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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乱石兰竹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txt下载     纵横隋末的王牌特种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长山车马行

    宇文敬是被抬到宇文化及面前的。花云只抽了宇文敬三鞭,但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宇文敬虽然有铠甲护着,还是被抽烂了屁股。不过,宇文敬有自知之明,挨了打不敢到宇文述面前哭诉,只好来求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在旁边听了,问道:“那人是不是身高八尺,身材瘦弱,皮肤白皙?”

    宇文敬连连点头,说道:“对,是他,就是他。”

    宇文化及皱眉道:“智及,你认识此人?”

    宇文智及颔首道:“此人叫花云,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

    宇文化及“哦”了一声,说道:“既知他的来历,便好办了。回去以后让三弟寻个由头,先罢了他的官。”

    他所说的三弟便是杨广的女婿,驸马宇文士及。因为南阳公主的缘故,宇文士及在杨广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宇文智及却笑道:“此番却不能够了。那花云是父亲一力保举上去的,你若罢了他的官,岂不是打了父亲的脸面。”

    宇文敬失声道:“那我岂不是叫他白打了。”

    宇文化及知道宇文家和杨家的那点恩怨,而花云既是宇文述保举的人,顶的又是杨万项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再胡乱生事,于是叱道:“那你还想怎样!一个郎将让小兵打了,还有脸来见我,滚!”

    宇文敬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全靠宇文述的关系,见宇文化及发怒,只得忍气吞声,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才两天的功夫,宇文恺就设计出了真正的雪爬犁,可以承载重物在雪地上滑行自如,而且不易损坏。杨广大手一挥,让工部照样制作三千具,以供运粮部队使用。长安城中有许多工匠,三千具雪爬犁顷刻而就。

    大军一共在长安城停留了三天,又重新开拔,继续西进。运粮部队装备了新式雪爬犁,终于可以跟上大军的脚步了。从长安城往西,都在大隋的控制范围内,一路上极其顺利,行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刘子秋的马送给了花云,自己只得和桂海求他们一起,挤上了一辆牛拉的雪爬犁。看到屁股下的雪爬犁几乎可以媲美后世的雪橇,刘子秋不由暗暗赞叹,这个宇文凯确实是个人物,有机会倒要好好结识一番。

    ……

    正月二十九,杨广的大军抵达了陇西郡。在同一天的傍晚,李靖一家也来到了江都郡的瓜洲渡口。

    李靖原来的打算是走水路,但因为今年天气寒冷,运河上结了一层薄冰,船家不愿远行,只得改走陆路,因而牵延了十多天,才到达瓜洲。

    从瓜洲前往余杭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走新开通的江南运河,一是渡江以后走经过毗陵、吴郡的官道。

    他们抵达渡口的时候已是傍晚,码头上的船只虽多,但都已经落了帆,谁也不会摸黑过江。码头边有一间茶肆,里面坐满了人,既有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有船上的水手。

    李靖知道这些最易探听消息,便扶着张出尘在茶肆里寻了个角落坐下。张出尘的肚子承载着李家的希望,虽然还没有显怀,却已经足够让李靖格外小心了。

    茶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但像张出尘这样的绝色丽人却不常见,无数道目光顿时集中了过来。只是李靖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几个家奴,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早有小二过来,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李靖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子上,说道:“东西倒不需要,某只打听一件事,这里可能雇到直达余杭的船只?”

    小二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说道:“听说江南运河已经开通了,只是走的人不多。不过客官你问我倒是问对人了,我知道有家新开张的车马行,却路这条水路。”

    李靖大喜道:“是哪家车马行?”

    小二朝着身后一指,说道:“那有招牌,长山车马行。”

    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望去,李靖还没看见长山车马行在什么地方,却先看见一个满面虬髯的年轻公子坐在茶肆的另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分明是盯着张出尘。

    李靖不觉大怒,握拳欲起,却被张出尘拦住。

    张出尘起身走了过去,对那虬髯公子施了一礼,问道:“公子贵姓?”

    那虬髯公子满面笑容,说道:“某姓张。”

    张出尘喜道:“奴家也姓张,愿拜为义兄。”

    那虬髯公子一愣,旋即笑道:“如此也好,某却多了个妹妹。”

    张出尘转头唤道:“郎君快来见过我义兄。”

    李靖也赶紧走了过来,与那虬髯公子见礼,彼此叙了姓名。原来,这虬髯公子是江都城富翁张九龄第三子张仲坚,五年拜一位昆仑奴为师,技艺未成,此次是借着过年的机会回家探亲,正打算雇船北上,继续学艺。

    张仲坚既是江都本地人,李靖免不了向他打听长山车马行的情况。张仲坚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个车马行年前才刚刚设立,好像来自余杭,但胆子颇大,什么水路都敢跑。

    李靖不由心中一动,自己要去的不正是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吗?难道这家长山车马行就是长山村开办的?

    因为与张仲坚只是萍水相逢,他看向张出尘的眼神又有些不怀好意。李靖不敢和他深交,匆匆聊了几句,便拱手告辞,带着张出尘来到了长山车马行。

    长山车马行门脸不大,里面冷冷清清,似乎生意并不太好。当然了,一个新开的车马行要在商船如云的江都渡口揽生意,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到有客人上门,早有伙计迎了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雇车?”

    原来,这长山车马行的后面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盖了许多房舍,可供车马行的伙计和客商歇脚。

    不等李靖回答,张出尘已经抢先说道:“我们是要雇船去长山村,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倒也不妨在此住上一晚。”

    那伙计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问道:“你们要去的是哪里的长山村?”

    “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

    那伙计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去我的家乡,明天小店正巧有一艘船要去那里,反正顺路,船费都可以免了。敢问你们是去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噢,却不知你们寻的是哪一家?”

    李靖已经有些生疑,说道:“你若是愿意搭我们一程便搭,问这许多做什么?”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那伙计打了个哈哈,说道,“几位今晚要不要住在小店?店里还有几间上房。”

    李靖刚想说话,张出尘却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既不收我们船钱,自然要照顾你们生意了,今晚便住在这里!”

    这车马行后面的房舍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被褥都是新的,显然开张未久。不过,这里的服务却挺好,不用李靖吩咐,已经有伙计送来了热水。

    等家奴们退了出去,李靖说道:“出尘,你不觉得那个伙计问得太多了吗?住在这里某不太放心。”

    张出尘反问道:“药师,你自觉水性如何?”

    李靖想了想,说道:“水性还是会一些的,但却谈不上多好。”

    张出尘说道:“这就对了。别人都不肯走江南运河,只有这家肯走。如果这家店要对咱们下手,你说是在船上危险些还是在岸上危险些?”

    李靖虽然熟读兵书,对于江湖上的这些勾当,反不及自幼便被卖为奴婢的张出尘。听了张出尘的话,李靖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暂且住在他们店里,如果他们是歹人,今晚便见分晓。”

    当夜两人都十分小心,连饮食都是自备,并不敢吃店里的东西,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众人收拾停当,算了房钱,早有伙计将他们引到江边码头。码头上,一艘大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十多名水手搬货的搬货,升帆的升帆,一派繁忙景象。

    船越大,行得越是平稳。李靖对这艘船非常满意,问道:“伙计,这便是去长山村的船么?”

    伙计笑道:“正是。小店有一批货物要运回长山村,顺路捎上你们,船钱就不收了,下次记得照顾下小店的生意。”

    李靖道声谢,吩咐家奴们把行李装船。船很大,马匹、车辆都可以装得下。李靖直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出尘踏上跳板。

    张出尘笑道:“郎君,奴家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自己能走。”

    忽听后面有**喊:“船家,不要走!”

    初春的清晨天气寒冷,跳板上结了一层薄霜。张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下踉跄,若不是李靖扶着,差点便摔到江里去了。

    关心则乱,按说李靖平时也是很能沉得住气的,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叫过两名婢女扶住张出尘,自己则跳上岸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江岸上,一骑马飞驰而来。

第71章 自家人

    马儿还没跑到近前,马上那人身子一晃,却栽了下去。李靖纵有满腔怒火,此时也发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却见那人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上赫然拄着一支长槊。

    李靖这才看清楚,那人满身泥污,好几处地方还渗着斑血迹,不由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俺叫花云,是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能否请兄台行个方便,让俺搭个顺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说完这段话,两眼便焦急地盯着李靖,盼望着他能够快点答应下来。

    听说此人是余杭鹰扬府郎将,李靖倒是有心帮他一把。只是这船并不是他雇请的,就连他自己也是搭的别人的顺风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车马行的伙计。

    车马行的伙计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行行行,时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云大喜,抱拳道:“多……”

    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花云的身子又是一晃,瘫倒在地。他这一路过来,可谓险象环生,看上去更是狼狈不堪。头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里,皮甲也只剩下半边。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两天粒米未进,身上还多处受伤。

    那天过了熊耳山以后,花云改走小路,自以为能够摆脱追兵,却不料杨积善身边的一众家奴中,有人会看马蹄印,总能蹑到花云的行踪。直到最近一次遭遇战中,花云杀了那个家奴,这才将杨家的追兵甩开,一路马不停蹄,逃到了江都。听说船家答应载他,花云心神一松,终于支撑不住了。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是一般的车马行,见到花云这种情形,是万万不肯再让他上船的。但这长山车马行或许是新开的缘故,并不理这些规矩。那伙计朝船上喊了一声,过来两个水手,将花云抬上了船,连马出牵过去了。

    船儿驶离了码头,扬起风帆,顺流直下,颇有一日千里的感觉。到了正午,李靖挑起窗帘,只见外面汪洋一片,不由吃了一惊,冲出船舱问道:“伙计,这是到哪里了?”

    那伙计笑道:“客官,咱们这是到太湖了。”

    江南运河虽然刚刚开通不久,李靖也没有来过,但他辞官前是驾部员外郎,管着车马方面的事情,经常与工部打交道,因此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江南运河的事情。按照图样上的标注,江南运河应该是绕过太湖的。

    想到这里,李靖厉声喝道:“你们意欲何为?”

    那伙计哈哈笑道:“咱们长山村的人与外面素少交往,可没听说过有你这门亲戚,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竖子,敢尔!”李靖大怒,抬步上前,要擒那伙计。

    却见那伙计不知哪里一用力,那船左右摇摆起来,李靖早立脚不住,差点摔倒在甲板上,慌忙矮下身来。船头又过来一人,手中提着钢刀,奔行如飞,显然都是水性精熟之辈。

    湖面上风lang本来就大,那伙计又故意使力,船儿一时摇摆不定,李靖不由暗自叫苦。昨天晚上已经防着这是一家黑店,却平安无事,竟自失去了警惕。

    后来那人已到近前,挥刀欲砍,忽然一怔,问道:“大人可是姓李?”

    李靖抬头看时,却是一名昆仑奴,皱眉道:“你认识某?”

    那人弃了刀,纳头便拜,叩首道:“小奴是阿福啊,李大人不记得了?误会,误会,险些误伤了自家人。”

    吴郡王家被朝廷查抄以后,魏征按照刘子秋的吩咐,派人上下打点,顺利接手了王家的车马行,并且将业务拓展到了江北。江都这家分店便是长山车马行在江北开设的第一家分店,李靖是他们接的第一单生意。

    刘子秋开设车马行是为了方便收集和传递信息,并不是准备打家劫舍的。偏偏李靖要去的是长山村,这才引起店里伙计的猜疑。

    原来,刘子秋从军以后,谢家派人资助了长山村一大笔钱财。魏征利用这笔钱财秘密打造了一批盔甲和兵器。大隋法令,禁止平民拥有槊、枪、陌刀、弓弩之类的兵器,如经发现,以谋反论处。为了保密,几乎不允许外人进入长山村。

    阿福知道李靖与刘子秋的关系,自然以实相告。

    “不好!”李靖忽然说道,“今天早上搭船的那人叫花云,是余杭鹰扬府的鹰扬郎将,若是到了长山村,岂不要被他窥知秘密!”

    阿福笑道:“大人放心,小奴刚刚看过了,那人睡得正沉,呆会将他捆了,绑块石头沉到太湖里,神不知鬼不觉。”

    李靖沉吟道:“不要鲁莽,先弄清楚他有无恶意再说!”

    阿福想到刚才差点便害了李靖一家的性命,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说道:“不奴听大人吩咐便是。”

    忽然,一名水手匆匆跑了过来,说道:“福管事,船舱里那小子刚才说了一通梦话,好像说刘子秋是他二哥。”

    这名水手是留下来盯着花云的,阿福听到这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李靖瞪了他一眼,说道:“走,带某去看看。”

    花云静静地躺地船舱里,脸上满是泥污,什么也看不出来,推他也推不醒。李靖和阿福都是习武之人,能够听出花云的呼吸甚是沉重。李靖伸手一摸花云的额头,惊呼道:“不好!此人病势沉重,得赶紧找个医士。”

    “快,回长山村!”阿福一边吩咐水手们开船,一边向李靖解释道,“大人,我家主母精于医道!”

    虽然刘子秋对高秀儿说过,没有孙思邈指导,光看医书是不行的,但高秀儿却不以为然,每天闲暇时就捧着医书一卷卷看下去。而高秀儿也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现在,长山村的百姓有个小毛小病的,并不去城里请医生,全由高秀儿开方抓药,而且总能药到病除。

    这一回,单有风帆仍不够,水手们甚至划起浆,摇起橹,船行如飞,早过了太湖,穿过几条小港汊,又进了江南运河。太阳还未落山,船便稳稳地停靠在了钱塘江畔。

    江边也有长山车马行的分店,早有伙计上岸通了消息,几辆马车直接驶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花云抬上车。冷风一吹,花云醒了过来,吃惊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

    李靖解释道:“这里是长山村,你额头烫得厉害,我们先带你进村,等治好了病,再送你去余杭。”

    “长山村?”花云用力抬起头,“那不是二哥的家么?”

    李靖点了点头,他已经确信花云梦话里说的刘子秋就是他所认识的刘子秋了。

    这时,高秀儿也得到消息迎了过来,见到李靖和张出尘,满面惊喜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弟妹,你先看看,能不能治好他?”

    高秀儿看了一眼躺在马车上的花云,狐疑道:“他是?”

    李靖说道:“大军已经开拔西进,此人或许知道子秋的近况。”

    高秀儿一听,连忙道:“快,把他抬到屋里去。”

    香草却满脸的紧张:“小姐,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接触病人吗?”

    高秀儿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张出尘听了,将香草拉到一旁问道:“秀儿她怎么了?”

    香草刚才听见高秀儿称呼这个美貌妇人为大嫂,不敢怠慢,小声说道:“回夫人话,我家小姐有喜了。”

    张出尘高兴道:“还真是巧,看来这儿女亲家做定了。”

    说话间,花云已经被人抬进了屋里。凝霜凝露那对双胞胎姐妹打来清水,帮他洗尽了泥污,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张俊脸,只是了无血色。

    高秀儿伸手探了探花云的额头,吩咐道:“你们两个轮流用凉水打湿了毛巾给他擦拭额头,一刻不停。”

    凝霜吃惊道:“夫人,他已经这样了,还用凉水……”

    香草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物理降温法。”

    那边,高秀儿已经抓起花云的左手,轻轻搭了搭他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身上有伤,得赶紧处理。”

    武术和医术往往有相通之处,高秀儿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向孙思邈学过医术,但好歹跟着刘子秋练了这么久的形意拳,把脉还是会的。

    如何包扎处理外伤,已经属于外科的范畴了,孙思邈的千金方上没有记载,高秀儿是跟刘子秋学来的。村民们舞刀弄枪,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在这个年代,伤口无论大小都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一旦感染,那就会有生命危险。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魏征、萧大鹏、栓子等人都挤了进来。魏征听说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许多外人,心里不太踏实,带着他们过来看看。萧大鹏和栓子都跟刘子秋学过处理伤口,听说花云身上有伤,当即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要去除花云的衣甲。

    本来虚弱至极的花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惊恐地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高秀儿笑道:“不把衣服脱了,怎么处理伤口?”

