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秘室
外郭城那处民宅外的高台并没有因为元宵节的结束而拆除,相反在高台的四周一大早便整齐地摆放了许多几案。再外面,有胡商的家奴地那里守着,凡是想坐到几案旁边的,都必须事先交纳一贯钱。而想参加拍卖,还必须另外交纳十贯钱的定金。
随着大汉王朝商贸的发展,采取拍卖的形式进行交易也时有发生,预先交纳入场费和定金也是各种拍卖会的规矩。金银铜在大汉王朝都是比较稀缺的资源,因此铜钱也比较坚挺,一贯钱可以兑换纹银十两,十贯钱也就是百两纹银,这个价格已经比普通的拍卖会要高得多了。但是王世充早就事先打出了名声,虽然价格高了一些,仍然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参加拍卖大会,其中不乏一些朝中显贵。
自从离开洛阳以后,王世充就一直以经商为掩护,深得其中三昧,这场拍卖大会便办得有声有色。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先安排了一段歌舞。当然,今天在高台上表演的就只是些普通胡姬了。每个参加拍卖大会的宾客还可以免费享用葡萄美酒和精致的小糕点。这也是王世充吸引人的小手段,才能让那些付了大价钱的宾客不觉得吃亏。
不仅如此,王世充还限定了参加拍卖大会的名额。为了能够进入拍卖大会,许多达官显贵卯时就赶到了这里,简直比参加朝会还要积极。但是辰时已过,高台上还只是一些普通的胡姬在那里蹦蹦跳跳。这些宾客在洛阳城中都是有身份的人,忍不住在底下吵闹起来。
忽然,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波斯人出现在高台上,大声说道:“诸位来宾,拍卖会的规矩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价高者得!下面,我就请出第一件拍品,美丽多情的帕尔斯夫人,起拍价三十贯。”
这个波斯人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但还是引起高台底下一片哗然。这次拍卖会还有个非常奇怪的规定,只收铜钱,不收金银。三十贯铜钱相当于白银三百两,对大多数达官显贵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攀不起的价格,但是只能用铜钱进行交割。一贯铜钱是一千文,三十贯就是三万枚铜钱,而且这只是起拍价,最后真正的成交价肯定还要高于这个数字。谁出门会带着这么多的铜钱?对于这个规定,许多宾客都显得有些无奈与不解。
其实,王世充这样做也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方面,他想通过拍卖大会引起刘子秋的注意,然后安排几个胡姬混入皇宫,探听确切的消息。另一方面,他的雄心并没有被彻底磨灭,还指望组建自己的军队夺取大汉天下。组建军队就离不开兵甲,这就需要大量的铜铁。而大汉王朝对生铁的交易虽然逐步放开,但是对于可以用来铸造货币的铜却有着非常严格的管制。无奈之下,王世充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收集大量的铜钱。
不过,当第一个来自西方的女人出现在高台上时,底下的喧闹戛然而止。
元宵节的那天夜里,这些胡姬也在高台上出现过。当时的高台附近还扎了一座灯山,将现场照得有如白昼。但有如白昼终归不是白昼,不可能看得十分清楚。现在是朗朗晴天,高台上那名异族妇人只披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纱,玲珑的身段纤毫毕现。这时刚刚初春,洛阳城中的积雪尚未消融,洛水河面上仍然封着一块厚厚的冰厚,有如平滑的镜面。这样的寒冬季节,高台上的胡姬却只披着一层薄纱,免不了冻得瑟瑟发抖。她的胸脯异常饱满,随着身体的颤抖,那两团白肉也不停地上下起伏,更显几分诱惑,惹得台下的宾客都是连咽口水。
很快,便有一外少年举起了手,高声喊道:“我出三十五贯!”
又有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胖子缓缓说道:“四十贯!”
接连几轮过后,那名异族妇人的身价已经飙升到了六十五贯。
张亮也坐在几案后面,而且占据了一个非常好的位置。看到接二连三举起的那些手掌,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说道:“一百贯!”
作为最早跟随刘子秋起兵的将领之一,如今的张亮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普通小兵。刘子秋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性格,对当初跟随他起兵的文武颇多关照,赏赐丰厚,张亮现在也是坐拥数十万贯家财。而且铜钱对其他人来说不容易兑换,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昨天他在军营中一声号令,就兑换了两万多贯铜钱,所以拿出一百贯,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身为大汉王朝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张亮身边不乏各族美女,但他对胡姬却情有独钟。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的,当初他追求乌云不果,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几番出入战场,再回到西海的时候竟已经推动了乌云的踪影,因而引为终身憾事。自此以后,他便发誓收尽开下异族美女。元宵那天夜里,他虽然没有目睹胡姬献舞的盛况,但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今天这次来,他是势在必得,而且要拍下最美的那一个胡姬。
对于这种拍卖大会,张亮并不陌生,通常最好的商品都会留到最后。不过,张亮可没有那么会闲功夫看他们一点一点地加价,所以才一下子把帕尔斯夫人抬到这么高的价格。
高台下顿时传来一片惊呼,不过等众人看清出价的是张亮以后,再没有人参与竞价了。
“还有没有人出价?还有没有人出价?一百贯,还有没有人出价?”接连问了三次以后,那名主持拍卖的胡人轻轻一挥手,大声宣布道:“帕尔斯夫人从此归这位大人所有!”
张亮也不言语,轻轻挥了挥手。两名随从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厚厚的毛毯。这是为了给那名只披着薄纱的胡姬御寒之用,可见张亮为人还是十分心细的。
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没能进入拍卖大会,只能在四周远远围观的人群顿时如潮水一般散了开去。数千名黑衣黑甲的骑兵迅速将这片拍卖大会团团围住。为首一员大将手挽长弓,厉声喝道:“儿郎们,看紧了!不得放走一人!”
进入拍卖大会的都是洛阳城中有名的人物,正待发作,但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连声道:“别乱动,这是陛下的亲卫!”
张亮掉头一看,认得是老熟人,不由笑了起来,拱手道:“达愣将军,这是何故?”
手持长弓那人正是刘子秋的侍卫统领达愣,他也认出了张亮,就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道:“张将军,在下公务在身,不便全礼,还望见谅!”说完,又朝着那处民宅一指,大声说道:“陛下有旨,这里的人涉嫌盗卖人口,全部带回去来回审问!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高台上那名主持拍卖的胡**惊失色,连忙躬身道:“将军且慢,这些女子都是我等从波斯贩运而来,绝对没有一个人是盗卖来的。如果将军不信,我们这里有波斯的文书为证!”
达愣却不理他,指了指高台上那名披着薄纱瑟瑟发抖的胡姬,朝身边一名金发碧眼的女郎说道:“你去问问,她叫什么?”
这名金发碧眼的女郎自然是史大奈送来的那批女子当中的一个,暂时充当了达愣的通译。她不会骑马,由一名侍卫带着,直冲到高台下面,这才冲着那名胡姬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那名胡姬原本白皙的面庞已经冻得发青,听到这个金发女郎的问话,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激动的神情,大声说着什么。主持拍卖的那个胡人听了她的话,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这批胡姬确实是他们分十几批从波斯将领手中收购来的,都有波斯官方出具的文书,完全符合大汉的律法,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担心大汉皇帝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何况王世充的本意就是让这批女子进入皇宫,其中有几个人被王世充逼着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解药就掌握在王世充的手里,并不担心她们敢冒着生命危险背叛王世充。只要这些女子能够进宫,拍卖大会举办不成,或者亏些本钱也无所谓。
迟疑间,那名金发女郎已经回到达愣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达愣不由面色一沉,大声说道:“果然是帕尔斯公爵的夫人!看来佩格所言不虚。来人,将他们全部带回去!”
侍卫们如狼似虎,一窝蜂地冲进了民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守在门口的王三见状,快步冲进内宅,找到了王世充,大声说道:“主公,你快躲到秘室去!”
租下这处宅子以后,王世充悄悄进行了一番改造,修建了一座秘室。但时间仓促,这处秘室算不上隐秘,只是勉强能够藏住人而已。不过,王世充并不希望自己落入刘子秋手里,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亲信躲进了秘室。
第86章 考虑未来
就在王世充躲进秘室的时候,大队侍卫已经涌进了宅子。这处宅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押了出去。至于宅子外面正在参加拍卖大会的那些人,经过登记甄别以后,全部被逐了出去,就连开国元勋张亮都没能例外。张亮虽然位高权重,但面对气势汹汹的御前侍卫,也只能忍气吞声,又何况其他显贵?
此时,那处宅子整日紧闭的大门已经被推向两边,达愣策马冲了进去,看着分别蹲在院子东西侧院墙下的男男女女,沉声喝道:“孩儿们!清点人数,不得走漏了一人!”
洛阳城的防卫一直采取外松内紧的策略,来往人员虽然出入自由,但在进出城门的时候对一些特殊的人员都会进行相应的登记。王世充这一行都是胡人,自然更是关注的重点。虽然这种登记并不严格,但王世充一行有多少人还是非常清楚的。随着达愣的一声令下,就有人拿着一张纸片,认认真真地清点起来。
很快,一名侍卫走到达愣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少了三个男人!”
达愣冷笑一声,沉声喝道:“他们肯定还藏在这处宅子里,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三个人给我找出来!”
王三也和其他人一起被押在院子的一角,他并不担心。他们此行并不违背大汉的律法,所有的手续都是完毕的,这些侍卫突然包围了院子,肯定是场误会。既然是误会,就有解释的机会,如果反抗的话,反而徒惹祸患。可是,当听到侍卫开始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不由紧张起来。
如果只是一般的误会,首要的肯定是核对账簿文书,而不是清点人数。很显然,这些侍卫是有备而来!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王三再想反抗已经迟了,只能期待那间秘室不会被他们发现。
过了小半个时辰,几个侍卫分别来到达愣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前后宅都搜遍了,没有任何发现!”
墙角处,王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里暗自盘算,要找个什么样的恰当理由,把王世充等三人不在这里的事情圆过去。却听达愣不耐烦地说道:“陛下说了,他们还在这里就一定在这里,你们搜仔细了,不行就拆了房子!”
看到侍卫们还在迟疑,达愣喝叱道:“给我拆了!大不了重建一座新的还给他便是!”
侍卫们得了这道命令,不再犹豫,当即便动起手来。拆房子比建房子要简单得多,在这帮破坏力十足的家伙面前,一栋栋青砖黛瓦的民房转眼间就成了废墟。
眼看着拆房的队伍一点点靠近那个秘室所在的方向,王三心急如焚,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们敢拆我们的房子,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王三是王世充手下数一数二的勇将,但此时他手无寸铁,又处于侍卫们的严密监视之下。当他仓促跃起的时候,只听数声弓弦响,十多支羽箭凌空射来,洞穿了他的双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达愣挥舞着马鞭,冷冷地说道:“谁再敢反抗,下次就射他的脑袋!”
此话一出,被控制起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再敢轻举妄动。而中箭倒地的王三虽然还不致死,但双腿已经被射断,从此便成了一个废人。其实,只要救助及时,以洛阳太医院的手段也可以让他复原个七七八八,只是达愣看他生得异常彪悍,抱着不能纵虎归山的心思,这才故意拖延时间。
正在拆除房屋的另一边又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一处非常隐密的狭小房间出现在众人眼前。为了修建这处秘室,王世充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只要没有人指引,就算搜个一两天也难以找到秘室的入口。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达愣居然采取了如此野蛮的手段。在这种手段下面,无论多精巧的机关也是无济于事。
看到秘室里目瞪口呆的三个人,达愣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猛扑了过去。忽然,站在正中间满脸络腮胡须的那人“啊”的大叫一声,仆倒在地。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刃,刃尖上还沾着殷红的鲜血。再看倒在地上的那人,后背上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很快便将他白色的长衫染得通红。
达愣久经沙场,经验非常丰富,短暂的错愕以后,他便回过神来,指着那个持刀的**喝道:“抓住他,要活口!”又指了指倒地那人,说道:“快,送太医院!”
从这几个人躲在秘室中的情形,达愣可以断定,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刘子秋要找的王世充。而且他甚至能够肯定,持刀的这个人或者倒地的这个人必有一个是王世充。至于同样中箭受伤的王三,达愣根本没有去管他的死活。
侍卫们本来就已经扑向那边,只不过事起突变,让他们的脚步出现了一丝停顿。随着达愣的大喝,他们又重新反应过来。两个人抬起倒在地上的那个胡人,快步朝着院外奔去。另有几个人持着刀盾压向那个暗算同伴的家伙。
只听那个家伙仰天大笑三声,然后身子一软,便缓缓倒了下去。送到近前的侍卫这才发现,这家伙的嘴角渗出几丝漆黑的血沫,已经服毒身亡了。直到这时候,剩下的一个人才醒悟过来,使劲踢着那人的尸体,大骂道:“贼子,敢暗害主公!”
不等他骂完,早有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拿下。
……
一直在皇宫等候着消息的刘子秋听到报告,不由笑了起来,对拜占庭使者佩格说道:“情况有些复杂啊,恐怕不是你口中说的盗卖人口那么简单。朕要亲自审问,查明真相,贵使且回驿馆去吧!”
佩格不敢违背刘子秋的命令,只得躬身告退。
直等佩格离开了大殿,刘子秋的脸色才沉了下来,冷冷地问道:“可查出三人的身份?那人的伤势如何?”
达愣慌忙拱手道:“目前只知道受伤那人是这队胡商的头领,其他情况一概不知,臣这就派人严加拷问!”
刘子秋想起元宵那天晚上王玉凤的眼神,顿时有了主意,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自有办法查明真相,你们退下吧。”
……
自从那天远远地看过了父亲了身影,王玉凤便有些心神不宁,直至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起来。忽然听到刘子秋派人叫她过去,王玉凤心里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只是皇帝的旨意她不敢不从,这才勉强梳洗一番,来到前殿。
刘子秋主动迎了过去,说道:“王姑娘,你还记得元宵晚上在外郭城看过的那场胡姬献舞么?”
王玉凤心中“咯噔”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奴婢能够有幸陪皇上同游灯会,不敢稍忘。”
刘子秋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朕得到消息,那些胡姬并不是普通的舞女。在遥远的西方有个大国叫做拜占庭,这些胡姬都是拜占庭的贵族,为强人所掳,带到了洛阳。这里是天子脚下,朕自然容不得强人胡为,刚才派兵清剿,不想出了点意外。”
王玉凤顿时花容失色,嘴上却说道:“皇上,不知这事跟奴婢有什么关系?”
