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一个人
这种方法冲泡出来的茶确实比添加了各种香料的茶汤要好喝得多,尤其喝完以后,嘴里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回味无穷。李明月只喝了一次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顾不得少女的矜持,脱口问道:“只是什么?”
刘子秋笑着说道:“只是刘某也不过是个吃鱼的人,却不会打渔。姑娘想学,等将来介绍那位渔夫给你认识便是。”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这些茶叶确实是从江南带过来的,但炒制杀青的办法却是刘子秋教给谢沐雨的。谢沐雨和李明月一样,也是大家千金,不可能亲自动手炒制茶叶,所以她又把方法教给了那几名贴身婢女。那几个贴身婢女也就成了刘子秋口中的“渔夫”,而刘子秋自己实际上就是那些“渔夫”的祖师爷。
“是这样啊。”李明月不觉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说道,“原来大人听得懂民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李明月出身世家大族,虽然养在深闺,很少接触陌生男子,但她经常读书,喜欢的也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书生类型。李长风带她来见刘子秋的用意她自然明白,从内心来讲,她是不太乐意的。因为在她心目中,刘子秋不过一介武夫罢了。和草原上的女子不同,她不喜欢英雄,相反,英雄在她看来就是粗鲁的代名词。
可是,当她品尝了按照刘子秋教的方法冲泡出来的清茶,她对刘子秋的感观才有所改变。即便如此,李明月仍然瞧不起刘子秋,所以故意说了那么一句话想要刁难刘子秋,令他当场出丑。哪知道刘子秋来自后世,什么人以渔之类的话早听得耳朵起老茧,不仅听懂了,而且根本没觉出她的话里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直到李明月自己点破,刘子秋才微微一愣:“叫姑娘见笑了。刘某好歹也读过几年书。”
李长风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和刘子秋聊天,李长山却坐不住了,狠狠地瞪了李长风一眼,干咳了两声,说道:“刘大人的茶经果然令老夫耳目一新。只是老夫今夜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刘子秋知道李长山这是要谈到正事了,也收起笑容,回礼道:“老先生请讲,只要刘某能够做到,定无不允。”
李长山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说道:“刘大人欲东征杨玄感,老夫没有意见。只是希望刘大人体谅老夫的难处,可否一改大军行进的路线,不要从陇西通过?”
刘子秋“哦”了一声,说道:“这却是为何?”
李长山说道:“如今正当春耕时节,大军从陇西经过,只怕会误了百姓的农时。”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误不了。我大军通过陇西只需三日。春播应该还在一个月以后吧。”
李长山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陇西颇多杨玄感的奸细,大军从此通过,消息难免泄露。刘大人可以另辟路径。”
刘子秋呵呵笑道:“那就请老先生给刘某指一条明路。”
李长山咬了咬牙,说道:“刘大人的军马可以经会宁、平凉、安定、北地,然后直抵长安。”
刘子秋哈哈笑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刘某的军马从陇西过会误了百姓的农时,从会宁、平凉等处过,难道就不会误了百姓的农时?老先生只怕是担心刘某万一兵败,杨玄感会迁怒李家吧!”
李长山老脸一红,还是继续说道:“刘大人,只要你的兵马不从陇西经过,李家愿意出钱出粮!”
在这个问题上,李长风和李长山却是保持着高度一致,也朝着李明月一指,说道:“刘大人,这是小老儿的孙女,如果刘大人还看过眼,小老儿愿意将明月许配给大人。只要大人答应不经陇西用兵!”
李明月听他们说着说着却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羞红了脸,低垂下头,双手轻轻捏弄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出。
刘子秋却摇了摇头,说道:“刘某早有妻室。”
李长风面不改色:“无妨,明月可以给大人做妾!”
虽然李明月向来被他视为掌上明珠,但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不惜牺牲最心爱的孙女。在这一点上,世家和那些枭雄确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过去,如果让刘子秋迎娶高秀儿以外的女人,他会觉得为难,会觉得不道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子秋已经越来越融入了这个时代,对于一夫多妻的现实也不再抵触,甚至还有些兴奋。现在,刘子秋已经有了高秀儿、林巧儿和穆朵丽,如果不是一直忙于征战,拓跋千玉也应该被他娶回家了。以刘子秋现在的强势,万一他看上了哪个女人,甚至会不惜动用武力把她抢回来。在拓跋部,他就发表过抢婚的狠话。
但是,至今为止,跟随着刘子秋的这四个女人有自愿有不自愿,却都不牵扯到任何利益关系。对于那些把女人当作礼物、把婚姻当作交易的事情,刘子秋很是厌恶,正如他一惯反对和亲一样。
当李长风连愿意让孙女给他做妾的话都说出来以后,刘子秋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冷笑道:“二位老先生不必再说了!刘某心意已决。大军经过陇西,取天水,克扶风,最后攻占长安,这是刘某与众将商议的最佳路线,也是最快捷的路线,绝对不可能更改!如果李家执意阻挠,刘某不介意血洗陇西!”
刘子秋当初将陇西郡交给李家自行治理,只是为了麻痹杨玄感的权宜之计,等到天下平定之日,他自然会把陇西郡的各项权力收归朝廷。但如果一再对李家予以忍让,李家就会得意忘形,到时候再想收回权力,遭到的反抗就会更加激烈。现在恐吓李家一下,倒可以免得以后真来一次血洗陇西。
李明月却忍不住“啊”的惊呼出声,一张俏脸吓得煞白。这个刘子秋刚才还满脸笑容、温和亲切,转眼间却杀气腾腾,原来自己做出的“粗鲁”两个字的评价并没有错。这样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嫁给他做妾,那岂不是朝不保夕。妻和妾只是一字之差,地位却有天壤之别。李明月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长风,希望他能够改口。
李长山兄弟都没想到刘子秋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慌忙说道:“大人息怒,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刘子秋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刘某脑拙,老先生有什么意思还请明说,免得生出误会。”
李长山原来的意思是花钱买平安,只要兵祸不及陇西,其他都好谈。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长山只得改口道:“老夫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尽量保证地方的安宁。”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刘某的将士一向军纪严明,如果有人胆敢骚扰地方,刘某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宽恕!军法明文规定的二十四斩可不是摆设!”刘子秋顿了一顿,又对李长风说道,“李姑娘的事情……”
不等刘子秋说完,李长风慌忙说道:“刘大人,老夫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焉有收回的道理。老夫回到陇西以后,立刻命人给明月准备嫁妆。明月今天就留在西平,侍奉大人左右。”
世家的女儿给人做妾,本来就叫人难以启齿。现在更是任何仪式都没有,就将娇滴滴一个黄花大闺女留在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世家大族的风范。其实李长风也不想这么做,但刘子秋动不动就喊找喊杀,把位老先生完全吓住了。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喜欢勾心斗角、喜欢权谋、喜欢谈论各种利益、喜欢耍弄各种小手段,唯独不喜欢武力。但当武力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又往往是最先被吓倒的一批人。至于骨气,那只是他们嘴上喊喊罢了。
李明月心中一片冰凉,完了,完了,落到这个野蛮的家伙手里,也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刘子秋忽然哈哈笑道:“老先生,你误会刘某的意思了。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依刘某看,李姑娘对刘某也没什么好感,与其让李姑娘今后跟着刘某受罪,还不如早日做个了断!”
李明月颇感意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堂堂李家大小姐居然被人无视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太美妙。
李长风此刻却端起了世家的架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李家言出必践,明月她只是性情内敛,只要进了刘大人的门,绝对不敢有丝毫违拗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多虑。”
李明月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不用再议了。就请老先生在西平暂住一天,后天一早随刘某一同启程。到时候,二位老先生也可以亲眼看看刘某的军队是个什么样的军队。”
李明月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李长山却皱了皱眉头:“不知大人为何要等到后天才出发?”
刘子秋笑道:“因为刘某还要等一个人。”
第11章 龙抬头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的家主,李长山、李长风兄弟俩倒很是沉得住,既不问刘子秋要等什么人,也不害怕自己会被扣为人质,而是安安心心地在西平住了下来。
李明月却是心乱如麻。当时早婚成风,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的比比皆是。但世家自有世家的风范,哪怕他们自己娶个十一岁的女孩儿,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在十五岁之前出嫁。李明月年已及笄,早不是那种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但李长风择孙婿的标准很严格,于是一直拖延了下来。
既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才在席上,李明月就免不了多看刘子秋几眼。说实话,刘子秋高大英俊,脸上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只可惜举止粗暴,委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被人三番两次当面拒绝的感觉却更加难受,尤其是自己给他做妾他都不要,更是深深打击了李明月的自信心。
整整一天,李明月都呆在屋子里,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茶叶身上。刘子秋送给李长山兄弟的两包茶叶,被她冲泡一空。不过,几杯茶喝下去,她却迷上了那股清香的味道。不仅是她,李长山兄弟也喜欢上了这种饮茶方法。
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李长山对她的终身大事自然不太留意,他所关心的只是李家能够攫取多少利益。李长山抿了一口青瓷茶盏里的香茗,笑着说道:“明月,你要是真能把刘大人所说的炒制杀青茶叶的办法学到手,我们李家绝对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到时候,你可就为我们李家立了一场大功了。”
李长风却清楚自己孙女的心思,他端起茶盏,欣赏着清澈的茶汤、碧绿的茶叶,不由赞叹道:“能想出这种饮茶办法的绝对是个雅人。听说这样刘大人不仅武艺出众,在诗文方面也颇有建树。”
李明月很是意外,连声问道:“爷爷,就他那个粗人,还懂什么诗文?”
李长风只是为了吸引孙女的注意,刘子秋通不通诗文他哪里知道,也就随口应道:“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
李明月轻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
又过了一天,辰时一刻,忽然有人来催促李长山一行收拾行装,准备启程。西北的天色亮得要迟一些,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女孩儿贪睡,听到李长风的召唤,李明月往被窝里又钻了钻,嘴里嘟囔道:“这个刘子秋,觉都不让别人睡安生,搞的什么鬼。”
埋怨归埋怨,作为世家女儿,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何况这种情况下她更不敢赖在床上不起。否则,其他人都走了,留下她一个呆在西平,那就惨了。早一天回到陇西,她才能够早一天安心。
刘子秋这么早出发,当然有他的道理。黎明前这段时间是人一天中最为困乏的时候,也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大军在这时候离开西平,才不会引人注意,才可以避开那么奸细的耳目。其实,赵凌专门训练了一支队伍,负责侦缉奸细。但奸细众多,一时哪里捉得完?而且刘子秋也想留着这些奸细,有一些消息他还需要通过这些奸细释放出去。
西平城外,刘子秋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十万人列阵城外,居然鸦雀无声,就连战马的嘶鸣都听不到。李家作为七大世家之一,自然也蓄养了不少武士,尤其在刘子秋把陇西郡交给他们自治的这段时间,李家的私兵迅速扩充到了三万人。李家有钱有粮,这三万人兵甲齐备,稍加训练就是一支了不起的武装。
但是面对刘子秋的十万大军,李长山兄弟俩却感到了一股无形有压力。十万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一样,没有人做哪怕一点小动作,更没有人交头接耳,那股气势就算他们李家的私兵训练上一年,也绝对达不到。
李氏兄弟却不知道,刘子秋手下军队中的每一名新兵,都必须经过一个月极其严格的队列训练。立正、稍息、齐步走,这些动作虽然简单,但要求却极其严格,每迈出一步都有固定的尺寸,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就连被子都必须叠得方方正正。经过这样的训练出来的士兵,对于上级的命令已经达到了无条件服从的地步,真正的令行禁止,而士兵的精、气、神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经过一个月的队列训练以后,士兵们再进行战阵、刺杀、射击、骑术等方面的训练,效果便出奇得好。
还有一点,刘子秋下令把所有的衣甲全部染成黑色,就连天**美的穆朵丽也不能例外,同样换了一身黑色衣甲。黑色代表庄严、沉稳、肃穆,本身就能带给敌人压力。
队伍集结完毕,刘子秋策马来到李长山、李长风兄弟面前,拱手说道:“二位老先生,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从现在起,刘某就要让我大隋这条巨龙一飞冲天!”
龙有特殊的意义,皇帝被称为真龙天子,刘子秋说“我大隋这条巨龙”,意义就有点耐人寻味。李长山、李长风这对兄弟都是老成之辈,互相对望一眼,一齐拱手说道:“老夫恭祝刘大人马到成功!”
“借二位老先生吉言!”刘子秋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
马车里,李明月透过车帘悄悄看着刘子秋,果然英气勃勃,要是再通诗文,岂不是文武全才?想到这里,李明月不由得芳心一动,但转念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不禁有几分惆怅。
……
刘子秋强调的兵贵神速和兵法上的兵贵神速还是有区别的。他强调的不仅仅是战略上的隐蔽和突然性,更强调队伍行进过程的高机动性。十万大军有八万是步兵,但这八万步兵的行动速度却丝毫不慢,几乎是一路小跑奔向金城郡。
李长山在马车里看了,暗暗点头,难怪刘子秋夸下海口,保证在三天内通过陇西郡,看这样的行军速度,只要两天半的时间就足够,只是不知道他手下的士兵为什么如此善跑。李长山当然不知道,所有的士兵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副武装进行二十里的越野长跑,跑不下来的就没有早饭吃。为了能够喝到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吃到两个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士兵们即使在训练中也会拿出吃奶的力气。几个月的训练下来,这些士兵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黄昏时分,大军抵达金城关外扎下营寨。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但士兵们搭建箭楼、布设鹿砦,派出游骑斥候,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李长风看了,不绝口的称赞:“刘大人果然治军有方,如此精兵,数十年来老夫从未有闻。”
李明月不服气地说道:“爷爷,明月从来没见你离开过陇西,这一次到西平恐怕是你去的最远的地方了。你又能看到过多少军队?说不定这世上比他强大的军队还多得是呢。”
李长风哈哈笑道:“爷爷年轻时好游历,也曾经周游天下,否则家主的位置又怎么会让给你二爷爷。北周朝八大上柱国各拥精兵,杨家、独孤家的私兵勇冠一时。后来杨坚承了大统,平西梁、征南陈,兵强马壮,爷爷也是亲眼所见。去年春天,杨广征讨吐谷浑,五十万大军更是浩浩荡荡。可是他们如果碰上刘大人的军队,只怕都是不堪一击。”
李明月不信道:“爷爷,他的军队真有这么厉害?那他要是造起反来,岂不是无人能挡?”
李长风摆了摆手,说道:“傻丫头,他可不就是在造反吗。他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不排斥我们这些世家大族。依我看,他早晚能够成就一番大业。相信爷爷的眼光,把你许配给他错不了,就算做妾也不吃亏。”
李明月俏脸一红,嗫嚅道:“爷爷别说了,人家根本看不上明月。”
李长风哈哈大笑道:“傻丫头,你懂什么。他早晚是要做皇帝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果连我们家明月都排不进去,他还上哪里选那么多优秀的女人?”
