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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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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好枪!

    温彻斯特M1894,杆杆式步枪,口径11mm,枪长1.1米,重量4.5公斤。枣红sè的枪托、橙黄sè的枪匣、乌黑的枪管浑然一体,在清晨蒙蒙细雨中,如同一位不幸落草的前朝公主。

    “好枪啊!”

    周宪章匍匐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望着左前方松树下的姚喜,咬着牙恨恨地叹了口气。

    姚喜的手里握着一把温彻斯特,而周宪章的手里,是一把德国1988式委员会步枪。

    德国1988式委员会步枪比温彻斯特M1894落后了整整一代!

    就连rì军最先进的村田式的步枪,xìng能与温彻斯特M1894也相差甚远。

    温彻斯特单连发步枪,无论是在机械构造还是在枪身形态上,都优于村田式步枪。温彻斯特单连发,村田式步枪单发;温彻斯特载弹15发,村田载弹8发;温彻斯特有效杀伤距离800米,村田有效杀伤距离400米,只有温彻斯特的一半……

    村田唯一能够与温彻斯特相媲美的,就是它的枪身长度和重量与温彻斯特相当,都是1.1米,4.5公斤,不过,村田太朴素了,和近乎华丽的温彻斯特放在一起,村田简直就是烧火棍!

    周宪章盯着姚喜的背影,满腹的懊恼和沮丧。

    “再好的枪拿在笨蛋手里,那就是烧火棍,不,比烧火棍还不如!”周宪章心头一阵哀叹。

    全营五百人,五百支枪,只有一支温彻斯特,偏偏落在了姚喜这个笨蛋的手里,不,是在姚喜的怀里!

    姚喜狠狠地搂着温彻斯特,就像搂着脱光了的女人一般,更要命的是,那家伙屁股撅得老高,时不时起伏两下,让人怀疑他是在对着温彻斯特的枪眼找感觉!

    姚喜刚刚娶了媳妇,正是熬不得的时候。可不管怎样,枪管和女人的身体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狗rì的姚喜莫非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周宪章实在搞不明白,上官为什么会把全哨最好的枪,交给一个笨蛋!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睛避开了姚喜那令人作呕的屁股,扫视阵地,这一看,他终于明白了上官为什么会把温彻斯特交给一个笨蛋。

    原因很简单,全哨所有的兵,全都是笨蛋!

    埋伏在安城渡的二十四个兵,一个比一个熊!

    一脸络腮胡子的赖传武,抱着一杆德国毛瑟枪半靠在岩石下,这货抓了一把清鼻涕,抖抖手擦在了毛瑟枪的枪托上。战场上,枪就是自己的命!这家伙如此轻贱自己的命,不折不扣一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瘦猴一般的胡倭瓜守在光秃秃的高地上,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一杆明晃晃的英国施耐德在他的鸡爪子般的手里摇晃个不停,施耐德步枪也是把好枪,不幸落到了胡倭瓜手里,只能当擀面杖了使了。

    旗人那哈五在土坑里蹲着马步,肩上扛着一杆法国卡斯堡连发步枪,牙齿咬得嘎崩作响,这也难怪,都像他这样蹲马步,不等见到rì本人大腿就抽筋了。这货据说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这才没过几代,就堕落成了个脑残,看来这大清国气数是该到头了。

    ……

    二十四个兵的姿态千奇百怪,可偏偏没有一个正确的卧姿。

    这二十四个兵是奉命来打埋伏的!按照那哈五的说法,就是给rì本人使绊子打闷锤。

    看这架势,这帮家伙就算是侥幸给了rì本人一记闷锤,rì本人也能反过来狠咬一口,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

    周宪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离开了那二十四个让人揪心的兵。

    山脚下,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在蒙蒙细雨中无声流淌,河面宽二十五米,两岸是险峻的峭壁,河上一条小石桥横跨南北,石桥年久失修,桥身破败,栅栏残缺不全。桥身狭窄,只能并肩两人通行。

    跨过鸭绿江后,周宪章见过很多这样的山间小桥。朝鲜多山,山间溪流纵横,常有小桥横跨山涧之上,掩映于青山翠柏之间,这副景sè要是落进文人墨客的眼里,必是绝妙的山水画素材。可在周宪章眼里,它却代表着累死的马匹、摔残的兵丁、难以为继的粮草以及随之而来的饥饿。

    从纯战术学上看,这是一场占尽优势的伏击战。

    论地形,周宪章的二十四个兵占据着绝对有利的伏击地形,居高临下,横挡在rì军唯一的必经之路上——安城渡。rì本人要想到达安城渡南岸,只能强攻石桥,二十五长的小桥上没有掩体,冲上石桥的rì本兵将成为清军的活靶子。

    论武器,他们手里握着的步枪,美国的温彻斯特、德国毛瑟枪、英国施耐德、法国卡斯堡,xìng能都比rì军的村田式步枪优越,足以控制三百米远的桥面。

    论战力,清军就地埋伏,以逸待劳,rì军长途奔袭,jīng疲力竭。

    可是,周宪章心里却完全没底。

    周宪章占据天时地利加上武器优势,但是,他没有一个合格的兵。

    正练军是国家正规军,吃着最高的军饷,拿着最好的武器,可他们的训练水平却连乡勇都不如。

    更为夸张的是,这支部队百分之六十的兵丁和那个抱着温彻斯特想老婆的姚喜一样,都是出国之前刚刚才招募的,甚至,很多人不是招募来的,而是抓来的壮丁!

    大清**队的潜规则就是吃空饷,满员500人的营,实际只有二三百人,朝廷一声令下,要打仗了,当官的这才慌了神,东拼西凑,坑蒙拐骗,什么招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凑出一支看着像样的军队。

    那哈五倒是个老兵,可这家伙居然连跪姿shè击的基本要领都不懂,天知道打出来的子弹会往哪里飞!

    如此重大的出国作战行动,大清国居然派出这样一支军队!

    这样的军队连手握长矛大刀的捻匪都打不赢,怎么与rì本人对垒?rì本人列装的村田式步枪,xìng能虽然比不上温彻斯特,可必经也是正儿八经的步枪!

    更糟糕的事,这帮兵爷士气极其低落。朝鲜几乎没有官道,入朝快两个月了,每rì无休止地翻山越岭,这支原本就是由一群笨蛋组成的军队,士气早已被绵延的高山、湍急的河流消磨殆尽。

    这样的兵见不得血,伙伴身上冒出一星血,就能彻底瓦解掉他们仅存的勇气,那个时候,就看谁能跑得过兔子了。

    周宪章不指望这帮兵能阻击rì本人,在安城渡设伏,仅仅是一次火力侦查,能占便宜最好,占不到便宜也不强求,打了就跑,以避免伤亡动摇士气。

    关键的战斗在成欢,那里的清军大部队已经构筑起坚固的堡垒,配有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

    打了就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要求前后协同,梯次撤退,掩护与撤退交替进行,要是一窝蜂撒丫子跑,大家都会变成rì本人的活靶子。

    所以,周宪章不要求这二十四个兵有规范的卧姿、规范的shè击姿态,合理的单兵战术和散兵协作,这些简单的单兵战术对于这些乌合之众而言,要求实在太高了。

    周宪章只要求他们做到一点: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命令不能说话,没有命令不能放枪,没有命令不能开跑,没有命令不能拉屎撒尿!

    可是,周宪章担心的是,就连这一点,他们都不一定能做到。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周宪章大为恼怒,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记xìng的家伙,竟敢擅离职守。

    一个小个子兵爬到周宪章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总爷,都布置好了,管教小rì本有来无回!”

    周宪章硬生生把一腔怒火压了回去。

    小个子名叫赵小满,刚满十五岁,正练军过鸭绿江的时候,官府摊派杂役搬运辎重,要求每户出一丁,赵小满家里三口人,姐姐,老娘和他自己,没奈何,尚未成年的赵小满只得充了差,当了个脚夫,挑着粮草弹药随大队过了鸭绿江。

    队伍一过江,到了异国他乡,士气一天不如一天,逃兵越来越多,加上病饿掉队的,一些哨队减员达到三成,不成体统,提督叶志超竟然下令,把脚夫征调进战斗队伍中充数。就这样,赵小满拖着一杆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毛瑟枪,莫名其妙成了一名正规军士兵。

    大清**队不缺枪,缺的是人。

    周宪章没办法训斥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怕他身上穿着大清军队的号服。

    而且,赵小满在这二十四个兵里面,算是有点脑子的。

    周宪章把在安城渡上游设伏的任务交给了赵小满。这个任务,是本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如此关键的任务,周宪章不敢交给姚喜、那哈五或者其他笨蛋。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周宪章强压火气说道。

    “禀总爷,我想撒尿。”赵小满神情郑重地说道。

    “憋着!”

    “憋不住了!”

    周宪章忍无可忍:“爬回你的位置上拉!”

    “喳!”赵小满答应一声,奋力爬去,这小子倒也爬得飞快,一眨眼就爬出七八米,眼看就要消失在树林里。周宪章急忙喊道:“赵小满!”

    “末将在!”赵小满没当过兵,他不知道戏台上的末将不是总兵就是提督,他一个小兵敢自称末将,这话要是让营官知道了,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记住,千万不要开枪!”

    “如果他们开枪了呢?”

    那赵小满只在戏台上见过打仗,到了军营里只听得懂戏文,周宪章只好用戏台上的话发布命令:“你不能开枪,违令者斩!”

    “喳!”

    “滚!”

    赵小满消失在了树丛中。

    周宪章轻轻叹了口气。赵小满不是兵,他还是个孩子,一旦开枪,打不着敌人,反倒会招来rì军准确的shè击,xìng命难保。

    周宪章只盼着战争早早结束,能把赵小满完好无损地送回他的老家,交给他的母亲和姐姐。

    但是,这个希望十分渺茫。

    因为,周宪章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必败!

    清军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很多人将留在朝鲜的崇山峻岭里,永远回不到故土了!

第002章 汉阳造

    周宪章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清国已经有一年多了,在这之前,他是一名刚刚完成新兵训练的新兵。

    在湘西大山里长大的周宪章,对于枪械并不陌生。从八岁起,他就跟着爷爷上山打猎。

    爷爷有一杆汉阳造,是周家的家传之宝。

    抗战时期,十几个鬼子yīn差阳错钻进了湘西大山,山民们用长矛、弓箭、鸟铳、陷阱,把这十几个鬼子全部消灭在山林里,两个鬼子死在爷爷的长矛下,山民们也死了五十五人,包括周宪章的两位叔爷。

    国民zhèng fǔ为了表彰山民们奋勇杀敌的壮举,奖励了山民们十几杆国产汉阳造,鼓励山民继续杀敌,其中一杆到了爷爷手里。爷爷爱如珍宝,天天擦拭,从不间断。

    一晃六十年过去了,别人的汉阳造都锈得掉渣,唯独爷爷的汉阳造乌黑发亮,如新的一般。

    周宪章从小跟着爷爷上山打猎,汉阳造玩得jīng熟,弹无虚发,无师自通,成了一名神枪手。

    后来,zhèng fǔ收枪,乡里那些锈得掉渣的汉阳造都被村长收走了,只剩下周家的这杆老枪,九十五对高龄的爷爷死活不放手,他说枪是老哥哥用命换来的,缴枪就是投降,就是软骨头!就对不起死去的老哥哥!

    村长解释说,和rì本鬼子打仗的确不能缴枪投降,但是,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不是向rì本鬼子缴枪投降,而是向人民zhèng fǔ交枪,目的是防止枪支泛滥,维护社会稳定。

    为了进一步宣传交枪的重大意义,村长讲述了一系列美国枪击案的惨状,出示了受害儿童的照片,希望爷爷能够吸取教训,理解并配合zhèng fǔ工作。

    爷爷抱着汉阳造,翘着花白的胡须扫了一眼惨烈的照片,勃然大怒:“这肯定是狗rì的rì本鬼子干的!鬼子让我们打出了湘西,又跑到美国去祸害人!美国在哪里?我要去美国杀鬼子!”

    村长和爷爷讲不清楚道理,只得悻悻而去。这杆汉阳造成了大山里唯一留在山民手里的钢枪。

    三年后,九十八岁高龄的爷爷寿终正寝,临终前,把汉阳造交到周宪章手里,叮嘱周宪章要继续打鬼子,哪怕鬼子跑到了美国,也要穷追不舍,打不死鬼子,就不能进祖坟。

    周宪章继承了爷爷的汉阳造,也继承了沉重的jīng神负担。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个鬼子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鬼子不来,周宪章就打不了鬼子,打不了鬼子,就进不了祖坟!