第72章 拓跋兄妹

    花云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高秀儿,说道:“俺不让他们动,除非你来帮俺。”

    萧大鹏怒道:“你这狗官,竟敢对秀儿妹妹无礼!”

    高秀儿蛾眉微蹙,有些不悦。女孩子的闺名并非什么人都可以乱叫的,萧大鹏的话才是真的无礼。只是屋子里人很多,高秀儿一时却不便发作。

    忽听香草喊道:“哎呀,小姐,他又晕过去了。”

    萧大鹏满脸不屑地说道:“理他作甚,让他死掉算了。”

    高秀儿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都出去,病人需要通风!”

    萧大鹏转头对村民们说道:“听见没有,大家都出去,都出去!”

    却听高秀儿冷冷地说道:“你也出去!”

    当初高秀儿流落到长山村的时候,因为相貌丑陋,萧大鹏甚至有些害怕看见她那张脸。谁知道,她和刘子秋一起失踪两个月,回来以后竟然变得娇艳如花,看得村子里的那帮少年目瞪口呆。萧大鹏少年心性,竟暗暗生了仰慕之情。

    但刘子秋现在是一村之主,他的女人谁敢打主意?萧大鹏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罢了。刚才看到花云似乎想占高秀儿的便宜,萧大鹏盛怒之下,脱口喊出了“秀儿妹妹”,发现高秀儿并未反驳,顿时有些沾沾自喜,把自己当成了这屋子的半个主人。孰料他还没高兴多久,竟也要被赶出去了。

    凝霜见主母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让奴婢来吧。”

    这时,却见魏征拱手说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秀儿点了点头,对凝霜、凝露姐妹说道:“你二人继续冷敷他的额头,我去去便来。”

    来到外间,见四下无人,魏征才压低声音说道:“魏某听阿福说过,此人曾在梦中呼唤主公的名字。此人又是余杭鹰扬府郎将,他的位置对主公所谋之事至关重要,还望夫人不拘小节,救他一救。”

    整个江南只有余杭一座鹰扬府,这座鹰扬府辖下的两千府兵便成了江南唯一一支军队,其地位勿庸置疑。

    更为重要的是,谢家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这次刘子秋被征从军,就是前任鹰扬郎将杨万项捣的鬼。而眼前这个新任鹰扬郎将却似乎与刘子秋颇为交好,由他继续在任上,显然比朝廷另派他人要好得多。

    高秀儿却笑道:“魏先生请放心,即使他不是鹰扬郎将,奴家也会救他。”

    魏征奇道:“这是为何?”

    “大哥说过,此人或许知道我夫君的近况。”高秀儿脸色凝重起来,说道,“自古征战,九死一生。郎君远行,奴家又怎能放心得下,总要救醒了他,好好问上一问。”

    直到第二天晌午,花云才悠悠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坐在榻边,不由茫然地问道:“俺这是在哪里?是你救了俺?”

    那妇人微笑着说道:“这里是长山村,我叫高秀儿。”

    “噢,俺想起来了。”花云突然坐了起来,神色慌张地说道,“那俺这伤口……”

    高秀儿将他重新按回榻上,小声说道:“放心吧,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另外,你身上的公文我先收起来了,等你身体好些,再拿给你。”

    花云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谢谢你,你可认识一位叫刘子秋的?他是俺的结义兄长,家就在长山村。”

    高秀儿嫣然一笑,说道:“我的夫君就叫刘子秋。”

    “啊!”花云失声惊呼,半天方道,“还真是巧啊。”

    高秀儿收起笑容,问道:“花……花兄弟,你可知道我夫君的近况?”

    花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俺离开队伍的时候,二哥他们还在弘农。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应该过了陇西吧。”

    ……

    按时间推算,大军确实应该已经通过陇西了,只是杨广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率领一队京军宿卫,在陇西郊外围场打猎。五十万大军逗留在陇西,消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高昌、伊吾等属国听了信,都派来了使臣。到了二月初三,吐谷浑的使者也来求见。

    在西陲一带,不肯听朝廷招呼的就只有吐谷浑。如果杨广只是为了田猎,不会跑这么远,更不可能带着五十万大军。现任吐谷浑国主叫慕容伏允,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大隋军队的矛头所指,自知难敌,赶紧派使臣前来朝见杨广。一来探听虚实,二来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向朝廷服软。

    谁知,杨广这次劳师动众,已经下了极大的决心,根本就不可能草草收场。对于吐谷浑使者,杨广连见都没见,只派长孙晟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杨广又在陇西郡停留了三天,率领大队人马继续西进。

    二月初八,车驾停在金城郡狄道县。忽有内监来报,说是党项羌人前来进献土产。

    杨广性喜奢华,对土产不感兴趣,挥了挥手,说道:“赏他们每人两匹白布,让他们回去吧。”

    许廷辅死后,内监涂德信便接替了他的位置。初时,涂德信还处处小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也开始大肆捞取钱财。按照杨广的本意,这些党项羌人进献的土产他便不要了,那几匹白布却是另外赏他们的。但在杨广眼中一文不值的土产,对涂德信来说都是财富,他便毫不客气地替杨广全部接受了下来。

    自汉以来,金城、浇河、西平诸郡就羌汉杂居,再往西直到吐谷浑的领地都可以见到羌人部落的踪影。前来进献土产的这些党项羌人便是来自吐谷浑的领地。

    隋朝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其用意不言自明。这些党项羌人生活在吐谷浑的领地里,即使不参与这场战争,也难免要遭受池鱼之殃。所以,他们这次前来求见杨广,进献土产是假,真正目的却是想要内附于大隋朝廷。

    二十年前,大隋王朝还是杨坚当家。那时候,年轻的拓跋木弥刚刚也当上这支党项羌人的首领,他觉得吐谷浑人对部落索取无度,于是派人向大隋提出内附,但被杨坚拒绝了。

    拓跋木弥的部落已经由当初的一千多户发展成了三千多户,他自己也步入壮年,行事稳健了许多,早已不似当年的鲁莽。内附强大的隋朝虽然仍是他的梦想,但却不会向当年那样直接提出请求,一旦被拒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还要担心遭到吐谷浑人的迫害。所以,拓跋木弥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请求内附,而是以进献土产的名义先行试探。

    部落大了,作为首领,各种杂务也就多了起来,拓跋木弥难以脱身,便派了他的次子拓跋元居和小女儿拓跋千玉前来。因为要避开吐谷浑人的耳目,拓跋元居没敢多带随从,只请了族中一名叫做来罗卫慕的长老陪同。拓跋木弥又另外挑了两名勇士给他们担任护卫。

    一行五人乘兴而来,结果连杨广的面也没见到,他们精心挑选的土产,最后只换来了两匹白布。其实,按照杨广的命令,他们应该可以拿回十匹白布,倒也不算吃亏。只是涂德信日前胆大,不仅收了他们的土产,还短走了八匹白布。

    羌人尚武,拓跋元居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时便要去闯杨广的车驾问个明白,却被来罗卫慕拦住,劝道:“隋人势大,难以相抗,切记首领的吩咐,不可招灾惹祸!”

    拓跋元居犹自忿忿不平,说道:“隋军虽众,在我眼中却不值一提,我倒要去街上走走,找个人比上一比。”

    来罗卫慕知道劝他不住,转念又想到隋军自有军纪,应该不会允许士兵在街上随意走动,倒也不是十分担心,于是便陪着他一起走出客栈。

    狄道虽然只是西北边陲的一座小县城,但因为这里是通往西域的必由之路,街道两边尽是店铺,却也十分繁荣。而杨广又喜欢奢华,驻驾之前就通知了狄道县令,要求城中所有的店铺通宵营业。那县令甚能揣摩杨广的心意,由官衙出钱,给每家店铺都统一换了灯笼。

    天色已晚上,站在街边看去,两侧的店铺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上各家店铺的招牌异常醒目,有什么“李记铁匠铺”、“小李杂货”、“李二酒家”,竟然绝大多数是以李字命名。

    拓跋元居勉强也识得几个汉字,看到这些大致雷同的招牌不觉哈哈大笑。

    来罗卫慕见多识广,小声解释道:“此地百姓以李姓居多,店铺的招牌写成这样,并不奇怪。”

    拓跋千玉却歪着头说道:“哥哥,李姓看样子是汉人的大姓,干脆咱们也取个汉姓,就姓李好不好?”

    拓跋元居对这个妹妹最是宠爱,否则也不会带她一起出来,不由笑道:“那好,以后我就叫李元居,你叫李千玉。”

    “好啊,好啊,以后咱们也来城里开家店,就叫李记山货行!”李千玉兴奋起来,拍起了小手,不经意间却看到路边有家“李记羊肉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哥哥,我饿了。”

    拓跋元居也看到了那家店铺,说道:“也好,先去填饱了肚子,再去找隋人的晦气!”

第73章 挑衅

    拓跋千玉抢先冲进羊肉铺,大声喊道:“伙计,给我们来五份羊肉汤。”

    羌人半耕半牧,羊肉本是他们的主食之一。但依附在鲜卑人之下的党项部落生过得活十分艰难,即使作为首领的女儿,拓跋千玉也非常节俭,只敢点几份羊肉汤解解馋。

    拓跋元居跟在后面进了铺子,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店堂一角兴奋地说道:“小妹,你看那里。用汉人的话怎么说的?”

    拓跋千玉顺着他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个大隋士兵正围坐在一起,中间一只烤全羊已经吃了大半,不由哈哈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罗卫慕没想到进了羊肉铺还能遇到隋军士兵,慌忙劝道:“公子,小姐,可千万别给族长惹事啊!”

    拓跋千玉哪肯理他,早已经跑上前去,双手叉腰,对着那些士兵嚷嚷道:“喂,你们都给起来,把地方让给我们!”

    有一名士兵回过头来,满脸邪笑道:“哟,哪来的小野猫,这店里要是没地方,你就坐哥哥大腿上好了!”

    众士兵发出一阵哄笑。羌人虽然性情开放,但拓跋千玉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禁弄了个大红脸。

    忽见其中一人伸手拦道:“老桂,别胡闹。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营了。”

    原来,这些士兵正是刘子秋、桂海求他们一行。

    这次西征虽在新春以后,但天气仍然寒冷无比,军中士卒多有冻伤,唯独柳郁这个团毫发无损,而且粮草还比别人运得快些。他们现在都属于虎贲郎将宇文敬的部下,宇文敬也因此受到了嘉奖,心里一高兴,便将前几天挨打的事也就抛在了脑后,当场决定放柳郁这团人一天假。

    其实这些都应该归功于刘子秋。在阳城集结的时候,刘子秋每天买二十只羊,大家天天吃羊肉,喝羊汤,身体明显健壮了许多。剥下来的羊皮又被赶制成夹袄,人手一件。羊油经过炼制以后涂在手上,用来防冻。此外,临出发前,刘子秋还备了许多腌好的肉干。士兵们吃得好,穿得暖,自然也就更能抗御严寒了。

    只不过当兵的都是苦哈哈,身上没几个大子儿,对他们来说放假还不如加饷。刘子秋却是个财主,交割了粮草,他便带着伙里的其他八个人,又约了几个平日比较亲近的伙长,一起进城闲逛,顺便打打牙祭,这便来到了李记羊肉铺。

    刘子秋在士兵和底层军官中的威望日隆,他说的话比柳郁还要管用。众人顿时止住了笑,纷纷站起身来。反正又不能喝酒,烤全羊也吃得差不多了,留在这里并没多大意思。

    拓跋元居忽然手一张,说道:“你们欺负了我小妹,哪那么容易,说走便走!”

    桂海求看拓跋元居的穿着,知道是个异族人,不由冷笑道:“你是哪来的野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子秋却想息事宁人,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弟,令妹无礼在先,我这位朋友也有些口无遮拦。现在我们已经让出了地方,大家就算扯平了吧。”

    拓跋元居冷哼一声,说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们要走可以,每人留下一只手来!”

    他的话刚说完,跟在来罗卫慕身后的两名党项勇士“呛啷”一声,已经拔刀在手。桂海求等人出来时并没有携带兵器,见状都暗暗吃了一惊,但仗着人多,倒也不甚害怕,纷纷抓起胡凳、几案充当武器。

    这下可把店里掌柜的吓坏了,慌忙劝道:“各位军爷,各位客官,本店小本经营,大家给个面子,担待些,担待些。”

    “你不要欺人太甚!”刘子秋不觉有些动怒,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里是大隋的土地,我等都是大隋的士兵,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听到“大隋”两个字,想到在杨广那里遭的冷遇,拓跋元居心头火起,抬步上前,照着刘子秋的面门便是一拳。

    刘子秋没想到此人是个急性子,说动手就动手,微微一愣,闪避稍稍慢了一步,差点被他打到。一股强劲的拳风从刘子秋的耳边刮过,隐隐作疼。

    若论拳术,自从十七岁出道以后,刘子秋就再没有遇过对手。拓跋元居这一拳不由令他起了争雄之心,反手便是一掌劈了过去。刘子秋这一掌已经用上七分力气,若是寻常人挨上,不死也会重伤。

    那拓跋元居竟不闪避,挥拳相迎。拳掌相交,发出“嘭”的一声大响。刘子秋的身形晃了一下,拓跋元居却“噌噌噌”后退三步。两个人都是暗自惊讶。

    “好!再来!”拓跋元居一声大喝,纵身又扑了过来。

    刘子秋已经试出他的力道,却不肯再和他硬拼,往旁边一闪,顺手一带。拓跋元居收脚不住,直向地上那堆羊骨头撞了过去,嘴里哇哇乱叫。

    拓跋千玉在旁边看到哥哥将要出丑,连声娇叱,向刘子秋冲了过来,手中寒光闪烁,却已经多了一柄短刀。

    忽然,拓跋千玉只觉眼前一花,刘子秋早失去了踪影。再仔细看时,却见刘子秋已一把拉住拓跋元居的腰带,将他拽了回来。

    拓跋千玉轻扭蛮腰,脚步不停,又是一刀刺向刘子秋,嘴里兀自喊道:“快放了我哥哥!”

    刘子秋将手中的拓跋元居往拓跋千玉怀里一推,说道:“好,还给你!”

    拓跋千玉吃了一惊,握着短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回一收,却觉得手腕一麻,短刀却已经到了刘子秋的手上。

    刘子秋左手按在拓跋元居的后脑上,右手短刀架住拓跋千玉的脖子,笑道:“你们自己说说看,刘某是不是要留下你们的一只手呢?”

    拓跋元居被刘子秋擒,紧绷着脸,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颇有点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味道。拓跋千玉早没了刚才的勇猛,心中着慌,脱口说道:“不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拓跋兄妹都被人制住,来罗卫慕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说道:“这位军爷,我家公子、小姐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高抬贵手。”

    刘子秋两手一收,抱拳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若是真要设什么彩头,刘某宁可选钱,别人的手要来又有何用处?刚才只不过是句玩笑话,老丈勿怪。”

    来罗卫慕松了口气。却听桂海求起哄道:“除了钱,女人做彩头也不错啊。刘兄弟,你瞧这女娃儿,是不是挺俊?”

    桂海求别的都好,唯独好色,甚至男女不忌。刘子秋不由皱起眉头,叱道:“老桂,别乱开玩笑,人家女娃儿还小。”

    “我哪里小了!”拓跋千玉一挺胸脯,伸手道:“你,把刀还我!”

    羌家女儿成熟得早,拓跋千玉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秀儿还要小上一两岁,胸部却十分有料,就算不故意挺着,也是饱满异常。刘子秋看得一愣,赶紧摇头道:“姑娘真会说笑,刀不是早还你了吗?”