营寨落成,李长山兄弟的车马随从也都住进了营中。他们的那些随从也算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这一路奔波下来,一个个却仿佛连骨头架子都被累散了,瘫软在帐篷里连动都不想动。不过,李长山兄弟的马车却特别制作的,松软舒适,这一路长途奔波,两个老家伙倒依然精神抖擞。坐了这么久的车,免不了想在营中走走。
刚刚出了帐篷,就被一队巡哨的士兵拦住。为首的一名伙长大声喝道:“军营重地,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他们虽然是独立的一片营地,但李家的护卫们都已经累得爬不起来,因此刘子秋另外给他们派了一队护卫。李长山看向这队年轻的士兵,虽然一个个脸现疲态,但目光却异常坚定,甚至还有一丝兴奋。李长山并不相信经过如此长距离的行军,这些士兵仍然有足够的战斗力。被派来担任李家护卫的或许是刘子秋精心挑选出来的士兵,李长山只是想去军营其他地方看看,才能知道刘子秋军队的真正实力,才能决定李家究竟要不要最终捆绑上刘子秋这辆战车。
第12章 夜晚观营
作为家主,李长山非常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不仅关系到李家上下男女老幼数千人的前途,而且关系到整个陇西依附于李家的十多万百姓的命运。因此,即使那队士兵语气坚决,李长山还是继续说道:“老夫年纪大了,营帐中太过憋闷,不出去走走怎么行?而且老夫还是你们家大人的客人!”
那名伙长自然知道李长山的身份,却毫不退让,厉声喝道:“未得军令,擅动者,杀无赦!”
李长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这时,却见不远处又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刘子秋。
刘子秋走到近前,拱了拱手,说道:“二位老先生,军营条件简陋,不知可还习惯?”
“刘大人,老夫只是想在营中散散步,你的部下就要取老夫的性命,果然好大的威风啊!”李长山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趁机又告了那个伙长一回黑状,然后静静地看着刘子秋如何处理。
令李长山意外的是,那名伙长并不害怕,大声说道:“启禀主公,属下职责所在,不敢稍忽,并无罪过!”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传刘某将令,即刻升你为百夫长!”
“多谢主公!”伙长脸上神色不变,但目光却掩饰不住那一丝喜悦。刘子秋军纪严明,军中将士升迁也同样需要遵循各种规矩,牵涉到战功、武艺、资历、军纪等各个方面。因为整个军队官职也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越往上职位越少,百夫长的位置会有十名伙长在竞争,千夫长的位置则有十名百夫长在竞争,依此类推。这名伙长只因为坚守军纪就得到了破格提拔,又怎么能够不高兴呢?但在刘子秋面前,他却只能强压住兴奋。
李长山暗自冷笑,刘子秋果然不想让他看见军营中的真实状况。以这样的行军速度,等十万大军通过陇西,恐怕已经早变成了一支疲惫之师,又拿什么去和杨玄感较量?
却听刘子秋又对那名新任百夫长说道:“不过,两位老先生并不是外人,是刘某请来的贵客。刘某现在便颁下特许令,两位老先生可以在营中自由行走,没有一处不可让老先生观看。从现在起,你就负责陪在两位老先生左右。一方面保证老先生的安全,另一方面,两位老先生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可以向他们解释一二。”
新任百夫长双手一抱拳,大声说道:“末将遵命!”
所谓兵头将尾,伙长就是兵头,百夫长便是将尾,因此他才敢以末将自称。但是,军中职位都是固定的,他这个百夫长还只能算作候补百夫长,暂时没有一百人的队伍让他带领,他的手下仍然只有那九名士兵。
刘子秋这才朝李长山、李长风各施了一礼,说道:“二位老先生,现在你们可以四处走走了,再没有人敢阻拦于你们。刘某还要去军营各处巡视,就不陪二位了。二位老先生请自便。”
看着刘子秋渐渐走远,李长山这才对那名百夫长说道:“有劳将军了。”又问道:“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百夫长不苟言笑,面沉似水,躬身说道:“回老先生,末将王阿水。老先生要去哪里,末将头前带路便是!”
这个名字很土气,一听就是从贫苦人家出来的,但李长山还是继续问道:“将军是哪里人氏?做何营生?又为何从军?走吧,老夫只是随便走走,并不确定要看哪里。咱们边走边聊。”
王阿水也不隐瞒,说道:“末将是张掖郡人,本在乡间务农。去年秋天,主公有队伍从乡间经过,帮助我家收割粮食,还教我们把麦子磨成粉、和成面,这样的军队末将从来没有见过。后来主公在河西各郡招兵,末将便报名从军。”
李长山“哦”了一声,看王阿大步伐沉稳,又问道:“将军习过武?”
王阿水摇了摇头,说道:“不瞒老先生,末将这身武艺都是在军中所习。”
李长风却忽然问道:“王将军,你刚才说的把麦子磨成粉、和成面又是怎么回事?”
李家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就离不开土地,整个陇西有一半的土地都属于李家所有。因此,每年的粮食收入也是李家最重要的收入。在所有粮食作物中,小麦的产量最高。但同时,麦饭也最难吃,而且容易造成腹胀,所以才有小麦有毒的说法。如果刘子秋有办法能够让小麦变得容易食用,那对于李家甚至所有的世家大族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福音。
王阿水脸上现出崇拜之色:“咱们这些穷人吃不起粟米,只能吃麦饭。但麦饭这东西吃少了不饱,吃多了胀人。后来主公的军队来到河西,教给我们一个办法。把麦子磨成粉,做成馒头、包子、饺子、馄饨、面条、疙瘩。不仅好吃,而且养人。你们看,我当兵半年,胳膊都粗了一圈。”
其实,王阿水比当兵前壮实了一圈,并不全是小麦的功劳,全面的营养、每天坚持不懈的锻炼才是主因。
真能解决了小麦食用的问题,其中所蕴藏的商机简直不可估量,而商机就意味着大量的财富。李长风不相信刘子秋如果掌握了这样的办法,会允许士兵到处宣扬,不由问道:“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就不怕刘大人治你个泄密之罪?”
王阿水脸上少见的有了一丝笑容:“我家主公说过,要把这种办法传授给全天下的百姓,让百姓们都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要末将说,我家主公就是天帝派来拯救万民的!”
天帝派来的,那不就是天子吗!李长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难怪你们肯这样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王阿水脸色一正,沉声说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我家主公说过,我们吃粮当兵不是为他卖命,而是为了整个华夏民族,是不了整个国家。如果我们不幸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不过,我家主公又说了,他带领我们上战场,就希望我们能够再活蹦乱跳地回来。所以,平时的训练才会严格要求我们,训练多流汗,战场少流血。”
这些道理,李长山、李长风闻所未闻,但看王阿水一脸的崇敬,就知道刘子秋的这些话已经深入人心了。李长山不想再深究这些东西,指着路边的一处帐篷说道:“王将军,可否带我等进去看看?”
王阿水点了点头,说道:“主公吩咐过,你们哪里都可以去。请进吧。”
军中规定,每一伙合用一顶帐篷。一伙十个人,吃住、训练、作战全部都在一起,长期的共同生活可以让他们形成一定的默契,养成超乎寻常的友谊,这样才能在战斗中将他们的潜能发挥出来。帐篷里很安静,士兵们已经吃过晚餐,围坐成一圈,正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盔甲和兵器。
李长山奇怪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阿水很认真地说道:“兵器、盔甲、马匹都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把它们照顾好了,它们在战场上才能救命。”
这话很朴实,却很有道理。马匹不用说了,对骑兵来说那就是第二生命。而这个年代的炼钢技术不好,钢铁质量不过关,盔甲、兵器都容易生锈,所以要经常擦拭。不过,在刘子秋军中,不是经常擦拭,而是每次使用完毕,无论是作战还是训练,都必须进行保养和擦拭。
这顶帐篷周围没有拴马的地方,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步兵。经过长途跋涉,任你多么强壮的军队也难免会显出一点疲态,这些士兵自然也不例外,但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昂扬的斗志。
李长山忍不住问道:“他们应该属于刘大人手下最精锐的军队吧?”
王阿水摇了摇头:“回老先生,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军士。”
李长山自然不信,但也不说破,只是捋了捋胡须,说道:“走吧,再带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
军营中很安静,听不到半点喧闹嬉戏的声音,也见不到士兵去其他帐篷串门,唯有一支支巡哨队伍经过时,才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李长山和李长风接连观看了二十多顶帐篷,士兵们的精神面貌都是一样,精神疲惫而又饱满,这两种完全矛盾的状态居然集中在每一个脸上,让他们思不得其解。
李长山正要走向下一顶帐篷,就听军营上空忽然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
王阿水拱手说道:“这是熄灯号,所有帐篷都必须熄灭火烛,立即睡觉。二位老先生这就请回吧。如果看什么,明天晚上可以早点出来。”
他们观看的这二十顶帐篷分布于军营的不同区域,都是李长山兄弟随意指定的,就算刘子秋想要隐瞒什么,也不可能动作如此迅速。这次夜晚观营,他们兄弟俩应该看到了刘子秋军队的真实状况。但是,眼前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明显比他们去年秋天看到的那支军队又提高了许多,刘子秋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才是最令他们不解的地方。
眼看就要回到李家那处营地了,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凄厉而恐怖。
李长风脸色一变:“不好,是明月!”
第13章 十万火急
李长风拔脚就往营中奔去。
王阿水倒是担心这老先生有个什么闪失,连忙喊道:“小心,别摔着。在咱们的军营里是不可能出事的。”
只是李长风却听不进去他的话。李长山虽然听见了,但总觉得王阿水的话没什么底气。这里虽然是划拨给李家的独立营寨,但李家的护卫全累惨了,在营中巡逻的都是刘子秋派来的士兵。那些年轻小伙子一个个血气方刚,如果有人看中了李明月的美色突生歹意也不无可能。
李长风最先冲进了帐篷,居然没有崴了脚。帐篷里,李明月满脸通红,正和一个黑衣黑角的将军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李长风看到李明月衣衫整洁,不由松了口气,但旋即又勃然大怒道:“何方贼子,安敢……”
李明月慌忙说道:“爷爷,她是刘大人身边的穆朵丽夫人。”
那位黑衣黑甲的将军转回头来,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妩媚的笑脸:“老先生回来啦。听我家老爷说,这里有个小妹妹,我怕小妹妹一个人在军营中无聊,过来陪她说说话儿,倒叫老先生担忧,还望老先生恕罪。”
李长风看清确实是个女人,这才彻底放心,慌忙说道:“夫人言重了,小老儿哪敢怪罪夫人。”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军营中又响起了“呜呜”的号角。金城关的关门缓缓打开,三军将士列队而出,李家的队伍集结得比较慢,今天便落在了最后。通过了关城,李长山回头望里,关门却已经重新落锁。他是久经世故的,知道刘子秋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只怕在和杨玄感对决之前,金城关是不会再开了。
大军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行进速度,顺着渭水一路向东,过郡城襄武而不入,天黑前便抵达了陇西县。李长山兄弟从前往西平的时候就是从陇西县出发的,日夜兼程,还走了整整三天。而刘子秋十万大军,只花了短短两个白天就赶到了陇西县,这个速度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更恐怖的是,那些年轻的士兵一个个居然还是生龙活虎。反观李家的这些护卫,只怕不休息上三五天是缓不过神来了。
让李长山欣慰的是,刘子秋果然没有食言。十万大军经过陇西,没有一个士兵做出骚扰地方的举动,这样严明的军纪,古往今来,恐怕还没有第二支军队可以做到。
大军在陇西县东郊扎下营寨,刘子秋竟然地发现李家的人居然没有离去,不由笑着拱手说道:“刘某的大军明天一早便会进入天水郡,二位老先生应该可以放心了吧。跟在刘某后面行军是件苦差事,老先生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李长山希望刘子秋绕道的理由就是为了避免大军骚扰地方,现在证明这种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他就不能再以此为借口了。当然,他的真实原因是不想夹在刘子秋和杨玄感中间左右为难,只是这个理由却说不出口。
不过,这两天看了刘子秋大军的军威,李长山却对刘子秋的这次东征信心大增,拱手说道:“刘大人,我李家愿意派兵相助,还请大人应允!”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李老先生,打仗是要死人的。我看,派兵相助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李家的私兵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刘子秋完全看不上他们。有了那些人在队伍中,反而是个拖累,最终会影响刘子秋的部署。不过,刘子秋也知道李长山此举是表明立场,并不一定是真的想要派兵参战,于是又笑着说道:“李家子弟多读诗书,军中缺少书记,倒是要请李老先生多多相助。”
李长山连忙说道:“刘大人放心,明天一早,老夫便让他们来大人帐前听用。”
李氏兄弟终于没有住在军营里,两天下来,他们虽然坐在舒适的马车中,毕竟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回城的途中,李明月不时隔着车帘朝后张望。
李长风打趣道:“明月,你丢了什么东西?”
李明月诧异地说道:“没有啊,我的东西都在车上。”
李长风哈哈笑道:“我看是你的魂儿丢了。”
李明月满面通红:“爷爷,你取笑我。”
……
大帐中,刘子秋聚焦诸将,正在商议明天的作战计划。帐中摆着一只巨大的沙盘,将天水、扶风、京兆三郡的地势展露无疑。沙盘的主意是刘子秋想出来的,制作是由何稠、宇文恺指挥工匠们完成的,而三郡的山川、河流、地理却是出自宇文恺的回忆,那天刘子秋要等的一个人就是宇文恺。
宇文恺看着沙盘,遗憾地说道:“可惜,如果再给属下三个月,属下便可以打造战船,顺渭水东下直抵长安。”
刘子秋笑着说道:“宇文大人的提议是好的,只是不切实际。刘某麾下的将士大多不习水性,坐船无异舍本求末,还不如靠两双铁脚板来得更快。大家议一议,明天这一仗怎么打?”
桂海求拱手说道:“还能怎么打?一路攻城拔寨,荡平天下!”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的战法不对。咱们这一战讲究的是兵贵神速,那就要突出一个快字!”
柳郁看了看沙盘,说道:“扶风是长安西边的门户,只要攻克扶风,长安指日可待,所以当初宇文化及和杨玄感才会在此百般争夺。主公突袭宇文化及,倒让杨玄感得了便宜,不仅攻占扶风、天水,而且收编了宇文化及的人马。”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当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继续东进,兵力不继,反会酿成大祸。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柳参军,你对攻取扶风有什么好主意?”
柳郁朝着沙盘一指,说道:“主公请看。扶风有三关,大震关、安夷关、大散关,这三关才是长安西边真正门户,只要攻克这三关中的一个,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如果在这三关拖延日久,不仅会耗损军力,还会挫动士气。”
姜彧捋须笑道:“柳参军说得对,这三关是此战的关键所在。属下以为,要攻克这三关,仍需抓住一个快字!”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参军言之有理,此战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某的意思是放弃天水直取三关。”
柳郁却皱眉说道:“如果放弃天水,直取三关,万一被敌人截断的粮道,恐怕有些冒险。”
刘子秋笑道:“不妨事。天水一郡虽有杨玄感的驻军两万多人,但分散在冀城、陇城、上清、秦岭等地,看到我大军通过,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攻克了三关,这些军队就失去了与长安的联系,到时候他们唯有投降一条出路。另外,我军的优势在于骑兵。文将军领一万精骑,于粮道来回巡视,只有杨玄感的军队敢出城,就让他有来无回!”
文昊拱手道:“末将遵命!”
不能参加攻打三关的战斗,文昊很是遗憾,但军令如山,却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刘子秋又挥了挥手,说道:“张亮、史大奈、桂海求听令!命尔等各领一万五千精兵,二更做饭,三更出发,务必在后天拂晓前拿下三关。先入关者记头功,赏千金!”
……
却说王世充逃离江都,领着数百名残兵一路北上,不一日到了洛阳,早被李渊的大军围住。驻守洛阳南郊的是李孝恭,听说部下抓住了王世充,很是意外,命人将王世充提了上前。王世充大喊道:“将军休要误会,王某是来投奔李大人的。王某还有要事相告!”
