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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扎兰屯

    敏绣虽然是皇上的妹妹,可却被太后送给了周宪章!

    敏绣心头很是悲哀,堂堂一个和硕格格,原来,不过是太后手掌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更为悲哀的是,她无法拒绝这门亲事!

    太后老佛爷看穿了她的心思,拿中的她的要害,她根本就无法反抗!

    到了现在,敏绣才清醒过来,原来,这么长时间,她对周宪章的恨,原来都是因为爱!

    她早就爱上了周宪章!这一点,樱桃知道,太后老佛爷也知道,唯独她自己,却是稀里糊涂。

    如今,太后把她送给了周宪章,这正是她心底里的愿望啊!

    可是,这个婚姻又是那么yīn险龌龊!

    周宪章会答应吗?

    如果周宪章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就意味着,皇上彻底失败了!太后掌握了章军,就会毫不犹豫地废掉光绪皇帝!

    光绪皇上是敏绣的哥哥!

    敏绣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以自拔!

    ……

    1895年1月3rì,扎兰屯。

    还是在十年前,扎拉屯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北靠大兴安岭,南接松嫩平原,当地百姓以渔猎为生,仅仅只能维持温饱。

    然而,现在的扎拉屯,却俨然成了东北的小莫斯科,一栋栋哥特式建筑拔地而起,街道平整宽阔,店铺林立,人群摩肩擦背,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一派繁华景象。

    地处黑龙江西北的扎兰屯成了清俄贸易的中转站,俄国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他们学着俄国人修建起了哥特式尖顶建筑,说起了俄语,吃起了俄式黑面包,穿起了俄国人的皮大衣,甚至跟着俄国人学会了酗酒。到了冬天,扎兰屯随处可见喝得东倒西歪的醉汉,一些人喝醉了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第二天一大早,就成了僵尸。

    有的时候,物质决定了文化。一种缺乏物质支撑的文化,很容易被外来的繁荣所击败。三百年前,满清人的金戈铁马被汉人丝竹歌舞所消灭,今天,扎兰屯的渔猎被俄国人的伏特加所取代,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周宪章和郭二杆、张作霖来到扎兰屯的时候,赵正伦他们还没到。

    按照钱有贵的信上的地址,三人来到了东方酒店。

    这是一家俄国人开的酒店,钱有贵就住在这里。俄国人的酒店与中国的客栈不同,装饰十分华丽,墙上挂着光屁股的女人油画,餐厅里还有钢琴伴奏,服务生穿着雪白笔挺的制服,让郭二杆大为不满——那制服比章军的军服还威风。

    他们见到钱有贵的时候,还以为是见到了一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这小子和当初那个章军穷军需部长相比,完全变了样,穿着亮闪闪的长袍马褂,手里拄着文明棍,头上带着皮帽子,那皮帽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周宪章虽然不识货,但肯定不是狗皮的,倒有点像是熊皮的!

    周宪章走进酒店的时候,钱有贵正举着手杖,对几个俄罗斯服务生吆五喝六,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这年头,西洋人在大清国见官大半级,大清国的人见到西洋人,从来都是点头哈腰的。今天这钱有贵竟然使唤起了俄罗斯人,这让郭二杆大感新鲜。

    “少爷,钱有贵出息了,敢使唤老毛子了!”郭二杆在周宪章身后说道:“看来,咱们章军在朝鲜打出了威风,连老毛子见了这狗rì的钱有贵都要低头。”

    周宪章瞧了一眼郭二杆,摇头:“我看,钱有贵不是沾了我章军的光,而是沾了钱的光!”

    只见钱有贵一扬手,把一块银子扔给了一个服务生,那服务生点头哈腰千恩万谢而去。

    “看见了吗?”周宪章说道:“洋人也是人,是人就爱钱。”

    “妈的!他哪来那么多钱!”郭二杆狠狠骂道:“这小子是不是贪污了咱们的军费!俄国人不是还差咱们三十万两银子吗?”

    “这恐怕说不上。”周宪章说道:“我交给了他价值十万两银子的高丽参,他还回去了十万两现银,还有价值二十万两的物资,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其他的都是他赚的,他想怎么用,那是他的事。”

    “少爷,你是说,那三十万两银子,都是他钱有贵的了?”

    周宪章点点头。

    “这怎么成!”张作霖喝道:“天底下没这个道理,钱有贵他……”

    郭二杆这一嗓子,音sè太高,满大厅的人都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这三个大呼小叫的外地人。

    周宪章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礼帽,面sè白净,看着倒也像是个正经商人。郭二杆和张作霖则是穿着短衣皮裤,头上戴着狗皮帽子,小腿上打着绑腿,一脸的胡子,浑身上下透着匪气。

    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的俄罗斯服务生走了上来,挡在三人面前,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对不起,这是高尚会所,衣冠不整,恕不接待!”

    那两个俄罗斯服务生身高少说也有一米八五,比郭二杆还高出半个头,把通道堵得死死的,明显是看不起这三个清国人。

    郭二杆大怒,撸起袖子就要硬闯。却见钱有贵从服务生的身后钻了出来,冲着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俄语,仍给两人一些散碎银子。

    两个服务生怀疑地看了看周宪章三人,让开了路。

    钱有贵向周宪章使了个眼sè,转身就走,三人跟着钱有贵,上了三楼,来到一间套房里,钱有贵关上门,这才向着周宪章立正敬礼:“师长!您可来了。”

    周宪章顺势坐进沙发里,摆摆手:“钱有贵,这一趟辛苦你了,你送回去的物资,帮了我章军的大忙。章军能在朝鲜站住脚根,你是首功!”

    “多谢师长栽培!”钱有贵殷勤说道。

    “俄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想干什么?”周宪章直奔主题。

    钱有贵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张作霖。

    周宪章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他是张作霖,今后也是咱章军的人。”

    钱有贵冲着张作霖拱拱手,这才说道:“师长,俄国人做事神神叨叨的,那个巴劳甫把我带到扎拉屯,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什么?你不是让他给卖了吧?”郭二杆说道。

    钱有贵摇头:“不是不是。巴劳甫虽然没露面,可他的秘书叶缅廖科倒是时常见面,他们把我安排在这里,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了二百两银子的零花钱……”

    周宪章笑道:“二百两银子?钱有贵,这也太小气了吧?”说着,向着钱有贵眨眨眼。

    钱有贵慌忙说道:“师长明鉴,其实是五百两。”

    “五百两?我章军的军需部长,就值五百两?”周宪章冷笑。

    钱有贵只得压低声音:“师长,说实话,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

    周宪章腾地站了起来:“钱有贵,你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我周宪章是你当兄弟,你可没把我当大哥!也罢,你在这里好好享受,咱们走!”

    钱有贵吓得面如土sè,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师长!大哥!您果然明察秋毫,小弟再也不敢撒谎了!小弟老实交待,叶缅廖科给了我五千两银子!他还说,等事情办好了,再给我一万两银子酬劳!”

    郭二杆大叫:“一万五千两!钱有贵,你他妈的住着豪华酒店,还他妈净赚一万五千两银子!你他妈的知不知道,章军数千弟兄为了吃穿,在冰天雪地里给朝鲜百姓搓背洗脚搞服务!咱们师长为了过个鸭绿江,给人送江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咂就这么大呢!”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郭二杆的咆哮,说道:“钱有贵,你站起来说话。”

    钱有贵畏畏缩缩站了起来。

    “叶缅廖科给你这么多钱,叫你做什么?”周宪章问道。

    钱有贵说道:“师长,叶缅廖科说,他表面上是巴劳甫的秘书,实际上是为俄罗斯zhèng fǔ服务,直接效忠于俄国沙皇。他让我劝说您,不要再呆在朝鲜了,请您率章军回师鸭绿江,夺取辽东。如果师长您同意,俄罗斯将提供全部的武器装备和粮食被服。”

    “他们的条件呢?”周宪章问道。

    “他们没有条件,叶缅廖科说,这么做,主要是考虑到国际道义的人道主义jīng神,rì本人侵占了辽东,占领了旅顺,严重违背国际道义,俄罗斯zhèng fǔ愿意帮助大清国夺回辽东,以维护正义。师长,小弟想,叶缅廖科说的也有道理,反正咱们也不吃亏,师长,咱们都是大清国的人,朝廷也不管咱们,呆在朝鲜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回国,又能打小rì本,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郭二杆赞道:“这些老毛子还挺仗义!”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张作霖:“张作霖,你看呢?”

    张作霖皱着眉头:“大哥,俄罗斯老毛子都是铁公鸡,做生意从来是不会吃亏的。”

    周宪章点点头:“别说是俄罗斯人,就是我,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第228章 铁路

    钱有贵慌忙说道:“人家不是做买卖,人家是维护正义!”

    周宪章冷笑:“如果俄罗斯人真的有那么高尚,那海参崴就该是我大清国的!”

    郭二杆说道:“不过,如果咱们能回国,把小rì本赶出辽东,总比呆在朝鲜强,现在咱们是帮朝鲜人打仗,打辽东,是帮咱们自家人。”

    周宪章叹道:“可朝廷不准咱们回国啊。”

    钱有贵说道:“叶缅廖科说了,俄罗斯zhèng fǔ可以与咱们的朝廷交涉,让朝廷准许我们回国。”

    周宪章jǐng惕起来:“这就是说,俄罗斯zhèng fǔ要干预大清国的内政!”

    “这个,有那么点意思。”钱有贵点点头。

    周宪章望着窗外,低声说道:“俄罗斯人下这么大的本钱,究竟想干什么?”

    ……

    一座花岗石的尖顶建筑里,巴劳甫坐在客厅的壁炉边,看着对面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副东正教题材的油画,sè彩yīn暗,主题是目光忧郁的圣母。

    在俄罗斯,巴劳甫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出身于世代经商家族,从他的祖父开始,巴劳甫家族就几乎垄断了俄罗斯的远东贸易,有人说,巴劳甫家族的兴盛,是因为他与沙皇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沙皇以及俄国zhèng fǔ与巴劳甫家族关系密切,巴劳甫对此并不否认,但是,他认为,因果关系恰恰要颠倒过来——沙皇需要巴劳甫家族!

    当然,所谓因果关系从来就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绝对的因果,只有相互的作用!巴劳甫家族与沙皇的关系,很难用因果关系说的清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巴劳甫眼里,商业利益只有与国家利益结合在一起,才能实现最大化。

    巴劳甫的目光,从油画上的圣母,移到了大厅zhōng yāng。

    那里,摆着一张沙盘。

    沙盘上,有一条穿越崇山峻岭、森林河流的黑sè铁路,铁路由西向东,横贯整个沙盘,它的起点在莫斯科,横穿西伯利亚,从满洲里进入中国,横穿中国黑龙江北部,到达绥芬河出境,终点到达太平洋岸边的海参崴!

    而在这条黑sè铁路的东端,在一个名叫哈尔滨的城市,有一条黄sè的虚线,与铁路成垂直方向,向南延伸,黄线的终点是旅顺!

    这是一条世界上最长的铁路,也是世界上建筑难度最大的铁路!它名字叫做中东大铁路!或者,叫做西伯利亚大铁路!

    这条铁路是俄国的梦想!

    进入十九世纪,沙皇俄国对远东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吸引沙皇俄国的,是太平洋上的出海口。

    俄国是个内陆国家,从彼得大帝以来,俄国的国家战略核心就是打通通向海洋的道路。十九世纪以前,俄国的海洋战略,一直是向南通向地中海,然而,俄国的地中海战略在欧洲国家的强烈抵.制下,遭到了一次又一次失败!

    进入十九世纪之后,俄国人突然发现,在远东,还有一片更大的海洋——太平洋!

    太平洋比地中海更加辽阔!更为吸引俄国人的是,太平洋西岸的东亚国家,远比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国家羸弱!

    刚刚走出中世纪的亚洲,睁开鸿蒙的眼睛,在欧洲列强的坚船利炮面前,颤粟不已。

    欧洲人惊喜地发现,他们对亚洲的占领、掠夺乃至殖民化,竟然还占有道义上的优越——对于亚洲而言,高度文明的欧洲人是文明的解放者!

    俄国人同样怀有这样强盗逻辑下的道义感!

    占领远东,包括中国东北、朝鲜、rì本,那是俄国的国家利益和道义原则!

    从十九世纪中叶起,在短短半个世纪里,沙皇俄国通过《中俄瑷珲条约》、《中俄běi jīng条约》,把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一百多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并入俄国版图,其后,继续向中国东北地区渗透,剑锋直指中国东北和朝鲜。

    然而,俄国的野心却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难以施展出来。

    俄国的国内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她的政治、经济、军事重心在欧洲。其欧洲部分极为发达,堪称世界一流强国。但是,在亚洲部分,尤其是包括西伯利亚在内的中东、远东地区,却几乎是一片荒蛮之地。

    俄国要向远东扩张,其战略支撑点,却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乌拉尔以西,战略物资的运输、军队的调动,要穿过数千公里的荒蛮之地,交通运输成了俄国人向远东扩张的瓶颈,这让俄国人极为头痛。

    俄国人在xīn jiāng败给了左宗棠,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俄国人的军事物资、后勤保障和兵员,无法及时运抵xīn jiāng,最终,不得不向后退却。

    因为xīn jiāng的失败,俄国被西方列强视为二流国家,这是沙皇俄国的奇耻大辱。

    沙皇俄国一直想把在xīn jiāng丢掉的面子,在东北和朝鲜找回来。

    然而,东北和朝鲜比xīn jiāng更加遥远。

    更为糟糕的是,rì本,这个在俄国远征计划之中的亚洲岛国,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落后愚昧的岛国,一跃而成了东亚的强国!

    而且,rì本人盯上的东西,和俄国人的目标,完全一致——中国东北和朝鲜!

    rì本的撅起,打破了地区平衡,严重威胁俄国的远东利益。

    然而,俄国人对rì本的扩张野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强大的军事工业和经济实力,被辽阔的西伯利亚阻断在了乌拉尔以西!

    俄国zhèng fǔ意识到,国家势力所能企及的范围,就是这个国家的运输线所能到达的范围!

    1891年,俄国人终于下定决心,修建一条横穿西伯利亚,连接欧洲与海参崴的铁路大动脉。

    有了这条铁路,俄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够达到远东!俄国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实现对黑龙江以北广大区域的实际控制,才能够实现对远东的扩张,才能够抗衡rì本,真正把一只脚踏进太平洋!

    俄国把修筑这条铁路宣布为“世界xìng.事件”,把这条未来的铁路看作是“加强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工具”,使俄国能“控制太平洋水域的一切国际商业活动”。

    1891年6月,西伯利亚铁路破土动工。到1894年,该路已修到后贝加尔地区。按原计划,往东的铁路将沿石勒喀河和黑龙江北岸曲折前行,至伯力后再沿乌苏里江东岸向南直达海参崴。

    就在这个时候,俄国财政大臣维特突然提出,西伯利亚铁路取道中国黑龙江,横穿中国东北,这样一来,不仅大大缩短了线路里程,而且,可以把中国的黑龙江地区,牢牢控制在俄国手里,这正是俄国人的国家策略——国家势力所能企及的范围,就是这个国家的运输线所能到达的范围!

    这条从中国领土上穿越的俄国铁路,就是中东铁路。

    俄国zhèng fǔ立即采纳了维特的建议,要求大清国借地供俄国在中国领土上筑路。

    然而,大清国对俄国的戒心由来已久,俄国人的提议遭到了大清国的拒绝。

    此后,大清国与rì本的战争全面爆发。

    但俄国人并没有停止行动,1895年西历新年刚过,俄国派出一个秘密勘查队,在未经大清国同意的情况下,假扮商队,秘密潜入东北,对中东铁路沿线进行实地勘查。

    率领这支勘探队的,就是俄国大商人巴劳甫。

    按照巴劳甫与俄国zhèng fǔ的秘密协议,巴劳甫将获得这条全长2500公里的中东铁路的经营权。这就意味着,巴劳甫家族将垄断俄国在远东的商业!

    巴劳甫勘查的足迹,远远超出了计划中中东铁路的修建地域。在清rì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巴劳甫率领勘探队,一路南下,来到了奉天。

    在奉天,巴劳甫惊喜地发现,随着战争中大清**队节节败北,大清国对俄国人长期形成的戒心逐渐淡化了,越来越多的大清国官员们开始相信,他们可以与俄国人结盟共同抗击rì本。

    这就是说,大清国对中东铁路的态度可能会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巴劳甫萌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沙盘上的那条黄sè的铁路——巴劳甫把这条没有纳入俄国人计划的铁路称为南满铁路。

    从中东铁路分出一条支线,一路南下,经长chūn,直达辽东,最后,抵达旅顺!