    “啊?”拓跋千玉伸手一摸腰间,才发现那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刘子秋塞回了刀鞘,手法之快,令人咋舌。

    羌人尚武,拓跋元居的武艺在部落里更是数一数二,少有敌手,这才敢公然挑衅。现在和刘子秋一比,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已然落于下风,身法、手法更是拍马都追不上。虽然自知不是刘子秋的对手,但倔强的羌族汉子却不肯低头,依旧对刘子秋怒目而视。

    刘子秋却不理他,掏出一锭金子,说道:“掌柜的,不小心损坏了一些东西,这点钱就作赔偿吧。”

    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军爷,用不了这许多。”

    刘子秋笑着朝来罗卫慕他们指了指,说道:“多的钱,请他们吃只烤全羊。”

    拓跋元居没想到刘子秋如此大度,不觉动容,拱手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对异族兄妹衣着虽然普通,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却都孔武有力,更有老者相随,显然在族中颇具身份。此时大战在即,如果刘子秋和异族上层人物交往过密,落在有心人眼中,免不了被治个里通外国之罪。

    想到这里,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军中一小卒,姓名不足挂齿。若是他日有缘,自会相见。诸位,就此别过!”

    刘子秋渐渐走远,拓跋千玉还在那里发呆。拓跋元居忍不住说道:“妹子,还看啦!”

    拓跋千玉叹息道:“汉人中竟也有如此豪杰。”

    “是啊,可惜没有问清他的姓名。”

    “反正知道他姓刘了,这么高的个子,明天去军营里一问便知。”拓跋千玉自作聪明,却不知道五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想从里面找一个人出来,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拓跋元居却摇头道:“不行!明天大早,咱们便赶回去!”

    拓跋千玉撒娇道:“哥,我难得出来,再多玩两天嘛。干嘛这么急着回去?”

第74章 意外的收获

    拓跋元居的脸色凝重起来,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鲁莽,沉声说道:“你们相信这个人只是普通士兵吗?大隋军中有此人物,吐谷浑必败,咱们得提醒父亲早作准备!”

    等不到第二天天亮,拓跋元居兄妹便算还了店钱,牵了马匆匆出城而去。他们自幼生长在马背上,骑术精湛,坐下又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再加之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四天以后便回到了位于托素湖边的部落营地。

    一进营地,拓跋元居便感受到周围的喜庆气氛。

    “二王子好,小公主好。”经过他们身边的牧民都纷纷向他们行礼,弄得拓跋元居兄妹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来到拓跋木弥的营帐前,便听守在帐外的卫士大声禀报道:“大王,二王子和小公主回来了!”

    拓跋木弥从帐中走了出来,见了这双儿女风尘仆仆的样子,既心疼又欣慰,连声说道:“元居、千玉,你们终于回来了,为父还很有些担心呢。”

    拓跋千玉象头快乐的小鹿连蹦带跳地冲到拓跋木弥身边,拉起拓跋木弥的手问道:“父亲,你又不是王爷,他们为什么会叫我小公主?”

    拓跋木弥哈哈大笑道:“过去不是,但从今天起便是了。伏允国主昨天派了人来,给为父封了个党项王,统领党项八部,我拓跋部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党项羌族共分八部,又称党项八姓,即细封、费听、往利、颇超、野辞、房当、米擒、拓跋八个大部落,每个大部落之下又分为若干个小部落。其中拓跋氏在八姓中最为强大,而拓跋木弥的部落又是拓跋氏之首。

    即使作为拓跋部最负盛名的首领,拓跋木弥的命令也只限于拓跋氏各部落内部,其余七姓并不肯听他号令。如今有了慕容伏允所封的党项王,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着手整合党项各部了。

    拓跋千玉雀跃道:“恭喜父王,贺喜父王!”

    拓跋元居却皱眉说道:“父王,那慕容伏允恐怕没有这么好心吧,他定有所图。”

    党项各部长期生活在吐谷浑境内,正因为一盘散沙才不得不屈服于鲜卑人的统治。而鲜卑人对党项的剥削和压迫从来都是有增无减,否则拓跋木弥也不会一心想着要内附大隋。现在慕容伏允主动封拓跋木弥为王,又值隋军大举西征之际,难免令拓跋元居生疑。不过,生疑归生疑,统**项各部也是拓跋元居的理想,他也不介意称呼一声父王。

    拓跋木弥呵呵笑道:“我儿多虑了,伏允国主是要娶你妹妹为妻。”

    拓跋千玉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刘子秋的面容,脱口说道:“父王,我不要嫁他!”

    对于草原部落来说,联姻往往在壮大自己的最好手段,党项人也不例外。如果牺牲一个女儿可以换来党项部落的统一和拓跋氏的地位,拓跋木弥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沉声说道:“千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如果没有,嫁给慕容伏允,你便是吐谷浑的王后了,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如果有,也请你把心上人忘掉!为父已经答应了,不容反悔!”

    慑于父亲的威严,拓跋千玉也只得嘟起嘴,却不敢反驳。

    拓跋元居虽然最受这个妹妹,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帮她说话的时候,他转了个话题,道:“父王,儿与妹妹前往狄道,虽未见着杨广,却见隋军势大,慕容伏允恐难与敌!”

    拓跋木弥不以为然地说道:“谁胜谁负都不要紧,为父受封了这个党项王,到时候就连隋主也不得不承认!”

    拓跋元居笑道:“正是这个理,等父王统合了党项八部,大可再向隋主请封。”

    忽见一名骑士飞马而来,大声说道:“禀大王,国主又派人来了!”

    拓跋木弥放声笑道:“哈哈,这个伏允难道能掐会算,知道我的乖女儿今天回来。”

    却见一队人马已到近前,当先一人端坐马上,手持令箭,大声说道:“国主有令,党项王拓跋木弥速集党项八部青壮,于三日内取齐,前往复袁川军前听用!”

    拓跋木弥一愣,说道:“小王昨天才刚刚受封,尚未来得及通传各部,只怕各部不肯听令,还望国主宽限几日。”

    前来传令那人是慕容伏允的一名亲信,也是慕容家族的人,叫做慕容寒。听了拓跋木弥的话,慕容寒的脸色也如冬天一般寒冷,“哼”了一声,说道:“国主既然可以封你为党项王,当然也可以废了你!想必党项八部中,愿意得到这个封号的比比皆是!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党项八部互不团结,正是悲哀之处,拓跋木弥一时无话可说。却听慕容寒又道:“对了,我今天来就要带公主回去,另外请你的王后和大王子亲自送嫁吧!”

    拓跋木弥一听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封王和联姻,而是要将他的妻子儿女扣为人质。但他还不敢公开和慕容伏允翻脸,只得说道:“上差听禀,小儿正在病中,不便远行。”

    这倒不是假话。拓跋木弥的长子叫做拓跋元枭,自幼多病,否则这次他也不会派拓跋元居前往狄道。

    慕容寒却不肯听,厉声喝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抬,也要给我抬过去!”

    拓跋元居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父王这般讲话!”

    慕容寒冷笑道:“这位便是二王子了?那就请你一起送嫁吧!”

    “好!那我先送你去见你姥姥!”

    拓跋元居突然拔出腰刀,照着慕容寒的坐骑腿上便是一刀。那马吃疼,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竟将慕容寒掀下马来。不待慕容寒从地上爬起来,拓跋元居早抢上前去,又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慕容寒的从**惊,四散而逃。此时,拓跋木弥也顾不得责怪儿子,一声唿哨,部众群集,早将那队从人团团围住,乱刀齐下,把他们剁成肉泥。

    看着眼前的乱局,拓跋木弥叹息道:“孽子,你干的好事,这下如何收场。”

    拓跋元居不以为然地说道:“父王,孩儿在狄道遇到一人,乃是隋军中的勇士。以孩儿的身手,斗不过他三合。有此人在,慕容伏允必败无疑。”

    拓跋千玉知道自己这下不用再嫁给慕容伏允了,更是满心欢喜,劝道:“父王息怒,哥哥说的不错,大隋势不可挡,咱们的族人又何必替鲜卑人卖命!”

    刘子秋万万想不到,他与拓跋元居的偶然交手,却有一个意外的收获,让慕容伏允失去了一个强援。在吐谷浑境内的党项人有四万多户,能战之士更是超过五万,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如果团结起来,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事已至此,拓跋木弥也无话可说,只得摇头道:“通知族人和房当、颇超二氏,先躲进山里,静观其变吧。”

    ……

    却说杨广的车驾只在狄道停留了一天便继续西进,行军的速度也忽然加快了起来。二月十一日,大军出临津关,渡黄河。二月十三日,抵达西平,杨广在郊外举行阅兵大典,亲赐酒食,犒赏三军。一种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在军营中漫延开来,就连初入大隋军伍的刘子秋,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到。不过,真正受到影响的只有各地征召来的府兵,京军宿卫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当天下午,宇文敬从中军回来,紧接着便将手下的校尉、旅帅都召集进了他的大帐。直到傍晚,柳郁才回到自己的军营。他一回来,便立刻派人将刘子秋叫了过去,问道:“新年前后,你组织练兵,效果如何?”

    刘子秋诧异道:“咱们不是只负责运送粮草吗?”

    “自古兵贵神速,此次西征却……”说到这里,柳郁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些话有点不敬,改口道,“吐谷浑国主慕容伏允已经在复袁川布下重兵。皇上下旨,抽调二十万大军分驻金山、雪山、琵琶峡、泥岭四处,成合围之势。”

    “标下明白了,我部亦在抽调之列。”刘子秋表面上波澜不惊,暗中却挑起了大拇指。

    尽管历史上对杨广多有恶评,但不可否认,杨广确实算得上一个文武全才。他的诗文广为流传,修运河、开科举,更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在军事上,杨广也颇具战略眼光。

    吐谷浑地域数千里,那里自汉以来便属于西域都护府管辖。直到晋末,来自辽东鲜卑慕容部落的一个分支迁徙过来,渐渐发展壮大,成为横亘在丝绸之路上的一根尖刺。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杨广要打通东西方的商路,就必须先行拿下吐谷浑。杨广可以容忍铁勒犯边后的主动请降,却不愿接纳吐谷浑,原因便在此处。

    而杨广故意放慢行军的速度,让吐谷浑人侦知消息,预作准备,却有着更深的用意。

第75章 和时间赛跑

    在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除了鲜卑人,还生活着羌、室韦、突厥、铁勒等游牧部落。和汉代的匈奴、后世的蒙古一样,这些游牧部落几乎全民皆兵,只要拉得开弓的都是合格的战士。游牧骑兵不仅拥有强大的机动性,而且对环境的适应性也远超农耕民族。相反,大隋军队在这种地方征战,不谈对环境的适应,单单后勤补给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杨广故意放慢行军的速度,将消息散布出去,就是为了吸引吐谷浑人集中兵力。一方面,杨广自己非常喜欢这样的大场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如今慕容伏允果然中计,几乎将全国兵力都集中到了复袁川。

    穿越过来的刘子秋当然一眼就看穿了杨广的用意,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而柳郁却满面愁容,说道:“咱们不仅在抽调之列,更被宇文郎将委为先行。”

    刘子秋笑道:“那也无妨,吐谷浑人虽擅骑射,然我部凭险固守,他又能奈我何?”

    柳郁却摇了摇头,说道:“我部被分在左侯卫将军张寿部下,任务是驻守泥岭。泥岭你知道吗?在复袁川的西边。”

    刘子秋这才明白此次作战任务有多重要。

    复袁川是发源于车我真山的一条大河,慕容伏允的军队便驻扎在复袁川的源头。从这里往东北方向是雪山,东南方向是琵琶峡,向西便是泥岭,一直向北却是大隋治下的张掖郡,杨广的大本营就设在南边的金山。

    主要的战斗自然由京军宿卫去完成,但能否全歼吐谷浑的兵马,关键却看刘子秋他们所在的这支由地方府兵组成的隋军能不能守住泥岭,从而截断慕容伏允的退路。

    这些本是军中的高度机密,只有郎将以上的军官才能掌握。可惜宇文敬是因为宇文家族的关系才爬上虎贲郎将的位置,着实不通军务,这才将众校尉、旅帅召集起来商议,如此重要的机密也就无从保守了。

    刘子秋皱起眉头,问道:“那宇文郎将有何对策?”

    柳郁苦笑道:“宇文郎将全无主意,只管命柳某率部以为前导,柳某这才请你过来,商议个行军的章程。”

    如今刘子秋不仅在士兵中威望日高,就连柳郁也对他极其信任。刘子秋沉吟片刻,问道:“旅帅这里可有地图?”

    柳郁点了点头,从几案下面取出一幅地图来。这幅地图本来是张寿交给宇文敬的,现在宇文敬派柳郁这个团为先导,地图自然就到了柳郁手里。地图很简单,只标注了一些地名和大致方位,山川地势和各点之间的距离都不甚明了。

    刘子秋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说道:“我军要抵达泥岭,最重要的是必须避开吐谷浑人的耳目。标下的意思是,皇上的大军要开赴金山,咱们可以借此为掩护,从南面先到临羌城,然后到达西海,顺着西海湖岸向西南方运动,兜一个大圈子,越过布哈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泥岭上!”

    西海便是后世的青海湖,单是绕湖而行,就凭空多出三四百里的路来,柳郁不禁犹豫道:“选择这条路线固然可以避开敌人的耳目,只是多走这些路,宇文郎将那里只怕难以通过,万一再耽搁了时间,误了军机,其罪非小。”

    刘子秋笑道:“宇文郎将既然让咱们打头阵,那他就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咱们走。至于时间紧,唯有和时间赛跑!”

    “和时间赛跑?”

    “对!和时间赛跑,日夜兼程,咱们现在就出发!”

    柳郁咬了咬牙,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宇文郎将,请他调拨十天的干粮。”

    “且慢!”刘子秋唤住他,说道,“还要两百面旗帜。”

    柳郁奇道:“你要那么多旗帜干什么?”

    刘子秋指了指帐外,说道:“越往西去越冷,每人弄一面旗帜裹在身上,可以抵挡风雪。”

    用旗帜御寒,也只有刘子秋这货能够想得出来。柳郁并非浑人,知道他此举必有用意,也不再多问,转身出了营帐。

    宇文敬听说柳郁现在就准备出发,当然乐见其成。张寿之所以将先锋官的任务交给他,都是宇文化及运作的结果。宇文敬挨了打,在士兵面前丢了威信,急需要通过一场战功挽回颜面,当即主动提出向张寿讨一百九十九匹战马来。因为花云走后没有补充新人,团里已不足两百之数。

    柳郁却拱手道:“多谢将军美意,不需要战马,有牛拉的雪爬犁就行。”

    这也是刘子秋的意思。早春二月,江南已是草长莺飞,西北大地仍是一片冰天雪地。在这种地方行军,战马并不比雪爬犁快多少。而柳郁这一团人本是步卒,骑术高超的没几个,即使配备了马匹也不可能像骑兵那样快捷,还不如使用牛拉雪爬犁的好,毕竟这一路上运送粮草都是靠得它。

    宇文敬也不再坚持,直接去向张寿讨要旗帜。

    张寿久在军中,晓得些兵法,大约明白了柳郁的用意,暗自点头,却又吩咐道:“宇文郎将,你的后续人马要尽快跟上!务必牢牢守住泥岭,等待本帅的大军到来。”

    牛拉雪爬犁都是现成的,只不过以前拉的是粮食和草料,现在换作乘人而已。等张寿连夜调拨的干粮和旗帜一到,柳郁带着一百九十八名勇士连夜出发,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

    此时已是半夜,天空阴云密布,遮住了圆月。四十具雪爬犁组成的队伍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只有远处的火把留下一点微弱的亮光。

    宇文敬折腾到现在,早已经困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对围观的士兵挥了挥手,说道:“都回去睡觉,都回去睡觉,天亮以后,顺着蹄印追下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做了许多美梦。但天刚蒙蒙亮,便有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走到榻前,拱手说道:“禀郎将,夜里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将蹄印都盖住了!”