李孝恭见他和手下都是狼狈不堪,便有三分信了,问道:“王世充,你不好好在江都呆着,跑洛阳来做什么?”
王世充自然不肯说实话,匍匐在地,连声说道:“江南谢家造反,打过长江,占了江都,王某走投无路,特来投奔李大人,还望将军代为通禀。”
在割据各地的群雄中,李渊算是比较有全局观念的,也比较注意收集各地的情报,因此李孝恭也知道王世充是个奸诈之徒,不由冷笑道:“李大人麾下文臣武将众多,却用不着你这个小人。来啊,拖出去砍了!”
王世充慌忙说道:“将军且慢,请听小人一言!小人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军情需要禀报李大人,将军若是杀了小人,误了大事,到时候悔之晚矣!”
江南不在群雄目光之中,李渊对江南的情况也知之甚少,李孝恭便以为王世充要说的事情和什么江南谢家有关,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你告诉我便是。”
王世充见事情有了转机,嘿嘿笑道:“将军容禀,这件事小人必须面见李大人,才能说!”
李孝恭冷哼一声,说道:“这事可由不得你,你若不说,某便宰了你!”
王世充却哈哈大笑道:“将军三番王次阻挠小人面见李大人,莫非暗怀反心不成?”
第14章 三关(加更)
李孝恭是属于李渊集团核心圈子里的人物,自然知道李渊的心思是取大隋而代之。帝王心思最为难猜也最是无情,即使李孝恭是李渊的亲侄子,如果沾上一个“反”字,也难保不会落个凄惨的下场。王世充是条疯狗,李孝恭可不想被他咬上一口,只得恨恨地说道:“如果见了家叔,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
李渊已经完全掌控了洛阳的局面,年初更逼着萧太后下旨,晋封他为唐王。按照大隋的律法,只有杨家的人才可以封王,李渊虽然是杨广的表哥,他现在唐国公的爵位已经顶天了。萧太后虽然百般不满,但迫于李渊的yin威,也只得违心降下旨意,封他做了唐王。不过,萧太后还指望着自己那个堂弟萧大鹏能够帮她扭转局面,也就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旨意已经下了,但还没有立刻宣布。不过,李渊却开始过上了王爷的日子。李渊并没有另外修建王府,而是直接占了齐王杨暕的宅子。那座宅子本来就是按照王府的规格修建的,当初杨暕之处死以后,宅子却没有被查封,只是派兵看守,禁止任何人出入而已,各种陈设也一如既往,李渊搬进去倒没有再费什么功夫。
这时候,李渊正在王府中饮酒作乐。过去,他还要在属下面前保持一点形象,但王府很大,内外有别。王府内院只有内侍和婢女才能进入,他在里面无论弄出多大的动静,外面也无从得知,这也将他的本性释放无疑。此刻,被李渊压在身子底下的赫然就是杨暕最宠爱的女人韦元氏。
韦元氏虽然出身名门,而且三个月前刚刚替杨暕生下一个遗腹女,现在也只得含羞忍辱,承欢于李渊的胯下。两人正嘿咻得起劲,就听门外有小宫女轻声说道:“启禀王爷,李大将军在门外求见。”
李渊终究是做大事的人,当即从韦元氏身上爬了起来。
韦元氏正在不痛不痒的当口,嗲声说道:“王爷,求你怜惜臣妾则个。”
李渊最喜欢听她自称“臣妾”两个字,仿佛自己已经做了皇帝,不由重新跨了上去,卖力耸动,终于一泄如注。
来到前厅,只见李孝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走来走去。李渊不由笑道:“孝恭,何事焦急?”
李孝恭慌忙拱手说道:“叔父,侄儿抓住了王世充。”
李渊一愣:“王世充?他在江都,你怎么抓住他的?”
李孝恭把经过讲了一遍,又说道:“他口口声声说有紧急军情要当面禀报叔父,侄儿不敢耽搁,特来请叔父示下。”
李渊沉吟片刻,说道:“带他来见我。”
王世充见到李渊,连连叩首,大声说道:“小人有要事禀告,请王爷屏退左右。”
虽然李渊晋封唐王的事情还没有对外宣布,但王世充奸滑异常,看到李渊住进了齐王府,便顺口拍了个马屁。李渊非要晋封王爷,其实就是为了他进一步篡夺帝位做好铺垫。此时王世充的称呼正中他的下怀,李渊心情大好,便摆了摆手,说道:“王大人替朝廷镇守江都,功不可没,快快请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孝恭不是外人。”
李渊确实很有手段,这番话一说,表示他对李孝恭无比信任,李孝恭自然也就对他更加忠心了。至于王世充,虽然让他起来,却没有给他松绑,分明是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王世充挣扎着站了起来,垂下头,说道:“启禀王爷,小人在江都抓到一个人。此人名叫萧大鹏,据他自称,是当今萧太后的堂弟!”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萧太后的家人早已经失散,此人是冒充的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萧大鹏告诉小人,他已经见过了萧太后,而且奉萧太后之命前来与小人接洽,想要图谋王爷。小人不允,他便联络了江南谢家与小人为敌,攻占了江都。只怕要不多时,谢家那帮人就会北犯洛阳了。”
无论监门府还是备身府,都掌控在李渊的亲信手中,萧太后根本不可能和外人见面,但李渊还是警觉起来,问道:“那个萧大鹏现在何处?”
王世充朝着李孝恭呶了呶嘴:“被这位将军抓起来了。”
李孝恭连忙说道:“叔父,连王世充在内,侄儿一共抓了几百人,并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叫萧大鹏的。”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你去查问一下。”
李孝恭转身出了王府大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来,忽然跪倒在地,垂头丧气地说道:“启禀叔父,其中确实有一个叫萧大鹏的。当时他被王世充的人绑着,却告诉侄儿手下的士兵,说他是长山车马行的大掌柜,是在半路上被王世充绑来的。侄儿手下有士兵认识他,便给他松了绑。却不料这小子十分奸滑,趁人不备,逃之夭夭了。侄儿办事不力,请叔父降罪!”
李渊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既然没有人证,先把王世充押下去,待抓到萧大鹏再行审问!”
李孝恭刚刚离开,李渊便命人把裴寂、刘文静叫了过来。裴寂沉吟道:“王爷,属下掌管左右监门府,绝不可能私放任何一人进出皇宫,王世充的话断不可信!请王爷明察!”
刘文静想了想,说道:“王爷,如果那个萧大鹏没有猫腻,却为何逃走?此事必有蹊跷。”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传令,全城搜捕萧大鹏,查封长山车马行。”
刘文静忽然笑了笑,说道:“王爷,除了裴大人,还有一个人可以安排外人混进宫去。”
李渊眉头一皱:“李贲?这不可能。”
刘文静拱了拱手,说道:“知人知面难知心,王爷不可不防。属下有一计,可以试出真假!”
……
就在这天夜里,刘子秋的大军兵分四路,一齐突入天水郡境内。镇守天水郡的其实是刘子秋的老熟人杨积善。杨积善有几把刷子,杨玄感最清楚不过了。在杨玄感眼中,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洛阳的李渊,河西的刘子秋折腾得再凶,他还不会太担心。因为刘子秋没有拥立任何杨家人为皇帝,也就掌握不了大义。再加上还有陇西郡这个缓冲,把能力有限的杨积善放在天水,相对安全一些,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杨积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到了天水以后,他每天就是声色犬马,吃喝玩乐,并没有多少正事。
这一天,杨积善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就听门外有士兵禀报道:“将军,清晨有大军从城外通过。”
“什么!清晨的军队通过,为什么现在才报!”杨积善一把抓住那名士兵的衣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他自己交代的,在他起床之前,任何人不能打扰他,只得把手松开,厉声问道,“什么军队?”
“不知道。”
“哪里来的军队?”
“不知道。”
杨积善对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伙很是恼火,抬起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怒喝道:“那他们有没有攻城!”
“没有。”报信的士兵满腹的鄙夷,要是有人攻城,哪里还轮得到你安安逸逸地坐在这里说话。
杨积善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挤出一句:“再探!”
……
刘子秋派出的这四路人马,除了文昊这队骑兵以超强的机动性警惕着天水驻军的动向以外,其他三路人马虽然都是步兵,但是他们用的是急行军的速度,并不比骑兵慢上多少,而且复杂的地形也不会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天还没有黑,张亮的那支人马就抵达了安夷关。
安夷关和大震关都位于陇山山脉。因为天水全境已经在杨玄感的掌握之下,所以这两关的驻军并不多,每一处不过三千人。杨玄感想得很清楚,万一有敌人从西边来犯,以杨积善的能力肯定守不住天水。到时候还不如把天水各地的驻军撤到安夷关和大震关。如果天水全境的军队撤下来,安夷关和大震关加在一起就将有四万多兵马,凭关据守,足可以抵挡十多万大军。只要战事胶着,他还可以从长安调兵增援。所以,杨玄感并不担心那边的局势。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安夷关上的守卫十分松懈。张亮的人马到了关下,关门甚至还大开着,只是从关内冲出几骑马来,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张亮并不答话,只管率领着大军一路狂奔过去。这些将士都经过超乎寻常的训练,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将官没有叫他们停下,他们都会一直冲过去,并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们没有犹豫,守关的士兵却开始犹豫了,半晌方才喝道:“再不停下,我们就要放箭了!”
其实,关上的守军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就算想放箭,也没有几名弓手,形成不了什么威慑。
这时,张亮却动了。他拈弓搭箭,朝着叫喊得最凶的那家伙便是一箭射去。
第15章 你的事犯了
弓弦响处,那厮应声落马,余众一阵慌乱,急忙向关内退去。张亮却不停歇,一箭接着一箭射了过去。他虽然没有学会穆朵丽那样神奇的连珠箭法,但他臂力奇大,动作奇快,箭术同样高超。冲出关外的几名骑兵还没来得及回到关门前,便纷纷栽倒。关上一阵铜锣响,十多名士兵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关闭城门,吊桥也缓缓拉起。
好个张亮,箭去如飞,转眼间将关闭城门的士兵射倒了六七个,但随着吊桥扯起,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
此时,张亮离关门又近了一些,不由大喝一声,一箭朝着拉起吊桥的粗麻绳射去。“嗖”的一声,羽箭穿绳而过,但麻绳太粗,这一箭却只射断了一半,吊桥仍在缓缓升起,关上的守军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这时,张亮又一箭射来,正中在断绳处。“嘭”的一声巨响,同一个地方挨了两箭,再粗的麻绳也承受不住吊桥的巨大重量,顿时断成两截。谁也没想到张亮的箭术竟然精准如斯,关上关下齐声呐喊。张亮接连两箭又向另一则的粗绳射去。“轰!”护城河两岸激起大片尘埃,吊桥重重落下,在地上弹了两下,稳稳地架在护城河上。
见到张亮如此神勇,守关的军士都看得呆了,一时竟然忘记了去关城门。尘埃尚未落定,张亮又是几箭射去,城门处惨叫连连,关了一半的城门终于停了下来。
而张亮手下的士兵就没有停止过奔跑,早已经到了关前,一拥而入。
安夷关所倚仗的就是高大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现在这两处都被敌人突破,军心瓦解,士兵们纷纷弃械投降,张亮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克了安夷关。进关以后,张亮一面派人向刘子秋报捷,一面抽调一万精兵,从后面分别包抄奔袭大震关和大散关。那两处关隘虽然不是他的攻击方向,但一再强调团结互助的精神,里外夹击可以极大地摧毁守军的斗志,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己军的伤亡,所以张亮不假思索便做出了安排,而没有丝毫保存实力的想法。
这也得益于刘子秋对军队的安排。所有的将领都不直接统军,只有在战时他们才拥有对这些军队的指挥权。平时指挥和训练这些军队的,只是一个个千夫长、百夫长。这样做的好处可以让那些高级将领没有办法把军队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也就不可能拥兵自重。而那些千夫长、百夫长地位较低,兵力有限,也难以生出造反之心。
大震关在安夷关的北面,距离稍远,因此史大奈率军赶到的时候,吊桥高高扯起,关门已经落锁。史大奈并不知道张亮已经攻下了安夷关,他还一心想要夺取首功。看到关门落锁,史大奈怒喝一声,提着铁棍当先冲在最前面。关上守将见了,慌忙下令放箭。
之所以在这里建立关隘,就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两边怪石嶙峋,道路狭窄,进攻一方兵力难以展布,因此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说法。关上虽然只有三千守军,却足以完全封锁住关前道路,强行攻打,势必伤亡惨重。史大标却偏偏不信这个邪,一根铁棍上下翻飞,双腿奔逾战马,转眼间便到了关下,而他身后的士兵离他尚有五十步之远。
关上乱箭如雨,史大奈身上也中了两箭,他却浑如不觉,冲到护城河边纵身跳了进去。此时只是二月,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冰层不厚,承受不住史大奈的身躯,“哗”的一声便碎裂开来。碎裂的薄冰飘浮在河面上,让史大奈的行动很受阻碍。再加上扑面而来的飞矢,史大奈一时险象环生,河面上也迸起了一朵朵血花。
即便如此,史大奈还是冲到了对岸,一跃而上。此刻,他浑身上下已经插了二十多支羽箭,有如刺猬一般,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缓,早已经冲到城门附近,单手攀着城墙的缝隙往上爬去。
城上有**喊道:“快!快放擂木。”
擂木就是合抱粗的巨大树干,顺着城墙砸下来,如果躲闪不及,转瞬间就会被砸得稀烂。而史大奈整个身子都悬在城墙上,几乎没有闪避的余地。就在城头上的士兵等着齐声欢呼的时候。就听“咚”的一声巨响,刚刚扔下去的那根擂木居然凌空飞在,翻了两个跟头,重重地落在城头上,顿时把围观的士兵砸倒了一大片。
史大奈像猿猴一样顺着城墙直往上窜去,遇到平滑的地方就是一铁棍砸了下,立时现出一个大坑,几个起落以后他已经看到了城墙的垛口。
这时,城头才有人想起来,连声喊道:“快!快泼金汁!”
金汁就是烧沸的粪水,含有剧毒,被这东西沾上立刻皮肤溃烂,疼痛难当。史大奈并没有盾牌之类的遮挡,又是悬在城墙上,根本不可能把一根铁棍挥舞得密不透风,对付他,金汁确实是最好的武器。
可惜太迟了,当两名士兵费尽力气把一大铁锅的金汁端过来的时候,史大奈的一只手已经扶上了城垛,另一只手挥动铁棍,将近处的几名士兵砸飞,正撞在那一大铁锅的金汁上。一时粪水四溅,臭气熏天,被沾上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嚎叫。史大奈却一个鱼跃已经上了城头,挥棍将吊桥的一边绳索砸断。吊桥只剩一边绳索拉着,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镇守大震关的是杨玄感手下和一名郎将,见到史大奈已经上了城头,连忙组织一百多名长枪手扑了过来。双方便在城头上展开一场恶战。不时有人被史大奈砸下城头,史大奈也一步步逼近吊桥的另一端。
那名郎将见状,抢过一副弓箭,张开弓。却听“嗖”破空声响,一支铁矢从城上射来,正中那名郎将的额头。铁矢巨大的力量带着那名郎将飞了起来,直撞在城楼上,把他死死地钉在柱子上面。那名郎将双眼圆睁,满脸惊惧之色。
城下又有无数铁矢射来,城头上一阵大乱。史大奈趁机又向前冲了几步,终于一棍砸在吊桥的另一端。吊桥轰然倒下。城外的士兵蜂拥而过,六十人合抬着巨大的圆木拼命撞向城门,一下、两下、三下……整个城墙都在震动。
城中虽然没有了主将,但剩余的士兵仍然做着殊死搏斗,希望等来后方的援兵。就在这时,大震关东边果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太阳虽然已经落山,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借着残存的亮光,可以看见由东边来的那队人马衣甲竟然与关外的军队一模一样。他们已经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境地,而且无路可退,士兵顿时溃散。
几乎与此同时,城门轰的一声倒了下来,关外的士兵如潮水般地涌进城去,大震关告破了。
……
洛阳城中,李贲刚刚回到自己那座豪宅,就听亲信前来禀报:“将军,有一个自称姓萧的人求见。”
李贲虽然渐生野心,但他的思绪仍停留在乡村少年的阶段,听到禀报,不由摆了摆手,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瘦弱的中年汉子。李贲一愣,沉声问道:“汝是何人?”
