蒙兀扎的挑战,他不想退缩,也不能退缩。刘子秋呵呵一笑,端起酒碗说道:“没问题,刘某也正想讨教讨教。”
蒙兀扎大喜,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大声说道:“爽快!”
浑罗却在一旁笑道:“蒙兀扎,你这是想把刘大人灌醉吧,果然好计较!”
刘子秋不明白,蒙兀扎脚步已经有些飘浮,自己还清醒得很,这样灌下去,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怎么说是好计较呢?正迟疑间,拓跋木弥带着又带着部落里的诸位长老前来敬酒,刘子秋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拓跋木弥是主人,自然要表现出足够的盛情,反复劝酒,非得让人尽兴才行。这下一来,许多首领都喝得东倒西歪,刘子秋的头脑虽然还清醒,脚下却也有些踉跄了。
浑罗明显喝大了,硬赖在刘子秋身边絮絮叨叨,又说拓跋木弥果然老辣,让大家都喝多,真是好计较。
刚才蒙兀扎拖着刘子秋喝酒,他说蒙兀扎好计较,现在换了拓跋木弥拉着大伙儿喝酒,他又说拓跋木弥好计较,听得刘子秋莫名其妙,正想问他,这货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场酒宴直喝到下半夜方散。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党项人半耕半牧,许多风俗已经与汉人无异。拓跋元居换了一袭大红礼服,往利晴天却是一身绿衣衫,红男绿女便是由此而来。同样要经过迎亲、拜天地祖宗的仪式,只是却不用立刻送入洞房。
没有花轿,只有一匹披红挂绿的高头大马。往利晴天也没有盖盖头,身手矫健的党项姑娘,一翻身便上了马背,与拓跋元居并辔而行,在寨子周围奔驰一圈便算完成了迎亲。
刘子秋也站在人群中观看。昨天回到帐篷的时候,他还有些头疼,运功调息了一个时辰,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和他一起喝酒的许多首领,此时还高卧未起呢,连今天婚礼的仪式都不能参加了。
往利晴天骑在马上,早看见了刘子秋。小姑娘还用力向他挥了挥手,眼神已经十分坦然,不见一丝幽怨。
刘子秋也放下心来,回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只是十一岁的小女孩满头珠花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别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完全是汉人的习俗。三拜之后,往利晴天并没有被送入洞房,而是端着大碗出来敬酒。当然了,参加婚礼的来宾再加上拓跋部的人,何止数千,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敬到,但各部落的首领,也就参加昨天晚上酒宴的人,却一个都不能落下,几十碗酒喝下去,只怕往利晴天早就烂醉如泥了。
刘子秋还在替往利晴天暗自担心,主持婚礼的来罗卫慕已经宣布敬酒开始,便有人过来相请。等刘子秋走上台一看,却只有他一个人。过了片刻,另一个中年汉子才被推了上来。刘子秋依稀记得,这个年约四旬的汉子是细封部的首领。
来罗卫慕又在台上喊了三遍,再无一个首领上前,蒙兀扎等人此时还宿醉未醒。刘子秋这才明白浑罗说拓跋木弥好计较是什么意思,只是蒙兀扎自己也喝醉了,那又是什么好计较,却一时想不明白。
党项女儿性格豪爽,一碗半酒自然不在话下。刘子秋这碗是满的,细封野利兰却只有半碗,因为昨晚上喝得太多,他只敢再喝半碗,否则便要当众出丑了。
原来,新娘子喝酒却是根据客人的量而定的,难怪昨天晚上拓跋木弥要拿出最好的酒,对那些宾客大灌特灌。要不把那些宾客弄趴下,如果有人故意搅局的话,随便哪一个的酒量都能让新娘子站不起来。
刘子秋不由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自己也谦让些,只倒半碗便好了,往利晴天也可以少喝点。所以,一碗喝下去,他说什么也不肯再添了。
倒是往利晴天主动斟了半碗酒,说道:“子秋哥哥,妹子今天嫁人了,这半碗酒你一定要喝,就当祝福妹子吧。”
党项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对刘子秋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这半碗他不再推托,端起来一饮而尽。
婚礼仪式至此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便是今天的重头戏,娱乐活动角力了。那些宿醉未醒的部落首领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钻了出来,一个个两眼红肿,脚步飘浮。
原来,这些狡猾的首领其实早就醒了,有的甚至整夜就没睡着。只是谁也不愿意出来接受新娘子敬酒,喝少了没面子,喝多了又丢脸。细封野利兰如果不是一直在打拓跋千玉的主意,大概也不会硬充好汉了。
这些首领当中,至少有一半的人目光都瞄着那颗党项明珠。刘子秋过来时和拓跋千玉的亲热举动,他们自然早就听说了,有些人对刘子秋不太友善,也少不了这方面的原因。
拓跋木弥要利用这次婚礼的机会挑女婿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早就心肚明。党项人尚武,党项姑娘崇拜英雄,今天这场角力就是展示实力的好机会,许多人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角力是纯粹比试力气的节目,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抛投石子,抱起牛马,总之怎么新奇怎么来,并没有一定之规。今天拓跋木弥准备的是几十筐大大小小的石块,规矩就是将这些石块搬到十步之外,只许用手,不许用其他工具,在规定时间内,谁搬得最多,谁就获胜。
蒙兀扎忽然走了出来,大声说道:“这个法子没意思。”
拓跋木弥有些不悦,但碍于面子,只得捺住性子说道:“那就请蒙兀扎族长指点一二。”
蒙兀扎嘿嘿一笑,指了指寨子外面的一块巨石说道:“谁要是能够把那块石头搬起来走上几步,谁才是真的大力士!”
这话一点不假,那块巨石只怕不下千斤,只要能够搬起来,就完全当得起大力士的称谓了。
刘子秋狐疑地看了蒙兀扎一眼,这货满身酒气,走路还在打晃,就不信他可以弄得动这块巨石。既然弄不动这块巨石,却又出这样馊主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刘子秋不知道,蒙兀扎自己当然对拓跋千玉没什么非份之想,却不妨碍他替儿子做做打算。蒙兀扎的儿子叫克烈,虽然黑了点,个子也不高,却壮得像一头小牛。
蒙兀扎很聪明,克烈太壮实,体重不轻,赛马自然不占便宜。同样因为太壮,不够灵活,扑赛也没有多少优势。但角力则不同了,那正是克烈的最强项,因为克烈就是力气大。
今天恶劣的环境注定了只能有角力这一个娱乐项目,简直就是上天对他儿子的眷顾,想不露脸都难。说不定克烈露这一回大脸,就能赢得美人芳心。
蒙兀扎也听说了刘子秋与拓跋千玉关系暧昧,虽然这个汉**官身材并不粗壮,不像个力大的。但刘子秋既已先入为主,总算是个劲敌,所以昨天晚上他才拼了老命拖着刘子秋斗酒。只要把刘子秋灌醉了事。不想刘子秋没事,他自己却差点爬不起来。
听说蒙兀扎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周围都是惊声一片。人群当中也不乏力大之辈,但能不能搬起这块巨石,都心中没底。拓跋木弥更是双眉紧蹙,感觉蒙兀扎这厮就是来故意捣乱的,如果不是大喜的日子,他便要当场发飙了。
蒙兀扎看到众人吃惊的样子,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没人敢试吗?”
话音刚落,有**叫道:“我来!”