    旅顺是一个天然不冻良港!它比海参崴更加有利于俄国太平洋舰队,占有了旅顺,俄国人将牢牢控制住整个东北和朝鲜,并且,可以直接威胁到rì本!占有了旅顺,俄国舰队就可以真正实现“控制太平洋水域的一切国际商业活动”的宏大目标!占有了旅顺,俄国人的双脚都将踏进太平洋!

    南满铁路,符合俄国人的国家利益,也符合巴劳甫的家族利益。

    这是国家利益与商业利益的完美结合!

    俄国zhèng fǔ不会放弃这个美好的设想!

    果然,巴劳甫把这个设想提交莫斯科后,俄国zhèng fǔ立即给予了积极回应——全面勘查南满铁路沿线,并积极与中国地方zhèng fǔ接洽,尤其是与中国地方实力派接洽,为将来铁路计划的实施,铺平道路。

    但是,巴劳甫知道,这是一个宏伟的蓝图,但也仅仅是一张蓝图而已。

第229章 授权

    让巴劳甫忧心的是,旅顺,包括南满铁路将要通行的金州、大连,以及整个辽东半岛,落到了rì本人手里。

    rì本人轻易不会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

    更让巴劳甫沮丧的是,清廷仍然牢牢控制着中国东北地区,那个地区是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是满清皇室的祖陵所在地,按照东方人奇怪的思维方式,祖陵所在地,是不能被火车的轰鸣所打扰的。

    清国zhèng fǔ就算答应了借地修路,当地官员也会横加阻拦。

    更为糟糕的是,就算能把铁路修好,这条铁路的归属问题,仍然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按照俄国zhèng fǔ的设想,为了牢牢控制住铁路,并充分发挥铁路的扩张作用,俄国人将拥有铁路沿途站点和铁路沿线一公里范围的实际控制权,也就是说,以铁路为中心,串起一连串的俄国势力范围,从而辐shè周边地区,最终完成对中国东北的殖民化!

    这才是中东铁路的真正意义所在。

    然而,东北太辽阔了,中东铁路全长2000公里,其支线南满铁路全长900公里,俄**队不可能也无法实施对这一地区的实际控制。

    “先生,他们来了。”巴劳甫的思绪,被秘书叶缅廖科的声音打断。

    巴劳甫缓缓抬起头来,秘书叶缅廖科站在他的对面。

    叶缅廖科三十八岁,是一个jīng干的俄国退役少校。叶缅廖科毫不讳言,他是代表俄国zhèng fǔ来到巴劳甫身边工作的,他的这一身份,丝毫也不影响他与巴劳甫的合作,毕竟,中东铁路是国家与家族利益的共同体。

    巴劳甫点点头:“那么,就请他们进来……不,等一等,叶缅廖科,你先说说,周宪章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劳甫见识过无数大清国的人,从官员到普通百姓。在他看来,大清国的官员都是缺乏远见急功近利之徒,而大清国的百姓,则是思维迟钝,愚昧无知。巴劳甫对大清国的人是蔑视的,在与大清国人的交往中,他总能占据心理上的绝对优势。

    然而,那个将要面对的周宪章,却让感到一丝不安,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俄国谍报人员从朝鲜、辽东、山东发回了大量情报。情报显示,清军不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或者说,清军要想实现现代化,还需要至少五十年。而rì军的装备、作战能力、文化素养、部队编制,已经完全可以与任何一支欧洲军队相媲美,甚至有情报人员发出jǐng告,以远东俄军现有的后勤保障能力,恐怕难以与rì军相抗衡。

    俄国情报部门认为,清rì战争将以rì军的全胜而告终,战后,rì军将牢牢控制住朝鲜、辽东、甚至山东。到那个时候,俄国在远东,将再无机会。

    令人沮丧的是,以俄军现有的能力,却无法干预清rì战争的走向。只能眼睁睁看着rì军一步步前进。大清国丢掉了朝鲜,同样,俄国人也丢掉了朝鲜。

    但是,却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人,率领一支中世纪的军队,击败了rì本人,夺回了朝鲜北部的半壁江山,为大清国赢得了一丝脸面。

    俄国人长出一口气。

    在俄国zhèng fǔ认为,大清国占有朝鲜,等于是俄国人占有了朝鲜,因为,俄国人相信,**无能的清国zhèng fǔ,根本无法阻止俄国人对朝鲜的渗透。

    然而,俄国zhèng fǔ的乐观情绪,并没有感染巴劳甫。

    一个能够击败rì本军队的人,会轻易向俄国人低头吗?

    “先生,周宪章和大多数东方人一样,黑头发黄皮肤,个头不高,身体健康。他和其他清国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有辫子。”叶缅廖科说道。

    “没有辫子?这是什么意思?”巴劳甫很是吃惊。

    “在我看来,一个没有辫子的东方人,应该不能算是清国人!”叶缅廖科说道。

    “你是说,他对大清国zhèng fǔ的忠诚度值得怀疑?”

    “至少,大清国zhèng fǔ会怀疑他的忠诚度!”叶缅廖科说道:“先生,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巴劳甫点头:“不过,一个有着dú lì人格的人,恐怕更加难以驾驭。”

    “那就要看我们的技巧了。”叶缅廖科沉声说道。

    “好吧,你可以请他进来了。”

    ……

    在钱有贵的引导下,周宪章、郭二杆、张作霖走进了巴劳甫的客厅。

    巴劳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满脸笑容地迎向了钱有贵:“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敝人回莫斯科筹措钱款,刚刚才回到扎兰屯,冷落了老朋友,很是失礼啊。”说着,和钱有贵拥抱在了一起。

    周宪章暗暗吃惊,这个巴劳甫汉语说的极为流利。

    钱有贵和巴劳甫喧寒两句,这才转身向巴劳甫引见:“这位是义州总兵,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周宪章。”

    巴劳甫略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来:“打败rì军混成旅团的周宪章先生,原来如此年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

    周宪章和巴劳甫握了握手:“巴劳甫先生过誉了。我章军能在朝鲜站稳脚跟,也是得益于巴劳甫先生的慷慨相助,周某代表章军官兵,向巴劳甫先生表示感谢。”

    “哪里哪里,这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双方明码实价,各取所需。”巴劳甫笑道:“各位请坐。”

    双方来到壁炉前坐定。周宪章和巴劳甫分左右坐在壁炉两侧,钱有贵、张作霖、郭二杆站在周宪章身后,叶缅廖科则是站在巴劳甫身后。

    双方互通姓名后,周宪章说道:“巴劳甫先生远赴莫斯科,一路鞍马劳顿,周某前来,多有冒昧。”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客气了,周宪章从朝鲜一路而来,想来也不容易,我想,你我二人在此会面,应该是历史xìng的!”

    “巴劳甫先生此话何意?”周宪章问道。

    巴劳甫笑道:“前些rì子,敝人与钱先生会面,那纯粹是商业上的业务往来,不带任何政治sè彩。而今天,敝人与周先生的会面,则要更进一步。”

    “巴劳甫先生请明言。”

    巴劳甫看了看叶缅廖科,说道:“敝人这次回到莫斯科,荣幸地受到了沙皇陛下的召见,因此,我现在的身份,是俄罗斯zhèng fǔ在远东的代表。而周先生身为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也代表着大清国zhèng fǔ,因此,我们的这一会面,可以理解为俄清两国zhèng fǔ代表的一次非正式会谈。”

    “很遗憾,”周宪章摇头:“我没有见过皇上,没有接受过皇上的任何授权,所以,我不能代表大清国zhèng fǔ。”

    “是吗?”叶缅廖科突然说道:“据我所知,大清国的外交事务,由北洋通商大臣总体负责,而且,据我所知,北洋衙门总体负责大清国对rì战争,从法理上讲,周先生以及您所率领的章军,归北洋大臣统一节制。如果北洋衙门授权周先生,我想这个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周宪章笑道:“叶缅廖科先生所说有一定道理,不过,周某前来扎兰屯,也没有得到北洋衙门的授权,说起来,如果朝廷知道了,周某还要承担擅离值守之责,还望巴劳甫先生和叶缅廖科先生守口如瓶。”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无须为此多虑,我和叶缅廖科先生也无须为此守口如瓶!”

    叶缅廖科从随身的皮包中,摸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满腹狐疑,打开文件袋,不由得大吃一惊。

    里面是北洋通商大臣衙门的文牒:“章军统领周宪章为北洋衙门全权代表,前往扎兰屯负责与俄罗斯zhèng fǔ代表磋商合作事宜。”

    文牒后面盖有北洋大臣的官印。

    周宪章死死盯着官印。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中国人的文化源远流长,就拿这印章来说吧,西方人无论如何也学不了的!”

    巴劳甫这是告诉周宪章,这官印是真的,也就是说,这文牒绝不是伪造的。

    周宪章不由得大为沮丧,原以为这次前来扎兰屯,是神不知鬼不觉,为了掩人耳目,还搞了一个假夫人,假扮成富商,一路上搞得神神叨叨的,现在看来,李鸿章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李鸿章都知道了,朝廷岂能不知!

    杀新民知府贾善仁的事,恐怕已经传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耳朵里。

    而这位授权书,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北洋衙门给他的授权书,却是让俄国人带来的!

    而且,更让周宪章忧心的是,这份授权书语焉不详,根本就没说明授权他和俄国人谈什么!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周宪章的扎兰屯之行合法化。

    而它的遗害却是十分巨大,因为,周宪章无论与俄国人达成什么交易或者协议,李鸿章都可以说,这不在授权书的授权范围内!

    老jiān巨滑的李鸿章就是一根泥鳅,他把周宪章推上了前台,而自己却是滑得无影无踪!

第230章 所谓文明

    更为糟糕的是,周宪章却不能不理睬这个没头没脑的授权书!

    因为,这份授权书又是在jǐng告周宪章,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李鸿章的掌控之中!

    周宪章把委托书交给了郭二杆,说道:“既然这份授权书出自你们的手,那么,就请明示,北洋衙门授权我和你们谈什么?”

    巴劳甫笑道:“那么,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辽东吧。”

    周宪章摇头:“对不起,辽东不是我的管辖范围。”

    叶缅廖科冷笑:“那么,辽东是谁的管辖范围?难道是大山岩的治下吗?”

    “叶缅廖科先生说笑了,大山岩是侵略者!大清国朝廷对辽东自有安排。我的管辖范围在朝鲜。”

    “周先生是担心朝鲜重新落回到rì本人手里吧。”叶缅廖科笑道:“我想,周先生可以打消这个疑虑。朝鲜,是属于朝鲜人的!如果章军回师辽东,我想,朝鲜也不会落到rì本人手里,至少,平壤不会。相反,平壤会成为章军的坚强后盾。”

    周宪章心头一惊。

    叶缅廖科话里有话!

    周宪章想起了安州城外的朝鲜人,那个名叫空明的和尚,以及一个长相与金姝极为相似的女人。

    莫非,俄国已经有了他们在朝鲜的代言人?

    ……

    安州,夜sè正浓。

    北风夹杂着雪花,在安州的大街小巷里呼啸。

    观海楼上闪耀着灯火。

    黑暗中,一艘小船在海cháo的推动下,靠近了安州以西的海滩。

    神尾光臣从跳下了海滩,拉了拉身上的蓑衣,压低了头顶的斗笠,看了看不远处的观海楼。

    身后,八个黑影紧随神尾光臣跳上了海滩。

    小船滑出了海滩,消失在南边的礁石丛中。

    九个黑影一路小跑,越过海滩,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观海楼下的一片松林里。

    神尾光臣在一颗老松下停了下来,观海楼上的灯火,照得松林里一片朦胧。

    神尾光臣回头问道:“卢文俊,你确认那条通往观海楼的通道是畅通的?”

    一个满脸伤疤的人从神尾光臣的身后冒了出来:“我不敢确认,那其实不是一条通道,当初修建观海楼的时候,工匠们为了偷工减料,把底层和二层之间的外墙修成了夹壁墙,两个月前,观海楼失陷的时候,我就是从那层夹壁中逃出来的。不过,后周宪章用大炮轰击了观海楼,我不知道,那个夹层是否能经得起炮击。”

    神尾光臣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卢文俊,只是,卢文俊的脸被大火灼伤,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神尾光臣也不好再指责他什么,况且,今天的行动,还得仰仗他。

    两个月前,周宪章进攻安州,卢文俊是观海楼上唯一的幸存者。

    “夹层出口在哪里?”神尾光臣问道。

    “在观海楼南侧的瓦砾堆里,如果那个夹层还存在,我们需要先挖开瓦砾堆。”

    神尾光臣点点头,摘掉了头上的斗笠,扔掉了身上的蓑衣。

    他的身后,7个黑影同时脱掉了斗笠蓑衣,露出蓝黑sè的rì军军服。

    神尾光臣沉声说道:“你们应该明白这次行动的目的了。”

    向野坚一郎大尉挺身说道:“铲除大rì本敌国的叛徒!”

    辽东战役前夕,向野坚一郎和神尾光臣的得意门生“三崎”一同前往旅顺刺探清军防守。结果,“三崎”被清军捕杀,只有向野坚一郎活着回来。“三崎”之死,导致了师团长山地元治下令对旅顺屠城。而向野坚一郎因为带回了旅顺城防图,被提升为大尉。

    神尾光臣点点头,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准确说来,我们的行动是维护大rì本敌国最高国家利益!我们铲除的,是一个妨害国家利益的人!”

    “一个妨害国家利益的人,不就是叛徒吗?”向野坚一郎很是不解。

    神尾光臣摇头:“西南战争中,两万人死于zhèng fǔ军的枪口下,他们都是rì本的叛徒吗?”

    “这……”向野坚一郎语塞。

    “为了国家利益,一些人必须死!但是,请尊重他们的人格!”

    “是!”

    神尾光臣拔出了转轮手枪,这是一把美国进口的科尔特.45左轮手枪。在手枪的家族中,科尔特.45左轮手枪xìng能最为优越,而rì本国产的转轮手枪比起西洋各国的同类产品,xìng能差了老大一截。神尾光臣这个行动小组,每人都配备了一把科尔特.45左轮手枪和一支村田式连发步枪,rì本人对自己的步枪比较自信,但对自己的手枪,却不敢恭维。

    “行动吧!”神尾光臣走出了松林,其他人紧紧跟随着他。

    ……

    观海楼上,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龟井兹明坐在花岗石的窗台前,无神第望着窗外的夜sè。

    从窗台望出去,是一片茫茫黑夜,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能听见凛冽的北方,和北风中若隐若现的海涛声。

    窗台面向南方,那里应该是渤海,如果他在海滩上搭乘一艘小船入海,一直向东,几天之后,他就可以看到rì本东京都,那是一座繁华的不夜城,或者,按照rì本人说法,那是一座文明的城市!

    龟井兹明曾经留学西欧,见识过代表十九世纪文明顶峰的欧洲城市,伦敦、巴黎、佛洛伦萨……,整齐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耸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以及代表文明社会的路灯和公共有轨电车。这些景象,都留存在他的照相机里。

    在龟野兹明的眼里,代表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的,不是宏伟的建筑和强大的军队,而恰恰是社会公共事业,这包括城市的下水道、路灯、公共厕所、医院、公交系统、图书馆、大学、公园……

    一个文明社会,是公民的社会,是公民的权力和利益得到充分保障的社会。

    按照这个观点,今天的东京都,还不是一个文明都市。

    东京都不乏高楼大厦,东京郊区不乏现代化的工厂,rì本可以生产钢铁、轮船、火车、大炮、枪支弹药,rì本也可以保有一支强大的陆军和海军,这支军队甚至可以向西洋列强叫板,但是,这不能证明rì本步入了文明社会,也不能证明,rì本人进化成了文明的人类!

    强大的工业和文明的社会,似乎并没有一定的逻辑关系!

    在东京都,还有成片的棚户区和低矮的茅草房,在那里,没有公共厕所、路灯、下水道,在那里,污水横流蚊蝇孳生,那里的百姓没有享受到明治维新带来的进步和繁荣,相反,他们似乎是被文明遗忘了。

    在整个rì本,有幸享有明治维新的成果的,似乎只是东京都市中心那一小搓人群,官方的说法是,那是国家的jīng英阶层,或者,换句话说,那是一群既得利益者。

    既得利益者其实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西方,工业革命的既得利益者,是社会的广大阶层。不幸的是,在rì本,既得利益者是国家的极少数,这让“既得利益者”的内涵,充满了贬义。

    rì本的这种极不均衡的现代化进程,距离“文明”二字,相差甚远。

    就连那些所谓的“jīng英”,也不知文明为何物,更不要说广大rì本社会的底层民众了。

    他们把文明仅仅理解为社会的高速西化、军事力量的强大、以及,对外的疯狂扩张,并以此为标准,制定了rì本的国家发展规划。

    在那些jīng英们的眼里,rì本只要和西洋列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然后,给那些被奴役的人口送去rì本对于文明的理解,rì本就可以跻身于文明世界!