那汉子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是长山车马行洛阳分行的掌柜,也是萧大掌柜的家将。”
李贲听他说得明白,点了点头,说道:“萧大鹏怎么自己没来?”
那名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很快又恢复了谦卑,躬身说道:“回将军,我家大掌柜还在江都与王世充商议大事,不日将有好消息传来。我家大掌柜让我给将军带来几件礼物。”
“你带个信给萧大鹏,让他抓紧些。等到天气渐暖,各地恐怕还将再起纷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贲摆了摆手,这才说道,“什么礼物,呈上来给我看看。”
那名中年汉子拱手说道:“将军见了必然心喜。办是礼物太大,运送不便,还在路上,待某出去催来。”
这下吊足了李贲的胃口,他一时心痒难熬,连忙挥手道:“那还不快去催催。”
那名中年汉子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出了李贲的府门。拐过一条街巷,只见一队武士埋伏在里面,当先一人正是刘文静。见了刘文静,那名中年汉子连忙拱手道:“刘大人,查清楚了。李贲果然和萧大鹏有联系。”
刘文静冷笑道:“一个ru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和王爷作对!哼!与某拿下!”
早就埋伏在附近巷道中的士兵一拥而上,将李贲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李贲正在府中幻想着萧大鹏会给他送来什么特殊的礼物,却被几只钢刀架上了脖子。他虽然是备身府郎将,统率宫中侍卫,自己却不会半点武艺。看到这个架势,早吓得两腿瘫软,连声嚷嚷道:“你,你们想造反吗?我,我是王爷的亲信!”
知道李渊已经晋封唐王的并不多,李贲能够喊出“王爷”两个字,就是向这些人表明自己是李渊核心圈子里的人。
刘文静却背着双手从外面踱了进来,冷笑道:“李贲,你的事犯了!就是王爷派某来擒你的!”
第16章 溃兵
李贲心头一紧,眼珠却是滴溜溜乱转。他虽然出身乡村,但在宫中呆了大半年,也长了许多见识,人也变机灵了。刚才那个中年汉子自称是萧大鹏的手下,但在他离开不久,刘文静就带人冲了进来。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就只能是萧大鹏出事了。李贲暗自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撇清和萧大鹏的关系。
一路忐忑不安,李贲被带到了李渊面前。李渊并不理他,拿着一只小刀在削着柑子。柑子色泽金黄,表面看上去很新鲜,但里面却已经干瘪没有水分了。李渊把刀往地上重重一扔:“全是败絮,要他何用!”
那把刀正扎在李贲面前,刀柄仍在微微颤动。李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趴伏在地,叩首道:“王爷,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求王爷饶命啊!”
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吧,你错在哪里?”
李贲不敢隐瞒,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李渊这才轻轻拍了拍巴掌,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李诚。李诚走到李贲面前,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这个畜生,竟敢背叛王爷!我先宰了你!”
李渊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且饶他一回。”
李贲心头暗喜,正要说话,却听李渊又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诚,孤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不和他计较,先把他押下去,让他面壁思过。至于备身府郎将嘛,他也不用继续干了吧。”
“畜生,还不快谢过王爷!”李诚当然能够希望保住自己这个侄子兼养子的性命。何况只要他对李渊忠心耿耿,等将来李渊成了大事,他还可以再求李渊给李贲一个有职无权的小官干干。
早有士兵过来,把李贲拖了下去,李诚也告辞回宫。刘文静不解地说道:“王爷,这样做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李渊笑了笑,说道:“饶了一个李贲,却能够让李诚更加忠心,何乐而不为?孤要夺取天下,少不得还要借助李诚的人头一用。先留着李贲,李诚才会死心塌地。好了,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随孤进宫。”
……
桂海求的那支人马目标是大散关。大散关位于陈仓山,距离最远。这里控制着扶风与河池之间的通道。河池郡属于巴汉道,萧铣在巴汉闹得正凶,而杨玄感又有意出武关攻击萧铣,因此在这里也驻有重兵,可以与武关遥相响应。在三关之中,大散关是最难攻打的一处关隘。
接到这个任务,桂海求心中还颇有微词,认为刘子秋把最困难的任何交给了他,让他失去了争取头功的机会。其实他却不知道,刘子秋并没有指望他真能打下大散关,而是利用他这一支兵马牵制大散关的守军。
攻占了大震关和安夷关,刘子秋的大军已经可以长驱直入突进扶风郡了,打不打得下大散关已经不那么重要。但是刘子秋并不打算在扶风和杨玄感的军队展开争夺,而是要一路杀奔长安。只要打下了长安,杨玄感在其他地方有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到时候,刘子秋完全可以对他们进行招安和收编。当然,肯定也会遇到反抗。但无论如何,离开了杨玄感这个主将和杨浩这面金字招牌,不管什么样的反抗都难成气候,大可以各个击破。
安排桂海求攻打大散关,刘子秋还有一个考虑。桂海求为人谨慎,面对兵力充足、防守严密的大散关不可能硬拼。如果换作文昊、张亮或者史大奈,只要是刘子秋下达的命令,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那样的话必然会造成巨大的伤亡。而刘子秋又不能把意图说得太明了,否则士兵们肯定会难以尽力,甚至会影响全军的士气。士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实实在在,可鼓不可泄。
可是刘子秋这次却估计错误了,桂海求并没有放弃,一路上他都在默默盘算着如何攻下大散关,他也想立功,首功没有,拿个次功也行啊。但有一点刘子秋没有看错,桂海求确实很谨慎,或者说很惜命,面对兵力充足的大散关,强攻肯定不行,他在考虑如何智取。将近天黑的时候,还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夜已深,大散关上一片宁静。大多数守关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城头上只有少数巡丁。但城头上扎了无数火把,将关里关外的情况照得一目了然。忽然,有人看到从关城北面来了许多人马,黑压压一大片,隔得太远却看不太清楚。
关上立刻响起示警的铜锣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地刺耳。守卫大散关的是杨玄感手下的大将赵怀义,他治军甚严,守关的一万人也算是杨玄感部下有数的精兵。听到示警声,士兵们反应迅速,从营帐中冲了出来,一边忙碌地穿着衣甲一边冲向城头。很快,城头上就布满了各执刀枪弓箭的士兵。
城外的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可以看出来那些人衣衫破烂、狼狈不堪,却不像是来攻打关城的。而且北边是扶风郡境内,应该属于杨玄感的地盘。这支从他们后方出现的军队是敌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赵怀义却不敢掉以轻心,仍然下令道:“放箭!”
城上乱箭如雨,那队人马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纷纷后退。因为距离较远,中箭者并不多,偶有一两个人中箭也伤势不重。但城下这帮人却不干了,立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赵怀义在城上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派你们的主将上前答话!”
城下队伍中一阵骚乱,一员将领策马而出,大声说道:“某乃岐山县尉桂海。李渊趁着长安空虚,大举来犯,一路打到扶风来了。某等守城不住,只得前来投奔将军,还望将军接纳。”
岐山县在扶风郡的东北方向,赵怀义没有去过,也不认识什么桂海。但看城下这队兵马,人数不足两千,绝对大多数人也没有盔甲,只穿着各式布衣、绸衣,就连桂海也只披了件破袍子。如果他真是岐山县尉,肯定也没有守城就仓促逃跑了。但是,如果按这个桂海说的话,恐怕长安已经被李渊打下来了。
赵怀义心头一敛。杨玄感在武关集结军马,准备出关攻打萧铣,夺取粮草。这件事赵怀义是知道的,他也准备必要时予以协助。这就是说,长安城也确实空虚,李渊趁虚而入也是有可能的。如果长安被李渊攻占,杨玄感肯定要全力反扑,反扑就必须有人马,到时候肯定也会调动大散关的驻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城外这些溃兵虽然狼狈,但好歹也是两千人马。或许让他们攻城不行,但守城应该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里,赵怀义便有些犹豫,向左右问道:“你们看,本帅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一名校尉不假思索地说道:“既是自己兄弟,放他进来又何妨。”
又一名校尉拱手说道:“将军,深夜难明敌我,还是小心为上!”
刚才那名校尉哈哈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你看他们,连盔甲都没有,而且不过两千人。就算放他们进关,他们还能掀起什么大lang不成?”
赵怀义想了想,觉得这名校尉说得有理,他一万人还能怕了这两千人不成?于是挥了挥手,说道:“开门!”
关门大开,关外的那队人马蜂拥而入,许多人嘴中还嚷嚷道:“总算开门了,要是老子在外面被洛阳军赶上,那岂不是白死了!”
赵怀义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埋锅造饭,先让他们吃顿饱饭再说。”
说完,赵怀义转身下城,并不去接见那名县尉。任谁被半夜吵醒,心情都不会好受,他还要赶着去补个回笼觉。
就在这时,关内却闹了起来,好像是这群溃兵和关中的守军发生了什么争执。赵怀义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帮家伙真是目无军纪,难怪会有此败。去几个人看看,有不从命令者,斩!”
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物体直奔他飞了过来。赵怀义慌忙一闪,顺手抄住那物体,便闻一股血腥气味扑鼻而来,手中也是粘乎乎的。借着火把的亮光一看,那分明是一颗首级,他手中红的白的,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了。赵怀义大吃一惊:“不好!中计了!”
他不喊这一声还好,这一喊,城头上的守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大乱起来。那帮“溃兵”却异常骁勇,虽然只有两千人,却分成几队,杀向关中各处,当者披靡,赵怀义部下守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怀义急得跳脚大叫:“不要乱!不要乱!”
这时,就见一个人直扑到他面前来,寒光闪处,一口雪亮的钢刀砍向他的脖颈。
第17章 平衡之术(加更)
赵怀义常年呆在军伍中,虽然官职日高,但武艺却没有丝毫丢下。看到对方的刀来,并不慌张,轻轻往旁边一闪,拔出佩剑相迎,忽然便觉得胸口一疼,低头看时,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正汩汩地涌了出来。赵怀义握着佩剑的手再也无力挥动,软软地便倒了下去。
刚才作势要砍他的那个人早已经收起了刀,嘿嘿冷笑道:“当老子是傻瓜,会和你硬拼?让你尝尝铁箭的滋味!”
赵怀义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努力瞪大眼睛,在彻底倒下去之前,终于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刚才在城外自称岐山校尉的桂海,桂海的左手握着一张形状类似弩弓但要小上很多的东西。不过,他永远也弄不明白那是什么了。
桂海当然就是桂海求,他自知武艺平平,自然不肯和敌人硬拼。所以,他一手执刀,另一手却握着一张手弩。手弩是何稠、宇文恺按照刘子秋的要求新发明的装备,小巧易于携带,射程虽然有限,却特别适合近战。当然,像文昊、张亮这些人都是不屑于使用手弩的,但桂海求生性谨慎,对于这种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东西情有独钟,他不仅爱若至宝,而且装备了不止一具。
刚才面对赵怀义,他那一刀只上虚招,趁着赵怀义的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同,左手却悄悄射出一支铁矢,果然一击便中,取了赵怀义的性命。此时,那张被射空了的手弩已经被他收了起来,又另换了一张手弩。遇到普通士兵,桂海求倒不用担心,横刀的特点就是锋利无比,任何兵器碰到横刀也只有折断的命运。
赵怀义一死,守军军心大乱,士气顿挫。而桂海求手下虽然只有两千人,但他们所用的是横刀,在近战中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守关军士根本抵挡不住,很快就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一些守军士兵见势不妙,开始弃械投降。投降这种事情也是会传染的,有人开了头,效仿的人就越来越多。
这时,城外又有许多人马杀到,先进入城中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守军再也支撑不住,战斗也就没有悬念了。
……
刘子秋得到桂海求攻占大散关的消息很是意外,不由哈哈笑道:“想不到老桂也会用奇兵了。”
他现在就站在扶风城下,却没有奇兵可用了。城头上遍布着士兵,城里的民夫也被动员起来了。镇守扶风城的是杨玄感的二弟杨玄纵。杨玄纵头裹白巾,身披黑色披风,命人抬上一口棺材,指着城下大喝道:“何方贼寇,敢来犯我疆界!杨某誓与此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番话很有煽动性,城头上的军民士气大振,喊声震天。
刘子秋的原定目标是直抵长安,但他已经绕过天水,如果再绕过扶风的话,就变成了孤军深入,犯了兵家之大忌。所以,扶风郡的其他县城可以暂时弃之不理,但扶风城必须拿下来。这样的话,一来可以夺得一个落脚点,二来扶风城中肯定还屯积了一些粮食,可以减轻运输的压力。
听到杨玄纵在城头上大放厥词,刘子秋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诸将:“半天时间,攻下此城,有没有难度?”
除了文昊留在天水机动以外,张亮、史大奈都跟随刘子秋来到了扶风城下。史大奈在攻打大震关的时候身中二十多箭,但他外面有特制的铠甲,防护力超群,里面又衬着好几层绸衣。这二十多箭虽然厉害,却也只给他造成些皮外伤。他身体强壮,休息了一夜,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
听到刘子秋的问话,史大奈就跃跃欲试,大声说道:“主公,末将愿打头阵,把那厮的人头捻下来!”
张亮自然也不甘示弱,摘下弓,大喝道:“看某射那厮的左手!”
说时迟那时快,张亮抬手便是一箭射去。箭去如流星,正在城头上破口大骂的杨玄纵根本没有防备,正中他左手掌心。这一箭力道甚大,虽然只是射中了杨玄纵的左手,却还是把他整个人带着向后撞在城楼柱子上。
杨玄纵一声惨叫,想要躲下城去,这才发现那一箭已经射穿了他的左手,并且牢牢地钉在城楼柱子上。
这一箭已经用尽了张亮平生所学。一箭得中,他收了弓,得意洋洋地说道:“主公,末将幸未食言!”
刘子秋见识过张亮的箭术,却没想到他的箭术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要知道,张亮手中所用的并不是神臂弓,而只是一张普通的六石强弓,这不由令刘子秋暗生警惕。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张亮是他的得力手下,刘子秋按理应该给予他无条件的信任。但在今天之前,刘子秋数次看过张亮射箭,今天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正实力。或许张亮并不是刻意对他隐瞒,但这种人肯定是有心机的。掌兵之人,还是像史大奈、文昊这样忠厚者用起来放心。刘子秋原本还想在军中推广神臂弓,现在看了张亮的身手,他却悄悄改变了主意。如果张亮有了神臂弓,以他这手箭术,万一他要造反,一时还没有人可以制得住他。
跟在刘子秋身边的穆朵丽却有些不服气,说道:“射中左手算什么,我们草原上的好猎手都是射中猎物的眼睛!”