刘子秋转头看时,却是往利多云。他是新娘的哥哥,既是客人,又是半个主人,所以昨天晚上并没有喝多少酒,也没有人故意劝他,今天倒是清醒。
往利多云也不是没动过拓跋千玉的心思,只是他的部落只能算得上中等,难入拓跋木弥的法眼,现在妹妹嫁给了拓跋元居,自然更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过,顺利完成今天这场婚礼,往利部也是责无旁贷。没有人出来应战,往利多云只能自己出头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妹夫,今天的新郎赤膊上阵吧?
往利多云分开人群,走到巨石前面,挽起衣袖,将腰带紧了紧,双手抓住巨石,大喝一声,那巨石却纹丝不动。往利多云脸上一红,甩开膀子朝巨石撞去,巨石晃了晃,却又回到了原地。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嘲笑往利多云的不自量力,因为这么大一块巨石,他们也自忖搬不起来。
人群中有人喊道:“让开,我来!”
第49章 人外有人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细封野利兰。细封野利兰年轻的时候以骁勇著称,是党项羌族的一条好汉。但是岁月不饶人,他已经年过四旬,这里的生活又极其艰辛,已经老态渐显。这个老态不止是他鬓发花白,皱纹横生,更是心态已老。上次泥岭之战,他畏缩不前便是明证。
现在,细封野利兰却不能退缩了。虽然拓跋千玉嫁给谁,最终的决定权在拓跋木弥,以拓跋木弥的老奸巨滑,肯定要看与谁结亲对拓跋部最有利。但是,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既抱得美人归,又赢得美人芳心,才是最大的成功。
从一开始所送的贺礼,到昨天晚上的斗酒,以及今天的角力,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没有一样不是为了向那颗党项明珠展示自己的实力。
贺礼,没有人比刘子秋送的更丰厚。斗酒,刘子秋也笑到了最后。今天的角力,细封野利兰如果再退缩的话,即使最后娶到了拓跋千玉,恐怕以后也难免尴尬。细封野利兰还有两个儿子,同样继承了他的骁勇。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够由儿子代劳呢,细封野利兰必须自己出马。
没有人认为细封野利兰能够搬动那块巨石,细封野利兰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行。但细封野利兰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早就估算过了,周围应该没有一个人可以搬得动。既然大家都不行,那就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能够勇敢地站出来的,就是好汉!
细封野利兰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状态比往利多云还不如,自然搬不动巨石,当然也没有人笑话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拓跋千玉已经挤到了刘子秋身边,后面还跟着林巧儿和金小虎母子。两个绝色美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拓跋千玉有些沾沾自喜,轻轻捅了捅刘子秋,小声问道:“阿哥,你能搬得动那块石头吗?”
石头有许多种,因为密度的差别,同样大小的石头重量并不相同。这块巨石在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部经过风吹日晒已经粗糙开裂,下面却受雨水冲刷,反而极其光滑,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无法判断它的重量。
刘子秋有些不确定,迟疑道:“应该能吧。”
拓跋千玉兴奋起来,拍手道:“太好了,阿哥,你上!”
昨晚的酒宴上,刘子秋千杯不醉,已经出够了风头,可不想再出来惹眼,摇头道:“吃饱了撑的,搬它做什么!”
拓跋千玉嘟起嘴来正要反驳,就听人群一阵喧哗,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新郎倌拓跋元居。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作为重头戏的角力居然没有胜利者,叫他情何以堪,眼见的再没有人肯站出来,他只能自己出马,总不能冷场吧。
在党项八部中,拓跋元居也以勇力闻名,只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难撼动巨石分毫。拓跋元居终于忍不住跳脚吼道:“蒙兀扎,你不是来喝喜酒的,你是来捣乱的!”
蒙兀扎并不生气,眯着一双醉眼,笑嘻嘻地说道:“二王子息怒。二王子虽然勇武,但须知人外有人。二王子搬不动,不代表别人也搬不动。”
拓跋元居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能搬得动?”
蒙兀扎大言不惭地说道:“若是年轻的时候,老夫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现在老了,搬不动啰。”
一直隐忍的拓跋木弥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蒙兀扎,既然你也搬不动,又为什么出这个主意?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就休想走出拓跋部!”
好端端一场婚礼,转眼便剑拔弩张。刘子秋更不想出头了,那不是出头,而是替蒙兀扎解围。
蒙兀扎哈哈大笑道:“我是老了,可我儿子还年轻。克烈何在!”
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走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见过父亲,见过王爷,见过二王子。”
说完,这小子一双贼眼还朝人群中扫去,似乎在寻找拓跋千玉。
蒙兀扎点了点头,说道:“克烈,露一手给二王子看看。”
克烈咧嘴一笑,说道:“二王子请退后,但小子替你搬开这块拦路石。”
拓跋元居冷笑一声,抱着膀子等待看克烈的笑话。如果克烈搬不动这块巨石,今天这场乐子可就大了,甚至会让两个部落成为仇敌。
拓跋千玉又捅了刘子秋一下,嗔道:“叫你去你不去,让别人抢了先,等下你后悔去吧!”
刘子秋笑了笑,并没有理她,只是看向场中。
……
此刻,韩忠也驾着小船来到了洛阳东郊的运河码头。他们虽然半夜就出发了,但从西郊前往东郊,却需要兜了老大一个圈子。而且小船全靠篙撑桨划,想快也快不起来,所以拖到了现在。
水陆码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甚至比韩世谔更早知道杨广驾崩。出了这样的大事,码头上更是慌乱。有人急着返乡,但船家却不愿意远行,乱哄哄一片。码头上人和船倒都不少,可是河面上却静悄悄的。
从水路下江南无疑是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这也是韩世谔早就计划好的,只是见到这个情景,韩世谔不确定了:“忠叔,船家不会失约吧。”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杨广的死讯对船运的影响。家里房子卖了,再回洛阳城没地方落脚也就算了,而且太危险。马和马车也卖了,走着去江南太不现实,现雇车马也来不及。
韩忠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这家船行很有信誉,而且老夫出了大价钱。”
“大价钱?”韩世谔嘴上没说,心里却想道,杨广一死,天下有一段乱的日子,再大的价钱也买不来别人的命,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远行。
韩忠点了点头,说道:“也没什么,积善里的一处宅子。”
韩世谔大吃一惊,道:“积善里!那不是你的家吗?”
韩忠笑了笑:“老夫从此追随公子lang迹天涯,要家何用?”
原来,韩忠不只打算将韩世谔送到码头,还要追随他左右。韩世谔两眼含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听前面有人喊道:“韩老先生,反了船靠这边来。”
只见一条大船横在码头上,十几条精壮汉子各就各位,只等船老大一声令下,便可以开船了。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朝他们招手,想必就是船老大了。
不等韩世谔吩咐,韩忠已经把船划了过来。大船上放下跳板,船老大走过小船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韩公子吧,有什么需要帮忙搬运的?张某这就唤人来。”
财不露白的道理韩忠还是懂的,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张三爷好意,咱们自己能行,就不劳动大家了。”
张三爷也不勉强,笑着说道:“也好,时辰不早了,大伙儿都等得不耐烦起来,那就快上船吧。”
韩忠和韩世谔各自背起包袱,踏上跳板。跳板颠来颠去,一般人还真走不惯,但陈芳菱从小在渔船长大,自己走得很稳,还有余力搀扶着侯苏苏。两美人儿虽然蒙了面,却掩饰不住窈窕的身段,成了运河码头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无数道羡慕的目光。
韩世谔和韩忠虽然自恃武艺,但侯苏苏和陈芳菱却是两个弱女子,又容易惹人垂涎,不禁警觉起来,问道:“船家,这一路前往江南,运河上可还太平?”