    宇文敬顿时傻了眼,张寿给他的地图只有一张,已经被柳郁带走了,又不敢再去向张寿讨要,只得咬牙说道:“愣着干什么!集合队伍,反正朝西走是不会错的!”

    ……

    江南不仅春天来得早,天也亮的早。当宇文敬正被夜里的那场大雪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沐浴在晨曦中的长山村村口的吊桥已经放了下来,一队人马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当先一匹马上正是花云,他也在和时间赛跑。

    花云的余杭鹰扬府郎将虽然是杨广亲自任命的,但文书上却写得明明白白,他必须在二月十五之前到任,而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四了。任命书上设置到任期限本无可厚非,只是花云这份文书的期限也太紧了些。

    这份文书是兵部尚书段文振出具的,段文振与杨家素来交好,免不了受了杨玄感的请托,在文书期限上做些手脚。只是段文振并不肯做得太过分,时间虽然紧了点,但正常情况下完全来得及。

    可是花云这一路走来,先是为了躲避杨家的追杀,绕了远路,后来又在长山村养伤耽搁了数日,竟拖到了今天。

    跟花云一起上任的还有李靖和长山村的十二个精壮少年。这十二个少年并不是以栓子为首的那支尖刀,而从落选的三十六人里挑选出来的,他们将担任花云的亲兵。至于李靖,却成了余杭鹰扬府的一名校尉。

    李靖来到长山村以后,与魏征一文一武,相处甚欢。魏征知道他是刘子秋的结义兄长,现在又不远千里来到长山村安家落户,自然对他毫无保留。

    在得知刘子秋与魏征的密谋以后,李靖陷入沉思。

    从内心来讲,李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个忠臣,但他并非愚忠,否则早就向朝廷首告杨玄感和韩世谔的密谋了。现在无官一身轻,他再不需要有这个心理负担。

    造反争天下是件大事,最重要的是必须跟对人。韩世谔选择杨玄感显然就是个错误,他刚辞去郎将之职,丢了兵权,转眼便遭到杨家的冷遇。

    李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去趟杨玄感这个浑水。不过,对刘子秋就不同了。抛开刘子秋与他的结拜之情不提,刘子秋重义气,为朋友不惜以身犯险,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他一试。

    造反还需要有本钱,也就是钱粮兵马。现在,刘子秋的背后有了江南谢家的支持,钱粮不成问题,所缺的不过兵马和时机。花云也是刘子秋的结义兄弟,又执掌着江南唯一的鹰扬府,管着两千军府,这样一支重要的力量,自然必须牢牢控制住。李靖和魏征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从花云一路遭遇的追杀来看,杨玄感始终不肯放弃余杭鹰扬府。这一点微薄的兵力杨玄感并不在乎,他更多的还是为了保护杨家在长山盐场和江南的利益。但这支力量对李靖和魏征却太重要了,他们不会作丝毫退让,必须保证花云顺利上任。

    李靖亲自出马,屈尊做一名校尉,只因他和魏征都看出来,花云此次上任,表面风光,内里却凶险无比。

第1章 点卯

    余杭虽比不上洛阳繁华,却也是江南大郡。日上三竿,正是城门口最繁忙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忽然,从官道上来了一队骑兵。

    守门的兵丁本来还有些没精打采,见到这队骑兵,突然便来了精神。其中一人拦向前去,大喊道:“汝等是哪来的军兵,没有太守大人的特许,不得擅自入城!”

    骑兵队中早有人厉声喝道:“大胆!新任鹰扬府郎将花将军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这队骑兵共有九人,除了中间那人看上去比较老成以外,其他几个年岁都不甚高,但一个个盔明甲亮,又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却是十足。

    那名出来阻拦的守门兵丁,声音不知不觉便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将军,非是小的不肯让路,实在是太守大人前几日颁下严令,不可放一名骑兵入城。”

    中间那位老成些的“花将军”顿时面色不悦,沉声说道:“本将军回自己衙门,也要受你家太守钳制不成!”

    大隋官制,郡分上、中、下三等,上郡太守从三品,中郡太守正四品,下郡太守从四品。余杭是中郡,太守董超是个正四品的官员,而鹰扬郎将是正五品,中间差了整整两级。

    但鹰扬府属军队序列,不归地方太守管辖。相反,各郡太守兵马有限,遇到讨伐盗贼、镇压反叛之类的事情还要请求鹰扬郎将协助。因此,一般情况下,各地太守都会主动与鹰扬郎将搞好关系。

    而且余杭鹰扬府便设在余杭城里,就算余杭太守亲自过来,也没有理由阻止这位“花将军”进城。这位花将军自然有恃无恐,根本不把几个守门兵丁放在眼里。

    这些兵丁长期把守城门,最善察言观色,他们毫不怀疑,这位满脸威严的“花将军”盛怒之下,绝对会拔剑砍下他们的人头。那名兵丁只得换了笑脸,连连作揖道:“将军息怒,小人也不知道太守大人为什么会出这道命令。还望将军在此稍候,容小人再去问一问太守。”

    “花将军”大怒道:“贻误军机,你吃罪得起吗?弟兄们,不用理他,闯进去!”

    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刚才还静悄悄的城头冒出了一排士兵,个个拈弓搭箭,瞄着城下的这队骑兵。正在进城出城的百姓眼瞅着两队官军就要火并,顿时一哄而散。

    那位“花将军”手中铁枪朝着城头上一指,怒叱道:“汝等想要造反不成?”

    “哈哈,哈哈。”城头上现出一人,身着四品朝服,指着城下大笑道,“本官今日在城中缉拿反贼,岂容闲杂人等进入。花云,你这么急着进城,莫非是反贼的同伙?要想证明自己清白,待后日进城便是!”

    明天便是花云上任的最后期限,到了后天再来,不仅鹰扬郎将没得做,还要受到军法处置。余杭太守的阴险打算已经昭然若揭。那位“花将军”却猛的摘下头盔,朝着城头高喊道:“董大人,你可看清楚了,在下是谁?”

    城头上那人仔细看了一回,失声惊呼道:“李靖!”

    原来,此人便是余杭太守董超,他本是杨素的旧部。前几年李靖前去拜访杨素时,董超也在座中,因而认得。

    董超正惊疑之际,却听得城里人声鼎沸,回头看时,一大队府兵正排着整齐的队杀奔过来。为首一员小将,头戴凤翅盔,身着亮银铠,斜披百花袍,胯下青骢马,腰悬宝剑,手执长槊,威风凛凛。身后一名骑兵高举大旗,旗上书着斗大一个“花”字,正是新任鹰扬郎将花云。

    花云的最终目的是到余杭上任。为了阻止花云赴任,杨家连一路追杀这样的极端举动都做得出来,自然更会在余杭动手脚,这一点魏征和李靖都想到了。花云养伤的时候,阿福他们四人就进了余杭城,昼夜监视着鹰扬府附近的动静。

    余杭鹰扬府位于余杭城的西南角,出了城便是著名的西湖。杨万项离任以后,鹰扬府的日常事务便由副郎将郭文庆负责。新年以后又是春耕,郭文庆也懒得集兵操练,整日里吃喝玩乐,却也过得逍遥自在。

    直到昨天上午,余杭鹰扬府忽然来了两个人。紧接着,郭文庆便带了几名亲兵,随着那两个人离开了鹰扬府。阿贵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转过了几条街巷,看着郭文庆进了一处大宅子,便再也没有出来。

    今天李靖、花云一行十四人离开长山村,却分作两路。花云带着四个少年假扮农夫,夹在百姓队中混进了余杭城。李靖却顶着花云的名号,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口,果然遭到了守门兵丁的阻拦。只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太守董超竟然也亲自守在城头上。

    其实也难怪,董超本是杨素的旧部,接了杨家的密信,自然要设法阻止花云进城。而今明两天最为关键,董超唯恐有失,这才亲自在四门之间来回巡视。

    此外,杨家还有另上手,那就是把郭文庆藏起来。这样一来,花云即使进了城,也必须先找到郭文庆才能完成交接。

    郭文庆曾经是杨万项的副手,也是余杭鹰扬府的老人,从五品的官员,但他与杨家并无深交。不过,杨家人却知道他为人好色,于是在城里租下一所大宅院,又将杨积善留在盐官城外庄园里的两名胡姬召了过来。郭文庆一见,果然乐不思蜀。

    杨家这招可谓一箭双雕,只要拖过三天,既可以让花云不能如期上任,又可以令郭文庆难逃其咎。到时杨家再巧施运作,甚至能将余杭鹰扬府正副郎将的位置尽收囊中。

    果然,当花云找到鹰扬府时,守门的府兵告知副郎将郭文庆自昨天外出一直未归。不过,阿福却很快凑了上前,将花云一行引到了那所大宅院。

    那所大宅院却有十多个守卫,再加上郭文庆的几个亲兵,自然不肯放花云他们进来,只是不承认郭文庆在此。花云大怒,挥槊打了进去。花云武艺高强,阿福他们四个也是技击好手,另外四个少年虽然身手稍差,却也不甘示弱。片刻间,那些守卫和亲兵便被打倒在地,一行人直杀入后宅,却撞见郭文庆正搂了两个胡姬在那里饮酒作乐。

    新任郎将虽然年轻,但朝廷的文书却是货真价实,郭文庆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回到鹰扬府,交出印信。花云正式走马上任,立即下令召集府兵。

    府兵平时务农,战时成军,要想在短时间内全部召集到位是不可能的。但鹰扬府内也有常备兵两百名,再加上住在城里的一些人,很快便聚齐了三百多人。花云亲自披挂上阵,杀奔城门口。

    董超虽是太守,手下总共也只有五十名兵丁,而且疏于训练,那些衙役捕快更不敢和军队相抗,眼看着花云杀气腾腾而来,也只得下令收起弓箭,就在城头上施了一礼,假意赞道:“这位想必便是花将军了,好个少年英雄!”

    花云并不理他,长槊一指,喝道:“还不让开道路,放俺的亲兵进城!”

    董超的官位比花云高,但今天是他理亏,也只得讪讪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花将军新来上任,本官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还望将军赏光。”

    花云冷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俺军中事务繁忙,不敢叨扰,就此告辞!”

    那边,守门兵丁早就让开了道路。李靖策马进城,放声大笑。正是有了他和魏征的精心准备,花云才能够顺利坐上余杭鹰扬郎将的位置,但要坐稳这个位置,还需费一番周折。

    一回到鹰扬府内,花云便下令击鼓聚将。今天已经和董超撕破了面皮,就更要尽快控制住鹰扬府的局面。作为江南唯一的鹰扬府,余杭鹰扬府是上府,设有正副郎将各一名,还设有长史、别驾各一名,主薄两名,校尉四名,旅帅十名。

    每通鼓响之后,花云便慢悠悠地翻开花名册,依次战卯。三通鼓响,一边点了三次卯,众人方才姗姗来迟,眼里分明没有花云这个新任郎将。

    这其实也是杨家设置的障碍之一。杨万项特意派人传话,告诉这些将佐和属官,如果花云能够顺利接任,便让他们给花云来一个下马威,让花云颜面扫地,即使坐上了郎将的位置,今后说话也不能管用。

    但是杨家的人只知道花云是单枪匹马,却没料到他竟然找来了帮手,所以董超没能拦住他进城,郭文庆也被他从温柔乡里揪了出来。

    同样,当这些将佐和属官走进大帐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端坐上首的花云面沉似水,两旁十多名面容陌生的亲兵全身披挂,手按腰刀,杀气腾腾。副郎将郭文庆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看看人已到齐,花云转头朝身后的李靖使了个眼色。李靖会意,高声说道:“大隋法令,一卯不到,杖十。两卯不到,杖二十。三卯不到,斩!”

    大帐里一片哗然。十四名将佐、四名属官中,除了两名当值的旅帅率众跟着花云闯了一回城门,没有迟到以外,其余众人没有一个按时到的,最快的也在一卯以后,长史赵正风、校尉马冬、郑虎更是三卯方至。

第2章 杀人立威

    这要较真起来,大厅里除了三个人,其他人都要受罚。副郎将郭文庆慌忙拱手说道:“大帅息怒,念在他们都是初犯,还望大帅能够网开一面。”

    “国法面前,岂容徇私!”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大帅环顾众人一圈,忽然面色微沉,厉声说道,“郭郎将!”

    郭文庆一个激零从席上蹦了起来,双手抱拳,大声应道:“末将在!”

    众人见状不觉大惊。杨万项任鹰扬郎将的时候,郭文庆都敢对他阳奉阴违。现在面对花云,郭文庆却是一副胆诚惶诚恐的模样。别人不知道花云的厉害,郭文庆却一清二楚。

    就在半个时辰前,花云带人冲进那所大宅。宅中护卫加上郭文庆的亲兵不下二十人,却拦不住花云的一杆长槊。最可怕的是,花云动手时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他手上沾的人命恐怕不在少数。其实这都要感谢杨家,没有他们的追杀,花云以前还真没杀过一个人。

    “郭郎将无须多礼。”花云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说道,“既然有郭郎将求情,本帅就给郭郎将一个面子。”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赵正风、马冬等人脸上又现出了几丝不屑。

    “但是!”哪知,这个年轻大帅话锋一转,大喝道,“杖责可以暂且寄下,三卯不到者却绝无可赦!左右,与俺将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推出府门外,斩首示众!郭郎将,就请你监刑吧!”

    在来时的路上,李靖就料到鹰扬府众属官会演这么一出,这也官场中属下给上司难堪,试探上司底线的惯用伎俩。李靖的对策很简单,分而化之,区别对待。

    应卯的一十八人中,两名跟随花云前往城门的旅帅撇开不提,其他十六人可以分成三类。

    别驾向青亭、校尉关宏和另外四名旅帅都是一卯刚过就到了,仿佛掐着点儿。这正说明他们并不想过分得罪新任郎将,只不过慑于杨家的权势,不得不做个样子罢了。这些人不仅不能治罪,而且要倚为心腹。

    主簿任远、武文礼,校尉谈飞,还有四名旅帅,这是二卯以后到的,属于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在他们心目中,新任郎将花云是斗不过杨家的。这些人是要竭力争取的。

    至于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敢于公然挑战三卯不到当斩的律法,要么就是杨万项的心腹,要么就是想紧抱杨家的大腿。这种人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赵正风胆小,被亲兵架着,两腿乱颤,一股骚味传来,竟然尿了裤子。马冬、郑虎却极其凶悍,大嚷大叫,拼命挣扎,只可惜抓住他们的是阿福、阿贵,哪容他们半点动弹。

    郭文庆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帅,他们都是六品官员,是不是先呈报上去,再作……”

    花云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本帅的鹰扬郎将乃是当今圣上钦点,必当为我大隋鞠躬尽瘁!治军不严,有何面目谢皇上厚恩!朝廷怪罪下来,自有本帅一力承担,与尔无关!”

    新官上任三把火,最首要的便是树立自己的威严,这世上再没有比杀人立威更好的手段了,赵正风、马冬、郑虎三人主动撞上门来,花云又岂能放过?

    郭文庆不敢再劝,拱手应诺。

    却听马云又说道:“传令,下午余杭城外,校场点兵!”

    一通鼓响之后,行刑的士兵扬起手中的鬼头大刀,寒光闪处,鲜血四溅,鹰扬府的门楣下悬起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进出鹰扬府的官兵抑或路过门前的百姓,无不心惊胆战。

    早有郡衙的眼线将这一切报回府内,余杭太守董超惊得面无人色。今天在城门大大地丢了一回脸,他回衙以后闷闷不乐,正准备召集心腹计议,想寻机复仇,既挣回面子,又向杨家示好。谁料这个花云上来便杀了三人,而且都是正六品的官员,简直就是个亡命之徒。

    董超自知兵没有花云多,下手没有花云狠,又无权管辖他,即使官位比他高,也只能忍气吞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还是等杨家来收拾他吧。”

    下午,余杭城外的校场上,一片肃穆。花云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稀稀落落的队伍,不觉皱眉问道:“郭郎将,所有的府兵尽在此处?”