    唯一的办法就是漂洋过海去打鬼子,可周宪章只有三分薄田两间瓦房,无论如何也凑不足路费。

    周宪章正抱着汉阳造发愁,村长再次上门。

    村长对着爷爷的遗像三鞠躬,沉痛说道:“周老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沾巾!我代表全体村民对周老英雄的不幸离去,表示沉痛的哀悼。现在,强大的解放军已经有了航空母舰,小鬼子再也不敢欺负咱们了,周老英雄留下的枪,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所以,我代表zhèng fǔ,回收周老英雄的汉阳造。”

    周宪章抱着汉阳造坐在门口,心头冷笑,这哪里是来凭吊,明明是来收枪的!

    爷爷把这老掉牙的汉阳造当宝贝,周宪章却是很不以为然。这年头,zhèng fǔ提倡保护野生动物,禁止上山打猎,那汉阳造摆着家里又不能当饭吃,整天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偷了去,完全就是个累赘。

    不过,就这么白白把枪收了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周宪章搂了搂枪,一翻白眼:“村长,我爷爷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命我用这汉阳造打鬼子!现在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们就缴老子的枪,你就不怕我爷爷半夜敲你家的门?”

    爷爷在湘西可是一位响当当的老英雄,活着的时候,就连县长也敬畏三分,现在虽然入了土,可余威尚在。村长不由得一阵寒颤:“周宪章同志,周老英雄虽然有此遗嘱,但是,你是一个农民,打鬼子的事,有咱们解放军,轮不到你,你就负责种好地就行了。”

    周宪章摇摇头:“村长,话不能这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一个国家公民都有责任打鬼子!我家穷,家里没有坦克飞机大炮,打鬼子就靠它了!当然,如果我当了解放军,手里有了坦克飞机大炮,这汉阳造就没用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主动上交zhèng fǔ的。”周宪章说着,冲着村长眨眨眼。

    村长心头勃然大怒,原来这周宪章拉大奇扯虎皮,什么爷爷的遗嘱,都他妈的是借口,这小子原来是想当兵!

    村里太穷了。本来,村里祖祖辈辈都是狩猎为生,村民都是猎人而不是庄稼汉,村里的山地也长不出什么好庄稼。这年头,zhèng fǔ号召保护野生动物,大家都不打猎了,生活更加拮据。

    当兵是条好路子,当上几年兵,复员进城,再也不回这穷山沟,就算混得不好,回了村,也能当上个村干部。

    所以,村里的年青人都想当兵。可名额有限,一年最多只有一个名额,有时候好几年也没有名额,名额都被乡里干部的亲戚占了去,根本到不了村里。

    今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名额,村长已经把这个名额内定给了自己的外甥。

    可没想到,这个周宪章仗着手里有杆破汉阳造,也打起了当兵的主意。

    村长拉下脸来:“周宪章,你小子想当兵?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化没文化,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你小子要是当了兵,尽给咱们解放军丢脸了……”

    周宪章任凭村长数落,抱着枪靠在门框上,眯缝着眼睛一声不吭,等村长数落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把枪往背上一背:“村长,您老喝茶,我去县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去县里?你他妈的去县里干什么?”

    “也没啥,就是看看县里有没有鬼子,我爷爷他死不瞑目啊。”

    “你他妈的给我站住!”村长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那周宪章这是要背着汉阳造进城!

第003章 生不逢时

    县zhèng fǔ号召收枪,各级干部都签了责任状,责任落实到人头,哪个乡哪个村出了问题,从乡长到村长谁也跑不了。现在村里就剩下周宪章这杆汉阳造。周宪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就算不交枪,村长对上面也好糊弄,周宪章背着枪进城,坐在县zhèng fǔ大门口擦枪,这事就闹大了!

    “村长,您老别紧张,我对天发誓,我进城只杀鬼子,绝不会滥杀无辜。”

    村长气得脸青面黑,这狗rì的周宪章还不滥杀无辜!他只要背着枪进了城,乡干部和村干部就得全体下课!

    村长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说道:“当然了,为了继承周老英雄的遗志,完成打鬼子的伟大历史使命,村里集体讨论决定,送周宪章去参军,代表乡亲们收复钓.鱼岛!”

    “村长这话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我以村长的人格担保!”

    “那你外甥……”周宪章知道村长已经内定了他的外甥。

    “他不行,他绝对不行,”村长咬牙说道:“周宪章手里有枪,我外甥没枪,和你的差距很大!”

    “那就不好意思了。”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为国捐躯当仁不让!”村长恨不得周宪章明天就为国捐躯。

    周宪章大喜过望,在爷爷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爷爷,我去当兵杀鬼子了,解放军有坦克飞机大炮,不用汉阳造,枪就交给zhèng fǔ了,请爷爷放心,等我有了坦克飞机大炮,一定替您多杀鬼子!”

    就这样,周宪章把汉阳造交给了村长,戴着大红花进了新兵营。

    出乎周宪章预料的是,解放军用的枪,与汉阳造大相径庭!

    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与汉阳造毫无相通之处。而w99式82毫米牵引速shè迫击炮、PP89式100毫米迫击炮、W86式120毫米迫击炮、中国75式105毫米无后坐力炮、99式主战坦克更是完全超出了周宪章的想像。

    如果周宪章参军前从来没摸过枪,一张白纸从头再来,对于这些现代化武器装备倒也能逐渐适应,没准还能练成一个十八般兵器无所不能的“兵王”。

    坏就坏在周宪章从三岁起,摸了十几年汉阳造,汉阳造倒是玩得jīng熟,指哪打哪,神枪无敌。

    可是,汉阳造的shè击动作与现代枪械截然不同,周宪章的习惯搞坏了,那些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到了他的手里,就成了汉阳造。用汉阳造的动作要领cāo作这些现代化枪械,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本来,周宪章极有灵xìng,他就是见识差了些,这辈子没出过湘西大山,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猛一下到了军营里,一时没适应过来,又加上汉阳造积习太深,拿什么枪都不顺手。所以,三个月新兵训练下来,周宪章的打靶成绩都是老末蛋。

    其实,如果假以时rì,周宪章逐渐改变坏习惯,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兵。

    可是,新兵营给周宪章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短短三个月,他还没摸清魂头,新兵营就结束了,教官的评语也来了:“该战士适合喂猪!”

    就这样,新兵训练结束后,汉阳造神枪手周宪章被分配到了养猪场。

    到了养猪场,周宪章这才意识到,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完成爷爷打鬼子的遗训了!也就是说,进不了周家的祖坟!

    心灰意冷的周宪章破罐子破摔,整天没事拿猪撒气,脚踢棒打开水烫,无所不用其极,人家的猪都在长膘,周宪章的猪一个劲掉膘,原本五十斤的猪,被他养成了三十斤,不知道还以为他偷割了猪肉半夜里炖了吃。

    领导终于忍无可忍,以虐待动物的罪名,给了周宪章一个记过处分。当即宣布,周宪章提前复员回家。

    周宪章要是背着处分回家,不仅不能完成爷爷的遗训,回家之后连个村干部也混不上,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继续受穷,更糟糕的是,爷爷传给他的汉阳造也没了!

    周宪章只得买了两瓶二锅头,对着猪圈以酒消愁。喝得xìng起,仰天长叹:“生不逢时啊!”

    早生八十年,汉阳造是中**队的制式武器,周宪章必能大显身手,出类拔萃,成为军中佼佼者,不仅不会被发配到猪圈,还有可能打出一片天地,当上个开疆扩土的军阀,娶上十几房姨太太!

    正在自怨自艾,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紧接着,大雨如注。

    周宪章一个激灵,大叫不好!

    那猪圈修在河谷,下大雨必然山洪暴发,周宪章因为虐待动物背了个处分,被勒令提前复员,如果再淹死几条猪,罪莫大焉!

    周宪章冲进猪圈,往高地上赶猪,刚刚赶着猪走出十来米,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周宪章回头一看,吓得面如土sè。

    山洪冲进了猪圈,猪圈应声倒塌。

    一头老母猪扒在半截围墙上,半截身子泡在洪水里,哼哈个不停,头上还顶着一道鲜红的伤疤,活像一个肥胖型二郎神。

    那母猪头上的伤疤是周宪章前几天用开水烫的。

    周宪章心头大为后悔。被发配到了猪圈,责任人是教官,又不是老母猪,尽管那教官长着一副母猪脑子!冤有头债有主,周宪章把无辜的母猪烫成了二郎神,实在是找错了人。

    周宪章心头悔恨,见那老母猪眼看就要被洪水吞没,奋不顾身跳进洪水之中,挣扎着游到母猪身后,使出吃nǎi的力气推母猪屁股。

    那母猪倒也争气,接着周宪章的推力,拱上了高坡。

    母猪脱险,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不提防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周宪章脚下一滑,栽进了汹涌的洪水,转眼就没了踪影。

    周宪章为营救母猪英勇牺牲的光荣事迹,在军中广泛流传。

    领导研究决定,撤销对周宪章同志的行政记过处分。为表彰周宪章同志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英勇行为,为周宪章追记二等功一次。

    部队召开隆重的追悼会,会上,周宪章同志的战友、领导和新兵连教官纷纷发言,追忆周宪章同志生前的光荣事迹。

    其中,新兵连教官的发言尤为感人:“同志们,周宪章同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只是他生不逢时!他天生就不是cāo作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等等现代武器的料,但是,如果给他一把毛瑟枪或者汉阳造,我想,在座诸位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部队不能为他这样的人才提供用武之地!周宪章同志为母猪牺牲,倒也是死得其所……”

第004章 愤青冯国璋

    周宪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半截身子还泡在浑黄的河水中,河水不在汹涌,听不到山洪来的咆哮。

    四周静悄悄的,周宪章暗叫惭愧。

    一个大浪把他卷进了河底,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他好像看见了爷爷那满是皱纹的脸,翘着雪白的胡须,冲着他发出淡淡地微笑。

    打不了鬼子,就进不了祖坟!葬身河底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他却醒了,太空湛蓝,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显然,这里不是河底,更不是yīn间。

    他没死!

    周宪章叹了口气——没死就得回去喂猪!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举目四望,倒吸一口凉气。

    湛蓝的天空下,一片黄sè的河滩,足有十里宽,河岸上,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如剑戟一般刺向湛蓝的天空。

    河滩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男女老幼的尸体,衣不蔽体,被河水泡得变了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

    无数羽毛黝黑发亮的乌鸦散布河滩里,三五成群站在死人身上,眼睛里发出刺眼的毫光。

    身边响起“哇”的一声怪叫,吓得周宪章一哆嗦,一只硕大的乌鸦从一具腐尸的肚子里缩回了头,钢钎般的嘴喙上还叼着一条发青的肠子,眼睛shè出两道寒光,展开双翅,腾空而起。

    乌鸦嘴里的死人肠子撩过周宪章的后脑勺。

    河滩上所有的乌鸦停止了进餐,随即扑腾着翅膀,跟着那只叼着死人肠子乌鸦,在天空中盘旋,河滩的上空一片聒噪声。

    那是一只乌鸦王!

    周宪章惊魂未定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一摸,又是吓得一哆嗦。

    后脑勺上竟然拖着一根大辫子!

    只有女人才拖着大辫子!莫非是哪个死女人的辫子缠在了他的头上?

    被女鬼的辫子缠上了!

    周宪章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抓住辫子狠命撕扯,这一扯,痛得他一声嚎叫。

    辫子竟然在他的后脑勺上生了根!周宪章全身的力气,都发泄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条大辫子不是死鬼的!是他自己的!

    周宪章这才发现,不仅他有一条大辫子,河滩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脑袋后面都拖着一条大辫子!

    头上多了一条辫子,身上的军装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破烂不堪的长袍。

    周宪章一脸茫然。被洪水淹过的人会长出一条大辫子?再换上一条长袍?

    天空中,群鸦盘旋,那只嘴上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飞得最高,如同黑煞神。

    岸边树林里“砰”的一声枪响,飞在乌鸦王旁边的一只小乌鸦一头栽了下来,羽毛纷纷散落。而那只叼着肠子的乌鸦王,飞得更高,群鸦聒噪着跟随而去。

    树林里走出一个人,脸sè清秀,头戴草帽,黄sè上衣,黑sè长裤,腰间系着牛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只弹盒,脚上蹬着一双高筒皮靴,左手拎着一支步枪,枪眼还冒着烟。

    显然,刚才那一声枪响是从这支步枪里发出来的。

    那人一边向周宪章走来,一边仰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乌鸦,狠狠地骂道:“妈的,还知道舍身护主!”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

    那年青的人后脑勺也拖着一根大辫子!

    不过,更加吸引眼球的,是那人手里拎着的枪!

    那枪看着眼熟,极像是爷爷的汉阳造。

    那支枪的结构与汉阳造几乎是如出一辙。

    枪托、枪匣、扳机、装弹方式、口径、准据完全就是汉阳造的翻版。

    不过,那枪的枪管略长于汉阳造。

    那人走到周宪章的身边,注意到周宪章盯着他的枪,把枪一横,说道:“1888式委员会步枪,德国的!狗rì的德国人说这是毛瑟枪!”那人拍拍弹匣,骂道:“狗屁毛瑟枪!毛瑟枪有这么装子弹的吗?”