    然而,就算这个设想是正确的,rì本对文明的理解却不是正确的!

    龟野兹明随rì军第一军在仁川上船,来到了辽东。

    在旅顺,龟野兹明亲眼目睹了rì本对文明的理解——这种理解,其实是对文明的无情嘲讽!

    rì本军队完成了一场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的残酷屠杀,旅顺这个号称东方小香港的繁华城市,三天之内,成了一座恐怖的人间地狱!

    龟野兹明实在无法想像,造成这一惨剧的,竟然是为了明治维新而出生入死的rì本军队,领导这场屠杀的,是那些自以为已经完全西化了的、文明的rì本上层jīng英!

    龟野兹明用照相机记录了下那些惨不忍睹的镜头,尽管,他只能强忍发自内心的恶心和憎恶,才能举起照相机。

    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令人作呕!龟野兹明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面对那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

    他知道,他记录的是rì本的耻辱!这些照片,将彻底撕碎rì本所谓文明的外衣,把一个**裸的野兽的rì本,展现在世人面前。

    然而,他还是用照相机记录下了那些残忍的画面。因为,作为一名摄影记者,他更知道,他记录的是人类的伤疤!

    一个有责任心的记者,应该将这个伤疤记录下来。

    但是,他知道,rì本的将军和政客,包括那位以仁慈而著名的大山岩将军,不会容忍这些照片。

第231章 战争的代价

    这些照片一旦流到外国人手里,rì本将面临巨大的国际压力,甚至,有可能使得rì本不得不放弃这场战争——而rì本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

    果然,龟井兹明刚刚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第一军第一师团司令部就传来指令,命令他毫无条件地交出照片和底片。

    龟井兹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把照片交出来,而是连夜混上了一艘前往仁川的运输船,逃到了朝鲜。

    事实上,龟井兹明的这个决定,是自相矛盾的。

    作为rì本公民,出于维护国家利益的国民责任,他不能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这些照片将把rì本置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但是,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他又不能亲手销毁记录真相的照片,这有悖于他的职业准则!

    他逃到了朝鲜,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追捕。

    rì本军方宣布他是国家的叛徒,驻朝鲜司令部奉命通缉他。

    汉城是待不下去了,龟井兹明不得不向北,渡过临津江,逃到了朝鲜北部。

    然而,在朝鲜北部,他又遭到了当地朝鲜人的追杀,朝鲜人对rì本人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

    龟井兹明成了一个没有祖国的丧家犬!

    然而,他仍然不愿意交出照片,既不愿意交给rì本当局,也不愿意交给任何一个外国人!

    怀着这个矛盾的念头逃亡,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安州城外,他遭到一伙不明身份朝鲜人的追杀,身中两枪,他用最后一口气,把这些照片藏在了一棵榆树下,然后,引开追杀者,从容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上苍,能够替他用最好的方式,处理这些照片。

    也许,再过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人们发现这些照片的时候,能够用宽容的心,饶恕rì本的罪恶,同时,记住这个伤疤。这是龟井兹明的奢望!

    然而,他没有死。

    一支清国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军队救了他。

    一九二、

    周宪章离开安州后五天,龟井兹明才醒过来。

    龟井兹明没有与周宪章面对面,但他对周宪章和章军并不陌生。

    这支奇怪的军队,消灭了rì本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迫使山县有棚彻底退出了军界和政界,结束了山县有朋的政治和军事生命。

    那个时候,龟井兹明正在山县有朋的司令部,亲眼目睹了被周宪章逼得走投无路的山县有朋的狂怒和无奈。

    龟井兹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生的yù望。

    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似乎生活在传说中的章军统领,这位在战前名不见经传的周宪章,如今成了一位让世界震惊的人物。这是任何一位记者都不愿意放过的采访机会。尽管,严格意义上讲,他已经不是一位记者了,rì本zhèng fǔ已经宣布他为叛国者,他的采访报道永远不能见诸报端。

    然而,他似乎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甚至忘记了藏在老榆树下的照片。

    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很快,他的身体就彻底康复了。

    身体康复的龟井兹明充满了活力,他急切盼望着周宪章的归来。

    为了龟井兹明的安全,安州知府韩令准把他安置在了观海楼上。安州战役中,观海楼上层建筑基本被毁,但整个楼体的基础尚在,韩令准接管安州后,对观海楼要塞进行了修缮,恢复了南北炮台,并修整了核心的观海楼,把他所属部队部署在要塞内,这里又成了一个兵营,当然,也是安州最为安全的地方。

    韩令准的府衙在安州城里,不过,他经常过来探望龟井兹明。当然,所谓探望,不如说是监视更为贴切些。龟井兹明感觉得到,韩令准对他的敌意。

    龟井兹明没有向韩令准隐瞒自己战地记者的身份和姓名。他只是没有透露照片的事。

    韩令准对龟井兹明的生活,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不准他离开观海楼,在整个要塞里,龟井兹明无拘无束,衣食无忧。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这都是按照周宪章的吩咐,要是按他本人的意思,早就把他宰了扔出去喂狗!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总理大臣周宪章敬重他是个读书人,不忍心杀害他。这让龟井兹明大感意外,对读书人的敬重,是大清国的传统,但是,大清国的这一传统,似乎不适用于外国人,尤其是rì本人!开战以来,清军对捕获到的rì本人,从来都是就地诛杀。

    这个周宪章很是独特。

    就在今天白天,韩令准还来过一次,他告诉龟井兹明,周宪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到了安州,马上就要去平壤,这样看来,周宪章随时都有可能到安州和他见面。

    这让龟井兹明大为兴奋。

    身后的房门“吱扭”一声。

    有人进来了,龟井兹明心头一动,莫非是周宪章来了?

    龟井兹明急忙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定在了当场。

    走进房门的,竟然是一个rì军大佐军官。

    龟井兹明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听见了久违的rì语:“龟井君,你不是在做梦。”

    还没等龟井兹明反应过来,两个身着rì军军服的rì本士兵冲到了他的身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神尾君!”龟井兹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不错,我是神尾光臣,在汉城第一军司令部,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你来干什么?”

    “龟井君,我们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神尾光臣说道:“请你把照片交给我。”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照片。”龟井兹明说道。

    神尾光臣说道:“龟井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更理解你的立场!你把照片带到了朝鲜,可是,直到现在,这些照片也没有被报道出来。这说明,你没有把照片交给任何人!你在维护大rì本帝国的声誉!这说明,你没有背叛rì本!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你又不忍心毁掉那些记录真相的照片。”

    龟井兹明点点头:“多谢神尾君的理解。”

    “不,我不能理解!”神尾光臣说道:“相反,我恳请龟井君理解: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仅仅是死亡为代价的战争,其实还不算残酷。”

    “我不明白。”

    “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生命,还包括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神尾光臣沉声说道:“同理,维护国家利益所需要付出的牺牲,也不仅仅是生命,同样也包括个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龟井君,大rì本帝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你交出照片!最伟大的牺牲,不是生命,而是信仰!”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龟井兹明咬牙说道。

    “很遗憾!现在不是在东京都的夜沙龙里评说人生观!”神尾光臣一摆手,两个士兵往龟井兹明的嘴里塞了一块毛巾,架起他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个章军士兵的尸体躺在门口,咽喉已经被割断。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个个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出手干净利落。

    神尾光臣在前快步行走,不一会,来到了观海楼南侧的女墙边,向野坚一郎带着两个士兵,匍匐在女墙边,墙角下,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就是卢文俊所说的夹层出口,当初,周宪章的炮击果然没有摧毁这个夹层。

    “卢文俊呢?”神尾光臣问道。

    “他回海滩了,说是要先把运输船联络好。”

    “八格!”神尾光臣低声骂道:“他这是先给自己找退路!朝鲜人都是懦夫!”

    “神尾君,他是金弘集的人,大本营命令我们要和金弘集搞好关系,毕竟,金弘集是少数真心与我们合作的朝鲜人。”向野坚一郎说道。

    “未必!”神尾光臣冷笑,说着,一摆手,钻进了洞口。

    向野坚一郎和其他rì本兵押着龟井兹明,跟着神尾光臣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滑到了观海楼底部,钻出夹层,外面是瓦砾堆,两个rì本兵伏在瓦砾堆上jǐng戒,看见神尾光臣出来,迅速站起身来。

    忽听观海楼上jǐng笛大作,一束探照灯从观海楼上照shè下来,照在瓦砾堆上,神尾光臣和他的士兵们暴露在探照灯的光圈中。

    密集的枪声打破了观海楼的宁静,一个士兵头部中弹,栽倒在瓦砾堆上,枪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扑扑作响。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对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探照灯应声熄灭。

    一群章军士兵冲下了观海楼,向野坚一郎就地匍匐在瓦砾堆上。

    “向野君,快撤!”神尾光臣喝道。

    “神尾君,我的命是三崎救的!我应该追随他们!”向野坚一郎说着,举枪shè击,一个章军士兵应声倒地。

    神尾光臣长叹一声,率领众人向海边冲去。

    身后,枪声如炒豆一般,神尾光臣知道,向野坚一郎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只能加快脚步,冲到海滩上,接应他们的小船在那里灯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随着一声轰鸣,瓦砾堆上枪声骤然而止。

    向野坚一郎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他和“三崎”一样,以身殉国!

    无数章军士兵从观海楼和南北炮台包抄过来,子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嗖嗖作响。

    押解龟井兹明的士兵中弹倒地。

    龟井兹明摆脱了束缚,撒腿向松林奔逃而去。

    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向着龟井兹明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第232章 国家利益

    枪声中,龟井兹明身子一晃,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又是一声枪响,龟井兹明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雪地上。

    神尾光臣扔掉了步枪,带着剩下的三名士兵,向海滩狂奔而去。

    一艘小船早已停在了海滩边,神尾光臣跳上小船,卢文俊站在小船上,神尾光臣伸出手来:“大佐先生……”

    神尾光臣挥手给了卢文俊一个耳光!

    又是数声枪响,一个士兵栽下了船。

    小船如离弦之箭,冲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

    安州知府韩令准冲到了海滩上,发现了血泊中的龟井兹明。

    龟井兹明后背中弹,子弹从胸前传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在胸前凝结成了殷红的琥珀。

    韩令准抱起龟井兹明,他的身子冰冷,这一次,子弹击中了他的要害!

    韩令准大为沮丧,周宪章命他好好照看龟井兹明,朝鲜人没能杀掉他,可是,最终却是让rì本人得手了!

    龟井兹明尚有微弱的气息。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们和你一样都是rì本人!”韩令准问道。

    龟井兹明苦笑着摇摇头:“福通客栈,外面的,松树下面……”

    “福通客栈?松树?你说什么?喂,喂!”

    龟井兹明闭上了眼睛,脸上却是带着解脱的微笑。

    韩令准迅速带人感到了福通客栈,找到了那颗老松,抛开积雪,在树根下,找到了那只狗皮包。

    包里是一架照相机和一个油纸小包。

    韩令准打开油纸小包,他看见了一张张照片上记录的人间地狱!

    那些血淋淋的、扭曲的画面,让韩令准这个曾经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也不寒而栗!

    ……

    扎兰屯,哥特式建筑的客厅里,周宪章的视线落在了客厅zhōng yāng的沙盘上。

    作为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周宪章熟悉沙盘作业,不过,这不是军事攻防沙盘,上面详细标注着中国东北的地形地貌,以及,一条成丁字形的铁路。

    周宪章点点头:“巴劳甫先生,俄国zhèng fǔ资助章军回师辽东,应该与这个沙盘有关吧。”

    巴劳甫与叶缅廖科对视一眼,很明显,巴劳甫没有打算向周宪章隐瞒这张地图。

    “周先生果然jīng明,这张沙盘,正是俄国zhèng fǔ的利益所在!”巴劳甫点头说道:“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这是大清国与俄国共同的利益所在。”

    “请明言。”

    巴劳甫站起身来,说声:“请!”

    众人来到沙盘前,叶缅廖科拿起标杆,说道:“周先生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应该对于沙盘作业不会陌生。这是一个铁路修建的模拟沙盘。有关铁路的重要xìng,我想,周先生在这次战争中,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吧?”

    周宪章点点头:“叶缅廖科先生指的是大清**队在兵员和战争物资运输上所面临的尴尬。”

    “不错。”叶缅廖科说道:“我曾经是一个职业军人,请允许我从职业军人的角度,评判一下这场战争。从现代战争的角度上,大清国从战争初期,就面临着极为窘迫的处境。这次清军入朝作战的主要作战部队,来自中国中部和西南部,而军需物资则主要来自以běi jīng、天津为核心的直隶省,从直隶到鸭绿江,最短的运输线也有上千公里,而据我所知,清军部分兵力甚至来自远在西南的四川云南,运输线长达近五千公里。如此漫长的运输线,给清军作战造成极大的压力。”

    周宪章默然点头,俄国人对清军现状的了解,甚至比大清国朝廷还要清楚!

    “战争爆发初期,清军在朝鲜处于绝对劣势,正是这一漫长运输线所酿成的恶果。兵员和物资无法及时集结。现代战争,打的是综合国力。大清国幅员辽阔,不可能在其漫长的边境线上的任何一点都集结重兵,以抵抗外敌。按照现代军事思想,一个国家的国防,必须与其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否则,这个国家就是养兵百万,也是无济于事!”

    周宪章默然,叶缅廖科的话无疑是正确的,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对外国防需要与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对于一个高度zhōng yāng集权的国家而言,其内部统治,更需要强有力的交通运输能力。

    “令人遗憾的是,大清国的交通运输能力,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叶缅廖科说道:“大清国甚至没有硬化的公路!你们所谓的驿道,其实还是两千年前秦始皇的官道。至于铁路,你们更是一无所有!在欧洲,大家公认,铁路的最为高效的运输手段!然而,在辽阔的满洲,也就是你们大清国的龙兴之地,却没有一寸铁路。恕我直言,一块没有铁路的土地,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zhèng fǔ,对这块土地,没有事实上的主权!因为,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能维持对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统治权,也不可能给予人民真正的保护!”

    周宪章心头哀叹,叶缅廖科可谓一针见血!辽阔的东北大地,其实是处于无zhèng fǔ状态,张作霖、金寿山这些土匪之所以能成气候,就在于,朝廷对于东北的控制力极其微弱。在东北,官匪勾结鱼肉百姓,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却是鞭长莫及,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铁路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对于维系国家的大一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一点,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修建铁路却遭到朝野的极大阻力,而民间对铁路的憎恶,甚至超过了达官贵人。张之洞在湖北、李鸿章在直隶、刘铭传在台湾都曾试图修建铁路,但是,他们修建铁路,被百姓视为隋炀帝挖运河!

    百姓反对修建铁路的一个重要理由是,火车的轰鸣会打扰地下死者的亡灵!这是一个祖先崇拜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活人必须给死人让路!

    十九世纪末,中国现代化的最大阻力,不是大清王朝腐朽没落,而是数千年的文化积淀!

    叶缅廖科用指挥杆指着沙盘上那条黄sè的铁路说道:“这条规划中的铁路,称为南满铁路,从哈尔滨南下,穿越整个中国东北,直达旅顺,周先生,您应该看得出来,它将是一条纽带,将大清国与整个东北牢固地捆绑在一起,大清国的国家主权,将在整个东北得以彻底贯彻!我们可以设想,如果这条铁路已经成为现实,那么现在的清rì战争,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格局!从这个意义是讲,南满铁路是大清国国家利益的充分体现!”

    周宪章缓缓点头:“叶缅廖科先生,我非常同意你的建议!我将奏请朝廷,拨款修建这条铁路。对于你的建议,我想,我可以代表大清国朝廷向您表示感谢。”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您应该清楚,大清国根本没有能力修建这条铁路!你们的太后需要银子修建颐和园!”

    巴劳甫的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周宪章却是无言以对。俄国人对大清国的国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在大清国,皇家园林的建设,往往比一个国家的基础建设更为急迫,也更为重要!太后可以老佛爷为了修园子,把海防经费都挪用了,她哪里还会顾及一条铁路!

