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天津来人
“天地良心!”周宪章赌咒发誓:“我要是不把你当老婆,天打雷劈!”
“那你为什么要谢我!”赵巧儿抽泣着说道:“老婆为老公做事,还要谢吗?你分明把我当外人!”
周宪章不由得大笑,一把掀掉了赵巧儿的盖头,把赵巧儿搂在怀里:“好好,那就不谢了!我们家的诰命夫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赵巧儿靠在周宪章怀里,斥道:“谁稀罕那个诰命夫人!”
“别人稀罕不稀罕,老子不知道,反正,老子稀罕!”周宪章在赵巧儿的脸上“呗”了一口:“我们家的诰命真利害,上面有皇叔罩着,下面有五千章军官兵护着,nǎinǎi的,这和王母娘娘差不多了!”
赵巧儿“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随即又绷上了脸:“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难道她长得很丑?”
“倒也不丑,”周宪章摇头:“当然了,比我们家的诰命夫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呢,在旁人看来,也算是个大美女。”
赵巧儿嗔道:“你少拿人家当挡箭牌!你倒是说说,格格哪里得罪你了?”
想起那个和硕格格,周宪章不由得满腹感概。
说起来,周宪章能有今天,全都是这位火爆脾气的格格所赐。要不是当初敏绣非要砍他的头,他也不会跑到朝鲜来,做出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如果没有敏绣,他也不会遇上金姝!
想到金姝,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发热,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了仙子阿,递到了赵巧儿手里。
红烛下的仙子阿,温润剔透,金姝那双大眼睛,淡淡地望着红烛下的这一对新人。
“她就是格格?”赵巧儿问道。
“不是,她叫金姝。”周宪章的声音有些颤抖:“巧儿,这事说来话长……”
周宪章缓缓说了起来,从冯国璋把他强拉进天津武备学堂,为了逃命做了那件荒唐事,把他这大半年的历程,包括如何得罪了格格,九连城巧遇金姝,如何潜入汉城劫夺金玉均遗骸,金姝跳江自尽,虎飞岭大战,鹞子丘赵小满阵亡,为了给金姝报仇,杀死大岛义昌,最后,率部占领义州、攻取安州、收复平壤,详详细细告诉了赵巧儿。
说到临津江金姝母女投江自尽的时候,赵巧儿已经是眼泪汪汪,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仙子阿上。
赵巧儿偎在周宪章的怀里,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其实,你心里并不讨厌她。”
“胡说,我是真的讨厌她,这个敏绣,太过分了,不就是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吗,她又没掉一根毫毛,她非要要我的命!”
赵巧儿叹道:“你也不想想,女人遇上这种事,哪里有你们男人那么轻松,而且,人家是格格啊,太后的亲侄女,这名节之事,皇家体面,看得极重!你自己做了孽,还要怪人家!”
周宪章想了想,点点头:“夫人说的也是,其实,要不是她非要杀我,我也当不上总兵。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
赵巧儿看了看仙子阿:“还不是因为她!”
仙子阿上,金姝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怨。
周宪章心中一阵酸痛,赵巧儿一语道破了他刻意回避的事实!
金姝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坎上,任何女人都占据不了那个位置!
良久,周宪章轻轻叹道:“巧儿,委屈你了!”他的心里装着金姝,这对赵巧儿很不公平。
“哥!”赵巧儿轻轻说道:“你就装着她吧,巧儿不会吃醋的!”
“巧儿,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赵巧儿轻轻说道:“其实,你心里有我!”
“这个……”周宪章有些脸红,他心里装着的是金姝!
赵巧儿笑着说道:“你心里要是没我,怎么会想到让皇叔给我们当证婚人!哥,你就是个糊涂虫,心里装着谁,自己都不知道!我猜啊,那个敏绣格格,也装在你心里的!”
“这怎么可能!”
赵巧儿笑道:“这种事,还是女人的直觉最准了!你就信我的吧。”
两人正在说笑,忽听房门外响起罗鸣芳的声音:“师长,天津来人了。”
周宪章急忙站了起来:“罗鸣芳,进来说话。”
罗鸣芳走进了洞房,先是冲着赵巧儿躬身行礼:“嫂子好。”然后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是赵小满的姐姐!有话就说!”周宪章斥道。如果赵小满还活着,必然是章军最为核心的成员,参与重大事项。
“是!师长!“罗鸣芳说道:“是北洋衙门来的,他自报姓名,叫张佩纶。”
周宪章心头一惊,他早就听说过东床快婿张佩纶的大名!
张佩纶来了,等于是李鸿章来了!
周宪章回头对赵巧儿说道:“巧儿,你看……”洞房花烛,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洞房里,周宪章很是不忍心。
“哥,你快去吧。兄弟们都等着你拿主意呢。”赵巧儿催促道。
“谢巧儿……”
“谢什么谢!”赵巧儿拉下脸来。
“对,对,不谢不谢!”周宪章笑道:“我们家的诰命夫人不仅长得漂亮,也是天底下最贤惠的诰命夫人,哈哈,我周宪章有福了!”
“一张烂嘴!”赵巧儿斥道,脸上却是一脸的甜蜜。
罗鸣芳说道:“张佩纶在牡丹台,姚喜已经过去招呼了。”
“好,马上去牡丹台。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宣扬出去。”周宪章说着,指了指西厢房。
记者赵寒客串了一把伴娘,一直在西厢房里陪着老太太。
显然,李鸿章派张佩纶秘密前来,必是机密大事,这事要是让记者知道了,宣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是!张佩纶也是这个意思,他是假扮成商人来的,路上没有暴露身份。”
周宪章点点头,脱掉了新郎官的袍子,出了洞房,堂屋里,众兄弟已经停止了酒宴,大家都知道,北洋大臣衙门来了人,非同小可。
周宪章向众人招了招手,大家轻手轻脚出了小院,赶往牡丹台。
牡丹台,总理大臣衙门里,张佩纶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一脸的焦躁。姚喜则是小心地站在一旁。
张佩纶见到周宪章等人进来,张佩纶快步几步迎了上去,还没等姚喜介绍,就冲着周宪章拱手失礼:“周总兵,佩纶有礼了。”
张佩纶并不认识周宪章,不过,周宪章在众人的簇拥下,率先走进了客厅,颇有气度,这张佩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不会认错人。
周宪章举手敬了个军礼:“张先生大名,宪章久仰了!张先生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张佩纶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人,周宪章会意,说道:“罗副师长和那皇叔留下,其他人暂且回避。”
众人退下。
四人分宾主坐下,张佩纶冲着那哈五说道:“久仰那皇叔大名,今rì一见,三生有幸。”
那晋给皇帝找了一个皇叔,这件事在国内早已是家喻户晓,只是那哈五一直在朝鲜,没在国内露过面,显得很是神秘,所以,张佩纶见到传说中的皇叔,很是高兴。
那哈五拱拱手:“老张,你也别客套了,李鸿章派你来,必是十万火急之事,有什么话赶紧说。”
“那皇叔果然率直!那我就不客套的。”张佩纶眉头紧锁,向周宪章说道:“在下这次是奉李中堂钧命,前来请求周总兵发兵辽东!”
张佩纶的话,全在周宪章意料之中。在扎兰屯的时候,北洋大臣衙门通过俄国人给他发了一张授权书,这说明,俄国人与李鸿章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俄国人要求周宪章出兵辽东,现在,张佩纶亲自前来,必然也是这件事!
周宪章笑道:“张先生言重了,李中堂总理对rì战争,周某是他的部下。这‘请求’二字,周某可担戴不起啊!李中堂只要给卑职发一道调兵令来就可以了,何劳张先生亲自来跑一趟。”
张佩纶沉声说道:“周总兵,李中堂不能给你发调兵令!”
“这是为何?”周宪章惊问:“如果没有中堂大人的调令,我章军发兵辽东,就是擅离汛地,违抗朝命啊!”
张佩纶叹道:“周总兵,事态紧急,在下就直说了。不出十rì,rì军就要发起山东战役,rì军的作战意图,是消灭我北洋水师!如今,北洋水师困守威海卫,形势万分凶险,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攻取辽东,使rì军无暇顾及山东,从而放弃山东战役。而四川提督宋庆所部十万大军,却在辽东裹足不前,其实,周总兵是知道的,宋庆所部士气全无,他们就是有百万大军,也不能对辽东rì军构成威胁!所以,李中堂希望周总兵率所部章军,出击辽东。”
周宪章点点头:“围魏救赵,符合兵法,朝廷也应该想到了,可是,为什么李中堂不能给在下发一道调令呢?”
第243章 走投无路
张佩纶摇头叹道:“山东的危局,朝廷何尝不知!”张佩纶看了一眼那皇叔,说道:“在下是一介书生,口无遮拦,那皇叔您可别怪罪,朝廷上的满人王公大臣们,对章军心存疑虑,对北洋水师也是疑忌重重!”
满人对汉人的防范,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
那哈五骂道:“老张,你也不用替那帮龟孙子遮遮掩掩,老子早就知道,那些狗rì的,自己没本事,又害怕有本事的,他们巴不得章军和北洋水师让rì本人消灭掉!妈的,我那哈五可没有他们那么小鸡肚肠!”
“那皇叔果然英雄!”张佩纶赞道:“皇上倒是有心让章军回国,可是太后老佛爷坚决不答应!她不仅怕你们章军剪了辫子有反骨,她更怕你们站在皇上一边,与她为难!周总兵,在下不得不明言,你和你的章军,已经卷入了太后与皇上的争斗中!”
周宪章心头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朝廷对章军表面上恩宠有加,又是加官又是进爵,而在暗地,却是对章军处处掣肘。
表现上的恩宠,是来自皇上,而暗地里的掣肘,则是来自太后!
张佩纶继续说道:“山东危机,以北洋水师现有的实力,虽然尚可与rì本联合舰队在海上一战,但是,清军陆上防御异常空虚,rì军不会与我北洋水师在海上决战,他们一定会从威海卫的背后,发起陆战,从而将北洋水师困死在威海卫!”
“他们最为可能的登陆点是在荣城湾!”周宪章说道:“只要我军加强了荣城湾的防御,山东形势,似乎并不是不可收拾!”
张佩纶冷笑:“周总兵也是久经战阵了,难道你真的相信,清军能守得住荣城湾?”
周宪章沉默无语。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沙盘作业上,他作为rì军统帅,奇袭荣城湾大获全胜。那场沙盘作业,胜在出奇上。这似乎说明,只要清军事先掌握了rì军的意图,这场奇袭就无法完成了。
但是,经过这大半年的征战,周宪章已经看透了大清国的军队!
就算清军掌握了rì军的行动计划,他们仍然打不赢!
道理很简单,清军早就没了士气!rì军的大炮一响,清军官兵就会丢掉武器落荒而逃!
在辽东,宋庆率十万大军,硬是啃不动只有两万人的rì军第二军,就是明证!
罗鸣芳拍案怒道:“张先生,按照李中堂的意思,是让章军在没有任何调令的情况下,放弃朝鲜,回师辽东!章军这样做,不仅犯了太后的大忌,而且,一旦出师不利,将置章军于进退失据!我章军就算打了胜仗!朝廷也不会饶过我们!到了那个时候,李中堂来一个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我章军擅自行动,我章军就完了!你们这是要用章军做北洋水师的替死鬼,这也太yīn险了!”
“罗副师长说的没错!”张佩纶低头叹道:“李中堂也认为,这对章军很不公平!所以,李中堂让我转告周总兵,事成后,李中堂以北洋大臣的身份和北洋水师全体官兵,力保章军无事。”
“他凭什么担保!”那哈五喝道:“难道他敢与老佛爷叫板?”
张佩纶突然压低了声音:“各位,章军是大清国最有战斗力的陆军,北洋水师是大清国最为先进的海军,如果章军占据了辽东,北洋水师据守山东,两边同气连枝,又有李中堂在朝廷上说话,各位可以想一想,朝廷会怎么样?”
罗鸣芳惊道:“藩镇割据!”
张佩纶缓缓说道:“章军在朝鲜,难道不是藩镇割据吗?”
大厅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张佩纶沉声说道:“恕在下直言,这场战争,不管谁赢谁输,最后的失败者,都是朝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朝廷的zhōng yāng集权,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苗头,张之洞在湖北、刘坤一在福建,其实早就在各自为政了!周总兵顺势而为,那就是时势造英雄!逆势而为,恐怕,就是千古罪人了!”
周宪章终于听明白了,张佩纶这是劝说他在辽东自立为王!
俄国人巴劳甫也曾这样劝说过他。
当年,王闿运也曾这样劝说过曾国藩,曾国藩以手指点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连串的“狂妄”!现在张佩纶故伎重演!
“可是,章军没有攻取辽东的本钱!”周宪章说道:“章军只有区区五千人,严重缺乏武器装备!张先生真的以为,以章军现有的实力,能够战胜武装到了牙齿的rì军第二军?张先生应该知道,辽东的rì军第二军,还包含了原来配属于第一军的第三师团!其兵力至少有两万五千人。”
“周总兵不是已经见过巴劳甫了吗?”张佩纶诡秘地笑了笑。
周宪章冷笑:“看来,这一切全在李中堂的运筹帷幄之中!”周宪章想起了那一纸授权书。
“俄国人愿意提供章军需要的所有武器装备。”张佩纶说道:“至于兵员,我相信,以周总兵的威望,只要你振臂一呼,朝鲜和辽东的百姓自然会踊跃参加你的部队!你的部队里不是还有一个汉纳根吗?他会把那些农民变成军人!”
“张先生,你们应该已经与俄国人打过交道了,不应该不知道,他们的要价太高!”