刘子秋脸色凝重起来,半晌方才说道:“在抓捕过程中出了点意外,有一个胡人受了重伤。据说他们禀报,这个胡人与王姑娘却有几分相像。朕担心他是王姑娘的亲眷,所以请王姑娘同往一观。”
对于王世充当年逼迫江南谢家的事情,王玉凤是一清二楚。她非常害怕王世充露出行迹,被刘子秋来个秋后算账,可是又压抑不住想要看父亲一眼的心情,只得咬牙说道:“回皇上,奴婢早就没有亲眷在世上了,恐怕是他们看错了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错不错,见一见不就知道了。走吧,也不晓得人抢救没抢救过来,还是去看一下吧。”
无论王玉凤心里有多少犹豫,听了刘子秋这句话,也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洛阳城的结构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太医院就建在皇城之内,距离宫城只隔着一条护城河。王玉凤小心翼翼地跟在刘子秋身后,踏上了横跨护城河的那座金色小桥,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亲眼所见,她早就以为父亲死在了乱军之中。现在,她刚刚得知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却又要面对父亲重伤垂死的现实,未免心乱如麻。父亲对她很重要,如果父亲没能躲过这一刧,她又该怎么办?其实,没有父亲的这些年,她也平平安安地走了过来。只是父亲的突然出现给了她一丝希望,而这个希望很快又要破灭,这才让她乱了方寸。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呵护,当踏过小桥以后,王玉凤的心情很快镇定了下来。她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如果受伤的真是她的父亲,她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第87章 为时尚早
王玉凤虽然是胡人,但自幼生活在中原,受汉文化的影响很深,颇具孝心。如果那个身负重伤之人是她的父亲,无论能不能救活,她都是要相认的。但是,相认之后的结果却会关系到她的未来。一个处理不好,她自己也会落得十分悲惨的下场。怀着忐忑的心情,王玉凤跟在刘子秋身后出了皇宫,前往太医院。
整个洛阳分为京城、皇城和宫城三部分,京城又分为内城和外郭城。太医院就设在皇城内,紧挨着宫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所以他们既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就这样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王玉凤的心情更加复杂。她虽然跟刘子秋接触不多,但却知道他的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尽管刘子秋已经决定为她举行一次选婿大会,但主动权还掌握在她手上,只要没有青年才俊入得了她的法眼,她就永远是自由之身,就仍然有希望接近刘子秋。事实上,她现在见到刘子秋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多得多,也近得多。感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接触多了,感情自然也就产生了。可是,她又很清楚父亲跟刘子秋之间的仇怨。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来到京城,但是如果父亲还没有放下仇恨,是为了报复刘子秋而来,那她跟刘子秋之间就不可能再发生些什么了。
这时,前方已经传来一阵叩拜声:“恭迎圣上!”
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免礼!那位胡商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位身着白衣的郎中上前说道:“启奏陛下,大皇子亲自替他施了针,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刘思根虽然还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年,但他的医术却得自孙思邈的真传。孙思邈大多数时间都在游走天下,但仍会抽出两三个月的时间指导刘思根的医术。而刘思根自己也颇具这方面的天赋,小小年纪,医术就超过了许多行医几十年的郎中,而以金针刺激穴位止血的本事,大汉王朝更是找不出第三个人来。在这个年代,因为缺少医疗手段,重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而止血就是第一道关口。能够及时止住血,对于后续的治疗有很大的好处。尤其像王世充这样被人捅了一刀,往往会造成内出血,也只有这种非常规的金针之法,才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当然,太医院敢于让刘思根一个小娃娃来给王世充治病,也是因为王世充本身已经成了一个罪人,就算治死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刘子秋“哦”了一声,朝王玉凤点了点头,说道:“走吧,随朕进去看看。”
小孩子没有多大定性,而且刘思根要学得东西很多,时间非常宝贵,所以给王世充施了针以后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名侍卫和一名郎中。屋子中间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男子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王玉凤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名男子,顿时迈不动脚步,定在当场。
刘子秋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怎么?你认识他?”
怕什么来什么,王玉凤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强作镇定,说道:“奴、奴婢不认识。”
刘子秋淡淡地说道:“欺君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吧。朕希望听实话!”又提醒道:“跟他一起被抓起来的有将近两百人,此刻只怕已经有人交代出他的来历了。你现在说还来得及,不要令朕失望!”
王玉凤心里所有的希望都被刘子秋这句话击得粉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叩首道:“皇上饶了奴婢吧!他、他是奴婢的父亲。”
刘子秋其实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他轻轻挥了挥袍袖,说道:“起来吧。朕不喜欢搞株连,王世充是王世充,你是你,朕不会怪罪于你。至于王世充过去犯下的罪过,朕在诏令中早就赦免了他。但是,如果他这一次到东都来又犯下了其他罪过,大汉律法却也不是摆设!”
王玉凤心头一寒,慌忙说道:“奴婢愿意替父亲顶罪,还望皇上恩准!”
“不管谁犯了错,都要自己来承担。”刘子秋摆了摆手,道,“走吧,跟朕去看看其他人再说。想必这么久了,他们也该问出些名堂来了吧。”
王玉凤好不容易跟父亲碰了面,父亲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里忍心就此离去,不由得抹了两把眼泪,哀求道:“皇上,你就让奴婢再在这里多呆一会吧。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皇上的恩德。”
刘子秋很理解王玉凤的心情,但他更知道王世充是一代枭雄,必须让王玉凤弄清王世充究竟干了些什么,于是狠了狠心,说道:“你父亲身负重伤,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跟朕一起走吧。他这次受伤很是蹊跷,或许从其他人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答案。你难道不想弄清你父亲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吗?”
这些问题,刘子秋完全可以在审问结束以后再把答案告诉王玉凤。但是,通过别人的转述和她亲耳所听,效果自然大不相同。
虽然刘子秋用了商量的口吻,但王玉凤却不敢轻视他的意见。现在不仅是她自己的性命,就连她父亲的性命都掌握在刘子秋手里。如果她过于执着,恐怕会连累伤重待治的父亲。这种情况下,刘子秋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在医治上稍作延误,王世充就将一命呜呼。想到这里,王玉凤只得止住悲戚,叹了口气,说道:“奴婢遵旨。”
……
跟随王世充来到京城的那些人当中,除了王世充的一名亲信突然重伤王世充以后服毒自杀,王三因为反抗而被射断了双腿以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但也失去了自由,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天牢顾名思义,乃是天子设立的牢笼,跟普通的牢房自然大相径庭。因为这里关押的多是朝廷重犯,所以守卫十分森严。又因为这些重犯大多出身尊贵,又常有女眷牵涉其中,所以这里的牢房条件要比普通牢房好得多,光线充足,伙食也不错,而且分成了男监和女监。把王世充的一干手下关进天牢,既是刘子秋对他的重视,也是对那些胡姬的一种照顾。
当然,牢房的条件相对改善也有一些好处。毕竟王世充的手下真正的死硬分子只是少数,得到了优待之后,许多人已经蠢蠢欲动,愿意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不过,真正愿意说的人并不了解多少核心的机密。而像王三那样的人,恐怕宁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此时,刘子秋已经坐在了天牢的正堂上。这间正堂是天牢提审犯人的场所,也摆了若干刑具,看上去比牢房里更加阴森恐怖。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正是那个差点被张亮买回去的胡姬,也就是佩格所说的帕尔斯夫人。帕尔斯夫人年约三旬,有着一头齐腰的金色长发,身材虽然瘦弱,一对胸脯却是饱满异常,仿佛就要撑破衣服随时都会冲了出来。不过,更令人惊讶的却是她的身高。在中原,八尺开外的男子已经非常少见了,这位帕尔斯夫人却接近九尺,比押解她的狱卒整整高出了一头。
刘子秋来自后世,知道白种人的身材普遍比黄种人高大,但是看到这位帕尔斯夫人,还是微微有些吃惊,一边想着这样一匹大洋马如果骑上去是什么感觉,一边问道:“你实话实说,你是如何来到中原的?”
早有通译将这句话重述了一遍,那位帕尔斯夫人神色一黯,旋即泪如雨下,轻声哭诉起来。通译的水平有限,只能把帕尔斯夫人的话重述个大概。
刘子秋其实早知道这些胡姬都是战败后落入波斯人手中的战利品,他这样问,只是想判断一下王玉凤听得懂听不懂拜占庭的语言。不过,当他转回头时,王玉凤却还是一脸的悲戚,显然还没有从她父亲受伤的事情中解脱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帕尔斯夫人说的话。刘子秋无奈,只得干咳了一声,说道:“这样看来,是佩格说了谎话。这些胡姬根本不是被强盗掳走的,而是波斯人的俘虏。既然是俘虏,王世充买下她们就是合法的商贾行为,再把她们贩运到大汉来,也没有什么过错。”
这番话王玉凤倒是听得真切,顿时反应过来,慌忙说道:“多谢皇上明察秋毫,还奴婢父亲一个清白。”
他们说的是汉话,通译也没有复述,帕尔斯夫人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那些刑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大声说道:“大人饶了我吧,我愿意替大人做任何事情。”
“你已经被张将军买下了,现在是张将军的合法财产,朕自然不会要你做什么事。来人,把她送到张将军府上。”刘子秋挥了挥手,又对王姑娘说道,“这些胡姬的身份虽然能够确定,但说王世充是清白的,只怕为时尚早!”
第88章 警钟
王玉凤大惊失色,道:“既然这些胡姬是合法贩运过来的,那我父亲就是被人冤枉的。皇上何出此言?”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王世充亡命天涯多年,莫名出现在京城,必有所图。”
王玉凤想了想,赶紧说道:“皇上,大概是父亲听到了奴婢尚在人世的消息,这才设法来到京城,以图能够见上奴婢一面,他绝对没有歹意,望皇上明鉴!”
不可否认,王玉凤确实是个聪慧的女子,她这番推测已经非常接近事情的真相了。但是,刘子秋并不会轻易松口,皱眉道:“就算他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可为什么当他即将被朕的侍卫抓住时,却被人突然刺成重伤?暗算他的是他身边的人,这个人是其他人安插在他身边的?还是他有意安排的?这里面有许多疑问,不弄清楚这些,他就永远难证清白!”
面对金口玉言的大汉皇帝,王玉凤这个罪人之女自然不敢多说,只得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很快,一名家奴被带了上来。那名家奴也是个胡人,只是神色慌张,“扑通”一声便跪伏在地,叩首道:“陛下,小人所知道的全都招了,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求陛下明察!”
尽管刘子秋对达愣说过,暂时不需要审问那些胡商。只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些家奴当中有王三那样的悍不畏死之辈,自然就有贪生怕死之徒。虽然达愣没有组织审问他们,却不妨碍他们当中有人要求主动告密。没过多久,情况便清楚了。王世充在会宁郡大肆招兵买马,意图东山再起。
听到这个消息,王玉凤也是目瞪口呆,慌忙跪倒在地,哭泣道:“皇上,奴婢自知必死,求皇上仁慈,让奴婢临死之前再见父亲一面,奴婢纵死无憾。”
刘子秋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王玉凤,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说道:“朕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是云妃娘娘宫里,跟你父亲也没有过联系,他做的那些事又与你何干?放心吧,朕不会怪罪于你,你还是安安心心等着挑个好郡马吧。”
王玉凤这才止住哭声,哽咽道:“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是打算替你父亲求情吧。”
见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王玉凤也不由得脸一红,小声说道:“奴婢愿意放弃郡主的称号,也不要那些嫁妆了,只求换回父亲的一条性命。”
刘子秋也叹了口气,说道:“朕原来就没有打算深究。他虽然招兵买马,有叛乱的嫌疑,但终究没有付诸实施,罪不致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人刺他那一刀。所以现在他能不能活下来,不在朕,而在他自己的造化。”
想到父亲躺在床上命悬一线,王玉凤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
……
其实刘子秋早就猜到,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轻易甘于寂寞的。王世充既然做过皇帝梦,只要他还活在世上,还有自由,就始终都是个不安定因素。他今天带着王玉凤过来,一来让她完成见父亲一面的愿望,二来也想让她知道王世充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为了让王玉凤能够看到更加真实的一面,刘子秋这才不让人提前审问,但是却挡不住有人要自首。当然,最后的效果还是一样的。
但是,刘子秋可以饶过王世充的性命,却不可能放任他继续在暗中积蓄力量。尽管王世充很有可能活不过来,即使能够活过来,也难以脱离他的掌控,但刘子秋仍然不会允许那些危害国家稳定的因素继续存在。
把王玉凤送回宫中以后,刘子秋立刻召集群臣议事,一面调遣大军前往会宁郡,清剿王世充的余党,查抄王世充的家产,一面让人把王世充运进洛阳的那些胡姬带到大殿里。
这时候,拜占庭使者佩格也被带到大殿里。看到那些身着盛装的胡姬,佩格顿时激动起来,跪下来说了叽哩咕噜一大通话。
通译慌忙说道:“启奏陛下,佩格是在感谢你解救了她们。想问一问陛下,什么时候放她们回到家乡?”
刘子秋弄清楚了他的意思以后,却冷笑道:“佩格,朕念在你是外国使臣的份上,暂时饶过你的欺君之罪,你居然还敢奢求朕放了她们?实话告诉你,朕已经知道了,她们都是波斯帝国的战利品,如今被我大汉的商人买了回来。而大汉的那个商人又犯了其他罪,如今已经被满门查抄,她们现在已经是朝廷的财产了。”
佩格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老脸也不由得一红,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道:“陛下,我拜占庭帝国愿意出钱赎她们回去,还望陛下恩准。”
这些少妇少女都是拜占庭帝国的贵族,此时却像财物一样被人摆在大殿上展示,这让佩格感到深深的羞辱。但他也知道大汉如今非常强势,就连强大的西突厥也俯首称臣,所以他才不敢明着索取,只能提出通过赎回的方式解决。
刘子秋却哈哈大笑道:“我大汉可不差你那几个钱!今天叫你来,就是知会你一声,现在你可以走了!”
佩格还想再说什么,左右侍卫却不理他,掐着他的肩头,将他连拖带拽赶出了大殿。
魏征却皱眉说道:“陛下,你不是一直想沟通东西方的商路,为什么不趁机卖他一个人情?”
刘子秋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些蛮夷之人讲究的是实力为尊,只要你比他更加强大,他就会服你。否则,你就算卖他一百个天大的人情,他都不会认账。波斯跟拜占庭帝国之间连年征战,国内的税收也是一涨再涨。朕起初也担心大汉的商人前往那边贸易会吃些亏,结果你们看那王世充,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王世充虽然是胡人,但他在跟波斯人交往的时候却是用的汉人身份。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大汉的强盛让波斯人感到害怕,不敢欺负我大汉的商人。”
说到这里,刘子秋又指了指大殿里的那些女子,说道:“诸位爱卿,朕今天请你们到这里来,就是借王世充的这些美人儿让大家开开眼界,等散朝之后,每人领一个回家吧。”
刘子秋对臣下向来大方,但平时只是赏赐一些金银珠宝,像今天这样赏赐女人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李靖隐隐感到刘子秋的用意,笑着问道:“陛下应该还有话要说吧?”
尉迟恭是个大老粗,咧着嘴说道:“李大人要是担心大嫂怪罪,分给你的那个胡姬送给老黑便是!”
众文武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等到众人笑声渐住,刘子秋抬了抬手,说道:“你们想必也已经知道,这些女子在拜占庭帝国都是有身份的人。她们有些是公爵的夫人,有些是伯爵的小姐。在拜占庭帝国的时候都是养尊处优,出入仆从如云。如今你们再看,她们像什么?”