    这个现象看似荒谬,可是,却有其内在的逻辑合理xìng!

    颐和园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皇家的奢侈,它更为重要的作用,是维系太后老佛爷的权威!是太后老佛爷垂帘听政或者垂帘训政的权威基础!

    而铁路和海军,是维系国家存在的手段。

    太后的权威与国家的利益,如果两者能够兼顾,那固然很好。如果不能兼顾,太后老佛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那么,巴劳甫先生的意思呢?”周宪章问道。

    “俄国zhèng fǔ愿意与大清国朝廷合作,修建这条铁路。”巴劳甫说道:“或者说,俄国zhèng fǔ提供经费和技术,大清国提供土地!铁路修建完成后,双方共同管理。”

    周宪章笑道:“俄国zhèng fǔ的利益在哪里呢?”

    巴劳甫说道:“周先生,您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对于政治军事不感兴趣,但是,我知道,铁路将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我想,俄国zhèng fǔ需要的,就是这个商业利益。所以,沙皇陛下召见我的时候,特意强调了,我和我的远东贸易公司,应该掌握铁路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

    周宪章点头:“如果俄国出钱出技术修建这条铁路,俄国公司占有大股权,这可以理解。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负有建设xìng的建议,大清国朝廷肯定会给予足够的重视。”

    巴劳甫和叶缅廖科对视一眼。

    “不过,你们的商业建议,应该和大清国的朝廷去谈,或者,与北洋通商大臣去谈。我是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东北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周宪章说着,转开了话题:“我来扎兰屯,是来谈那笔高丽参交易,据我所知,巴劳甫先生还应该付给我们三十万两白银。”

第233章 军事存在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那三十万两白银没有问题,您随时可以带走。不过,我不能认同您要求我们与大清国朝廷谈判的建议,您已经看见了,北洋通商大臣衙门已经授权给您,现在,您代表的是大清国朝廷,换句话说,您现在就是大清国派驻扎兰屯的谈判代表。”

    “是吗?你们承认我的代表身份?”周宪章笑道。

    “当然。”

    “可是,我看不到你们对于大清国谈判代表应有的尊敬!”周宪章冷笑。

    “我不明白周先生的意思。”巴劳甫耸耸肩:“我们给予了周先生和您的随从足够规格的接待,当然,现在周先生是以秘密身份前来扎拉屯,所以,我们不能以官方礼仪接待您。”

    “巴劳甫先生,您是在避重就轻。”周宪章说道:“您应该清楚,所谓礼遇,不是仅仅表现在礼节上,而是您的态度。”

    “我的态度很坦率。”

    “不,您一点也不坦率!至少在俄国的利益方面,我没有得到您坦率的回答。”

    巴劳甫脸sè一沉,和叶缅廖科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周先生果然是个jīng明的谈判者。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让我们进入坦率的会谈!”

    双方这才回到谈判桌前。

    巴劳甫轻轻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叶缅廖科,说道:“周先生,俄国的利益,在旅顺!”

    “愿闻其详!”

    巴劳甫说道:“俄国在太平洋需要一支强大的舰队,俄国zhèng fǔ相信,这支舰队的存在,符合俄国和大清国的利益!因为,目前这场战争表明,北洋水师已经大大衰落了,它不是rì本联合舰队的对手!而俄国太平洋舰队,则可以遏制rì本在远东的扩张,尤其是对大清国的扩张!”

    “你们不是有海参崴吗?”周宪章问道。

    “海参崴的地理气候条件并不理想,从地图上看,从海参崴出发的舰队,要想到达rì本海,必须穿过对马海峡,而且,海参崴冬天结冰,不利于舰队集结,而旅顺则是一座天然的不冻良港。所以,俄国zhèng fǔ认为,要想遏制rì本联合舰队,在海上迅速为大清国提供军事支援,最佳途径就是,在旅顺建立海军基地,这一点,俄国zhèng fǔ已经与大清国zhèng fǔ达成了意向xìng的租借协议。同时,为了保证旅顺基地计划的实施,俄国需要一条连接海参崴与旅顺的铁路,这就是南满铁路!”

    周宪章心中暗暗吃惊。俄国人的胃口太大了!本来,还以为俄国人仅仅是要控制一条铁路,现在看来,俄国人的真正目的,岂止是一条铁路!

    “可是,周先生,您知道,因为清军的失败,旅顺落入了rì本人手里!rì本人占有旅顺这座天然良港,对大清国意味着什么,周先生应该有所体会!”巴劳甫说道。

    周宪章心中暗暗叹息,rì本人占领了旅顺和整个辽东,这意味着,rì本在中国大陆上拥有了一座桥头堡!rì本人可以以辽东为基地,从陆地和海洋向大清国发起全面进攻,用不了多久,整个东北就会纳入rì本的版图!接下来,就是华北、华中乃至整个中国!

    这个态势,俄国人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如果旅顺落入俄国人手里,结果又会怎样呢?

    其实,不论是俄国人还是rì本人,谁占领了旅顺,谁就具备了攻取整个中国的能力!

    自大清国立国两百年来,那只北极熊无时不刻没有盯着身边这个东方巨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要向大清国伸出熊爪!

    而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他们面临的机遇,甚至比rì本人更好!

    开战前,rì本人面对是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清国,至少表面上,大清国还很光鲜。而现在,俄国人面对的大清国,连一点遮掩的面子都没有,一肚子败絮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俄国人面前。

    然而,在rì本人面前节节败退的大清国,真的要倒向俄国人了!

    湖广总督张之洞甚至向朝廷提出了高价诱使俄国人出兵朝鲜的建议,这个建议虽然被朝廷搁置,但是,却得到了相当一部分王公大臣的共鸣,李鸿章似乎也有所动心。

    现在,俄国人提出要用铁路和旅顺港来换取对大清国的支援,看来,朝廷并不反对。

    大清国朝廷试图引入俄国人的军事存在来遏制rì本人,纯属是病急乱投医!

    周宪章仿佛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前景——朝鲜的今天,就是大清国的明天!

    “那么,俄国zhèng fǔ的意思呢?”周宪章问道。

    巴劳甫看了看叶缅廖科,叶缅廖科说道:“俄国zhèng fǔ不承认rì本对朝鲜的占领,不承认rì本扶持的汉城傀儡zhèng fǔ!俄国zhèng fǔ认为,朝鲜处于章军的实际控制下,其合法zhèng fǔ,应该是平壤的总理大臣衙门。辽东比邻朝鲜,从政治地缘上考虑,俄国zhèng fǔ认为,辽东属于章军的势力范围!”

    “您是说‘章军’?”周宪章问道。

    “是的!”叶缅廖科说道:“事实上,俄国zhèng fǔ委托我和巴劳甫先生,并不是与大清国朝廷对话,而是与章军统帅周宪章先生对话!周先生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周宪章这才反应过来,从进门到现在,俄国人一直没有称呼他的官衔,不管是总理大臣还是义州总兵,都是大清国朝廷敕封的,俄国人是在有意回避大清国朝廷!

    这些俄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宪章不露声sè:“叶缅廖科先生,章军是大清国的军队!”

    叶缅廖科笑道:“很遗憾,周先生,我实在看不出来章军与大清国有什么联系!大清国朝廷没有给你们提供任何粮饷和后勤补给,你们的基地不在大清国的地界上,你们的士兵没有辫子,就连你们的编制,与大清**队也截然不同,你是章军的师长,据我所知,大清国根本就不承认你这个职位!”

    周宪章苦笑:“看来,叶缅廖科先生很了解章军。”

    叶缅廖科笑道:“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章军所表现出来的战术素养和强大的战斗力,也不是大清**队所能够比拟的!作为军人,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大清**队是一支中世纪的军队,这支军队与这个时代完全脱节了!然而,章军却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军队,它仅仅是缺乏现代化的装备。但是,它的指挥体系、军人荣誉感、战斗意志、战术水平和作战理念,全都是现代化的!它不比任何一支欧洲军队差,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高于欧洲军队。这也证明了,章军根本不是大清**队!”

    “叶缅廖科先生过奖了。”

    “不,我没有过奖!我说的这番话,不是我的凭空臆想,这段话引自俄军远东司令部的报告,这份报告是远东司令部对安州战役全面评估的分析报告,在这份报告中,还有这样的评述:安州战役中,章军最高统帅的据有惊人的远见,战略指挥无可挑剔,但是,这仅仅是促成战役胜利的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也就是章军所具备的战术素养和战斗意志,是支撑安州战役的最为重要的因素,如果换成大清国的其他军队,完全按照章军统帅的思路来完成这场战役,这场战役将是另外一个结果!”

    “这么说,俄军远东司令部对章军很感兴趣?”周宪章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俄国人对这次对话充满信心,显然是有备而来。这说明,他们和李鸿章一样,事先完全了掌握了周宪章的行踪。

    周宪章一直怀疑,是李鸿章把他的行踪告诉了俄国人。而李鸿章在章军中安插有他的人!

    现在,叶缅廖科有关章军的一番评价,使他猛然意识到,俄国人有着自己的情报系统,他们的触角早已深入到了章军内部,甚至,比李鸿章还早!

    章军夹在rì本人与大清国朝廷之间,其处境原本就极为尴尬,如今,俄国人又插了进来,章军的处境更加险恶。

    “周先生,章军作为在远东的一个强大的军事存在,必然会受到有关各方的强烈关注,这不足为奇!”

    “多谢叶缅廖科先生对章军的赞誉,不过,章军并不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我的士兵还在用大刀长矛。这一点,你们的远东司令部应该很清楚!”周宪章笑道,俄国人安插在章军内部的间谍,不会错过这个情报的。

    叶缅廖科笑道:“周先生,俄国zhèng fǔ愿意为章军提供它所需要的一切装备,我保证,不是二流的,是一流的装备,我们甚至可以提供你们最喜欢的德国克虏伯野炮。”

    俄国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武器要逊sè于德国。

    “条件呢?俄国zhèng fǔ总不会是出于国际道义吧?”周宪章笑道。

    “为什么不会呢?”

    “叶缅廖科先生,你们坐在扎兰屯的冰天雪地里,难道就是为了讲童话吗?”周宪章冷笑。

第234章 割据者

    叶缅廖科大笑:“周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好吧,俄国zhèng fǔ的条件我已经说过了,章军撤出朝鲜,攻取辽东!”

    “朝鲜交给谁?你们不是不承认汉城傀儡zhèng fǔ吗?”

    “这一点,请周先生放心,在平壤会有一个与章军保持良好关系的zhèng fǔ!”叶缅廖科说道。

    “是你们的傀儡zhèng fǔ?”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一个与俄国、章军同时保持友好关系的zhèng fǔ,它将是章军的坚强后盾。”

    “那么,章军的地盘在哪里?”

    “辽东,以及整个满洲!”叶缅廖科说道:“为了南满铁路的需要,俄国zhèng fǔ将帮助章军完成对整个满洲的实际控制!俄国zhèng fǔ只需要旅顺,但对旅顺没有主权要求,仅仅希望周先生把旅顺租借给俄国。”

    周宪章暗暗冷笑,俄国人的胃口,比rì本人还大!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旅顺!她要的是朝鲜和整个东北!

    “那么,叶缅廖科先生,俄国zhèng fǔ将怎样看待章军对东北的控制?换言之,章军在东北是什么地位?”

    叶缅廖科朗声说道:“在中国的历史上,不乏地方割据的先例。在你们的史书中,总是贬抑割据者,认为他们是对国家统一的障碍!但是,在欧洲人的历史观对于割据者的评价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有实力的割据者,是一方和平和繁荣的保护者!甚至可以这样说,割据是强者的责任和义务!尤其在十九世纪,大清国的**没落无可救药的时候,周先生应该主动承担起维护一方和平的责任!我相信,如果周先生占有整个满洲,将会造福于满洲的百姓。”

    叶缅廖科的话,让周宪章心中一动!

    割据一方,占山为王!

    以前,周宪章从来就没有萌生过这种念头。

    但是,事实上,章军对朝鲜北部的占领,就是一个割据势力!尽管,这种割据状态是被朝廷逼上梁山。

    周宪章猛然意识到,朝廷对章军处处设防,其实,已经把他看成了割据者!

    “如果我不答应呢?”周宪章缓缓说道。他想起了石敬瑭!那个著名的儿皇帝,一辈子生活在契丹主子的yīn影下,最后,落得个千载骂名!

    叶缅廖科笑道:“那么,恕我直言,章军很强大,但是,它毕竟是一支孤军!以章军现在在朝鲜的处境,这场战争不管是谁是最后的赢家,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章军和周先生您,绝对不会是赢家,相反,任何一个胜利者,都不会容忍章军的存在!”

    “你所说的胜利者,是谁?”

    “rì本人、俄国人、朝鲜人、甚至包括你们大清国的朝廷,从理论上讲,也可以是胜利者的人选。唯独不包括你和你的章军!除非,你首先立于不败之地!这个不败之地,就是中国东北,因为,在东北,俄国与周先生的利益同在!”

    “你是让我当第二个石敬瑭!”周宪章冷冷说道。

    巴劳甫插言道:“我听说过石敬瑭,他是你们中国五代时的一个苦行僧式的皇帝。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最终遭到世人的唾骂。事实上,在你们的历史上,依靠外部势力实现个人抱负的英雄的大有人在,汉高祖曾经向匈奴人妥协,唐太宗也曾向吐蕃退让,我个人认为,石敬瑭的悲剧,不在于他所实行的策略,而在于他的智慧不足以承担起伟大的历史使命!周先生,是成为石敬瑭还是成为唐太宗,这取决于您的智慧!”

    “我只是一介武夫,”周宪章摇头:“没有那种远大的抱负和能力。章军的实力究竟如何,你们的谍报系统应该很清楚,这支部队永远不可能完成你们所说的历史使命,所以,不管是石敬瑭还是唐太宗,与我毫无关系。”

    巴劳甫说道:“周先生不要过早下结论。”

    周宪章笑着站起身来:“感谢巴劳甫先生盛情款待,我想,我该告辞了。”

    巴劳甫也站起来:“俄国zhèng fǔ对话的大门随时向周先生敞开。”

    “谢谢!”周宪章向巴劳甫和叶缅廖科点头致意,转身出了大厅。

    巴劳甫目送周宪章离开了客厅,转身对叶缅廖科说道:“我很新喜欢这个年青人,他很清楚他在做什么,所以,他的决定是有道理的。”

    “我们没有机会了吗?”叶缅廖科面sè怏怏。

    “不见得!”巴劳甫说道:“也许,大清国朝廷会帮助我们促成此事。”

    “这不可能!”叶缅廖科摇头:“一个高度的zhōng yāng集权zhèng fǔ,怎么会允许一个地方割据者的存在!”

    巴劳甫拍了拍叶缅廖科的肩膀:“叶缅廖科,zhōng yāng帝国的高度zhōng yāng集权,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先兆。rì本人的进攻,又给了大清国那座摇摇yù坠的大厦狠狠一击!我想,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会有人愿意成为俄国利益的代言人!”

    ……

    积雪的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来往行人衣着光鲜,秩序井然。

    扎兰屯的繁荣得益于俄国商人的聚集,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凡是西洋人聚集的地方,总是会表现出一种令人错觉的繁荣,天津、上海、广州莫不如此。

    那是一种被外部势力强加的繁荣,这种繁荣的代价是,占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地区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张作霖走在周宪章的身后,低声说道:“大哥,东北是个好地方,矿产丰富,土地肥得流油啊,如果咱们能占领东北,别的不说,光大兴安岭的木材,就能支撑咱们章军打个十年八年的!”

    周宪章斜了张作霖一眼:“你是不是想当东北王?”

    张作霖笑道:“当着大哥的面就不说假话了。如果给我一支人马,我真想把东北盘下来,妈的,朝廷那帮贪官污吏不好好干,把好端端的东北弄得不成样子,老子不是说大话,东北要是到了我的手里,妈的,老子能让家家户户吃上猪肉炖粉条!”

    “猪肉炖粉条,原来你也就这点出息!”郭二杆冷笑。

    “郭二杆,你不要小看了猪肉炖粉条,要让全中国家家户户能吃上这个,连皇上和太后都做不到!”周宪章叹道:“问题是,俄国人已经盯上了东北,还有rì本人!”

    张作霖点头:“不错,俄国人想让我们让出朝鲜,就是想把朝鲜作为他们占领东北的跳板!如果我们放弃了朝鲜,正中俄国人的下怀。而我们因为没有了后方基地,也只能任凭俄国人摆布了!”