张三爷哈哈笑道:“随便什么光景,总少不了鸡鸣狗盗之徒,太平不太平的,谁又说得清楚?不过,客官既然上了张某的船,保你一路无事!”
韩忠在军伍多年,看人颇准,这位船老大可不像身怀武艺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才不用担心这艘船是黑船。可是见这船老大满不在乎的样子,韩忠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张三爷,你可不要说了过头话。”
张三爷看到众人已经上了大船,一边吩咐水手扬帆开船,一边继续吹嘘道:“可不是张某说大话。张某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背后有整个长山车马行呢。咱们长山车马行虽然成立未久,却是运河上最响当当的车马行。……
“就算是张某当年一个人单干的时候,在运河一遇到水匪,我,我和一个小伙计,两个人,一条篙,杀得那些水匪屁滚尿流,几十个水匪全部沉尸河底,河面全被鲜血染……”
有水手大笑道:“三爷,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故事,这故事咱们都听了几百遍了。”
张三爷脸一红,骂道:“就你话多,去,把咱们长山车马行的旗号亮起来!”
原来,这个船老大就是刘子秋当年进洛阳的时候搭便船的船主张三,现在他却已经加盟了长山车马行。这也是刘子秋一早定下的策略,单靠长山车马行自己发展的话太慢了,光是造船就得不少时日,必须兼容并蓄,吸收外来力量。
……
当张三的船离开码头的时候,克烈也走到了巨石面前。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双手紧紧抓住巨石的缝隙,大喝一声“起”,那巨石晃了晃竟被他抱了起来,离地三寸。确实应该叫做“抱”而不是搬,因为克烈连他的将军肚都用上了,也只能堪堪向前挪了两步,便松开了手。
第50章 天外有天
前面恰巧有个半人高的浅坑,巨石在坑口磕了一下,头下脚上直栽入坑中去了,溅起好大一片积雪.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叹,蒙兀扎更是满脸的得意。刘子秋也不由点头道:“这厮好大的力气!”
浑罗悄悄凑到刘子秋身边,笑道:“刘大人还不知道,蒙兀扎好算计呢!他早让克烈试过了,这才提出来让大家去搬。拓跋元居、往利多云、细封野利兰都是党项八部中闻名的勇士,如今都被他室韦一族给比下去了。”
浑罗显然还不知道杨广驾崩的消息,因此对刘子秋这个大隋太守百般讨好,全然不顾与蒙兀扎多年的交情。
拓跋千玉却更生气了,说道:“阿哥,让你去试一下,你不试,如今连我哥哥都让人比下去了,你这下该高兴了!”
浑罗叹息道:“这块石头掉到坑里,就算力气比克烈大,也弄不上来了,连老天都在帮他,唉,没办法啊!”
拓跋千玉原本还想撺掇刘子秋上场,至少不能让克烈一个人独美,听了浑罗的话顿时泄了气,白嫩的一张脸都绿了,却仍然紧紧挽着刘子秋的胳膊不肯松开。
场中,蒙兀扎已经跳到了巨石顶上,大声问道:“克烈算不算大英雄?”
“大英雄!大英雄!……”不仅室韦、铁勒等部落的大喊起来,就连党项八部也有许多人跟着高喊,他们崇拜的是英雄,无关民族、部落。
蒙兀扎满脸得意,又问道:“最美的女人应该嫁给谁?”
“大英雄!大英雄!”这些粗豪的汉子几乎不假思索就给出了答应。
克烈快步走到拓跋木弥面前,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尊敬的党项王,请把你的女儿,美丽的千玉公主嫁给我吧!”
别看这厮外表粗壮,其实颇有心计,很会抓住时机,正利用满场热烈的气氛,逼着拓跋木弥表态呢。
拓跋木弥还真被克烈将住了。如果不答应,拓跋部难免会落下不敬英雄的恶名,再想一统党项八部,谁还肯听他的。答应吧,他根本看不上克烈,而且和室韦联姻,对统**项全无用处。站在一旁的拓跋元居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响,却又不能真的动手。
蒙兀扎仍不罢休,继续大声说道:“勇士们,快请出你们美丽的公主,党项的明珠吧!”
刘子秋见拓跋木弥父子全无反应,不由大怒,牵了拓跋千玉的手走入场中,厉声喝道:“千玉是我的女人!蒙兀扎,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刘某翻脸不认人!”
拓跋千玉突然遭到蒙兀扎父子的逼婚,正自六神无主,刘子秋的这番话让好吃了定心丸,顿时感觉有了依靠。
蒙兀扎却嘿嘿笑道:“刘大人,这里不是威定城,草原上自有草原上的规矩,美女配英雄,你们汉人难道不是这样吗?刘大人,你可不能以势压人啊!”
这番话很有煽动性,周围的族民看向刘子秋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站在外面的吉仁泰等人慌忙将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冲进去,以防不测。
刘子秋却神色淡定,缓缓说道:“荒唐!搬的起一块石头就算英雄了?如果你的女儿是美丽的女人,而恰恰刘某又搬得动这块石头,你女儿还真要嫁给刘某不成?”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蒙兀扎父子的长相摆在那里,很难想像得出他的女儿会是个美丽的女人。大伙的注意力成功地从美女该不该配英雄的话题转到了八卦蒙兀扎女儿的长相。
刘子秋正为自己一句话就解了危机自鸣得意的时候,就听人群中有一个脆脆的女声传来:“我嫁!”
“对!只要你搬得到这块石头,我就把女儿嫁给你!”蒙兀扎的反应一点不慢,根本不像昨天才刚刚醉酒的人。
众人循声看去,不禁大感意外。蒙兀扎的女儿和他们父子全不相像,身材高挑,肌肤雪白,体态妖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儿。
刘子秋正自惊疑,就觉胳膊上一阵剧痛,却是拓跋千玉狠狠掐了他一把。
蒙兀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陷在坑中的巨石,说道:“怎么样?我女儿够美吧?刘大人,你去搬啊!”
昨天晚上,克烈不仅偷偷试了巨石的份量,而且前面那个半人深的浅坑就是他派人挖的,为了掩人耳目,还在坑里堆了积雪。他原本还打算将巨石用力抛入坑中,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当时他已经快要脱力了。得亏他事先挖了这个坑,否则巨石掉下来,正好可以砸到他的脚。但也正因有了这个坑,巨石掉进去,再想搬动可就难上加难了。
整个计划自始至终,蒙兀扎都在幕后指挥,只要巨石掉进坑中,根本就不担心还有人可能搬得动。
蒙兀扎的女儿虽然也算个美人,可刘子秋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并不想去动那块石头,但挡不住拓跋千玉近乎哀求的眼神。是啊,别人都逼婚到自己女人头上了,如能不做点什么呢?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让他们口中的英雄被另一个英雄取代。
想到这里,刘子秋冷笑道:“你刚才说过人外有人,难道就没听说过前面还有半句天外有天吗?刘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英雄!”