    那人说着,举起步枪,一个标准的站姿shè击,“砰”的一声枪响,一只乌鸦应声落地。

    “好枪法!”周宪章赞道。

    年青人吹了吹枪眼的青烟,看着天上盘旋的乌鸦,不屑地说道:“他妈的,又有挡子弹的!当兵的要能像这群乌鸦,看哪个狗rì的洋人敢欺负中国人!”

    周宪章顺着年青人的目光望去,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在天空中悠然飞行,一群乌鸦在它的周围上下盘旋。

    子弹是冲着乌鸦王去的,它的臣民替它挡了子弹!

    湘西大山里没有乌鸦,每年秋天,有成群的大雁路过湘西,去南方过冬。猎人们在大雁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每次都是收获颇丰。不过,爷爷从不参加这种狩猎,也不准周宪章参加。爷爷说,大雁是义鸟,不能打——如果有子弹shè向头雁,别的大雁就会为它挡子弹!

    “大哥,这鸟义气,别打了。”周宪章劝道。

    年青人冷笑:“义气?你小子这副窝囊相也懂义气?你给老子听好了,义气也要分个大义和小义!为国家百姓而死,那叫大义,为吃老百姓肠子的贪官恶霸而死,那叫助纣为虐!妈的,今年直隶顺天发洪水,天津府也受灾,淹死这么多人,朝廷发的救灾银子都叫那些贪官污吏给私吞了,剩下没淹死的,也该饿死了!他nǎinǎi的,天子脚下,这些混账东西哪来这么大胆子!洋人欺负我们也就罢了,那些朝廷命官也跟着糟践百姓,这他妈的叫什么世道!”

    那人言辞激烈,把乌鸦当做贪官恶霸了,倒也是个热血青年,或者,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法——愤青!

    不过,那人口口声声朝廷、洋人什么的,好像和周宪章印象中愤青的腔调有所不同,更何况,他后脑勺还吊着个大辫子——上街砸rì本车的,好像都没有辫子。

    “这位大哥贵姓?”周宪章问道。

    “我叫冯国璋……”那人突然大喝一声:“大胆!何方小民,见了本官不磕头,本官念在你被洪水淹昏了头,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你小子竟然蹬鼻子上脸,问起本官的名讳来了!给我跪下!”

    “冯国璋?”周宪章觉得这名字耳熟。他从小是在湘西大山里长大的,小学刚毕业就辍学在家,跟着爷爷上山打猎,对历史所知甚少,大的事件倒是有所耳闻,那还是在新兵营里学的,比如甲午战争,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可细节上却是一无所知。

    冯国璋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周宪章倒是听指导员说起过,说这家伙还当过民国总统。不过,此时的周宪章无论如何也难以把大名鼎鼎的冯国璋与眼前这个一脸清秀的年青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周宪章不仅没有下跪,反而把冯国璋的名讳复述了一遍。

    冯国璋大为恼怒,一声怒喝:“反了反了!当真是乾坤颠倒,礼崩乐坏!一介草民也敢跟朝廷命官分庭抗礼!”冯国璋说着,一抖手里的德国委员会步枪,一拉枪栓:“老子崩了你……”

    周宪章呆愣愣看着乌黑的枪口。

    一场洪水,让他长出了大辫子,到了一个陌生的河滩里,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廷命官”,三言两语就拔枪相向。周宪章干脆认命了,洪水淹不死,让这位“朝廷命官”给打死也不错,反正,拖着条大辫子也没法回部队。

    “妈的,本大人要是打死了你,就和那些吃民脂民膏的贪官恶霸一样了!算了,本大人不和你计较。”

    冯国璋说着,收枪,从随身的牛皮包里摸出一块窝窝头,扔给周宪章:“赶快吃了,该去哪里去哪里,大人我公务在身,没功夫搭理你!”

    冯国璋刚走出两步,周宪章突然大叫一声:“冯国璋,能不能把你的枪给我看看?”

    冯国璋气得脸sè通红,大喝一声:“狗东西,竟想缴本大人的枪,必是乱匪无疑,看老子一枪蹦了你!”

    冯国璋一抖枪,乌黑的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脑门上。

第005章 又见汉阳造

    冯国璋手里的步枪,与爷爷的汉阳造太像了,周宪章一时心痒想看个究竟,哪想到犯了冯国璋的忌讳,乌黑枪口再次顶在周宪章的脑门上。

    周宪章并不害怕,他还以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没人敢在光天化rì之下开枪杀人。

    那步枪顶在脑门上,刚好可以零距离欣赏。周宪章研究起了步枪的结构,一番审视之后,得出结论,那所谓的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与汉阳造如出一辙,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周宪章摇头说道:“是把好枪,只是,你这枪是弹夹装填的,弹夹留在弹仓内,打光弹仓前不能装子弹。不如汉阳造,汉阳造可以单发装填,随时可以重新填满子弹。”

    周宪章说的一点也没错!其实,汉阳造就是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改进版!而填弹方式是汉阳造对委员会步枪唯一的改进。

    1894年,张之洞在武汉创建湖北枪炮厂,当时,大清国十分崇拜毛瑟枪,德国人就忽悠清朝官员,说1888式委员会步枪就是毛瑟枪,张之洞信以为真,引进了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生产线,安装在湖北枪炮厂,生产出88式步枪,后来,经过不断国产化和改进,88式步枪演化成了中**队的主战步枪。后来,湖北枪炮厂更名为汉阳兵工厂,88式步枪就被称为汉阳造。

    应该说,湖北枪炮厂生产的汉阳造或者88式步枪,在当时世界上是较为先进的,xìng能优于同时期rì本的村田式步枪。只是,中国的制造工业水平极为落后,完全国产化的汉阳造,在技术xìng能上没有多少改进,以后很多年也没有大的改进,所以,在清朝灭亡到民国时期长达数十年间,汉阳造与1888委员会步枪并没有多少差别,甚至到了抗rì战争时期,汉阳造在中**队中还普遍使用,那个时候,汉阳造与rì本人的三八大盖相差了整整两代。

    不过,在1893年,88式步枪的xìng能,远高于rì本军队的制式装备村田式步枪。

    冯国璋手里的1888委员会步枪,不是湖北枪炮厂生产的,而是德国原装进口的,在当时,算是一件高jīng尖技术枪械。

    那是冯国璋在天津武备学堂当学员时,因为成绩优异,学堂奖给他的,冯国璋对这杆枪十分珍爱,从来就是枪不离身,那周宪章声称要“看看”他的枪,在他听来,就是要缴他的械,当然要勃然大怒。

    “什么汉阳造?”冯国璋吃了一惊,把枪收了回来,看了看,说道:“你小子倒是一语中的!这狗rì的德国枪就是这点不好,非要等打完了子弹才能装弹,到了战场上,这那妈的会误事!”

    冯国璋眉头一皱,一声断喝:“小子,你懂枪?”

    “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这些东西我都不懂,我就懂汉阳造。”

    “住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冯国璋大喝一声,低头仔细看了看枪,又看了看周宪章,把枪往周宪章怀里一塞:“也罢,看来你也是个行家,你放一枪给本大人看看。”

    那冯国璋有个爱好,喜欢枪,更喜欢懂枪的人。

    这年头,洋枪就是高科技,一般的老百姓搞不懂,就看见远远一声枪响就让人一命归西,还以为那东西是什么叫魂的神器。有钱人化重金买一杆枪,不是拿来看家护院,而是当神灵供在堂屋里,整rì焚香膜拜。穷人见到枪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研究个究竟。

    所以,在冯国璋看来,懂枪的人就是高科技人才。

    对面这个衣不蔽体的家伙,虽然出言不逊,可他不怕枪,不仅不怕,还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这让冯国璋大为好奇。

    周宪章接过枪,掂量掂量,不由得暗暗点头,这枪的分量与汉阳造几乎是如出一辙,十分趁手。

    周宪章早就把汉阳造玩得jīng熟,这杆枪一到了他手里,就如同老朋友久别重逢,当下也不客气,一拉枪栓,横枪在手,举目四望,却见天空中,那只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还在天空中飞翔,乌鸦臣民们聒噪在它的周围。

    周宪章提枪上肩,枪口瞄向了乌鸦王。

    冯国璋看出了周宪章的企图,辣刺刺说道:“得了吧,你小子能把枪放响了,本大人就给你记大功一件!想打飞鸟?别他妈的痴心妄想了。那家伙有人给它挡子弹,你打不着的!”

    冯国璋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当学员的时候,他的枪法全队第一,这得益于他在淮军中当了几年兵,比别人多摸了几年枪,凭着这样的枪法,他才能一枪打下一只乌鸦。这个淹不死的家伙拿起枪就想打移动目标,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周宪章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放下枪。通过瞄准具,那只乌鸦王正在他的shè野中,但是,无数乌鸦臣民在他的前后左右飞来飞去,随时准备为王献身。

    想当初在新兵营,就是因为没有汉阳造,周宪章被教官骂得狗血喷头,完了还被发配去养猪!那冯国璋年纪轻轻,穿得奇形怪状,口口声声“大人”,这也太他妈的不亲民了!和教官一样,都他nǎinǎi的狗眼不识泰山!

    周宪章和冯国璋较上了劲,和冯国璋较上劲,就是和乌鸦王较上了劲!

    一枪打死个乌鸦喽罗,顶多就是和冯国璋占成平手!

    周宪章要战胜冯国璋!

    乌鸦王在天空中悠然飞翔,根本没把地面的上黑乎乎的枪口放在眼里,它对它的臣民有足够的自信——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宪章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他想起了汉阳造的弹道。

    汉阳造平shè时与仰shè时的弹道,有着很大的差异。

    由于子弹自身的重量和惯xìng,平shè与仰shè,子弹实际穿透力有很大的不同,一般情况下,平shè的穿透力要强一些,但是,如果掌握好shè击角度,从理论上讲,仰shè时发出的子弹,会划出一个比平shè幅度更大的弧线,在弧线的远距点,子弹可以凭借自身的重量和惯xìng,发挥出更为强大的穿透力!

    对于绝大多数shè手,哪怕是千里挑一的神枪手,这个点仅仅存在于理论上,谁都知道存在这样一个点,但谁也拿捏不住这一点。

    周宪章知道这个点的存在,但是,和所有的shè手一样,他从来没有实践过!

    周宪章把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通过瞄准具,死死盯着天空中翱翔的乌鸦王。

    他在等待,等待乌鸦飞行的弧线撞上那个点!

    “行了行了!”冯国璋不耐烦起来:“大人我有公事在身,就算你懂枪,本大人给你记大功一件,明天上午你找我来领赏,呐,大人我住在天津卫……”

    “砰”的一声爆响,把冯国璋吓了一跳。

    1888委员会步枪的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你他妈的还真敢放……”冯国璋话还没说完,一张嘴张的老大,再也合不拢。

    天空中,群鸦一哄而散,只剩下一根发青的死人肠子零散的羽毛,随风飘摇。

    “扑,扑”两声闷响,硕大的乌鸦王连同一只舍生取义的小乌鸦,栽下了河滩,扬起两团黄sè的烟雾。

    在那个弧线的远距点,子弹穿透了挡枪子的小乌鸦,shè进了乌鸦王的胸膛!

    一枪双鸟!

第006章 光绪年

    冯国璋呆望着死乌鸦荡起的黄烟,如同一具泥胎。

    周宪章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步枪扔进冯国璋怀里,赞道:“好枪!”

    冯国璋被步枪砸得一个趔趄,抱着枪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一挺枪,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胸口上,大喝一声:“你小子摸过枪!说!你叫什么名子,家住哪里?干什么的?是长毛余孽?捻匪乱党?还是洋人的jiān细?给大人我一五一十交待,若有半句谎言,大人我马上就地正.法!”

    “我叫周宪章,老家在湘西,不是长毛。我好像听爷爷说过,我们家好久以前是闹过长毛,说是一个叫石达开,带着一群长毛来过,来了就走了……”

    “胡说!”冯国璋喝道:“石达开早就在大渡河全军覆没了!你他妈的一定是捻匪!”

    “捻匪?我听爷爷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是闹过捻匪,可那是在北边,离我们家很远。”

    “那你一定是洋人的jiān细!”

    “胡说!”周宪章喝道:“现在我们中国如此强大,办了奥运会,造了航空母舰,神九上天,嫦娥奔月,大家都以当一个响当当的中国人为荣,谁他娘的脑子进了水去给洋人当jiān细!”

    这下轮到冯国璋茫然了:“什么是奥运会?航空母舰?神九……”

    “奥运会就是全世界都跑到咱们中国来比赛,咱中国管吃管住。”

    “那要化多少银子?”