    郭文庆拱手道:“回大帅,余杭鹰扬府兵额两千员,有两百人应召西征,其余尽在此处。”

    花云冷笑道:“你当本帅是瞎子吗?就是将你我都算上,也不足一千之数吧!”

    虽然春寒料峭,但想起花云今天处决赵正风等人时的狠辣,郭文庆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支吾道:“这个,这个……”

    “说不出来了吧!”花云正眼都不瞧郭文庆一下,冷冷地说道,“吃空饷吃到这个地步,万一江南有事,你拿什么向皇上交代!”

    府兵是不领饷银的,所谓吃空饷其实吃的就是土地。按照军制,每户府兵可以分到二十亩良田,少一千军户,就是两万亩良田,按二十两一亩的价格计算,整整四十万两白银。如此贪渎大案,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郭文庆再也顾不得颜面,单膝跪倒,连声说道:“大帅明察,这都是前任杨郎将所为,实与末将等无干啊。”

    四十万两白银,杨万项一个人是绝对吃不下的,郭文庆和一干属官、将佐都得些甜头,才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要将军田换成银两,必须先将军田转成民田,这就少不得要通过余杭郡,太守董超自然也会牵扯其中。

    如果真把这件案子捅出去,那就真是余杭郡中无好人了。再说了,杨万项已经卸任多日,依赖杨家的权势,他极有可能逍遥法外,倒霉的只会是这些朝中无人的下层官吏。

    李靖深知其中道理,干咳两声,提醒道:“大帅,何不请郭郎将戴罪立功,把缺额补上。”

    郭文庆感激地看了李靖一眼,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末将愿意将功赎罪,尽快把员额补上。”

    想成为军户的大有人在,要补上员额并不困难,真正难在去哪里弄两万亩良田回来。李靖深明其中的道理,又笑道:“江南地广人稀,多开垦些荒地便是。与余杭郡打交道的事,郭郎将应该不会为难吧。”

    开垦荒地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这件事如果办成了,顺带也帮董超擦干净了屁股,他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郭文庆连声应是,又感激地看了花云的这位亲信一眼,有意相交,不由脱口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李靖深诣此道。这样一来,既不需要让郭文庆等人将吞进肚子里的好处吐出来,又可以缓和与董超的关系。毕竟花云在鹰扬府没有根基,许多事情还必须依赖郭文庆他们去完成。而鹰扬府又设在余杭城里,免不了与地方打些交道,也不能将关系搞得太僵。

    这些道理,李靖来之前已经跟花云讲过。花云见郭文庆主动与李靖套起了近乎,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俺大哥李靖,也是本府校尉,将来都是同僚,你们多亲近亲近。”

    这还是花云上任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众人也不觉都跟着笑了起来,这才发现,年轻的大帅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郭文庆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这样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末将以为,可以安排李大哥先做一名队长。半年以后拟个功劳报上去,升任旅帅。再半年……”

    半年升旅帅,再半年升校尉,这个速度已经异乎寻常了。如果不是郭文庆有意结交李靖,同时向花云示好,他是断断不会出此计谋的。

    花云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俺大哥本是官身,驾部员外郎做个校尉,有何不可?若不是皇上钦点,俺这郎将的位置都情愿让他。”

    隋朝制度,一旦当了官,身份便随之改变,即使因为犯罪被罢免,也保留官身,同样不需要缴纳赋税,而且随时可以起复。这样的起复,长官便可以批准,只需向上报备即可。

    鹰扬府官员需要向兵部报备,而李靖原任驾部员外郎本是兵部官员,报备上去自无不允之理。再说了,驾部员外郎是正六品,校尉是从六品,按理说,李靖还吃亏了。

    别驾向青亭也有意向花云示好,哪肯放过这次机会,连忙拱手说道:“禀大帅,赵正风罪有应得,但长史却不能久缺,何不就请李大哥屈就其位?”

    其实向青亭和郭文庆的年纪都比李靖要大,但花云称呼李靖为大哥,他们便也跟着叫起李大哥来。

    长史和别驾虽然都是正六品,但长史管理着鹰扬府的钱粮军械,无论地位还是实权都要高于别驾,相当于鹰扬府的第三把手。李靖本来就是正六品的官员,当个长史也无可厚非,众人纷纷附和。

    却听花云笑道:“长史的位置,俺心中另有人选。”

第3章 望湖止渴

    鹰扬府其实也是一个小团体,尽管内部可能分成各个派别,但在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上,大家都是一致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受到杨万项的蛊惑,想给花云一个下马威。

    李靖和花云一样,在他们眼里都是外来者。花云是皇上钦点的郎将,他们没有办法。安插一个李靖也是看在花云的面子上。现在花云又想将长史的位置拿下,甚至还要将另一个校尉的位置也拿下来,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众人都不由变了脸色,但又不敢出言反对。

    只听花云又问道:“向大人担任别驾有些年头了吧?”

    向青亭心头一敛,难道这位新郎将连别驾的位置也要安插自己人?不过,别驾好歹是正六品的官员,任免需要经过兵部,除非他再找一个已有官职在身的人过来。

    想到这里,向青亭的心里又稍微安定了些,拱手答道:“回大帅,下官在开皇年间便担任别驾之职,算起来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花云颔首道:“这么多年,也该往上挪一挪了。”

    向青亭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连忙问道:“大帅是说?”

    花云笑道:“长史管着钱粮,怎可一日空缺?向大人就辛苦一下,暂借长史之职,本帅自会行文兵部。”

    尽管品级相同,长史的实权却远超别驾,向青亭不由大喜,抱拳道:“多谢大帅!”

    花云摆了摆手,又道:“任大人、武大人,你二人要克尽职守,好生协助向大人。家中若有读书的子弟,也可以安排他们帮帮忙,本帅不会亏待你们。”

    任远、武文礼连声称谢。他们都是聪明人,花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摆在那里。向青亭如果做了长史,别驾的位置空出来自然由他们两个中间产生。落选的那位也不会太吃亏,可以让家中子弟顶个主簿,好歹也算是官身了。

    花云忽然面色一凝,沉声说道:“众将听令,自即日起,三军按时操练,不得有误!”

    众将齐应一声诺,都打起了精神。江南的军府十分松驰,就算农闲时分也极少训练,还何现在还不是农闲呢。但那十名旅帅个个跟明镜似的,校尉的位置还空着一个呢,谁不想将来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

    花云虽有一身好武艺,却没读过多少书,自然想不出恩威并施的手段,这都是魏征和李靖运筹帷幄的结果。就连今天下午的说辞,都是李靖预先替花云想好的,并利用中午的时间进行了演练。效果却比魏征和李靖预想得还要好,只一天的功夫,花云就牢牢控制住了整个鹰扬府。

    有了郭文庆等人的全力支持,就可以将长山村的百姓全部纳入军户,而不会受到丝毫阻挠。这样一来,长山村的百姓不仅免除了赋税,而且能白白分得一大片土地。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兵器盔甲,私盐变成了官盐。

    ……

    花云顺利接管余杭鹰扬府的时候,刘子秋他们才刚刚过了临羌城。在雪地上,牛拉爬犁大大提高了行军的速度,但过了临羌城以后,却是一大片沙漠。爬犁在这里不仅全无用处,而且还成了拖累。

    柳郁大声道:“弟兄们,把这些爬犁都丢了,轻装前进!”

    “旅帅,万万不可!”刘子秋慌忙说道,“这些爬犁留着还有大用!”

    柳郁皱眉道:“有何大用?”

    刘子秋附在柳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柳郁迟疑片刻,说道:“只怕还没等拖到那里,爬犁就全都散架了。”

    刘子秋想了想,说道:“把爬犁都拆下来捆在牛背上。实在不行,弟兄们辛苦一下,轮流扛着。”

    因为刘子秋在军中的威望甚高,不等柳郁发话,桂海求已经带着士兵们开始拆卸爬犁。牛背上驮了爬犁,再往前走,大伙儿只能步行。

    这一路行来自是十分艰难,虽然没有刮太大的风沙,但因为事先不知道要穿越沙漠,士兵们都没有准备足够的饮水,走到天亮的时候,大家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刘子秋只得学起曹操的望梅止渴,大声说道:“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快到西海湖了,那里的水又清又甜,保管让大家喝个够!”

    却有西北来的士兵听说过西海湖,忍不住说道:“刘伙长,你就别骗人了,西海湖的水是咸的!”

    谎言被人当场戳穿,刘子秋却毫不脸红,扬了扬手中的地图,说道:“西海湖的水是咸的不假,但旁边布哈河里的水却不是咸的。等到了西海湖,布哈河还会远吗?”

    又有人质疑道:“沙漠中连夜行军辩不清方向,万一咱们走岔了路,岂不是到不了西海湖,也就找不到布哈河了?”

    就连柳郁听了这话,也有些心中没底。却听刘子秋笑道:“大家放心,咱们一直按照地图在走,方向绝对错不了!”

    这一点,刘子秋有足够的自信。他穿越过来剩下的唯一一件纪念品就是那只多功能手表了,尽管许多功能已经不起作用,但指南针还是好使的。只不过这是个秘密,他不会告诉其他人。

    刘子秋的“望湖止渴”还是起了一些作用,士兵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继续前行。

    事实上,刘子秋根本不知道布哈河的水是甜是咸,甚至不知道地图上标注的布哈河是不是真的存在。但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激励大家。刘子秋相信,等到了泥岭,一定可以找到水源。

    布哈河确实是西海湖上游的一条淡水河,只不过是一条季节性河流,现在是早春,仍然处于干涸状态。而且,即使布哈河有水,那也在西海湖的西边。等他们到了西海湖,至少还必须走上一天。

    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中午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沙漠,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忽然,远处扬起大片尘土,隐隐还有马蹄声传来。

    桂海求伏在地上一听,不由大惊失色,说道:“来者不下千骑,旅帅,赶紧结阵吧!”

    这里已经进入吐谷浑境内,来的即使不是吐谷浑的士兵也是依附于吐谷浑的游牧部落,总之是敌非友。柳郁也紧张起来,沉声说道:“结圆阵!”

    以步兵对付骑兵,最好的阵式是车阵。只可惜他们这次乘的是雪爬犁,却没有车。还有一种军阵也可以有效对付骑兵,那就是骆驼组成的驼阵。但他们用来拉雪爬犁的是牛,这些牛原本是运送粮草的,受到惊吓,很容易就会乱起来,不仅不能用来御敌,甚至还会冲撞了自己人。此时结成圆阵完全是无奈之举,最多只能自保,却伤不了别人。

    刘子秋也举着那柄五十六斤重的陌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排,他已经跟桂海求他们学了几天阵法,虽不熟练,但也能勉强配合。他武艺虽然精熟,骑术也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没有自大到敢以一人之力抗击上千骑兵。

    那队骑兵来得很快,黑压压的,当真如桂海求所说,有千人之数。这些人身上穿着各式兽皮,个个挟弓带矢,纵横驰骋,转眼间便将刘子秋这队士兵团团围住。

    柳郁却认得他们的装束,不由沉声说道:“是羌人!”

    这时,骑兵队中一人越众而出,手中马鞭一扬,厉声喝道:“尔等可是大隋的兵马?”

    普通羌民只会说日常所用的几句简单汉话,此人的汉话却说得十分流利,显然是个首领。

    柳郁也从阵中走出,大声说道:“既知是大隋兵马,还不速速让开!”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里是吐谷浑,并非大隋。就算吐谷浑国主在此,也不能用这种口气叫我们让路!”

    柳郁却冷笑道:“慕容伏允早晚便将授首,吐谷浑又岂能与我大隋相提并论!”

    刘子秋没想到柳郁面对上千骑兵,面不改色,而且针锋相对,不由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那人忽的一勒缰绳,坐下马两只前蹄高高竖起,再落下时,却已经摘弓在手,“嗖”的一箭便朝柳郁射了过来。

    柳郁不闪不避,一箭正扎在他脚前三寸处。

    对面那人微觉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旋即高声喝道:“你们听着,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只要把你们全部杀光,大隋皇帝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现在,只要你们弃械投降,我就饶你们一条性命!”

    刘子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个个神情紧张,有人握着刀枪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这些隋军士兵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疲劳至极。他们结成圆阵,加上皮甲和盾牌,或许能够挡住对方一两次进攻。但严重的是,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喝水了,现在日头正盛,再晒上一个时辰,根本不需要对方动手,他们自己就得到下。他们,陷入了困境!当然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宇文敬的后续人马能够及时赶来救援。不过,看情形,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柳郁忽然仰天大笑道:“我大隋只有战死的将士,没有投降的将士。你们若是不怕得罪大隋,那就放马过来吧!”

    那人叫一声好,拨马便回,柳郁也缓缓退回阵中,战斗一触即发。

第4章 风云突变

    “且慢!”刘子秋忽然提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桂海求惊呼道:“兄弟,快回来!”

    他们面对的是精于骑射的羌族骑兵,如果脱离了军阵的掩护,只有死路一条。

    刘子秋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这条路线是刘某选的,刘某必须负起责任,不能让大家白白送命!”

    柳郁忽然记起来,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刘子秋说自己怕死。当时柳郁只以为是一句笑谈,并未放在心上,现在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大声说道:“刘子秋,你不许投降!”

    那名羌人首领听到柳郁的话,猛的勒回马,看了刘子秋一眼,哈哈笑道:“汉人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条大汉若是肯降,我便叫你做奴隶的头儿。”

    和突厥、鲜卑一样,羌人也处在奴隶社会阶段,对外战争除了抢劫财物还需要掠夺奴隶。眼前这两百名隋军士兵,个个身强力壮,在那个首领眼中就是最好的奴隶。

    “在刘某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刘子秋冷笑一声,说道,“刘某是来和你赌赛的。你我都不要人相帮,决斗一场。若是我胜了,你便放我这些弟兄们过去。若是你胜了,我们任你处置!”

    虽然没有人知道字典是什么东西,但刘子秋的意思却很清楚,那羌人首领脸上不由现出嘲讽之色,昂起头,冷笑道:“你们的生死都捏在我手里,有什么资格和我赌……”

    “赛”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羌人首领的身手却也矫健,往旁边一侧,竟蹿下马来。忽听一声悲鸣,他坐下骏马已经被刘子秋一刀斩为两段,内脏、血污溅了他一身。

    刚才,刘子秋和这羌人首领说话时,彼此相距在十几步开外。也不知道刘子秋使了什么法术,转瞬间便到了他面前。但是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因为刘子秋手中的陌刀裹挟着一阵血雨,又朝他劈了过来。

    那首领就地一滚,狼狈至极,堪堪躲过一刀,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感肋下一痛,陌刀的刀钻不知何时已经伸了过来,叫他防不胜防。

    刘子秋的刀钻点在那首领的肋下,顺势一挑。那首领凌空翻了个跟头,跪在尘埃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沉重的陌刀却搭上了肩头,又将他压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转眼间便风云突变,两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羌人骑兵虽然有上千支寒光闪闪的箭簇都瞄准着刘子秋,只是首领被制,投鼠忌器,谁也不敢扣响弓弦。

    刘子秋一招得手,沉声喝道:“快,叫他们都让开!”

    那首领用羌语一通大叫,刘子秋听不懂他在喊些什么,只是见他神情激愤,溅满马血的脸上显得狰狞可怖。而那些羌人骑兵听了首领的呼喊,开始向前紧逼过来。

    刘子秋一伸手,那首领从地上拎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厉声说道:“再不叫他们停下,我就活劈了你!”

    “哈哈,哈哈,我的字典里也没有屈服两个字!”那首领将刘子秋的话现学现用,大笑着昂起头来,却一眼瞥见刘子秋握着陌刀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不觉一愣,脱口问道,“你是道信大师什么人?”

    这首领既然称道信为大师,那他对道信至少是尊重的,刘子秋何等聪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陌刀,将那串佛珠凑近羌人首领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你先叫他们退后!”