“他们的要价再高,有rì本人要的高吗?”张佩纶冷笑:“rì本人要将山东、辽东、台湾纳入他们的版图!俄国人至少没有对我大清国提出领土主权要求,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旅顺港。”
“还有整个东北!”周宪章说道。
“那只是一条铁路。”
周宪章冷笑:“张先生,我绝对不相信,你会不明白一条铁路所据有的主权象征意义!他们要求,大清国地方zhèng fǔ不得在铁路沿线三公里范围内行使管辖权!张先生,这个管辖权难道不是主权吗?”
张佩纶摇头:“周总兵说的不错!不过,在李中堂的努力下,俄国人迫于英、法、德的压力,他们将不会在东北驻军,这个管辖权,只能交给中国人!或者,就是你和你的章军!”
周宪章大笑:“张先生,你和李中堂,是真打算让我做石敬瑭啊!我会被老百姓骂死的!”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未尝不是英雄所为!”
“在世人的眼里,石敬瑭是英雄吗?”周宪章冷冷说道:“他是个汉jiān!”
张佩纶默然。
事实上,张佩纶对于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为了救北洋水师而让章军依附于俄国人,这等于是引狼入室!俄国人历来就是大清国北方的强敌,三百年来,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蚕食大清国的国土!
然而,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命.根子!
北洋水师完了,李鸿章也就完了!
更为悲哀的是,北洋水师不仅仅是李鸿章的命.根子,它同样是大清国的命.根子!
它是大清国唯一能够粉饰其腐朽不堪的遮羞布!如果北洋水师完了,大清国的虚弱,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列强面前。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rì本人、俄国人,所有的西方列强都会向大清国张牙舞爪,他们甚至会肢解掉大清国!
要么败于rì本人,要么败于俄国人,要么被列强肢解!
大清国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姚喜走进了大厅,来到周宪章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宪章站起身来,向张佩纶拱手:“对不起,安州知府韩令准来了,说有紧急军务,周某要去处理一下,请张先生稍等片刻,请罗副师长和那皇叔陪张先生说说话,周某去去就来。”
张佩纶拱手:“周总兵先忙,在下在此等候。”
周宪章和姚喜出了客厅。
罗鸣芳目送周宪章出门,转身向张佩纶说道:“张先生的提议,是要让章军做俄国人的傀儡!这是把周总兵和章军全体将士置于不忠不孝之地!张先生,您应该明白,一旦俄国人控制了东北,大清国必亡!”
张佩纶沉思片刻,咬牙说道:“就算亡国,也不能亡于rì本人!”这是他最后的理由了。
大厅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那哈五,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把大清国打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
而大清国的太后和皇上,似乎对此并不jǐng醒。直到现在,他们的心目中,最为危险的敌人,不是俄国人、rì本人、甚至不是外部势力,而是周宪章、李鸿章这些手握枪杆子的汉人!
朝廷的中心思想,还是想方设法剪除汉人的武装!哪怕是借助外部势力。
半个时辰后,周宪章回到了客厅里。
张佩纶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周总兵,请您即刻发兵辽东……”
周宪章摇摇头:“山东军情紧迫,周某不敢多留张先生。请张先生即刻启程,连夜赶回天津,转告李中堂,章军不能发兵辽东!”
第244章 旅顺口
张佩纶两眼通红:“周总兵,你这是见死不救!”
周宪章冷笑:“章军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我周宪章不可能去辽东寄人篱下!”
张佩纶放声大哭:“周宪章!李中堂这是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周宪章!你就如此无情无义!”
“送客!”周宪章冷冷说道。
姚喜带着两个士兵,把嚎啕大哭的张佩纶架出了牡丹台。
平壤的冬夜,狂风夹杂着雪花,呼啸戏虐。张佩纶的号哭声渐渐远去。
罗鸣芳叹道:“大清国怎么到了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
“银子都被太后拿去修园子了!”那哈五红着眼睛说道:“妈的,就算她不拿去修园子,银子也到不了前线官兵的手里,那些贪官污吏都盯着银子呢!”
周宪章沉声说道:“命令张勋、吴佩孚所部,立即进驻临津江北岸阵地!命令驻平壤、安州、义州各路部队,向临津江集结!”
平壤战役结束后,章军曾经一度进占临津江北岸,与南岸rì军对峙,进入冬天后,双方迫于严冬季节,各自后撤了三十公里,而现在,严冬尚没有过去,周宪章命令章军各部再次进入临津江一线。
罗鸣芳说道:“师长,你这是摆开进攻汉城的架势,从而牵制rì军发起山东战役。”
周宪章点点头。
罗鸣芳叹道:“rì军进攻山东的是第二军,驻守汉城的rì军是第一军第五师团,以第五师团的战斗力,足以与我军相抗衡。师长,我担心,我军在临津江发起进攻,对rì军行将发起的山东战役,牵制作用十分有限。”
那哈五说道:“老罗,咱们大哥眼睁睁看着山东沦陷而见死不救!咱们章军又没办法驰援山东。没奈何,咱们这样,也算是尽到当臣子的职责了!如果运气好,咱们弄不好能拿下汉城!”
“也只能这样了!”罗鸣芳长叹:“至于汉城,咱们就不要奢望了!”
周宪章背着双手,望着窗外的夜sè,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师长,你手里是什么?”罗鸣芳问道。
周宪章把一叠照片递给了罗鸣芳:“这是韩令准带来的!”
罗鸣芳接过照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照片上,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让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也是不寒而栗!
……
张佩纶没有在平壤在逗留片刻,而是连夜赶回了天津,向李鸿章复命。
李鸿章见到张佩纶,得知周宪章拒不发兵,他瘫倒在地,从此称病不出。
他知道,北洋水师没救了。
两天后,朝廷任命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外各军对rì作战。这一任命意味着,从开战以来,由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总理对rì作战的局面结束了,朝廷正式剥夺了直隶总督李鸿章的指挥权,这也意味着,朝廷认定,李鸿章将承担对rì作战失利的全部责任!
这也意味着,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的“倒李”行动,取得了重大进展。太后老佛爷终于对李鸿章失去了耐心!
李鸿章陷入个人的政治危机中,难以自赎。等待他的,将是朝廷更为严厉的制裁!
……
夜sè中的旅顺港,风雪交加,海涛阵阵。
旅顺港地处辽东半岛西南端,黄海北岸。旅顺港形势险,东侧黄金山,西侧老虎尾半岛,西南老铁山,三面环守港湾。两山对峙中的出海口称为旅顺口,又称狮子口,宽300米,可通行航道只有91米宽,每次只能通过一艘大型巡洋舰,使得旅顺港近似一个封闭海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
1881年秋,北洋大臣李鸿章亲率文武官员考察旅顺口形势,认为“旅顺口居北洋要隘,京畿门户,为奉直两省海防之关键……盖咽喉要地,势在必争”,决心将旅顺港建成北洋水师的基地。随后,李鸿章将在旅顺建港设坞的计划正式上报朝廷,1882年9月,李鸿章委派直隶修补道员袁保龄担任工程局总办,到1890年9月,旅顺船坞全部竣工,耗白银139.35万两,同时,从山东长岛运来的紫sè花岗岩石条,在旅顺港沿岸修建了防浪堤,堤高3米左右。
防浪堤与旅顺港周边的老虎尾半岛等形胜相结合,使得港内水域广阔,不冻不淤,据有优良的隐蔽xìng和防风xìng。
旅顺港是大自然与人工巧妙结合的产物,狭窄的水道、封闭的港湾、两侧高山上火网交错、港内风平浪静,常年不冻。所以,“旅顺一口,天然形胜,即有千军万马,断不能破”!
然而,旅顺这座东方要塞,却被rì本人从背后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清军的陆上防御,脆弱得连rì本人都不敢相信!
从金州到大连,rì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原计划三个月的战事,rì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攻占了辽东全境。
而清军要沿着rì本人曾经的进攻道路夺回辽东,却是难于上青天!
宋庆所部十万大军,对金州发起了三次大规模进攻,全部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宋庆怎么也想不通,在清军手里虚弱不堪的金州防线,到了rì本人手里,怎么会固若金汤!
严冬到来,宋庆所部再也经不起野战的消耗,只得后撤平城,待来年chūn天伺机反攻。
然而,rì军,却在严冬中的辽东秣马厉兵!
旅顺口,第二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陆军大将大山岩坐在虎皮帅椅上,淡然地望着帅椅下围坐在一张长桌边的军官们,他的左下手是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右下手是第二师团师团长左九间左马太中将。
长桌上,是一张山东地图,军官们围着地图指手画脚,情绪激昂却又彬彬有礼,这种气氛,不像是战地司令部,倒像是东京的夜沙龙。
对于军官们的热烈讨论,大山岩并不插言,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家长,凝听着子孙们的争论。
这是第二军的军营文化,这种文化,与第一军截然不同。
山县有朋的第一军司令部,是绝对听不到这种争论的。
在第一军,一旦司令官山县有朋坐在指挥部里,那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粗壮的呼吸声!而其他人,甚至连呼吸都要保持在静音状态。
那是山县有朋的威严!
然而,大山岩对这样的威严,很是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是威严,而是恐怖!
一位让部下感到恐怖的统帅,是不值得让人尊敬的。
因为,恐怖是一种强制xìng的压力,事实上,恐怖只能表明一个人的无能!
大山岩不需要施展给部下造成压力,他的威望来自部下由衷的信任和服从!
大山岩从心底里瞧不起山县有朋,山县有朋从骨子里是个军阀!如果没有明治维新,他将是一位割据者!而割据者是国家的敌人!
当然,大山岩也知道,山县有朋也看不起他!
大山岩和山县有朋,都是rì本明治新军的缔造者,但是,当他们共同缔造一支现代化军队的同时,却是一对敌人!
从这场战争开始,大山岩和山县有朋就没有把这场战争看成是rì本与大清国的战争,而是两位rì本将军之间的战争!
激烈的敌对从朝鲜战事就开始了。
当第一军登陆朝鲜的时候,整整半年,荣誉的光环笼罩在山县有朋的头顶上,那个时候,山县有朋和他的第一军几乎占据了rì本报刊的每天的头版,民众几乎坚定地认为,山县有朋是rì本现代军队创始人,而大山岩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历史的浪cháo埋没了。
然而,大山岩对此并不以为意。
他坚信,一个傲慢的将军,必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果然,山县有朋失败了,他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
这个小人物名叫周宪章,开战之前,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rì军情报部门的的报告中。
直到现在,大山岩才知道,这个名叫周宪章的总兵官,在开战之前,还仅仅是一名普通士兵。
对于山县有朋的失败,大山岩不认为那是周宪章的胜利。
相反,他认为,那是山县有朋送给周宪章的礼物!
是山县有朋的傲慢无知成全了一个竖子而已!
大山岩的胜利,与山县有朋的失败,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几乎与混成旅团全军覆没的同时,大山岩率领第二军,以微小的代价,攻陷号称“东方要塞”的旅顺港,这座坚固的堡垒,一度被西方军事观察家视为“固若金汤”。
更为重要的是,大山岩站在了中国的领土上!
这是自明朝开始,rì本人的梦想!这个rì本梦,在大山岩的手里,变成了现实!
随着旅顺港的陷落,两位rì本军魂级的人物的较量,以大山岩的全胜而告终。
大山岩实现了军人的辉煌,而山县有朋,则是在一片漫骂声中,黯然退出了军界和政界。
大山岩将他的司令部设置在旅顺口,这座号称“东方要塞”的天然良港,是大山岩军事生涯的辉煌,也是他为rì本军人树立的一座丰碑!
大山岩对此并不满足!
他还要为rì本军人树立起第二座丰碑——山东,威海卫,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四的北洋水师的老巢!
第245章 比战争更为沉重
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望着地图,说道:“最佳的进攻时间,应该是1月25rì!那是中国人的chūn节,在这一天,清军士兵们应该躲在军营里吃饺子!”
“山地将军,你别忘了,那个时候,rì本士兵也应该吃年糕了!”第二军参谋长笑道。
农历chūn节,曾经是中国和rì本这两个民族共同的节rì!
然而,明治维新后,全盘西化的rì本摈弃了chūn节,元旦成了rì本人最为隆重的节rì。
这标志着,这两个有着共同历史文化的古老民族,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分道扬镳。
大山岩终于开口了:“我们的军人可以放弃年糕,而大清国的军人,却无法放弃饺子!”
原本喧闹的指挥部,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军官停止了争论,望着帅椅上的大山岩,他们的眼睛里,满是因为兴奋而急不可耐的火焰,他们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山东,向大清国亮出利剑。
大山岩欠了欠身子,缓缓说道:“一个放弃了年糕的国家,走上了现代化的道路,而一个珍藏着饺子的民族,正在岔路口上犹豫不决!放弃和珍藏,究竟孰是孰非?”
山地元治立正说道:“司令官阁下,这个问题一目了然,年糕和饺子都是守旧的表现,rì本放弃了年糕,开始突飞猛进,而大清国守着饺子,却是rì渐没落!显然,国家强盛,是需要放弃掉一些东西!因循守旧是没有出路的!”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大山岩点点头:“不过,对于年糕和饺子的争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也许,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历史才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我不明白。”山地元治说道。
“是啊,你不明白。我想,我也没有想明白!”大山岩说道:“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没有历史,如果我们轻易地放弃掉一些东西,等于是割断了我们的历史!或者说,割断了一个游子与故乡的联系!据我所知,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割断过历史的国家,哪怕是在她最虚弱的时候!”