    “花了不少。不过,那点钱咱中国不在乎,我告诉你,咱们中国强大了,美国的国债都攥在咱们手里,全欧洲都要向咱们借钱,俄罗斯老毛子哭着喊着要咱们中国给他输送rì用品,法国人哀求咱们派军舰去索马里护航,只有小rì本不懂事,要和咱们争钓.鱼岛,不过呢,咱们就派了几条渔政船,就把小rì本的军舰打跑了……”

    “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冯国璋大怒:“法国人刚刚占了咱们的安南,把咱们的马尾军港炸了!俄国人抢走了伊犁,英国鬼子抢走了香港,德国人占了胶州湾,rì本人抢走了琉球……”

    “有这等事?”周宪章摇头:“不会吧?咱们刚刚才收回了香港和澳门,驻港部队的装备是世界一流的,英国人哪里有胆子再来抢?再说了,我听教官说,马尾那边没打仗压,就算打仗,也轮不到法国人,法国人好像陷在马里……。”

    冯国璋仰天长叹:“咱们大清国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大清国?”周宪章吃了一惊,脑袋后面的大辫子晃了三下,他终于想起来了,只有在大清国,男人的脑袋后面才拖着辫子。

    “敢问冯……大人,现在是哪一年?”周宪章慌忙问道。

    “你小子让洪水淹昏了头吗?”冯国璋斥道:“今天是光绪十八年五月十八rì!”

    “光绪?”

    “按照西历,就是1893年!老子说得还不清楚?”

    周宪章大吃一惊,光绪年,大辫子,长袍马褂……一切极像表明,一场洪水,把他冲到了大清国!

    周宪章心头大为沮丧。传说中,别人穿越都是带着丰富的历史知识和高技术来到古代,一落地就以未卜先知的面目给古人一个下马威,然后装神弄鬼叱咤风云,信徒云集,一路官运亨通。

    可是,周宪章对于大清国却是所知甚少,他是从湘西大山里出来的新兵蛋.子,就读了个小学,在部队里才呆了半年,哪里搞得懂大清国的历史,他唯一搞得明白的是汉阳造。

    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光绪年间的大清国是个倒霉透顶的时代,洋人欺负,官员**,民不聊生,天灾**,国将不国!

    而且,他穿越到了一个倒霉的淹死鬼身上。

    和他的前生一样,大清国也遭了洪灾,满河滩都是无名无姓的死尸,暴尸在光天化rì之下,任凭乌鸦撕扯,没有一个当官的来收尸。就凭这点,足以说明朝廷的**无能!

    “妈的,原来到了**无能的大清国!”周宪章怏怏说道。

    冯国璋大喝一声:“住嘴!一介草民,竟敢妄议朝廷!定是乱党无疑!举起手来!”

    乌黑的枪口顶在胸口,周宪章自知失言,慌忙举起手来,再也不敢用强,陪着小心说道:“这位大人误会了,我不是乱党,我就是脑子有点乱,呐,您知道的,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容易啊……”

    “住嘴,还敢说你不是乱党,你小子yīn谋缴本大人的枪,谋害朝廷命官!”

    “冯大人,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要真想谋害你,我那一枪打什么乌鸦,直接崩了您就是了!”

    “这个……”冯国璋语塞:“狗rì的,我怎么知道你小子是何居心?以本大人推断,你小子一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先留着本大人,然后伺机刺杀巡抚!”

    巡抚乃是朝廷大员,冯国璋没来由指控周宪章刺杀巡抚,这个罪名太大了,谁也扛不起。那冯国璋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用巡抚来压人。

    周宪章一声冷笑,佯装糊涂:“巡抚?比大人你还大?”

    冯国璋脸一红,斥道:“巡抚是大官……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啰嗦!乖乖地跟大人走,到了巡抚衙门,你自己去向巡抚大人问清楚!走!”

    其实,冯国璋以大人自居,是个大忽悠。

    冯国璋的确算是朝廷命官,只是,他这个朝廷命官,比起巡抚差得太远!连个候补知县都不如。

    冯国璋原本在淮军中当兵,后来考入天津武备学堂步兵科。光绪十一年,冯国璋以全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留校当了一名教习,一当就是三年。

    教习品位极低,低得连个九品候补都不如!

    教习没有品级,就是俗称的“未入流”。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辅导员。

    不过,按照大清国的官制,他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朝廷命官,在小民面前,倒也可以自称大人!

    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个朝廷命官有些拉大旗扯虎皮,如果在学堂里自称大人,会被人笑掉大牙。

    冯国璋出身贫寒,家里原本也是名门望族,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家道中落,冯家一落千丈。冯国璋从小聪明伶俐,是个好苗子,冯家的人都巴望着冯国璋长大后能够光耀门庭重振家风,所以,冯家省吃俭用,凑钱送冯国璋读书。可是,冯国璋时运不济,没考上秀才,眼看二十六岁了,年纪老大不小,这书再读下去也没个盼头,没奈何,只得改行去当兵,希望通过当兵混出个人样来。

    时年,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这是大清国第一所现代化的军校,学堂聘请德国教习,教授近代西方军事战法。

    李鸿章对天津武备学堂极为重视,为了培养出合格的现代军事人才,李鸿章要求大清军队各营推荐优秀兵丁入学。那冯国璋倒也是个当兵的料,在淮军混了几年,深的上官赏识。恰逢学堂招生,上官就推荐了冯国璋。

第007章 天津卫

    冯国璋进入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已经三十一岁了,过了而立之年。毕业后留校到现在,年满三十三岁,到了这个年龄,如果还混不上一个七品候补知县,在官场上就算到头了。可他还仅仅是个小小的学堂教习,要想光宗耀祖,基本上没啥希望了。

    冯国璋暗叹时运不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自称“大人”,聊以自欺欺人。当然,他不敢在学堂里自称“大人”。今天碰上个淹不死的草民,冯国璋就大着胆子过上一把“大人”瘾。反正,草民也搞不懂教习是几品官。

    冯国璋来到河滩里,本无公事,他就是来散心的。

    入夏以来,直隶大雨成灾,河流泛滥,冲垮河堤,淹没村庄无数。天津卫也难逃恶运,境内数条河流决堤,沿岸百姓死者狼籍,没死的流离失所,涌进天津城沿街乞讨。

    冯国璋读了几年孔孟之书,颇有些忧国忧民之心,眼见大清国内忧外患,洋人作威作福,老天爷也不开眼,跟着洋**害百姓。冯国璋拿出自己的积蓄施舍灾民,可是洪灾持续了一个多月,朝廷却毫无动静,冯国璋那点积蓄经不起几下折腾就耗了个jīng光,天津街头每天都有饿死的灾民,城内整天飘着一股腐臭气。

    冯国璋心情烦闷,拎着他的宝贝步枪出城,来到运河边散心,哪想到,运河河滩里满是死尸,臭气熏天,更为可气的是,乌鸦们趁火打劫,啄食死人的皮肉,和那些贪官污吏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冯国璋大怒,提枪shè击,这一枪,没打死乌鸦王,竟打出一个淹不死的草民。这个草民使出了一枪双鸟的绝技,把冯大人惊得目瞪口呆。

    且说冯国璋把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胸口上,一口咬定周宪章是乱党,要押解周宪章去巡抚衙门。

    周宪章百口莫辩,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暗叫晦气,被冯国璋的枪顶着,只得高高举起双手,迈步前行。

    周宪章在前,冯国璋挺枪在后,枪口顶着周宪章的后背,两人穿过小树林,走上了官道。

    “冯大人,我是被洪水冲到这里来的,不认识路!要不,大人您走前面!”周宪章还想耍花招。

    “他娘的,你这花招也太低级了!听大人我的吩咐,乖乖地走,想逃跑,大人我可是神枪手……!”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在没遇到周宪章之前,冯国璋倒也的确是大清国的“神枪手”,可人家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他高出老大一截!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路上人烟稀少,杂草丛生,刚刚受灾的天津卫,一派萧条。

    走出七八里路,只见沿路全是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或蹒跚而行,或卧于路边草窝里,看见冯国璋那黑乎乎的洋枪,吓得不敢正视。

    进了天津城,却是另一番天地,道路齐整,楼阁栋比鳞次。天津号称京师的卫城,自大清立国以来,便是繁华之地,往来商贾如云,交通四通八达,到了光绪年,英法联军逼着大清国签订城下之盟,西方各国洋人在天津设置领事馆,享有治外法权,天津成了洋人的后花园,修大楼建花园,古老的华夏文化与强盛的西洋文化在这里交融,使得天津的市井愈发显得华丽多姿,而满大街的洋人,又在这繁华之上,平添一层难以言说的屈辱!

    那周宪章满心好奇,他虽说是二十一世纪穿越男,可他的老家湘西,比起十九世纪的天津,还是差了老大一节。后来进了新兵营,然后被发配到猪圈,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大城市。来到十九世纪的津卫,倒也算是开了眼界。

    所以,一踏进天津城,周宪章的两只眼睛就不够用了,四下张望,满眼的好奇,越走越慢。

    冯国璋依旧用步枪顶着周宪章的腰眼,一点也没放松,不过,却也没有催促周宪章,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表情,让他感到一丝得意。

    “怎么样?没见过吧?这就是咱大清国的天津卫!比你们湘西大山如何?”冯国璋摇头晃脑地说道,后脑勺的大辫子摇来晃去。

    冯国璋的枪法比不上周宪章,很是惭愧,自觉人格比周宪章矮了一头,可见那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冯国璋的人格无形中大为提升,心情愉悦。

    “你们天津人真他妈的有钱!”周宪章咬牙说道,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你从哪里看出道他们有钱?”冯国璋很是诧异。天津的城里的房子也算高大,街道也算齐整,可要说天津人有钱,却是一句雷语。谁都知道,天津人穷,有钱人都去了běi jīng,天津人就是给běi jīng人当苦力的。

    周宪章叹道:“冯大人……”

    “嘘……”冯国璋慌忙示意周宪章低声:“给我听好了,进了天津城,不得称呼本大人为大人了!”

    冯国璋在河滩上过了一把大人瘾,不过,他还没有昏头,进了天津城,他这个不入流的教习就没有资格当“大人”了。大人这个尊称私下里玩玩还可以,要是到了巡抚衙门,这可是大不敬!按照大清律,官没到一定的品位,妄称“大人”是要问罪的!

    周宪章早就看出来这冯国璋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当下也不点破,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冯大人?”

    “就叫我冯教习。”

    周宪章不知道教习就是教官,他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等式,就该立正敬礼。不过,周宪章也看出来了,冯国璋这个所谓的教习,应该比巡抚差得远,所以,故意佯装糊涂:“教习?那是什么官?比巡抚还大吗?”

    “你他妈的少废话!”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教习未入流,其实连个村长都不如。

    周宪章心中暗笑:“是!冯教习,你看,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长袍。”

    “穿长袍就有钱吗?”

    “那是当然。”周宪章笑道:“那要多废多少布啊!在我们湘西,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起长袍,而且,大户人家不用干活,袖子做得肥大。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得起长袍,个个大袖宽袄,富裕啊富裕!”

    冯国璋没想到周宪章的理论依据竟然是满大街的长袍。老百姓穿长袍马褂,那是大清国的服制,与贫富并无多大关系,那周宪章以此来判定天津人有钱,看来,那周宪章要么是脑子不太好使,要么就是语出讥讽。

    “大胆!你敢讽刺本大人!”冯国璋喝到。

    “没有没有!”周宪章恭维道:“冯大人英姿挺拔,当是人中龙凤,小人岂敢讥讽。只是一有一点小小的看法,呐,大清国百姓富裕,人人穿得起长袍,说明以冯大人为首的官员治国有方,功不可没。不过,当兵的也穿长袍,就不应该了!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周宪章盯着一队巡逻的兵丁,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这队兵丁穿着宽大的号服,号服的下摆搭在膝盖上,前胸后背各有一个圆圈,圆圈里写着勇字。

    这队兵丁是乡勇,不是大清国的正规军,肩上扛着长矛,腰间挂着大刀,却没有代表热武器的步枪或者手枪。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群兵。

    “怎么不应该了!”冯国璋喝道。

    “冯大人,穿着长袍大袖虽然风光,可是,当兵的不能这么穿,当兵要卧倒、匍匐、shè击、投弹、爆破、土工作业、刺杀格斗,要是穿上这一身,就误事了。试想,如果投弹的时候,袖子挂在树枝上,那手榴弹就落在自家脑袋上了!”