张亮却不肯再射,一脸谦恭地说道:“久闻夫人神射,末将敢请夫人一试。”
穆朵丽是草原人的爽直性格,当真摘下神臂弓,说道:“你们看好了!”
刘子秋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穆朵丽说到做到,双箭连珠直奔城头上射去。
此时,城头上的守军士兵已经用盾牌在杨玄纵面前竖起一排盾墙,又有几个人正手忙脚乱地要救杨玄纵下城。穆朵丽的双箭如飞而至,穿透了盾墙。只听盾墙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城上的守军顿时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再看量,杨玄纵被三支箭牢牢地钉在城楼柱子上,其中两箭果然插进了他的双眼,已经断无生理了。
张亮看着穆朵丽手里的神臂弓,两眼放光,拱手说道:“夫人手中的宝弓可否借末将一观?”
穆朵丽不敢作主,却看向刘子秋。
刘子秋佯做不知,挥了挥手,说道:“张亮听令,命你率所部军士,两个时辰之类攻下扶风城!”
“得令!”张亮不敢迟疑,带领手下朝扶风城杀去,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张神臂弓一眼。
看到张亮的举动,刘子秋更加打定主意,在天下一统之前,神臂弓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这时,扶风城头上忽然亮起了白旗,吊桥也缓缓放下,居然不攻而克了。
原来,扶风郡丞卓向典却是陇西李家的女婿。杨玄纵一死,他便接管了扶风城的最高指挥权,而杨玄纵的死也让守城的军民信心尽丧。此时卓向典提出来投降,虽然也有少数几个人反对,终究成不了气候。其实扶风城的城墙本来就不算高,以西海军的骁勇,要攻下扶风城也费不了多大力气。只是这样一来,倒可以避免了攻守双方的巨大伤亡。
城门口,卓向典第一个迎了出来,拱手说道:“刘大人,下官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卓向典是李家的人,这个信息李长山早就透露给了刘子秋。一方面,李长山已经决定踏上刘子秋的战船,有些秘密也就愿意和刘子秋共享了。另一方面,卓向典是扶风郡的二号人物,拥有一定实权,对李家的各项产业也多有帮助,李长山不希望他在这场战役中被误伤。
见到卓向典迎出城外,刘子秋哈哈笑道:“卓大人之名,刘某也是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风流倜傥。卓大人久居扶风,想必对辖下各县的情况都很熟悉吧?”
卓向典连忙拱手说道:“启禀大人,下官已经担任了六年扶风郡丞。”
郡丞是太守的辅官,地位仅次于太守。卓向典在扶风做了六年的郡丞,自然对扶风各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刘子秋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这扶风太守一职便非卓大人莫属了。”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手下文武越来越多,刘子秋发现要掌握平衡之术,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比如中原的七大世家,刘子秋与他们存在着一种彼此合作的关系,很多事情都绕不开他们,需要得到他们的协助。但是如果给这些世家的权力太大以后,搞不好就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就需要考虑一个平衡。再比如,手下这些将领,谁忠心谁有野心都不会写在脸上,需要他去观察,去揣摩,给每个人多大的权力,也需要一个平衡。
刘子秋更希望所有的文武都从最底层的百姓当中选拔,但这根本不可能。至少负责治理地方的文官,他就没有办法从民间选拔,因为大多数百姓都不识字。所以,他才不得不依靠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所以,他现在也就能明白了杨广开办科举的用意。
第18章 嚼舌自尽
听说刘子秋要任命自己做扶风太守,卓向典心头一喜,连忙拱手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写信给各县县令,让他们早日来降!”
刘子秋摆了摆手,问道:“卓大人,城中还有多少余粮?”
卓向典脸色一苦,说道:“不敢有瞒大人,整个关陇都缺粮食,扶风城内只有十日余粮了。”
刘子秋知道杨玄感缺粮,否则他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去攻打萧铣。但刘子秋绝对想不到,杨玄感缺粮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偌大一个扶风城竟然只剩下十日的余粮,不由皱眉道:“那十日以后呢?”
卓向典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每年这时候缺粮本是常态。只是杨玄感整个冬天征粮太狠,现在除了一些大户,普通百姓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有些人家里就连粮种都没有了。”
刘子秋吃了一惊,连声问道:“这种情况只在扶风一郡,还是周边各郡皆是如此?”
卓向典叹了口气,说道:“扶风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其他各郡的情况只怕比扶风还不如。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厉山飞这个人?”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厉山飞真名叫做魏刀儿,是活跃在关陇一带的马匪。缺粮和他有什么关系?”
卓向典忧心忡忡地说道:“缺粮和厉山飞没有关系,但厉山飞却和缺粮有很大关系。去年的时候,厉山飞不过三五千人马。但经过一个冬天,他突然发展到了近十万人马。他手下新增加的人马中,有许多就是吃不饱饭的农民。最近,厉山飞已经席卷了北边的平凉、安定二郡,抢掠大户,开仓放粮,百姓从者甚众。恐怕不日就要侵袭天水、扶风了。”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说道:“魏刀儿人马虽多,终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让百姓吃饱肚子。那些大户人家既然还有余粮,那就让他们捐些出来。”
卓向典既是李家的人,自然会在站世家大族这一边,不由满脸为难地说道:“只怕他们不肯,大人也不能强抢吧。”
刘子秋知道他是想堵住自己的嘴,不由笑道:“刘某又不是强盗,怎么能做出强抢的事情来。他们不愿意捐,那刘某出钱向他们买总是可以的吧?不过,刘某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趁机哄抬粮价,休怪刘某无情!”
卓向典看到刘子秋的手似乎在刀柄上按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大人,就算那些大户人家肯出售粮食,官府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啊。”
刘子秋沉吟片刻,说道:“刘某记得扶风境内有座岐阳宫,不知还在不在?”
卓向典不明白刘子秋是什么意思,连忙说道:“回大人,岐阳宫就在扶风城内。大人莫非今晚要宿在宫中?”
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自然宿在营中。刘某问你,岐阳宫可还保持原样?”
卓向典笑了起来,说道:“杨家兄弟虽然篡逆,但对先帝的各处宫室倒未逾越,仍旧派兵守卫,宫中内侍、宫女也是饮食无缺。请大人放心。”
杨广性喜游玩,在全国各地修建了无数行宫。杨玄感和李渊因为都奉杨家为正统,而行宫也是皇家的象征,所以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各地宫室的正常运转。当然,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在自己一统天下以后,这些保存完好的宫室也可以成为他们寻欢作乐的场所。比如洛阳的上林西苑,李渊就保护得很好。
迄今为止,真正受到破坏的行宫只有三个。一个是陇西宫,先被宇文化及占据,后来又被刘子秋搬运一空。一个是江都宫,被王世充占据,不过,李靖却没有抢夺宫中的珍宝,而是命人把行宫保护了起来。最惨的一处就是汾阳宫,先被咄吉世等人一番祸乱,在得知草原出事以后,咄吉世匆匆北返,只得把那些美人和财物沿路遗弃,落入乱军之手。
刘子秋听说宫室完好,也笑了起来,说道:“这样刘某便放心了。先帝修建这些宫室,无一不是极尽奢华,岐阳宫想必也不例外,。只要岐阳宫没有被杨玄感掳掠一空,那些珍宝器玩足够养活许多百姓了。”
卓向典大吃一惊,连忙拱手说道:“大人,此举恐怕不妥。”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不妥的。那些珍宝是死的,百姓却是活的。卓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用宫中的珍宝器玩向那些大户人家换取粮食和粮种,分发给全郡百姓,帮助百姓撑过这段难关。”
卓向典迟疑道:“只是有两件事还请大人示下。第一件,分发粮食是以开粥场赈灾的形式,还是按人头直接分发。第二件,如果把岐阳宫中的珍宝器玩都取走了,宫中的那些嫔妃、宫女、内侍如何安置?”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说道:“开粥场就不需要了,粮食按户籍按人口直接分发到百姓手中,粮种按土地田亩分派。所有领取粮食和粮种的百姓都要做好登记,可以在秋收以后,等量归还。宫里的那些人全部让她们释放宁家。”
卓向典又说道:“刘大人,分派粮食没有问题。只是宫里那些人都来自五湖四海,方今天下大乱,大人就算放她们回家,她们也回不去啊。还望大人三思。”
若是换个其他人,只管照着刘子秋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哪里还会考虑到那些宫女、嫔妃的安危。刘子秋没想到卓向典却有这番善心,不由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卓大人,你考虑得很周到。刘某手下多的是年轻未娶的士兵,如果那些宫女、嫔妃愿意,就嫁给刘某手下的士兵好了。不愿意的,由卓大人酌情安排,分给田地住宅都可以。”
这些宫女、嫔妃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她们当中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的面。宫中的男人只有一个,因此绝大多数人要守一辈子活寡。但她们仍然属于皇帝的女人,皇帝不开口,她们永远也不可能出得去。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答应将自己的女人放出宫去。即使在他们死后,这些女人的命运要么是出家,要么就是殉葬。现在,刘子秋一句话就放了她们一条生路,又有几个还愿意继续呆在宫中的?
卓向典这个扶风郡丞还兼着岐阳宫监,明白那些女人的痛苦,也明白杨玄感留住她们的目的。见刘子秋非常大方地把那些女人全放了,卓向典不禁对刘子秋又高看了一点,连忙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扶风境内还有两座行宫,一座仁寿宫,一座安仁宫。这两座行宫是不是也如岐阳宫一般处置?”
刘子秋还不知道扶风郡内竟然有三座行宫,暗暗盘算了一下,三座行宫中的珍宝器玩应该足够满足一郡百姓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日子了,不由点头说道:“就请卓大人一并办理吧。”
……
刘子秋把扶风境内三座行宫的女人都放了生,而洛阳皇宫中的某个女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李渊一大早就杀上门来兴师问罪。
萧太后身边仅有的亲信就是那几名宫女和太监,早上起床,她忽然发现今天侍候她的人全换成了生面孔,不由大惊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一名体型肥壮的宫女粗声粗气地说道:“回娘娘,奴婢等人是奉李大总管之命,前来服侍娘娘的。”
李大总管就是李诚。他昨天回到皇宫以后,立刻调集亲信,把萧太后宫中的宫女、太监里里外外全部换了个遍。
萧太后自然大怒:“把李诚给哀家叫来!”
那名胖宫女却说道:“娘娘息怒,李大总管正在陪王爷喝茶。王爷吩咐奴婢们侍候娘娘沐浴。”
萧太后一惊,连声道:“大白天的,沐浴干什么?”
胖宫女嘿嘿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王爷一会便要来临幸娘娘!”
洛阳城中的王爷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王李渊。听了这句话,萧太后顿时面如土色,呆立了半晌,忽然又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李渊,李渊他要干什么?他想要造反不成!”
这名胖宫女却很是镇定,躬身说道:“王爷要干什么,奴婢刚才已经说清楚了。香汤已经备好,就请娘娘入浴吧!”
萧太后双手死死抓住床沿,不肯动步。那名胖宫女冷笑一声,说道:“娘娘休怪奴婢动粗,来啊,替娘娘更衣!”
可怜萧太后娇滴滴的身子,哪里敌得住那几个粗蠢的宫女。几个宫女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脚,竟将萧太后拖到了外间。外间果然放着一只大浴桶,桶中加了香料,雾气缭绕,隐约还可以看见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花瓣。此刻是冬天,要找到这些花瓣恐怕也费了不少心思。
萧太后拼命挣扎,那几个粗蠢的宫女却不知道怜香惜玉,七手八脚便去除她的衣衫。萧太后情急,大喊道:“你们再不放手,哀家便嚼舌自尽!”
第19章 岌岌可危(加更)
那名胖宫女冷笑道:“娘娘咬舌自尽,自己确实一了百了,但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呢?”
萧太后却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你们去告诉李渊,他休想用皇上对要挟哀家。如果他敢对皇上不利,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比杨玄感还要不如!看天下臣民又有多少人可以支持他!”
李渊是大隋之臣,他要想取大隋而代之,只能走禅让这条途径。在举行禅让仪式之前,无论李渊掌握了多少权势,他都必须在杨杲面前称臣。即使在接受了杨杲的禅位之后,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李渊都不能伤害杨杲。否则他就是大隋的叛逆,会受到其他各方势力的共同抵制。李渊就算再厉害,也不敢与天下人为敌。萧太后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不担心李渊会对杨杲下毒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对杨杲下毒手。
那名胖宫女忽然笑了起来:“娘娘果然看得明白。王爷虽然现在还动不了皇上,将来总可以吧。即使王爷永远都不去伤害皇上,但有一个人王爷要弄死他却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萧太后一愣,连声问道:“谁?”
胖宫女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来:“萧大鹏!”
萧太后大吃一惊,顿时面如土色,焦急地问道:“快说,大鹏他怎么了?”
这时候,她也已经明白了,李渊为什么会忽然撤换了她寝宫内外的宫女、太监和守卫,肯定是她和李贲、萧大鹏所密谋的那件事被李渊发现了,而且萧大鹏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李渊手中。
果然,胖宫女得意洋洋地说道:“萧大鹏现在是王爷的阶下囚,只要王爷一声令下,萧家从此便要绝后!”
其实,李渊虽然下达了全城搜捕的命令,但萧大鹏执掌过长山车马行,也算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物,十分狡猾,至今都没有查访到他的下落。但是宫中消息闭塞,这座寝宫又全部换上了李诚的亲信,外面即使闹得天翻地覆,也不会传进宫中。李渊正是利用了这种信息的不对等,借萧大鹏被擒的假消息来逼萧太后就范。
萧太后终于放弃了挣扎,长叹一声,说道:“替哀家宽衣吧。”
“不!”门帘挑处,李渊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摆了摆手,说道,“让娘娘自己脱。”
“你!”萧太后满脸的愤怒,最终还是忍住了,轻轻解开了腰间的衣带。
萧太后本来就是刚刚起床,只穿了一身小衣,连抹胸都没有。衣带一解,丝质小衣轻轻滑落,滑腻洁白的肌肤、挺翘的丰ru、纤细的腰肢还有下面那片茂盛的水草地,顿时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李渊面前。
李渊喉间“咕咙”一声,咽下一口口水,迈步走了过去。
萧太后满腹羞辱,看到李渊过来,咬了咬牙,抬起一只脚便欲跨进浴桶。
却听李渊说道:“娘娘且慢!请娘娘替孤王更衣!”
萧太后虽然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却也不得不从,乖乖地走到李渊面前,帮他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除掉。李渊的下面却已经高高竖起了一根旗杆。
“跪下!”李渊冰冷的声音让萧太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双膝一软,真的跪在了李渊面前,低着头不敢反抗。皇帝的女人现在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跪在自己的面前,令李渊血脉贲张,毫不犹豫地拿将萧太后的头按向自己的胯间。
……
信息不畅也让长安的杨玄感吃了大亏。刘子秋的大军已经占领了京兆郡和扶风郡交界处的安仁宫,长安城中的杨玄感仍旧浑然不觉,依然和李密在一起商量着攻打萧铣的部署。
李密指着地图说道:“攻下巴汉有两个好处,既可以解决缺粮之困,又可以对洛阳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杨玄感沉吟道:“只是巴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恐怕一时难以奏效。”
李密却摇了摇头,说道:“萧铣虽然自封梁公,其实民心未附,正可趁此时击之,主公万万不可瞻前顾后!另外,臣已经与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取得联系,他愿意追随主公,只要主公一统天下之后,能够许以高官厚禄。”
杨玄感自恃名门之后,瞧不起草莽之辈,语气颇为不屑,说道:“一伙草寇能成什么大事?也配和杨某讲条件?”