    周宪章暗暗吃惊,这个土匪出身的张作霖,却有着极好的大局观。

    钱有贵问道:“师长,那三十万两白银怎么办?”

    “那是俄国人的诱饵!不能要!”张作霖说道

    周宪章笑道:“那是老子用西洋参换来的!有商业合同,老子为什么不要!钱有贵,你马上去把银子取回来,咱们马上回平壤。”

    “不等赵正伦他们了?”郭二杆问道。

    “你先走一步,在路上截住他们,让他们直接回平壤,不要来扎兰屯了。”

    “这么着急?”

    周宪章回头望了望巴劳甫的尖顶公馆,叹道:“俄国人、李鸿章、甚至包括太后老佛爷都知道我们的行踪,狗rì的,章军里面有反骨!”

    “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吃里扒外!”郭二杆恨恨骂道:“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其实,这倒是次要的。”周宪章说道:“要过年了,我想,rì本人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咱们要打仗了!”

    郭二杆大笑:“来得好!好长时间没动手了,二杆皮痒得很!师长,二杆求你,回到朝鲜后,让我回部队去,妈的,老子就守在大同江上,看哪个小rì本敢来!”

    正说着,忽见姚喜迎面的人群中一阵喧哗,一个人分开人群,飞奔而来。

    郭二杆大叫:“狗rì的姚喜,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家伙没回平壤吗?”

    张作霖也是满腹狐疑:“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姚喜奉命护送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去平壤,现在一个人跑到扎兰屯,莫非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出事了?

    只见姚喜满头大汗,头顶上还冒着水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周宪章面前,喘着粗气叫道:“大大大……”

    郭二杆怒道:“大个屁!你他妈的倒是说句囫囵话啊!老太太呢?赵巧儿呢?”

    “老老老太太、和赵赵赵巧儿在平壤,都都都安排好了。”姚喜喘着气说道。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没见到赵正伦和柳英淑他们吗?”

    姚喜终于缓过了劲:“他们已经回平壤了。”

    “什么?谁让他们回去的?”郭二杆喝道。

    “是我……”

    郭二杆喝道:“狗rì的姚喜,你就是一个副官,也他妈的敢假传师长的命令!”

    周宪章急忙摆手:“让姚喜巴话说完。姚喜,是不是汉城方面rì本人有什么动静?”

    “没有。”

    “你来干什么?”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姚喜擦着汗水说道。

第235章 日岛炮台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张作霖慌忙抬手摸了摸姚喜的额头:“不发烧呀?”

    姚喜一把拍掉张佐领的手:“王八蛋才发烧说胡话!大哥,赶紧回平壤了,朝廷钦差到了,见不到你,正在焦躁,罗鸣芳和那哈五在替你圆谎,说你到元山微服私访去了,叫我赶紧过来找你。”

    “我呸!”郭二杆喝道:“钦差来了算个屁的喜事,在义州的时候,来了两个钦差,就带了五千两银子,妈的,朝廷没把咱们章军当回事,咱们也不把狗rì的钦差当回事,让他在平壤等着!”

    姚喜慌忙说道:“大哥,这次来的钦差不一样,是端郡王!”

    周宪章吃了一惊,皇室王爷亲自来当钦差,这在大清国的历史上,极为罕见,这事非同小可!

    “他来干什么?”周宪章问道。

    “给大哥您提亲。”

    “提亲?”众人同声惊呼。

    周宪章慌忙伸手摸姚喜的额头,姚喜苦着脸说道:“大哥,小弟我真的不是发烧说胡话。真的是端郡王来提亲的。大哥,这么大的事谁敢乱说啊,我从平壤跑过了,就用了两天时间,路上遇上赵正伦和柳英淑,怕他们耽误时间,就让他们直接回平壤了,妈的,那柳英淑听说钦差来提亲,把老子臭骂一顿!狗rì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就是个传话的!”

    看了,这事是真的了。周宪章问道:“端郡王提的是谁家的小姐?”

    “大哥你猜。”姚喜笑嘻嘻眨眨眼睛。

    “老子猜个屁!”周宪章骂道:“总不会是哪家格格吧。”

    “大哥真是神人也!”姚喜叫道:“端郡王来提的,正是一位格格。”

    “哪位王爷家的?”钱有贵的兴趣也来了。

    “我也不知道,”姚喜说道:“反正那格格来头不小,说是一位和硕格格,名叫敏绣。”

    敏绣的名字一出口,钱有贵和郭二杆是一脸的懵懂。

    周宪章和张作霖却是同声惊呼:“敏绣!”

    没人知道周宪章和敏绣的过节。

    郭二杆慌忙问道:“张作霖,你叫什么叫,你认识这个什么敏绣?”

    张作霖压低声音,颤声说道:“列位,咱们大哥登天了!”

    “放屁!”姚喜喝道:“你他妈的敢咒咱们大哥!”

    张作霖慌忙说道:“各位有所不知,那敏绣不是一般的格格,他是太后老佛爷的侄女,当今皇上的妹妹!咱们大哥今后就是皇帝的妹夫!那可不是一步登天啊!”

    钱有贵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姚喜却是恨恨骂道:“这门亲咱们不能应承!”

    “为什么?”钱有贵坐在地上,弱弱地问道。

    “狗rì的那哈五是皇叔,咱们大哥要是做了皇帝的妹夫,那不是要叫他一声叔了!”

    周宪章慌忙点头:“对对,姚喜说的对!这门亲不能应承!”

    张作霖很是不解:“大哥,这一码是一码,那皇叔当他的皇叔,你当你的皇妹夫,那哈五见到你,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辈分不能乱!这事得从长计议。”

    “大哥你真的不愿意?”张作霖问道。

    周宪章恨恨说道:“皇帝的妹妹,我周宪章高攀不起!”

    郭二杆赞道:“咱们师长有骨气!我郭二杆坚决站在师长这一边!”

    姚喜也是点头:“狗rì的那哈五,想占我们大哥的便宜,没门!”

    张作霖凑到周宪章耳边,低声问道:“大哥,莫非你和敏绣格格有过节?”

    郭二杆和姚喜是粗人,完全没注意到周宪章的脸sè,只要是周宪章决定的事,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张作霖却是个八面玲珑之人,立即觉察到周宪章的脸sè不对。所谓辈分问题,纯属托词,其中必有隐情。

    天底下的女子,周宪章最不满意的就是敏绣。

    当初那件尴尬事,虽然他有责任,可是,敏绣非要砍他的脑袋,这让周宪章很是接受不了——这个格格心也太狠了。

    尤其是遇到金姝后,金姝和敏绣一对比,敏绣就愈发显得可憎!

    周宪章可以接受其他任何女子,就是不能接受敏绣!

    不过,周宪章曾经向樱桃发过誓,不把那件尴尬事说出去,他完全不知道,那件事已经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了。

    周宪章摇摇头:“也不是,反正,这门亲不合适!”

    钱有贵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师长,这可是皇亲啊!端郡王亲自来做媒,您要是回绝了这门亲事,恐怕,太后和皇上都不会答应!”

    钱有贵的话,让周宪章大为踌躇。

    章军的处境原本就是极为险恶,朝廷早已把他视为割据者,俄国人和rì本人也盯着他,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朝廷,恐怕,章军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可是,要他娶一个火爆格格,周宪章心理一万个不乐意。

    况且,朝廷一向对章军怀有戒心,各方掣肘,处处为难。如今,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和章军攀亲家,这里面必有蹊跷!

    就算周宪章与敏绣没有过节,周宪章对这样一门没头没脑的亲事,也是满怀疑虑,不敢轻易应承。

    张作霖看出周宪章为难,低声说道:“大哥要是实在不愿意,小弟倒有一个主意,两边都好说。”

    “说来听听。”

    张作霖在周宪章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宪章沉吟片刻,摇头不语。

    “大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这样做,也是一件好事啊。”

    “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周宪章叹道。

    ……

    西历1895年1月10rì,农历腊月初十。

    对于西方列强,以及全盘西化的rì本而言,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二个年头。

    而对于大清国而言,此时仍是甲午年。当然,距离新年,也就是乙未年chūn节,也只剩下二十天。

    对于远离战争的大清国臣民而言,这个chūn节,与往年并无不同。人们早早地进入了chūn节前的喜气中,一切有关过年的准备活动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rì本人的联合舰队,正在渤海、黄海上游弋。

    整个大清国,似乎只有威海卫沉浸在战争的气息中。

    旅顺的丢失,是对北洋水师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仅仅是失去了一座天然良港和一个基地,更为沉重的,是心理上的打击!

    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败给了rì本联合舰队,但是,这场战败,北洋水师并不是一无所得,rì本人的胜利可以用惨胜来描述。在大东沟海战的后期,北洋水师镇远和定远两艘巨舰遭到rì舰围攻,在身中数十弹的情况下,依仗其巨炮厚甲,反而给予了围攻者沉重的打击,混战中,联合舰队五艘战舰遭受镇远和定远的巨炮轰击,被迫退出战斗。镇远和定远的卓越表现,令联合舰队心寒!如果,在随后的战争进程中,北洋水师继续发扬大东沟海战时的顽强作战jīng神,它并不是没有机会。

    然而,北洋水师却采取了“避战保船”的策略,水师提督丁汝昌,率领舰队主力在山东近海游弋,眼睁睁看着旅顺失陷,袖手旁观。

    旅顺是北洋水师的重要锚地,旅顺的失陷,北洋水师官兵一片沮丧,这标志着北洋水师彻底失去了与联合舰队抗衡的能力,从此之后,联合舰队可以以旅顺为基地,四处出击,辽东和山东海域,彻底变成了rì本联合舰队的天下!而北洋水师只能龟缩在威海卫军港里,任凭rì本军舰在海上耀武扬威。

    威海卫,rì岛炮台。

    rì岛炮台位于刘公岛与威海卫港湾入口之间,扼守军港门户,是整个威海卫军港陆地防御的核心。炮台上配备有英国制28、24、15厘米阿姆斯特朗海防加农炮,德国15厘米克氏臼炮、德国8厘米穹窖炮。不同种类的炮火形成一个圆形的火力网,不仅可以控制整个海港以及海港外宽阔的海域,其炮火还可以延伸至军港后面的陆地,为赵家嘴、龙庙嘴等炮台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对于威海卫军港而言,rì岛炮台就如同定海神针!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站炮台上。他的身边,是一门28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28厘米加农炮是当时世界上口径最大的火炮,堪称海防巨无霸,shè程20000米

    丁汝昌脸sèyīn沉,他的手指上,有一层铁锈。

    这是他触摸炮身沾染上的。

    28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大清国最为先进的火炮,这种火炮,在欧洲列强的海防中,也是屈指可数。为了购买这些火炮,并把它们安装调试到可以发挥作用的状态,朝廷花了难以计数的银子。然而,作为威海卫路基防御核心的rì岛炮台上,那门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火炮,竟然在慢慢锈死!

    “rì岛炮台的统领在哪里?”丁汝昌沉声问道。

    身后,十几个海陆军军官,没有一个回答。

    “在哪里!”丁汝昌愤怒了。

    一个陆军青年校尉走上前来,那校尉身材高挑,脸型尖瘦,躬身说道:“禀提督大人,rì岛炮台没有统领。”

    “什么!”丁汝昌消瘦的脸颊变得扭曲起来。

第236章 无法挣脱的失败

    一切迹象表明,rì军将在二十天之内发动山东战役,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威海卫。

    大战在即,威海卫最为核心的炮台上,却没有指挥官!

    威海卫海防分为陆地防御和海上防御,陆地防御由威海卫陆军统领戴宗骞统一指挥,包括环威海卫军港的各个炮台。丁汝昌作为海军提督,炮台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如今,威海卫大战在即,北洋水师面临生死存亡,丁汝昌不敢大意,亲自视察rì岛炮台,没想到,rì岛炮台竟然会如此荒唐!

    校尉说道:“禀提督大人,不仅仅rì岛炮台,据卑职所知,至少有五处炮台上没有统领。”

    丁汝昌脸sè铁青。早就知道大清国的陆军懦弱无能,没想到会无能到这个地步!

    “报上你的名字和职位。”丁汝昌说道。

    “卑职段祺瑞,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炮科,曾经在旅顺都建炮台,现在是威海卫随营武备学堂教官。”

    “我现在任命你为rì岛炮台统领!”丁汝昌沉声说道。

    段祺瑞沉吟,却没有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原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丁汝昌喝道。

    段祺瑞昂然说道:“禀提督大人,卑职身为教官,原不必身涉炮台一线。卑职不避凶险,主动请缨来到rì岛炮台,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只是,没有戴大人的命令,卑职不敢受命。”

    丁汝昌这才反应过来,炮台是戴宗骞的管辖范围,北洋水师提督无权插手炮台上的事务。

    丁汝昌望着辽阔的海域,一声长叹。

    旅顺的丢失,已经彻底撕掉了北洋水师那层光鲜的外衣!在这之前,作为大清国唯一一支现代化高科技军种,军界对北洋水师评价极高,陆军将领在北洋水师将领面前,会自然而然地矮上半级。至少在威海卫,海军提督丁汝昌从来就是说一不二,配属威海卫海防的陆军将领,一般不会对他的建议表示异议。

    然而,到了现在,陆军将领开始藐视北洋水师了!藐视他这个水师提督了!

    旅顺丢失,北洋水师成了众矢之的,大家普遍认为,rì军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攻占旅顺,是因为,北洋水师消极避战,没有从海上给旅顺提供支援。

    然而,丁汝昌不同意这个结论!

    事实上,“避战保船”这个策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大东沟海战后,清rì两国海军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北洋水师不仅被损失了数艘战舰,其巨无霸级巡洋舰镇远和定远也是伤痕累累,但同时,rì军至少有五艘战舰失去了战斗力。

    一般意义上讲,不管是北洋水师还是联合舰队,都失去了在短时间内作战的能力。

    然而,战争打得不仅仅是枪炮,打的是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

    rì本五艘失去作战能力的战舰,被拖回军港后,竟然在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内就修复了!

    这是rì本造船工业的奇迹!同时,这也是rì本民众献身战争的奇迹!在十五天之内,数以万计的rì本工人不分白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工作在战舰上,他们焕发出了令人难以想像的坚忍和耐力,甚至有人劳累而死。

    当遭到重创的吉野舰以焕然一新的面貌驶出维修船坞的时候,西方的观察家们惊呆了!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艘恢复了战斗力的战舰,而是一个国家国民的献身jīng神和取之不竭的jīng神能量!

    仅此,足以让西方列强胆寒!

    而北洋水师恰恰相反,遭受重创的战舰进入船坞后,维修工人的懒散,使得维修工期一拖再拖。

    那些所谓的工人,不过是当地强征的民夫,他们不明白这场战争与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们进入船坞的唯一目的,就是挣钱养家糊口,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劳务所得,要作为苛捐杂税,上缴给当地的地方官。

    民众与这场战争脱节了!

    尽管,李鸿章一再催促丁汝昌,赶紧修复战舰投入到辽东战役中,然而,直到rì军发起辽东战役,向旅顺发动进攻的时候,北洋水师受伤的战舰,仍然没有恢复战斗力。

    镇远和定远,这两艘所谓的海上巨无霸,只是摆设而以。

    旅顺告急,朝廷不断催逼北洋水师出海抗击联合舰队。丁汝昌无奈,只得率领尚未修复的镇远和定远出海游弋,但是,他不敢与联合舰队碰面,一旦交火,北洋水师将万劫不复!

    旅顺的丢失,不是一支军队的失败,而是一个国家的失败!

    这场战争,从各个方面暴露出了大清国的没落!

    丁汝昌无奈地转过身,看见了身后的刘步蟾。

    刘步蟾面sè枯槁,神情木呐,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海面。他从当初那个英姿勃发的北洋水师青年高级将领,变成了一个落寞无助的失败者。

    旅顺丢失后,刘步蟾的jīng神就垮了!

    战争的残酷不仅仅是夺取一条条人命,更为残酷的是,摧毁人的信念!

    他一手创建的北洋水师,被证明是一个绣花枕头!他一辈子赖以骄傲的jīng神支柱,彻底崩塌了!

    丁汝昌冷冷问道:“刘步蟾,你有什么见解?”

    刘步蟾低下了头,半晌,有气无力地说道:“也许,应该拆掉炮台上大炮的锁闭器。”

    丁汝昌顿时大汗淋漓。

    拆掉大炮的锁闭器,那就意味着大炮永远不能发shè炮弹了!

    “刘步蟾,你说什么?”丁汝昌颤声问道。

    “至少,应该拆掉龙庙嘴炮台的锁闭器!那个炮台上的28厘米大炮,可以覆盖整个威海卫!”