    周宪章虽然在新兵营里成绩最差,可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说起步兵训练科目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冯国璋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棒槌,居然能说出了大清国最先进的步兵训练科目。

第008章 剪辫子

    在二十一世纪,周宪章所接受的训练是最基础的新兵科目。可是,在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这些近代步兵的战术战法,却是新鲜东西。冯国璋在淮军里干了好几年,也没听说过,只是后来进了天津武备学堂,才掌握了这些东西。

    在大清国,近代陆军训练科目仅仅存在于像天津武备学堂之类的高等军事学院中。而在大清国的现役军队里,不论是老的八旗军、绿营,还是后来兴起的湘军淮军,从长官到士兵,都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

    大清国不惜重金,从西方国家购买了大量现代化的枪炮配备到军队里,这些枪炮的技术水平丝毫不逊sè于西方列强正规军的装备,可是,清军的战术思想和训练水平,仍然还停留在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合的阶段,完全落后于时代。

    大清**队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所谓军队改革,冯国璋早就看在眼里,他知道,不提升战术素养,单凭装备更新,根本不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这样的军队要是遇上洋人军队,还是会一败涂地。

    可是,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习,根本没有资格对那些掌握军队的将军发号施令。更糟糕的是,有资格对将军们发号施令的大人们,对冯国璋的建议嗤之以鼻。

    冯国璋一声叹息:“士兵穿着这样的衣服,一沾上火药,就会变成活烧鸡。”

    周宪章点头:“士兵前胸后背背着两个大圆圈,活脱脱就是两个正中要害的靶心,等着对手瞄准shè击。”

    冯国璋点头赞许:“说得不错,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两个靶心背在身上,怎么看都是一群看家护院的狗腿子,让人看不起!穿上这样的衣服,一点jīng气神都没有,哪里能鼓舞士兵的士气,没有士气的军队怎么打仗!”

    “更加不妙的是,当兵的脑袋后面拖着条大辫子,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到了战场上,要是被敌人揪住了辫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说得不错,别说被敌人揪住辫子,这辫子要是挂在树枝上,就只能当俘虏了!”冯国璋对周宪章的意见极为赞许。

    两人言谈甚欢,周宪章说顺了嘴:“所以,冯教习,您是大官,也就是人民公仆,应该与时俱进,锐意改革,大力倡导科学发展观……”周宪章教育起了冯国璋。

    冯国璋当然听不懂什么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观,不过,周宪章称他为“大官”,这倒是听懂了。

    事实上,冯国璋这个未入流的“大官”,根本就不是个官,眼看着大清军队弊端丛生,却是无能为力。冯国璋心头惭愧,只得转移话题,悻悻问道:“啥是人民……公仆?”

    “公仆就是官,呐,古人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官就是为全体老百姓服务的。所以,老百姓是主人,当官的就是仆人,当官的应该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干活,老百姓叫干啥就干啥,不能有一丁点怨言……”

    “放肆!”冯国璋大怒:“照你的说法,大人该为老百姓端屎端尿了?”

    “对对,冯教习不愧是公仆……”

    “放屁!”冯国璋怒不可遏:“大人给老百姓当奴仆,老百姓骑在大人的头上拉屎拉尿,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歪理邪说!这简直就是侮辱朝廷命官!你果然是乱党,想造反!”

    冯国璋大喝一声,步枪狠狠地在周宪章的腰眼上一顶,顶得周宪章呲牙咧嘴:“冯教习,我真的不是乱党,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不要无限上纲嘛。”

    冯国璋冷笑:“也好,让老子好好听听你小子的歪理邪说。”

    到了现在,冯国璋再也不敢把周宪章当棒槌,他发现这小子不仅枪法好,而且肚子里有货。

    “冯教习,你作为公仆大官,应该命令大清国的军队彻底更改服装,改变形象,首先要把辫子剪掉……”

    “住嘴!”冯国璋大喝一声,吓得面如土sè。

    那周宪章竟然撺掇他剪辫子,那是杀头的大罪,大清国的规矩,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按照大清律,不仅首倡剪辫子的要杀头,听众也要杀头!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周宪章,竟然在光天化rì之下,说出如此犯上作乱的话!我冯国璋今天饶你不得,必把你押到巡抚衙门,奏请巡抚大人判你个斩立决!让大家看看‘乱党’的下场!走!”

    冯国璋再不跟周宪章啰嗦,用枪顶着周宪章,继续前行。

    周宪章心头沮丧。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大清国,遇上个喜怒无常的冯教习,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刚才还是言谈甚欢,双方惺惺相惜,原本以为冯国璋会化敌为友,可一转眼,那冯国璋就翻脸不认人,看这架势,冯国璋认定他是乱党,把他押到巡抚衙门,只怕是有去无回。

    周宪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知道,巡抚是不得了的大官,要是落到巡抚手里,加上这位大官“教习”的证词,必定跑不了一个杀头的罪名!

    人家穿越后,都是时来运转出人头地,唯有他周宪章,穿越到大清国,却是来尝砍头的滋味,这那娘的真是倒霉到了家!

    周宪章想跑,可他领教过冯国璋的枪法。虽然从理论上讲,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冯国璋高明,可近在咫尺,就是一个棒槌也能把周宪章打个透心凉。

    拐弯抹角走出三四里路,周宪章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方形土城。土城zhōng yāng有一道城门,城门向西,上有女墙,一南一北各有一座炮台,城墙外面有一道护城河,护城河上设有吊桥,与城门相连,河边杨柳依依。

    城门下两名士兵持枪站岗,士兵的穿戴与大街上的兵勇完全不同,却和冯教习的穿着相似,头戴草帽,草帽上顶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铜帽章,黄sè上衣、黑sè裤子,腰缠皮带,脚蹬高筒皮靴,手持步枪,衣帽合体,袖口窄小,jīng神抖擞,军姿整齐,别有一番气象。

    “好兵!”周宪章脱口而出。

    “脑袋就要搬家了,还穷cāo心!”冯国璋冷冷说道。

第009章 吃粮当兵

    周宪章不知道巡抚衙门是个什么规制,看那城门处戒备森严,哨兵雄壮威武,与大街上的境况完全不同,必是巡抚衙门无疑。

    按照冯国璋的说法,到了巡抚衙门,就是把他这位“乱党”缉拿归案,下一步就是砍头示众!

    周宪章不怕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但是,他怕砍头!

    砍头的滋味不好受,而且,死相极为难看。

    周宪章退无可退,只得抗声说道:“冯教习,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砍我的头?”

    冯国璋冷笑:“到了这个地方还敢嘴硬!也罢,本教习就给你说清楚,让你口服心服!罪犯周宪章听着,你犯有三条大罪,第一,妄议朝政,诋毁朝廷!第二,散布异端邪说,撺掇朝廷命官给老百姓做奴仆,辱没朝廷!第三,教唆本大人剪辫子,yīn谋动摇我大清的根本!这三条大罪,哪一条都够砍头的,你一犯就是三条,岂能活命!”

    “冯教习,我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干,你这是搞文字狱……”

    “住嘴!本教习正告你,在大清国,一言不合,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小子说了岂止一言,杀你十族都够了!念你一家老小早已葬身鱼腹,就不株连了,就砍你一个人的脑袋,这是朝廷的格外恩赐,还不快谢恩!”

    洪水吞没了运河两岸无数村庄,百姓举家罹难着比比皆是,周宪章孤身一人从运河里爬出来,显然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十九世纪的大清国,正是因言获罪大行其道的时候,那冯国璋言词咄咄,周宪章气得七窍生烟,可被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也是无可奈何。

    冯国璋见周宪章老实了,心头暗喜,说道:“不过呢,本教习倒也可以给你指一条弃暗投明的生路。”

    有活路!

    周宪章慌忙说道:“冯大人请讲!”

    “你看那里。”

    周宪章顺着冯国璋的手指望去,只见城门之下有一个土台,土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坐着一个兵,穿戴与冯国璋一模一样。一群年青力壮的汉子在土台下排队,按顺序走上土台,从兵手里接过一张条.子,拿着条.子走入土城城门。

    “那是干什么的?”周宪章问道。

    “吃粮当兵,你可愿意?”

    “不愿意!”周宪章断然说道。三个月的新兵营,周宪章被教官骂了三个月,最后还得去喂猪,经历惨痛,不堪回首,周宪章实在不想再去喂猪。

    “大胆!”冯国璋怒喝:“本教习见你枪法出众,又懂的一些步兵cāo演之法,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引荐你去上学堂!你狗rì的狗眼不识抬举,也罢,给老子向后转,现在咱们就去巡抚衙门,让巡抚大人砍你的头!”

    “什么,这里不是巡抚衙门?”周宪章惊问。

    “睁开你的狗眼砍清楚,城门上写着什么!”

    周宪章抬头一看,这才看见,城门上一行大字——“天津武备学堂”。

    原来,冯国璋根本就没打算砍周宪章的头。

    周宪章在河滩里露了一手好枪法,在大街上又露了一手好见识,这让冯国璋大为感慨。这年头,脑袋和手都管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冯国璋本来怀疑周宪章是长毛余党或者捻匪余孽,打算把周宪章押回城仔细盘问。可是,周宪章一翻关于步兵训练的高论,让冯国璋改变了想法。

    不管是长毛还是捻匪,都不可能对近代步兵cāo演和战术如此jīng通,要知道,这些东西是近三年才由天津武备学堂聘请的德国教官教授给了中国学员,除了天津武备学堂,还没人听说过这种东西。长毛捻匪哪里懂这些。

    冯国璋的思想并不保守,甚至是有些激进。在他看来,就算周宪章和长毛捻匪有些瓜葛,可长毛捻匪早就平定了,留下的少数余党,只要他们不再与大清国为敌,完全可以允许他们改过自新的。

    大清国奇缺周宪章这样的军事人才,如果周宪章能够为大清国所用,哪怕他当过捻匪,也是国家之福。

    所以,冯国璋想把周宪章弄进天津武备学堂做学员,也就是当兵。这种学员兵不同于湘淮军的兵勇,也不同于八旗绿营那些没用的老爷兵。

    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一手创办的现代陆军军事人才培训学校,不管是朝廷还是李中堂,对学堂都极为重视,都够进入学堂的学员兵,都是从清军各营挑选出来的兵勇,要经过层层选拔,是大清**队中jīng英中的jīng英。

    周宪章不是现役兵勇,他只是个淹不死的难民,而且来历不明,原本是没有资格入学的。

    冯国璋爱才心切,又是学堂的教习,打算以个人名义,向学堂会办推荐周宪章入学。

    当然,冯国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习,人微言轻,学堂会办能不能听他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步要劝说周宪章同意当兵进学堂。

    然而,在大清国,劝说一个人当兵,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这年头,老百姓对当兵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甚至是深恶痛绝!正所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说起来,这与大清国的佣兵制度有关,大清国仍然采用佣兵制,当兵的目的是吃粮糊口,在百姓眼里,去当兵的都是混得不chéng rén样的地痞无赖,在家乡没法立足了,这才去当兵混口饭吃。

    在大清国,兵的社会地位比jì女还低。

    这从天津武备学堂学员选拔上就看得出来。

    大清国积弊rì久,**已经浸润到了官场体系的每一个细胞。大清国的各种选拔,不管是选官还是考秀才,哪怕是要当个小小的衙役,都是银子满天飞,大清国的官吏,从候补到现任,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享受朝廷俸禄,衣食无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国家公务员,那应该是个美差,既然是美差,按照大清国的潜规则,不出点血是进不了学堂的。

    然而,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选拔,却没有丝毫**。

    没人给学堂的各级官吏、教习送银子。

    道理很简单,凡是有点门路的,谁也不愿意当兵,更不愿意进学堂。

    当兵的社会地位已经够低的了。而在天津武备学堂里不学孔孟之道,而是跟着红发碧眼的洋人学奇巧yín技,简直就是洋人的奴才!有正义感的中国人岂能进学堂!

    所以,在国人眼里,学员兵比兵更卑贱!比jì女还差两个等级!

    如此一来,天津武备学堂对学员的层层选拔,的的确确是严格遵照程序执行,没有任何潜规则。在**透顶的大清国,竟然成就了这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所以,根据冯国璋的一般经验,要想劝周宪章进学堂,势比登天!

    冯国璋的脑子也挺机灵,既然劝说难以奏效,就干脆采取高压政策,给周宪章罗织几条砍头的大罪,逼周宪章就范。

第010章 强行结拜

    在大清国,罗织罪名是当官的基本功,既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证人,只要动动脑子就成。

    大清国的老百姓都知道当官的有这本事,一句话就可能掉脑袋,所以,百姓见到官,都是保持沉默。偏巧,周宪章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哪里懂得大清国的基本国情,滔滔不绝评论时政,还撺掇别人剪辫子,冯国璋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周宪章罗织了三条足以杀头的大罪。

    当然,冯国璋给周宪章罗织罪名,手段固然是有些卑鄙,但动机绝对是纯正的,要不然,周宪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且说,周宪章看清了城门的大字,这才知道,原来这里不是巡抚衙门,而是一座学堂,按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军校。

    军校的训练比新兵营还要严格,还要利害。

    周宪章在新兵营都混不出来,连一支九七式步枪都搞不定。这要是进了军校,整天面对的是高科技武器,那他岂不是鱼进锅,哪里活得出来!