李密慌忙说道:“主公休要小瞧了这些草寇,至少他们可以牵制住李渊。洛阳虽然交通便利,却也是四战之地,正是有了这些草寇的牵制,李渊才不敢集中兵力大举进犯长安。李某的意思,还是应当以安抚为上。”
杨玄感点了点头,说道:“便依你所言,命翟让为大将军,出兵攻取洛阳。事成之后另有封赏。”
只要瓦岗寨肯出兵洛阳,无论胜败与否,杨玄感的压力都会大减,他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专攻萧铣了。当然,杨玄感并不知道,西边一头猛虎正迅速向他逼近。
李密却笑了笑,说道:“封翟让为大将军,他自然乐意,可是想让他出兵,恐怕需要费些周章。”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那要怎样?”
李密拱了拱手,说道:“李某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前往说动翟让!另外,翟让手下都是些有勇无谋的草莽之辈,有李某在,也好帮他们出谋划策。如果他们攻打洛阳过早失利,于主公也大为不妥。李某是想让他们来个旷日持久!”
杨玄感其实颇为看重李密,也颇为倚重李密,大事小情都少不了要请他共同谋划,实在有些离不开他。但李密说得也确实有些道理。翟让攻打洛阳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牵制李渊的主力。如果翟让败得太快,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杨玄感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瓦岗寨那边就交给蒲山公了。蒲山公一路小心!”
李密拱了拱手,说道:“主公放心,李某会乔装改扮,混在商队中前往。也请主公多多保重!”
……
就在杨玄感和李密商量着要收编瓦岗寨的时候,天水城中的杨积善却是如坐针毡。知道那支莫名其妙的军队没有攻打天水城以后,杨积善并没有掉以轻心,派出了十几支斥候去查证那支军队的下落,结果十几支斥候没有回来一个人。
杨积善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又派出三百名骑兵前往扶风报信、求援。虽然天水目前并没有遭遇危险的迹象,但杨积善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得不小心行事。但结果还是一样,那三百名骑兵出发以后再无音信。
就在杨积善焦急不安的时候,忽然有士兵前来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来了许多人马。”
杨积善大吃一惊,连声问道:“是哪里来的人马?”
士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将军,好像、好像是厉山飞的人马!”
关陇一带,谁没有听说过厉山飞的名字?杨积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天水城高墙厚,何惧之有!”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赶紧召集人马登上城头,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全是兵马。中间有万人左右都是骑兵,使用的兵器五花八门,有腰刀、有长槊、有弓箭。两边全是步兵,足有十万之众。步兵的武器就更杂了,除了大刀、长矛,甚至还有棍棒、粪叉、锄头、铁锨。士兵们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烂不堪,绝大多数人连皮甲都没有。
杨积善见此情景,暗暗松了口气,大声说道:“汝等是何方草寇,敢犯我天水疆界?”
只见城下骑兵队中一人越众而出,高声喝道:“城上的人听着,我厉山飞特来借取十万石粮食。若是答应则罢,若是不肯答应,攻进城去,鸡犬不留!”
杨积善才不相信凭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攻进天水城,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们要是不怕死,那就来吧!”
其实,杨积善就算想拿粮食买平安也没有办法,他手中根本没有十万石粮食。即使他有十万石粮食也不可能全部交给城外这些乱民,否则他手下的军队就会饿肚子。天水城中一些大户还有存粮,但那些大户背后都有不同的世家撑腰,杨玄感的目标是争夺天下,自然不会答应他去得罪那些世家,向世家征粮也就无从谈起。
城下那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将天水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十多万人马便漫山遍野地冲了过来。
这些人缺少兵器、缺少防护、缺少训练,但唯一不缺少的就是拼命的勇气,真正的前仆后继。他们攻城的方法也很特别,有的抬着各种各样简易的长梯,还有的干脆把一包包的沙土堆在城外。有些人被城头上射下的羽箭射中或者被石块砸中,当即死于非命或者身负重伤。后面的人直接就把他们当作沙包一样堆在城外。
城上的守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攻城方法,许多人手脚冰凉,连弓都拉不开了。此消彼长,一部分乱民已经攀上了城头,天水城岌岌可危。
第20章 困兽犹斗
杨积善没想到这些乌合之众会如此厉害,连忙吩咐道:“快,快摇白旗!”
白旗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代表投降,而是要求谈判的一种表示。看到城上竖起白旗,厉山飞挥了挥手,暂停攻击。
他手下这帮乱民不顾性命地攻城是有原因的,因为攻不下天水城,他们就会被饿死。厉山飞还有一些粮食,但那些粮食只能供给他最精锐的骑兵,普通乱民要想活下去,只有不停地向前冲。正是借着这个办法,他才能够从平凉、安定像蝗虫一样沿路席卷而来。这些乱民伤亡再多,厉山飞也不担心。只要打下一座新城,会有更多的乱民会被裹挟其中。当然,能够不费力气获得他想要的东西,那也不错。
于是,厉山飞再次越众而出,大喝道:“城上的人听着,要投降就快开城门!”
杨积善手扶着城垛,四名健壮的士兵手举着大盾,紧张地护在他的四周。透过大盾中间的缝隙,杨积善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好汉听着,请你们退后三十里,杨某愿意送十万石粮食给你们。”
站在杨积善身后的一名校尉慌忙说道:“将军,城中哪有十万石粮食?”
这名校尉本是杨家的家奴,现在随着杨家兄弟独掌大权,他也当上了校尉,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好不容易从家奴变成一员武将,自然不想失去现在的地位。如果把粮食交出去,士兵们吃不饱肚子,恐怕就要起来造反了。到时候,杨玄感不会责怪自己的亲兄弟,恐怕就要拿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开刀了。
杨积善不耐烦地说道:“是粮食要紧还是命要紧?咱们没有这么多粮食,城里那些大户不是有吗?让他们交出来!”
这时,厉山飞却已经在城下大喊道:“刚才向你借粮你不借,现在晚了!十万石粮食我要,还要万两白银,千匹绸缎,一万个女人。给你两个时辰,如果不送出城外,休怪某手下无情!”
杨积善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厮好大的胃口!”
那名校尉拱了拱手,说道:“将军,趁这两个时辰,赶紧动员民夫加固城防,还来得及!”
杨积善却摇了摇头,说道:“贼兵势大,难以抵挡。还是让那些大户和百姓交钱、交粮、交女人吧。这样好歹还能保住大家的一条性命,否则城破之后,谁也讨不了好!”
那名校尉不敢再劝,带着人下了城头。城中一时鸡飞狗跳。那些大户人家虽然也蓄养了一些家奴私兵,但终究无法和正规军队相抗,早被那些士兵一拥而入,抢钱、抢粮,就连娇滴滴的千金大姐也被乱兵从闺房中扛了出来。杨玄感的军队成分复杂,这些士兵军纪大多败坏,免不了暗中夹带私藏,就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身上也被他们揩了不少油去。
……
离天水城二十里外有座小村子,文昊的一万精锐骑兵就隐藏在这里。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大声说道:“将军,贼寇们已经停止攻城,但城中哭喊声响成一片,不知道出了何事?”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天水的下风向,他们的动静不容易传到天水城去,但天水城的动静却早随风飘了过来。文昊常年练武,耳聪目明,早听到风中隐隐送来哭喊声,而且以妇孺居多,不由也焦躁起来:“主公还没有回音?”
厉山飞突然进入天水,谁也没有料到。刘子秋交给文昊的任务就是保护粮道,限制杨积善的运行。所以,当斥候报告,说是有大批乱民从北方而来时。这些乱民肯定是厉山飞的人马,虽然目标是天水的杨积善,但同样会影响河西军的粮道。但如果他现在就和厉山飞打起来,恐怕反让杨积善坐收了渔人之利。如果不打,天水的百姓又会遭殃。文昊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向刘子秋报信。三关都已经被刘子秋占领,前往扶风一路畅通,按说派出去的信使应该早就到了。
说话间,就见东面十多骑飞驰而来,为首一**口大口喘着粗气:“将军,主公的回信!”
话音刚落,那人和身后的骑士便接二连三地栽下马去。一队士兵赶紧上前,将他们抬下去休息。又有士兵把那人手中的信捡起来,交给文昊。其实都是文昊太心急了,这队信使来回也只共了不到三个时辰,中途不停地换乘马匹,一刻也不敢信歇,连口水都不敢喝。信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人也累趴下了。
信上写着刘子秋的回复,同意他对厉山飞用兵,但再三强调,对那些乱民应该尽量生擒,而不可大肆杀戮。
得到这个命令,文昊心头大喜,翻身上马,抽出马刀,大喝道:“杀!”
……
厉山飞真名叫魏刀儿,本是活动在灵武、盐川和漠北草原一带的马贼,手下有两千多彪悍的马匪,既有汉人也有突厥人,常年以打家劫舍为生,生性凶残,在关陇一带臭名远播。就连小儿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夜啼。
杨广一死,天下大乱,厉山飞也趁机拉起一支队伍,势力逐渐南侵。但要让他和杨玄感或者宇文化及的正规军队对抗,他还没有这个能力。偏偏在这个时候,杨玄感大肆从民间征集粮食,害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们便纷纷投靠了厉山飞,虽然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但总比活活饿死要强。厉山飞声势益壮,野心渐生,居然想要争一争天下,这才率领大军南下天水。打下了天水,他还会进一步攻打扶风、京兆。
厉山飞很狡猾,他逼迫杨积善交出钱粮,又向杨积善讨要女人,就是逼杨积善得罪城里的百姓。从灵武一路攻城掠地,厉山飞很清楚,能不能守住城池,军队固然重要,城里百姓的支持更加重要。杨积善得罪了城里的百姓,再想依靠他们的帮助守住城池,无异于痴人说梦。等他再次下令攻城,只怕城里的百姓就要揭竿而起了。
耳听着城里乱成一片,厉山飞正为自己的奸计得逞而心头暗喜,忽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他是马贼出身,自然明白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慌忙喝道:“快去看看,是哪里来的骑兵?”
他的话音示落,转住东门的那队乱民就鼓躁起来,纷纷向这边逃窜,只见黑压压一队骑兵飞奔而来,人人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口中齐声喊道:“降者不杀!吃饭管饱!降者不杀!吃饭管饱!”
这句劝降词是刘子秋在信中教给文昊的。那些乱民跟着厉山飞造反,除了迫于厉山飞的yin威,想要填饱肚子才是他们最大的主因。刘子秋很敏锐在抓住了他们的心思,一句话就能极大地瓦解他们的斗志。当然了,以西海军骑兵的战斗力,在野外对付这些毫无章法、没有经过训练的乱民,就像杀鸡用牛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刘子秋之所以这样煞费苦心,只是为了减少杀伤,毕竟这些乱民也是大隋的子民,而且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杨玄感逼的。
自从起兵以来,厉山飞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不由大怒,连声喝道:“冲过去,杀了他们!”
跟在厉山飞身边的这一万多名骑兵才是他的主力,其中有两千多人是一直跟随他的马匪,战斗力最为强悍,另外八千人也是从乱民中挑选出来的骁勇之辈,个个身强力壮,骑**通。这些人和厉山飞一样,因为没有遇到过敌手,便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听了厉山飞的命令便“嗷嗷”怪叫着迎了上去。一路上碰到许多步卒,都是他们自己人,照样被他们撞得死伤狼籍。
文昊看到这帮马贼如此草菅人命,不觉大怒,策马冲在最前面,手中马刀左劈右砍,当者无人落马。贼寇当中也有精于骑射的,见状便张弓向他射去。奈何文昊武艺高超,一口刀舞得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乱箭纷纷落空,反伤了他们不少自己人。
这时,大队西海军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和那帮马贼狠狠地撞在一起,双方陷入了一场混战。这些马贼虽然悍勇,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挡是西海骑兵的对手,只打了小半个时辰便一败涂地。厉山飞见势不妙,拨马便走。这些马贼打惯了顺风仗,今天遇到了劲敌,早就心中惶惶,见厉山飞逃走,余众也是一哄而散。
这两天,文昊率领部下在天水郡一带巡视、设伏,却只抓了几批斥候,最多的一次也只是杨积善派往扶风求援的那三百名骑兵,打得很不过瘾。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厉山飞这条大鱼,他哪里肯舍,马刀一挥:“追!”
文昊部下这队骑兵,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西海和突厥各部落获得解放的奴隶,他们虽然是汉人,但同样长期生活在草原上,早已经掌握了最精湛的骑射技艺。此刻在追击途中,他们才有机会把自己的骑射技艺展露出来,骑兵弓、骑兵弩一齐上阵。厉山飞的手下纷纷坠马。
看到敌骑紧追不舍,厉山飞恼羞成怒,大喝道:“困兽犹斗!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第21章 求情
困兽犹斗并不是什么褒义词,此时厉山飞也顾不了许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头陷入困境的野兽。他能够成为马贼首领,除了奸刁狡诈,也确实有一手硬功夫。
厉山飞使得也是一口刀,这口弯刀据说是从一个突厥部落首领那里夺过来的,极其锋利。此刻,这口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西海骑兵身上的铠甲虽然坚韧,便还是不断有人被他斩落马下。厉山飞浑身上下染满鲜血,如凶神恶煞一般。看到厉山飞的神勇,马贼们士气为之一振,又怪叫着扑了回来。
正当厉山飞极度嚣张的时候,文昊拍马赶到,照着厉山飞兜头便是一刀劈了过去。厉山飞也不示弱,一提缰绳,挥刀相迎。“当”的一声,两刀相撞,迸出数点火花,两匹马相错而过。厉山飞调转马头,准备再次冲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却只剩下半截断刀,根本不能再打了。
就在厉山飞迟疑的一刹那,文昊已经重新杀了过来,手中马刀划过一首漂亮的弧线,从厉山飞身边冲过。厉山飞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栽了下去,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出老远,竟已身首异处。文昊却已经看中了厉山飞那匹坐骑,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喝叱一声。那马对自己的新主人居然没有丝毫反抗,真的撒开四蹄向马贼队中飞奔过去。
众马贼见文昊只不过两个回合便将厉山飞斩于马下,顿时军心大乱,四散奔逃。奈何西海骑兵熟悉分进合击之术,早就从左右包抄了过去,哪容他们逃走。“降者不杀!吃饭管饱!”的喊声在四面响起,除了少数最穷凶极恶的马匪仍然负隅顽抗以外,其他人纷纷弃械投降,至于那些持着五花八门兵器的乱民,却早已跪倒了一大片。这些乱民跟随厉山飞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有人可以让他们吃饱肚皮,他们何乐而不为,连逃跑的心都没有了。
看着仍然在马上不肯投降的那三千多名马匪,文昊冷笑一声,喝道:“杀!”
这些马贼虽然悍勇,但要么是倚多取胜,要么是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直正面对经过严格训练、拥有较高战术素养的西海战士,根本不堪一击。经过西海骑兵的三五次冲锋以后,战场上只余下数千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那里悲鸣打转。
……
天水城头上,杨积善和手下目睹了这场一边倒的战争。那名校尉皱眉说道:“将军,这些骑兵不知道从何而来?”
杨积善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肯定是大哥派来增援咱们的队伍。”
校尉沉吟道:“属下跟随大将军多年,并不曾见过大将军手下有哪支军队是黑衣黑甲。”
杨积善不耐烦起来,挥了挥手,说道:“京军宿卫不就是黑衣黑甲吗?少见多怪!”