    那首领果然又盯着佛珠看了一眼,转头朝着那队骑兵大喊了几声,正在步步紧逼的骑兵队伍忽然便停住了,然后缓缓向后退去,手中的弓箭也垂了下来。

    刘子秋直到那些羌族骑兵退到五十步之外,这才收起陌刀,淡淡地说道:“刘某和道信大师是朋友,这串佛珠便是他送给刘某的。”

    其实,刘子秋与道信只见过一面,至今还没弄清楚是敌是友,但手腕上的佛珠却是道信送的,如假包换。现在情况紧急,刘子秋也不介意扯大旗做虎皮。

    那首领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道信大师有大恩于我们部落,你既是道信大师的朋友,那便是我们部落的朋友!”

    刘子秋是第一次和这些游牧民族打交道。过去刘子秋一直认为这些生活在马背上的人们性情豪爽,但当这个首领拒绝了决斗提议时,刘子秋才发现他们也有小心狡诈的一面。此时,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沉声问道:“你且说说,道信大师有何大恩于你们?”

    那首领不假思索地说道:“去年初冬,我们部落遭遇了一场大瘟疫,幸亏道信大师恰好路过,施以援手……”

    “等等!”刘子秋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刘某只知道大师会念经,怎么没听说过他还能给人治病?”

    那首领咧开嘴笑了,说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是道信大师请来了一位孙神医,才救了我的族人。”

    听到这话,刘子秋觉得事情有点可信了,却仍然追问道:“那位孙神医叫什么名字?长得怎生模样?”

    羌人首领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说过,他叫孙思邈,不过,我们都叫他孙神医。孙神医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孙神医是我爷爷。”

    孙思邈是高秀儿的干爷爷,刘子秋喊他一声爷爷也是应该的,算不得冒认。只是让刘子秋没有想到的是,孙思邈和道信、袁天罡三个世外高人,彼此间竟然都有联系,而且又都和自己有了交集,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他们猜出来没有。

    那首领看到刘子秋默默出神,忽然躬身拜道:“在下往利多云,是党项往利氏的族长。刚才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在下刘子秋!”刘子秋回味了一下这个首领的名字,不由笑了起来,说道,“你干嘛不叫往利晴天。”

    往利多云奇道:“咦,往利晴天是我妹子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刘子秋没想到真有人叫往利晴天,不禁摇了摇头。

    往利多云似乎看出刘子秋心中所想,解释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娘亲生我的时候多云,生我妹子的时候是个大晴天,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

    “好了,不说这些了。”刘子秋摆了摆手,道,“现在,可以叫你的人让开,放我们过去了吧。”

    往利多云这时终于露出了游牧民族的豪爽,放声笑道:“那怎么行?你爷爷救了我们全部落人的性命,你又是道信大师的朋友,既然到了这里,总得进我们寨子里坐一坐,让我尽一下地方之谊吧!”

    刘子秋虽然看不出往利多云还有什么敌意,却不敢掉以轻心,拱手说道:“请恕刘某军务在身,不敢从命!”

    往利多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百十号人,能做得什么军务?如果你肯去我们寨子做客,我就举部落之力相助!”

    这里是羌人的地盘,如果有了他们的协助,可以更快地赶到泥岭。另一方面,他们所期待的后援却迟迟没有出现,凭两百人要想守住泥岭确实不易,如果有了这队羌人骑兵的帮助,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刘子秋不觉有些心动,点点头,说道:“兹事体大,刘某不敢擅自作主,需问过上官方可。”

    “什么!你竟然还有上官?”往利多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说道,“以你的身手,就是几千人的统领也大可做的,又何必屈居人下?不如到我们寨子来……”

    刘子秋挥了挥手,决然道:“刘某是军人,就该牢记军人的使命,又岂敢以一己之私而坏国家之利!”

    说完,刘子秋转身便朝自己的军阵走去。他们两个在中间谈了这么久,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无论羌人骑兵还是隋军步卒,谁都不敢大意,依然剑拔弩张。不过,在刘子秋离开以后,往利多云并没有趁机逃回自己的队伍,而是席地坐了下来,旁边便是被斩成两段的战马,看上去十分诡异。

    刚才刘子秋和往利多云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柳郁在阵中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禁有些心动,说道:“刘子秋,能够逼和羌人,你是首功,何去何从,由你来定!”

    刘子秋对于往利多云终究不太放心,说道:“也罢,刘某便答应他,待战事结束以后再去他的寨子做客。还望旅帅到时候能批刘某两天假。”

    柳郁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再去和那个往利多云说一说,看能不能提供些饮水给咱们?”

    他不提饮水还好,一提起来,刘子秋也感到口渴难耐,当即点了点头,重新走向往利多云。往利多云见他回来,早就从地上蹦了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刘子秋摇了摇头,将刚才和柳郁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好,你可要守信用!”往利多云并没有继续坚持让他现在就去寨子,却伸手朝前方一指,说道,“想喝水容易,再走十里便是西海。”

    刘子秋一愣,说道:“西海不是咸的吗?”

    往利多云哈哈大笑:“你到那里就知道了!”

第5章 滑车

    西海湖方圆八百里,偌大的湖面竟然没有一丝波lang,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原来,每年冬月,西海便开始封冻,冰层厚达两尺。湖冰虽然也有一点淡淡的咸味,但盐分已经大大降低,完全可以充作饮水。

    湖边却支着几十顶帐篷,像是一片营地。看到往利多云他们回来,营地里忽然热闹起来,迎出许多男女老少,这些都是往利多云的族人。

    冲在最前面的是位俏丽少女。少女上穿羊皮袄,下系碎花裙,头上扎着几十条细麻花辫子,红扑扑的脸蛋仿佛熟透的苹果。那少女冲到近前,一把拉住往利多云的手,说道:“哥哥,你没事吧。听他们一说,吓死我了。”

    刘子秋笑道:“姑娘便是往利晴天吧。”

    往利晴天眨了眨那双如黑宝石一般闪亮的大眼睛,歪着头说道:“就是你差点砍伤我哥哥?”

    刘子秋点头道:“不打不相识,现在我和你哥哥是朋友。”

    “哈哈,你终于承认咱们是朋友了!”往利多云大喜,连声吩咐道,“晴天,快带这些远方来的客人喝水去,他们都已经渴坏了。”

    往利晴天答应一声,欢快地带着士兵们往帐篷那里走去,刘子秋不由问道:“这里便是你们的寨子?”

    “我们的寨子还有百十里路,这里只是临时宿营地。”往利多云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湖面说道:“你看那里有座岛,叫做海心山。每年二月,我们都要把族里的母马赶到山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怀上龙种。”

    “龙种?”

    “湖面结冰以后,野马便会在此处出没,这时候怀上的小马驹往往十分健壮,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只可惜现在已是二月,能不能怀上全凭运气了。”

    刘子秋奇怪道:“那为什么不早点来?”

    往利多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又何尝不想早点来,可惜冬天这里是归鲜卑人的。”

    刘子秋差点脱口说出,等大隋击败了慕容伏允,他们就可以在冬天来这里了。但话到嘴边,刘子秋又缩了回去。冬季将母马赶到海心山上,是吐谷浑境内各个部落的传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伙长,还没有资格决定谁先上岛。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个子,给你喝水。”

    刘子秋回过神来,认出是往利晴天,不由笑了起来,道声谢,接过了瓦罐。他也真的渴了,举起瓦罐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往利晴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子秋,忽然问道:“你真的打败了我哥哥?他可是全部落最厉害的勇士!”

    刘子秋擦了一把脸,笑道:“那不算,我是偷袭的。”

    周围都是往利多云的族人,眼前这个少女还是往利多云的妹子,刘子秋自然要给他留点面子。

    谁知往利多云并不领情,一脸认真地说道:“不,即使光明正大地动手,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你。你有军务在身,我不耽搁你。等你军务完了,一定要到我们寨子,你我再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提到军务,刘子秋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拱手说道:“待此间事了,刘某必定登门拜访!”

    队伍很快重新集结起来,刘子秋又向往利多云问了问前往泥岭的路径。虽然同样是羌人首领,往利多云的消息远没有拓跋木弥来得灵通,他还不知道大隋与吐谷浑之间即将发生一场大战,所以非常爽快地指明了道路。

    其实,刘子秋说自己是来执行军务的,往利多云也隐隐感觉到有些问题。作为依附于吐谷浑的部落,鲜卑人对他们并不算太好,只要隋军不是来打他们的,他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往利多云提供的信息却让刘子秋大吃一惊。按照原先的计划,队伍是绕着西海湖的南岸而行。而往利多云告诉他,那样走的话,必然会经过伏俟城,而伏俟城正是吐谷浑的王城。如此重要的信息在地图上竟然没有标注,这样的地图简直太坑爹了。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往利多云,双方又交了朋友,他们这一去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告别往利多云以后,刘子秋一行绕着西海湖北岸而行。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走了五十多里便看到一片雪原,牛拉爬犁又重新派上了用场。有了爬犁,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人也轻松了许多,第二天拂晓,终于赶到了泥岭。

    泥岭位于大通山上,在车我真山的西面,处于慕容伏允进退的咽喉要道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如此重要的所在,吐谷浑人很可能事先驻兵守卫。

    刘子秋不敢大意,稍作停歇以后,便和桂海求带着自己这一伙的人上山探路。刘子秋带了三个人在前面,桂海求带着另外四个人在后面,彼此相距百步,以防遭遇不测,也好有人回去报信。一路上小心翼翼,直到山顶,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桂海求赶紧摇动旗帜,向山下示意。

    按照刘子秋的建议,众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那些爬犁和牛都弄上了山。对此,柳郁有些不解,说道:“咱们带来的干粮还可以支撑五天,到时候宇文郎将的军马也应该到了。你不会还想着杀牛充饥吧?”

    那些爬犁都是木头制作的,按柳郁的想法,刘子秋大概是准备劈了当柴烧的。

    却听刘子秋说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谁也不能确定。万一吐谷浑人想明白了,要夺回泥岭,这些四十头牛或许可以做个奇兵。”

    柳郁恍然大悟:“你是想摆个火牛阵!”

    刘子秋的担心很快便验证了。长途奔波了几天几夜的将士们刚刚眯了两个时辰,就被负责了望的士兵唤醒了。山脚下人喊马嘶,出现了一大队骑兵,是吐谷浑人来了。

    这些吐谷浑人之所以来得这么快,全拜宇文敬之赐。一场大雪遮盖了刘子秋他们的足迹,让宇文敬没了主意,只管率众向西而行,却走到了大通山的东北方向。

    鲜卑人善骑射,大军虽然驻扎在车我真山,斥候骑兵却撒出去好远,早探知了宇文敬他们的动静,飞也报往军前。慕容伏允身为国主,自然不是傻子。他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隋军的目的是要断他的后路。于是立刻分出三千骑兵,要抢在隋军前面占领泥岭。

    率领这队吐谷浑骑兵的是慕容伏允的族弟慕容丁韩,擅使一根狼牙棒,有万夫莫当之勇。他仗着自己部下都是骑兵,又熟悉路径,肯定比隋军来得快,根本就没想到山顶上已有埋伏,只管大咧咧地挥军上山。

    山坡上虽然积了厚厚一层雪,但吐谷浑人的骑术精湛,丝毫不受影响。三千骑兵不依队伍,乱哄哄地向泥岭冲去。

    敌众我寡,柳郁也不禁紧张起来,问道:“怎么办?把火牛放出去?”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先用雪爬犁!”

    柳郁迟疑道:“雪爬犁?”

    “对,雪爬犁!”刘子秋飞快地取过一具爬犁,将犁头冲着山下,说道,“堆上石块,这就是一辆威力巨大的滑车!”

    四十具雪爬犁在山顶上一字排开,每具雪爬犁上都堆了六七块大石头,用细麻绳固定好。这些石头都是他们刚上岭的时候收集过来的,在山地上比弓箭还要好使。

    吐谷浑骑兵已经到了半山腰,在山顶上甚至可以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

    “放!”刘子秋一声令下,挥刀砍断了麻绳。四十具雪爬犁缓缓向山下滑去,速度越来越快。

    慕容丁韩正漫不经心地向山顶走去,忽然便听见一阵巨响,抬头看时,大吃一惊,连忙喊道:“快退后,快退后!”

    其实不等他下令,吐谷浑骑兵们看见飞驰而来的“滑车”,早就开始慌乱地拨转马头了。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的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雪爬犁改装的“滑车”。

    “轰”的一声,一名骑兵躲闪不及,被“滑车”重重地撞了上去。“滑车”在雪地上高速运动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竟将战马的四蹄齐齐斩断,马上的骑手狠狠地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滑车从身上碾过,顿时血肉模糊。

    这终究不是真正的铁滑车,每辆滑车撞上两三人以后,便纷纷散了架。但是车上堆着的石块却继续发挥着作用。有飞在半空中,再重重地砸下来。有的就在雪地上飞快地滚着,越滚越大,终于成了一个大雪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慕容丁韩在队伍的最后,他仗着骑术高超,闪躲腾挪,堪堪让过天空中飞来的一块大石头,却见一个大雪球直冲过来。慕容丁韩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他坐下那匹马却躲避不开,被雪球撞个正着,一声悲鸣,随着雪球一起滚下山去了。

    饶是慕容丁韩素来胆大,看到这个情形也免不了两腿有些发虚,一屁股坐在地上,滑下山去了。

    山顶上的隋军士兵齐声欢呼,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三千吐谷浑骑兵就已经折损过半。

    忽然,山脚下响起一阵号角声,刚才败退下去的吐谷浑骑兵重新集结起来。这一次,他们不再一窝蜂地往上爬,而是排成了四路纵队,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拉开了许多。

    柳郁挥手喊道:“快,把牛都牵过来!”

第6章 读书人

    刘子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向上缓慢攀登的吐谷浑骑兵,忽然说道:“旅帅,火牛是咱们最后的奇兵,敌人已经丧胆,不需要全部拉上来,放十头吓唬吓唬他们足矣!”

    刘子秋有勇有谋的表现,早已经让柳郁折服,他不假思索地挥了挥手,道:“就按刘伙长说的去办!”

    火牛阵的效果并不理想。受了惊吓的公牛撒开四蹄朝着山下奔去,但这里不是平地,而是崎岖陡峭的山路,奔出没有多远,便有公牛失足翻滚下去。此时,火牛的作用也就只能相当于一块块巨石,不过,气势足够惊人。

    吐谷浑实行的是全民皆兵,军中的士兵其实都是来自各个部落的普通牧民,各部落首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军中的将佐。慕容丁韩也是一个较大部落的首领,这三千骑兵都是他部落的族人。而他为了支持慕容伏允这个族兄,几乎将全部落的青壮都带了过来。

    这里和漠北草原一样,基本的法则都是弱肉强食。如果慕容丁韩手下的这些骑兵损失殆尽,他这个部落首领也就将名存实亡,部落很快会被其他人吞并,幸存下来的妇孺不久将沦为别人的奴隶。

    刚才山上冲下的那几十辆滑车,让慕容丁韩的骑兵折损大半,他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看到那些翻滚而下的庞然大物,慕容丁韩一阵心悸,连声唿哨,带着部下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即便他这一次跑得快,火牛的效果也不佳,还是有近百人马被撞上,死状惨不忍睹。

    接连冲了两次都没能到山顶,甚至连敌人长什么样儿都没有见过,慕容丁韩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幸存下来的一千多号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脸上的惧意却掩饰不住。慕容丁韩咬了咬牙,下令道:“再冲一次!”