“可是……”
“算了,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大山岩摆摆手:“它比我们将要进行的、残酷的战争更加沉重!军官们,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比较轻松的话题——山东战役,参谋长,现在,你可以想大家宣布第二军的行动计划了。”
军官们发出一片轻松的嬉笑声。
是的,战争进行到现在,战争和死亡已经比历史更加轻松!
参谋长举起指挥杆,指向山东半岛北部的一个海湾:“1月25rì凌晨,中国的农历大年初一,第二军将在联合舰队的护送下,在荣城湾登陆!负责登陆作战的是第二师团、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登陆行动完成后,立即向荣城发起突袭,克服荣城后,全力攻击威海卫侧后!与此同时,联合舰队将在海面上封锁北洋水师出口,将北洋水师围困在港口内。我军将从陆海两个方面夹攻威海卫,从而达到全歼北洋水师的目的!大本营给我们的时间是十五天,完成整个威海卫战役。”
“各位,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大山岩问道。
山地元治站起身来:“司令官阁下,为什么不让第一师团担任进攻任务?难道我们的战斗力不如第二师团吗?”
第二师团师团长左九间左马太悠悠说道:“那是因为,大本营不想把威海卫变成第二个旅顺!”
第一师团在旅顺的暴.行,在rì本军界,是公开的秘密。在左九间左马太看来,第一师团对平民百姓大开杀戒,这是rì本军队的耻辱!
山地元治大怒:“你……”
“山地君!”大山岩阻止了山地元治的咆哮:“第一师团是大rì本帝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之一,这一点,包括天皇陛下都承认。你们的任务,是固守辽东!辽东不仅是支撑山东战役的基地,也是进攻大清国满洲的桥头堡,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大本营已经表态,希望把辽东建设成rì本人的海外殖民地。所以,辽东不能有任何闪失。而清军宋庆所部十万大军虎视辽东,随时可能进犯辽东,因此,大本营决定,你和你的第一师团,固守辽东,山地君,你应该明白,这个担子并不轻!”
山地元治大笑:“宋庆的十万大军,那也算得上是军队吗?他们连金州都迈不过去!”
大山岩微微摇头:“山地君,你不要忘了,在朝鲜,还有一支清军,这支军队让山县有朋吃了苦头,还有,俄国人似乎对辽东也很感兴趣,他们似乎有利用朝鲜的章军渗透辽东的想法。”
山地元治笑道:“据我所知,那支部队不可能离开朝鲜,大清国的朝廷不信任他们,拒绝给他们提供任何后勤保障,他们自顾不暇。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敢进攻辽东,汉城的大岛义昌也不会放过这个收复平壤的机会!”
山地元治突然问道:“神尾君,你的情报机构有些什么收获?”
坐在长桌最远端的神尾光臣站了起来。
在第二军司令部里,身为大佐的神尾光臣军衔最低,坐得最远。
但是,作为大本营派驻第二军的情报官,他原本是有资格坐在离司令官大山岩很近的位置上。
神尾光臣选择坐在最远的位置上,是对自己的惩罚。
尽管,大本营对于他的安州行动表示满意,他成功地铲除了一个威胁到大rì本帝国国家利益的叛徒!
但是,在他看来,安州行动失败了。他没能把龟井兹明活着带回来,而且,他又失去了一个优秀的部下——向野坚一郎。
神尾光臣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他不认为龟井兹明是一个叛徒。
神尾光臣说道:“司令官阁下,情报显示,北洋大臣李鸿章派出一个名叫张佩纶的幕僚前往平壤,劝说周宪章放弃朝鲜,率章军收复辽东。”
“他们真要狗急跳墙吗!”山地元治喝道。
神尾光臣摇头:“周宪章已经明确拒绝了张佩纶的请求!”
“情报可靠吗?”大山岩问道。
“可靠!”神尾光臣说道:“情报的提供者名叫刘芬,他是李鸿章的外甥,这个人曾经向我们提供高升号运输清兵入朝的准确情报,帮助联合舰队在丰岛截获高升号。据刘芬称,李鸿章得知周宪章拒绝出兵后,大病一场,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李鸿章把章军视为北洋水师最后的机会!现在,因为战争失败,李鸿章已经被朝廷解除了指挥权。”
“大清国朝廷对章军是什么态度?”大山岩问道。
神尾光臣说道:“大清国朝廷,尤其是慈禧太后,对章军戒心极深,近rì,慈禧太后想用一场政治婚姻拉拢周宪章,却被周宪章拒绝了,慈禧为此很是恼怒,她已经把章军视为叛军,密令宋庆所部在鸭绿江集结,以防章军渡江回国。这也是宋庆所部停止向辽东发起进攻的原因之一。此外,因为周宪章拒绝进攻辽东,俄国人也停止了向章军提供武器装备。”
第二军参谋长说道:“令人费解的是,据汉城第一军通报,章军突然进占临津江北岸阵地,有进攻汉城的意图。”
大山岩不由得大笑:“这一点也不奇怪!我要是周宪章,也会这么做!这是一个政治姿态,完全与军事学无关。这个周宪章和大清国的所有官僚一样,懂得如何做官!他这是让他们的太后和皇帝知道,章军并没有袖手旁观。我相信,野津道贯司令官知道如何应付这种象征意义上的进攻,周宪章是打算在朝鲜过chūn节了。”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神尾光臣说道。
“理论上?这是什么意思?”大山岩问道。
神尾光臣沉吟片刻,说道:“司令官阁下,早我看来,周宪章这个人,难以用常理推断。”
山地元治冷笑:“神尾君,这种带有宿命论sè彩的说法,不应该出自一个优秀的情报官嘴里。周宪章远在朝鲜,中间隔着宋庆的十万大军和一条鸭绿江,他如何能进入辽东?你要知道,黄海和渤海,是联合舰队的天下,海路根本行不通。而且,就算周宪章来了,他的部队有能力能够打一场现代战争吗?他们好像连大炮都没有!”
神尾光臣默然。
山地元治说的,无疑是正确的,所有的情报也证明,周宪章无意也无可能进入辽东。
但是,一种直觉让他感到不安!
可惜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莫名其妙的直觉!
山地元治面向大山岩,鞠躬说道:“那么,恳请司令官允许第一师团担任山东战役的主攻!”
大山岩摇摇头:“山地君,你的任务是巩固辽东!这和周宪章没有关系!你应该记住,以前,旅顺是大清国的东方要塞,现在,它是大rì本帝国的东方要塞!”
第247章 迁都
海城,北风卷起散落的积雪,在小城的上空呼啸,一面硕大的帅字旗随风飘摇,旗面上一个硕大的“宋”字,表面这里是四川提督宋庆的指挥部所在地。
旅顺失守后,驻守在鸭绿江边的宋庆所部,离开鸭绿江防线,全军向辽东半岛攻击前进,企图夺回金州、大连、旅顺一线。
宋庆被朝廷委任为辽东各军统帅,其属下各部包括其直属毅字军、刘盛休铭字军、章高元嵩武军、徐邦道拱卫军、张光前亲庆军,以及从朝鲜败退到鸭绿江的叶志超所部,其中最有战斗力的,是聂士成所部武毅军。各部队合计八十五营,总兵力近五万人。
同时,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所部66营,巡抚吴大溦所部40营、以及辽东各地将军、督抚所属部队70营,总兵力约7万人,部署于锦州、牛庄、鞍山、辽阳、高丽城一线,配合宋庆军作战。
清军在辽东的总兵力达十三万之众。
而rì军在辽东的总兵力,只有第二军两个师团和一个旅团,兵力不足四万。
宋庆所部向辽东rì军发起了三次大规模进攻,以期夺回金州、大连、旅顺。
然而,每一次进攻,不仅没能收复失地,进攻受挫后的溃败,反而让rì军扩大了占领区。
第一次反击,宋庆所部以瓦房店为基地,直攻金州,结果是,全军在金州城下溃败,rì军乘胜攻占瓦房店,清军只好退守盖平。
第二次反击,清军出盖平,强攻瓦房店,结果,清军在瓦房店前溃不成军,败军狂奔三百里,丢掉了盖平,到了缸瓦寨才算停止了溃败的脚步。
第三次反击,宋庆再次整编部队,准备以缸瓦寨为堡垒,向盖平发起进攻,然而,还没等部队冲出缸瓦寨,rì军第二军所属的第一旅团就向缸瓦寨发起了主动进攻,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亲率部队向缸瓦寨清军发起疯狂进攻,接战后仅仅两个小时,清军防线崩溃,缸瓦寨失守,宋庆率败兵退守海城。
乃木希典率第一旅团,乘胜直逼海城城下。朝廷发现海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命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火速增援海城,海城兵力达八万人,这才阻挡住乃木希典的进攻,保住了海城。
三次战役后,清军不仅没能收复辽东半岛,反倒与旅顺越来越远了。
因作战不利,宋庆被朝廷追究责任,将两级留用。部下徐邦道、章高元也遭到革职留用的处分。
清军原本低落的士气,随着一次次失败,已经下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缸瓦寨之战,原本据有一定战斗力的铭字军,在遭到rì军围攻时,宋庆主力坐视不救,统领刘盛休一怒之下脱离部队而去。朝廷竟然对刘盛休不闻不问。这使得部队的士气再一次遭到重创。
海城军营里,开小差屡禁不止,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了逃跑的行列中,就连营官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诛杀部下了。这些部下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只要rì军再向海城发动一次进攻,哪怕是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十万大军就会灰飞烟灭!
整个海城,完全沉浸在一片残云愁雾之中。
宋庆的帅字旗,在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摇,那似乎不是帅旗,而是招魂的灵幡!
宋庆以戴罪之身站在帅旗下,呼出的气息在冷风中凝结成了碎冰,挂在他雪白的胡须上,宋庆竟然浑然不觉。
他的身后,是同样戴罪的徐邦道、章高元、聂士成等大小将佐。
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
远处,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宋庆缓缓抬起头来。
一队骑兵从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马蹄溅起阵阵雪雾。
“当啷”一声,营垒前一个兵丁手里的步枪竟然掉在了地上!
一个哨长怒斥:“没用的东西,那是钦差,不是rì本人!”
宋庆闭上了眼睛,心中一声哀叹。大清国的兵丁们已经被rì本人吓破了胆!
骑兵队由远及近,来到了帅旗前。
一位身穿一品武将官服的老人跳下了战马。老人长须过胸,冷峻的脸上,满是如刀刻出来的皱纹。老人年过六旬,身手却还是那么矫健。
这位老人,就是名震一时的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
刘坤一,字岘庄,湘军宿将。他的湘军资历,甚至笔曾国藩还早。太平天国起事后,刘坤一以廪生的身份,招募乡勇,投身到湘军江忠源所部,在湖南、江西一带与天平军绞杀,而那个时候,曾国藩还在长沙城里和当地官员因为练勇之事打嘴仗。
刘坤一率湘军屡立战功,由廪生逐级升为教谕、知县、知州、知府、广东按察使及广西布政使,并于1865年起晋升为江西巡抚。后来,刘坤一接替曾国荃担任两江总督,后调任两广总督,1890年,再次担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其地位,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不相上下。
在世人眼里,刘坤一属于曾国藩的湘军系统,与李鸿章的淮系素有隔阂。曾国藩死后,刘坤一被世人看做是湘系扛大旗者。
清rì战争打到现在这个地步,以李鸿章为首的淮系军队一败涂地,这似乎意味着淮军的没落。于是,太后老佛爷想起了湘系的刘坤一,她剥夺了李鸿章的指挥权,任命刘坤一为钦差大臣,总理对rì战争。
不过,刘坤一自认为,他既不是淮系,也不是湘系,刘坤一就是刘坤一,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系统。
宋庆率领众将官跪倒在地:“罪臣宋庆,率众将恭迎刘中堂大人。”
刘坤一把马鞭扔给了身边的侍卫,扫了一眼跪在雪地上的清军将领,淡淡说道:“宋提督请起。”
“谢中堂大人。”宋庆站了起来,而他身后的将领们,谁也不敢起身。
刘坤一的威名,足以让每一位将军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地。
“让他们都起来吧。”刘坤一淡淡说道。
宋庆这才招招手,众将小心地站起身来,低头站立在辕门两旁。
宋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处寒冷,刘大人请移步军帐。”
刘坤一回头望了望四周,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包,山包上光秃秃的,满是积雪。
“宋提督,咱们到那边走走。”刘坤一缓缓说道。
“这个……”宋庆看了看山包,一阵风起,山包上的积雪被风鼓荡起来,四处飞扬:“那里风雪太大,刘中堂年迈……”
“我年迈吗?”刘坤一沉声说道。
宋庆慌忙说道:“那就过去走走。刘中堂请!”
“宋提督请。”
刘坤一迈开大步,向山包走去,一个小个子军官跟在他的身后。
宋庆慌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他的卫兵急急跟上,却被宋庆摆手阻止了。
刘坤一和宋庆走出一里地,上了山包,极目四望,众将和刘坤一的随从们站在辕门下,眼巴巴望着他们。
只有那个小个子军官跟在刘坤一身后四五米,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北风肆虐,刘坤一的身躯却如铁塔一般,纹丝不动。
宋庆暗暗惊叹,这个行伍出身的两江总督,果然名不虚传。
“宋大人,你认为,海城守得住吗?”刘坤一问道。
宋庆看了一眼刘坤一身后的军官,沉吟不语。
“宋提督但说无妨。”刘坤一说道。
宋庆轻叹一声:“士气全无,海城恐难据守!”
刘坤一点点头:“宋提督快人快语。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守海城?”
宋庆仰天长叹:“卑职奉命夺回金州旅顺,如今不仅没有夺回失地,反倒要丢掉海城,我宋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上和太后!”