    “冯教习,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周宪章慌忙推托。

    “没得商量!”冯国璋断然喝道:“周宪章,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进学堂,为国效力,边庭上一刀一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名垂青史;要么,砍头示众,遗臭万年!现在,你马上答复本教习,你是选择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

    “那当然是名垂青史了!”

    “很好!”冯国璋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周宪章一个热情的拥抱:“我代表天津武备学堂全体师生,热烈欢迎第四期步兵科新学员周宪章!”

    在大清国百姓眼里,拥抱礼属于严重失礼,甚至是下流!那冯国璋在学堂里跟着德国教习学会了拥抱礼,只是,鉴于大清国国情,不敢贸然使用,今天说通了周宪章,心情异常激动,一时按奈不住,施展出了拥抱礼。把城门周围的兵丁们骇得目瞪口呆。

    周宪章也是惊得瞠目结舌,他只是表示要“名垂青史”,没有表示要进学堂当学员,怎么就被“欢迎”成了第四期步兵科新学员了?

    周宪章慌忙解释:“冯教习,我是说……”

    冯国璋慌忙打断周宪章的话:“我想周宪章学员一定是想说‘请君暂上凌烟阁,诺个书生万户侯”,投笔从戎,沙场立功!你想说的话,就是本教习想说的话,咱们师生二人可谓心有灵犀……”

    “不是,我是想说……”

    “那你一定是想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壮哉,这正是本教习的理想。”

    “不是,我是想说……”

    “那你一定是想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壮哉!伟哉!这正是本教习毕生的信念!”

    “不是,我是说……”

    “周兄弟什么都不要说了,周兄弟兄说的话,都和本教习的想法极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我们如此默契,本教习以为,咱们二人名为上师生,实为兄弟,本教习痴长几岁为兄,委屈你为弟。为兄祝愿周兄弟鹏程万里,马革裹尸,不,旗开得胜!”

    冯国璋不由分说,连拉带扯,连哄带骗,把周宪章拽进了武备学堂的大门,来到武圣庙,那武圣庙里供着战神关云长。

    天津武备学堂是一座按照德**校创办的现代化军事学府,里面原本不应该有关公之类的崇拜,只是,关公是中**人的传统jīng神偶像,德国教习拗不过中**人的传统习惯,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这里就成了学员们拜把子磕头的地方。

    冯国璋拽着周宪章来到关公塑像前,二话不说,把周宪章摁倒在地,自己紧跟着跪在周宪章身边,冲着关公纳头便拜:“关公在上,天津武备学堂教习冯国璋与步兵科新学员周宪章,意气相投情同手足,今rì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愿同年同月同rì死!”说着,连磕三个响头。接着,又按着周宪章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冯国璋完全清楚周宪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想当兵。

    冯国璋求贤心切,根本不允许周宪章把话说出口,为了进一步巩固成果,以免周宪章反悔,不惜屈尊,强行与周宪章结拜兄弟。

    那冯国璋与周宪章初次见面,连周宪章的底细都没搞清楚,就要和他同年同月同rì死!说起来,冯国璋也是为国求贤,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冯国璋磕过头,得意洋洋:“周兄弟,现在,你是我冯国璋的兄弟了,本打人作为大哥,现在就要求你做一件事,在学堂里认真学习,掌握西洋战法,来rì忠心报国,你可愿意?”

    周宪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在湘西老家,那磕头结拜兄弟也是一件极为郑重的大事,一旦对着关老爷磕了头,从此之后,便是义字当先,只要是大哥的吩咐,无有不遵命,豁出xìng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今天的结拜也台他妈的突兀了。

    不过,周宪章初来大清国,两眼一抹黑,有了冯国璋这个大哥,倒也有了个照应。

    不管怎样,先应承了再说,反正给冯国璋当小弟也不吃亏,毕竟,冯国璋也是朝廷命官。

    周宪章说道:“大哥在上,小弟遵命!”

    冯国璋大喜:“好!周兄弟!既然咱们是兄弟了,大哥有一句肺腑之言,旁人不便明说,今rì说与兄弟,但愿兄弟能够铭记在心。”

    “大哥请讲。兄弟一定牢记。”

    冯国璋四顾无人,这才凑到周宪章的耳边,低声说道:“兄弟,这些年来,咱大清国受尽洋人欺负,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说起来,都是因为咱们大清国武备不整,打不赢人家,所以,李鸿章大人才兴办武备学堂,立志重振武备,建立强大的军队,御敌于国门之外!”

    周宪章连连点头:“兄弟一定认真学习,只是我天资愚笨,恐怕难以实现大哥的愿望。”

    冯国璋摇头:“兄弟不必自谦。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现在,武备学堂倒是建立了,也培养出了一些人才。但是,有一个天大的问题,大家都没有意识到!”

    “什么问题?”周宪章躬身问道。

第011章 小日本

    冯国璋说道:“兄弟,现在咱大清国,上至朝廷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对洋人恨之入骨。在他们的心目中,咱大清国的敌人是英国、法国、俄国、德国、美国、意大利这些欧洲洋人。可是,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没有意识到,咱大清国的真正对手,不是那些万里海外的西洋人,而是近在咫尺的东洋人!”

    十九世纪的中国,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中国都是大败亏输,尤其是不久前的中法战争,大清国刚刚吃了大亏,马尾军港被法国人摧毁,越南宣布dú lì,实际上是成了法国的附属国。此外,教案纷起,西洋传教士在治外法权的保护下,成了与中国地方官平起平坐的大员,动不动就以教会的名义干涉地方诉讼,偏袒教民,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举国上下对西洋人恨之入骨。把西洋人看成是中国的头号敌人。

    而在国人眼里,rì本和中国一样,也是被西洋人的坚船利炮轰开大门的,受尽西洋人的欺负,应该和大清国同病相怜。

    而且,国人普遍认为,rì本是个蕞尔小国,其国力和军力比起大清国相差甚远,就连rì本国民也相信这一看法。

    1881年,北洋水师途径rì本长崎靠岸维修,rì本人被镇远和定远两艘亚洲最大的巡洋舰所震慑,其间,发生了北洋水师官兵上岸滋扰平民的“长崎事件”,北洋水师官兵打死rì本jǐng察2人,打伤百姓29人,rì本zhèng fǔ摄于北洋水师的强大,只得忍气吞声。

    然而,国人没有想到的是,“长崎事件”激发了rì本国民强烈的进取心,短短几年时间,借助明治维新取得的成效,rì本国力rì盛,陆海军发展神速,迅速完成了军队现代化,其武器装备虽然不如大清**队,但是,一个重要的优势在于,rì本军队的主要装备,大部分已经国产化。而大清**队的装备,却还在依赖进口。

    随着国力和军力的增长,rì本悄悄开始了扩张。其扩张的矛头,对准的就是大清国!

    rì本先是兼并了琉球,接着,悄悄渗透进了朝鲜,rì本的军事顾问已经入驻朝鲜宫廷,而朝鲜是中国最为重要的藩属国。

    然而,rì本的撅起,却没有引起大清国足够的重视,就连北洋大臣李鸿章,也不认为rì本对中国有什么威胁。

    在大清国,对rì本人保持jǐng惕的人凤毛麟角,冯国璋就是其中之一。

    “东洋就是rì本吗?”周宪章问道。

    “正是!”

    周宪章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吃了rì本人的大亏,而且,爷爷的临终遗命就是要周宪章打鬼子!所以,对冯国璋的话极为赞同,当下义愤填膺:“不错,大哥所见极是!小rì本正是我中国的大敌!”

    冯国璋大为赞许,要知道,这年头,在大清国的臣民中,对rì本人如此义愤填膺的人,还真没几个。直到现在,冯国璋也没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如今周宪章对rì本人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情,让冯国璋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本来,冯国璋与周宪章结拜兄弟,完全是为了拉拢周宪章当兵做学员,本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现在,周宪章对rì本人表现出强烈的愤慨,这让冯国璋大为欣慰,这个兄弟算是结拜对了。

    冯国璋叹道:“兄弟有如此远见卓识,令大哥我敬佩啊!兄弟,以大哥愚见,咱们大清国与rì本人必有一战!如果大清国战胜,必将成为远东霸主,如果大清国战败,从此将一蹶不振,被rì本人欺压,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rì。兄弟啊,咱大清国的未来,就在你的身上了,兄弟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周宪章对近代史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大清国与rì本的确是打了一仗,结果是一败涂地!而且,正如冯国璋的预言,那一仗之后,中国要到一百多年之后,才能缓过劲来。

    现在,冯国璋竟然要把打败rì本人的历史责任放在他周宪章的肩膀上,把周宪章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宪章一个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愣头青,哪里担得起改变历史的重任!

    其实,冯国璋把希望寄托在周宪章身上,也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大清国里脑子清醒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对rì本人恨之入骨的同道,冯国璋顺势把担子撂给了周宪章。

    千斤重担,两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好!冯国璋顿觉肩头异常轻松。

    周宪章说道:“大哥,既然如此,那我就赶快开始学习吧,时不我待,我们要尽快开始。”

    冯国璋一脸的尴尬,他这才想起,劝说周宪章同意当兵入学,还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要把周宪章招进学堂,路还远着呢!

    那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学员要经过层层严格的选拔,而且,必须是现役军人。

    冯国璋只是一个小教习,要把一介贫民周宪章弄进学堂,势比登天。

    冯国璋继续说道:“兄弟,你愿意当兵进学堂报效国家,大哥我一定尽一切努力完成你的愿望!不过,这要慢慢来。”

    “大哥你这么大的官,说了还不算?”周宪章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教习”是什么官。他知道教习不如巡抚,可他一直以为,冯国璋这个教习,在天津武备学堂里,说话能算数。

    冯国璋脸sè发红:“这个官位嘛,就不说了,总之,请兄弟放心,大哥我一定设法把你招进学堂,帮你实现打东洋的梦想!”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冯教习,我堂堂大清国的最高军事学府,一个泥腿子说进来就能进来吗!”

    两人回头一看,从武圣庙外,走进两个人。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圆胖,长得白白净净,一张胖脸上眯缝着一双小眼睛。

    另一个头发金黄,蓝眼睛深眼眶高鼻梁,一副金黄的络腮胡子,身材高大魁梧,比那胖子高出一大截来,穿着一身黑sè的制服,却是个洋人。

第012章 靠山垮了

    洋人冲着冯国璋友好地点点头,用蹩脚的国语问候一声:“冯教习好!”

    那胖子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宪章,一脸的不屑,又是一声冷笑:“你想进天津武备学堂?”

    周宪章点头:“我答应我大哥了,当然要进学堂。”

    “做梦!”胖子大喝一声:“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一介草民竟敢忘议国政,说什么我大清国的敌人是东洋人,妖言惑众,照咱大清国的律法,知道该当何罪吗?”

    周宪章一脸茫然:“不知道。”

    “砍头!”胖子大喝一声!

    这才叫倒霉到了家!那冯国璋口口声声要砍他的头,好不容易否极泰来,不知道哪里钻出一个胖子来,又要砍他的头!

    周宪章辩解:“rì本人真的是咱们中国的大敌,他们现在还要占我们的钓.鱼……”周宪章慌忙打住,这才想起,这是十九世纪的大清国,钓.鱼岛的事还没发生。

    “一派胡言!”胖子喝道:“咱大清的天敌是西洋人!东洋人和咱们大清国文化一脉相承,一衣带水,情同手足!东洋和咱们大清一样,受西洋人的欺负,咱大清正要和东洋携手抗击西洋!你竟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我看你不是长毛余党就是捻匪余孽!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混进学堂里来的,怎么迷惑冯教习的?意yù何为?若有半句谎言,本官把你碎尸万段!”

    那胖子牛.逼哄哄,周宪章心头有气,那大清国动不动就砍头,照这样看来,老百姓脖子上的脑袋都不是自家的,当官的随时可以砍了去!

    周宪章初来乍到大清国,人生地不熟,原本底气不足,不敢贸然与人争锋,如今,和冯国璋这位教习结拜了兄弟,有了一位当“大官”的大哥,按照湘西老家的规矩,小弟对大哥要言听计从,反过来,大哥也要对小弟要全力呵护。

    所以,周宪章自恃有当大官的大哥冯国璋罩着,胆气十足,见那胖子气焰嚣张,抗声说道:“你凭什么砍我的头!当今是和谐社会,不兴因言获罪,你说我是长毛捻匪,要用证据说话,不能信口雌黄栽赃陷害!”

    周宪章话音一落,那胖子一张白净的圆脸气得变成了一张青脸:“一个小小的草民都敢顶撞我堂堂从四品的学堂会办大人!无法无天,不忠不孝,给我跪下!”