王世充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给这些女子准备的都是十分暴露的衣着。
赵凌见状便捋着胡须,阴阳怪气地说道:“倒与醉香楼的胡姬有三分相像。”
醉香楼是洛阳城中有名的青楼,这句话自然是将这些女子比喻成青楼女子,顿时又引来一阵哄笑。
刘子秋摆了摆手,脸色一正,说道:“落后就要挨打!如果拜占庭打败了波斯,如今站在这里等待大家挑选的就是波斯的王妃、公主了!或许大家并不知道,拜占庭其实在西方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它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在这个庞大帝国内部出了问题。内乱是外患之始,咱们大汉要吸取其中的教训,否则,剩下的话就不用朕再细说了吧!”
众文武顿时沉默起来,再看着大殿上的那些女子,心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落后就要挨打,即使饱读诗书的魏征等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这句话的道理却又实实在在摆在那里。他们也都有妻妾儿女,他们的命运早就跟整个大汉王朝捆在一起。一旦大汉王朝发生**而为外族所乘,那边他们的妻妾儿女也难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刘子秋这不是赏赐,分明是利用这些胡姬给他们敲响警钟啊!
……
这次朝会开得非常成功,朝会结束以后,原本略有松懈的军队操练又重新紧张起来,文官们也开始尽心尽职,努力处理着手中的事务,大汉王朝这个巨大的机器又开始不遗余力地运转起来,而这才是刘子秋所希望看到的情形。他并不喜欢称霸,但更不喜欢被人欺负,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本身有时候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威慑的力量。你强大了,你的敌人才不敢小视你,才不敢轻易对你发动战争,和平也就随之到来了。
如今的大汉王朝虽然比几年前有了许多发展,但毕竟刚刚经历了一段**的时期,很多地方仍需要休生养息,所以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对大汉王朝极其重要。只是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总有那么一些势力并不希望看到大汉王朝可以和平发展起来。
第89章 良宵苦短
在内部,销声匿迹多年的王世充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他确实有造反的意愿。而在外部,穷兵黩武的波斯萨珊王朝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如果库思老二世彻底击败了拜占庭,难保他不会把矛头对准东方的大汉。
要解决外部问题,跟拜占庭联手对付萨珊王朝是一个办法,但在刘子秋眼中却并非长久之计。大汉王朝自立国之日起便与波斯保持着友好交往,如果悍然刀兵相向,显然师出无名。而且拜占庭太过遥远,在这个信息不通的年代,彼此的行动如何协调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和拜占庭合作,从东西两方对波斯形成夹击,从战略上讲是可行的,但从战术上讲却行不通。任何一个方向的失利都会严重影响另一个方向的士气,从而导致全局性失败。
而且刘子秋还有另一个担心,那些拜占庭帝国的人并不是可以信得过的主,比如那个使者佩格就是满嘴的谎言。一旦拜占庭帝国击败了波斯,难保他们不会野心膨胀,对东方实行远征。
所以在刘子秋看来,要想不受外侮,最根本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军队,令人不敢侵犯。没有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做后盾,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外交。所以刘子秋要召集群臣,给他们敲响警钟。
要使自己强大起来,除了军队,百姓可以享受到富足的生活也是不可缺少一个方面。百姓要想富裕,首先就必须安定。刘子秋明白,在任何社会中,盗贼都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抓不完的,但这并不足以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安定,真正要注意在是那些试图推翻大汉政权的举动。这样的举动很隐秘,可能难以一发现,但危害却极大。
现在,王世充能不能醒过来还不知道,但即使他醒过来,也将置于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刘子秋不会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天下这么大,可能还有李世充、张世充,只要给他们合适的土壤,他们就会滋生起来。
刘子秋很强势,也很得百姓拥戴,只要他坐镇洛阳一天,造反就可能性就很小,即使造反,成功的可能也很小。但是,如果有一天刘子秋外出巡游,或者百年之后,有些事情就说不准了。纵观中国历史,许多王朝都是由盛而衰,这似乎成了不可打破的魔咒。刘子秋当然不希望自己一手创建的大汉王朝落入这个魔咒,他教育军队要热爱自己的国家、忠于自己的国家,建立议会制的雏形,提倡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以及今天给众文武敲响警钟,让他们时刻记住居安思危,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刘子秋也知道真要打破这个魔咒很难,但他努力过了,便不会后悔。他也没有打算一蹴而就,只希望通过这些举措,潜移默化地对人们造成影响,或许有一天就会水到渠成。
……
众文武们怀着复杂的心思,领着赏赐给他们的胡姬,陆续回到了家中。这些胡姬个个美丽妖娆,却也像一座座的警钟时刻在他们耳边敲响。当然,这个效果也不一样,有人或许从此警醒,有人或许已经被胡姬的美色所迷惑,这些却已经不是刘子秋所能控制的了。
此时,刘子秋也离开了大殿,踱回了后宫。他对自己的女人都是一视同仁,每天都是轮流歇宿在各自的寝宫里,绝对没有专宠之说。今夜,他照例来到花云宫中,远远的便见宫门外跪着一个人,金发披肩,正是王玉凤。
刘子秋不由紧走了两步,沉声问道:“王玉凤,你这是干什么?”
王玉凤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花云却叹了口气,说道:“臣妾已经劝了她半天,她只是不肯起身,说是要替父赎罪。”说完,她又抬头看了刘子秋一眼,目光中有些许幽怨。
刘子秋没心思留意花云的反应,只是说道:“王玉凤,朕已经说过可以留王世充一条性命,你还要赎什么罪?还是赶紧起来,好好准备一下几天后的选才大典,将来嫁个好人家,也可以让王世充老来有依。”
这句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确,不到王世充真正年老的那一天,刘子秋是不会放他出来的。这样做虽然有些残忍,但自古慈不掌兵,当皇帝实际上也是如此,一个仁慈的皇帝总会让某些野心家跃跃欲试。刘子秋还保留着一颗仁心,但他不会拿大汉王朝,拿天下千万百姓去冒险。
王玉凤却不肯起身,眼巴巴地望向花云。
花云摇了摇头,说道:“想不到这个妮子倒也倔强。皇上,玉凤刚才对天发过誓,这辈子就住在臣妾宫中,伺候皇上,永不嫁人。”
刘子秋板起脸来,喝斥道:“胡闹!朕的诏令岂可儿戏?”
王玉凤吓了一哆嗦,可是花云并不害怕,笑道:“皇上,你不是从她老爹那里弄来了许多胡姬吗?随便挑一个漂亮点的充作江都郡主不就行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你哪里知道,我已经把那些胡姬都送人了。”
花云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满心欢喜。那天晚上,她举着千里镜看过那些胡姬的表演,果然个个婀娜多姿,风骚迷人。就是这样一群女人,刘子秋居然想都不想就全部送人了,这说明刘子秋并没有因为当上皇帝而得意忘形,至少没有沉迷于女色。如此一来,她们姐妹也就心安了,毕竟她们都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不过,看到眼前楚楚可怜的王玉凤,又想到起先她的苦苦哀求,花云终是于心不忍,说道:“皇上,这也不打紧。反正外面的人谁也没有看见过王玉凤,并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何不在宫里另外挑选一名胡姬充作江都郡主?想必那些女子都很愿意呢。”又附在刘秋耳边小声说道:“而且,皇上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继续打击一下王世充的余党。”
刘子秋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江都郡主嫁人以后,肯定要离开皇宫,单独成家过日子。因为他早已经对外宣布过江都郡主是王世充的女儿,那些落网的王世充同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一定会想方设法跟江都郡主取得联系。只要这个假冒的江都郡主信得过,就可以将计就计,把王世充的余党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刘子秋也沉吟起来,说道:“选出来的这个人必须保证可靠才行。”
花云见刘子秋的口气松动了些,不由笑道:“这个自然,而且,皇上还可以在郡马身上做些文章。”
刘子秋想了想,称赞道:“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一试。”
在目前的大汉王朝,男女之间毕竟还处于一个不平等的地位,即使是郡主也不例外。在郡主府中,作主的总归还是郡马。只要郡马对朝廷忠心耿耿,就完全可以控制住局势。而且郡主是不可能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的,王世充的那些同党如果找上门来,大多数时候接触到的也只能是郡马。
花云这才对王玉凤使了个眼色,道:“妮子,还不赶紧起来,谢过皇上。”
当初她把王玉凤扣在宫中多年,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王世充竟然敢打谢沐雨的主意。但这些年下来,王玉凤在宫中任劳任怨,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花云对她原本就不多的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女人都有一点嫉妒心,即使花云这个女汉子也难以脱俗。王玉凤的身材比她好得太多,她又知道刘子秋喜欢身材丰满的女人,所以她才会把王玉凤雪藏到现在。
不过,花云到底比普通的女人要来得大度。在刘子秋见过王玉凤以后,她也就把那点嫉妒之心抛在了一边。何况刚才王玉凤苦苦哀求她的时候,言辞恳切,而且甘愿放低身段,给她做一辈子的贴身婢女。花云并非铁石心肠,到了这时候,她也已经愿意接纳王玉凤留在身边了。
王玉凤不知道花云和刘子秋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到郡马几个字。不过,看花云的模样,刘子秋又像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王玉凤在心里挣扎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嗫嚅道:“皇上,奴婢不嫁人。”
花云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不嫁人,江都郡主的封号就要让给别人了。”
王玉凤倒是没有丝毫迟疑,脱口道:“让了便让了,奴婢绝无半点怨言。”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宫中吧。朕允许你每天出宫一次,前往太医院探望王世充。不过,朕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有一天王世充醒过来,朕也不会放他离开洛阳。当然,朕会保证他衣食无缺的。”
“多谢皇上成全!”这对王玉凤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忍不住纳头又拜了下去。
刘子秋倒没有再阻止她下跪,轻轻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自去吧。良宵苦短,朕跟娘娘还有些话要说。”
花云却掩嘴笑道:“皇上,臣妾今天身子有些不便,就让她陪你吧。”
第90章 冒牌货
刘子秋断然道:“不行!”
他是皇帝,从理论上讲,后宫中的宫婢侍女都是他的女人.尽管刘子秋一直不愿意扩大后宫的规模,但是后宫中的女人加起来也已过千。如果这些都是他女人的话,恐怕绝大多数他都叫不出名字,这不正应了历史上那些笑话?最主要的是刘子秋来自后世,对待女人不会像对待一件衣服那样,就是眼下这些女人,他都有点觉得照顾不过来,哪里还愿意继续扩大自己的后宫。
花云却附在刘子秋耳边小声说道:“皇上难道想让她变成发了霉的老处女?”
这是刘子秋给花云讲过的一个荤笑话。在刘子秋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饭桌上、短信中都流传着无数种版本粗俗的荤笑话。军营中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满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晚上熄灯之后也免不了会讲上几段。当然,穿越之后,刘子秋的身份不同了,这些笑话在外面就不能随便讲了。即使在家里那也不行。因为他的大多数女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比如谢沐雨,从小到大连一个脏字都没吐过。高秀儿虽然也在社会底层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家教渊源,她也不会听刘子秋讲那些笑话。只有花云,女扮男装,在军营混迹于一干俗汉之中,倒是可以和刘子秋对上几句。
这个笑话本来只是花云提到老家有一个女人,生得丑陋,脾气又坏,所以一直没有嫁出去,到老了孤苦无依。当时,刘子秋便想起了以前的笑话,随口说了一句,那她就是老处女了,下面没人用过,肯定发霉了。却没想到花云把这个比喻放到了王玉凤身上。
刘子秋看了一眼再次跪在地上的王玉凤,不觉摇了摇头。这样妖娆的女子,世上愿意娶她的恐怕会排成长队,哪里会成为老处女。
花云却已经继续说道:“她跟臣妾身边的其他婢女不同,皇上不可能放她出宫的。”
刘子秋有过规定,宫里的侍婢最多到了二十四岁以后,就必须会遣散出宫,由宫里分发银两,为她们择婿而嫁。而且刘子秋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每年都会遣散一部分宫女嫁往民间。这些宫女在宫中多年,自己原本就积攒了一些财富,又得到宫里的专门拨款,转眼间就成了一个个小富婆。而且她们原本就生得美貌,学习了宫中礼仪之后,气质更加出众,倒也没有人嫌弃她们是不是处女。当然,娶了这些宫女的男人都会发现自己中了大奖,那些宫女居然都是完璧之身。这也进一步导致这些遣散的宫女更加抢手,有人甚至提前跟那些宫女的父母定下亲事。
但是,正如花云所说的那样,即使所有的宫女都被放出宫去,至少王玉凤没有这个资格,因为她是王世充的女儿。当然,等王世充真正年老之后,所有的雄心全部磨灭,再把王玉凤放出宫去也无所谓了。只不过到那时候,王玉凤恐怕真成了个老处女了。
看到刘子秋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花云又小声说道:“还有更不同的地方。她下面也是金色的,就像她的头发一样。”
刘子秋平时跟花云说些荤笑话就是为了调节情趣,现在却被花云的荤话勾起了**。他本不是个矫情的人,又早适应了自己如今的位置,也无须再装清高,便轻轻点了点头。
花云看他终究还是肯了,未免心中有些失落。但这个年代的女性总是习惯把自己摆在一个从属的位置,即使花云是位女将军也不例外,像樊梨花那样的毕竟只是少数。花云在心里叹息了一回,便对王玉凤说道:“傻丫头,还不快谢谢皇上。”
王玉凤本来还心中忐忑,听了花云的话不由绽开了笑脸,深深道了个万福:“奴婢谢主隆恩。”
刘子秋也是无奈地抬了抬手,一个如花少女要委身自己,还要谢谢自己的恩典,这个万恶的旧时代!他再回头时,花云已经带着婢女们悄悄退了出去,整个园子里只留下他跟王玉凤两个。到了这时候,刘子秋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欲火,一把揽住王玉凤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迈进了一处宫室,屋子里很快便传出阵阵靡靡之音,只是那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却不足为外人道矣。
……
刘子秋得了一位佳人,却没有沉迷其中。第二天他便命人将佩格找来,训斥了一番,然后派人将他“礼送”出大汉境外。所谓礼送,当然是派兵押送了。不过,刘子秋也给拜占庭帝国作出承诺,不会插手他们跟波斯人之间的战争。另一方面,刘子秋还答应跟拜占庭帝国之间进行直接贸易,可以卖给他们一批军用物资。
于刘子秋的话,佩格并不十分相信。因为大汉跟拜占庭之间还隔着一个波斯萨珊王朝,库思老二世是绝对不会允许大汉的军用物资通过他们的国境运往拜占庭帝国的。当然,大汉还可以选择通过西突厥草原转运。只是那片草原环境极其恶劣,并不适合充作商路,否则岂不是又多了一条丝绸之路。
不过,刘子秋却是胸有成竹。他刚刚得到秘所,陈棱的水师已经绕过了非洲,来到了遥远的地中海。只是出于安全考虑,陈棱并没有立刻让水师登陆,而是原路返回了在非洲西北部刚刚建立的小型军港。
没有后勤补给,再强大的舰队也难以发挥战力。如果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大公突生歹念,大汉的远征水师难保胜算。
对于陈棱的小心谨慎,刘子秋还是非常赞赏的。他本来就没有指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开辟这样一条航线,更不希望由于水师战败而让当时最先进的航海技术流落到西方。来自后世的刘子秋非常清楚海洋的意义,早已经把航海技术列为国家最重要的机密之一。在陈棱他们出发前,刘子秋就特别交代过,一旦舰队遭遇不测,就必须首先销毁海图和罗盘。当然,这里的不测是指整个舰队可能遭到灭顶之灾,否则,离开了罗盘和海图,他们就回不来了。
现在,绕过非洲通往西方的航线已经确立,刘子秋所要做的只是组建一支或者几支海上商队而已。海上商队会获得部分海图,也会在沿线得到大汉水师的保护和补给。而且,刘子秋还允许这些商队拥有自己的武装。
至于有没有人愿意组成这样的商队,刘子秋更不担心。世上之人熙熙攘攘,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给他十倍的利润,他就甘冒杀头的风险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设在西南非洲的金矿和钻石矿。那几个矿场都在十分荒凉的地段,周围还有食人土著出没,但还是吸引了许多人前往开采。因为按照约定,开采出来的黄金或者钻石,他们只要上交一半,剩下的都归他们个人所有。这就是“利”的吸引所致。
事实上,这些人所开采出来的黄金或者钻石,最终还是流回了大汉。因为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一个人就算拥有再多的黄金或者钻石,也无法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只有重新回到大汉这片土地,才能实现他的梦想。而这些从非洲掘金归来的人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很快又会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
不过,在公布通往西方的航线,组建商队之前,刘子秋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第一件事就是为“江都郡主”挑选郡马。
……
这个江都郡主当然不是王玉凤了,而是花云从史大奈送来的那些拜占庭女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些拜占庭女子虽然生得美貌,其实都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在帝国中地位低下,有的是自由民,有的甚至只是那些公爵、伯爵土地上的农奴。
被花云挑选出来的这名女子就是一位农奴的女儿。按照帝国的法律,农奴的后代也只能成为奴隶。如果不是被选中当作礼物送往西突厥,她也会像她的父辈一样继续为掌握着那片土地的阿斯汉侯爵辛勤劳作,当她出嫁的那一天,还必须先让阿斯汉侯爵行使初夜权。如今被花云选了出来,并且告之她可以成为一名郡主。尽管这名郡主是假的,但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照样可以呼奴使婢,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能够被花云选中,这位拜占庭姑娘自然不只是容貌出众,她还很有语言天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够说出流利的汉语,而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王玉凤是自幼在中原长大的,如果连汉语都说不流利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为了让她装得更像,花云还安排她跟王玉凤一起生活了十多天。当然,花云不可能告诉她,对面的美人就是她的假冒对象。只是告诉她,那是她学习的榜样。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除了容貌差异较大之外,这位拜占庭姑娘已经完全像一个在大汉生活多年的人了。
而就在这一天,花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选婿大会上。
第92章 公平的规定
几年前,李世民、李玄霸兄弟和长孙无忌曾经深入长山村,最终绑架了高秀儿母子。如果不是半路遭逢刘子秋,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花云也唯有以死谢罪了。这件事给花云带来的阴影可谓刻骨铭心,后来刘子秋赦免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为此花云还生了好些天的闷气。此刻仇人就在眼前,花云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假王玉凤没注意到花云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两眼放光,小声说道:“娘娘,这位李公子也是来参加大会的吗?”