刘坤一点点头:“宋提督,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沉默无语。两人达成了默契——辽东守不住了!
良久,宋庆说道:“刘中堂,辽东战败,我宋庆罪无可恕,自当伏罪,并无怨言。只是,大清国一旦失去辽东,又该如何?太后和皇上,应该早作准备了。”
“如何准备?”
宋庆一咬牙,说道:“请刘中堂恕卑职直言,或许,应该考虑迁都!”
“迁都?能迁到哪里?”刘坤一苦笑:“南京?前明不是迁都南京吗,结果又是如何呢?”
南明小朝廷在南京不过支撑了一年,那还是因为有江南士人的支持下。满清政权如果迁都南京,江南士人是绝对不会拥戴这个朝廷的!满清朝廷很可能比南明垮得更加迅速、更加彻底!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宋庆低头不语。
刘坤一突然说道:“宋提督,朝廷绝不会迁都!”
“辽东怎么办?”宋庆问道。
刘坤一低声说道:“总理衙门大臣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已经奉太后之命前往rì本。”
“干什么?”
“和谈!”
宋庆苦笑:“rì本人兵临城下,辽东、山东唾手可得,他们怎么会同意和谈?”
刘坤一沉声说道:“太后的意思,是割让辽东和山东给rì本。这本来就是rì本人的囊中之物。”
宋庆吃了一惊,随即一声长叹:“也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248章 监军
太后老佛爷终于出手了!对于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满清政权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rì本人一旦占据了辽东和山东,他们是不会试图颠覆大清国朝廷的,因为,这个朝廷的存在,对他们有利!
维持太后的权威、维持满清政权的存在,这是太后老佛爷的核心!割让土地能换取政权的存在,这笔交易可以做!不仅可以做,而且是最佳选择!
宋庆叹道:“如果是这样,卑职呆在海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刘坤一点点头,缓缓说道:“太后的意思,请宋提督率军据守九连城。”
“九连城?”宋庆吃了一惊:“刘中堂,九连城在鸭绿江边,对面是朝鲜的义州,那里有周宪章所部章军,据守以平壤为核心的朝鲜北部,rì军不可能从那个方向进攻,除非,他们先攻取平壤。”
刘坤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小个子军官,说道:“章军与俄国人有勾结!宋提督,不能不防啊!”
宋庆这才恍然大悟,太后已经决心与rì本人议和,甚至不惜割让辽东和山东。一旦议和成功,大清国的主要敌人就不是rì本人,而是俄国人!
太后要腾出手来,对付北边的俄国人!
宋庆摇头说道:“刘中堂,卑职没有听说周宪章与俄国人有勾结,这恐怕是空穴来风吧,据卑职所知,章军的装备捉衿见肘,他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如果他们与俄国人有勾结,岂能落得如此狼狈?”
刘坤一冷笑:“正因为他们如此狼狈,才最有可能投靠俄国人!”
宋庆心头一阵悲叹,如果章军投靠了俄国人,那也是朝廷逼的!太后不仅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要对章军下手!可是,在大清国,谁也不敢说这话。
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请宋提督下令,全军后撤到九连城!”
宋庆眉头紧皱,说话的竟然是身后不远处那个小个子军官。
刘坤一堂堂一品大员,宋庆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将,而那个军官从服饰上看,最多也就是个正五品,岂能随便插言!
刘坤一向宋庆缓缓说道:“孟将军所言,也是太后的意思。”
“孟将军?”宋庆满腹疑惑。
刘坤一沉声说道:“这位是太后身边的带刀侍卫,孟明仕,孟将军!孟将军文武双全,如今战事紧迫,正是用人之际,太后亲命孟将军为五品步军副尉,前往你军中参赞军务!还请宋提督多多照看。”
宋庆仔细看去,那军官身披铠甲,头戴毡帽,毡帽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然而,帽沿下的半个脸,却是透着一股摄人的寒气,让宋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既是太后派来的上差,卑职岂敢托大,凡是必与孟将军商议。”宋庆心中一阵莫名的悲哀,太后这是不放心他了!所谓参赞军务,实为监军!
刘坤一说道:“不知宋提督如何安排孟将军?”
“孟将军可作为随军参赞参与军务。”
“这恐怕不妥。”刘坤一摇头:“孟将军不是单身而来,太后恩准,孟将军率武卫军三营,随军效命!”
宋庆大吃一惊。
武卫军驻扎在丰台,是京城的御林军!那是大清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
这个孟明仕不仅是太后的贴身侍卫,还能够调动御林军!此人非同小可。这说明,太后命孟明仕前来,绝不仅仅是要他参与军务!
太后是要孟明仕节制诸军!
宋庆慌忙说道:“卑职以为,孟将军智勇双全,可担任卑职副将,节制徐邦道、聂士成诸军。”
孟明仕冷冷说道:“在下只是五品步军副尉,岂能节制诸将。在下只是想请宋提督,从各军中拨出四个营,加上我的三个营,组成和字军,由我亲自统领。”
“这没有问题。”宋庆说道。
刘坤一点点头:“那么,就请宋提督下令,全军拔营,移军九连城。”
“遵命!”宋庆躬身说道。
孟明仕带来了大清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这支部队却不是用来对付近在咫尺的rì本人!
太后老佛爷已经把周宪章当成了最为危险的敌人!
1895年一月二十rì,农历腊月二十五,宋庆所部进驻九连城。
同rì,乃木希典少将率第二军第一旅团进占海城。
……
临津江北岸,汶山。
临津江发源于元山一带的虎飞岭山区,从西北向东南方向,横贯朝鲜中部,将朝鲜一分为二,在江华岛附近流入黄海。
临津江在群山之间蜿蜒曲折,两岸的高山银装素裹。
汶山位于临津江北岸,是临津江上的一个连接南北官道的渡口。距离平壤约两百公里,距离汉城则只有八十公里。
正因为如此,汶山被认为是连接朝鲜南北的咽喉通道。rì军北进必先攻占汶山,而章军若要南下,则是以汶山为桥头堡。
周宪章把他的指挥部设置在临津江边一座名叫青丘的山峰上,这是一座青石为主体的山峰,突兀地站立在临津江北岸,临津江南岸数十里地尽收眼底。
章军挺进临津江,可谓是倾巢出动。除了原本部署在临津江北岸三十公里处张勋第三团,驻守平壤的吴佩孚第一团、那哈五第二团、冯国璋直属营、驻守义州、安州、元山一带的朴永烈第四团,也全部按照周宪章的命令,到达临津江边,从北向南依次展开。
其中,第一团部署在九化里,第二团部署在汶山正面,第三团部署在马智里,第四团和师直属营则是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北岸道元里。师直属炮队则是部署在青丘附近。
经过三个月的休整,章军在朝鲜招兵买马,三千多朝鲜百姓报名参加了章军,章军总兵力再次达到了八千人左右。
不过,部队仍然缺乏装备。钱有贵从俄国人那里弄到了一批军火,但数量不多,只有一千多条毛瑟枪、五门加特林机关炮、三门野炮。这批武器加上从rì本人手里夺来的一千多条村田式步枪,只能解决两千多人的装备,还有一千多人没有武器。
不过,这比起章军在义州时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最让周宪章感到欣慰的是,安州战役,章军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整个部队的战术水平和战斗意志得到了锤炼,加上汉纳根的悉心调教,章军的战斗力发生了质的飞跃。绝大多数士兵能够熟练掌握单兵战术和协调,对于现代战争的规律和原则的认识,也是大幅提升。
如今这支在战火中成长的部队,不比任何西方列强的国防军差。他们唯一差的是,现代化的装备和后勤补给。
副师长罗鸣芳站在青丘山顶上,举着望远镜,瞭望对面的临津江南岸。
对面狭窄的河滩里,空无一人。只有皑皑白雪,和白雪上跳跃飞行的鸟雀。
然而,在河滩以南的山脉背后,冒起了一阵阵淡淡的烟尘。烟尘悄无声息地飘上纤云密布的天空,很快就消散无踪。
罗鸣芳的嘴角发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罗鸣芳知道,那是rì军第五师团在调兵遣将,他们借助群山和雪原,小心地隐蔽着行踪,生怕被北岸的章军发现了行踪。
现在的第五师团,和三个月前那支骄横跋扈的军队完全不同了!
三个月前,rì军甚至胆敢在清军的眼皮子底下从容摆开战斗队形,然后迅速发起进攻。
然而,在经历了安州战役后,第五师团在章军面前,再也没有骄横的底气,他们学会了尊重自己的对手——战争终于让rì本人懂得了一个道理,尊重对手才是尊重自己。
武装到了牙齿的第五师团,终于放下了身段,开始把章军视为劲敌!
连续两天了,章军与第五师团隔江对峙,然而,临津江两岸都是寂静无人,双方谁也不敢暴露自己。
要赢得对手的的尊敬或者敬畏,不是靠老天爷的恩赐,而是靠自己的努力!
章军的军威,是用血肉换来的!
罗鸣芳想起胎里峰前那条血河,以及漫山遍野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眼角湿润了,泪水在寒风中凝成了冰屑。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阵咆哮:“老子要见师长!师长在哪里?”
罗鸣芳心中恼怒,部队进入阵地后,为了保持隐蔽,曾经严令所有官兵保持肃静,有人竟敢公然违抗军令,在师指挥部咆哮!
罗鸣芳放下望远镜,回头一看,只见第二团副团长兼201营营长赖传武被师部卫兵拦在山崖边,赖传武冲着卫兵骂骂咧咧,却也不敢硬闯。
在章军里,赖传武的名声不好,这家伙是个偷马料的贼。不过,师长周宪章对赖传武另眼相待,这家伙又有一手好枪法,在桥川江反击战中,表现也算突出,率领201营率先突破rì军阵地,这让他在章军站稳了脚跟,属下201营官兵对这位营长,还是非常认可的。
而且,赖传武参加过牛歇里大战,曾经和师长周宪章并肩作战,他这条命还是周宪章救的,凭着这个资历,章军师团级军官对赖传武都是礼让三分。
第249章 师长失踪
罗鸣芳走到赖传武面前,喝道:“赖传武,你这是要暴露师指挥部的位置吗?”
赖传武立正敬礼:“副师长,卑职不敢,卑职只是一时着急,忘了师长的军令,请副师长治罪。”
“算了算了!”罗鸣芳摆摆手:“你不在自己的阵地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安州战役中,那哈五的第二团损失最小,恢复得也最好,部队扩编到了三千人。所以,临津江行动中,周宪章命令第二团负责汶山正面,是这次行动的主力部队,如果章军渡江进攻,第二团都将担负主攻;如果rì军反击,发起渡江作战,第二团也是首当其冲。
而赖传武的201营,是第二团的主力营。赖传武果然有两下子,颇有些带兵能力。经过三个月的休整,这个营的战术素养和协调配合能力大幅提升,在整个章军中,甚至超过了周宪章一向看重的第一团,与冯国璋的师直属营不相上下,是章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两个营之一。
这次行动中,周宪章有意让赖传武表现一下,把他安排到了青丘之下,那里是汶山渡口,是章军和rì军争夺的焦点。
赖传武说道:“副师长,我要见师长。”
“师长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说!”罗鸣芳喝道。
“副师长,不是我老赖不尊重您,这事,恐怕您做不了主。”
“放屁!”罗鸣芳喝道:“章军什么事老子做不了主!”
赖传武摇头:“副师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和师长就见一面,最多不超过五分钟,不会耽误师长休息的。”赖传武望了一眼青丘西北方向,那里有一个山坳,是师指挥部所在地,周宪章应该就在那里。
罗鸣芳沉下脸来:“赖传武!你给老子听好了,别以为有师长罩着你,你小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章军里,师长不在,老子罗鸣芳就是师长!妈的,张勋那狗rì的在老子面前也不敢胡来,你他妈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营长!”
赖传武慌忙说道:“是!副师长,卑职言语唐突,冒犯了副师长,请副师长恕罪!卑职也知道,当初在胎里峰上,师长曾经全权委托副师长指挥全军,副师长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卑职口服心服!”
“你小子有话就在这里说清楚!”
“副师长,师长传达作战命令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我的201营负责主攻汶山渡口,我营已经进入攻击阵地,准备好了强渡渡口的船只器械。可是,就在刚才,那副师长突然命令201营后撤至二线阵地,把攻击阵地连同船只器械一起交给202营。妈的,老子把渡江的一切都准备好了,202营却横插一杠子,那哈五这是要抢老子的头功啊!老子不服!”
罗鸣芳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老赖,你还是回去执行那副师长的命令,你要知道,他是副师长兼团长,还是皇叔!”
“皇叔个屁!”赖传武喝道:“章军里没有皇叔,只有师长!”
“得了得了!”罗鸣芳拍拍赖传武的肩膀:“实话告诉你,那副师长也是执行师长的命令。”
“什么?你是说,是师长让201营后撤的?”
罗鸣芳点点头。
“这是为什么?副师长,你也知道,桥川江渡口就是老子打下来的,章军里,谁他妈的有渡江作战的经验!这强渡临津江的任务,非老子莫属!副师长,你还是让我见见师长!”
罗鸣芳沉下脸来:“赖传武,你当真不认我这个副师长吗?”
“对不起,副师长,我老赖对副师长口服心服!”
“既然如此,滚回你的阵地上去!”