林巧儿却惊呼道:“大王,不要啊,闪了腰可就……”
拓跋千玉也是一愣,闪了腰可事关她的终身性福了,慌忙拉住刘子秋说道:“算了,阿哥,我不要你搬了。”
刘子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放心吧,昨天晚上吃得太多,活动活动筋骨有助消化,又费不了多少力气。”
蒙兀扎父子再不聒噪,却冷着脸等着看刘子秒的笑话。
穿越以来,刘子秋一天都没放松过练功。而且这个年代空气清新,就算呆在闹市也与后世的深山老林有的一比,练功的效果竟是事半功倍,力气一天大于一天,他还真没试过自己的力气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拓跋木弥忽然想起昨天刘子秋轻飘飘拎着五百斤生铁的情景,不由心头一喜。只要刘子秋能够成功搬动巨石,哪怕只是将巨石提离洞口,那便是胜利,克烈也就败了,蒙兀扎自然没有了逼婚的理由。他虽然也不希望把女儿嫁给刘子秋,但刘子秋答应两三年后再迎亲,这就给了他回旋的余地。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场中的巨石,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刘子秋却旁若无人地走到巨石前面,轻轻抚摸着巨石光滑的表面,叹息道:“滑不溜手,刘某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滑不溜手了,简直比千玉姑娘的肌肤还要滑腻啊!”
克烈的本意是想把巨石抛入坑中,让巨石尽量陷得深些,只是他力气差得太多,没有成功。但傻人有傻福,巨石在坑边磕那一下,翻了个个。现在,粗糙的一面落在了坑底,露出来的地方却光滑如镜,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刘子秋的脸忽然紧紧贴在了巨石上面。众人还以为刘子秋搬不动巨石,无脸见人了,却哪里知道刘子秋有了惊人的发现,这块巨石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意是一块玉石籽料。
这里已经是西海郡的最西边,这块巨石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被大水冲到了这里,极有可能是一块和田籽玉,即使是昆仑玉,也是价值边城。这么大一块玉石,如果运到中原去,自己立刻就可以富甲一方。刘子秋心里一阵激动。
蒙兀扎更加相信刘子秋无力搬动这块巨石,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刘大人,别光说不练,你倒是搬啊。”
刘子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蒙兀扎哪里知道,刘子秋可惜的是这么大一块玉石籽粒就要被他亲手破坏掉,还当刘子秋要认输,不由松了口气,说道:“刘大人,你是汉人,不用遵守咱们的规矩,输了认下就是,没有人会笑话你。”
“谁说我会输,你们看好就是。”刘子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双手按在巨石上,大喝一声,十指竟然深深插了进去。
这可是坚硬如铁的石头,而不是一堆雪球,如果插到人身上,岂不是立时出现十个血窟窿。就连蒙兀扎父子都惊呆了,即使刘子秋搬不动这块巨石,单凭这份功力,也没有人敢笑话他。
去年离开长山村时,刘子秋也曾经在一块巨石上拍下掌印,但那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自从跟道信交锋以后,刘子秋开始试着修炼精神力量。因为没有法门,始终进展不大,但他的注意力却越来越强,当力量集中到十指上时,就是生铁也真能按个大坑出来。
但将手指插进巨石和将巨石弄出坑外,完全是两回事。刘子秋起初还想将巨石举过头顶,但发现是痴人说梦,至少当巨石还在坑里时,绝无可能。
刘子秋咬紧牙关,将巨石缓缓拖了上来。确实是拖,巨石每向上一点,大地都为之抖一下,周围观众的心也随着颤动起来。
忽然,拓跋千玉紧紧捂住了嘴,流下两行清泪。她看得清清楚楚,刘子秋十指插入巨石的地方,竟然渗出一抹鲜红。石头不会流血,那肯定是刘子秋的血。
第51章 三年之约
刘子秋的十指插入巨石的时候并没有受伤,但他的手指也已经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随着巨石一点一点被拖拽上来,他的手指也渐渐被磨破了.
十指连心,刘子秋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剧痛,能够忍住不动,已是常人所难及,他还要依靠受伤的十指拖拽重物,其艰辛可想而知。
缓缓的,巨石终于被拖出了那个浅坑。刘子秋长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仿佛刚从西海湖里捞出来。良久,围观的人群才发出一阵欢呼,“大英雄,大英雄”的呐喊响彻云霄。刚才的一幕几乎令人窒息,现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包括蒙兀扎父子,毕竟他们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同样崇敬真正的英雄。
拓跋千玉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狂奔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刘子秋,再也不肯松手。
“小丫头,快别哭了,我还有话对大家说。”刘子秋忽然从巨石中抽出双手,高高举起,振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血淋淋的十指就是最好的命令,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拓跋千玉都止住了哭泣。
刘子秋放下双手,环顾四周,沉声说道:“刘某拖动了这块石头,大家便说刘某是个英雄。可刘某真是个英雄吗?刘某就算把这块石头搬到西海湖去,大家的日子可会好过一些?部落间的争斗可会少一些?”
没有人能够回答如此深奥的问题,也没有人明白刘子秋究竟要说什么。
拓跋千玉已经撕下一片衣襟,想要帮刘子秋包扎伤口。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真正的英雄,就是要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让所有的部落都团结友爱,像一个大家庭!如果刘某能够做到这一点,到时候,大家再当刘某是个大英雄也不迟!”
“大英雄,大英雄!……”呼喊声再次响起。在场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征战不休?这些部落的百姓最为淳朴,单凭刘子秋这番话,他就当得大英雄这个称号。
刘子秋回身一指那块巨石,大声说道:“有人说这是一块拦路石,刘某却不这样认为。生活在西海郡的各族百姓,汉人、党项人、室韦人、铁勒人、鲜卑人,都应该团结友爱,亲如一家。就让这块石头做见证我们友谊的奠基石吧!”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刘子秋又将这块石抱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刘子秋能够把这块巨石从坑里拖上来已经算逆天了,没想他竟然还有余力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如此,刘子来还抱着巨石一直朝着拓跋部的寨子走去。这一走,竟走了数百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跟在刘子秋后面走完了这数百步,步履同样艰难,仿佛这块巨石不是抱在刘子秋手中,而是压在他们肩上。
刘子秋突然挥出一掌,重重地击在巨石顶上。附近的人只觉脚下一颤,一人高的巨石猛然间矮下去三分之一。
不是幻觉,而是巨石被刘子秋硬生生按进了土里,这份手劲简直骇人听闻。第二下、第三下之后,巨石几乎整个被埋入地下,就连那十个指孔也都不见了,只有光滑的巨石顶上余下一只鲜红的血手印。
这里都是沙土,除了最表面浅浅的一层因为冰雪的覆盖而变得极其坚硬以外,下面的土质仍然非常松软。刘子秋只是第一下使了全力,突破表层以后,再利用巨石本身的重量,就简单多了。即便如此,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完成这等壮举。
在场数千人,几乎囊括了西海郡各方势力的代表,刘子秋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再发表一通演讲,忽然就听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还处在震惊中的人们纷纷转回头去,只见十多名武士手持弯刀,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围在中间。前面,一个彪形大汉被人生生砍断右臂,正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有人认出来这些武士都是刘子秋的随从,女人和孩子也是跟着刘子秋一起来的。他们虽然听不懂刘子秋说的那番话,但刘子秋将巨石拍入地下的举动,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大英雄的随从伤了人,自然也是有理的。
等大家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大汉时,又有人惊呼起来:“鲜卑人!”
因为慕容夸行已经带领族人西迁,这次参加拓跋元居婚礼的,并没有多少鲜卑人。但鲜卑人统治这片土地多年,慕容伏允尽管远遁,但余威尚存,他们对鲜卑人依旧心存畏惧。
这里是拓跋部的地盘,拓跋木弥却不得不有所表示,沉声说道:“去,把他架起来审一审!”