到这里来当然是参加选婿大会了,否则谁会惹这身腥味?外面那么多围观者当中就有不少世家子弟,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娘儿爱钞,姐儿爱俏,并不只是用来形容青楼女子。大凡年轻姑娘都会喜欢那些翩翩佳公子,这位来自遥远拜占庭帝国的农家姑娘也不例外,她显然是看中了李世民。
虽然这位姑娘是个冒牌货,但名义上还是大汉王朝的江都郡主,所以花云并不希望她挑中李世民,便说道:“玉凤,你还年轻,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有些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再看看那位杜公子,他可是得到过皇上亲口称赞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假王玉凤却嗫嚅道:“我看这位李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满腹才华,只是未能有幸遇到皇上而已。不然定有好评。而且奴婢听说,陇西李家是天下望族,这里的世家子弟可不多。”
她的汉话说得非常流利,如果不仔细听,分明就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江都人。而且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对大汉的一些情况也有所耳闻,知道陇西李家是大汉王朝最为顶级的几大世家之一。只是她却不知道,李世民虽然姓李,也曾经想融入陇西李家,却未能被陇西李家所接受。这位拜占庭姑娘虽然出身贫寒,却一心想要跃入豪门。她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悄悄留意过名册,但没有在名册中发现什么著名的世家子弟,这也是她最为遗憾的事情。现在,突然冒出一个疑似陇西李家的贵公子,她自然心动了。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有一定的社会根源。就算在本来的历史上,直到唐朝,许多世家公子仍然不愿意娶大唐公主为妻,原因就是因为大唐公主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李世民本人就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所以他倒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至于杜如晦,他这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指望自己会被那个什么江都郡主挑中。他来参加选婿大会,只是听说这里有美食,可以填饱肚子而已。
花云虽然有心阻止假王玉凤挑中李世民,但还是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杜公子也请过来,让他们当面比一比,可好?”
当初说服假王玉凤来担任这个冒牌货,刘子秋除了拨出大笔嫁妆之外,还答应由她自主择婿。虽然刘子秋对自己的女人总是以平常心待之,但女人们依然坚持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能违背。既然刘子秋已经答应下来,花云也不能强迫假王玉凤舍弃李世民,只得努力把杜如晦拉到前台来。
那位拜占庭姑娘虽然汉话说得顺溜,但骨子里还保留着胡人奔放的性格,连声道:“不用比了,奴婢就选李公子!”
花云面色微微一沉,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又招手唤过两名侍卫,说道:“去把李世民叫到这里来,让他们两个认识认识。如果彼此没有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
……
李世民既然来参加选婿大会,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在来参加大会之前,他的内心还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长孙无垢贤惠、聪明,如果娶进家门,绝对是一位好内助。相反,所谓的江都郡主只是王世充的女儿,被没入宫中为奴多年,堕落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他来参加选婿大会,分明是舍明珠而取沙砾。
然而,李世民最终还是决定来了。因为他很清楚,要想举事,完成大业,就必须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还必须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进行各种活动。这两条,只要成了江都郡马,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而这两条,又恰恰是长孙无垢不能给他的。
至于那位假王玉凤,本来就看上了李世民,可谓一见钟情,自然更没有任何意见。
这样的结果也令刘子秋大跌眼镜,他站在大殿里愣了半天,这才摇头叹息道:“或许,这就叫缘分吧。”
对于李世民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英主,刘子秋并没有抱太多的戒心。因为历史大多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即使李世民有什么存在瑕疵的地方,史官也会一笔带过,他不相信以自己多了上千年的见识,最后会比不过一个李世民。只要他能够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又何怕有野心的人会揭竿而起呢?正因为有了这个自信,他在赦免了李世民、长孙无忌之后,才又让长孙无忌、李建成通过了科举考试,而并不是外人所猜测的,他要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求贤若渴的态度。
既然选婿大会已经出了结果,刘子秋也不隐瞒,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起来。邸报上刊登了大幅公告,洛阳城中一座金碧辉煌的郡马府也拔地而起。在他们成亲之日,刘子秋更是安排了大队侍卫,簇拥着李世民夸街三日。
他这番举动在外人看来,正是求贤若渴的最佳表现。
……
洛阳城鹦鹉巷有一处大宅院,那是高士廉的府邸。自从刘子秋建立大汉王朝以后,高士廉便赋闲在家。他曾经是李渊的亲信,此时如果再投效刘子秋,只怕也难获重用。他是个洒脱的人,并不看重权位,此时在家吟诗会友,倒也自得其乐。
本来,高士廉已经很少在外面走动了,也不关心朝政上的变化。只是江都郡主择婿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即使呆在家里,想不知道也难。刚才他在后园赏花,就听两个婢女在一棵小树后面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婢女说道:“听说了没有?那位江都郡主挑了个如意郎君,是以前的小王爷呢。”
另一名婢女冷笑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什么小王爷,现在还不是看中了人家的嫁妆。”
先前说话的那名婢女道:“可不是嘛,听说嫁妆价值上百万两银子呢。啧啧,皇上真是宽宏大量,对仇敌之后都礼遇有加,我倒是真羡慕那个李世民。不是娶了江都郡主,几辈子恐怕都难以翻身。”
另一名婢女连忙说道:“嘘,小声点,别让小姐听到了。你难道不晓得,那个李世民原本是小姐的未婚夫吗?”
她们说的话倒是没让长孙无垢听到,但比这更严重的是,让高士廉听了个清清楚楚。高士廉只觉气血不涌,一口疼迷在心窍,“扑通”一声便栽倒在地。那两名婢女听见动静,这才回头去看,发现是自家老爷倒在地上,慌了手脚,连忙跑到前面呼唤公子、夫人。众人赶了过来,手忙脚乱,把高士廉抬到前面,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胳膊腿,却哪里唤得醒。
高士廉虽然不当官了,但在整个高家仍然是个主心骨,这下整个高家都乱了套。
长孙无垢年纪虽小,却有主见,连声说道:“快派个人去找哥哥。他在内阁行走,应该可以请动太医!”
这几天,长孙无忌回来的都比较晚。他最近在内阁帮忙,事务虽然繁杂,但毕竟他只是帮忙,不用值守,回来得应该不会这么晚。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李世民做了江都郡马。作为在内阁行走的辅员,长孙无忌比其他人更早知道李世民被选为郡马的事情,只是担心妹妹难过,这才竭力隐瞒着。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他才有意在内阁逗留,但在内心,他还是将李家恨上了,好几次碰到李建成都没有打招呼。
不过,长孙无忌兄妹自然被长孙家扫地出门以后,全靠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跟舅舅感情极深。此刻听说舅舅突然昏迷不醒,他手上有再多的事情也赶紧放下,一路小跑,直奔太医院。
……
太医院是刘子秋设立的许多新衙门中比较得意的一个,投入也相当大,但即便如此,真正的好太医并不多。为了保证能够给更多的人看病,刘子秋颁布了一条规定,所有的太医一律只坐诊不出诊,任何人想要看病,只有自己到太医院来。不要说长孙无忌只是行走内阁的一名辅员,就算他是内阁大学士,也没有权力违反这条规定。
长孙无忌亮明了腰牌,坐堂的几位太医还是摇了摇头。大汉律法严格,一旦违反规定,谁来说情也没有用,轻则罚俸,重则抄家。
这个规定看似苛刻,其实刘子秋并非无的放矢。只有实行了这样严格的规定,才能够保证公平,才能够防止有人滥用特权。
但是长孙无忌的情况又十分特殊,高士廉现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谁敢把他搬来搬去?
第93章 微服出诊
这种规定太过死板,甚至有些不通情理。但来自后世的刘子秋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人最喜欢钻各种政策的空子。如果不规定得刻板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些有钱有势的人物就会利用自己的权势对太医院施加影响,最终导致太医院演变成只为权贵服务的机构。而这些,恰恰是跟刘子秋设立太医院的初衷相背离的。
正因为有了这条死板的规定,许多百姓生病以后,才能够得到和权贵们相同的医疗待遇。当然了,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条死板的规定,所以不论长孙无忌如何恳求,都没有一位太医敢为他出诊。
想到对自己兄妹最好的亲舅舅命悬一线,长孙无忌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大声说道:“各位太医大人,无忌求求你们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读书人更是注重名节,轻易不肯向人下跪。长孙无忌为了一点孝心,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最为看重孝道。行医之人多有仁义之心,这几位坐堂的太医于孝道更为看重,纷纷离开座位,七手八脚将长孙无忌扶了起来。一名年长些的太医劝道:“长孙大人,非是吾等见死不救,只因陛下颁布严令,吾等不敢不从。你还是请回吧,速速把老大人送过来,说不定还来得及。”
他有内阁行走的腰牌,所以太医们称他一声大人也不为过。更为重要的是,他是首届科举的头榜头名,在洛阳城中名声颇显,这些太医们也大多听说过他的名头,再加上他以孝为先,倒是深得太医们的好感。另一名太医便悄悄说道:“长孙大人,我倒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长孙无忌大喜,一把抓住那名太医的胳膊,连声问道:“快说,是何明路?”
那名太医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却也只好强自忍住,指了指门外说道:“出门往右第三间静室里有一位先生,不是本院太医,应该不受陛下法令之约束。这位先生医术无人能及,你若是能够说动他前往贵府,定能妙手回春。”
长孙无忌得了这个消息,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转身便狂奔出门。
有太医便埋怨道:“你怎可泄了皇后娘娘的行踪,万一惹出什么祸端,可是死罪啊!”
那名太医叹息道:“皇后娘娘五七日方来太医院一回,偏巧他今日来此,或许是命中注定。”
……
医学之道,贵在实践,如果光看书本,很难有所精进。为此,高秀儿每隔五至七天,便会带着刘思根到太医院坐上半日。此时已近午时,母子俩收拾起药箱,正准备打道回宫。半日时间,她只看了两位病人。倒不是洛阳城的百姓身体健壮,百病不生,而是高秀儿出诊也有自己的规矩,她只治各种疑难杂症。因为高秀儿带着刘思根到太医院坐诊,治病救人是一方面,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指点刘思根的医术。
刘思根虽然年少,但他得到过孙思邈的真传,普通的病症早就不在话下,只有接触各种疑难杂症,才能让他的医术迅速提高。毕竟他是大皇子,平时还要习文练武,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钻研医道上,也只能通过这种捷径来提高了。
就在母子二人提着药箱起身的时候,静室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长孙无忌纳头便拜:“先生,救命则个!”
高秀儿却认出来人是长孙无忌,微微一怔。当初长孙无忌跟着李世民一道,绑架了她们母子,这段记忆她永远也不能从脑海里抹除。幸好当时刘思根尚自年幼,还不怎么记事,倒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否则,要是在刘思根的心理上留下什么阴影,只怕就算杀了长孙无忌全家,高秀儿也难以解恨。此刻,见到仇人就在眼前,高秀儿忍不住便要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沉声问道:“你有何病症?”
长孙无忌抬头一看,静室内却只有一个俊俏后生和一个虎头虎脑的童子,不觉愣住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敢问先生何在?”
在他想来,医术无人可及的坐馆先生即便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至少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壮年人。而眼前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医术高明的样子。带着高士廉的生死,长孙无忌又怎敢不慎?
高秀儿冷着脸说道:“怎么?我不像先生吗?”