赖传武向罗鸣芳立正敬礼,转身下了青丘,匆匆回到了201营的阵地上。
201营已经按照那哈五的命令,后撤到距离渡口三里处布设阵地,201营的背后,就是师直属炮队阵地,隐蔽在山丘后面的丛林里,如今的炮队有二十门野炮,可以组织起密集的火力,封锁江岸。
赖传武钻进了营指挥部掩体中,那是一座修筑在山崖下的地堡,周围丛林密布,处于rì军炮击死角上。
地堡里,一个魁梧的汉子坐在行军椅上,那汉子穿着一身章军的灰布军服,颌下无须,脸sè威严。
赖传武俯身说道:“崔总管,请你马上赶回京城,向太后报告,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坐在行军椅上的,正是慈禧太后的二总管崔玉贵!
崔玉贵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你能确定?”
“可以!”赖传武说道:“我在青丘上没有见到周宪章,罗鸣芳已经接管了临津江各部的指挥权,这是周宪章惯用的手法,只要他不在军中,就会把指挥权交给罗鸣芳!而且,冯国璋的直属营也不知去向,直属营的营地在青丘以北,我去看过了,那里虽然打着直属营的旗号,但是,营地里全是朝鲜人!”
崔玉贵点点头:“你认为,周宪章去了哪里?”
“不知道。”赖传武说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章军进军临川江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进攻汉城!”
“为什么?”
“我的营是章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营,如果要进攻,我的营自然应该摆在最前沿,但是,那哈五命令201营后撤,这是让201营专注于防御!我敢肯定,202营虽然接管了进攻阵地,但也没有把全营都摆在阵地上,最多只有一个连!而且,师直属炮队阵地在201营的后侧,距离渡口有四里地,其炮火覆盖范围,刚好是临津江北岸和江心,这就是说,炮队的任务,不是为进攻部队提供炮火支援,而是为防守部队提供炮火支援!周宪章这是摆出了防守的架势!他根本无意南进!”
“你是说,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是的!”
“那么,他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崔玉贵踱着步子,低声问道。
“也许是……”赖传武心头心头一沉,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周宪章的意图,可是,话到嘴边,赖传武又吞了回去:“卑职的确不知。”
“是吗?连你也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他对你不是很信任吗?”
赖传武心头一阵懊恼。
周宪章对他不仅是信任,更是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可是,说起知遇之恩,谁也比不上太后老佛爷!
周宪章只是把他从一个偷马料的贼,提拔成营长,而太后老佛爷,却是把他从一个无名之卒,送到了德国,把他培养成大清国第一批受到最先进军事学教育的现代军人!
太后的恩德,周宪章的恩德,孰轻孰重,赖传武理不清楚。
不过,作为大清国的官员,首要应该效忠朝廷!效忠太后!
“卑职无能!”赖传武叹道。
“这个周宪章,果然藏得深啊!”崔玉贵说道:“那我就回京城向太后复命。赖传武,你要记住,没有太后,就没有你的今天!太后可以让你上天堂,也可以让你下地狱!”
“卑职明白!”
崔玉贵大步出了地堡,没了踪影。
赖传武的脑海中,那个隐隐约约的感觉突然清晰了——辽东!
周宪章真的有可能去辽东吗?
赖传武摇了摇头。
章军全部兵力都部署在了临津江一线,跟随周宪章一起失踪的,只有冯国璋的师直属营,而辽东有rì军jīng锐的第二军,就算章军全体出动,也难以与rì军第二军抗衡。
何况,宋庆大军已经据守在鸭绿江一线,死死卡住了前往辽东的陆上通道。
至于海路,那里早已是rì军联合舰队的天下。周宪章要走海路,等于是自寻死路。
赖传武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是,周宪章如果不去辽东,他又会去哪里?
他为什么要摆开进攻汉城的架势?
他仅仅是为了牵制rì军进攻山东吗?或者,向朝廷表示忠心吗?
赖传武摇摇头,再次否定了这个设想——周宪章绝不会如此无聊!
……
1895年1月二十二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七。
入夜,安平河口。
一轮弯月在挂明净的天空中,月光照在雪原上,显出一片朦胧的银白。
鸭绿江面,风平浪静。
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风雪停止了呼啸,安平河口一派宁静。
武毅军守备李国革沿着河口的小路,踩着积雪,来到了江边,脚下一个打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头上的辫子摔出老远。
李国革爬了起来,捡起辫子,戴在头上,恨恨骂道:“狗rì的!这东西真他娘的碍事!”
李国革是松骨峰战斗的幸存者。比起以后他所经历的战斗,那只是一场小小的遭遇战,他和他的同学周宪章、辛得林、余光忻并肩作战,与至少一个中队的rì军抗衡。他们击毙了数十名rì本兵,而辛得林和余光忻永远留在了松骨峰上。
战后,幸存者们在松骨峰下的山谷里剪掉了辫子!
后来,李国革跟随聂士成武毅军撤到了鸭绿江,随后,又转战于辽东。在武毅军中,他不得不戴起了假辫子,大清国的律法,没有辫子是叛逆行为!就是聂士成也保不住他。
第250章 渡江
在辽东,李国革经历了大小十几战,每一次战斗的规模,都远远超过松骨峰之战。
但是,每一次战斗的结果,都远远比不上松骨峰!
所谓战斗,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溃败!
清军的无能,完全感染了武毅军,这支曾经号称jīng锐的军队,在一次次溃败之后,已经和大清国其他军队一样,变得胆怯而散漫。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李国革却在这一次次溃败中,从一个见习生,一步步升到了六品守备,现在,竟然担任两个营的统领,朝廷竟然给了他一个编制——革字营,隶属聂士成武毅军。
原因很简单,在清军的溃败,李国革所部算是败得最为体面的,他的部队在后撤的时候,没有丢掉武器,而且,还保持着队形和建制。
这本来是一支军队最起码的要求,然而,在大清国,这居然成了战功!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很多兵丁和下级军官,竟然私自脱离原来的部队,找到李国革,要求李国革收留他们,他们说,跟着革字营,生命有保障。
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提督、总兵们竟然默许了这些官兵的要求,甚至有一位总兵官哀求李国革收留那些擅自离队的官兵。因为,如果李国革不收留他们,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大清**队在rì本人的攻击下,变得无可救药了!
李国革的革字营只有两个营,一千人的编制,而实际上,他的部队有两千多人,而且,武器弹药充足。
然而,李国革却是十分懊恼。
他很后悔,不该跟着武毅军回国,而是应该留在朝鲜,跟着周宪章干。
跟着周宪章打仗,那打的才是真正的战斗!
李国革甚至幻想,如果他在虎飞岭、胎里峰、安州,哪里还有吴佩孚、张勋、冯国璋、那哈五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后悔归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李国革戴上假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江边,回头看了看四周,从衣甲里摸出火柴和火棉,点燃火棉,向着鸭绿江划了两个圈。
对岸的芦苇丛中,回应了两个火圈。
平静的江水中,荡起了涟漪。
一艘小船从芦苇丛中划了出来,向李国革驶来。
不一会,小船靠岸,五十名士兵从小船上跳上了岸,迅速在岸边展开扇形散兵线,并迅速向滩地四周搜索前进,动作敏捷迅猛,毫不拖泥带水。
李国革心中赞叹:“好兵!”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宪章能在朝鲜打胜仗!
这些章军士兵的jīng神气质和战术素养,与清军天差地别,在这之前,李国革只见过rì本兵有这样的素质。
一个佩戴手枪的军官来到李国革身边,立正敬礼:“章军jǐng卫连连长郭二杆!”回到平壤后,周宪章就遵守承诺,把郭二杆调到jǐng卫连当连长,姚喜则成了他的专职副官。
“革字营统领李国革,欢迎章军弟兄!”李国革慌忙举手还礼,这种西式军礼,李国隔在天津武备学堂中经常向德国教习敬礼,进了大清国的军营中,很长时间没用过了,有些生疏。
郭二杆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没问题!”李国革说道:“革字营部署在安平河口西北虎山,那是从河口向南的必经之路,也是河口的制高点。章军兄弟可以放心从虎山下的小路通行。”
“有劳了。”
“周师长在哪里?”李国革问道。
郭二杆点燃火棉,向鸭绿江南岸划了两道圈。
二十多艘木船,南岸芦苇丛中划了出来,在月光下的江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行。
那是冯国璋的师直属营。
师直属营经过三个月的招兵买马,兵员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下辖四个连和一个炮队,每个连人数都超过了二百人,钱有贵从俄国人那里买的武器装备,相当一部分都配备给了直属营,包括五门加特林机关炮。所以,如今的直属营,是章军各部队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其战斗力不弱于一个团。
直属营原本驻扎在平壤,三天前,周宪章下令章军向临津江集结,师直属营按照命令赶到了汶山,作为预备队,部署在青丘后面。
前天晚上,周宪章突然来到直属营,命令冯国璋连夜拔营,疾驰鸭绿江。周宪章要求冯国璋,把直属营所有的武器装备都留在汶山,交给朴永烈,朴永烈的第四团装备最差,新兵最多,有了直属营的装备,第四团成了章军装备最好的部队。
直属营全体官兵空手行动。冯国璋很是恼火,但又不敢违背周宪章的命令,只得遵命。部队连夜开拔,经过两天急行军,赶到了鸭绿江边。
到了江边,冯国璋才知道,参与这次行动的,还有周宪章的jǐng卫连,而jǐng卫连也是放弃了大部分装备,只有一个排的官兵带了步枪和少量子弹。
这让冯国璋大感疑惑,看周宪章摆出的架势,直属营和jǐng卫连是要渡过鸭绿江,前往辽东,可是,部队又没有武器装备,辽东如今是rì本第二军的天下,一支没有装备的部队到了辽东,岂不是羊入虎口?更何况,清军已经封锁了鸭绿江沿线,阻止章军渡江,章军赤手空拳如何能渡过鸭绿江?
就在直属营疾驰鸭绿江的时候,周宪章把临津江防线的指挥权交给了罗鸣芳,自己和jǐng卫连一起,先期来到了义州。周宪章这次行动严格保密,知道周宪章行踪的,只有罗鸣芳、那哈五和吴佩孚三人。
义州当地zhèng fǔ按照周宪章的指令,在鸭绿江上准备了二十多条木船,隐蔽在芦苇丛中。
与此同时,周宪章命姚喜秘密过江,与对岸清军中的李国革取得联系,希望李国革让开一条路,让章军渡江前往辽东。
李国革见到姚喜后,很是高兴。松骨峰战斗中,李国革和姚喜并肩作战,后来两个人和周宪章一起剪了辫子,在大清国,一同剪了辫子的男人,就像二十一世纪一同piáo过娼的男人一样,那就算是一起干了坏事的铁哥们,交情过命。
李国革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下来。
李国革所在的武毅军,是宋庆所部部队中最有战斗力的,而李国革的革字营又是武毅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虽然,这种所谓的战斗力比起章军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战斗力,那不过是能够在撤退中保持建制而已。不过,对于宋庆而言,武毅军和革字营就算是他能够依仗的本钱了。
所以,宋庆把武毅军部署在了虎山、苇子沟、栗子园一线,那里正对安平河口,如果章军要渡江,必从这一线突破。
聂士成又把战略地位最为重要的虎山交给了李国革,虎山距离安平河口不远,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安平河口一览无遗,是控制安平河口的制高点,也是河口到内地的咽喉要道。
宋庆万万没有想到,李国革会给周宪章让路。
二十多艘木船在河口靠岸,直属营连同jǐng卫连近两千官兵跃下木船,在岸边集结。两千多人的行动,竟然是悄无声息,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脚步迅捷而安静。
李国革注意到,各部队军官借着月光,用手势指挥部队,所有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官的手势,对手势理解准确、行动迅速,近两千人的部队,竟然毫无偏差!
这在大清国的部队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更让李国革吃惊的是,这支部队的军服全变了,官兵们穿的不再是大清国的传统号服,而是灰sè的西式紧身军服,头戴大檐帽,腰上扎着皮带,腿上打着绑腿,这身军服穿在身上,面貌焕然一新。要不是军服的颜sè是灰sè的,李国革还以为是rì本兵。
章军在朝鲜dú lì作战,朝廷又不供应被服,官兵们的号服早就破烂不堪,各团营自己想办法解决服装问题,结果,搞得部队里的军服五花八门,简直就像是一群叫花子。
赵正纶捐了几万两银子,周宪章就命盛大年开了个被服厂,制作军服。周宪章一直就看不起清军的号服,章军的新军服当然不能再做成号服,汉纳根依照德**服,设计了一个款式,周宪章觉得挺满意,就让盛大年依照款式制作。
汉纳根甚至为章军设计了军衔,按照德**队三三制原则,周宪章这位师长应该是中将,副师长为少将,团长为上校,营长为中校或少校,连排级军官从上尉到少尉不等。
军衔制不仅仅是体现军官的身份级别,更为重要的是,在战场上便于指挥协调,军官出现阵亡或者缺席的情况下,军衔较高的军官可以迅速接替战场指挥,从而体现出战场指挥的高效率。这是现代军队的普遍适用原则,章军作为一支准现代化军队,实行军衔制,也是势在必行。
不过,周宪章没有同意在章军中实行军衔制。原因不在于军事学上,而在于政治!
第251章 中了埋伏
章军在名义上,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周宪章是大清国朝廷任命的义州总兵和驻朝鲜总理大臣,应该服从朝廷的统一军令政令。章军擅自改变军服,已经是违背朝廷了,如果再实行军衔制,那就意味着,章军是一支与清军截然不同的dú lì军队,朝廷是断然不会允许的,而且,周宪章与朝廷的关系虽然微妙,但他还不想与朝廷公然决裂。
就在周宪章下令进军临津江的时候,章军第一次统一换装。如今的章军,与大清国的军队,不管是外表还是内涵,都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可以说,除了武器装备,这是一支完全现代化的军队。
李国革叹道:“郭连长,你们要是强攻鸭绿江,我估计,我们最多只能守半个小时!”