那名校尉被杨玄感派到杨积善跟前,就是因为他行事谨慎。他仔细想了半天,总觉得这支骑兵的衣甲和京军宿卫还是有所差别的,但既然杨积善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又拱手说道:“将军,既然厉山飞已经撤围而去,那些钱粮和女人是不是还回去?”
“还回去?凭什么?”杨积善像看白痴一样瞪了那名校尉一眼,“将士们守城辛苦,也该让他们乐呵乐呵了。钱粮充作军资,女人分给将士们快活快活吧。”
“等等。”杨积善忽然又说道,“把那最漂亮的挑上几十个,送到我府里去。”
刚才那名校尉带着士兵们在城里抢粮食、抢钱、抢女人的时候,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普通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但这些大户和百姓也知道,只要被厉山飞攻破城池,钱、粮食和女人一样也保不住,只得忍了下来。现在,城破的危机已经解除,杨积善却想趁机把抢来的东西占为己有,那名校尉深觉不妥。钱粮可以短下一些,至少女人应该放回去吧?尽管心里对杨积善的决定很不以为然,但他只是杨家的家奴,对主子的命令早已经养成了绝对服从的习惯。
就在这时,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文昊带领着数千骑兵直奔天水城门,在城外大喊道:“快开城门!”
危机解除,杨积善心头正喜,连声说道:“快!快开城门!”
那名校尉赶紧劝道:“将军,这些人来历不明,还是小心为妙。”
城外已经嚷嚷起来:“老子们浴血奋战,杀退马贼,怎么连口热饭也不给老子们吃。还不快开了城门!”
“开城门!”杨积善不理会那名校尉的相劝,反说道,“想办法把他们留在城里。有他们在天水,某高枕无忧矣!”
城门“吱咯吱咯”缓缓打开,那队骑兵一拥而入,纵马在街道上奔驰,吓得城里的百姓缩在家里不敢露面。杨积善见他们不先来拜见自己,微微有些不悦,沉着脸走下城楼。就见数百名武士提着刀正奔城头上跑来,为首一个见杨积善全副盔甲,是个主将打扮,忽然大喝一声,说道:“来人!将他绑了!”
杨积善大惊失色,连声道:“大胆,你们怎敢对某无礼!不知道某是谁吗?”
跟随地他身边的那名校尉却已经发觉不对,慌忙拔出腰间的佩刀,却早被一名武士上前,手起刀落,将他连人带刀砍成四段。这名校尉武艺本来一般,被派到杨积善身边就是因为他生性谨慎,奈何杨积善不听他的劝告也是枉然。结果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最终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当然,战争中像他这样默默无闻死去的人不计其数,也算不了什么。
杨积善这才感到不对,转身要走,却哪里来得及,早被几名武士扑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城上城下近万守军士兵早已经见识了这支军队的勇猛,如果别人已经进了城,又抓住了他们的主将,谁还会傻到去和别人拼命?纷纷丢弃刀枪,跪地请降。
文昊登上城头,长舒了一口气。刘子秋并没有交待他攻占天水,毕竟他的部下都是骑兵,是一支相当宝贵的力量,无论是刘子秋还是他自己,都不舍得让这些骑兵损耗在攻城战当中。现在居然被他轻轻松松赚开了城门,他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城外,十多万乱民已经被集中在一起,排队领取粮食。这些粮食都是厉山飞留下的,可供他们吃上半个月,但半个月以后该怎么办,文昊却心里没底。他相信刘子秋肯定会有解决办法,但总不能事事都去请示刘子秋吧?
这时,一名士兵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启奏将军,在军营里发现大量钱粮和许多女人,请将军定夺!”
听说有粮食,文昊大喜道:“走!快带我去看看!”
军营中粮食堆积如山,既有杨积善刚刚抢来的粮食,也有原本军中的余粮,看上去足有十五万石之多。这么多的粮食,足够让城外的乱民撑上一两个月了。而且天水城被攻克以后,周边的县城便不足为虑,河西的粮食完全可以顺利地运过来。另外,陇西的李家也答应支持一部分粮食。要养活这些乱民已经不成问题,关键是如何安置他们。
忽然从军营另一边传来女子啼哭声,想到他们在城外听到的那些妇孺哭喊声,文昊眉头紧皱,抬脚走了过去。
那片空地上围坐着许多年轻女子,从衣着来看,有些满身绫罗绸缎,有些则一身布衣,只是大多衣衫不整。文昊走到近前,便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少女身上的锦袄都被撕成了碎片,挂在那里像是个乞丐,勉强能遮住羞处。
文昊沉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那少女抬着看了一眼文昊,惊恐地往后缩去。倒是她旁边另一个更年轻些的少女赶紧说道:“回将军,这是我家小姐,我们都是被杨积善抢来的,听说要把我们送给城外的乱民。求将军怜悯,饶了我家小姐,奴婢愿以身代。”
原来这是一对主仆。文昊没想到这个婢女却如此忠诚,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却也是眉清目秀。想到樊梨花不久便要生了,身边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丫鬟,便留了心,问道:“这些人都是抢来的?”
那名婢女连连点头,说道:“都是抢来的。”
文昊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婢女?”
那名婢女慌忙答道:“回将军。奴婢小名翠儿。是赵员外家的家奴,这位是我家小姐。”
文昊并不问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姐姓名,只说道:“那好,你带我去什么赵员外家看看。”
翠儿却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否容奴婢扶小姐一起回去,让我家小姐和老爷见上最后一面。”
这位小姐虽然披头散发,但翠儿却知道自家小姐花容月貌,不管落到什么男人手里,恐怕再也不肯放她回去了。翠儿和这位小姐的感情素来交好,便替她求起情来。
第22章 主动出击(加更)
文昊醉心武艺,本来对女色兴趣就不大,有了樊梨花以后更加不在意别的女人是美是丑,根本没想过要去看看这位小姐长得怎生模样.倒是对翠儿在这个时候仍然记挂着她的主子,越发敬佩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行,带上她吧。”
翠儿为人甚是机灵,见文昊点了头,连忙对另外两名年少妇人说道:“麻烦帮我搀扶一下我家小姐。”
这两个年少妇人,一个是赵员外的爱妾,一个是赵员外的儿媳。赵家是天水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家中女眷众多,这次被杨积善派兵闯进家中,一股脑儿掳走了百十个年轻女子,从赵员外的爱妾、女儿、儿媳到府里的丫鬟、婢女都有。翠儿借着这个机会,却救走了其中的两个,有这份反应能力就足以令人惊叹。
文昊本来对女色就没有兴趣,哪里会在意她这点小心思,转身叫人套了一辆马车,载着四个年轻女子直奔赵家。
赵家突遭些大难,合府上下乱作一团,赵员外更是当场昏厥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救醒。忽然听说有人把小姐送回来了,赵员外的长子赵荣时慌忙跑了出来,果见一队骑兵站在门前,马车上的四个女人赫然就有他的妻子在其中,不禁惊喜交加,连忙派人把消息告诉赵员外。赵员外不敢怠慢,也赶紧迎了出来,再三邀请文昊进府,要安排酒宴致谢。
文昊摆了摆手,说道:“文某军务在身,不敢久留,酒宴就免了。文某只有两件事与员外商量。”
赵员外慌忙拱手说道:“请将军示下。”
文昊淡淡地说道:“第一件事,财物和女人可以还给你们,粮食就当捐给那些灾民的,你可依得?”
在来的路上,文昊已经了解过了,军营中的那些钱粮都是从城中大户人家和普通百姓家中抢来的,女人也都是些良家妇女,他便有了计较。钱财和女人他不会要,但粮食太重要了,他却舍不得。当然,也要看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普通老百姓家中没有了这些粮食是要饿死人了,但那些大户人家余粮众多,杨积善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把他们的粮食全部抢走,他们少了这些粮食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文昊便决定把这些大户人家的粮食扣下来。
自己的女儿、儿媳和宠妾能够回来,赵员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望那些钱粮。现在,文昊不仅答应把所有被掳走的女人都放回来,还要把那些钱财都送回来,他还有什么不依得?赵员外连声说道:“依得,依得。”
文昊却又说道:“你要送一个女子给文某。”
刘子秋军纪严明,如果知道他向赵员外强索女子的话,恐怕要治他的罪。文昊却也会耍些小聪明,只说让赵员外送给他,到时候也能够勉强解释得通了。当然,严格来说也是不允许的,但刘子秋视他为兄弟,这种小事应该会睁只眼闭只眼。为了给樊梨花找个合适的丫鬟,他也只好搏一回了。
赵员外人老成精,微微一怔,便知道文昊是看中马车上这四个女子当中的一个了,否则又怎么会单独把这四个人送回来?但这四个人当中,儿媳肯定是不能送人的,不然传出去老脸何在?那名小妾虽然得宠,但终究是个妾的身份,而在这个年代把姬妾送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赵员外心中有些不舍。
他又悄悄看了文昊一眼,见他虽然身上沾满血污,但却掩饰不住年轻英俊的脸庞,不由又暗暗盘算起来。如果这位将军看中了他的女儿,倒也能算是一场姻缘。只是让女儿嫁个武夫,终究会被其他员外们笑话。
文昊见他脸色迟疑,不耐烦起来,催促道:“答不答应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么磨蹭干什么!”
赵员外吓了一跳,连声说道:“府里的女人随便将军挑选便是。”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文昊会不会挑走他的儿媳了。
文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马鞭朝着翠儿一指,说道:“就她了。”
“她!”赵员外满脸的惊讶,怎么没想到文昊会看中一个婢女。
翠儿也是一脸的愕然:“我?”
文昊把脸一沉:“怎么?不答应?”
他问的只是赵员外的态度,至于一个婢女的态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赵员外求之不得,哪敢不答应,连声说道:“答应,答应,大人再要几个都答应。”
说完,他又忐忑起来,万一文昊真的再点几个女人那如何是好?可是,转念想想,如果不是文昊,他府中的年轻女人早被人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又觉得就算文昊把他儿媳弄走,也算是赚了。
就在赵员外胡思乱想的时候,文昊已经勒马转身回军营去了。那些钱粮、女人、俘虏都要妥善处置,城外的乱民是暂时留下,还是分发粮食盘缠把他们遣返回原籍也没有头绪,他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多呆。
……
刘子秋把剿灭厉山飞的任务交给文昊以后,便不再关心天水的事情,他相信以文昊的能力应该可以轻松地处理完那里的一切。他现在已经攻克了郿县,占领了安仁宫,再往东踏进一步就进入了京兆郡的地盘,长安就是京兆郡的中心。刘子秋强按住激动的心情,并没有立刻下令进兵,他还在等。
早在大军进入陇西之前,刘子秋就派人伪装成商队分成几批悄悄潜进了长安。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精锐,任务是搜集长安的情报,必要的时候可以在长安城中制造混乱,伺机接应大军进城。现在,长安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虽然在等,但刘子秋一刻也不敢放松。他必须严格封锁消息,不让杨玄感知道他的动作。当然,这种封锁的作用也极其有限,如果长时间没有来自天水、扶风二郡的消息,杨玄感自然会生疑。
幸好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两天以后,派往京兆的细作回来了,送来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杨玄感派遣大军越过武关,攻进了汉川郡。这个消息对刘子秋来说是个重大利好。大军外出,长安城必定空虚。刘子秋再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下令进军。
大军仍然分成四路。张亮引一路从北线的仁寿宫出发,攻取上宜城。史大奈引一路从中线岐山出发,攻取武功城。桂海求引一路从南线的安仁宫出发,攻取盍屋城。刘子秋自引一路也从南线的安仁宫出发,直抵武关,断了杨玄感南侵大军的退路。
西海军仍然秉承了一贯的作风,随着刘子秋的一声令下,三军齐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杀进了京兆郡。刘子秋亲率的这一路军马是四更出发的,天亮的时候便抵达了终南山脉一个叫汶水的地方。这时,就听见斥候来报,北边来了大队人马。刘子秋一怔,下令原地待命,他可不希望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没有多久,又有斥候来报,原来是杨玄感手下的运粮队。刘子秋无意中竟然找到了杨玄感军队的粮道。送上门来的肥肉刘子秋怎肯放弃,马鞭一扬,大军便掩杀了过去。因为是在京兆郡的范围内,杨玄感只派出了三千人的护粮队,另外两万多人都是临时征集的民夫。刘子秋的大军一到,三千人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穆朵丽终究是个女人,虽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但并不嗜杀,这场战斗也就没有参加。看到战斗结束,她才问道:“老爷,他们的粮草让咱们劫了,不久自乱,咱们不如在这里设下埋伏吧。”
刘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不!咱们主动出击!”
说是主动出击,刘子秋却没有一点硬拼的意思。他颁下命令,将那两万多民夫集中押往一边的隐密处,却令一队士兵换上民夫的衣服,驱赶着粮车继续向武关进发。
武关是京兆和汉川之间的一处重要关隘,与大散关遥相呼应,是长安南边的门户。此时,杨玄感的十万大军已经越过武关南下,武关上的守备也随之变得松懈起来,又见到过来的都是粮车,甚至连查看勘验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打开关门放他们进关。粮车行进的速度本来就慢,这些“民夫”又似乎十分笨拙,几下一弄便把关门阻住了。
镇守武关的是杨玄感的六弟杨民行,他送大军南下,刚刚返回武关,并不知道有粮车过关的事情。听到北门处吵闹成一片,不由沉声喝问道:“何事嘈杂?”
有士兵上前禀报道:“回将军,粮车把关门堵住了。”
杨民行皱眉道:“粮车?哪来的粮车?”
士兵慌忙说道:“是南下大军的粮草。”
杨民行“哦”了一声,说道:“大军只要攻下汉川,自然不缺粮草。这些粮车着得什么急,竟然把关门给堵住了?算了,你们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杀几个人吓唬吓唬他们。”
话音刚落,就听得北门那边发一声喊,紧接着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第23章 落荒而逃
看到北门起火,杨民行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慌忙下令道:“快!去看看,别烧了粮食!”
但已经晚上,北门那边杀声四起,城头上飘扬的大旗也被人扔了下来,插上了一面黑色龙旗。
原来,北门开了以后,先进来十多辆粮车,守门的陈校尉还认真查看了一下,车上满满当当装的果然都是粮食。这时候,两辆粮车争着进关,一下子就把关门给堵上了。跟在后面的许多民夫竟然翻过粮车冲了进来。陈校尉觉得有异,上前检查,早被几个民夫剁翻在地。紧接着,先进城的几辆粮车也被人掀翻在地,除了上面装的是粮食以外,下面都是些易燃引火之物,那些民夫就在北门四处放起火来。
守关的士兵情知有变,慌忙赶过来。奈何他们全无准备,措手不及,顿时落于下风。当那些民夫冲上城头,换掉大旗以后,守军的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武关一失,攻打萧铣的那十万大军便没有了退路。杨民行急得直跺脚,左右劝道:“将军,大势已去,快逃吧!”
杨家七兄弟中,杨民行喜读诗书,而不喜欢舞刀弄枪。杨玄感让他守武关也是因为武关险要、城墙高大,只要调度得当,便不用担心,也不需要他亲自和敌人厮杀。现在敌人已经进了关,城墙变得全无用处。杨民行也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说道:“撤,快,全撤出关去!”