    “刘步蟾,你不相信陆军能够守得住炮台吗?”

    刘步蟾脸sè苍白,缓缓地点点头。

    拆掉锁闭器,其目的,是不让rì军利用这些大炮轰击军港中的战舰!

    这就是说,刘步蟾预言,戴宗骞的陆军防御体系,必然会在rì军的进攻下全面崩溃!路上炮台必然落入rì本人手里。

    “可是,我们已经加强了荣城方面的防御!”丁汝昌说道。

    大半年前,在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厅,学员周宪章曾经作为rì军统帅,从荣城湾登陆,直捣威海卫后侧,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北洋水师的大本营。

    这场沙盘演习,预示了rì军的陆上进攻路线。演习的战败者李鸿章接受了这个结果,在半个月前,李鸿章向山东方面发来训令,要求山东加强荣城方面的防御。而连rì来,rì军军舰频繁接近荣城湾,更加显示,rì军将在荣城湾登陆!

    为此,山东巡抚李秉衡急调清军五个营在荣城和里岛一带布防。

    荣城方面加强了防御,这似乎已经补上了这个漏洞。

    刘步蟾摇头叹息:“大清国的失败,不是因为战略上的失误,荣城方面,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rì军的进攻!”

    “砰砰砰……”与rì岛炮台正对面的北山嘴炮台上,突然响起了数声枪响。

    “怎么回事?”丁汝昌问道。

    段祺瑞说道:“秉提督大人,绥字军三个营兵勇闹饷,谋划兵变,戴大人正在惩办首恶!”

    丁汝昌又是一身冷汗,战争一触即发,可是,大清**队却还在内讧!军队一般散沙,这个仗,没法打!

    丁汝昌颤声说道:“刘管带,马上通报戴大人,请他下令,拆除龙庙嘴炮台上大炮的锁闭器。”

    段祺瑞说道:“提督大人,卑职以为,戴大人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恕卑职直言,这样做,是在羞辱陆军!”段祺瑞说道。

    丁汝昌怒道:“那么,就眼睁睁看着rì本人用那里的大炮轰击北洋水师吗?”

    段祺瑞摇头:“提督大人,炮台还没有落进rì本人手里!”

    “等落到rì本人手里,就晚了!”丁汝昌冷笑:“段祺瑞,难道你真的相信,陆军能守得住荣城湾?”

    段祺瑞沉默不语。这可是军事史天大的笑话,明明知道rì本人要在荣城湾登陆,却无力据守!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刘步蟾低声说道。

    “快说说。”丁汝昌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北洋水师撤出威海卫,去福建。”

    “哈哈哈哈……”丁汝昌仰天大笑:“把山东拱手让给rì本人!北洋水师就是保住了,太后皇上岂能饶我!北洋水师又有什么面目面见世人!天啊!守是死,逃是死!我丁汝昌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

    段祺瑞说道:“提督大人,如果rì军无暇顾及山东呢?”

    “段祺瑞,你做什么chūn秋大梦!”刘步蟾斥道。

    “如果有一支军队攻入辽东,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丁汝昌仰天长叹:“宋庆的二十万大军就在辽东,结果又怎样呢?他们连金州的边都摸不着!大清国的军队,纵有百万,也只是一堆稻草!”

    段祺瑞低声说道:“提督大人,有一支军队与大清国的军队不一样!或许,他们能成事!”

    刘步蟾猛然醒悟:“你是说章军?”

    段祺瑞点点头。

    丁汝昌一怔,面向北方,却是一声长叹:“他们算是大清国的军队吗?”

第237章 东床快婿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一间狭小的书房里,李鸿章和幕僚张佩纶相向而坐。

    书房沉浸在一片窒息的静谧中。

    李鸿章半靠在太师椅里,神情疲倦地望着窗外的雪景。窗外的院落里,长着一株白sè的梅花,暗香袭人。

    张佩纶恭敬地半坐在李鸿章的面前,低头不语。

    十年前,任谁也难以想像,才高八斗年少气盛的张佩纶,会如此恭敬地侍奉在李鸿章的身边。

    那个时候,清流“二张”——张佩纶和张之洞,在朝廷上如rì中天,二人批评朝政、弹劾大臣、言词犀利,俨然以清流领袖自居。从光绪元年到十年,身为左副都御史的张佩纶上奏折、奏片127件,弹劾大臣无数,上下震憟。

    而张佩纶和张之洞弹劾最多的,恰恰是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大臣。在他们看来,洋务派的所作所为离经叛道,擅改祖宗之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十年之后,对洋务派深恶痛绝的清流“二张”,都是今非昔比。

    张之洞当上了湖广总督,大力兴办洋务,他甚至比李鸿章走得更远!李鸿章推行官办实业,而张之洞却更进一步,搞起了官商合营!这比李鸿章更加离经叛道,为此,张之洞成了后进“清流”们的众矢之的。

    而年过四十的张培伦,却当上了洋务派领袖李鸿章的幕僚。

    1884年,法国向越南渗透,挑起中法争执。血气方刚的张佩纶接连上奏,力主抗战。慈禧太后派张佩纶会办海疆事务,后又任命为福建船政大臣,所谓船政,其实就是福建海军!

    然而,一介书生张佩纶,在朝廷上发表清议指点江山,说的是头头是道。可一接触实际事务,这才发现,书生之见原来毫无用处。

    张佩纶从来就没接触过水师,对于现代海战更是一无所知。在随后的马尾海战,在以铁甲巡洋舰为主力的现代海战中,张纶佩居然想出了陆兵乘坐木船逼近敌舰,登船夺舰的战法。结果,那些满载兵丁的小木船,距离法国战舰还有数里之遥,就被法国人的舰炮炸上了天,无数官兵莫名其妙地喂了鱼。

    马尾海战,大清国完败,马尾军港被毁,刚刚组建起来的福建水师全军覆没!

    张佩纶平rì里心高自傲,弹劾大臣无数,四处结怨。如今,张佩纶战败,以前受到张佩纶弹劾的大臣们群起而攻之,其中最为重量级的人物,就是左宗棠。

    而遭到张佩纶弹劾最多的李鸿章,却是保持沉默。

    1885年,朝廷下旨,将张佩纶发往军台效力恕罪,遣戍察哈尔察罕驼罗海。张佩纶从一个少壮派大员,跌落成了一个囚徒!

    然而,令张佩纶意想不到的是,在他最为窘迫的时候,一直被他攻捍的洋务派大员李鸿章,向他伸出了援手。李鸿章通过各种关系疏通朝廷,把张佩纶的流戍期缩减到了三年。

    三年后,一代才子张佩纶得以回到běi jīng,作为戴罪之身,仕途的大门已经向他关闭。然而,李鸿章却把张佩纶收入自己的幕下,并且,把自己最为珍爱的小女儿菊藕,许配给了张佩纶。

    其时,中年丧妻的张佩纶已经年过四十,戴罪而归,而菊藕却只有十八岁,才貌双全,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这一桩姻缘,一时间轰动京师,东床快婿张佩纶再次名扬天下,世人都说李鸿章脑子被驴踢了。而李鸿章却不为所动。

    如今,这翁婿二人坐在密室里,空气凝重。

    张佩纶欠了欠身子:“中堂大人,这是一着险棋,俄国人的胃口太大了!”

    李鸿章凝视着窗外,良久,摇头说道:“难道rì本人的胃口不大吗?”

    张佩纶默然。俄国人盯着整个东北和朝鲜,而rì本人又何尝不是呢!

    一旦丢失了山东,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朝鲜又能支撑多久呢?

    仗打到这个份上,光绪皇帝终于露出了议和的想法,暗示北洋大臣衙门设法与列强接触,寻求停战议和的可能xìng。

    然而,列强的反应令人失望。

    英、法、德表示严守中立,他们甚至向李鸿章暗示,大清国必败,因此,如果没有巨大的代价,rì本人不会停战,这个巨大的代价,就是割地!

    “伊藤博文的意思呢?”张佩纶低声问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辽东、山东,还有,台湾!”李鸿章缓缓说道。

    “台湾!”张佩纶大惊:“他们就不怕列强不满吗?”

    甲午战争以前,列强对中国势力范围的瓜分,尚未公开化。但是,列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长江以南,是英、法的势力范围,长江以北,是德国、俄国的势力范围,这似乎形成了一种平衡。而rì本的撅起,打破了这一平衡,rì本对辽东和山东的利益诉求,对德国和俄国形成了威胁。

    这场战争,表面上是大清国与rì本的战争,而实际上,是rì本向俄国挑战!不过,对于英、法、美而言,他们很乐意看到rì本人向俄国人说“不”!

    然而,一旦rì本对台湾提出要求,这就触犯了英国和法国的利益!

    rì本人真的疯狂到了同时向英、法、俄、德叫板的地步吗?

    李鸿章缓缓说道:“城下之盟!由不得我们了!也由不得列强了!”

    “rì本人真的疯了!”张佩纶叹道:“他们真的要提出主权要求吗?”

    “也许吧!”李鸿章叹道:“他们要的是,割让山东、辽东和台湾!随后,把朝鲜并入他们的版图!”

    “那么,俄国人的要求呢?”

    “俄国人要求一条贯穿满洲的铁路!以及,一个旅顺军港。”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他们没有领土主权要求吗?”张佩纶问道。

    “没有!”李鸿章叹道:“你说说,一条横贯满洲的、受俄国人支配的铁路,一个驻扎着俄**队的旅顺港,这和主权要求,有多大差别呢?”

    “这没有差别。”

    “是啊,这没有差别,如果有差别的话,那也仅仅是名义上的——俄国人在满洲不派驻军队。”

    “什么?他们不派军队?”张佩纶突然眼睛一亮。

    李鸿章苦笑:“他们要求大清国派军队保障铁路安全,但是,这支军队,必须由他们指定。”

    “他们指定谁?”

    “周宪章!”

    张佩纶默然不语。

    那是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到现在为止,朝廷把那支部队视为割据者!

    如果,那支没有辫子的军队投入到了俄国人的怀抱中,这对大清国而言,比rì本人还危险!

    因为,rì本人要求是只是部分领土,而一支对大清国不忠的汉人军队,则完全有可能推翻满清朝廷!

    当初,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朝廷立即解散了湘军,曾国藩是大清国的忠臣,朝廷尚且如此疑忌,周宪章头上连辫子都没有,朝廷岂能容他!

    张佩纶苦笑:“俄国人对大清国的了解,比我们自己都清楚!”

    俄国人借章军控制东北,虽然名义上没有主权要求,可实际上,东北已经成了俄国人的战利品,而且,以章军控制东北,比俄国人派驻军队更加有利——百姓不会反感这支汉人军队的!

    “他们比rì本人聪明!”李鸿章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俄国人对于战争袖手旁观的原因,他们手里有牌!”

    张佩纶叹道:“如果周宪章答应了俄国人,也是情有可原。”

    “说说看。”

    “中堂大人,周宪章和他的章军成为割据者,这都是朝廷逼的!”张佩纶说道:“章军收复平壤,死伤惨重,朝廷不仅不给他们一两银子的粮饷,还要处处掐他们的脖子!逼着他们反攻汉城!我不明白,他们凭什么反攻汉城?周宪章是明智的,如果他们冒然进攻,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朝廷上那些不明事理的清流们,却因为这个弹劾他!”

    李鸿章淡淡一笑:“这事要是放在十年前,第一个弹劾周宪章的,应该就是你!”

    张佩纶神sè黯然:“书生意气,清谈误国!这是我谪戍三年里最大的收获。”

    李鸿章叹道:“你已经醒过来了,张之洞也醒过来了,可是,这大清国醉生梦死的人还多得很啊!幸好,周宪章不是个清谈的书生!”

    “中堂大人,您的意思是……”

    “美国人的提议,也许可以一试。”李鸿章低声说道。

    “放弃朝鲜,让周宪章领兵攻取辽东!”张佩纶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做的前提是,章军必须得到俄国人的资助,一支被俄国人掌控的汉人军队,一旦夺取辽东,将对朝廷形成巨大的威胁!”

    李鸿章望着窗外的腊梅,沉声说道:“你我难道不是汉人吗?”

    张佩纶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曾国藩率湘军攻入天京,就有人向曾国藩说过这样的话!

    曾国藩佯装不懂!

    可是,不管是说者还是听者,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岳父大人!”张佩纶突然改变了称呼:“小婿蒙岳父大人关照,才有今天,今后岳父大人有事,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鸿章大笑:“贤婿,我老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你又是一介书生,这军国大事,还是交给别人吧,会有人比我们干得好!”

    张佩纶微微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周宪章会同意放弃朝鲜吗?”

第238章 东方公主

    周宪章赶回平壤的时候,已是深夜。

    端郡王载漪已经被罗鸣芳、那哈五等人灌得大醉,罗鸣芳命人把载漪抬进了望chūn楼。

    望chūn楼是平壤聚财有限公司旗下的一家jì院,里面设施一流,服务一流。

    这些天来,在罗鸣芳的安排下,章军师团级军官轮流做庄招待端郡王,每天都是花天酒歌舞升平。载漪很少出京城,哪里见过地方上如此接待,这一下子掉进了纸醉金迷之中,乐不思蜀,头两天还催问周宪章的行踪,两天过后,就不提周宪章了,白天趴在酒桌上,晚上趴在女人的肚皮上。那盛大年又进献朝鲜特有的壮阳药,载漪用过之后,连声叫好,把个周宪章忘到了九天云外。

    为了不惊动载漪和他的随从,周宪章悄悄进城,来到牡丹台,众兄弟早在牡丹台等候。

    周宪章与众人喧寒,却单单没见到盛大年。

    盛大年回国,去了武汉。

    周宪章离开平壤前,命令盛大年通过他伯父盛宣怀的关系,为章军搞一批军火。盛大年不敢怠慢,周宪章离开平壤后,盛大年就启程去了武汉。

    其实,这是一件难办事,盛宣怀名头极大,盛家子弟多如牛毛,盛宣怀哪里顾得过来。盛大年只是盛宣怀的一个远房侄儿,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就是有那么点名头,要想求盛宣怀办点实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得上话。更何况,盛大年手里没多少钱,虽然赵正伦捐了几万两银子,可这点钱,用于章军的吃饭问题还不够,没有多余的钱买军火。

    盛大年此去武汉,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要是做一般的小生意,倒也可以空手套白狼,可是做军火买卖,这么大的生意,就算是盛宣怀同意,湖广总督张之洞也不会轻易答应!汉阳兵工厂实际上是张之洞的!盛宣怀只是为张之洞打工的。

    周宪章听说盛大年去了武汉,只是点了点头,对于盛大年此行,周宪章也不抱什么希望。

    众人见礼已毕,周宪章让众人散去,乘着夜sè,直接赶到了城东一座小院里。

    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住在那座小院里。

    姚喜把母女二人送到平壤后,交给了副师长罗鸣芳。

    赵小满在鹞子丘阵亡,罗鸣芳极为内疚,是他命令赵小满殿后的。如今见到赵小满的老娘和姐姐,不敢怠慢,命人在城里找了一座jīng致的小院,让盛大年从公司里出大价钱买了下来,把母女二人和姚喜的老婆翠花安置在里面,雇了一个厨师,两个丫鬟服侍老太太,安排一个班的士兵保护母女安全。罗鸣芳自己又掏了三百两银子交给老太太,算是心里平衡。

    周宪章赶到小院里,先是以儿子的身份,向老太太请安,送给赵巧儿两只价值不菲的玉镯,这是周宪章在奉天城里买的。

    礼毕,周宪章退出老太太的房间,来到客厅里,把冯国璋叫了来,在冯国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冯国璋点头,转身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周宪章则是坐在堂屋里,等着冯国璋。

    半个时辰后,冯国璋走了出来,向周宪章说道:“大哥,老太太答应了。”

    “巧儿呢?”