    当他们冲到半山腰的时候,山顶上再次冲下十头发狂的公牛。不仅如此,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头夹杂其中。虽然吐谷浑骑兵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遭受了重创,伤亡数百人。再打下去,他的部落就要灭种了。慕容丁韩不再迟疑,带着残兵匆匆退往车我真山。

    慕容伏允听说泥岭已经被隋军先行占据,大为震惊。

    慕容丁韩害怕慕容伏允治罪,又大肆渲染,说是山上有隋军数万之多,他的人马寡不敌众,以致损失惨重。

    慕容伏允有心责罚慕容丁韩,一来他是自己的族弟,二来他三千军马折了两千,一个大部落也因此变成了小部落,着实有些可怜,也只得作罢。

    不过,泥岭控制着车我真山数万吐谷浑大军的退路,位置十分重要,慕容伏允却不肯甘休,大声说道:“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你三人率领本部兵马即刻出发,务必于明天天黑前夺回泥岭!”

    这三人都是部落首领,分别来自不同的民族。

    细封野利兰是党项细封氏的族长,他的部落也是仅次于拓跋部的党项第二大部落,有青壮三千人。拓跋木弥带着族人躲了起来,并且只通知了与他们交好的房当、颇超二氏。细封氏却没有得到消息,他们又非往利那样的小部落,慕容伏允自然不会让他们听命于拓跋木弥,因而直接派人将他们召到了车我真山。

    浑罗是铁勒浑部的首领,蒙兀扎是大室韦的首领,这两部实力与细封氏不相上下,但与鲜卑人的关系更加紧密。慕容伏允让他们和细封野利兰一起前往,除了慕容丁韩所说泥岭上有数万隋军以外,也隐含着监视细封野利兰的意思。

    随着慕容伏允的一声令下,三条粗壮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齐施礼,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忽见帐门挑处,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国主,隋军势大,因何分兵而去?”

    慕容伏允一见来人,却笑了起来,说道:“金先生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请你。来,坐下来听我细说。”

    此人身高将近八尺,白白净净一张面皮,却生得极瘦,好像一根竹竿竖在那里。他虽然穿着胡服,却难掩一身的书卷气,分明是个汉人,而且是个读书人。

    ……

    这个读书人叫金波,本是西平郡一个大户人家的西席。三年前的一个冬天,他回乡成亲。新婚之夜正赶上吐谷浑人袭边,合家都做了俘虏。

    俘虏他们的是室韦的一个小部落,那个部落首领见金波的新婚妻子林氏生得颇为美貌,一时色心大发,竟将她拖进了帐篷,又命人将金波绑在帐外。可怜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金波连手都没来得及拉一下,却便宜了那个胡人。金波在帐外听得林氏婉转呻吟,心中有如刀割,忍不住号陶大哭。

    恰在此时,慕容伏允带着一队人马经过,见金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由马鞭一指,轻蔑地说道:“汉人真是懦弱,你们看,那么大个人还只会哭鼻子。”

    随从们都哄笑起来。金波却颇机灵,瞧慕容伏允的样子,好像是个贵族,挣扎着匍匐在地,大声说道:“小人听说吐谷浑国主是个英雄,当有天下,因此才不敢反抗,却不料为奸人所算,这才悔极而泣!”

    慕容伏允虽然是个勇夫,却喜欢读书人,听他文绉绉地说话,先有了几分好感,又加之金波这番马屁正搔到痒处,不由大悦,说道:“我便是吐谷浑国主!如果我赦免了你,你可肯替我效力?”

    金波大喜,连连叩首道:“小人愿为国主牵马坠镫,只求国主救我家人。”

    慕容伏允叫人替金波松了绑,扔给他一把弯刀,说道:“吐谷浑有吐谷浑的规矩,我不能为你代劳,要救家人得看你自己的。”

    金波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握着弯刀瑟瑟发拦,不敢进帐。忽听营帐内,伴随着那首领的低吼,林氏“啊”的一声悠长尖叫,似泣似诉,还有几分欢娱。金波顿时气血上涌,怒喝一声,提刀冲进帐中。

    那首领刚刚完事,意犹未尽,正将林氏搂在怀里,抚摸着那如丝绸一般光滑的肌肤,毫无防备,被金波一刀捅入后心,当场毙命。

    慕容伏允哈哈大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血性。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了!”

    原来,这个室韦小部落虽然依附于吐谷浑,但那首领对慕容伏允的命令常常阳奉阴违,慕容伏允早就不满了,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了他。

    从此以后,金波便死心塌地跟随慕容伏允,常常为他出谋划策,渐渐被慕容伏允倚为心腹。

    ……

    金波听慕容伏允说完慕容丁韩的遭遇,低头沉思片刻,说道:“国主请屏退左右,小人有事密奏。”

    虽然已经被慕容伏允封为部落首领,但在慕容伏允面前,金波始终以“小人”自称,也因此甚得慕容伏允的欢心。

    慕容伏允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了出去,示意道:“金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金波忽然脸色一凝,说道:“国主,此地不可久留!”

    慕容伏允皱眉道:“金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撤军?”

    金波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小人的意思是,国主先退,其他人马继续留在此处,阻挡隋军!”

    他却忘了,他自己本是隋人。

    慕容伏允却摆手说道:“我乃一国之主,岂能临阵脱逃!”

    “咱们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隋军势大,泥岭又被他们占据,如不早退,悔之无及。只要国主无恙,吐谷浑便有希望,他日大可以卷土重来。”金波笑了笑,又说道,“如果三军皆退,隋军必会四面围来,那时候国主再想脱身便不容易了。”

    慕容伏允沉默半晌,说道:“也罢,便依金先生所言!”

    金波又献计道:“可令仙头王打着国主的旗号,在此拖住隋军,国主却悄然间道而行,可保万全!”

    仙头王慕容夸行是慕容伏允的叔父,也是吐谷浑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鲜卑各部中颇有威望。有仙头冒名坐镇军中,慕容伏允自然放心,当即便领了数十名心腹骑兵,和金波一起向西遁去。

    此时,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三人的兵马尚未集结完毕,营外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容伏允一行已经策马远去。慕容伏允他们一路狂奔,来到泥岭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白雪映着星光,让他们的行迹无以隐藏。

    山顶上负责了望的士兵早看到了这队人马,赶紧报与柳郁。今天击退了慕容丁韩的几次进攻,令柳郁信心大增,他想也不想,便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集合队伍,冲下山去,绝不放吐谷浑一人一马西去!”

    刘子秋慌忙劝道:“旅帅,以步对骑,你有多少胜算?万一丢了泥岭,其罪非小!”

第7章 预警机

    柳郁正迟疑不决,忽听又有士兵喊道:“旅帅,快看那边,又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马蹄声声,伴随着阵阵哇哇怪叫,显然都是吐谷浑的骑兵。看阵势,比今天刚刚击退的那伙骑兵还要多得多。柳郁也只得将绕山而走的那几十人放在一边,沉声说道:“都把石头准备好!把剩下的二十头牛都拉上来!”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旅帅,他们如果都冲上来的话,凭咱们这两百号人,挡不住,还是亮旗帜吧!”

    每个士兵的身上都或裹着、或披着、或背着一面旗帜,这些旗帜是临行刘子秋提议柳郁向张寿讨来的,说是用作御寒,其实真正的用意是布置疑兵。刘子秋早就设想了各种最困难的场面,只是为了防止动摇军心,他一开始没敢说出来。

    击退慕容丁韩以后,刘子秋就防着吐谷浑人卷土重来,所以让士兵们砍伐树木,紧急削制了两百根旗杆,将各人携带的旗帜都绑了上去,隐藏在山顶各处。现在,随着一声令下,这些旗帜便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边边角角。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此举深合用兵之道,久在军伍的柳郁也不禁暗暗点头。按照柳郁的意思,既是疑兵,就应该大张旗鼓,方可起到吓退敌人的作用。但刘子秋不这样认为,因为他们只有旗而没有鼓,如果山顶突然出现两百面旗帜,却没有足够的响动相配合的话,只会弄巧成拙。

    山脚下,近万骑兵集结在一起,人喊马嘶,好不热闹。但细封野利兰、浑罗、蒙兀扎都知道慕容丁韩大败的事情,不敢贸然进兵,三个人聚在一起商议。

    浑罗抬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山顶,说道:“慕容丁韩说山上有数万隋军,怎不见一点动静?”

    细封野利兰不假思索地说道:“隋人奸诈,慕容丁韩恐怕是中了隋人的埋伏。我估计,隋人正想着故计重施呢。”

    慕容丁韩吃了这样一次大亏,断不肯说出自己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而且严令手下,不得说出战败的情形,细封野利兰他们当然无从得知。

    蒙兀扎皱眉说道:“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何不派一支人马上去试探一番,数万军马总会露出些痕迹吧。”

    此话一出,细封野利兰和浑罗都盯着蒙兀扎,一声不吭。虽然浑罗和蒙兀扎都是派来监督细封野利兰的,但他们和细封野利兰的心思都一样,打的是同一个主意,无论如何总要先保全自己的实力才行。在这一点上,他们并不会过分苛求细封野利兰冲锋在前,只要他肯出力就行了。如果山上真有数万隋军,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的。

    沉默半晌,浑罗方才说道:“隋人偃旗息鼓,能露出什么痕迹?谁的人马去试探?兵派少了,隋人自然不会出全力,兵派多了,损失谁来担当?除非你能飞到天上去,否则,又怎能看出端倪!”

    蒙兀扎一拍大腿,连声说道:“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个办法好,现在就上天去看看!”

    细封野利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蒙兀扎,说道:“你没疯吧,你又没长翅膀,怎么上天?”

    蒙兀扎嘿嘿笑道:“是我没说清楚。我不能上天,但我的猎鹰可以!”

    原来,室韦族有驯养金雕的习俗。被驯养的金雕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猎鹰。但无论是金雕还是猎鹰,凶猛的习性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它们不仅可以捕捉野兔、鹿之类的猎物,甚至还可以和狼进行搏杀。猎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视力极佳,在几千米的高空,仍然可以看清地面上的物体。

    蒙兀扎有头优秀的猎鹰,已经驯养了三年。这头猎鹰极其聪明,似乎可以听懂主人的话。蒙兀扎除了用它来抓捕猎物,也经常用它来寻找草场、水源,探查敌人踪迹,简直就是一架“预警机”。在蒙兀扎的眼里,这头猎鹰的作用,三队训练有素的斥候骑兵也比不上。

    早有鹰奴将那头金雕架了过来。蒙兀扎接过金雕,让它站在自己的肩上,侧着头不知道对它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那头金雕振翅而起,渐渐飞上高空,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泥岭上空盘旋了几圈,猛地俯冲下来,又稳稳地落在蒙兀扎的肩上。蒙兀扎又对着金雕低语起来,那只金雕一会昴头,一会摆头,有时还会叫上几声。

    这次,就连浑罗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哈哈笑道:“蒙兀扎,一只畜生知道什么,你和哪那么多话?难道它还真能看出山顶上有多少伏兵不成!”

    蒙兀扎却认认真真地说道:“不错!我的猎鹰已经看出来了,泥岭山林中至少隐藏着一百面旗帜!”

    细封野利兰和浑罗不由面面相觑,齐声问道:“它真能看得出来?”

    蒙兀扎满脸自豪地说道:“就连藏在草丛中的野兔都逃不过我这只猎鹰的眼睛,何况颜色鲜艳的旗帜?岂能有假!”

    作为部落首领,他们都对大隋军制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一百面旗帜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说,山顶上至少埋伏着上万兵马,何况山顶上可能还不止这一百面旗帜。

    细封野利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旗帜鲜艳,猎鹰可以看到,咱们应该也能看到。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且在山下扎营,待明日天亮再作计较。”

    浑罗和蒙兀扎都深以为然,于是分作三处扎下营寨。山脚下是一大片平原,正利于骑兵作战,他们倒不担心山顶上的隋军会下来偷袭。

    挨到天光大亮,果然见山林中隐隐显露出一些红色、黄色、蓝色的东西,风吹过仍在微微摇动,不是旗帜却是什么?

    细封野利兰等人都明白,山上既然有数万隋军,他们即使付出惨重伤亡,也难以在天黑前完成慕容伏允交待的任务,但是就这样撤回车我真山又担心受到慕容伏允的处罚。正左右为难之际,忽有斥候来报,东南方向发现大队隋军。

    浑罗大惊道:“快撤吧,再不走就要腹背受敌了。”

    蒙兀扎却咬牙说道:“他们来得正好!如果咱们就此回去,难免有人会说闲话。无论是胜是败,好歹打上一仗,回去以后也好向国主有个交代!”

    细封野利兰也大声赞同,浑罗拗不过二人,只得吩咐拔寨起兵。忽然又有斥候来报,说是已经探明,那队隋军不过三千多人,而且均是步卒。三个人不禁精神大振,就连浑罗也将原有的一丝疑虑抛诸脑后。

    这三千隋军步卒正是宇文敬率领的人马,他们却是从泥岭东边大摇大摆地过来的,不通军务的宇文敬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其实就算他派出斥候也没有用,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去。

    当漫山遍野的吐谷浑骑兵出现在宇文敬面前时,他才慌乱地下令结阵。只是为时已晚,这些从各地临时调集的府兵缺乏训练,一个简单的方阵都要乱哄哄地排上半天时间。不等他们的阵势列好,吐谷浑骑兵已经冲到面前,乱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隋军步卒猝不及防,纷纷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宇文敬自己却有战马,在十多名亲兵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剩下的三千隋军步卒失去指挥,更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甚至自相践踏,死伤累累。

    忽然,泥岭上数百面旗帜齐齐舞动,向着山下移了过来,似有无数人马即将杀到。

    浑罗最为谨慎,他一边调兵杀向这队隋军步卒,一边留意着泥岭上的动静,见那旗帜招展,足有两百多面,不由心惊,拍马上前说道:“细封大人、蒙兀大人,咱们中计了!”

    骑兵向前冲杀,最忌被人抄了后路。何况一旦有人战死,那都是他们的族人。

    细封野利兰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隋军,对即将到手的大胜颇为不舍,但再大的胜利也比不上自己族人的性命重要,只得挥了挥手,下令道:“撤!”

    四散奔逃的隋军步卒见吐谷浑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敌军已退,士兵们也可以喘一口气了,再寻找他们的宇文郎将,却早不见了宇文敬的踪影。

    这时,从泥岭上奔下一个人来,手中的大红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那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极快,转瞬便到了面前。

    有士兵认了出来,来的正是前些日子组织士兵操练的那个人。当时他们听到消息也曾经去围观过,甚至嘲笑过他,如今后悔莫及。要是早像他们一样坚持操练,也不至于伤亡这般惨重。

    看着遍地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者,刘子秋不由暗自叹息。如果不是他及时说动柳郁,让士兵们摇旗呐喊,做去冲杀下山的姿态吓跑了吐谷浑人,只怕这三千步卒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饶是如此,伤亡也已经过半。

    早有士兵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来?”

    刘子秋却无暇和他废话,挥了挥大旗,说道:“快,赶紧上山!”

    众士兵这才醒悟过来,乱哄哄地便欲往泥岭奔去,却见刘子秋手中大旗一横,挡住了他们的道路,厉声喝道:“都给某停下!”

第8章 巡视诸营

    有士兵大声鼓噪起来:“快跑吧,再不走,等吐谷浑人杀回来,大家全都玩完。”

    吐谷浑骑兵来去如风,谁也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再来,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按捺不住,直接冲向刘子秋,试图将他推开。

    只见刘子秋大旗一卷,那几名士兵便凌空飞了出去,摔落在人群的最后面。这一手立刻镇住了所有人,虽然吵嚷仍在继续,但再没有人敢上前硬闯了。

    刘子秋扫了一眼乱哄哄的残兵,冷笑道:“如果不是刘某巧设疑兵吓退敌人,你们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都安静下来!”