她原本就精于易容之术,又从花云那里学来了女扮男装的法门,自然是扮什么像什么。不要说白发苍苍的老者了,就算是让她扮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她照样可以做到。但这里是太医院,戒备森严,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高秀儿也就不愿意那么麻烦,这才随便扮了个后生。按理说,她现在的容貌改变并不是很大,长孙无忌如果仔细看,应该可以认得出来。可是长孙无忌现在一门心思记挂着高士廉的病情,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
听到高秀儿语含怒气,长孙无忌慌忙说道:“先生息怒,小可只是……”
刘思根却忍不住说道:“我观你眼带血丝,面色潮红,分明是心焦之症。只需开两剂安神之药便可,又何须到这里来。先生和我今天的诊治已经结束,你还是走吧。”
长孙无忌见这个十岁上下的孩童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为惊叹,这才真正相信那位太医对他的指点,也就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连声说道:“小先生容禀。求医的不是小可,而是小可的娘舅,还望二位先生移步,小可愿意多备诊金。”
几年前,长孙无忌曾经参与过绑架自己母子,现在却又请自己母子出诊,这会不会是个陷阱?高秀儿脑筋转得飞快,马上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几年,大汉王朝国力日益,四海升平,百姓的生活也逐渐安顿下来。虽然时不时地还会有地方闹个旱灾、水灾,但那只是因为朝廷的疆域太大,不可能处处风调雨顺。而且经过这几年的休生养息,朝廷也有了大量积蓄,完全有能力及时赈灾,把灾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点。所以,百姓根本没有造反的可能。长孙无忌是个明白人,又在内阁行走,见多识广,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他如果还想绑架自己母子,只会把他本人置于万人唾骂的地步。
但是,对于这个差点害了自己儿子的仇人,高秀儿可以听从刘子秋的话,不去追究他的过往,但要救他的娘舅,却有些为难,主要是说服不了自己。
刘思根却不同。当时他尚年幼,记忆并不深刻。此时看到这个文质彬彬、颇具孝心的年轻人苦苦哀求,便朝母亲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师父常说医者父母心,咱们是不是走上一遭?”
儿子的话让高秀儿一阵警醒。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医者,既然是医者,就应该遵守医者的规则。高秀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走一遭吧。”
长孙无忌也是个人精,如何看不出高秀儿的犹豫,顿时满是感激地朝刘思根拱了拱手:“多谢二位先生。”
刘思根笑着还了一礼,那股从容的气度令长孙无忌暗暗一惊,总觉得这个孩童不简单。但是,究竟不简单在什么地方,长孙无忌又想不明白。不过,他现在急着救高士廉的命,倒也没有时间细想。
……
高秀儿虽然是微服出诊,但是侍卫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此刻,太医院周围不知道布下了多少明哨暗桩。看到高秀儿出了太医院的大门,却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众侍卫不由大惊,赶紧分出几个人回宫报信,其他人则分头绰了下去。
短短半个时辰以后,鹦鹉巷周围便多了许多货郎、路人,弄得原本宁静的高府周围竟变得热闹起来。其实不仅是高府外围,就是高府内宅,此时也潜进了许多高手。这些侍卫都负有保护皇后和大皇子安全的职责,如果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在高士廉家中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也只好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强闯民宅了。
高秀儿微服出诊,并不喜欢前呼后拥,侍从如云。不过,以她的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下了马车以后,她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在长孙无忌毕恭毕敬地接引下,迈进了高府大门。
高士廉躺在矮榻上,面如金纸,一动不动。周围几个少年跪在地上,默默拭泪。另有一名清秀的少女伏在高士廉身边,痛哭失声,几乎背过气去。
高秀儿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把门窗打开,让大家都散了吧。”
长孙无忌大惊道:“先生,此刻方是初春,寒风凛烈。舅父他这般模样,如何耐得风寒?”
刘思根却接口说道:“这位老先生只是急怒攻火,痰迷胸窍,暂时尚无大碍。若是气流不畅,只怕真要危矣!”
第94章 记仇
刚才在太医院,长孙无忌已经见识过刘思根的本事。此时听了他的吩咐,慌忙说道:“快!快!都退出去!都退出去!”
呆在内室的众人见这句话是从一个小小孩童口中说出来的,不由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挪步。倒是高夫人有些主见,相信自家外甥的话,起身说道:“文敏、无忌,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
长孙无忌和另外一个魁梧少年齐声答应,其他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陆续退了出去。只有长孙无垢仍然跪在高士廉榻前,不肯动身。刚才高士廉洁突然昏倒以后,府上自然要将最先发现情况的两名婢女反复拷问。那两名婢女吃问不过,只得吐出实情。
听说李世民做了江都郡马,以长孙无垢的聪明,又如何不知道舅父的昏倒必定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干系?也就是说,舅父突然昏迷不醒,是为她所害!此时此刻,她又怎肯离开?至于李世民另结新欢,长孙无垢心中倒没有多少波澜。或者说因为高士廉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自然无法生出波澜。
高秀儿看到屋里的人少了下来,这才朝矮榻上的高士廉又看了一眼,问道:“根儿,若是让你医治,该用何方?”
这是在考较刘思根的医术了。刘思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回师父,最好的办法当是以内劲拍其后背,以排积痰,通经络。若以此法医治,可立竿见影,并不致留下后患。只是孩儿劲力不足,尚无力动用此法。除此之外,亦可以银针灸其百会等穴。只是需费此时日,且须长期卧床。”
一直跪在榻前的那个魁梧少年忽然大叫起来:“我的力气大,让我来!”
高夫人慌忙喝叱道:“文敏,休得放肆!”
刘思根却笑道:“你那是蛮力,却无一丝用处!”
“根儿,救人要紧,休做口舌之争!”高秀儿已经看出高士廉并非装病,也就不再担心长孙无忌会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举动。对于儿子刚才的回答,她也非常满意,点头道:“那个娃娃,将你父亲扶起来。”
她已经看出来,那个叫文敏的少年便是高士廉的儿子。这个少年说话做事虽然鲁莽,却有几分孝心,也就让高秀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而对于长孙无忌,她还有几分成见,所以不想让他动手。只是高文敏被高秀儿称作娃娃,心中多有不忿。若不是看着父亲垂危的份上,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看着高士廉被慢慢扶起来,高秀儿这才缓缓举起右手,忽然一掌挥出。她这一掌速度奇快,高夫人、长孙无忌、高文敏六只眼睛紧紧盯着,都不知道她的手掌是如何落到高士廉背上的。这一掌拍下,却没有任何声响。好半晌,方才见高秀儿慢慢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
长孙无忌满脸紧张地问道:“先生,如何?”
刘思根却说道:“快拿个钵盂来。”
高夫人正待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高士廉喉咙深处似乎咕噜一声,便见他嘴一张,一口浓痰直射出来,竟落到了帐顶上。众人大惊,要知道高士廉已过五旬,就算好端端的时候,也不可能将一口痰吐到帐顶上。
这时,高士廉已经缓缓张开口,长叹一声,说道:“憋死我了!”
“醒了,醒了!”高夫人、长孙无忌兄妹和高文敏都是满脸惊喜,齐齐扑了过去。
高秀儿却笑着问道:“根儿,你为何想起来让他们取个钵盂?”
刘思根老实答道:“母后的内劲比往日又强了三分,孩儿担心他还有淤血,岂不弄脏了床榻。”
高秀儿脸上露出慈爱之色,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心细,却也有几分善心。”
高夫人等人见高士廉死里逃生,并没有留意高秀儿母子的对话。倒是高士廉自己刚刚醒来,见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未免有些警惕,却把她们母子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道:“汝等究竟何人?”
高秀儿见行迹已经败露,倒也不作丝毫隐瞒,正色道:“本宫便是当今皇后,这是本宫的孩儿刘思根!”
高夫人等人这才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高士廉了,纷纷拜伏在地。就连高士廉也挣扎着想下矮榻,要给高秀儿磕头。
高秀儿摆了摆手,道:“老先生大病初愈,还是静养为妙。不然,本宫那一掌岂不是要白费了!”又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道:“本宫救了他一命,受你们一礼也不为过。如今他已无恙,只需静心调养,三日内便可复原。”说完,她便牵起刘思根的手,说道:“此间事情以了,根儿,咱们走吧,免致你父皇牵挂。”
大汉律法,无论是见官还是见驾,都无须下跪,高秀儿此刻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接受他们的跪拜,倒也不算违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父,而长孙无忌又曾经做过李世民的同伙,高秀儿也不会接受他们跪在自己面前。
长孙无忌却膝行向前,匍匐在高秀儿跟前,再叩首道:“微臣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刚才微臣言语中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娘娘见谅!今日娘娘救了微臣舅父,微臣纵死千回,亦难保娘娘万一!”
高秀儿冷冷地说道:“长孙无忌,当年你欲谋害本宫和根儿,后蒙皇上特赦。既然皇上已经饶恕了你,本宫自然不会再跟你计较,只是要想让本宫原谅你,却是休想!”又道:“今日之事,本宫只是一名医者。医者替人治病,天经地义,本宫从来不望回报,你也休要多想。本宫只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若是敢有半点不臣之心,到时候,就算皇上要赦免汝等,本宫也要新账旧账一起好好算算!”
长孙无忌满脸惶恐,浑身冷汗,连声道:“微臣不敢!”
至于高士廉一家人,听高秀儿提起当年的旧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为当年的事情,长孙无忌内疚了很长时间。一边是自己未来的亲妹婿,一边是自己的结义兄长,最终亲情还是战胜了友情,让他倒在了李世民一边。然而,事后每每想来,长孙无忌都少不了一番自责。好在除了李玄霸被天雷劈死,并没有造成其他恶果,而刘子秋最终也赦免了他们,这让长孙无忌看到了和缓的希望,所以才会参加大汉王朝的首届科举。
直到今天碰见了高秀儿,长孙无忌才知道自己当年做下的事在高秀儿心中留下了多么强烈的怨恨。他却不知道,当年发生在长山村的那场血战,有多少村民为了救下高秀儿母子而惨死在李玄霸有刀下。那些村民从高秀儿流落江南之日起,便跟高秀儿朝夕相处,早就如同高秀儿的亲人一般。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那副场景常常令高秀儿从梦中惊醒,她又如何能够真正放下这段仇恨?若不是君无戏言,刘子秋已经赦免了他们,高秀儿早就下令将长孙无忌和李渊两家抄家灭族了。
刘思根懵懵懂懂,看着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的长孙无忌,好奇地问道:“母后,这位大哥哥做了什么坏事?”
高秀儿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他想把你抓回去,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坏事?”
刘思根想了想,说道:“果然是坏事!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不来替他家医治了!”
高秀儿摸了摸刘思根的小脑袋,耐心地告诫道:“根儿,父皇不是教导过你们,要以德报怨吗?你怎么就忘了?男子汉大,心胸要开阔。根儿是小小男子汉,心胸当然也要开阔了。”
刘思根却歪着小脑袋,反问道:“母后,那你为什么不肯原谅他?”
高秀儿笑道:“母后是女人,女人当然可以记仇了。根儿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跟母后学呢?”
刘思根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女人喜欢记仇。”
就在这里,长孙无垢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要见皇上!”顿了顿,她又说道:“娘娘刚才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心胸开阔,只有女人才能记仇!娘娘是女人,奴婢也是女人,所以娘娘和奴婢都可以记仇。但皇上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他为什么也要记仇?奴婢不求其他,只求娘娘能够带奴婢进宫,奴婢要当着皇上的面问个清楚明白!”
高秀儿知道眼前这个俏丽的少女一直呆在高士廉身边,却弄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由哼一声,厉声腔问道:“汝又是何人?”
长孙无垢面对高秀儿强大气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咬牙说道:“奴婢是长孙无忌的妹妹长孙无垢,小名观音婢,无垢这个名字,还是皇上帮奴婢起的。”
高秀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你就是当年皇上在运河救下的那个小姑娘。想不到,如今却已经出落成个大美人儿了。”她话锋一转,忽然沉声道:“皇上救过你的命,后来又赦免了你哥哥,今天本宫又救了你舅父的命,哪一件不是以德报怨,又何来记仇一说!”
第95章 兴师问罪
长孙无垢虽然被高秀儿的连声责问给镇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垂首说道:“奴婢只求娘娘一事,带奴婢进宫,面见皇上。皇上记没记仇,等见了皇上,自有公断!”
高秀儿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倒有几分诧异,想了想,便说道:“带你进宫亦无妨。只是如果皇上并未记仇,你又当如何?”
长孙无垢抬起头,神情坚定,大声道:“奴婢若是误会了皇上,当一死以谢天下!不过,此事只是奴婢一人的主意,还望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高秀儿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早有严旨,废止了株连九族的刑罚,这一点汝无须担心。”又道:“皇上乃是仁慈之人,汝纵是误会了皇上,将事情说开便是,又何须一死?本宫虽然痛恨你兄长,但你是你,本宫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取你性命。时辰不早了,要想进宫,就随本宫走吧。”
刚才高秀儿在训斥长孙无忌的时候,的确色厉内荏,令人胆寒。但此时的高秀儿,却又显得通情达理,令长孙无垢不得不服。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见刘子秋一面,便躬身道:“请娘娘稍候,奴婢取件东西便来。”
高秀儿也不催促,点头道:“本宫和根儿在府门外等你便是!”
随着高秀儿和刘思根步出高府大门,高宅内外忽然传出阵阵破空声响,数十条人影飞纵出来。长孙无忌大吃一惊,慌忙拔出随身的佩剑,冲出府门,却见那些劲装汉子已经在高秀儿母女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将她们母子护在中间。长孙无忌方才知道,高秀儿身边居然暗中跟随了这许多高手,他还想舍身护驾,完全是多此一举。何况大汉军中的制式装备多为刀具,佩剑只是文人的装饰之物。长孙无忌虽然也习过两天武,但凭他的身手和一柄破剑,如果真遇上盗贼,又济得何事?
高秀儿倒是对长孙无忌不顾一切冲出府门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提着布包走出府门的长孙无垢,点了点头,便大步朝皇宫方向走去。
行不多远,数百红衣红甲的骑兵簇拥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而来,远远的便在路边停下。几名宫女迎上前来,齐声说道:“恭迎娘娘回宫!”
高秀儿牵着刘思根,又朝长孙无垢招了招手,道:“上车吧!”