    “她一直坐在老太太身边,没说话。”

    “没说话就好!”周宪章点头。

    “大哥,只是有一样不妥。”冯国璋低声说道:“那晋大人那里,总得事先有个交待,你知道的,那老头儿待你如亲生父亲,他又把礼节看得极重,这么大的事,总得先知会他一声,要不然,这老头要是翻了脸,这事就不好办了。”

    “所以说,我叫你帮我做这件事,麻烦你连夜动身,回京找我恩师,把这事的前后经过万万本本告诉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无论如何,要成全我这个徒儿,在太后面前不要说漏了嘴。”

    “好说,我这就走。”冯国璋说道,转身出了堂屋。

    周宪章这才真起身来,冲着老太太的房间躬身说道:“妈,早点休息吧。”

    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宪章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大老远的,不容易啊。”

    “宪章告退。”周宪章走了两步,又冲着里面说道:“巧儿,我走了。”

    里面没有回答。

    周宪章不放心,又叫了一声:“巧儿,我真的走了。”

    “要走就走,没人拦着你!”巧儿的声音不高不低。

    周宪章一声轻叹,出了堂屋。

    第二天早上五点,周宪章起床,穿戴起朝廷的三品朝服,率领众军官,前往望chūn楼,迎接钦差大臣,端郡王载漪。

    这些天来,载漪过得是神仙rì子。本来,罗鸣芳给他安排在平壤城的王城,那里原本是朝鲜国王的行宫,符合大清国端郡王的身份,可这位王爷自从进了望chūn楼,就不想出来了。望chūn楼变成了钦差大臣的驻地,很是不雅。

    这不,周宪章觐见钦差大臣的仪式,也不得不在望chūn楼举行。

    载漪正躺在绣罗被李,搂着两个女人呼呼大睡。房门突然开了,周宪章带着众位将昂然而入,冲着绣床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说道:“卑职周宪章,迎接王爷来迟,万望王爷恕罪!”

    众将校同声高呼:“恭迎王爷!”

    载漪惊得一身哆嗦,睁开了眼睛,却见满屋子全是全副武装的将校,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身子大叫:“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身旁的两个女人也是两声尖叫,**着身子伏在载漪的身边。

    忽听“噗”的一声,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载漪吓得抱着头:“饶命,饶命啊!”

    周宪章厉声喝道:“这是谁?怎么能在卧室里照相!请尊重公民的**!”

    只见将校群里,走出一个身穿皮衣马裤,手持照相机的年青女子。那女子留着波浪发型,穿着西化,身材高挑,面sè红润,冲着周宪章说道:“周总兵,请尊重记者的采访权!”

    周宪章点点头:“原来是赵寒女士!赵女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端郡王正在休息,你擅自跑进来,打扰王爷休息不说,还拍摄不雅照,这要是流传出去,王爷的脸面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

    那名叫赵寒的女子皱眉:“周总兵,话不能这么说!我是记者,记者就应该深入一线,采访第一手新闻素材!今天,全体章军将士迎接端郡王,这是一个重大新闻,我当然不能错过!你说要保护公民**,那你们怎么可以闯进王爷的卧室?”

    “这个……”周宪章慌忙说道:“端郡王清正爱民,高瞻远瞩,是我大清国第一贤王!端郡王亲自莅临平壤视察指导工作,我周宪章本应该迎出三十里。只是,这几天我在元山公干,礼数上没有尽到,所以,今天一大早,率众人亲在来到王爷的卧室中迎接,相当于迎出三十里。”

    周宪章说者,冲着床上赤。身裸.体的载漪鞠躬:“卑职虽然唐突,可也是卑职们的一番心意啊!万望王爷海涵。”

    载漪惊魂未定,指着赵寒问道:“她她她是谁?”

    周宪章躬身说道:“这位赵寒女士,是上海《申报》的记者。这些天在平壤采访章军,听说王爷驾临关心章军,赵女士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记者,亲自前来采访。赵女士说了,王爷贵为天潢贵胄,不惧艰险,亲临战地,这种忘我jīng神,值得大清国全体百姓学习!所以,赵女士一定要亲自前来,把王爷勤政爱民的事迹记录下来,在《申报》上发表!号召全国人民向王爷学习!”

    周宪章离开平壤前往扎兰屯之前,《申报》就致电平壤,请求派记者前来采访。

    十九世纪末期,新闻事业在大清国刚刚起步,在这之前,大清国只有朝廷的邸报,且只传达于官员中,与平民百姓的生活无关。随着西方事务逐渐引见,报纸这个新生事物也在中国扎了根。

    平心而论,十九世纪末期报纸刚刚登陆大清国的时候,大清国对报纸的态度还是相当宽容的。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大部分率先创办的报刊都有洋人背景,或者,干脆就是洋人投资的,大清国地方官员一般不敢得罪洋人。第二,报纸是个新鲜事物,大清国的统治者不清楚报纸的功能和作用,他们更搞不明白,报纸可以引导民众舆论,形成巨大的煽动力。

    进入二十世纪后,朝廷才搞明白报纸的煽动作用,以后再逐渐加强了报禁。

    所以说,在报纸出现的初期,大清国的新闻环境相当宽松。上至军国大事,下至平民百姓的家长里短,报纸都可以随意评论。

    申报是当时大清国的第一大报,其总部在上海洋人的租借里,又有英国人入股,其影响力十分巨大,甚至可以远达英国伦敦。

    赵寒年岁不大,只有二十五岁,但却是《申报》的一位王牌记者,其家族本是英国华侨,赵寒从小随父母去了伦敦,毕业于剑桥大学新闻系,事实上,她已经是一位全盘西化的女xìng,讲一口纯正的英式英语,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全都是英国式的,不过,她又据有东方美女特有的娇美,被称为“东方公主”。

第239章 专访

    大学毕业后,因为家庭的原因,赵寒随父母回到了上海,根据自己所学专业,到《申报》应聘。总编对赵寒这位中西结合的美女大为赞赏,二话没说,就把赵寒收入帐下。

    赵寒不负众望,在《申报》干得如鱼得水,很快就成了一方知名记者。

    清rì战争爆发后,《申报》向朝廷申请在清军中派驻随军记者,这本来是现代战争的惯例,为了鼓舞国民士气,树立国际形象,在对外战争中,各国zhèng fǔ都会选派随军记者。可是,刚刚才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大清国朝廷,完全不了解新闻战线的巨大作用,对于随军记者却是持否定态度,大清国以军事行动涉及机密为由,拒绝了申报的申请。

    这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大清国的报刊,却不得不从外国报刊上转载清军的新闻。

    在新闻战线上,大清国处处被动。

    然而,大清国朝廷仍然执迷不悟,拒绝记者随军。

    周宪章率章军收复平壤后,《申报》再也坐不住了。这是大清国的一个震惊世界的胜利,然而,讽刺的是,如此重大的胜利,大清国的报刊反倒没有第一手报道,这让《申报》很是没有面子。

    于是,《申报》打了一个擦边球——朝鲜不是大清国的领土范围,章军不是大清国正规编制的军队,《申报》向朝鲜派出记者,并不违反大清国的法律。

    就这样,《申报》的王牌记者赵寒,被派到了平壤。

    赵寒赶到平壤的时候,周宪章已经离开平壤前往扎兰屯。不过,周宪章临行前,叮嘱罗鸣芳要热情接待这位号称“东方公主”的美女记者,周宪章很清楚,新闻舆论据有巨大的力量。

    罗鸣芳按照周宪章的嘱咐,为赵寒提供了一切采访方便。赵寒因此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素材,发回上海,在申报上发表,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章军在朝鲜的事迹广为流传。

    不过,因为没见到章军统帅周宪章,这让赵寒很是遗憾。周宪章在朝鲜赶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直到现在,老百姓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作为全国第一大报刊的记者,千里迢迢来到平壤,连一个专访都没搞到,赵寒的平壤之行,无论如何算不得成功。

    所以,赵寒呆在平壤,等着周宪章回来。

    结果,周宪章没等到,等来了一个整rì只知道吃喝piáo赌的端郡王。

    端郡王载漪在平壤的所作所为,让赵寒极为气愤,暗地里整了不少载漪的材料,不过,她也知道,要报道端郡王,没有确凿的第一手材料是不行的!否则,朝廷会说她诽谤。

    周宪章回到平壤后,给老太太请安后,就去面见了赵寒。

    赵寒见到周宪章,马上就要进行专访,却被周宪章拒绝了。

    周宪章提出,要专访可以,但首先要专访端郡王!周宪章说的很客气,声称自己是一介武夫,有王爷在这里,不敢占先,请赵女士理解。

    然后,周宪章向赵寒说明了采访端郡王的详细计划——在望chūn楼里现场采访!

    赵寒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周宪章这个计划,就知道,周宪章这是要借她的手,给端郡王下套子!

    赵寒心头有气。原以为周宪章是一位大英雄,在赵寒这位东方公主的心目中,但凡大英雄都应该是相貌英俊、品德高尚、温文尔雅,光明磊落。搞了半天,这个周宪章肚子里尽是些花花肠子!竟然把一位大牌美女记者当枪使!

    赵寒断然拒绝了周宪章的要求。

    周宪章却也不急,耐心细致地做起了赵寒的思想工作。周宪章告诉赵寒现场采访端郡王的三大理由:

    第一,端郡王载漪是如今太后老佛爷的第一宠臣,权势熏天,一言九鼎,西方大牌记者们哭着喊着要采访他,都没有机会,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记者,机会摆在面前,岂能丢掉!要是端郡王回了běi jīng,躲进深宫大院里,再想采访他,他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第二,作为交换条件,周宪章向赵寒承诺,一旦参访完端郡王,马上接受赵寒的独家专访,而且,周宪章郑重声明,本人只接受赵寒女士的采访,不接受其他任何记者采访,哪怕是时代周刊!

    第三,如果赵女士不采访端郡王,那么,赵女士的采访工作,到此为止,周宪章马上命人连夜将赵女士送回大清国,从此,章军与《申报》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周宪章所说的前面两大理由,让赵寒心痒难忍。任何一个记者,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采访机会。不过,周宪章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纯属威胁,东方公主赵寒不吃这一套!

    于是,赵寒使出了杀手锏!

    赵寒告诉周宪章,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章军官兵开窑子败坏社会风气的详尽事实!周宪章身为章军统帅,在这件事上,不仅不加以制止,而且出谋划策,亲自策划实施,周宪章这个道貌岸然的大英雄,其实是个男老鸨!赵寒jǐng告周宪章,如果不接受她的专访,她就在申报上发表这个新闻,让周宪章名誉扫地!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最后,双方经过和平协商,各让一步,赵寒答应前往望chūn楼实地采访端郡王,同时,不把章军开窑子的事公之于众,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周宪章必须接受赵寒的专访,而且,必须正面回答赵寒的所有问题,包括私生活,不得隐瞒!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赵寒跟着众军官,闯进了望chūn楼,拍到了端郡王和两个jì女左搂右抱的珍贵照片。

    这要是换了大清国的女子,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子,脸红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公然拍照。这赵寒完全是个西化的东方公主,对此不仅毫不在意,反而大为得意,要知道,这样的照片,也就是在周宪章的地盘上能拍得到,换了别的任何地方,都是渴望不可求!

    载漪被人拍了裸.照,吓得只顾摆手:“别别别!”他光着屁股搂着两个jì女的照片要是上了报纸,那他就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柄了!而且,朝鲜是战地,堂堂大清国的王爷跑到朝鲜战场上piáojì,这要是被老佛爷看到了,非阉了他不可!

    “当然了,这张照片有些不雅,少儿不宜,”周宪章沉声说道:“赵女士,请另外拍过。”

    “那好,我另外再拍!”赵寒举起照相机,又是噗的一声。

    载漪吓得一头钻进了女人的怀里。

    周宪章慌忙躬身说道:“宪章求见王爷心切,一时唐突了,宪章暂且退下,在外间等候王爷。”说者,率众人退出了房间。

    载漪这才在两个jì女的服侍下,慌慌忙忙穿好了衣服,急急忙忙出了房间,来到外间,却见周宪章和众位将校全都挺胸立正,站在外间大堂里。

    载漪心头火气,厉声喝道:“周宪章,你小子……”

    “立正!”周宪章大喝一声:“向王爷敬礼!”

    众将校齐刷刷举手敬礼,神情肃穆庄严。

    载漪被人打破了鸳鸯梦,正没好气,冷冷说道:“周总兵果然带兵有方。周总兵,你现在是大名人了,在大清国,周总兵的大名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据我所知,不少姑娘都梦想着要嫁给你。”

    “哪里哪里,这都是王爷和太后领导得好,”周宪章谦虚地说道:“我周宪章只是一介武夫,在太后和王爷的英明领导下,出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但是,距离王爷和太后的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姑娘们不明白这个道理,高看我周宪章,其实,我真的很不是个东西,还请王爷回国后,向姑娘们说明情况,千万不要老想着嫁给我,这会耽误她们的!”

    载漪正sè说道:“周总兵话不能这么说!本王这次来平壤,就是奉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前来给周总兵做媒的!”

    周宪章慌忙问道:“王爷这是要给哪家姑娘做媒?”

    “和硕格格敏绣!”载漪说着,向周宪章眨眨眼睛,露出一副sè相:“周总兵应该知道,敏绣可是个漂亮格格啊!”载漪知道,周宪章见识过敏绣的玉体。这事太后不打算追究了,让周宪章占了个大便宜。

    周宪章故作惊讶状:“敏绣格格,这可万万使不得!敏绣格格乃是金枝玉叶,她可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我周宪章一介武夫,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载漪心头暗骂,这个狗rì的周宪章早已把敏绣看了个体无完肤,这他娘的还“无福消受”!

    只是,太后老佛爷亲自过问这门亲事,这就说明,太后要拉周宪章入伙!那周宪章可是有兵权的人,在太后眼里,比他这个空头王爷值钱!周宪章要是当了驸马爷,那就是太后的大红人,载漪就是贵为王爷,也不敢得罪周宪章。

    载漪只得压着xìng子,说道:““恭喜周总兵!不瞒周总兵,这门亲事,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周总兵有福没福,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后的懿旨,谁敢违抗!”

    周宪章无奈,只得怏怏说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卑职没办法,只得遵命。”

第240章 纳妾

    载漪心头恨的牙痒,别人要是听说给敏绣格格当驸马,睡着了都要笑醒,这狗rì的周宪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他娘的“没办法”,好像人家堂堂太后哭着喊着要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似的!

    载漪心头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恭喜周总兵。”

    “且慢!”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迎娶和硕格格的事,非同小可,卑职一个人做不了主!”

    载漪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周宪章,这门亲事有太后作主,谁还敢拦着不成!”

    周宪章正sè说道:“王爷,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王爷来做媒,算是有了媒妁之言,可还没有父母之命!王爷您也知道,我大清国以礼仪为立国之本,卑职若是不告而娶,那和硕格格就算进了我周家的门,也是偷偷摸摸的苟且之事,必然在天下人面前落个笑柄,这对格格极不公平!”

    载漪说道:“周总兵说的是,可是,据我所知,周总兵是个孤儿。”

    周宪章笑道:“我恩师那晋,待我如亲生父亲,卑职的婚姻大事,必然要先禀告他老人家。”

    载漪点头:“这是当然。那就请周总兵赶紧禀告那大人。”

    周宪章说道:“多谢王爷理解,不过,单单禀告我恩师,还不行。”

    载漪焦躁起来:“还要禀告谁,你一发说出来,咱们分头去禀告。”

    周宪章躬身说道:“王爷不必焦躁,除了我恩师那晋,还要禀告我岳母秦氏老太太,除了我岳母,还要禀告我的正室夫人赵巧儿。”

    “那是当然……”载漪说道:“这个……什么!岳母?正室夫人?周宪章,你他妈的原来有老婆!”

    周宪章俯首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卑职早已婚配。那赵巧儿是我的结发夫人,我和赵巧儿,那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卑职未发迹之前,就和赵巧儿正式结婚。当然了,我岳母秦氏老太太和贤妻赵巧儿,都是知书达理谨守妇道之人,尤其是赵巧儿,平生不会吃醋,她们并不反对我纳妾……”

    “纳妾!”载漪大叫:“周宪章,你是说,堂堂和硕格格给你做小!”

    周宪章点头:“这个,还请王爷理解,想当初,我周宪章没发迹的时候,赵巧儿对卑职不抛弃不放弃,这份情意不容易啊!现在我卑职当了官,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王爷明鉴,赵巧儿是我的原配夫人,如果我停妻再娶,那不和陈世美一样了?”

    端郡王载漪冷汗淋漓。奉太后之命前来做媒,原以为是个两头讨好的美差,可是,却把个堂堂太后的侄女说给人家做妾,太后老佛爷非扒了他皮不可!

    “周总兵,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载漪可怜巴巴地说道。

    “王爷意思是?”

    载漪说道:“这个,你原配夫人不过是个粗鄙村妇,敏绣可是金枝玉叶,我看,咱们也不要停妻再娶,就让赵巧儿让出正室的位置,让格格做大房,你看如何?”