    刚才吐谷浑骑兵围杀这队隋军步卒的时候,藏身在泥岭山顶上的刘子秋、柳郁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区区一百九十九人,就算全部冲下山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被人屠戮。但刘子秋却不这样想,他觉得吐谷浑人迟迟不敢攻山,显然是他们布设的疑兵起了作用,于是才大张旗鼓了一回,果然吓退了吐谷浑骑兵。

    这样做其实非常冒险,很可能被吐谷浑人发现山上那两百面暗藏的旗帜只是疑兵而已。不过,刘子秋却认为救人便是救自己。如果泥岭上真有数万大隋伏兵,就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同袍被吐谷浑人围杀而置之不理。即使吐谷浑人当时没有觉察出来,等那边的战事结束,发现山顶还没有一丝动静,肯定会回过神。真到那时候,泥岭必将失守,他们这一百九十九个人也很难保住性命。

    宇文敬虽然逃走了,但残军当中还有三名校尉和十多名旅帅,这些人都可以算作刘子秋的上官。校尉董衡跳了出来,满脸不屑地大声喝叱道:“你想干什么?快点把路让开!”

    刘子秋朝着仍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伤者和阵亡士兵的遗体一指,厉声说道:“他们都是你们的同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你们就忍心抛下他们,独自逃命吗!”

    说完,刘子秋看都不看董衡一眼,分开众人,弯腰抱起一名伤者,转身大步朝泥岭走去。董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恼羞成怒,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其余将士却已经面露羞惭之色,纷纷学着刘子秋的样子,或搀或抱或背起死伤的战友,追赶着刘子秋的脚步。

    忽听有人喊道:“董校尉,快扶我一把。”

    董衡转头看时,却是另一名校尉姜彧。

    姜彧肩上中了一箭,虽然痛彻骨髓,却并不影响走路。只是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不慎摔倒。雪上加霜的是,有人在他的左腿上踩了一脚,将他的左腿骨生生踩断。其实,伤亡的隋军将士有一多半都是自相践踏所致。

    在刘子秋的带动下,许多没有受伤的士兵都自觉地扶助起身边的同袍,只是人总有私心,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首先救助和自己比较亲近的人。姜彧是校尉,与士兵们之间本就隔了一层。加之他受了重伤,在军中的生涯只怕就此结束,也没有人会再刻意讨好他,竟到了无人相救的地步。这里天寒地冻,如果无人相救,即使不落入狼腹,也会被活活冻死。

    万般无奈之下,姜彧只得出言向董衡求救,却无形中给了董衡一个台阶。董衡虽与姜彧并无深交,这时候却露出满脸惊诧的表情,连声道:“哎呀,姜校尉,你怎么伤成这样?快快快,董某扶你起来。”

    一场短暂的遭遇战,三千隋军伤亡惨重,阵亡者便有八百多人,伤者在千人以上,反观吐谷浑骑兵,竟无一伤亡。巨大的反差,让刘子秋第一次直观而深刻地领略到,骑兵作为这个年代最强大的兵种,面对步兵时所拥有的巨大优势。

    刘子秋既然已经有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逐鹿天下的打算,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是大势所趋,但汉人以农耕为主的生活习性,注定了骑兵对他们来说只能是一个奢侈的兵种,必须找到一条以步兵对付骑兵的有效办法。虽然很难,却刻不容缓。

    ……

    却说细封野利兰等人一口气奔出十多里远,那头金雕忽然飞了过来,准确地落在蒙兀扎的肩头,“咕咕”鸣叫了两声。蒙兀扎猛地勒住了马,对细封野利兰和浑罗说道:“我的猎鹰已经查看过了,并没有大队人马下山,是不是……”

    细封野利兰可不想十分替慕容伏允卖命,摇头说道:“隋人奸诈,其后必有阴谋,不如且报与国主,再作定夺。”

    浑罗连声咐和道:“已经跑这么远了,还回去干什么?”

    其实和他们一样,室韦人也只善于野战,攻城也好,攻山也罢,都不是他们的强项,蒙兀扎自己也已经心生退意,见他二人都这样说,便不再坚持,一路往车我真山退去。到了车我真山,却被告知慕容伏允忽染重病,概不见客。

    见不到慕容伏允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受到他的责罚,细封野利兰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领了本部人马各自回营不提。

    ……

    此时,金山上一场盛大的皇帝赐宴刚刚结束,这是大战即将开始的前兆。等众臣告退以后,担任待从官的李密也到了换班的时候,悄悄退出大帐,向杨玄感营中走去。在他身后数十步之外,一个驼背步履缓慢,远远地跟着,正是马忠。

    马忠虽然被刘子秋打成重伤,但终究是习武之人,又有太医的悉心救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只是他的胸骨遭到重创深陷了下去,走路时不得不弯着腰,好似驼背一样,倒不是他故意假扮。

    直到看作李密走进了杨玄感的军营,马忠才站住脚步,折进旁边一座军营,那里驻扎的是大将军来护儿所部。

    过了近两个时辰,李密才从杨玄感的军营里悄悄走了出来,四下里张望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这才慢慢返回自己的营帐。

    马忠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拱手告别来护儿,走向杨广的大帐。他虽然不再担任杨广的侍卫,但因为那次在西苑救驾有功,杨广特许他可以随意出入。

    今天已经是马忠第四次跟踪李密,对李密的怀疑越重。他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直接证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密与杨玄感过从甚密。

    杨玄感是将军,李密不过一个侍从官,二者地位相差悬殊。但从二人的交往来看,却似以朋友相称,让马忠对杨玄感也不免生疑。每一次李密与杨玄感会面,总要谈上一两个时辰,肯定是在商量什么阴谋,只是马忠无法探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来找杨广并不是直接告密,而是请求一项权力,代杨广巡视各军军营。

    杨广皱眉道:“巡视军营,你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马忠对他绝无异心,生性多疑的杨广恐怕就要将他推出大帐斩首了。

    马忠伏地道:“皇上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虽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如今大战在即,老奴愿替皇上巡视三军,以恐怕将士懈怠!”

    在杨广眼中,李密虽然无足轻重,但杨玄感却深得他的信任。马忠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说出心中的疑虑,只能先设法找个理由,好进入杨玄感的军营,一探究竟。

    听了马忠的话,杨广脸色缓和了许多,挥了挥手,说道:“传旨,任马忠为监军,代朕巡视诸营。”

    马忠并没有立刻巡视杨玄感的军营,因为李密已经离开,他即使进去,现在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不过,为了做做样子,马忠还是挨个军营巡视起来,倒是颇有点尽忠职守的架势。

    第一站,马忠去的是来护儿的军营。来护儿常在杨广驾前当值,马忠过去是杨广的贴身侍卫,两个人本是旧识,又都是习武之人,交情甚厚。

    来护儿虽然贵为右骁卫大将军,却没有在马忠面前摆什么架子,亲自陪着马忠巡视各处。马忠到来护儿的军营,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并无心细看。但来护儿营中军容齐整,不愧为隋军中的精锐,马忠也不禁暗暗称赞。

    第二站,马忠去的是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军营。其时,宇文述父子俱在军中。宇文述父子向来眼高于顶,仗着深得杨广宠信,又知道马忠已经失势,因此并不热情。三个人都没有出面,而只是派了一名郎将敷衍了过去。

    左卫也算是京军中的精锐,但比起来护儿的右骁卫来,其他暂且不论,至少在军纪方面要差上一大截,营中甚至可以闻到些酒气。不过,马忠一门心思放在揪出西苑刺驾的真凶上,并无意真心巡视军营,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

    离开宇文述军营,马忠便到了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那里。张定和本是河内太守,素有勇名,因而得到杨广的赏识,数天前刚被任命为左屯卫大将军,并担任明天出战的先锋。

    得知马忠代表杨广前来巡视,张定和有意卖弄,与将军柳建武一道,列队迎候。马忠看到大营两侧排列整齐的士兵,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9章 骄兵必败

    列队的都是张定和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装备精良,脸上却都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张定和并没有注意到马忠的表情,只顾昂着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马公公,你看我张某的军容如何?”

    马忠淡淡地说道:“倒也算得一支雄兵。”

    张定和没有听出马忠话里的意思,放声大笑道:“区区吐谷浑也敢与我大隋相抗,简直是自寻死路。明日一战,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哦,那马某在此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马忠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大不以为然。骄兵必败,马忠自己就吃过这个亏,才被刘子秋打成重伤。现在,从主将张定和到他手下这些士兵,谁也没将吐谷浑人放在眼里,明日一仗只怕凶多吉少。

    不过,马忠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毕竟五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即使张定和战败,还有来护儿、宇文述这些名将顶着,倒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他的目标还是查明李密到底是不是那个刺客。

    马忠象征性地勉励了几句,便拱手告辞,走不多远,却听身后有人相唤,回头看时,却是张定和的副将柳建武。

    柳建武赶上前来,抱拳说道:“请恕末将斗胆,马公公似乎对明日一战有些担忧。”

    马忠摇头说道:“马某虽然粗通武艺,对战阵之事却一窍不通,不敢妄加议论。但马某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自己的对手。”

    “多谢公公提醒,末将懂了。”柳建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未虑胜先虑败,若是明日战事不利,末将又当如何?”

    马忠不假思索地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

    次日清晨,两军在车我真山下摆开阵势,旌旗遍布,战鼓轰鸣。张定和一提缰绳,便要出马,却被柳建武拦住,拱手劝道:“将军乃是众军之主,不可轻动!”

    张定和哈哈大笑道:“几个蛮夷,何足挂齿,待某手到擒来!柳建武,你好生观阵,待某取胜,便挥军掩杀!”

    说完,不顾柳建武的劝阻,张定和手持长槊,早已越众而出,在两军阵前高声喝道:“谁敢与某一战!”

    吐谷浑阵中,一将挥舞弯刀迎上前来。二马相交,长槊挑处,那员敌将已经翻身落马。见到张定和获胜,柳建武正欲挥军而上,忽见敌阵中又冲出一骑,马上那人手舞狼牙铁棒,厉声叫道:“慕容丁韩在此,隋人休得猖狂!”

    慕容丁韩在泥岭上损兵折将,迫切需要用一场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威望,见张定和先胜了一阵,早就按捺不住,拍马来战,当头便是一棒砸下。

    张定和举槊相迎,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人身躯俱是一晃,各自拨马走开。张定和兜了个圈子,勒回马,高声叫道:“好大的力气,再来!”

    慕容丁韩并不答话,早策马冲了过来,怪叫一声,又是一棒砸下。

    “贼酋无礼!”张定和怒吼一声,举槊架住。

    二人棒来槊往,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张定和渐渐气力不济,那慕容丁韩却一棒紧似一棒。慕容丁韩所凭者只是一身蛮力,若论武艺,远不及张定和。但张定和却过于轻敌,舍己之长,和慕容丁韩比拼力气,自然落于下风。这时候,他再想施展槊法,力已先怯。欲待回归本阵,又恐在军前失了面子。左右为难,只得咬牙死撑。

    双方又斗了三五个回合,慕容丁韩忽然大喝一声,狼牙棒裹挟着一股寒风横扫过来。张定和有心架拦,奈何两臂早已酥麻,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得侧身闪过。

    慕容丁韩这一棒正扫在张定和的马头上。那马“啾”的一声悲嘶,重重地摔倒下去,竟将马背上的张定和掀翻在地。慕容丁韩不等他爬起,又是一棒砸下,正中张定和的脑门,将一颗大好头颅砸得稀烂。

    刚才张定和虽然先胜了一阵,杀的却只是吐谷浑军中的无名小将。现在慕容丁韩斩杀的却是隋朝大将军,从二品的高官,而且素以勇武著称。吐谷浑阵中立时发出一阵欢呼,呐喊之声响彻云霄,而隋军将士尽皆变色,无不胆寒。

    柳建武见左右都面呈惧色,忽然想起马忠说过的话,心神一敛,猛地摘下头盔,用力掼于地上,大声说道:“弟兄们,为大将军报仇,替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只见柳建武两腿一夹马肚,当先冲出阵外。他身后的十多名亲兵也跟着他冲了出去,齐声大喊道:“杀!”

    “替大将军报仇!替皇上尽忠!杀!杀!杀!”

    在柳建武和那队亲兵的感染下,先锋营的三千将士也抛却了畏惧,大喊着冲了上去。此时,吐谷浑人士气正盛,自然也不甘示弱。两支军队狠狠地撞在一起,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也异常残酷,兵器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柳建武挥舞长槊,接连将三名吐谷浑士兵挑落马下,迎面正撞见了慕容丁韩。慕容丁韩二话不说,举棒便打。

    无论是武艺还是力量,柳建武都不如张定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全无退路,只能咬牙死撑。却不料慕容丁韩刚才与张定和大战一场,体力也是消耗巨大,两人堪堪战了个平手。柳建武不觉士气大振,尽展平生所学,一杆长槊神出鬼没,武艺比平时竟然高出了一大截,反而占据了主动。

    吐谷浑人精于骑射,这种乱阵搏杀,他们并不比隋军更占优势。战斗中,不时有双方骑兵被斩落马下,濒死前的绝望嚎叫此起彼伏。

    这支吐谷浑骑兵中有许多都是慕容丁韩的族人,泥岭一战,他部落中的青壮已经损失过半,眼看着又有一两百人倒了下去,慕容丁韩终于感到承受不起了。他大吼一声,朝着柳建武虚晃一棒,拨马便走。

    慕容丁韩一走,余众尽散,柳建武挥军掩杀,怎奈吐谷浑人弓马娴熟,且骑且射,反伤了不少隋军士兵。这一仗斩首六百多级,勉强也算得一场胜利,只不过自己伤亡与吐谷浑相差无几,而且折了大将军张定和,只能算得一场惨胜。

    杨广却十分高兴,死一个张定和算不得什么,只要打退了吐谷浑军队,就算他的一场武功。于是杨广手一挥,三军继续向前,直抵车我真山扎下营寨。

    ……

    车我真山的吐谷浑营寨中,各族部落首领齐聚慕容伏允的大帐外,求见国主,出来的却又是仙头王慕容夸行,只说国主仍在病中,概不见客。

    早有人当众吵嚷起来,大声说道:“国主既在病中,我等身为臣子理当探望,为何不肯见我等?莫非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其实,慕容夸行心中也憋屈得很。慕容伏允只说要去办一件于战局大大有利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去了哪里。而慕容夸行自己年岁已高,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争雄斗胜的心思。今天这一仗他本来就不想打,只是慕容丁韩极力请战,这才派了兵出去,没想到大败而回。

    看到众人吵个不休,慕容夸行不觉头大如斗,半晌方道:“诸位且静一静!如今我军新败,可坚守不出,待国主身体痊可,再作定夺!诸位以为如何?”

    浑罗大叫道:“军情似火,如何等得?”

    “那你说如何?”慕容夸行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

    仙头王慕容夸行不仅是慕容伏允的叔父,自己也是一个大部落的族长,拥有相当的实力,真要发起怒来,也不是浑罗可以承受的。浑罗自知一时失言,赶紧改口道:“既然国主仍在病中,就该由王爷说了算!”

    慕容夸行并无心弄权,只是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只得沉吟道:“你们果真听我的,那就先撤回伏俟城去再作计较。”

    细封野利兰慌忙说道:“王爷,万万不可!”

    慕容夸行不悦道:“刚才是你们说的,由我说了算,为何又不肯听我的话。既如此,还是等国主病好吧。”

    细封野利兰连连摆手道:“王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泥岭上有数万隋军驻扎,我们已没有退路了。”

    此言一出,大帐外面一片哗然。其实慕容夸行也知道这个情况,不仅慕容夸行知道,一些地位较高的部落族长也知道。但许多小部落族长和普通士兵并不知道这个极度机密的事情,现在被细封野利兰说出来,一时军心大乱。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泥岭上的隋军不过一千多人,重伤者也不在少数,如果他们要走,根本拦不住他们。

    慕容夸行甩了甩衣袖,说道:“战又战不过,退又退不得,那你们说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了主意。

    慕容夸行摇头叹息,猛然想起慕容伏允此去是做一件有利于战局的大事,不由又有了信心,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只要等国主病愈,自有办法。”

    蒙兀扎忽然大声说道:“王爷,咱们等不起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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