来的时候,她们母子乘坐的是高府的马车。现在身份已经泄露,微服私访自然就摆在了明处。大汉王朝虽然四海升平,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安危,谁敢掉以轻心。刚才躲在屋顶上的侍卫得到消息,慌忙报回宫去,花云立刻便遣了一队女卫前来相迎。前后也不过几刻钟的事情,信息传达之迅速,令长孙无垢暗自吃惊,愣了一会神,这才在高秀儿的催促下登上马车。
马车外表除了宽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等进了车内,方令人眼前一亮。马车内部装饰非常简洁,并不奢华,却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仿佛回到家中一样。而且各种用具一应俱全,人在车上,可坐可卧,甚至还有各种瓜果点心可供取用。长孙无垢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这辆马车造价定然不菲,毕竟是皇家御用之物,岂是民间寻常马车可比。
高秀儿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小矮几,道:“随便坐吧。打造这辆马车也不过用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罢了,所用皆是寻常物料。只是胜在匠心独具、构思精巧,行走在石板路上,丝毫感觉不到颠簸。不过,这辆车如果出城就不行了。几十里土路一走,恐怕就要散架了。”
长孙无垢仔细一看,果然如高秀儿所说,木料、布匹皆很普通。而高秀儿又把这辆马车的弱点暴露无遗,让长孙无垢更是摸不清她的意思。
却听高秀儿又说道:“如果不是要接你进宫,是用不着马车的,这辆马车只是皇上和本宫亲手制作的闲暇之作。皇上是马上得的天下,平时从不乘车,就连本宫和花娘娘、拓跋娘娘她们几个,也是骑马居多。所以,宫中倒没有备什么马车。这车简陋了点,你且将就乘着吧。”
长孙无垢慌忙说道:“奴婢早就听说皇上勤俭,今日方信。”
确实,前朝杨广当政之时,最喜奢靡,每当出行,所乘之车单侍卫就载有数百人之多。龙车之费,不知枚几。而刘子秋同样贵为皇帝,却只骑马不乘车,在出行费用方面自然大大节省。长孙无垢虽然以前没有来到皇宫,却经常在街上观看杨广出行,对当时的奢华场景记忆犹新,所以有这个感觉。
通往皇宫的道路非常宽阔,路上行人却极其稀少,队伍行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望见了高高的钟鼓楼,那是曾经是整个洛阳皇宫最为奢华的地方。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刘子秋下令保护了起来。在原来的历史进程中,李渊占据洛阳之后,就曾经因为这座钟鼓楼太过奢华而下令将其摧毁。刘子秋也同样认为钟鼓楼太过奢华,不打算使用这座钟鼓楼,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采取和李渊同样的动作,反而派了专人负责这里的护理。
来自后世的刘子秋参观过北京的圆明园遗址,对于一项伟大的建筑毁于八国联军的战火深感愤怒和惋惜。事实上,读过几天历史书的刘子秋更知道,五千年华夏历史中,有无数伟大的建筑却是毁于一次次改朝换代。尤其是被项羽一把火烧掉的阿房宫,至今人们也只能通过一些文学作品来回顾它宏伟的样子。刘子秋虽然不喜欢奢华的享乐,却也不希望凝聚了华夏百姓智慧、汗水和财富的这些伟大建筑凭空毁掉,就如上林十六苑一样,都被他很好地保存了下来,留作交给子孙后代的财富。
只是长孙无垢看到完好无缺的钟鼓楼之后,对于刘子秋又多了一些看法,便沉默不语了。确实,在普通人看来,你留下这些奢华的场所,其目的还不是为了享乐?只不过现在没有去享受,而是留待以后罢了。长孙无垢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原本就对刘子秋有了一些看法,此刻更觉其虚伪。
高秀儿当然不知道长孙无垢心态的变化,一路上还在为长孙无垢指点着宫中的景致。她受刘子秋的影响,不喜欢株连这一套做法。当年参与绑架她们母子的是长孙无忌,那时候的长孙无垢还是个懵懂的孩童,自然不会引起她的敌视。相反,她也隐隐觉出长孙无垢似乎对刘子秋有所成见,为了化解这个成见,她对长孙无垢的态度也就好了很多。
皇宫很大,却秩序井然,显得异常安静。一路上,不时有宫女太监朝着高秀儿弯腰行礼,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昭阳宫外。长孙无垢已经有些累了,而高秀儿母子依然精神抖擞。
见到高秀儿母子回来,香草慌忙迎了出来,一眼却看见了长孙无垢,不由笑问道:“姐姐怎么带了个好俊的人儿回来,莫非是要赶妹妹出去了?”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也只有她跟高秀儿情同姐妹,才敢说这样的玩笑话。她现在已经如愿以偿,被刘子秋收入房中,还得了个美人的封号。最近身体明显开始发福,经高秀儿亲手把过脉,确定有喜,是个男胎。自古母以子贵,皇家尤其如此,她只要把肚里的儿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地位自然更加牢固,并不用担心失宠之类的情况发生。相反,她因为有了身孕,不能过度劳作,也就不能经常侍奉高秀儿左右,倒是希望高秀儿能挑一个贴心的人在身边服侍,因此对突然来到宫中的这个美貌少女颇感兴趣。
高秀儿知道她误会了,便笑道:“她可不是姐姐带回来的,而是来找皇上兴师问罪的。”
回到后宫,高秀儿说话总带着笑,全然没有半点皇后的架子,这让长孙无垢很意外。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只不过想讨个说法而已。长孙无垢张了张嘴,正待解释,就见香草已经沉下脸来:“哼,皇上就是太过仁慈了。结果,猫儿狗儿都跑来想要兴师问罪。姐姐,你可要劝劝皇上,切莫让他们乱了尊卑规矩!”
香草是个直性子,只知道维护刘子秋,早把刚才对长孙无垢的那点好感抛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让人把长孙无垢拖出去杖责三十才好。当然,宫中现在已经取消了杖责的刑罚,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想想,并不能付诸实施。
长孙无垢却是吃了一惊,忽然有些后悔。如今的刘子秋已经不是运河上救过她的那个大哥哥了,而是大汉天子。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居然敢来向他讨个说法,岂不是自寻死路?她死不要紧,只怕连累了哥哥和舅父全家。长孙无垢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高秀儿却皱眉道:“听你的口气,还有其他人来向皇上兴师问罪?”
第96章 两只皮球
香草撇了撇嘴,满脸鄙夷地说道:“除了前朝的那位萧娘娘,还能有谁?”
胜者王侯败者寇,自古如此。失败者不仅自身难保,就连他们的妻女都会被获胜的一方当作战利品。当年隋灭南陈的时候,陈朝皇室的所有男性都被发配边疆,女性或被充入宫掖,或被赏赐功臣,或为妾、或为奴、或为婢。高秀儿的母亲谢昭仪、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都是这样的情况。而且香草的母亲岳阳王妃的遭遇更加悲惨,直接被高颎赏赐给了府中的奴仆,结果香草生下来就成为高府的奴婢。若不是高秀儿待她情同姐妹,她哪会有今天。受母亲的影响,香草对隋室的恨意并不输于要替父报仇的高秀儿。
在大汉代隋以后,刘子秋却一改前朝的作派,对杨广的嫔妃礼遇有加。不仅没有把她们贬为奴婢,而且依旧让她们住在豪华的宫室中,由进行奉养。如果愿意改嫁的,朝廷还会另外为她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几年下来,杨广的大多数嫔妃都耐不住寂寞各自嫁人,只剩下萧皇后、萧嫔、王夫人三人还留在宫中。
在香草看来,倒不是她们五个不想改嫁,而是她们实在嫁不出去罢了。作为刘子秋的女人,香草也知道许多秘密。萧皇后曾经**于宇文化及,萧嫔曾经**于李渊,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贞妇节女。萧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娶她。萧嫔还带着个拖油瓶的杨杲,那也是做过几天皇帝的人,谁敢收回家中?至于王夫人,那是李渊的外甥女,她不改嫁也许另有图谋。
正由于这种种原因,香草对萧皇后才会有一丝反感、有一丝憎恨还有一丝鄙视。
高秀儿却笑道:“你这小妮子,又耍小心眼儿。走吧,陪我一起去看看。”
她进西苑准备行刺杨广的时候就和萧皇后打过交道,知道萧皇后其实本是个比较贤淑的女人,只是性格上软弱了一点。要说萧皇后来找刘子秋哭诉什么要求那是有的,但说她来兴师问罪,却绝对不可能。至于萧皇后**于宇文化及,那也是形势所逼。乱世人命贱如草,面对雪亮的屠刀,活下去已经成为奢望,又有几个女人还会在意自己的贞节?
不过,当高秀儿她们来到偏殿的时候,萧皇后已经走了,只剩下刘子秋一个人正坐在殿上把玩着一只陈旧的皮球。天黑以后,刘子秋是不会在宫中接见萧皇后的,毕竟她身份特殊。而且朝廷中许多大臣尤其文臣,都是前朝的官员,刘子秋也要照顾到这些人的感受。所以,酉时一到,刘子秋就命人把萧皇后送了出去。
看到高秀儿进来,刘子秋不由笑道:“秀儿,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后宫,高秀儿很注意礼节,对刘子秋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臣妾听说那人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女人总是要敏感一些,高秀儿虽然对萧皇后比较尊重,但也保持着几分警惕。别看萧皇后已经年过四旬,容貌却似二十许人,更兼身份尊贵。西梁公主、大隋皇后,如果主动投怀送抱的话,恐怕没有几个男人会拒绝。其实,高秀儿并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刘子秋贵为大汉皇帝,多娶几个女人也在情理之中。就算按照赵凌定下的规制,把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都娶齐了,高秀儿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但唯独萧皇后不行。她完全是替刘子秋着想,如果刘子秋霸占了萧皇后,虽然没有人敢说什么,但背后难免落下个荒淫好色的评语。
刘子秋却不知道高秀儿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苦笑道:“还不是因为朕替王玉凤举办选婿大会的事。”
高秀儿奇道:“皇上替王玉凤选婿,关她何事?”
“我也觉得不关她的事,可她自己不这么认为。她是责怪我,为什么能替王世充的女儿选婿,却不肯替她的两个女儿选婿。”刘子秋摇了摇头,叹息道,“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对她明言,也只能先把她唬弄回去,只是揽月那小丫头也要误会我不肯尽心了。你看,那小丫头把我当年送给她的皮球都还回来了。算了,不提她的事了,还是说说你们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大隋覆灭之后,杨广一家只剩下萧皇后、萧嫔、王夫人、杨杲、杨侑、南阳公主和揽月公主七人。萧皇后、萧嫔和王夫人注定要孤独一生了,萧皇后所担心的还是这四个孩子。按照当年大隋对待陈朝宗室的做法,杨杲、杨侑本该发配边荒,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自耕自食。纵使他们能够侥幸活得长久一些,也没有资格娶妻生子,直至杨家断绝香火。至于两位公主,原本也应该充入掖庭,成为宫奴。不过,刘子秋却给了他们七人自由,并不限制他们的行动。
原本这是大好事,只是非但没有人敢娶萧皇后三人,也没有人敢娶两位公主,更没有人敢嫁给那两位曾经的皇子皇孙。还是应了那句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她们都是前朝皇室中人,哪怕她们身份再尊贵,再生得国色天香,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沾惹上她们。
萧皇后生性软弱,原本不敢来找刘子秋谈这些事情。只是几年平淡的生活,让她的性情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很清楚,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了,但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她不得不为他们的未来做些努力。杨杲、杨侑她是不指望了,但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却总不能这样孤独一生吧。
其实她却不知道,刘子秋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残忍,从来没打算让杨家绝后。刘子秋也考虑过这几个人的事情,但杨杲、杨侑都还年幼,远未到成家的年龄。南阳公主原来嫁给了宇文士及,但因为宇文化及弑君的缘故,她坚持要和宇文士及断绝关系,而且誓死不嫁,立志出家。这件事上面,刘子秋实在帮不了萧皇后什么忙。而且早先他也答应过南阳公主,会把她引见给道信大师,只是道信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未能成行罢了。至于揽月公主,刘子秋始终觉得她年纪还小。刘子秋一直致力于改变早婚成风的习俗,自然不会提前为揽月公主选婿。
高秀儿却掩嘴笑道:“臣妾此来,却也是为了王玉凤之事。”
刘子秋没好气地说道:“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今天在大街上风光出嫁的王玉凤其实只是一位拜占庭姑娘,真正的王玉凤前几天已经被刘子秋收进了后宫。这件事属于高度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高秀儿显然也是这极少数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
高秀儿呵呵笑了起来:“添乱的不是臣妾,而是另有其人。皇上请朝这边看。”
刘子秋顺着高秀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美貌少女,不由奇道:“姑娘何人?莫非也是为王玉凤招婿一事而来?”
那少女一愣,旋即眼泪汪汪起来:“大哥哥,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无垢啊。”
香草听她称呼刘子秋“大哥哥”,心中略有不忿,连声呵斥道:“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行礼!大哥哥也是你叫的!”
刘子秋呵呵笑道:“香草,你这么大声,小心动了胎气。”
香草大惊,捂着肚子,小声说道:“我、我不说话了。”
刘子秋哈哈大笑,这才转过头来,笑道:“你是长孙无垢?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长孙无垢看着刘子秋脸上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心头便是一软。但是,想到待他们兄妹如己出的舅父差点因为李世民被招了驸马的事而暴亡,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咬牙说道:“不错,奴婢确实没有资格叫皇上大哥哥。在奴婢心中,当年的大哥哥已经死了。”
刘子秋不由一愣,皱眉道:“无垢,你何出此言?”
长孙无垢冷笑道:“皇上做过些什么,难道皇上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何须奴婢说出来!”
刘子秋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生气,沉吟道:“朕不敢自比明君,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当年,朕视你哥哥长孙无忌为兄弟,不想他却远赴江南,意图谋害朕的妻儿。朕念他年少,赦他无罪,又取他科举高中,更许他行走内阁。朕扪心自问,可没有一点对不起你兄妹二人。”
这本是实情,若是换了另外一名君主,只怕长孙无忌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不仅如此,还会株连九族。而现在,无论是长孙一族,还是高家一族,都还活得好好的。从这一点来说,刘子秋足够大度。
长孙无垢也知道刘子秋说的是实情,但她终究年少,一赌气,把手中的皮球往刘子秋面前一递,大声说道:“这只皮球还给皇上,请皇上下旨,准许奴婢出家为尼!”
看着面前的两只皮球,刘子秋不由苦笑道:“这是何苦?朕却是想不明白。”
……
(两个月前,身体状况又有反复。目前还在慢慢恢复中,先考虑每天一更,逐渐过渡到两天三更。断更这么久,非常对不起一直支持竹子的读者。不管有多困难,都会继续写下去的。再次对大家说声抱歉。)
第97章 可疑人物
这两只皮球都是刘子秋当年初到洛阳时所做,一只送给了长孙无垢,一只送给了小公主.就在刚刚,小公主也带着一只皮球跟在萧皇后身边来到这里。刘子秋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为她选婿,却也承诺等她稍稍年长一些会为她安排,并且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却不知道触怒了她哪根神经,临走时气冲冲地便将皮球丢下了。现在,长孙无垢居然也将皮球还了回来。
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两只皮球确实保存得相当完好。可见这两只皮球在它们的主人眼中,是十分值得珍重的玩具。然而,即便如此,它们终于还是被主人抛弃了,这让刘子秋有些微失落。
长孙无垢却冷笑道:“皇上,你就不要再作伪了!”
看到香草又要出言呵斥,刘子秋摆了摆手,笑道:“不瞒长孙姑娘,朕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作伪。人活在世间,便该堂堂正正,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见人,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可对人言!”
当然,这只是针对他个人方面的情况,如果涉及到整个大汉王朝的利益,还是有许多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孙无垢也豁出去了,大声说道:“皇上既然不曾作伪,又为何要让王玉凤招李世民为婿?莫非就是为了故意羞辱奴婢,以报家兄当年掳你妻儿之仇吗?”