两个拓跋部的勇士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大汉。那大汉一张嘴,“啪”的吐出一口鲜血,其中夹杂着一块血糊糊的东西,竟是半截舌头,这个大汉咬舌自尽了!舌头咬断了不一定会死,说话却肯定不成,审问也就不了了之。
拓跋木弥大怒,抽刀走了过去。
刘子秋赶紧上前拦住,劝道:“王爷息怒!此人也算条汉子,再说了,今天是元居兄弟和晴天妹子大喜的日子,杀之不祥,还是放他去吧!”
拓跋木弥这才收起刀,狠狠地啐了一口,挥手道:“来人!先将他看押起来,明天再杀了他替刘大人出气!”
拓跋千玉却早已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拉着林巧儿关切地问道:“巧儿姐姐,你没事吧?”
这个女人太可怜,如果在自己的部落出了什么事,小姑娘会内疚一辈子的。
“到底怎么回事?”刘子秋面沉似水,问的却是吉仁泰。
吉仁泰手中的弯刀仍在滴血,见刘子秋来问自己,慌忙说道:“回主公,小人刚才正,正在看你……,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回头便见那人拽着夫人的衣袖。小人一时情急,挥刀砍断了他的胳膊,小人……”
“不用说了!”刘子秋知道吉仁泰不会在他面前说谎,他已经可以想像出事情的大致经过,朝拓跋木弥拱了拱手,道,“王爷,刘某城中事务繁杂,不敢久离,就此告辞!”
拓跋千玉丢开林巧儿,一把挽住刘子秋的胳膊,大声说道:“阿哥,我和你一起走!”
刚才克烈逼婚的时候,拓跋木弥一时竟无以应对,令拓跋千玉颇为失望。但那是她的父亲,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刘子秋现在成了大英雄,父亲再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拓跋木弥皱了皱眉头,喝叱道:“刘大人已经答应过了,三年以后再来迎亲,你还小,这么着急,成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刘子秋说过,可以再等两年,就算三年也没问题。拓跋木弥居然就打蛇随棍上,把婚期定为三年,其中意思已经十分明了。拓跋千玉气呼呼的,胸脯起伏不定,就像揣了两只不安份的小白兔。
刘子秋却呵呵一笑,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三年之后,刘某登门提亲。回头,刘某便使人将聘礼送来。”
忽然,刘子秋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如果三年之中,王爷将千玉另许他人,刘某必来抢婚!”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运足了内力,声音虽然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拓跋木弥摆明了是不打算让拓跋千玉随便出门了,而三年的时间又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刘子秋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这番话既是说给拓跋木弥听的,同时也是给所有垂涎拓跋千玉的人一个警告。
抢婚是这些民族一个古老的习俗,可不是简单地抢走新娘,而是杀死别的丈夫,夺走别人的妻子,不死不休之局。刘子秋刚才展露出来的力量太恐怖了,没有人认为自己的身躯会比那块巨石还要坚硬,如果硬要娶拓跋千玉为妻的话,就要做好迎接刘子秋雷霆一击的思想准备。
细封野利兰的脸色很难看。他开出了令拓跋木弥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对拓跋千玉本来势在必得。结果先是蒙兀扎父子出来搅局,一度令他十分难堪。现在,刘子秋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拓跋千玉再美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拓跋木弥也很恼火,如果与细封野利兰的联姻能够成功,他会立刻召集八部首领再行会盟。如果党项八部联为一体,在这片土地上绝对可以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无论是慕容伏允的吐谷浑残余势力,还是代表大隋朝廷的刘子秋,他都有能力与之一较高下。说不定,党项人从此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也不无可能。但现在联姻无望,细封野利兰不和他对着干就算仁义了,哪里还能奢求他的支持,统**项八部的愿意也从此变得遥遥无期。
“三年,还要再等三年。”拓跋千玉同样不高兴,嘴里不住念叨着。三年以后,她已经是十六岁的“老姑娘”了。
听到拓跋千玉的念叨,拓跋木弥目中突然凶光一闪,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岂是失信之人!既然你我已是一家人,刘大人何不留下来多盘桓几日?”
第52章 东窗事发
三年之约本是拓跋木弥糊弄女儿的借口,此时却让他想到了一个转机。如果这三年中,刘子秋死了,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当然,刘子秋的身手太令人震惊,拓跋部没有他的对手,但杀人不一定全靠武力,还可以下毒纵火挖陷阱。
“多谢王爷的好意。”刘子秋却摇了摇头,“刘某初掌威定城,许多事情必须亲自过问,不敢久离。王爷、多云兄弟、元居兄弟,什么时候闲下来,可去城中一叙,刘某恭候大驾!”
其实,刘子秋并没有注意到拓跋木弥的异样,但那个鲜卑人的出现,引起了刘子秋的警觉。在这样的大会上,即使有人看上了林巧儿,也不可能公然动手动脚。那个鲜卑人这么做,不是金波派来的,就是某个鲜卑贵族的手下,显然认出了林巧儿。再联想到昨天刚来时匆匆一瞥的那个男人,很可能慕容伏允的人马已经渗透到了附近。从这里返回威定城有四个时辰的路程,走得越早,安全的机率就越大。
拓跋木弥担心引起刘子秋的猜疑,也不敢再劝,双方拱手告别。
“刘大人,等一等。”
刘子秋刚刚离开拓跋部,就听见身后有**喊,回头看时,却是一个铁勒部落的首领,昨天酒宴上见过,好像叫做浑罗。
浑罗拍马追上刘子秋,就在马上施礼道:“刘大人,你没有发现蒙兀扎父子悄悄溜走了吗?”
刘子秋想了想,后来确实没有见到蒙兀扎父子,不由笑道:“大概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我吧。”
“是啊,想不到蒙兀扎竟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儿。”浑罗赞叹了一声,说道,“刘大人虽然坏了克烈的好事,但咱们草原人最崇敬英雄,换作是浑罗或者其他人,仍然会把女儿嫁给刘大人。”
刘子秋皱了皱眉头:“你叫住刘某,就是为了说这个?”
浑罗嘿嘿笑道:“刘大人别误会,你不觉得蒙兀扎不辞而别有点可疑吗?”
“多谢提醒!改日族长可去威定城一叙!”刘子秋扬了扬马鞭,“时辰不早了,刘某还需在天黑前赶回城中,族长也请回吧!”
“一定,一定,过几天在下一定登门拜访刘大人。”浑罗看着刘子秋一行策马奔去,还不忘大声嘱咐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刘大人一路小心了!”
铁勒共分九姓,族中的情形和党项有些相似,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党项都集中在西海一带,而铁勒分布较广,大部分都依附于西突厥,在西海的只有浑罗这一支。浑罗的部落虽有三千青壮,但仍免不了势单力孤的感觉。
本来,浑罗只是有意讨好刘子秋这个自封的西海太守。但见识过刘子秋的身手以后,他是铁了心要抱刘子秋的大腿了。
……
南边二十多里的一条小河边,那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姑娘正气鼓鼓地耍起了小性子:“爹,你怎么能够言而无信,丢了我们室韦人的脸!”
克烈大声训斥道:“乌云,怎么和爹说话呢!爹也是为了你好,那姓刘的小子靠不住,国主马上就要打回来了!”
原来,蒙兀扎那个漂亮女儿叫着乌云。乌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爹,哥哥说慕容伏允要打回来了,这是真的?”
蒙兀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前天国主派人送信来,他说,如果我能帮着他一起夺回伏俟城,他就封我为王!现在,便有个绝好的机会!”