武关只有南北二门,北门已经被人占了,唯有出南门进入汉川境内。
南下攻打萧铣的十万大军是由杨玄感的三弟杨玄挺、四弟杨玄奖、五弟杨万项率领的。这兄弟三人都是军伍出身,杨万项还曾经担任过刘子秋所部的郎将。其实,杨素当年权倾一时,麾下文武众多。只是一来许多文武大臣都是大斗拔谷丧命于那场暴风雪,二来杨玄感深知兵权的重要,不舍得放权给外人。所以杨玄感最信任和重用的都是他的这几位亲兄弟。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得不到重用的将领渐渐心生怨恨,出工不出力。
由于部将不肯用心,队伍军纪便有些涣散,行进也不快。十万大军出了武关并没有多远,仍然可以看到武关方向滚滚的浓烟,早有人报与杨玄挺。武关事涉众军的退路,杨玄挺不得不小心,立刻调集部下一万骑兵前往探查。这队骑兵行到半路上,便撞见了杨民行的败兵。
听说武关已失,杨玄挺军心大乱,也无心再去攻打萧铣,下令三军返回,要重夺武关。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杨民行不从关内撤出,而是与刘子秋的军队展开恶战,或许还能支撑到杨玄挺的援军赶到。现在,整个武关都已经落入刘子秋手中,守关用的矢石、擂木原本就齐备,受到损伤的又只是北门。南门闭关落锁,将杨玄挺的大军挡在了关外。
刘子秋站在关城上,放声大喊道:“城下的弟兄们听着,尔等如今已无退路,粮草亦尽为某所夺。某只闭关不出,不消旬日,尔等军中自然粮尽!若想活命,唯有弃械投降一途!尔等思之,切勿自误!尔等与某一样,皆是大隋之臣。杨玄感弑君大罪,当诛九族!某念尔等从贼非出自愿,只要尔等投降,特赦尔等无罪!”
杨广是死在宇文化及手上,这件事仍然是个秘密,所以刘子秋就不妨将叛逆之名继续安在杨玄感身上。而事实上,如果不是杨玄感在大斗拔谷突然发难,宇文化及也不可能找到机会杀死杨广。从这一点上说,刘子秋说杨玄感弑君,也没有冤枉他。
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这些士兵跟随杨玄感自然也难逃死罪。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肯死心塌地追随杨玄感造反,只要杨玄感最终能够取得成功,他们的罪名也就不存在了。现在,刘子秋承诺赦免他们,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不仅普通士兵,就连许多将领都已经暗暗动心。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子秋运足了内力,声振九霄,就连躲在最后面的辎重队都听得清清楚楚,好似有人在耳边细语一样。军中还有多少余粮,其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负责押运粮草的辎重兵们最是明白,不由一阵慌乱。慌乱就如瘟疫一般,迅速便传遍了杨玄挺麾下众军,让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军心更加动摇。
杨玄奖素有勇力,更有一手好箭术,听了刘子秋这番话,心头火起,张弓便是一箭射去。这一箭快如闪电,直取刘子秋的咽喉,城上城下皆发出一阵惊呼。刘子秋并不慌张,伸手轻轻一抓,已经把那支箭牢牢握住,反手朝城下掷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杨玄奖翻身坠下马去,眉心处插着一支羽箭,箭尾兀自轻轻晃动。
站在刘子秋身后的穆朵丽悄悄放下手中的神臂弓,小声说道:“老爷,奴婢这一箭如何?”
“穆朵丽,你越来越能明白老爷的心思了。”刘子秋踢了踢脚下的一支羽箭,哈哈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看见中军大旗下那个白袍大将没有?必是三军主帅,穆朵丽,替老爷取了他的性命!”
因为隔得甚远,城下杨玄挺的众军只看见刘子秋抓住了杨玄奖射过去的羽箭,然后一扬手,杨玄奖便被那一箭插在眉心,一命呜呼了。他们却哪里知道这是刘子秋和穆朵丽两口子使得双簧,刘子秋根本没有把那支羽箭扔下城去,而只是轻轻抛在脚下,那一箭却是穆朵丽悄悄射出的。
徒手抓箭已经够令人吃惊的,反手一掷就能轻轻取了人的性命,而且这个人还是杨玄挺军中有名的骁勇之辈。这份功力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城下三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呼喊都忘记发出了。
这时,城头上一名黑衣黑甲的将军走到城垛边上,手指着杨玄挺,娇声叱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厮听着,看本夫人也回射你一箭。这一箭射你的左眼!”
刘子秋手下的士兵大多见识过穆朵丽的神箭,并不吃惊,而发出阵阵欢呼。杨玄挺的军队却不同了,听对方居然是个女将,而且指名道姓要射他们的主帅,都有些不信,纷纷看向杨玄挺,却忘了帮他遮挡。当然了,刘子秋刚才那番话和表演的双簧,已经让他们心生动摇,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该投降了。
如果说对方有什么神箭手可以射中自己,杨玄挺觉得还有可能。但对方不过是个女子,女子大多力弱,这么远的距离,箭能不能射到自己面前都很难说,还大言不惭地要射自己的左眼,他根本不信。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左眼。但是闭上眼睛又有什么用?薄薄的一层眼皮又不是铁打的,遮挡灰尘还行,哪里挡得住一支利箭。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箭早从杨玄挺的左眼射入,直贯后脑而出。杨玄挺“扑通”一声栽下马去,眼见不能再活了。
“三哥!四哥!”杨万项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指着城头大喊道,“冲!杀进关去!将那个臭娘们碎尸万段,替我兄长报仇!”
刘子秋的声音又在城头上响起:“城下的人听着,某此番前来,只为杨氏兄弟,不罪其余!尔等如果一意孤行,为虎作伥,唯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尔等可要想清楚了!”
杨民行猛然醒悟过来,大声说道:“不要听他胡说!我大哥二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武关,里外夹击,不日……”
他的话音未落,早有几名士兵纵身将他扑下战马,七手八脚将他按倒在地,捆绑起来。
杨民和没有内力,喊得声嘶力竭,在这嘈杂的战场上却又有几个人可以听见?而刘子秋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除了少数杨玄感的亲信,大多数人跟随杨玄感造反是受了蒙蔽。等到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以后,却已经没有了退路。后来杨广的死讯传出,杨玄感拥立杨浩,借着皇帝的名义又逼着一批人加入了他的队伍。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属于造反了,诛九族的大罪让这些人没有了退路,只能跟着杨玄感一直走到黑。
现在,刘子秋的话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而且丢了武关丢了粮草,他们也不愿意白白送命,哪里还容杨民行继续说下去,正要擒了他向关上的人请功。
杨家兄弟身边也不是没有亲信,有几个人也拔刀过来救援。怎奈寡不敌众,转眼间便成了刀下之鬼。杨万项到底是行伍出身,反应比杨民行要快得多,见势头不对,带着数十骑落荒而逃。城外这些军队终究是杨家的旧军,眼看着杨万项逃走,却不知道该不该阻拦,稍一犹豫中,竟被他逃脱了。
刘子秋和杨万项打过交道,知道他能够当上郎将完全是依靠父兄的荫蔽,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对他的逃跑也没有放在心上,下令开了关门,亲率一队骑兵出城,接受这十万大军的投降。
第24章 无义之事
杨玄挺、杨玄奖被当场射死,杨民行被擒,杨万项逃走,统领十万大军的杨氏兄弟一朝尽丧,这场受降本来应该毫无悬念。但是,当刘子秋率军出城以后,杨家军中忽然发一阵喊,万余骑兵一齐向南门杀奔而来。原来,杨玄感平时善待士卒,这一万多人才是杨家军中的精锐,对杨家也最是忠心耿耿,刚才擒拿杨民行便是他们使得苦肉计。杨万项也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才得以逃脱的,否则就凭数十骑,又怎么能够在千军万马当中顺利走脱?
统领这支军队的是老将李子雄。李子雄是杨素的心腹,常年跟随杨素南征北战,深通兵法,知道眼下唯一解决困境的办法就是重夺武关。但武关易守难攻,就算两面夹攻,没有一两个月也休想打下来。本来,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最是求稳,战局按部就班地发展才更符合他们的习惯。但是现在李子雄面临一个最大的困难,那就是军中缺粮。没有了粮食,兵马再多也没有用。历史上有多少强大的军队,最后都败在断粮这件事上,李子雄又岂能不知。
刘子秋的第一番话说出来,李子雄就开始暗暗布置。为了让这场戏能够演得更加逼真,他甚至没有通知杨民行和杨万项,所以杨民行和杨万项都蒙在鼓里。
当刘子秋打开城门出来受降的时候,李子雄便趁势掩军杀了过去。他相信,只要能够成功夺取南门,他的大军就可以夺回武关。到那时候,十万大军仍然会回心转意。
刘子秋亲率出城的只有五千骑兵,兵力上处于弱势。但是看到李子雄的人马突然杀过来,他并没有仓促撤回关内,而是轻挥手中的陌刀,沉声喝道:“杀!片甲不留!”
双方都是骑兵,而骑兵往往才是一支军队的精髓所在。两支骑兵的速度都很快,狠狠地撞在一起。刀光闪耀,喊杀声、刀枪碰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子雄的目标是武关南门,他率领部下一直冲杀过去,毫不停留,到了关下一看,城门并没有落锁,不由大喜,这些夺取武关的人根本不懂兵法,只要夺了南门,战局便会瞬间逆转。李子雄手中长槊朝着南门一指:“冲!”
在他的身后,还有数千士兵正在与对方的骑兵殊死搏杀,不时有人栽下马去,屹立在马上的却大多是黑衣黑甲的西海军骑兵。李子雄不管这些,夺取南门才是他最大的目标。
忽然,从南门内冲出一队步兵。这队步兵大约三千人,排着整齐的方阵,步履缓慢但又坚实有力,每踏前一步便会发出一声怒吼。至于刘子秋率领的那五千名骑兵已经冲到了李子雄的后面,在斩杀了三千多人后,勒住了马,静静地观察着南门即将发生的战斗,并不主动出击。
李子雄一时有些茫然,难道这些人想凭三千步兵就想对抗他的八千骑兵?但迟疑只是稍纵即逝,李子雄一声怒喝,亲自率军冲在了最前面。对面的三千步兵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迈着步子。眼看着李子雄就要冲到了面前,忽听一阵呐喊声响起,最前面的一队步兵突然亮出了他们的兵刃,一人多高的陌刀。
一百杆陌刀齐齐举起,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李子雄的马太快,根本收不住。但他也不畏惧,长槊一挥,朝着中间一名步兵挑去。那名步兵并不避让,陌刀直上直下在劈了过来。李子雄的长槊借着马力重重刺在那名步兵的胸前。他大喝一声,用力向后挑起,对方居然纹丝不动。紧接着,李子雄就觉得自己飞起在半空中,身子下面,一具无头尸体被几口陌刀劈得四分五裂,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跟在李子雄后面的骑兵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对方的步兵斩成碎片,这样的惨景令人不忍卒睹。但战马全力奔驰起来根本收不住脚,他们只能一头撞上了这堵坚墙。其实,即使他们不撞上去,这堵墙也不会放过他们。因为这堵墙本身就是会移动的,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他们走来。他们走得很坚定也很冷酷,所过之处留下遍地的断肢残臂。
刘子秋已经率领自己的骑兵走到一边,让城外那些杨家的军队可以清楚地看清战场的形势。他刚才说过的话虽然极具煽动性,但大多数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刘子秋深明这个道理,毕竟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实力才能决定一切。
除了李子雄率领的一万多骑兵外,还有近九万**多以步兵为主。他们虽然也是从血腥的战场上下来的,但像今天这样惨烈的场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大口大口呕吐起来。这些人意志本来就开始动摇,又亲眼目睹了这场残酷的杀戮,再也没有人生得起反抗之心。
在陌刀阵巨大威力的震慑下,剩下的九万多人终于彻底放弃了继续抵抗的决心,抛弃了手中的刀枪,跪地请降。只是杨民行也趁着大乱之际,在数十名死硬亲信的护持下不知道逃往了哪里。
……
却说另三路人马分别攻打上宜、武功、盍屋三县,几乎都没有费吹灰之力。三路军马齐头并进,直扑长安城。刘子秋在消灭了杨玄挺攻打萧铣的军队以后,也没有停留,直接挥师北上,目标也是直指长安。
大军渡过洵水,子午关守将唐讳献关请降,叩首道:“先帝为杨玄感所害,下官不得已而从贼。今将军兴义举,望将军早日破贼,迎皇上于洛阳!”
刘子秋皱眉道:“迎皇上于洛阳是何意?”
唐讳含泪道:“先帝驾崩,诸王皆丧,唯有唐国公李渊李大人扶助新皇登基,是为正统,将军莫非不知?”
刘子秋哈哈笑道:“唐大人倒是个忠臣。可是唐大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杨杲只是先帝庶子,如何当得起正统?真正的正统现在西海,待攻破了长安,刘某自会将他迎归京师,不消大人操心。只是如何攻破长安,大人可有良策?”
听说大隋的正统在西海,唐讳很快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宇文化及曾经拥立的杨侑。按照杨玄感的说法,来自西海的游牧部落攻陷了陇西,掳走了陇西宫中的嫔妃、宫女,杀了宇文化及兄弟和杨侑。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虽然是汉人,打的也是大隋的旗号,但军队的装束却与隋军大不相同,唐讳不由警觉起来,反问道:“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宜寿宫、仙游宫、甘泉宫、太平宫和司竹园中的嫔妃、宫女?”
此刻,张亮所率领的一路军马已经进占了长安北边的泾阳城。史大奈这一路军马已经攻占了长安以西的始平城。桂海求这一路则攻取了长安西南方向的鄠县。刘子秋占领了长安以南的子午关以后,前锋直指长安东南方的蓝田城。已经对长安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这几处宫苑都在长安城的西边和南边,自然已经落入了刘子秋的掌控。
唐讳的问话看似有些奇怪,实际上他是试探刘子秋。如果刘子秋要把这些嫔妃、宫女占为己有,或者掳掠而去,那么刘子秋就不是真正的大隋将领,很可能是西海的某个部落或者某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对长安进行打劫的。万一真是这样的结果,唐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助刘子秋攻打长安。
听到这一连串的行宫名称,刘子秋便暗暗摇头。杨广西征吐谷浑、开凿大运河、设立科举制,这几项举措确实为大隋王朝开创了一个新天地,但他好大喜功、奢靡无度,也确实给大隋百姓带来了深重的苦难。别的不说,就说这些设立于全国各地的行宫,每一处行宫的宫女都不下五六百人,总数何止数万。这么多的宫女只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却不知道令多少女子与家人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刘子秋沉默一会,长叹一声,说道:“那些嫔妃、宫女,如果能够回家的,就让她们各自回家。如果因为战乱,暂时回不了家的,也可以嫁给刘某麾下的将士。当然,这些都要由她们自愿。既回不了家也不愿意嫁人同样没有关系,就由附近诸县拨给田地房屋,令她们自寻出路吧。”
唐讳先是一愣,旋即放下心来。刘子秋这样安排,虽然有违皇家的尊严,但对那些年轻女子来说,却是一个福音。想到这里,唐讳拱手说道:“启禀将军,京兆全境缺粮。长安城中的粮食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这还是没有考虑百姓们消耗的情况。欲破长安,只要把长安城四面围住,不出旬月,杨玄感必败。”
刘子秋想了想,却摇头道:“兵法有云,十倍围之。据说长安城中还有守军二十万人,刘某麾下不过十万人,如何围得住他们?再说了,围城日久,城中最先饿死的不会是杨玄感和他的军队,而是城中的百姓。刘某万万不能行此无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