    周宪章一声冷笑,立而不跪,不仅不跪,反而更加嚣张:“凭什么要我给你下跪?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你跪父母!再就是跪我结拜大哥!我大哥都没要我跪……”

    周宪章还没说完,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变成了苦瓜脸——大哥冯国璋“扑通”一声跪倒在那胖子面前。

    周宪章胆敢顶撞那胖子,什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之类的豪言壮语全是假的,其实,就是自恃有大哥冯国璋撑腰。

    直到现在,周宪章也没搞明白“教习”是个几品官。那冯国璋从河滩到武圣庙,一路上自称是“本大人”,牛皮哄哄的,周宪章还真以为教习是个能砍人脑袋的“大官”。而且,冯国璋穿戴十分齐整,扛着枪,扎着皮带,蹬着皮靴,英气十足。而那胖子穿着宽袖大袄,腰下一条长袍,脚上一双黑布鞋,穿戴十分滑稽,虽然自称“本官”,在周宪章眼里,这个“官”的官位,一定比大哥冯国璋的官位低!

    有冯国璋撑腰,周宪章才敢直言犯上,立而不跪,并对那胖子反唇相讥。

    哪里想到,周宪章倒是够硬气,可他的靠山冯国璋却垮了!

    这周宪章也是吃了不了解大清国基本国情的亏。

    周宪章对那胖子采取了以衣着取人的态度,这本来无可厚非,他穿越到了大清国,两眼一抹黑,以衣貌取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周宪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以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观,来看待大清国的官员!

    在二十一世纪,穿着整齐扛着枪的人,那是“最可爱的人”,而在大清国,受人尊敬的不是扛枪穿短衣的,而是宽袖大袄肥头大耳的家伙,后者多半是官,而且是大官!袍子越宽,肚子越肥,官就当得越大。

    就像现在,冯国璋穿着一身齐整的军服,虽然也叫官,可那是未入流!而那胖子穿着松垮垮的长袍,品级比冯国璋高出无数个等级!

    这胖子姓叶赫那拉,名那晋,镶黄旗人,官居天津武备学堂从四品会办。所谓会办,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常务副校长(校长称为“总办”)。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第一所军事学院,也就是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相当于当今的国防大学。那晋就相当于国防大学常务副校长!

    冯国璋这个留校的教习,相当于国防军事大学某班的辅导员。

    副校长与辅导员,都是官,按现在的军衔,副校长最低也是少将,辅导员最高就是个中尉!

    这官位等级天差地别,周宪章妄图以中尉为靠山与少将相抗衡,那就是螳臂当车!

    周宪章刚刚穿越到大清,搞不明白这种关系,他还以为中尉比少将大!

    周宪章糊涂,冯国璋当然是一清二楚,他哪里敢与那晋会办相抗衡,腿肚子一软,跪倒在地。

    冯国璋不是个软骨头,这一跪,其实与骨头硬不硬毫无关系,这是大清朝廷的规矩,下级见到上级,必须行下跪礼。大清国以礼仪治国,这规矩是万万坏不得!规矩要是坏了,天下就要大乱。

    当然,冯国璋这一跪,在周宪章看来,那就是背后的靠山垮了,周宪章顿觉后背哇凉哇凉的,冯国璋的表现足以说明,那胖子是个真正的大官!虽然不一定是巡抚,但也有足够的能量,砍掉周宪章的脑袋!弄不好,连大哥冯国璋的脑袋一锅端!

    事态万分严重,大哥原来不可靠!周宪章本想赶紧下跪,亡羊补牢,可既然说出了“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狠话,难以出尔反尔,只得学着电影里看来的清宫戏台词,硬着头皮大叫:“我周宪章顶撞了大人,和我大哥冯国璋无关,要砍头就砍我一个!与我大哥无关!”

    大哥不讲义气,当小弟的却不能不讲义气,这也是湘西老家的规矩!

第013章 纲常礼义

    冯国璋感激地冲着周宪章点点头,对那胖子磕头说道:“会办大人误会了,这位是我结拜兄弟周宪章,此人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远见卓识侠肝义胆,更有一点好处,极为重义,重义之人必然忠君,是一位千年难遇的人才啊。此人是被洪水冲到咱大清国的,眼下,我大清国眼下内忧外患,国事艰难,天降此等人才与我大清,此乃大人之福,大清之福,皇上之福!”

    冯国璋为了替周宪章求情,把能想到的好词都用上了

    周宪章搜肠刮肚了好一阵子,也没搞明白“会办”是个什么官,在周宪章的印象里,古代的大官都是什么宰相、巡抚、提督、总督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会办。

    “狗屁!”那晋大喝一声,突然嚎啕大哭:“一个草民也敢对朝廷大臣出言不逊,立而不跪!当众羞辱朝廷命官!礼义廉耻何在,尊卑上下何在!纲常伦理何在!朝廷体面何在!天翻地覆,雨反云变,我大清国怎么落到了如此境地!皇上啊!臣对不起您,常言道,大臣受辱就是国家受辱!我叶赫那拉那晋,不仅不能为皇上分忧,反而让国家蒙羞!有何颜面在世上立足,罢了罢了,冯国璋,烦请你给我找一根绳子来,本官今天就在这武圣庙悬梁自尽,以身殉国!”

    “大人万万使不得!”冯国璋大惊失sè,一跃而起,死死抱住那那晋。

    那晋痛哭流涕,做以头抢地状:“放开我,别拦着我,千万不要拦我,谁拦我我跟谁急,国事艰难,大厦将倾,我那晋无力补天,就让我吊死在武圣庙里……”

    堂堂会办大人那晋寻死觅活,和一个小教习抱成一团,不成体统。

    冯国璋劝不住那晋,冲着和那晋一起进来的洋人大叫:“艾德先生,你他妈的还不快劝劝会办大人!”

    那被冯国璋称为艾德的洋人进了武圣庙,一言不发,此时正抱着膀子,饶有趣味地看着会办大人撒泼,正看在兴头上,被冯国璋喝了一嗓子,这才清醒过来。

    艾得整了整制服,咳嗽一声,却没有去劝那晋,而是走到周宪章面前,cāo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周先生,鄙人艾德,德**事顾问兼步兵科教习,为了那晋先生的生命安全,我请求你,看在我国的上帝和贵国的玉皇大帝的份上,请跪下。”

    那艾德不去劝阻那晋上吊,反而来劝说周宪章下跪,饶是周宪章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也搞不明白上吊与下跪的因果关系。

    “艾德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名言,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

    “你们中国人也有一句名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下跪能救人?”周宪章不相信。

    “我以德**人的名誉担保,只要周先生屈尊下跪,那晋先生必然有救!”

    “他刚才还要砍我的头,我凭什么要救他?”周宪章想起那晋牛皮哄哄的样子,心头有气。

    艾德笑道:“周先生难道不是大清国的百姓吗?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什么规矩?”

    “大清国的官员见人就说砍头,就像我们德国人见人说你好一样,他是在和你打招呼。”

    “有这么打招呼的?”周宪章严重不相信。

    “我敢打赌,你大哥冯国璋先生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必定也说过要砍你的头!你大哥只是个未入流的小教习,那晋大人那可是五品大员啊,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

    艾德如此一说,周宪章不得不相信。在河滩里和冯国璋初次见面,冯国璋也是砍头来砍头去,最后,人家不仅没有砍他的头,反而与他义结金兰。

    艾德是德国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

    十九世纪末,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对德**事成就极为崇拜,武器装备喜欢买德国的,军事体制也学德国的。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后,全部采用德国教学法,聘请德国教习,以德语授课,学生靠翻译听讲。艾德就是学堂聘请的德国教习。

    艾德与冯国璋都是教习,但地位悬殊。艾德是洋人,大清国连年败于洋人之手,大清官吏百姓对洋人既是仇恨又是崇拜,洋人见官大半级。而且,洋人不理会中国官场那一套繁文缛礼,见到长官从不下跪。所以,艾德虽然仅仅是个教习,品级与冯国璋一样,却可以和会办大人并肩而行。哪像冯国璋,见了那晋就磕头。

    艾德与冯国璋的关系不错。冯国璋是中**人中少有的俊杰,不像别的大清官员那样迂腐守旧,喜欢西洋先进的军事理念,与艾德很谈得来。

    只是,让艾德不解的是,冯国璋愿意接受西方的文明观,也对大清国很多陈规陋习颇有怨言,可他偏偏对于下跪磕头十分执着,见到上级官员,必然下跪,动作一丝不苟,很是认真。

    艾德知道,下跪磕头是中国官场的规矩,但这不是一个好规矩。冯国璋是大清国的下级官员,下跪磕头也是在所难免,但是,艾德发现,冯国璋的下跪磕头,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与冯国璋接受西方的文明思想格格不入。

    艾德曾经就这个问题与冯国璋做过长谈,冯国璋说了一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大道理,说得艾德云里雾里。

    不过,艾德倒是明白了一点,在大清国,下跪磕头这个礼仪,是万万变动不得,要是变了,会让很多人生不如死!比如现在的会办大人,周宪章拒绝给他下跪,他就要寻死上吊!

    艾德在大清国当了三年教习,对大清国的了解,远胜于刚刚来到大清国的周宪章,而且,因为他的洋人身份,在那晋的身边的机会,比冯国璋要多得多,他对那晋的了解,远胜于同为教习的冯国璋。所以,艾德看出了那晋寻死觅活的症结所在。

    在大清国,下跪磕头就是纲常伦理,纲常伦理就是维系国家的根本!

    草民不给大人磕头,那就等于动摇这个国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根基动摇了,大清就要亡国!

    大清要是亡了国,那晋大人就得以身殉国!

    所以,那晋大人寻死觅活,看似不可思议,其实,完全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这个道理很深刻,很多身在其中的大清子民都看不清楚,恰恰是艾德这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我们的主人公周宪章也将看清楚,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周宪章还是稀里糊涂。

    不过周宪章还是听从了艾德的劝告,屈身下跪:“草民恳请会办大人节哀,不,息怒。”

    果然,正在奋力寻死觅活的那晋,看见周宪章下跪,马上平静了下来,一摔袖子擦干了眼泪,喝道:“周宪章,你可知罪?”

第014章 赌人头

    周宪章一脸茫然,虽然下跪了,可他还是搞不明白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晋说道:“也罢,念你年幼无知,本官就破例,好好给你讲解一番,你要好好记住本官的每一句话,不要辜负了本官的一番教诲。我大清国是礼仪立国,纲常礼仪尊卑上下,乃国之根本!本官也是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好官,要你给本官下跪磕头,不是要赚你磕一个头,而是要维护我大清的立国根本!你听明白没有?”

    周宪章还是茫然,艾德悄悄踢了他一脚,周宪章慌忙点头:“明白明白。”

    “明白了该怎么办?”

    “遵从大人的教诲,见了大人要下跪磕头。”周宪章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了再说。

    “这就对了!”那晋说道,长出一口气:“孺子可教!今天,本官就不追究你忘议朝政藐视上官之罪了。你赶紧离开学堂。”

    “离开学堂,去哪里?冯教习不是说让我做学员吗?”

    “做学员?不可能!”那晋斥道:“你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本学堂不欢迎你!”

    其实,叶赫那拉那晋也不是个坏官,相反,正如他本人所说,倒也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只是,在大清国官场混了那么久,习惯了打官腔,尤其是习惯了动不动就“砍头”,实际上,别说是人头,就是鸡头他都下不了手。

    那晋是个迂夫子,饱读圣贤书,食古不化,对纲常伦理这一套深信不疑,也是一位终极卫道士,要是有人违反纲常,那晋就心痛难忍,像是别人拿刀子挖了他的心。可他心肠软,自己心痛,却又不忍心杀人。没奈何,那晋就想出两招绝技来。

    第一招,高呼“砍头”,声sè俱厉,吓唬对方,大清国百姓胆子都小,一听说“砍头”,往往就范。

    第二招,如果遇上不怕死的,“砍头”威吓不起作用,那晋就走悲情路线,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心都是肉长的,那晋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又是发自内心,往往让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在国人面前,这两招使将出来,百分百起作用。只有在洋人面前不起作用。艾德刚来的时候,拒绝给那晋下跪,那晋就曾经使出这两招来,结果大败。

    直到现在,艾德也没给他磕过头。那晋得出结论,西洋人软硬不吃,都他娘的不是人!

    就因为这个,那晋对西洋人恨之入骨,把西洋人看成是大清的头号大敌。因为,西洋人不仅欺负中国人,而且,要摧毁中国的纲常礼义!至于东洋人,文化与大清一脉相承,不足虑也!