“去吧,看看他们到哪里了!”说到这里,蒙兀扎忽然一抖肩膀。站在他肩膀上的那头金雕振翅而起,直入云霄,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此刻的洛阳已是正午,萧嫔刚刚把小皇帝哄睡着了,就见一个俏丽宫女悄悄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娘娘,奴婢听说西苑走失了两个人。”
这个宫女叫做朱吉儿,萧嫔未受杨广宠幸时,两个人便是要好的姐妹。后来,萧嫔地位渐高,朱吉儿也被调到萧嫔身边,成了萧嫔的心腹,她对萧嫔的忠心不是李诚可比,事无巨细都会向萧嫔密报,俨然成了萧嫔在皇宫内外的耳目。
侯苏苏与陈芳菱是下半夜才逃走的,但天刚刚亮,便东窗事发了。原来,翠华院的主事夫人叫做秦凤琴,做得一手好针线,善舞一对彩花杆,平素最爱干净。
昨天上林西苑乱作一团,翠华院里也免不了扔了许多杂物,秦凤琴起床以后,便唤人打扫。众洒扫宫女里面,侯苏苏本是最勤快的一个,结果喊了半天,竟不见她出来。有人这时候才记起,侯苏苏昨天夜里被绮阴院的一个美人叫走了,彻夜未归。
洒扫打杂的宫女不比夫人、美人,可以在苑中四处游玩,她们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被限定在各自院中,如果不是正逢**,侯苏苏根本就出不去。
秦凤琴身为主事夫人,不能不管,于是亲自带了人前去绮阴院查问侯苏苏的下落。
谢湘纹原本还有意替她二人遮掩,此时也只得假意让人查找一番,然后故作吃惊道:“我这里也丢了一个美人!”
两个人同时失踪,在西苑算得上头等大事了,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让原本就心中惶惶的美人们更加不安。
王桂枝这才知道,昨天晚上湖里的响动根本不是什么大鱼,也不是幻觉,而是有人借了水遁逃出苑去了。多好的办法,可惜她不习水性。
上林西苑和皇宫原本是两个系统,除了萧皇后,别的嫔妃管不到西苑,甚至都不能来西苑游玩。杨广和萧皇后都不在了,把门的军士也只得将这件事报进宫去。
如今,监门府归裴寂掌管,备身府归李贲掌管,消息到了裴寂那里便卡住了,再不肯往里传。但朱吉儿平日里经常送些小点心给那些值守的侍卫,彼此混得熟了,竟有侍卫将这消息透露给了朱吉儿。
萧嫔很生气。虽然她还不知道萧皇后的生死,但她作为小皇帝的生母,当朝太后,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她。萧嫔生气归生气,却也明白皇宫内外如今都在李渊掌握中,只得强忍住不快,派人将李渊召来。传旨的却是李诚,自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李渊。
李渊进了宫,行过礼,问道:“太后宣召微臣,不知所为何事?”
萧嫔淡淡地说道:“本宫听说上林西苑走失了两名女子,不知李爱卿是如何处置的。”
李渊此时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长安的杨玄感,哪里会在意两名女子的去向,不让裴寂禀报萧嫔,也是为了避免牵扯过多的精力。面对萧嫔的询问,他虽然没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拱手道:“回娘娘,微臣已经下令缉拿,不日应可到案。此非大事,所以微臣没有禀报娘娘。”
萧嫔冷笑道:“关系皇家体面,岂能以小事度之!那两个贱婢一定要抓回来,西苑的那些贱人也不能留!”
李渊一愣,问道:“娘娘是说将西苑的美人发放宁家?”
“发放宁家?”萧嫔“哼”了一声,说道,“那样岂不是便宜了她们?传本宫的旨意,将西苑中的女子,不论夫人、美人还是宫女,一律送入军中,赏赐三军将士!”
杨广到西苑游玩,往往一去便是十天半个月,萧嫔常常独守空房,彻夜难眠,每每妒恨西苑中的女子。如今她大权在握,又碰上了这档子事,自然要借题发挥,好好整治她们一番了。
而且经过了前些天的事,萧嫔终于明白了军权的重要。现在想要插手军务已经很难了,但她并不肯就此认输。以她的名义将西苑中的美人赏给三军,便是她收买军心的第一步。
“微臣遵旨!”李渊答应一声,也不等萧嫔吩咐,便退了出去。
仍是李诚送他出宫。看看四周皆是心腹,李渊小声吩咐道:“寻个机会,结果了朱吉儿那个贱婢!”
至于将西苑中数千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赏给三军将士,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世人皆说杨广荒yin,其实李渊同样好色。如果不是长安的杨玄感令他如芒刺在背,他早就进西苑游玩去了。只要除掉多嘴的朱吉儿,萧嫔便失去了耳目,外面是什么情况,还不是全凭他说了算。
……
刘子秋一行十六骑奔驰在西北荒原上。离开拓跋部已经有二十多里地了,他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晃,栽下马去。
众**惊,纷纷跳下马来。这时,一只大雕正从天边掠过。草原上的汉子喜欢射雕,现在却无人顾及那只大雕,都围拢到刘子秋身边。林巧儿的眼泪“扑喇喇”地往下掉。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休息一会就好,你们注意警戒。”
英雄也有力尽时。今天先是将巨石从坑底拖拽上来,后来又将巨石拍入地里,刘子秋的体能已经严重透支,没有半个月的将息,是恢复不过来的。
刘子秋盘膝坐好。四名武士分别策马奔向四个方向,其他人也各自散开,唯有吉仁泰和林巧儿母子仍然呆在刘子秋身边。
吉仁泰摘下弓,仰头去寻那只大雕,哪里还有踪影。
林巧儿却小声对金小虎说道:“呆在这里别乱动,娘去方便一下。”
第53章 敌袭
因为担心鲜卑人会来偷袭,刘子秋只休息了一刻钟便招呼大家上马,继续赶路。林巧儿也匆匆从一丛矮树木后面奔了过来,大概跑得有点急,脸上红彤彤的。
刘子秋其实有很多事情要问她。昨天令她感到恐惧的瘦高个子男人究竟是信?今天那个鲜卑人想干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节省体力,也只能尽量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以后,林巧儿忽然追上前面的刘子秋,小声说道:“大王,奴家,奴家又想去方便一下了。”
刘子秋有些疑惑。不过,女人有时候就是麻烦,或许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也说不定。但这种事情,刘子秋也不好问出口,只得挥了挥手,让她快去,自己则抓紧这个时间再进行一次调息。
忽然,放出去担任警戒的一名武士策马奔了过来,大喊道:“主公,有敌袭!”
刘子秋冷笑一声,道:“果然来了!上马,向北走!”