郭二杆笑道:“都是中国人,强攻什么呀!何况,我们连枪都没有。”
周宪章头戴大檐帽,穿着一身灰sè的西式军服,扎着武装带,脚蹬皮靴,大步走来。
李国革举手敬礼:“周师长!卑职李国革……”
周宪章还礼,顺势握住了李国革的手:“屁个卑职!你他妈的是老子的老同学!”
“周师长还认我这个老同学啊!”李国革笑道。
“别人不好说,你小子在松骨峰,和老子一起打过小rì本,妈的,就凭这个,你小子永远都是老子的兄弟!”
李国革心中感动,说道:“老同学,你在朝鲜有兵有枪有地盘,太后老佛爷对你们章军很不待见,千方百计找你们的碴,你在朝鲜落得个逍遥自在,干吗跑回来自寻晦气?而且,连枪都不带!太后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岂能放过你?”
周宪章笑道:“老同学不会去太后那里告我一状吧?”
李国革摇头:“老子倒想告你,可老子就是个守备,太后的边都挨不上!周宪章,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周宪章看了看四周,部队已经列队完毕,近两千多人的部队鸦雀无声,人人jīng神抖擞。
一个传令兵急速跑了过来,向周宪章立正报告:“报告师长,jǐng卫连尖刀排已经到达虎山下,接管了革字营的虎山哨卡,革字营自动让开了通道,姚副官正在哨卡等侯师长!”
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为了万无一失,姚喜和李国革各自分工,李国革亲自到河口迎接周宪章,而姚喜则守在虎山下的哨卡上。
周宪章点点头,对李国革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老同学带路,过了虎山再说。”说着,转身对郭二杆说道:“你带jǐng卫连,和我一起先行,冯国璋率直属营殿后。”
“是!”
月光皎洁,部队悄无声息地向虎山方向开进。
十分钟后,安平河口空无一人,就连运输章军渡江的木船,也迅速回到了南岸。安平河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虎山哨卡,是一个狭窄的山口,两边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山上的积雪被北风吹到山口处堆积起来,使得这里的积雪有一米多厚,白天的时候,李国革已经命人清扫出一条宽五米的通道,以便于章军通行。
两边的悬崖峭壁遮掩了月光,使得崖下能见度很低,好在李国革早有布置,在哨卡上挂着几盏马灯,沿途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革字营兵丁手持灯笼照明,这些兵丁都是李国革的亲兵营,非常可靠。
章军一路通行无阻,半个小时后,周宪章来到了虎山哨卡。
姚喜见到周宪章,急急迎了上来:“大哥,尖刀排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前面没有问题!”
周宪章抬头看了看山崖,向李国革问道:“这个山口有多长距离?”
“大约两里地,道路狭窄,出了山口就好了,有一条大路直通九连城,宋庆的大营就在九连城里,九连城正面是和字军的防区。”
“和字军?”周宪章问道。周宪章对宋庆所部比较了解,却是第一次听说和字军。
“对,和字军!”李国革说道:“统领名叫孟明仕,是太后亲自派来的加强鸭绿江防线的,据说,其骨干是京城的武卫军!”
周宪章吃了一惊,武卫军驻扎在丰台,其实就是大清国首都卫戍部队,其统领历来都是满清亲贵,慈禧太后把武卫军调到九连城,不仅说明,她不信任宋庆,更说明,慈禧太后是铁了心认定章军是叛军!
“孟明仕是个什么人?”周宪章问道。
“据说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卫士出身。”李国革说道:“不过,这个人城府极深,直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他,宋提督升帐的时候,也没见他来过。”
姚喜骂道:“当真是太后身边的人,真他娘的牛,连宋庆这个提督也不放在眼里。”
“谁说不是呢。”李国革苦笑:“章军过了虎山山口,可以向南走小路,绕过九连城,不经过和字军的防区。”
“和字军战斗力如何?”周宪章问道。
“没见过他们的实战,不过,从行军布阵上看,颇有章法。”李国革说道:“我猜想,要么,那个孟明仕是个行家,要么,和字军里有高人。”
姚喜鼻子一哼:“管他什么行家高人,在我章军眼里,都是一堆粪土!nǎinǎi的,老子们要是有枪,一个郭二杆就能冲破他的大营!”
李国革慌忙说道:“要不,从我的革字营中匀些枪支弹药给章军弟兄们先用着。”
周宪章笑道:“那倒不必,武器弹药的事,章军自有办法解决。而且,你把枪给了我们,上面追查起来,你怎么交待?命令部队,急速通过山口,走小路绕过九连城,务必在天亮之前到达小孤山。”
小孤山在九连城西南,是一片丘陵。
队伍继续前行,李国革始终跟在周宪章的身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要把周宪章送出山口。
过了哨卡,道路两边不再有灯火照明。为了防止其他守军生疑,李国革不敢派人照明引路,月光照不进山口里,部队摸黑走在山口。
山口极为狭窄,并排只能行走两三人,两千多人的队伍被山口拉成了一字长蛇阵,这是行军布阵最为忌讳的,一旦遭到攻击,就是首尾不能相顾。好在李国革的革字营已经占领了两边的高地,暗地里为章军保驾护航,山口里,队伍急促而有序地行进,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擦擦声。
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剪影,出口到了。李国革长出一口气,出了山口,就是一马平川,哪怕是遭到攻击,部队也可以从容应对。
忽然,山口处响起一声呐喊:“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呐喊,燃起一片火把,把山口照得一片通明,一道栅栏横档在狭窄的通道上,两门加特林机关炮架设在栅栏背后,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山口里的通道,无数清军士兵手持步枪,伏在栅栏背后的岩石树丛里,举枪瞄准。
与此同时,两侧山崖上,也是火光四起,火光处,冒出无数清军兵丁,手持各式武器,将枪口对准了山崖下的章军。
章军官兵们立即就地卧倒,队伍毫不慌乱。
郭二杆一摆手,率jǐng卫连的一个排冲到前面,展开防守队形,jǐng卫连中,只有这个排手里有武器。
姚喜先是一楞,随手一把揪住李国革的衣襟,喝道:“好你个李国革,竟敢出卖老子!”
李国革脸sè煞白:“姚喜,不是老子!”
“不是你,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们被包围了!”姚喜脸上有些绝望。
章军两千多人,绝大多数没有武器。更糟糕的是,地形对章军极为不利,两千多人被压缩在狭窄的山谷里,对手占据了两侧山崖,两门加特林机关炮封锁了出口,此时不要说是向前冲出去,就是后退也不可能,一旦两侧山崖的敌人展开进攻,章军只有挨打的份。
周宪章摆摆手:“姚喜,放开李国革,这事与他无关,他们是和字军!”
姚喜这才看见,对方的号服与普通清军不同,每个人的号服上都有绣有一朵祥云,那是御林军的标志。
姚喜怏怏松开手,李国革走上前去,对着山口处的守军喝道:“原来是和字军的弟兄!误会!在下是革字营统领李国革,奉宋提督之命,前往九连城公干。你们的统领是谁?请他出来答话!”
一个身材瘦长的军官从栅栏背后走了出来,喝道:“和字军副将段祺瑞在此!”
段祺瑞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毕业生,也是第一期学员中的佼佼者,比冯国璋还高出一期。李国革和周宪章都听说过段祺瑞的大名。
周宪章暗暗称奇,看来,和字军里的高人,大概就是这个段祺瑞了。
只是,一直听说段祺瑞在威海卫戴宗骞部下效命,怎么会到了和字军,还当上了和字军的副将?和字军是武卫军组成的,武卫军是御林军,按照朝廷的规矩,汉人没有资格在御林军中担任这么高的职位。
第252章 自缚
李国革拱手说道:“原来是段师兄!在下李国革是天津武备学堂第四期学员,是段师兄的师弟。在下奉宋提督之命驻防虎山,今夜,率辎重部队前往九连城领取军需物资,段师兄你也看见了,我的部队没有携带武器,还请段师兄让条路。”
段祺瑞仰天大笑:“原来是李师弟,李师弟果然是我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连擅作主张让部队换装的事都干得出来!”
李国革这才想起,章军官兵的军服,与清军截然不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段祺瑞冷笑:“李师弟说不出口,那就让我段祺瑞替你说了吧!这山谷里,我段祺瑞的师弟不止你一个吧!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高材生!”
事到如今,周宪章知道瞒不过去,只得走上前来,冲着段祺瑞一抱拳:“周宪章拜见师兄!”
段祺瑞冷笑:“周宪章,你是义州总兵兼朝鲜总理大臣,官居三品,是我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生中职位最高的,比我这个一期学员还高出四级来,我段祺瑞受不起你的大礼!”
“段师兄说笑了。”周宪章笑道:“不知今夜段师兄前来,有何贵干?”
段祺瑞大笑:“周宪章啊周宪章,你可真是个人才!事到如今,还这么不慌不忙!周宪章,你不去攻打汉城,反而擅离汛地,率军回国,兵锋直指我大清国!你这是谋反!章军官兵们听者,我段祺瑞奉命擒拿叛臣周宪章!只要你们交出周宪章,停止抵抗,一概免罪!”
周宪章摇头:“段师兄说笑了,我周宪章岂敢谋反。”
段祺瑞冷笑:“周宪章,你夺回平壤,消灭混成旅团,我段祺瑞敬佩你!然而,你现在不去打小rì本,反而攻我九连城!这说明,你已经沦为不折不扣的叛臣,章军也在你的率领下,变成了我大清国的叛军!我段祺瑞正是奉太后之命,剿灭叛逆!周宪章,别人怕你,我段祺瑞不怕你!”
李国革怒道:“章军连武器都没带,他们反叛个鸟!段祺瑞,你少在这里充好汉!你的和字军装备jīng良,章军赤手空拳,有本事你让章军拿起武器来试试!”
段祺瑞脸上一红,李国革的话说的没错,章军赤手空拳,如果章军手里有武器,段祺瑞还真的没有把握能顶得住章军的进攻——他已经注意到了,章军虽然身陷险境,可是,从周宪章到普通士兵,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所有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部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是一支令人敬畏的军队,也是一支令人胆寒的军队!
章军官兵的从容,是源自于他们对自己统帅的绝对信任,他们相信,有周宪章在,哪怕是进了鬼门关,也能走出来!
段祺瑞冷笑:“李国革,你也要跟着周宪章谋反吗?”
李国革喝道:“如果段师兄一定要向章军开火,我革字营官兵不能袖手旁观!段师兄应该知道,虎山是我革字营的防区!”李国革说着,冲着山崖后侧大喝一声:“革字营何在!”
两侧山崖上,响起如雷的鼓噪声,革字营官兵从两侧山崖上向和字军积压过来,而一部分和字军已经占领了山崖上的部分高地,双方剑拔弩张,在山崖上对峙起来。
姚喜赞道:“李国革,你他妈的不愧是老子剪辫子的老兄弟!”
周宪章却是大喝一声:“李国革,让你的革字营后退,撤离山崖!”
李国革惊道:“周师长!革字营要是退出山崖,这里就是和字军的天下了!”
周宪章叹道:“小rì本还在辽东,中国人和中国先打起来!那咱们就真的是叛军了!”
“那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啊!”姚喜说道。
“段祺瑞要的是我!”周宪章沉声说道:“姚喜,你去把冯国璋叫来。”
姚喜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周宪章冲着段祺瑞拱手说道:“段师兄,我周宪章率军回国,事出有因,但绝不是反叛朝廷!在下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请段师兄带我去见和字军统领孟明仕孟将军,见到孟将军,在下自有分说,到时候,要杀要刮,敬请孟将军裁夺。”
周宪章知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一旦打起来,不管结果如何,章军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军了!不仅章军名誉扫地,而且,rì本人一定会趁火打劫,到时候,rì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横扫朝鲜、辽东、山东,直至běi jīng!
“周宪章,既然如此,如果你真有诚意,请自缚后到我军中来!”段祺瑞喝道。
“放屁!”李国革喝道:“姓段的,你他妈的不要得寸进尺!”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李国革。
不一会儿,冯国璋匆匆赶了过来,向周宪章敬礼:“大哥,你发话,老子带人冲过去!什么狗屁御林军,在老子眼里,不过是一堆大粪!”
周宪章摇摇头:“我去和字军中见他们的统领,这里就交给你了!”
冯国璋大惊:“大哥,这万万不行,太后恨你入骨,她把御林军部署九连城,就是想要你的命!你去了和字军,他们岂能饶你!”
周宪章说道:“人的命自有天定!你记住,如果我回不来,你就率弟兄们退回朝鲜去,千万不能与清军交火!章军赤手空拳,是要吃大亏的!你回去告诉罗鸣芳和那哈五,如果他们要带章军为我报仇,就不是我的兄弟!”
“大哥,我做不到!”冯国璋的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做不到也得做!”周宪章喝道:“如果章军与清军打起来,两败俱伤,高兴的是rì本人!到那时候,我章军守不住朝鲜,清军守不住山东,大家都完了!冯国璋,你是个明白人,这一点都看不到吗?”
冯国璋含泪点点头:“大哥,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活着回来,万世皆休!如果他们要把你怎么样,我冯国璋不反叛朝廷,也不回朝鲜,我跟你一起走!”
周宪章摇头叹息,说道:“姚喜,把我绑起来!”
姚喜却是回头叫道:“李国革,把我和我们大哥一起绑起来!妈的,老子是大哥的副官,大哥在哪里,老子就在哪里!”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李国革,把我和姚喜一起绑了!”