刘子秋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叹息道:“朕为王玉凤招婿,早有榜文在外,应招者纯出自愿,朕从来没有强求过谁。若是李世民自己不去参加选婿大会,王玉凤又怎会挑中他?说起来,当年你的兄长参与掳走朕的妻儿,这李世民便是罪魁祸首。朕念他年幼,这才赦他无罪。即使如此,朕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又怎会主动把王玉凤嫁给他?你也应该知道,朕给出的嫁妆甚是丰厚,足够他几辈子都吃用不尽!”
其实,这也是刘子秋没有想到的结果。当初他替王玉凤举办选婿大会,目的只是为了引出王世充。敌人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跟刘子秋作对的那些势力当中,李渊一家处于明处,反而是王世充一直下落不明,至于其他势力,都已经先后被剿灭了。刘子秋一直派人在追寻王世充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才想出这么个办法。但让刘子秋没有想到的是,王世充确实被引出来了,却也引出了一个李世民。
刘子秋是后世过来的人,自然知道长孙无垢和李世民的关系。不过,李世民成为江都驸马之后,就更在朝廷掌控之下,刘子秋也是乐见其成。所以,他故作不知,反问道:“长孙姑娘,朕又想起一件事。就算王玉凤招了李世民为婿,与姑娘也无干系吧?”
长孙无垢俏脸微微一红,小声说道:“李世民本是奴婢的未婚夫婿,早有婚约。”
刘子秋“啊”了一声,道:“这事朕确实不知!”
他倒没有说谎,虽然知道长孙无垢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长孙皇后,也知道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关系密切,却真不知道长孙无垢和李世民之间已有婚约。
长孙无垢这才发现自己前来兴师问罪有些可笑,他和李世民之间的婚约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宣扬,刘子秋又哪里知道李世民是个已有婚约的人?看来,她认为刘子秋耍阴谋羞辱她,完全是个误会。而且刘子秋说得对,如果李世民自己不想当这个驸马,王玉凤又哪有机会挑中他?想到这里,长孙无垢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是奴婢误会皇上了。奴婢知错,奴婢告退。”
刘子秋挥了挥手,喝道:“等等!”
长孙无垢立住脚,忽然明白了,又叹了口气,道:“奴婢冲撞了皇上,该当死罪,请皇上治罪吧!”
刘子秋哈哈笑道:“你这小脑袋里面整天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朕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便治你的罪?朕是想问问你,如果你一心要维持和李世民之间的婚约,朕可以宣布选婿大会的结果无效!”
长孙无垢吃惊道:“选婿大会已经公诸于世,皇上又怎可失信于天下万民?”
刘子秋却摇头道:“朕若是连你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又怎当的起你叫朕一声大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妹妹。妹妹刘超凡比他小了八岁,现在应该也和长孙无垢差不多年纪,他眼下便将长孙无垢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做哥哥的自然最是心疼妹妹,若是长孙无垢提出要求,他便真的拆散了李世民和那个假王玉凤也无所谓。反正选婿大会的目的已经达到,真王玉凤都已经被他收进了后宫,假王玉凤嫁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是大哥哥对奴婢最好。”长孙无垢惨然一笑,说道,“世事强求不来,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刘子秋看她满脸失落的样子,倒是担心她发生什么意外,不由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宫中你还是第一次来吧,不如就在这里多住几天。”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道:“多谢皇上好意,只是此举于礼不合,奴婢还是先行告退吧。”
刘子秋这才想起来,长孙无垢虽然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但在这个早婚蔚然成风的年代,未婚女子留宿宫中,着实有些不妥。想到这里,刘子秋也就没有再挽留,挥手说道:“既然如此,秀儿,就请你代朕送她出宫吧。”又道:“无垢,这只皮球可以收回去了吧。”
长孙无垢轻咬薄唇,脸上的神情突然复杂起来,使劲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留在皇上这里吧!”
说起来,长孙无垢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贤淑皇后,比小公主要通情达理多了,一番交谈便相信了刘子秋,只是最终还是不肯带走刘子秋早年送给她的礼物,却让刘子秋唯有一声苦笑。
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几个月过去,闹得沸沸扬扬、让人津津乐道的选婿大会终于无人再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将在五月初一举行的第二届科举上来。华夏自古便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当官是许多人尤其是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但是,自从大汉代隋之后,刘子秋对当官的途径进行了严格限制。要想当官,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科举中出人头地,要么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出战功。
如今,大汉四海晏平,要想立功,除非随水师远赴海外,否则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再加之上一届科举金榜题名的学子们已经走出太学院,分往各地担任要职,也令许多读书人眼热不已。因此,本届科举考试,报名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过,有了第一届科举的经验,今年的科举又有了新变化。
在工科方面,不需要现场制作,只要把作品图样和实物交上来即可。这样一来,考生们有足够的时间对自己的作品进行精心制作、反复修改,可以保证得到更高水平的作品。
在武科方面,考生直接到当地军营报名,接受军营的筛选。被选中的考生经过三个月的军营生活之后,优秀者将被选送到洛阳的大汉讲武堂,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从讲武堂毕业,可以直接担任校尉以上军官。
当然,科举的重头戏仍然在文科,这是直接选拔中央和地方各级官员的一次考试,也是朝廷最为重视的考试。在第一届科举的时候,所有的读书人只要愿意参加考试,都可以直接到洛阳来。而这一次却不同了,朝廷把考试名额分配到各郡,所有的考生需要在各郡参加预试。通过预试的考生才有资格到京城来参加最终的考试。毕竟科举考试是为朝廷选才,所有的费用都是由朝廷承担的。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削减到京城来参加考试的考生人数,从而也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文科考试的考场便设在洛阳城郊新建成的贡院,考生进场前需要先接受严格的搜检。把考试时间定在五月,也是因为仲夏时节天气炎热,考生衣着较少,可以方便搜检。考试共分三场,第一场是书法,第二场是诗歌,第三场是策论。都说字如其人,考查书法是为了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而诗歌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文字功底。但重中之重还是第三场策论。策论反映一个人的思想,决定他能不能治理好一座郡县。
虽然对考试人数进行了限制,但来到京城的人并不少,许多人都只是为了一睹这场盛事,也有人是为了看看今年的状元花落谁家,更有那女儿待字闺中者想要借此良机择一佳婿。人多了,京城的客栈全部爆满,市面无比繁荣,却也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此时,单独领先衙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社会的安定,禁军也全部投入了进去,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轮休了。
不过,付出终有回报。几个月的明查暗访,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批可疑人物。
第98章 主使之人
洛阳里虽然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万人,但大多数都是读书的文人和嗅觉敏锐的商贾,但也有不少携带兵刃的武士。读书人和商贾虽然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却不会造成现实威胁,禁军真正关注和警惕的是那些携带兵刃的武士。
因为今年科举制度的新变化,参加科举的武生们并不用来到京城,而是直接进入各郡的军营,京城中原本不应该出现这么多武士。不过,刘子秋采取的相对自由和开放的国策,并不阻止人员的流动,只要他们能够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即可。
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朝廷对户籍管理都十分重视,刘子秋也不例外,而且他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引进了身份证明制度。全国朝野上下,每个人都有唯一的身份证明文书。所谓的身份方书,就是在工部新研制出来的一种纸张上注明持有者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同时画上画像,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只是受这个年代技术水平的限制,证明文书不可能做得那么精巧,每一张都比后世的十六开纸还要大一些。画像也很粗糙,只能大致辨别出持有者的相貌。好在用来书写身份证明的纸张比较特殊,而且留有暗记,外人很难仿冒。
根据身份证明显示,来到京城的这些武士有相当一部分是各大世家的家奴。
在第一届科举考试中,由于受到了半数以上世家的抵制,许多寒门学子得以脱颖而出。但随着世家纷纷宣布参加第二届科举,从郡县考试当中突围的考生,世家子弟居然占到了七成以上。这倒不是说各郡县的官员徇私舞弊,而是这些世家底蕴丰厚,子弟们自幼读书,又可以延请名师,无论是文才还是见识,自然要远胜那些寒门学子。
对于这一点,刘子秋也早有预料,并没有刻意去限制世家子弟的名额,以图搞一些平衡。科举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国家选拔人才,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只要有能力,都应当为国家所用。当然,刘子秋也不担心世家子弟会在朝廷中占据多大的份量。他已经从国库拨出了大笔专款,用于各郡县兴建学堂,按照当地的人口数量划定招生比例。凡是进入学堂读书的学生,全部实行住宿制,所有的费用也都由国家负担。除了少数目光长远的世家,一般世家是不会让自己的子弟住到学堂去的,因此学堂招收的大多数都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孩子。这些孩子虽然基础不如世家子弟,年纪也还幼小,但毕竟基数庞大,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经过十年八年,必然可以涌现出大量优秀人才,从而在未来的科举中占据绝对优势。
世家当中人才济济,并不是没有人明白这个情况。只是世家历来高高在上,不肯纡尊降贵罢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世家子弟们也习惯了大讲排场,每次出行必是前呼后拥。即便是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或者没能通过郡县初试,只是来观摩而已,照样是奴仆成群、护卫如云。
因为刘子秋出身平民,这些世家当初对他多少有些不屑甚至敌视。京城中多了这么多来自各大世家的家奴,自然也引起了刘子秋的重视。调往城中的禁军却有一大部分精力就是为了盯住这些人,以防他们从中捣乱。事实上,经过几年的发展,大汉的局势已经趋于平静,各大世家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很难掀起什么波澜,刘子秋加强对他们的注意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然而,除了这些家奴,京城中还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武士。这些人都持有相应的身份证明文书,从文书看,他们来自天南地北,身份也各不相同。但他们再有什么合法身份做掩护,却也瞒不过禁军探子的目光。能够成为禁军当中的探子,除了武艺精熟、纪律严明、忠诚可靠之外,还必须经过一些特殊的训练,化装侦察便是其中必修的一项。这些禁军探子撒进城里,有的扮着货郞,有的投身客栈当起了小二,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遍布京城的角角落落,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可疑之处。
第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都暗藏着兵刃。
大汉王朝如今疆域辽阔,西起西域,北至大漠,都属于大汉的版图,包含着汉、羌、突厥、室韦、契丹等多个民族。但从本质上来说,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仍然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农耕民族的特性,决定了汉人在和游牧民族的多年争战中,经常会处于劣势。为了培养汉人的尚武精神,刘子秋并不禁止百姓拥有兵器,而且各郡县还会定期举行一些比武大会,优胜者会获得朝廷的嘉奖。因为刘子秋知道,如果像秦始皇那样收天下之兵铸几个铜人,虽然可以维持短暂的安宁,却会磨灭国人的斗志,养成的只是奴性。长此以往,内患能不能消除还说不定,但外忧肯定会越发严重。
即使朝廷并不禁止人们拥有兵器,而这些人却把兵刃蔵在暗处,自然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另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彼此之间却会经常联系。
按照身份证明文书所载,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在这个缺乏现代通讯条件的年代,不在同一个地域生活的人,基本很难有认识的机会。而这些原本应该素不相识的人,却经常保持联系,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来历了。很显然,这些人要么原本就互相熟识,要么就受控于某个严密的组织。
最后一个可疑之处,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有行伍经历。这些人虽然刻意进行了伪装,但却瞒不过经过严格训练的禁军探子的眼睛。他们的坐姿、他们的步伐、他们的神态,都在不经意间出卖了他们。要知道,这些禁军探子本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为了让他们更加精于伪装,训练课的第一项内容就是“纠正”他们的这些军伍习惯。
有了这三个可疑之处,这些人自然就成了禁军探子关注的重中之重,他们的每个举动都几乎难逃禁军探子的耳目。当禁军探子把这些人的活动轨迹梳理出来以后,可以很清晰地发现,这些人居然不是一伙,而可以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人数量庞大,根据禁军的初略统计,大约在四千上下。另一拨人则少得多,只有不足两百人。不过,人数多的那一拨,虽然也生得孔武有力,但却不似人数少的那一拨,个个气息内敛,人人都是高手。
禁军探子得来的这个消息十分重要,自然马上引起了内阁的重视。魏征、李靖、赵凌等人经过商议之后,一起求见刘子秋。魏征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当调集重兵,将此等人一举拿下,以绝后患!”
刘子秋皱眉问道:“不知这些人可有触犯律法之举?”
“这个……”魏征等人都是一愣。
李靖拱手道:“他们虽然行迹诡秘,却无不法之事。”
刘子秋一直强调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虽然在这样一个年代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他也没有奢望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只是想在人们心中埋下一粒种子而已。但在具体事务上,他却要尽量保持公平公正。如果这件,魏征他们不来向刘子秋请示,而是直接行使内阁权力,将这些人先行捉拿,再严加审讯。刘子秋事后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为了大汉王朝的安全,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既然他们来请示自己,刘子秋就要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
他沉吟道:“既然他们没有不法之事,那么将其擒拿,便是于理不合了。”
赵凌却起身说道:“陛下,我大汉虽然四海晏平,但也难免有前朝余孽常怀不臣之心。以我大汉军力之盛,这些人若是光明正大的决战,自然可以于举手投足之间予以剿灭。但他们行踪鬼鬼祟祟,显然是欲趁科举之日为祸京师。臣以为,陛下不可掉以轻心,还当早作防备。”
刘子秋笑道:“朕不让诸卿动他们,并不代表要对他们放任自流。这些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必有所图,其后亦必有主使之人。所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朕以为,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通过他们顺藤摸瓜,找出那幕后的主使之人,方可一劳永逸,却不必滥施杀戮。”
魏征是读书人出身,提倡施行仁政,听了刘子秋的话却是深以为然,不由长揖到地,大声说道:“陛下仁慈,实乃万民之福!”
赵凌形象猥琐,心胸也不宽广,他奉行的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慌忙再劝道:“陛下说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些人一旦作乱,恐会累及京中百姓,还望陛下三思!”
在内阁当中,李靖直接掌管禁军,探马的消息也最先传到他这里,他对这两伙人的情况也最为了解,不由迟疑道:“这些人逗留京城已经数月之久,其主使之人却从未现身。若主使之人并不曾来到京城,而是与这些人约定好于某月某日发动,又将奈何?”
第99章 按捺不住
刘子秋沉吟道:“若是这些人果有什么大的图谋,主使之人不可能一直呆在幕后,总有露面的时候。不过,凡事皆有万一,李爱卿所虑亦不无可能。传令禁军不可松懈,以防这些人早已约定时日动手。”
赵凌皱眉道:“陛下,臣以为,若是他们早已约定了时日,必会选在科举当日!”
刘子秋“哦”了一声,问道:“赵爱卿何敢如此确定?”
赵凌捋了捋颔下那数缕长髯,笑道:“如今四海晏平,律法严明,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人心不乱,纵有些许反贼,却也无从着手。臣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想趁着国家选才大典之际,制造些乱子,蛊惑人心罢了。”
“蛊惑人心?”刘子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他们难道不清楚京城守卫有多严密吗?就是为了惑乱人心,便要白白送上数千条性命,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依朕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魏征拱手道:“科举便是明日,若是他们真是选择那个日子,明日便见分晓。只要城中多加防备,又何惧数千宵小!”