吉仁泰迟疑道:“主公,林夫人还没有来。”
说话间,林巧儿已经衣衫凌乱地一路小跑过来,想必她也知道了敌袭的消息。众人一齐上马,往北奔去。
敌人来得很快,约有五百多人,都蒙着面,可能是鲜卑人,也可能来自另外某个部落,单从衣着还真分辨不出来。不过,这些人不等冲到近前,仍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放箭。吉仁泰和那十三名武士也各自摘了弓箭回射。
刘子秋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稀松得很,现在又脱了力,更是帮不上一点忙,只顾策马前奔。林巧儿的骑术显然比刘子秋高明些,她一边护着金小虎,一边还有闲暇回头张望。
吉仁泰他们都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又是从西海族中挑选出来的精英,骑射技术都是一流。双方你追我逃,箭来箭往。来袭的敌骑接连有二十多人栽下马去,而十三名武士中,也有五人中箭。
刘子秋挑选出来的这些武士装备精良,羊皮袄里面衬了铁甲,铁甲里面还穿了几层丝质衣服。游牧部落使用的多是软弓,射术虽精,力量却是有限。羽箭被铁甲阻了一下以后,威力已是大减,又被丝绸缠绕,虽然看上去被鲜血染红了外衣,其实并没有伤到内脏和筋骨。
人尽管伤的不重,但是战马却遭了殃。十六骑中,倒有七匹马中了箭。战马没有护甲,当时便把马上的武士掀翻在地。也亏这些武士骑术精湛,一边闪避后面射来的羽箭和倒在地上翻滚的战马,一边还有余力将落马的同伴拉上马背。如果换了刘子秋,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然而,一匹马上骑了两名武士,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吉仁泰忽然勒住了马,大喝道:“主公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其他武士也纷纷调转马头,后面的追兵见状也放缓了速度。对方既然不打算继续逃走,凭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已经稳操胜券。西海的汉子最是豪爽,他们要给对手足够的尊重。
吉仁泰抽出弯刀,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发现刘子秋也已经拨回了战马,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不由大急,喊道:“主公,快走!”
刘子秋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刘某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独自逃命的!”
刚才一路狂奔,刘子秋的体力消耗极大,说了这番话以后,他的胸口起伏不定,终于“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若是平时,刘子秋一定会挡在最前面。但是今天他为了镇摄在场的首领们,卖弄得实在有些过火,这算他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一次,身体状况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过。如今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紧紧追赶,看来凶多吉少了。
忽然,两边传来一阵呐喊,上千骑兵漫山遍野地冲了出来,绕过刘子秋他们,直向那些追兵扑了过去。追兵遽遇埋伏,一阵慌乱之后,拨马往回便走,连到嘴边的胜利也弃之不顾了。
游牧骑兵最喜欢打顺风仗,得势的时候穷追不舍,失势的时候转头就跑。大家都是且骑且射,一追一逃之间打得甚是热闹,双方的伤亡却往往极其有限。多年来,草原上部落冲突不断,他们仍然能够生存下来,大概就得益于此。
不过,这支伏兵显然与往常不同,他们没有追赶多久,便合在一处,来见刘子秋。
昨天离开威定城的时候,赵凌的提醒刘子秋要防范鲜卑人的偷袭。虽然文昊等人不以为然,但刘子秋却十分重视,当即安排文昊、角里延和图木鲁各带领一支骑兵潜往野外,同时又调了弓箭手、力士和长枪手这三个千人队在威定城以西五十里处的一个山谷设下埋伏。
刘子秋的计划很大胆,如果鲜卑人真的敢来,他就以自己为诱饵,将鲜卑人引入那个山谷,利用地势重创甚至全歼这支鲜卑人。作战的主力将是那三支千人队,骑兵主要在外围接应和追击残敌,必要时还可以驰援威定城,毕竟那里等于成了一座空城。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只带十三骑就前去拓跋部赴会?
但是,身体意外脱力让刘子秋改变了主意。旅馆如果被鱼吃掉,那就不起作用了,他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所以,走到中途时,刘子秋才会临时变换行程,折而向北。因为这里潜伏着离他最近的一支骑兵。
这是一支游牧骑兵,千夫长是角里延。当初为了争夺西海族首领的位置,角里延曾经和刘子秋针锋相对。当角里延的骑兵迟迟没有现身的时候,刘子秋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甚至怀疑角里延是不是要趁机报仇。不过,角里延的出现让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这家伙现在可以信任了。
当角里延带兵回来的时候,刘子秋已经下马休息了一段时间,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得吓人。角里延不觉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主公,你受伤了?”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你先去查一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是不是鲜卑人?”
角里延答应一声,带了数百人飞驰而去,片刻功夫,便折了回来,躬身说道:“主公,不是鲜卑人。”
刘子秋有些诧异,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角里延。
角里延解释道:“我刚才查看了两具尸体,皮肤黝黑,而鲜卑**多皮肤白皙,所以不像是鲜卑人……”
“啊!”林巧儿忽然惊呼出声。
刘子秋皱眉问道:“怎么了?”
林巧儿慌忙说道:“奴家又,又想……”
刘子秋没有说话,挥了挥手。林巧儿红着脸走向一处枯草丛。这时,天空又飞来一只大雕。吉仁泰终于逮到了机会,弯弓射去。那只雕却突然掉了个头,往回飞去,吉仁泰这一箭便落了空。
又休息了片刻,刘子秋略略恢复了些力气,这才冲角里延招了招手,附耳交代了几句。角里延唿哨一声,领着五百骑兵向南去了,却给刘子秋他们留下五百骑兵。
有了这五百骑兵的护卫,安全便有了保障,自然不用再走那么快,刘子秋脸上的气色逐渐好转,而林巧儿却明显有些焦虑,在马上坐立不安。
刘子秋瞥了林巧儿一眼,忽然挥了挥手,道:“向南走!”
他们的队伍刚才一直向北,现在转而向南,走的便是回头路。林巧儿心头一惊,连声问道:“大王,走错了吧。”
行进的速度放缓了,刘子秋的体力消耗不大,话也仿佛多了起来,耐心地解释道:“咱们走得不快,敌人转眼便会追上来。咱们这样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迷惑他们。”
林巧儿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大王,奴,奴家又……”
刘子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林巧儿消失在一个雪堆后面。一路上,刘子秋不断地变换着行军的方向,林巧儿要求方便的频次也高了起来。到了第五次,林巧儿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离开队伍走了几步,忽然折了回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刘子秋的马头。
“娘,娘……”金小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着跑过来,想拉林巧儿起来。
刘子秋一勒战马,那马“的的”往后退了两步,两只前蹄在地上乱刨。寒风萧飒,雪花飞溅,刘子秋一声不吭,那张脸却如西海湖面一样冰冷。
林巧儿忽然狠了狠心,将金小虎一把推开,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匍伏在地,说道:“大王,奴,奴家对不起你!”
没有听到刘子秋的回答,林巧儿悄悄抬起头来,只见刘子秋正昂首看向天空。天空中,一只大雕展翅翱翔,盘旋一周以后,向西飞去。一旁的吉仁泰正悻悻地垂下手中的长弓。
这只雕看着是那样的熟悉,似乎跟了他们一路。而每次当吉仁泰想要射那只雕下来的时候,那只雕好像都能提前察觉,及时溜走,就像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一样,弄得吉仁泰焦燥不安。
第54章 以众凌寡
林巧儿见刘子秋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更是忐忑,只得咬了咬牙,又垂下头来,叩首道:“回大王,昨天篝火边的那个男人是奴家郎君,今天他派了人来,悄悄塞给奴家一张字条。吉仁泰误以为那人要对奴家无礼,砍断了他的右臂。”
刘子秋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了:“你既旧情难断,刘某放你离去,你又为何不去?”