李国革含着眼泪,向周宪章立正敬礼,亲自用绳子把周宪章和姚喜绑上。
众人簇拥着周宪章来到山口,周宪章冲着段祺瑞喝道:“段师兄,请你带我们去见孟将军!”
段祺瑞见到五花大绑的周宪章,很是吃惊,他以为周宪章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周宪章真把自己绑了。
段祺瑞冲着周宪章拱拱手:“周总兵言必行行必果,段某敬佩!段某也是军命在身,身不由己,还请周总兵海涵。”
“好说好说!”周宪章笑道,和姚喜一起,走到栅栏前,说道:对段祺瑞说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段师兄准许。”
“周总兵请说。”
“章军弟兄手无寸铁,无意反叛朝廷,朝廷若要治我周宪章的罪,请段师兄网开一面。”
周宪章最担心的是,和字军向山谷里的章军弟兄大开杀戒。当年石达开亲自到清军营中投降,希望清军能够放过太平军的残余部队,结果,四川总督骆秉章出尔反尔,扣押石达开后,还是向重围中的太平军痛下杀手。
杀俘是清军的传统!自从多尔衮进入山海关,这个传统就没有中断过,直到十九世纪的今天。
段祺瑞沉吟片刻,说道:“请周总兵放心,当年骆秉章的所作所为,段某很是不齿!就算孟统领有令,段某也会设法摆平这件事!毕竟,章军打rì本是有功的!”
“多谢多谢!”
段祺瑞带着一队人马,押着周宪章和姚喜,沿着大路向九连城方向走去。走出十几里地,只见前面灯火点点,一座大营出现在众人眼前,辕门处,竖起一杆大旗,旗面上隐隐可见一个“和”字。
进了辕门,段祺瑞命人把姚喜关押在一个偏僻小屋里,自己带着周宪章到了一座硕大的军帐前。
军帐设置在山崖后面,军帐周围林荫密布,很是隐秘。军帐外,两排荷枪实弹的兵丁站立在帐门两旁,这些兵丁个个身材雄壮,jīng神饱满,军帐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可见人影晃动。显然这是和字军的中军大帐了。
段祺瑞命人看押着周宪章,站在军帐外面,自己走进军帐中。
过了一会儿,段祺瑞出了军帐,向周宪章身后的兵丁招招手,兵丁们押着周宪章,走进了军帐中。
军帐中,正北面一张行军椅上,坐在一位将官。那将官衣甲鲜明,身着五品武将官服,头上带着帅字盔,两旁的护甲遮住了半个脸和眼睛。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下巴,不过,那半张脸上,透着一股寒气,令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和字军统领孟明仕了。
第253章 仇人相见
孟明仕的左下手,是一个身穿侍卫服装的小个子兵丁,那兵丁侧身向着孟明仕,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宪章的到来。
段祺瑞冲着孟明仕躬身说道:“孟将军,卑职将叛将周宪章带到!”
周宪章反绑着双手,冲着那孟明仕躬了躬身子,说道:“孟将军不愧是太后的侍卫,治军有方,这一路上,卑职所过之处,和字军进退有度,阵势错落有致,周某佩服!”
孟明仕微微扬了扬头,却是没有言语。
军帐中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孟将军,段将军说周某是叛将,周某不敢苟同!周某之所以愿意自缚来见孟将军,就是要当面向孟将军说明情况,请孟将军给章军让开一条通道。”
孟明仕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不言不语。
周宪章忽觉那孟明仕的身形有些面熟,心头不由得起疑。
“孟将军,周某率章军一部前来,事关机密,还请孟将军屏退左右!容周某详细告知!”周宪章说道。
孟明仕下首的侍卫突然一声喝斥:“放肆!”
周宪章心头一惊,那侍卫的声音很是耳熟,急忙仔细望去,那侍卫却是急忙转过了身,把半个后背留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只得说道:“一个月前,宋提督大兵还在海城,鸭绿江口没有重兵驻守,我章军官兵若有反叛之心,当时就可以轻而易举攻破九连城,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孟将军,不是我周宪章自夸,一个月前,我章军要想反叛,整个辽西,早就是我章军队的天下了!试问,大清国那一支军队能挡得住我章军!就是今天晚上,我章军身陷虎山山谷,但我章军奋力突击,我周宪章也绝不会成你的阶下囚!”
孟明仕终于开口了:“你就吹吧!”声音低沉。
周宪章冷笑:“孟将军,你以为我是在吹牛?实话告诉你,段祺瑞将军也算是个将才,在虎山山口兵力部署也算是中规中矩,我章军绝大部分官兵赤手空拳,看似你们和字军稳cāo胜券。可是,你们忽略了一点!”
“什么?”孟明仕惊问道,声音尖细,与刚才的低沉截然不同。显然,刚才孟明仕是故意压低嗓音。
“虎山以南是苇子沟高地,与虎山山谷形成一条马鞍形通道,那条通道恰好处于苇子沟守军的shè击死角上,如果章军从安平河口发起突击,将遭到苇子沟守军的正面打击,自然难以到达那里,可是,现在,章军是在虎山山谷里,很容易攀岩而上到达那里,只要章军冲上了那条通道,立刻就能冲上宋庆设在苇子沟的炮兵阵地,夺取大炮,到那时候,孟将军该如何应对?”
孟明仕身子一颤,随即冷笑:“周宪章,苇子沟有炮兵阵地?我怎么不知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周宪章大笑:“孟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宋庆的炮兵阵地必然设在苇子沟!早在八个月前,我逃难到九连城,这炮兵阵地还是我向宋提督提出的建议!”
孟明仕沉默无语,冷冷地看着段祺瑞,段祺瑞只得躬身说道:“卑职该死!”
段祺瑞的回答,等于承认了周宪章的说法!
在虎山山口,和字军的确是疏忽了虎山与苇子沟之间的通道!
一旦章军抓住这个破绽,完全有可能起死回生,不仅如此,炮兵阵地上还有一个弹药库,一旦章军夺取了炮兵阵地,章军用弹药库里的武器武装起来,宋庆的十万大军,恐怕也挡不住章军攻陷九连城!
“那你为什么还要自己把自己绑了!”那个小个子侍卫突然问道。
周宪章心中愈发诧异,段祺瑞是孟明仕的副将,在军帐中尚且不敢随便说话,那个小小的侍卫,竟然可以随时插话。而孟明仕似乎对那侍卫的无礼,并不在意。
周宪章说道:“中国人不能向中国开战!一旦开战,受益的是rì本人!甚至是俄国人!唯有我大清国,是绝对的输家!”
那小个子侍卫突然抗声喝问:“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声音明亮婉转,周宪章听清楚了,那是个女声!
周宪章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去,之见那小个子侍卫的脸上,两道弯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脸sè红润,胸口微微隆起。
周宪章一声惊呼:“樱桃!”
那侍卫脸sè通红,猛地背过身去。
周宪章再无疑惑,那侍卫是肯定是敏绣的贴身丫鬟樱桃无疑!
周宪章对樱桃的印象,比对敏绣格格的印象还深。
虽然,他看过敏绣的身体,可敏绣给周宪章的印象是个火爆格格,印象不像樱桃那么美好。在周宪章眼里,樱桃温柔善良,对他又有救命之恩,所以,很多时候,周宪章甚至想不起敏绣长什么样,却对樱桃的音容笑貌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樱桃几句插言,周宪章就听出来是樱桃的声音,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周宪章不敢往哪里想,如今看见了樱桃的正面,周宪章再无怀疑。
且说周宪章认出了樱桃,满心欢喜,那樱桃心地善良,有樱桃在场,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宪章也不顾孟明仕,冲着樱桃鞠躬说道:“原来是樱桃姐姐,我早就说过,樱桃姐姐不仅相貌俊俏,更为难得的是,一向通情达理,有一副菩萨心肠,比那个火爆格格好到天上去了!我早就说过,樱桃姐姐就是生不逢时,不幸沦为格格的丫鬟,要我看,樱桃姐姐应该做格格,那个火爆格格应该给樱桃姐姐做丫鬟……”
周宪章还在喋喋不休,身边的段祺瑞狠狠踢了他一脚。
周宪章一抬头,只见孟明仕的头盔下面,喷出两道火焰出来!
周宪章顿时冷汗淋漓!
见到樱桃的那一刻,周宪章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时间欢喜得昏了头。段祺瑞这一脚,把他从狂喜中踢醒了。
樱桃是敏绣的贴身丫鬟!
樱桃在哪里,敏绣就一定会在哪里!
军帐中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段祺瑞,一个是樱桃,剩下的一个,只能是和硕格格敏绣!
和字军是御林军,只有皇族亲贵才能统领御林军!
敏绣是太后的侄女,她是不折不扣的皇族亲贵!
而且,所谓和字军,正是取和硕格格的“和”字为军名!
周宪章这才回过神来,他又惹祸了!
一时得意忘形,把堂堂一个格格和丫鬟相提并论,而且,还一口咬定格格不如丫鬟!
周宪章慌忙改口:“这个,呐,樱桃姐姐,其实,你虽然很好,但比起格格,还是有相当差距的,呐,首先,樱桃姐姐虽然是如花似玉,但比格格,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的!更为重要的是,格格有见识,思想开明,能够力排众议,把西洋先进的科学技术引进到大清国,这种见识,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呐,我周宪章对格格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了,格格的确有些火爆,但这恰恰说明了,格格xìng情率直,那个什么仗义疏财,樱桃姐姐,你应该好好向格格学习……”
周宪章突然打住了胡言乱语,他分明看见,敏绣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两道泪痕!
周宪章见过敏绣的蛮横无礼,见过敏绣的杀气腾腾,唯独没见过敏绣的眼泪!
有的时候,眼泪比什么都可怕!
周宪章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向着敏绣躬身说道:“卑职周宪章拜见敏绣格格!”
敏绣坐在行军椅上,呆呆地望着眼前五花大绑的周宪章,脑子里一片空白!
曾几何时,为了杀掉这个贼眼周宪章,敏绣费尽了心机。按理说,堂堂大清国的和硕格格要想灭掉一个小小的百姓,也不过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哪里需要废那么多周折。
可是,老天爷好像处处跟她过不去,让这个周宪章三番五次绝处逢生!
敏绣曾经认命了!她甚至答应了太后老佛爷,屈身下嫁给周宪章!
然而,周宪章却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拒绝了她!
什么原配夫人!赖传武已经传来消息,周宪章根本就没有什么原配夫人!他的心里倒是有一个名叫金姝的朝鲜女孩,而那个女孩已经命归九泉!
周宪章这是在羞辱太后老佛爷,更是在羞辱她这个和硕格格!他看不起敏绣!
堂堂和硕格格,竟然两次被同一个男人羞辱!
端郡王载漪回京的时候,敏绣出离愤怒了!周宪章是一个恶棍!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恶棍了!
敏绣没有哭泣!尽管,眼泪已经到了眼眶里。
她把眼泪狠狠咽回了肚子里。
敏绣来到园子里,向太后老佛爷请命,要带兵去朝鲜捉拿周宪章!
慈禧原以为敏绣只是说说气话,可是,敏绣的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终于让慈禧意识到,此时的敏绣,已经是周宪章不共戴天的仇敌!
慈禧太后同意敏绣带兵,但是,不允许她去朝鲜,而是率领武卫军一部,随四川提督宋庆驻防鸭绿江。
敏绣只是一个女孩子,并不懂军事,但是,她对周宪章的仇恨,这是慈禧太后最需要的。
慈禧太后已经在心底里宣布章军为叛军,并将章军视为她的头号敌人!
第254章 眼泪
为了解决掉周宪章和其所部章军,慈禧三管齐下。
第一,派人与rì本人接触,答应割让辽东,换取rì军停止进攻,从而腾出手来,把与rì本人对垒的十万清军抽掉出来,调往鸭绿江一线。
第二,命宋庆所部在鸭绿江一线集结,阻止章军回国,以免章军与光绪呼应,待时机成熟,大军渡过鸭绿江,消灭掉盘踞在平壤的章军势力。
第三,命李鸿章与俄国公使取得联系,答应俄国人提出的中东铁路计划,以换取俄国人保持中立,一旦清军向章军开战,俄国不向章军提供任何援助,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俄国派出军队进入朝鲜北部。慈禧甚至答应俄国人,朝鲜北部今后将是俄国的势力范围。
慈禧已经布好了局,对于俄国人和rì本人,慈禧并不担心,这些洋人要的是利益,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会按照太后的意志行事的。
慈禧最担心的是宋庆!
其实,只要是大清国的军队,慈禧都不放心!
周宪章可以反叛,其他人就不会反叛吗?
慈禧要在宋庆的身边按上一颗钉子!
这个钉子,敏绣是最好的人选!
她是太后的侄女,她对周宪章满腔仇恨!
只是,敏绣是个女孩子,虽然平rì里喜欢在军营里胡闹,可对于行军打仗还是个外行。
要对付周宪章,就是大清国的宿将都难以做到,何况是一个长在王侯之家的小女子!