刘子秋摆了摆手,道:“也罢。不管这些人是何来路,为何而来,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朕也不想多造杀戮。传朕的旨意,明日调大军入城,加强京城各处守卫,直至科举结束。希望这些人可以明白朕的苦恼,知难而退。不过,即使这些人离开京城,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要暗中传令给各地官府,弄清他们的来路。”
其实,要弄清这些人的来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抓几个人起来,严加审讯,总有人会熬不过刑罚,主动交代。不过,刘子秋总觉得他们背后的主使之人绝对不简单,所以始终不愿意打草惊蛇,想要借助这些人的行踪而找出那个幕后主使。
第二天一早,当京城的百姓打开自家院门的时候,都惊讶地发现,大街上巡逻的士兵比平时多了数倍。不过,今天是科举考试开始的日子,为了防止有人捣乱,加派人手也是极正常的事情。毕竟是京城的百姓,到底见多识广,大家很快便镇定下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但是,也有经历过第一届科举的京城百姓发现,今年的科举现场守卫好像太严格了一点。离着太学院还有好远,维持秩序的士兵便是三步一岗,五睄一哨。所有考生排起长龙,经过六道搜检方可进入太学院内。今年的考试还有一个特点,考试所用的一应物什包括笔墨纸砚,全部由朝廷供给。考生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人到场就行。这样一来,搜检的工作强度便大大降低了。即使比往年比了四道搜检程序,考生入场的速度还是快了许多。当然,这样做朝廷的支出也会大大增加。也就是大汉王朝这些年通过对西方的贸易以及在非洲开采矿蔵这两个途径获取了大批金银,负担起来并不觉得吃力。
巳时,考生入场完毕,京城中一片宁静,那伙可疑人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是在短时间内,也没看出这些人有离开京城的打算。
三天之后,考试结束,考生们从太学院鱼贯而出。虽然还没有放榜,但考试结果却已经写在了他们脸上。有人欣喜,有人唉叹,也有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在这一天,大街上的守卫再次得到加强,巡逻的队伍比往常多了将近一倍。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伙人约定的日期没有到,还是他们被街头增加的兵力给震慑住了,总之,他们既没有特别的动作,也没有离开京城。
考试完毕之后便是阅卷,所有的试卷都先封好考生的姓名,然后由书吏统一誊抄之后,再交由主考官批阅。这样可以防止阅卷官和考生之间通过辨认笔迹而产生某种联系。为了保证考试公平,防止舞弊,魏征他们也着实动了不少脑筋。
刘子秋既然已经决定放权给内阁,对于考试结果也就不愿意太多过问。但是,在阅卷结果出来之后,魏征还是赶紧把榜单送到了刘子秋的御案前。因为,今年的榜单中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那就是新任江都驸马李世民。
李渊一家和刘子秋之间的恩恩怨怨,魏征非常清楚。到了魏征这个地步,不管他原来心地有多仁慈,行事也会变得果断狠辣。他就曾经提醒过刘子秋,不可留下后患!但当时情况特殊,李渊献洛阳城而降。为了收天下人之心,刘子秋也不得不赦免了李渊一家。当然,要想取李渊一家性命,对于现在的刘子秋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做到。让魏征不满的是,刘子秋却迟迟不肯下这个决心,反而取李建成中了科举,不日就要外放地方任职。而现在,李世民又中科举,并且是高居第二,这个成绩注定是要进入内阁的。出了这样的情况,魏征又如何能够不着急?
刘子秋拿着榜单,沉吟道:“魏先生,考卷评判没有任何问题吧?”
魏征拱手道:“请陛下放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刘子秋点了点头,道:“既然没有任何问题,那就照此发榜吧!”
魏征大惊道:“李渊虽然蛰伏一隅,但依臣所见,此人贼心未死。现在,其长子即将外放任职,次子又高中第二,早晚会入内阁。内阁乃是中枢之地,绝不可让此等人入内。臣请将李世民降二等录取,还望陛下三思!”
第一届科举之后,考生在太学院学习四年,有两人得以最终进入内阁,那就是长孙无忌和出身寒门的潘志。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加科举,同时也是为了激烈下一届考生,刘子秋特地颁下诏书,允诺在第二届科举考试结束之后,高中前三的考生有机会进入内阁。所以,魏征才提议把李世民降二等录取,也就是把李世民降为第四,他也自然失去了进入内阁的最佳机会。真的进了太学院之后,学生成绩的优劣全凭诸为学士评判。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全靠学士们的主观印象了。只要稍加暗示,那李世民不管多么优秀,都无法进入内阁。而这次科举排名,几乎是他进入内阁的唯一机会。
刘子秋却摇头说道:“即便他进入内阁,朕也无惧!”又道:“人可欺,天不可欺,有违公平的事,朕还是不欲为之。”
魏征见劝不住刘子秋,也只能躬身告退。
放榜之日,京城再次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为了避免人群聚集,榜单也是同时印制多份,张贴于京城的角角落落。高中魁首的便是刘子秋一直推崇的杜如晦,第二名李世民,第三名是位世家子弟,来自范阳卢家的卢正奇。
这一天,一直在京城中等待放榜的考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所有的酒肆、青楼还是全部爆满,欢歌笑语响彻云霄。这样的日子,京城中自然显得凌乱了一些,而那两伙可疑之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幻觉,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也没想过要扰乱京城的治安,只是来观摩一次科举盛况罢了。但刘子秋却不这样认为,他反而更加怀疑这些人的目的,只是他很沉得住气。主使之人不露面,他是不会下令动手的。
又过数日,刘子秋在西苑设宴,以朝廷的名义宴请中榜的四百名考生。这些人都将进入太学院读书,而刘子秋也是太学院的老师之一。也就是说,这些人今后都将是他的学生。刘子秋真正重视的并不是他和这些学子之间的师生关系,而是想要为大汉培养出真正的栋梁之才。
西苑风景依旧,盛夏季节,绿树成荫,只是少了许多美人,多了许多自由。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中人也已经不再把西苑当作皇室的禁地,无论是有钱人还是市井小民,只要得了空都会到西苑游玩戏耍。而刘子秋一向提倡平等观念,即便今天是他在西苑宴请众考生,却也不禁止百姓来往。所以,今天的西苑依然是人流如织。
宴席设在绮阴院,这里曾经是高秀儿栖身之所,刘子秋以过里也是情有独钟,每次游西苑都少不了来此一趟。如此重大的宴席,考生自然无人缺席,早早便候在了院中。刘子秋也没有摆什么车驾,只带了达愣和数十名侍卫便出了皇宫。还没等他来到西苑门口,便见几骑快马如飞而来。
京城之中是不许纵马的,除非有什么紧急军情。虽然宴请考生也很重要,但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紧急军情。刘子秋不由收住脚步,沉声喝道:“去两个人问问,究竟出了何事?”
不等侍卫离去,那几人已经到了近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李大将军有紧急军情呈上,请陛下过目!”
早有侍卫上前,接过那人手中的一份文书,转呈给刘子秋。刘子秋打开一看,原来是蛰伏在京城多日的那伙人有了动静,不由冷笑道:“果然按捺不住了!传旨,若是这些人真敢那几个地方,杀无赦!”
第100章 现身
根据禁军探哨的密报,这伙人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皇宫、太学院和医学院。皇宫有高大的宫墙、严密的守卫,即使这数千聚在一起攻打,也只会破得头破血流。因此,刘子秋并不担心皇宫的安危。而太学院里以读书人居多,医学院里除了郎中便是病人,这两个地方虽然也有守卫,毕竟没有高高的城墙作为防护,守卫的力量也稍显单薄,很容易就会被那伙人攻进去。
虽说太学院的学生平时也要练习骑射和刀术,医学院的郎中也会练习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的功夫,但术业有专攻,他们这点本事摆在真正的凶徒面前肯定不够看。一旦被这伙人攻了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杀戮。无论是太学院的老师、学生还是医学院的郎中,都是刘子秋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那是绝对不容有任何散失的。而且,一旦到了那个地步,造成的影响比损失几个人才恐怕更加深远。
刘子秋几乎瞬间便作出了判断,那伙人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攻击皇宫是假,真正的目标却是太学院和医学院。有了这个判断,刘子秋紧接着便下了第二道命令:“告诉李将军,让他调集重兵,把这伙人一网打尽!”
原先,刘子秋还指望通过这伙人抓住他们的幕后主使。但是眼看着这伙人已经开始行动,幕后主使却依然不见动静。如果迟迟不作出反应的话,只怕这些人会给太学院和医学院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刘子秋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损失,也只得提前下令收网。
然而,命令还没有传达到李靖手中,前方又有新的情况报了过来。早先,禁军的探子就觉得这些人其实是分成两伙的。果然,其中人数较多的一伙目标是皇宫、太学院和医学院,人数较小的一伙人却开始冲击京城中的几处衙门,甚至公然袭击在城中巡逻的士兵。
京城中的士兵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不过两百上下的那伙人的武艺明显要胜出不止一筹,往往一两个人就可以对付整个小队的巡逻士兵。这伙人分成了近百拨,几乎同时发动,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京城很快便是一片混乱。也幸亏禁军探子早就盯住了他们,一见他们动手,便纷纷现身和他们战在一处,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即便如此,京城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家家关门落户,躲避不及。
陪着刘子秋来参加宴会的赵凌慌忙劝道:“还请陛下暂往军营一避!”
西苑本在就郊,苑墙外面就是禁军的一处大营。到了那里,纵有千军万马也攻不进去,而且消息传递也方便一些。刘子秋却摆了摆手,道:“众卿常说朕是金口玉言。朕既说了要在今日宴请这些考生,又岂肯食言?快随朕入席,休得多言!”
赵凌皱了皱眉头,再劝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本不当多言。然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容有失。臣请多调兵马,在西苑实施戒严!”
刘子秋哈哈大笑道:“几个宵小之徒,何足惧哉!赵爱卿,朕与你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过来的,怎么今天变得如此胆小。”
赵凌嘴角抽了抽,没敢再说话,但他总有个不祥的预感,那些人的目标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纵使他们能够在城中稍稍掀起一点风雨,以洛阳城守卫力量之强大,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而那些人除了死亡没有其他出路可走。只为了闹出一点动静就置千百人的性命于不顾,除非主使之人是个疯子,否则谁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何况这些人既然接受了任务,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是真正的死士。培养一名死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不用想也知道,却就这样消耗在无谓的动静当中,实在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不等他想明白这件事的究竟,刘子秋已经走进了绮阴院的大厅。四百名从今年的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考生在杜如晦、李世民和卢正奇这三甲的带领下齐呼万岁。只是,这些考生的欢呼声还没有结束,便听大厅屋梁上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刘子秋,你窃据皇位,也敢当得万岁这个称呼,就不怕折了阳寿吗!”
无须刘子秋答话,一名侍卫已经纵身而起,直扑屋梁。能够被刘子秋选在身边担任侍卫,绝对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这名侍卫轻功、刀法都是一绝。只见他身形晃动,快若闪电,眨眼间已经接近了屋梁。却见屋梁上忽然露出一道黑影,黑影手中寒芒闪动,与那名侍卫撞在一处。仓促间,那名侍卫慌忙挥刀,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空中划过一道血线,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另一名侍卫冲了出去,接住自己的同伴,却见他胸前已经被刺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早已没有了气息。宫中侍卫不仅武艺高强,装备也不弱,每个有内里都穿着工部特制的软甲,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穿透,而对方却只一招便将这名侍卫刺了个穿心透,如果不是持有神兵利器,就一定拥有天生神力。
侍卫中有人已经察看完伤口,拱手道:“陛下,是剑伤!”
刘子秋点了点头,沉声道:“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达愣!”
达愣慌忙拱手道:“末将在!”
刘子秋挥了挥手:“你带一队人,先护着这些考生退出西苑!”
达愣迟疑道:“陛下,这……”
因为刘子秋出行不喜欢前呼后拥,所以在场的侍卫不过寥寥十数人。虽然侍卫们个个武艺高强,但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一剑便取了刚才那名侍卫的性命,着实棘手得很。就算他们一起上,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战胜这个人。而且,此人躲在屋梁之上,居高临下,也不适合围攻。如果达愣带着一队人先走,刘子秋身边的护卫就更少了,达愣可不敢冒这个险。
刘子秋却已经沉下脸来:“达愣,你敢抗命不成!”
达愣无奈,只得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此时,刘子秋却悄悄看向大厅里的那些考生,有人慌乱,有人镇静,也有瑟瑟发抖。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考生们做出任何反应都实属正常,刘子秋并不会通过这件事作为判断考生能力的依据,但那些可以保持镇静的考生,如果在同等条件下,显然更容易得到刘子秋的重用。
在那些保持镇定的考生当中,杜如晦、李世民都在其列,倒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卢正奇表现有些慌张。其实也难怪,这些世家子弟从小都在呵护中长大,很少会碰到这种情况,反应不尽如人意也情有可原。看来世家虽然底蕴深厚,但长此以往,他们的子弟终究难当大任。所谓富不过三代,或许便与眼前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世家的势力虽然依旧庞大,却根本不足为虑。
至于李世民,他从小就经历过大场面,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保持镇定也在情理之中。倒是杜如晦能够泰然自若,这让刘子秋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他知道,杜如晦只是个文弱书生,不通武艺。而且他落魄多年,也没有机会接触这种危机时刻。能够保持镇定,或许都是他的本性使然。
屋梁上的那个黑影哪里想到刘子秋在这样危险的时刻还在观察考生的表现,见他目光四处游移,不由放声笑道:“刘子秋,你还想趁乱逃跑吗?”
“逃跑?”刘子秋摇头笑道,“朕等的就是你,又何须逃走?”
其实,刘子秋从一项开始并没有猜到这伙人调虎离山的最终目标可能是他自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不明白。不过,即使他刚开始没有猜出来,此刻还是故意表现出一番早有所料的态度,就是要从心理上给对方一点压力。
果然,屋梁上那个黑影身形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又是一声怪笑:“刘子秋,你既然早知道某要来,又为何迟迟按兵不动?这周围有没有埋伏,某能不知?偌大个西苑,不过数百守卫,而且不是精锐。这绮阴院的屋顶上只某一人,你就休想使什么缓兵之计了!刘子秋,若是真有胆量,何不上来与某一战!”
刘子秋看到厅里的考生已经退出去大半,这才朗声笑道:“这位仁兄,你似乎也太托大了一点。你以为,周围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呵呵,东南角的那位仁兄何不现身一见?”
屋梁上那个黑影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藏在屋顶上的只有他一人,绝对也想不到居然还另有一人,而且那人隐藏如此之深,他居然没有察觉分毫。不,他马上又镇定下来,笑道:“刘子秋,你就不用故弄玄虚了,这上面只有某一人,哪里还再有什么人!你要是不信,何不上来看看?”
这时,屋顶东南方向却发出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