“不,不。”林巧儿慌乱地摆了摆手,说道,“奴家对他只有恨,没有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在字条上说了,奴家只要帮他一件事,他就给奴家一个方子,可以治好虎儿。”不等刘子秋再问,林巧儿已经继续说道,“他给奴家一包香料,告诉奴家,每隔一段路便撒上一丁点。奴家知道他是想对大王不利,但奴家以为大王神武……再说他能治好虎儿……所以,奴家就,就……”
说到后来,林巧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突然,林巧儿用力拔出一把短刀,双手捧过头顶,大声说道:“奴家恩将仇报,无颜再见千玉公主,就请大王赐奴家一死。奴家别无所求,只希望大王今后能够善待虎儿。”
金小虎大哭着再次扑向林巧儿,林巧儿却又一次狠心将他推开,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吉仁泰等人却满脸的震惊,纷纷抽出弯刀,怒骂声响成一片。刚才在危急之时,刘子秋不肯抛下他们独自逃命。就从那一刻起,他们就都已经暗下决心,今生追随刘子秋左右,永不背叛。现在,一个女人居然背叛了刘子秋,此刻,他们恨不得将林巧儿剁成肉酱。
刘子秋却慢慢跳下马来,从林巧儿手上接过那把短刀。这是一把很普通的解手刀,胡杨木的柄,小牛皮的鞘,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血槽,就是平常用来割羊肉用的。在西域和漠北,牛羊肉是他们的主食,这样的解手刀几乎人手一把。
林巧儿却免不了心头一紧,绝望的眼神从金小虎身上扫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宁静,直挺挺地跪在雪地上,大声说道:“奴家本当自裁,但奴家觉得不配。就请大王亲手割下奴家的头颅,以雪大王之恨!”
“起来吧。人头不是韭菜,韭菜割了还可以再长出来,人头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刘子秋忽然一把将林巧儿拉了起来,笑道,“你想撒香料,什么时候不能撒,非要找那么烂的理由。一路上都没喝水,偏你尿多,一看就是假的!”
其实,从如实交代那刻起,林巧儿就抱定了必死之心,也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来。但是林巧儿绝对没想到刘子秋不仅赦免了她,而且语带调侃,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直红到了耳根。
不过吉仁泰等人却依然保持着警惕,看向林巧儿的眼神也是极其凶狠,直到刘子秋摆了摆手,他们才收回弯刀。只是,要想让他们像以前那样恢复对林巧儿的尊敬甚至仰慕,只怕不容易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林巧儿也顾不上后悔,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道:“这就是金波交给我的香料。”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你收着吧,我让你撒的时候,你撒就是了。上马,继续前进!”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鲜卑人可以循着香料找到他们是必然的。刘子秋就是要将计就主,把他们引入那处山谷。今天晚上是注定赶不回威定城了,就算鲜卑人不来,有三个千人队护在身边,也要安全得多。
……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黄昏的景色是最为迷人的。一只大雕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一名骑士的肩上。人雕合一,在夕阳的余辉下,仿佛披了件金色的外衣。大雕咕咕地叫了几声,那名骑士连连点头,从马鞍下的皮囊里掏出几块肉干塞进大雕嘴里,算是犒赏。
在那名骑士的身边,一个瘦高个儿“啧啧”赞叹道:“常听人说,族长的金雕最通人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令人称奇的是,族长居然能够和这扁毛畜生说话,金某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骑士笑道:“这只雕儿是蒙兀扎从小养大的,就和蒙兀扎的家人一样,说它通人性却也不是假话。雕儿飞得高,看得自然远,能够找到刘子秋的行踪不算稀奇。倒是金大人也能够寻到这里来,让蒙兀扎深为佩服!”
瘦高个儿摆了摆手,道:“金某能够找到这里纯属偶然,运气,运气而已,哈哈,哈哈……”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瞄向前面两只金黄色的小猎犬,神情颇是骄傲。游牧部落都有围猎的习惯,猎犬必不可少。但这个瘦高个儿文质彬彬,不喜田猎,倒是对猎犬的追踪能力深感兴趣。这两只猎犬小的时候就在食物中夹杂一种独特的香料,几年训练下来,即使在数里之外,小猎犬仍然可以准确地找出香料的位置。能够想出这样天才的主意,并且付诸实施,他能不骄傲吗?
架鹰的骑士正是室韦首领蒙兀扎,旁边的瘦高个儿却是林巧儿的丈夫金波。两个人并辔而立,站在一处山谷的入口。在他们的身后,六千名骑兵整装待发。这一次,他们没有使用弓箭,而是人人高举弯刀,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寒光闪闪。
这时,又黑又壮的克烈策马向前,压低声音说道:“爹,还等什么?杀进去吧!”
不等蒙兀扎开口,金波却抢先说道:“少族长勇气可嘉。但是刘子秋不急着回城,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来到这处山谷里,着实令人生疑,还是谨慎些的好。”
克烈咧嘴笑道:“我知道为什么?”
“噢?为什么?”
蒙兀扎知道金波在慕容伏允面前的份量,怕儿子解释不清楚,惹恼了这位重臣,于是主动替儿子答道:“我的人和他们打个照面,发现刘子秋受了重伤,想必骑不得快马,所以要在这处山谷里休息一晚,又担心被我们发现,这才故意兜了几个圈子,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
当初泥岭一战,蒙兀扎才是真的中了疑兵之计,只是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而已。
“哦,他受伤了!金某早就说过,那厮也是血肉之躯,不是神。如果是神,那厮的手指就不会磨烂了。既然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刀枪不入。这不,果然受伤了吧!”金波明显兴奋起来,又连声问道:“他怎么受的伤?难道还有另外一支人马在追杀他们?”
克烈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只是我们的人回来报告,刘子秋好像吐血了。”
离开拓跋部的时候,蒙兀扎知道刘子秋身边只有寥寥十数骑护卫。好汉架不住群狼,刘子秋再英勇,也难挡数百名室韦勇士。于是尽起族中三千青壮,兵分六路前去追赶,果然被其中一路追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遇上了伏兵。
据败逃回来的人说,对方前来接应的兵马在千人左右,但他的金雕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只有五百人。多数时候,蒙兀扎宁愿相信金雕,而不愿意相信他的族人。族人出于种种原因,有时会谎报军情,夸大其辞逃避责任,而他的金雕却一直忠心耿耿,不会对他有丝毫隐瞒。
“啊!”在他们身后的队伍中,有个高高瘦瘦的骑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爹,哥,他真的吐血了?”
这个骑士不说话的时候,并不惹人注意,一开腔却听出是个女子假扮。金波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这位就是乌云姑娘吧?刘子秋那厮有什么好?你就别迷恋他了。不是金某自吹,金某虽然没有他那一身蛮力,其他方面却要比他强多了!”
蒙兀扎慌忙打了个哈哈,说道:“金大人,动不动手?”
虽然知道金波是慕容伏允面前的红人,也相信慕容伏允会最终取得胜利,但金波是怎样对待自己女人的,在草原上早有传闻,简直就是变态中的变态,蒙兀扎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到这种人手上。
金波呵呵一笑,不再盯着乌云,马鞭朝着山谷一指:“那就动手吧,族长你先请!”
无论山谷里是五百人也好,一千人也罢,他们这方却有六千彪悍的勇士,以众凌寡,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蒙兀扎并不谦让,一勒缰绳,大喝道:“好!克烈,杀!”
乌云焦急地喊道:“哥哥,你不能去,那是个大英雄!”
“等哥哥杀了他,哥哥就是大英雄了!”克烈哪肯听她相劝,早策马冲了出去,弯刀一挥,“儿郎们,冲啊!”
“爹,哥,你们杀人去吧,乌云自己回家!”乌云气呼呼地摘下头上的鹿皮小帽,狠狠地扔在地上,拨马往回便走。一阵寒风吹过,她头上的数十条细麻花辫子披散开来,真像一朵乌云压在了她的头顶上。在她的身后,数千骑兵正嗷嗷怪叫着冲进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