    周宪章口口声声说大清国的敌人是东洋人而不是西洋人,这与那晋的观点截然不同,就算周宪章是各现役军人,那晋也不会收他,更何况,他还是各泥腿子。

    冯国璋见那晋要赶周宪章走,慌忙说道:“大人,周宪章已经痛改前非,给大人您磕头了。此人虽然不是我大清的兵丁,但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军事人才,卑职恳请大人破格招收此人入学。”

    那晋摇头:“冯教习差矣。周宪章虽然表面上痛改前非,可毕竟刚刚才受了教育,思想上还不成熟,政治上还不坚定!天津武备学堂乃是我大清最高军事学府,学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必须对我大清绝对忠诚,这位周宪章刚才还冒犯了本官,冒犯本官就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其忠诚度令人堪忧啊!”

    “大人明鉴,凡是人才,都有些恃才自傲,周宪章也不例外,他敢于冒犯大人,这恰恰说明他有才!”

    “有才?就这一身打扮也叫有才?”那晋摇头。

    周宪章刚走运河里的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身臭气,极为猥琐。

    “大人明鉴,这恰恰说明周宪章不仅有才,而且,是大才!放浪形骸,就如同竹林七贤!”冯国璋奋力争辩。

    “狗屁大才!”那晋喝道:“就凭他对东洋人的看法,就说明他鼠目寸光!天下人都知道,咱大清的敌人是西洋,东洋是咱大清的盟友!他这样仇视东洋,学堂岂能容他!冯教习,命你马上把这个周宪章逐出学堂!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冯国璋大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周宪章当兵进学堂,那晋一句话就要赶走!冯国璋再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一把扯住那晋的袖子,大叫:“大人,那不是周宪章说的,那是卑职的说法!”

    “冯国璋!”那晋勃然大怒:“你身为学堂教习,思想竟然不与朝廷保持高度一致!你这是以下犯上!”

    “大人,东洋人真的是我大清的敌人!”冯国璋奋力抗辩:“前朝时,丰臣秀吉就妄图以朝鲜为跳板,侵犯中国,遭到惨败,四百年来,rì本人侵我中国的野心不死,无奈国力微弱,但他们一直在寻求机会。如今,rì本明治天皇励jīng图治,又有伊藤博文等维新大臣辅佐,君明臣贤,国力军力大幅提升……”

    那晋大笑:“rì本乃蕞尔小国,国力军力大幅提升,倒也有可能,可是,比起我大清地大物博,那点国力军力,也就不值一提了。”

    “大人,rì本人吞并了琉球,又在朝鲜悄悄渗透,朝鲜乃我大清属国……”

    “琉球乃海外偏僻小国,不能自保,让rì本人捡了个芝麻,不足为怪。至于朝鲜,与rì本隔海相邻,两国交往也是常事,况且,我大清国在朝鲜驻有军队,袁世凯坐镇朝鲜,晾rì本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人,rì本海军发展神速,他们又向英国和德国购买了好几艘巡洋舰!矛头直指我大清!”

    “rì本是个岛国,海防是其根本,rì本人在洋人的坚船利炮下吃过亏,发展海军以求自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我大清国的海军乃是亚洲第一,三大舰队雄视亚洲。单单一个北洋水师,就足以制服rì本的联合舰队。rì本人岂敢轻举妄动!”

    “大人,卑职预言,中rì终有一战!”

    “危言耸听!”那晋喝道:“冯国璋,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大人,不光卑职有这一想法,艾德先生也有这一想法。”冯国璋把艾德拉了出来。

    艾德慌忙说道:“会办大人,我和我的德国同事都认为,rì本人的目标是中国!”

    艾德一说话,那晋勃然大怒:“艾德先生!恕我直言,你和你的德国同事和英国、法国、俄国、美国人一样,希望中rì两国火并,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我大清国岂能上你们西洋人的当!我想rì本的有识之士也不会上你们的当!”

    冯国璋叫道:“大人,卑职愿与大人打一个赌!”

    “什么赌?”

    “两年之内,若中rì相安无事,请大人砍了我的人头!”

    那晋哈哈大笑:“也罢,本官为了让你口服心服,就和你赌上一赌,如果两年之内中rì发生大战,本官这颗项上人头,你就砍了去!”那晋倒也硬气,一点也不想占便宜。

    “卑职不敢取大人的人头!”冯国璋慌忙说道。

    “胡说!本大人不是那种以大欺小的昏官,赌输了,我这人头你马上砍了去!”那晋喝道。

    艾德在一旁冷笑:“会办大人,冯教习要是砍了你的人头,朝廷就要砍他全家的人头!”

    艾德说得在理,那晋是从四品大员,还是旗人!冯国璋是不入流的小官,冯国璋要是砍了那晋的人头,就算两人立了生死状,就算那晋口服心服,大清朝廷也不会认账,必会对冯国璋满门抄斩!这是大清的律法!也是大清国的纲常!那晋自己也不能改变。

    那晋皱眉说道:“那怎么办?本官以仁义为本,岂能占属下的便宜?你们赶快给本官想个办法,务必使本官的赌注与冯教习的赌注一致!”

    冯国璋说道:“那就请大人马上收下周宪章。”

    “收下周宪章?这也不对等啊?你赌的是人头啊!”那晋摇头。

    冯国璋说道:“大人,您是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如果周宪章入学,他就是您的弟子,一旦大人赌输了,卑职不便砍大人您的人头,可将大人弟子的人头砍去,替代大人!如此一来,大人也可履约,卑职也不会坏了朝廷规矩,一举两得。”

    “好,这个主意好!”那晋大喜。

    周宪章大惊失sè,虽然,他的历史知识有限,可是,甲午战争他总是知道的,大清国与rì本人总归有一战,也就是说,那晋必然赌输!周宪章的人头必然不保!

第015章 强行收徒

    周宪章慌忙叫道:“大人,大哥,艾德先生,本人以为不妥!”

    “有什么不妥?”那晋喝道:“周宪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天津武备学堂第四期步兵科学员,而且,我宣布,正式收你为我的门生,你马上给我磕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业师,你要给本大人争口气!”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冯国璋大喜:“周宪章,会办大人收你做门生,这是天大的喜事,还不快跪下谢恩!”

    冯国璋原本只是想让那晋同意周宪章进学堂做一个普通学员,按照大清国的不成文的规矩,那晋是学堂会办,也就是常务副校长,学堂里的学员全都是他的弟子。当然,这种师徒关系,也就是挂个名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xìng的意义。

    可没想到,那晋这个迂夫子,竟然当了真,要把周宪章收为自己的门生。

    门生就不得了了,那相当于是那晋的干儿子!

    如果是别人要给周宪章当干爹,倒也没啥,关键是,给周宪章当干爹的,竟然是那晋!

    那晋虽然迂腐,可他不是等闲之辈!

    在大清国,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给那晋当门生!

    那晋是朝廷的从四品会办,这个品级看似不高,比起总督、提督什么的差好大一截。可是,那晋这个从四品官,却非同小可!

    这要从朝廷成立天津武备学堂的目的说起。

    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天平天国、捻匪等等一系列战争,大清朝廷终于意识到,不管是八旗绿营还是后来兴起的湘军淮军,在军事体制上都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弊端,根本无法应付现代战争。大清国要想强军,在原有军队的基础上进行有限改革,根本行不通。

    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

    要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就需要有全新的军事人才。

    在北洋通商大人兼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人的大力推动下,大清国派出留学生,前往世界军事强国德国学习军事,但是,这远远不够。

    要想获得足够的人才,只能自己培养。

    所以,大清国建立了天津武备学堂,聘请德国教习,招收学员,教授先进军事理念。

    在朝廷看来,这些学员将是未来大清军队的军官!

    也是就是说,未来的大清军队,将掌握在天津武备学堂学员的手里!

    军队是朝廷的命脉!军官必须对朝廷绝对忠诚!否则,朝廷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要保证军官的忠诚,那些军官的老师,就必须忠诚!

    所以,天津武备学堂的各级官员和教习,都是朝廷层层选拔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大清国上层不得了的人物,或者,与朝廷大员、王爷贝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津武备学堂的总办和会办,品级虽然不高,但更是举足轻重的位置。尤其是会办一职,尤为重要,按照大清国的规矩,所谓总办,其实就是挂个名,而会办才是真正负责rì常事务的校长!能够当上总办和会办的,必是朝廷信任的人物!

    所以,且不看那晋的身世背景,就看能当上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就可以得出结论,此人背景不同一般!

    当然,那晋究竟有何背景,一般人不得而知。但是,有两点,大家都看在眼里,第一,那晋姓叶赫那拉,与当今太后同族!第二,那晋的哥哥那桐,任户部主事,而户部尚书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师翁同龢,据说,翁同龢十分器重那桐!

    总之,那晋非同小可,能给那晋做门生,意味着有可能进入大清国朝廷的核心层!前程一片光明。

    当然,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中rì必将一战,如果给那晋当了门生,按照赌约,他就得替那晋砍头!

    周宪章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小人妄议国政,妖言惑众,而且,小人无才无德,容貌猥琐,不配给大人当门生……”

    那晋大度地摆摆手:“看在你年幼无知,为师恕你无罪。快快给为师磕头!”那晋已经把自己摆在师傅的位置上了。

    “大人,小人家事贫寒,恐怕有辱大人的威名。”

    “英雄不问出处,你不必妄自菲薄。”那晋语重心长。

    “可我没读过四书五经。”周宪章连小学都没读完。

    那晋大笑:“就算你连三字经都没读过,为师也有把握,在一年之内,让你熟读经史,成为一代才子!”那晋是举人出身,诸子百家正是他的强项,教一个周宪章完全不在话下。

    “可我天资愚笨,智商低下,zì yóu散漫,缺乏爱心,虐待母猪,辱骂教官……”周宪章为了避免给那晋当门生,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周宪章推三阻四,那晋总算明白过来了,一声怒喝:“周宪章,说来说去,你是对为师的预言缺乏信念了!”

    周宪章低头不言,心里暗说,那根本就不是缺乏什么信念,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晋是个倔脾气!

    这武圣庙里四个人,有关中rì战争的预测,三比一,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少数服从多数,那晋就该放弃自己的主张。可是,那是十九世纪的大清国,在大清国,三个下级竟敢不同意上级的意见,那叫以下犯上!那叫不与zhōng yāng保持高度一致!那叫造反!

    那晋大怒,大喝一声:“冯国璋,艾德,我以会办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即逮捕目无尊长的周宪章!”

    上官发话,冯国璋和艾德不敢怠慢,两人一人抓着周宪章的一条胳膊,把周宪章反剪了起来。

    周宪章大叫:“小人无罪!”

    “竟敢怀疑为师的教导,这就是砍头的大罪!”那晋喝道。

    周宪章还想争辩,那晋大喝一声:“把目无尊长的周宪章按倒在本官脚下,磕头!”

    “喳!”冯国璋和艾德吆喝一声,把周宪章按倒在地,两人按着周宪章的脑袋,硬生生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转嗔为喜,伸出双手扶住周宪章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免礼免礼,周宪章今rì给为师磕头拜师,便是我的门生了,周门生一定要戒骄戒躁,努力学习,报效国家,上不辱朝廷,下不辱师门,呐,老夫就你这一个弟子,你一定要给老夫争气啊。”

    搞了半天,那晋是强行收徒!

    周宪章大为沮丧,来到这大清国,先是被冯国璋强行结拜兄弟,接着被这个老迂腐强行收为弟子。与冯国璋拜把子倒也罢了,给那晋当弟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晋把周宪章扶了起来,和蔼可亲地说道:“周门生,老夫知道,你对老夫的预言缺乏足够的信念,这也难怪,你还没有跟从老夫学习,老夫向你保证,只要跟着老夫学习三天,就会对老夫的话深信不疑!”

    周宪章心中哀叹,那晋这是要洗脑啊!

    那晋意气风发:“事实将雄辩地证明,老夫的预言惊人的准确!周门生,我向你郑重保证,三年之后,你的脑袋还在你的脖子上!至于这位冯教习的脑袋在哪里,嘿嘿……”那晋笑而不答。

    冯国璋却也不急,冲着那晋一鞠躬:“卑职恭贺会办大人收得高徒,恭贺周宪章兄弟得遇明师。”

    周宪章无语!冯国璋的脑袋肯定不会搬家,脑袋要搬家的,只能是他周宪章!这他妈的冯国璋也实在太不仗义了,竟然拿兄弟的脑袋打赌!周宪章狠狠瞪了冯国璋一眼。

    冯国璋却是毫不在意,冲着周宪章微微一笑。

    就这样,在会办那晋和教习冯国璋的双重保举下,周宪章顶着一颗朝不保夕的脑袋,提心吊胆地进了天津武备学堂,成了第四期步兵科的一名学员。

    周宪章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很清楚,大清国必将与rì本发生大战,历史难以改变!到了那个时候,那晋那个老迂腐必然履约!

    要想保住这颗项上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中rì大战之前,赶紧逃离学堂,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跑到湘西老家去,那里天高皇帝远,料想冯国璋和那晋找不到他。

    所以,从进入天津武备学堂的第一天起,周宪章就开始策划逃亡。

    然而,要想从学堂里逃走,势比登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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