    载漪话音刚落,就见那哈五一声怒喝:“周宪章,我等章军官兵之所以愿意跟着你出生入死,就是因为你是忠义之士!你要是让原配夫人做小,这也太薄情寡义了!你对夫人尚且如此,对我章军弟兄又会好到哪里去!罢了,我那哈五散伙不干了!”

    满屋子的军官们顿时鼓噪起来。

    姚喜一脸苦相:“大哥,你这样做,冷了弟兄们的心!嫂子不当正室夫人,我姚喜就和翠花回老家种地去。”

    张勋一声爆喝:“狗rì的端郡王,勾引我们师长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这他妈的是什么王爷!”

    吴佩孚岁数最小,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脚下,抱着周宪章的大腿嚎啕大哭:“大哥啊,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咱们爹妈死得早,是嫂子把我拉扯大的,大哥要是不要嫂子了,小弟也不活了!”

    盛大年在一旁叹气:“大人啊,其实吧,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常年守着一位夫人,是有些审美疲劳,不过呢,咱们公司有的是姑娘,大人若是想散散心,可以到公司来,何必要舍近求远找什么格格,呐,这原配夫人的旗帜,是不能轻易倒下的!”

    “放屁!格格不是jì女!”载漪气得大叫。

    大厅里乱哄哄的,众人纷纷指责周宪章薄情寡义,那哈五甚至扬言,要以皇叔的身份,前往紫禁城告御状!

    周宪章愁容满面:“王爷,您都看见了,这些兄弟都是我原配夫人拉扯大的,他们对她感情极深。如果原配倒了,我的章军也散伙了!而且,王爷您是知道的,我恩师那晋向来把道德礼仪看得极重,如果卑职把原配夫人赶下了堂,他老人家一定不会答应,王爷知道的,我恩师要是发起脾气来,他敢去紫禁城闹事,这要是闹起来,太后、皇上、格格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载漪知道,那晋是出了名的卫道士,敏绣要是夺了周宪章正室夫人的位置,别说是紫禁城,那晋那老头儿敢直接冲到园子里和太后叫板!

    “那就不要告诉那晋!”

    “这不就说回来了!”周宪章苦着脸摇头:“格格进了我周家的门,我恩师都不知道,那格格算什么?算我周宪章偷人……”

    “放肆!”载漪怒喝。

    “其实吧,正室不正室的,也就是个虚名,”周宪章说道:“王爷,卑职想过了,唯一解决的方案,就是委屈格格做小,呐,请王爷放心,我夫人赵巧儿xìng情贤淑,只要格格谨守妇道,她绝不会欺负格格的。还请王爷在太后面前多多疏通……”

    “放屁!”载漪出了一身冷汗,让敏绣给周宪章做妾,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提。

    周宪章愁眉苦脸:“王爷啊,卑职也是两难啊,格格有太后老佛爷撑腰,自然不能做小,可是,赵巧儿有我恩师和众兄弟撑腰,也不能做小。卑职两头都得罪不起。罢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卑职忍痛割爱,不娶格格了!”

    “周宪章,你敢违抗太后懿旨!”载漪喝道。

    “王爷,不是我抗旨,你也看到了,卑职没法娶格格啊!”周宪章叹道:“说实在的,我周宪章要是能娶了格格,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可惜,卑职命薄,娶不起格格!”

    “你他妈的不娶格格,让我回去怎么向太后老佛爷交待!”

    那哈五喝道:“载漪,你他妈的怎么去跟那个老太婆说,那是你的事!跟老子没关系!”

    “那哈五,你敢这样跟本王说话!”载漪气得脸sè发青。

    “老子是皇叔!比你还大一辈!”那哈五喝道。

    那哈五这个皇叔,是皇帝点了头的,这一点,载漪心里清楚。

    周宪章慌忙打圆场:“王爷,卑职想,王爷是我大清国第一贤王,太后老佛爷也要敬您三分,这事全靠王爷美言了,您就直说,卑职已经有了正室夫人,格格不能做小,这事只好罢了。卑职率章军全体官兵,向王爷表示衷心的感谢!”

    周宪章的身后,罗鸣芳、那哈五等众将官同声高呼:“谢王爷成全!”

    载漪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作答。

    周宪章一拍手,忽听鼓乐齐鸣,两队美女鱼贯进入大厅,为首一位美女手捧一条金黄sè的绶带,来到周宪章面前,周宪章双手接过绶带,走到载漪面前,郑重说道:“王爷,您辛苦了,我代表章军全体官兵,向王爷致以崇高的敬意!”

    周宪章说者,将绶带挂在了载漪的脖子上。

    “周宪章,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周宪章又是一招手,两队美女鱼贯上前,在载漪面前依次排开,每个美女的手里,都捧着一件朝鲜特产,金银美玉、绸缎人参不一而足,晃得载漪睁不开眼。

    周宪章紧紧握住载漪的双手,深情说道:“王爷不辞劳累,千里而来,给章军全体官兵带来了朝廷的问候,带来全国人民的殷切希望,也带来了强大的jīng神财富!王爷给章军带来的财富是无形的,是难以用金钱来计算的!是无价之宝!我周宪章是俗人,jīng神境界偏低,只能用这些俗物表达对王爷的感激之情,我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比起王爷带来的jīng神财物,实在是沧海一粟!但是,这也是我周宪章的一片心意,是章军弟兄们对王爷的一片敬仰之情!请王爷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载漪被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晃得晕乎乎的,一肚子的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周总兵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太后那里还请王爷多多美言。”

    “这个,恐怕有些难办,周总兵是知道的,太后老佛爷极好面子,周总兵回绝了格格,恐怕老佛爷一时难以接受。”载漪虽然拒绝,可口气缓和了不少。

    周宪章叹道:“王爷,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哦,对了,王爷来一趟不容易,刚巧,《申报》的记者赵女士在这里,就请赵女士给王爷照一张相,那个,刚才在卧室里照的相,不能充分体现王爷的气度,赵女士,这一次,你可要把王爷的风度照出来,发表在申报上,供全国百姓瞻仰。”

    载漪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想起,记者赵寒手里有他的不雅照,周宪章这是在提醒他,要是他不按周宪章说的话做,就把他的不雅照,刊登在申报上,供全国百姓瞻仰!

    “请周总兵放心!”赵寒答应一声,摁下了快门,这张照片与刚才那张不雅照截然不同,照片上的载漪身着官服,肩挎绶带,可jīng神萎靡,一脸苦相,比那不雅照好不到哪里去!

    周宪章软硬兼施,端郡王载漪终于败下阵来:“这个,既然周总兵有难处,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太后那边,本王自然会去说清楚。只是,那照片,就不要在申报上刊登了,本王一向做事低调,不喜欢张扬。”

    “既然王爷如此谦虚,卑职自然遵命。”周宪章躬身说道。

    双方终于达成了交易。

    端郡王载漪吃了个哑巴亏,这才知道,平壤水深的很,那周宪章不是好惹的。再也不敢在平壤逗留,马上启程回京。

    当周宪章拒绝提亲的消息传到了běi jīng,和硕格格敏绣如同挨了晴空霹雳!

    她的jīng神被这个消息击垮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周宪章会拒绝这门亲事!而且,拒绝得如此傲慢,如此yīn险,居然搬出来一个所谓原配夫人来!敏绣根本不相信周宪章有什么原配夫人!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还是个王老五,这才大半年,哪里会这么快就有了一位原配夫人!

    周宪章这样做,明明就是在羞辱她!

    他不仅偷看了她的身体,还要羞辱她的人格!

    敏绣出离愤怒了!

    就连樱桃末也对周宪章极为愤怒!

    而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他根本就不知道,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已经曝光了。

    在这种情况下,周宪章拒绝了敏绣,就是把敏绣彻底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第241章 洞房

    载漪回到京城后,连家都没回,直接赶到颐和园向太后复命,声称周宪章已经有了正室夫人,这一段姻缘实在是不凑巧,请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太后满腹疑惑,命人把那晋叫了来。恩师那晋已经和冯国璋串通好了,在太后面前一口咬定,周宪章早已娶妻,并且,那晋明确向慈禧太后表示,他不赞成这门亲事。

    慈禧太后无奈,只得作罢。

    然而,慈禧太后是何等jīng明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更何况,周宪章的身边还有她的一只眼睛。

    没多久,慈禧就收到了赖传武的密报,周宪章根本就没有娶亲,至少,在端郡王提亲的时候,周宪章还是单身一人!赵巧儿倒是真有其人,但是,在端郡王提亲的时候,赵巧儿只是周宪章认的义妹!

    周宪章这是在拒绝太后老佛爷,他这是给了太后老佛爷一记耳光,也是给了大清国皇族一记耳光!

    在慈禧太后看来,周宪章用尽心机避免与大清国皇室结亲,只有一个解释——周宪章身为汉人,不屑于与满人通婚!

    只有“反清复明”的人才会不屑于与满人通婚!周宪章脑袋后面有反骨!

    到现在,慈禧太后终于认定,周宪章是她的敌人,也是大清国的敌人!

    慈禧太后暗暗冷笑,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始着手剪除掉周宪章!

    慈禧太后随即传出密令,拒绝美国人提出的以朝鲜换取和平的方案——慈禧并不是要保持对朝鲜的宗属关系,而是因为,周宪章和他的章军,绝不能踏上大清国的国土!

    她要把章军困在朝鲜,因为,章军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叛军!

    然而,慈禧太后毕竟老辣!

    她很清楚,周宪章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外臣,而且,周宪章在朝鲜所取得的战绩,使得他的大名如rì中天,谁都知道,他是一位抗rì大英雄,这个时候,她要对周宪章下黑手,朝野不服!弄不好,她将和秦桧一样遗臭万年了!

    更何况,清rì战争进入了关键时期,这个时候杀了周宪章,军心离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那周宪章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有兵有枪,如果杀不了他,弄不好,缚虎不成反被虎伤。

    所以,慈禧太后不露声sè,来了一个yù擒故纵。

    她不仅没有对周宪章表示任何不满。相反,她亲自下旨,敕封周宪章的夫人赵巧儿三品诰命!

    果然,当朝廷敕封赵巧儿诰命的电报传到平壤的时候,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他以为他把太后老佛爷糊弄过去了,对朝廷全无提防。

    ……

    周宪章和赵巧儿正式结婚了。婚礼在城东小院里进行,没有礼乐花烛,也没有司仪典礼,只在赵巧儿的房门上,贴上了大红双喜,军需官钱有贵为两人添置了一套新棉被,算是新房。

    前来参加婚礼的,只有罗鸣芳、姚喜、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几个章军老兄弟、以及洋鬼子汉纳根,另外,申报记者赵寒作为特约嘉宾也参加了婚礼。

    这场婚礼极为寒碜,和周宪章三品官衔、赵巧儿三品诰命的身份极不相符。

    这是因为,按照周宪章的说法,赵巧儿早就嫁给他了,这场婚礼应该在几年前就办了。如果现在大战旗鼓吹吹打打地迎娶赵巧儿,那就要穿帮。

    堂屋里,点着大红蜡烛,秦氏老太太端坐在北墙下的太师椅上,罗鸣芳、姚喜、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张作霖等人依次站在老太太的左首。

    而老太太的右首边,却是站着姚喜的老婆翠花和那个曾经的假夫人柳英淑。

    柳英淑回到平壤后,坚决拒绝回公司上班,她连劳务费都不要了,原本,盛大年给她一天五十两银子,这一路上来回十天,应该有五百两,柳英淑拒绝领取酬劳,强烈要求继续给周宪章做假夫人,而且,分文不取!

    那柳英淑当假夫人上了瘾,罗鸣芳也是无可奈何,周宪章回到平壤后,罗鸣芳就把柳英淑的事告诉了周宪章。

    周宪章对柳英淑的印象挺好,那柳英淑虽然是风尘女子出身,这一路上对周宪章却也是巴心巴肠,而且,也没啥不好的习气,周宪章就顺势把柳英淑收为偏房。

    那柳英淑也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奢望正室的位置。能给周宪章做个偏房,她就心满意足了。于是,柳英淑也住进了城东小院。

    周宪章身穿红袍,躬身站在大门外。

    罗鸣芳对身边的那哈五说道:“恭请那皇叔主持婚礼。”

    那哈五毫无思想准备:“啥?我主持婚礼,我他娘的大字认不了一箩筐,哪里搞得明白婚礼?我看这事还是交给吴佩孚,这家伙识字!”

    罗鸣芳摇头:“那哈五,这是咱大哥的意思。咱们嫂子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按说,大哥应该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把她迎进门来,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哥不敢太张扬,可又不能委屈了咱们嫂子。所以,大哥说了,有皇叔亲自主持婚礼,这婚礼的规格,自然就上去了!吴佩孚就是个酸秀才出身,哪里撑得起诰命夫人的婚礼!那哈五,你可是在替咱们嫂子长脸!她可是赵小满的姐姐!”

    那哈五点头:“说的也是啊!赵小满是咱们的老兄弟,他现在不在了,他姐姐出嫁,我们这些老兄弟是一定要为他争口气的!也罢,这事我那哈五当仁不让!不过,老罗,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你在旁边给我帮衬着点。”

    “好说好说!”

    那哈五站端正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带新郎周宪章!”

    姚喜吓了一跳,慌忙叫道:“威~武”

    罗鸣芳急忙喝道:“老那,这是结婚,不是县太爷坐堂审犯人!”

    “那该怎么说?”

    “你应该先亮明身份,就是你皇叔的身份,这样才显得庄重。”

    那哈五点点头,朗声说道:“各位听者,老子名叫那哈五,乃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当今皇叔,章军副师长兼团长!今天,周宪章迎娶赵巧儿,老子身为皇叔,亲自前来做个见证!这个,从今往后,赵巧儿就是老子的嫂子,也就是皇叔的嫂子,哪个狗rì的敢欺负我那皇叔的嫂子,老子就剁了他!”

    姚喜小声问道:“要是咱们大哥搞家庭暴力呢?”

    那哈五喝道:“我呸,你个没出息的姚喜,你他娘的在家里被老婆打了,就以为别人家都有家庭暴力!我告诉你,咱们大哥周宪章向来尊重妇女,绝不会打老婆的!”那哈五说着,向秦氏老太太一拜:“老太太,我以皇叔的名义向您保证,周宪章是个好女婿,绝不会欺负你家巧儿!”

    老太太慌忙还礼:“皇叔,老身相信,绝对相信。”

    罗鸣芳慌忙拽了拽那哈五的衣角:“该叫新郎进来了。”

    那哈五慌忙喝道:“把新郎周宪章带进来!”

    吴佩孚低声骂道:“狗rì的那哈五,你他妈的这是在过官瘾啊!”

    周宪章大步走进堂屋,向众兄弟拱手致意,然后跪倒在秦氏老太太面前。

    那哈五慌忙看了看罗鸣芳。

    “该新娘上场了。”罗鸣芳低声说道。

    那哈五高声喝道:“带新娘赵巧儿!”

    两个丫鬟挑开了西厢房的门帘,《申报》记者赵寒,扶着头戴红盖头的赵巧儿款款走了出来,来到老太太面前,和周宪章并排而立。

    赵寒是应周宪章之邀,临时客串了一把伴娘。遇上抗rì大英雄周宪章结婚娶媳妇,这可是个大新闻,可是周宪章要求她对此事守口如瓶,不能登报,赵寒很是怏怏,不过,能够chéng rén之美,也是一件大好事。

    “拜天地!”罗鸣芳慌忙提醒。

    “少多嘴!老子懂!”那哈五喝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你他娘的不是没结过婚吗?”罗鸣芳大为诧异。

    那哈五得意洋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问道:“周大人和猪有什么关系?”

    “这个……”罗鸣芳慌忙解释:“马上开饭了,师长请我们吃猪肉。”

    婚礼虽然简单,但喜酒是少不了的。十几个兵丁端上酒肉,男人们在堂屋开怀畅饮,赵寒、翠花、柳英淑陪着秦氏老太太,坐在东厢房里边吃边拉家常。

    西厢房算是洞房了。赵巧儿端坐在炕头上,头上盖着盖头。

    周宪章来到炕前,向着赵巧儿深鞠一躬,说道:“巧儿,谢谢你。”

    赵巧儿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言语。

    “巧儿,这事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老子真的要掉进火坑里了!妈的,老子……”周宪章突然打住,他分明看见,赵巧儿的红盖头上,浸出了斑斑泪迹。

    周宪章慌了神:“巧儿,你这么哭了,巧儿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了?我马上改正,这大喜rì子,你就别哭了,这要是让那哈五他们知道了,肯定会说我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了!没把我当你的老婆!”赵巧儿说道,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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