慈禧秘密召见了叶焘。如今,叶家父子傍上了端郡王,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叶志超已经被释放出狱,现在赋闲在家,已经有传言,叶志超将再次出仕。
叶焘向慈禧推荐了段祺瑞。
段祺瑞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中炮科毕业生,毕业成绩是“最优等”。1888年冬,段祺瑞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准前往德国留学,以官费入柏林军校,学习一年半炮兵,同期前往的德国的,一共有5名学员,其中就有慈禧太后亲点的赖传武。柏林军校学习结束后,段祺瑞独自留在埃森克虏伯兵工厂实习半年,1890年学成回国,任北洋军械局委员,后来,调到威海卫随营武备学堂任教官。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历届毕业生中,段祺瑞无论从成绩、资历、能力上,都是佼佼者。而且,段祺瑞与周宪章素无瓜葛,如果太后能够亲自提拔段祺瑞,段祺瑞必然知恩图报。
慈禧同意了叶焘的推荐,亲自授予段祺瑞五品副将之职,随敏绣前往宋庆营中效命。
就这样,段祺瑞从威海卫来到了武卫军中,担任和字军副将,而敏绣女扮男装,化名孟明仕,担任和字营统领。
其实,段祺瑞就是和字军的军事主官,凡是军旅之事,敏绣并不插手,任由段祺瑞作主。
段祺瑞不负所望,来到和字营后,把和字营在部署在九连城外安营扎寨,那里虽然不是鸭绿江最前沿,却在整个鸭绿江防线的背后,可以随时监视一线各部,这也是和字军的核心任务。
就在今天白天,李国革为了便于章军通行,命人清扫虎山山谷中的积雪,打通了一条宽五米的通道。这个行动,引起了段祺瑞的jǐng觉。
虎山山谷积雪极深,为了运输军需物资,也需要清扫积雪,但不需要清扫出这么宽的通道。
这条通道一定是为大部队通行准备的!
段祺瑞不露声sè,悄悄在虎山山口布了一个口袋阵。
一开始,段祺瑞并没有想到会是周宪章亲率章军渡江。他原以为,李国革在山谷里开通一条通道,只是为章军提供粮草弹药。段祺瑞知道,在朝鲜的章军后勤保障极为困难,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取物资。而太后老佛爷已经下决心要解决掉章军,而要解决掉章军,首先就是要把章军困在朝鲜,封锁章军的后勤补给线。
等到章军出现在虎山山口,段祺瑞才发现,这是一支两千多人的大部队,更让段祺瑞意想不到的是,队伍里竟然出现了章军主将周宪章。
太后老佛爷虽然没有公开宣布周宪章为叛将,但是,段祺瑞知道,太后老佛爷的布局,就是为了在将来一举攻入朝鲜,消灭周宪章。而现在,周宪章自动送上门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更让段祺瑞意外的是,周宪章竟然不做抵抗,自动受缚。
段祺瑞抓了周宪章,但也不敢私自定夺。周宪章虽然得罪了老佛爷,可是,直到现在,他仍然是义州总兵兼朝鲜总理大臣,是大清国的高级官员。能够处理周宪章的,只有皇上和太后,再就是,代表太后的和硕格格敏绣!
于是,段祺瑞把周宪章带到了敏绣的军帐中。
敏绣坐在行军椅上,她的手脚冰凉。
军帐中生有炭火,但是,寒冷是从敏绣的心底里发出来的,刺骨的寒冷,把敏绣的身体,冻成了玄冰!
为了周宪章,敏绣从běi jīng温暖的高宅大院中,来到了北风呼啸的鸭绿江边,她的目的是报仇!
她一直以为,鸭绿江的对岸,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这个仇敌,她甘愿成为太后老佛爷的鹰爪!
如今,这个周宪章五花大绑站在她的面前,敏绣终于牢牢握住了周宪章的生死!
可是,敏绣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她的内心深处,却是无边的悲哀!
敏绣是个女孩子,但却是一个从来不会哭泣的女孩子。
她自以为自己足够刚强,她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孩子,她们太矫情!
然而,今天,当她的仇敌站在她的面前,敏绣平生第一次流泪了!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所谓刚强,其实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人生的苦难!
一个和硕格格能有什么苦难呢?从小到大,她不愁吃不愁穿,甚至不愁有人会跟她作对!没有人敢惹她,所有的人都顺着她的xìng子,她有流眼泪的理由吗!
从小到大,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敢于和她作对!
所以,她哭了!
段祺瑞发现了敏绣的眼泪,慌忙说道:“孟将军,卑职军务在身,这就告退。”段祺瑞是个聪明人,格格的眼泪告诉他,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敏绣的眼泪戛然而止:“有什么军务还有比这更着急的吗!”
“是!”段祺瑞只得留在了军帐中,心中隐隐作忧。他极为聪明,敏绣的眼泪告诉他,抓了周宪章,恐怕不是什么大功,弄不好,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你回来干什么?”敏绣冷冷问道,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眼泪,却是寒光四shè。
周宪章再也不敢油嘴滑舌,他突然发现,敏绣的眼泪,竟然和金姝的眼泪,同样的晶莹剔透,同样令人心悸!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可是,她们的眼泪,却是一样的纯洁无瑕!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眼泪,却是灵魂的出口!
周宪章心中一声叹息,拥有这样眼泪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个坏女孩呢?
“回禀格格,我要去辽东!”
“干什么?”
周宪章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报仇!”
敏绣和樱桃都是微微一颤,她们看见,周宪章的眼睛里,shè出两道火焰。
“为谁报仇?”樱桃急急问道。
周宪章动了动身子,对段祺瑞说道:“段师兄,麻烦你把我腰上的狗皮包取下来。”
段祺瑞看了看敏绣,敏绣微微点点头。
段祺瑞取下狗皮包,送到了敏绣身前的几案上。
敏绣轻轻打开了狗皮包,里面,是一叠照片。
紧接着,敏绣猛地闭上了眼睛!而身旁的樱桃,则是发出一声尖叫!
照片上,是堆积如山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剖腹的男人、割去rǔ.房的女人、无头的孩子、支离破碎的老人,以及尸体旁,喜笑颜开的刽子手!
那是一支号称文明军队在旅顺所实施的野蛮杀戮!
rì本军队号称现代化的文明新军,然而,他们的行为,比野蛮人都不如!
他们是在玷污文明!
在rì本军人的眼里,大清国的百姓竟然连猪狗都不如!他们是在用屠宰的方式杀虐旅顺无辜的百姓!
不可思议的是,大清国的朝廷对此一言不发!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朝廷从来就没有向臣民们说明,在旅顺发生了rì军屠城的惨剧!他们甚至没有向rì本人提出抗议!
rì本人不把中国人当人,朝廷同样没把它的子民当人!
“这是哪里?谁干的?”敏绣咬牙问道。
“旅顺!rì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周宪章咬牙说道:“这是一个rì本战地记者留下来的,他叫龟井兹明,rì本人为了灭口,杀了他。”
“旅顺!”敏绣的身子颤抖不已,发出颤音:“为什么太后老佛爷没有说起过,皇上也没有说起过,京城的王公大臣谁也没有说起过!”
段祺瑞在一旁叹道:“格格,这件事,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说起过,只是,皇上和太后……”段祺瑞摇头叹息。
樱桃颤声问道:“段将军,这事是真的吗?”
段祺瑞点点头。rì军在旅顺屠城,早已传遍了整个山东。
第255章 谁的指令?
“没有人为这些百姓喊冤吗?”敏绣的眼泪喷涌而出,因为周宪章,她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因为这些惨死的百姓,敏绣第一次失声痛哭!
这就是大清国的朝廷!他们对自己的子民所经受的苦难,竟然会如此冷漠!
其实朝廷的冷漠,岂止是对旅顺被rì本人屠杀的百姓,在直隶,天子脚下,无数冻饿而死的百姓,不是照样没有得到朝廷哪怕是一丝的怜悯!
然而,那个朝廷,竟然还有脸宣称,他们是大清国百姓的父母!
而敏绣自己,却是这个朝廷的格格!她的父母兄弟,是这个朝廷的最高统治者!
周宪章沉声说道:“朝廷不为百姓喊冤,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你要攻打旅顺?”段祺瑞问道。
“不错。”周宪章点点头:“攻进旅顺,把那里的rì本人杀个干干净净!他们是禽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段祺瑞摇头:“周总兵,此去旅顺,要穿过整个辽东半岛。如今,我们已经丢掉了海城,海城以南全部被rì军占领。rì军据守海城、鞍山、营口、瓦房店,章军要想进攻旅顺,必须先依次拔除掉这些据点。这些据点城高墙厚,极为坚固,易守难攻……”
敏绣突然停止了哭泣,喝道:“既然是易守难攻!你们怎么会丢给rì本人!”
段祺瑞低下了头,所有的据点,在清军手里不堪一击,一旦到了rì本人手里,却是牢不可破!从开战到现在,这成了战争规律。
樱桃小声说道:“格格,段将军没有在辽东打仗,他一直在威海卫,这不怪他。”
段祺瑞叹道:“格格!如果我在辽东,同样守不住那些据点!”
“为什么?”
段祺瑞突然跪倒在地:“格格,恕卑职直言,皇上和太后的军队,兵无斗志,将无报国之心!这支军队,**无能!”
“章军怎么能攻下平壤!章军就不是大清国的军队吗?”敏绣含着眼泪说道。
段祺瑞回头看了看周宪章,叹道:“格格,那是周宪章的军队!”
周宪章的军服,与清军的号服完全不同,他们的jīng神,与清军也截然不同!
段祺瑞的话,让敏绣一个哆嗦,她终于明白了,太后老佛爷为什么要向章军下手。
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正如段祺瑞所说,它是周宪章的军队!
朝廷绝不会允许一支私家军队的存在!更何况,这是一支没有辫子的,汉人的军队!
不管周宪章率领这支军队做什么,朝廷都不能容忍!
敏绣无力地抬起头来,问道:“你真的要去辽东吗?”
周宪章点点头:“还请格格给章军让开一条路,宪章感激不尽!”
“胡说!”敏绣斥道:“你明明已经拒绝了张佩纶!”
周宪章心头一惊,随即释然。
张佩纶奉李鸿章之命秘密来到平壤,劝说周宪章发兵辽东,根本就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太后老佛爷肯定会知道的。就在章军的内部,就有老佛爷的眼线!只是,周宪章不知道这个眼线究竟是谁。
现在看来,太后老佛爷对张佩纶的行踪了如指掌,幸亏当时拒绝了张佩纶,否则,现在在虎山山口等待他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段祺瑞了,只怕是宋庆的十万大军。
周宪章把部队调往临津江,然后,率直属营秘密进军鸭绿江,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躲过太后的眼线。现在看来,这一招还是起作用了,否则,敏绣应该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格格,宪章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如果太后老佛爷知道我要去辽东,宪章恐怕也见不到格格了!”
“你去辽东,真的是为旅顺的百姓报仇吗?”敏绣问道:“你和俄国人有联系,你是帮俄国人攻取旅顺吗?或者,是皇上的意思吗?”
敏绣知道,光绪和珍妃依赖周宪章与太后抗衡。李鸿章可以派人向周宪章求援,光绪皇帝也完全有可能派人与周宪章联系。如果是皇帝的旨意,事情就麻烦了,这就是说,皇帝要和太后摊牌了!
这是敏绣最不愿意看到的。
周宪章沉声说道:“章军进军辽东,不是受李鸿章的请求,不是朝廷的旨意,更与俄国人无关!”
“究竟是谁给你的指令!”
周宪章抗声说道:“格格!命令章军进攻辽东的,是你眼前的那个孩子!”
敏绣低头一看,几案上的照片,是一个被砍掉头颅的孩子,年纪最多只有仈jiǔ岁。
敏绣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敏绣问道:“既然你打算攻打旅顺,为什么只带两千人渡江,却把章军主力部署在临津江?我知道,你们章军很厉害,可是,在辽东有rì本人的一个军两万人,他们可不是清军……”敏绣脸一红,不知不觉间,她也愉挪起了大清国的军队,这当然包括她自己的和字军。
“回禀格格,宪章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周宪章叹道:“当初,张佩纶和俄国人都劝我进军辽东,以章军现有的实力,如果进军辽东,就只能放弃朝鲜。可是,章军一旦失去了朝鲜,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丧家犬了!太后不信任章军,就算我们夺取了辽东,太后也不会让我们留在那里!格格,章军数千官兵浴血奋战,朝廷不给我们一两银子,一切全靠我们自己。朝廷上说我们拥兵自重占山为王,可是,如果我们不占山为王,又该怎么办?对于章军数千弟兄而言,朝鲜万万不能丢!那是章军弟兄的身家xìng命啊!”
樱桃低声说道:“格格,周总兵也是作难啊!”
周宪章继续说道:“章军在朝鲜,受到rì军第一军强大的压力。rì军第一军下属第五师团,是rì军最为jīng锐的部队,他们尽管在安州战役中受到重创,但其骨干并未受损,如今,第五师团盘踞汉城,得到到汉城傀儡zhèng fǔ的帮助,可谓兵jīng粮足。而我章军虽然占据平壤,但却是一支孤军,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在朝鲜处于被动。野津道贯如果知道我离开朝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夺取平壤的机会!为此,宪章不得不反客为主,命章军大部队在临津江集结,摆出攻击汉城的架势。希望借此迫使野津道贯放弃进攻平壤。然后,我亲率直属营渡过鸭绿江进击辽东。”
“可你的部队没有武器,我知道,朝廷亏待了你们,不给你们武器装备,可是,你们也不至于赤手空拳去打旅顺啊。”敏绣的语调,柔和了许多。
“回禀格格。”周宪章立正说道:“第一,野津道贯总有一天会发现我不在朝鲜,到那个时候,第一军必然会全力强攻临津江。章军严重缺乏装备,直属营的武器,全部留给临津江的部队,以应对rì军的进攻。第二,我们当然不能赤手空拳去打小rì本……”周宪章顿了顿,说道:“不瞒格格,我已经派张作霖去辽西,联络当地的民团,一些民团答应借给我们一些枪支弹药,大概有五百多支枪,另外还有一些冷兵器,张作霖已经把武器运到了小孤山。”
段祺瑞摇头:“周总兵,那些民团的枪,都老掉牙了,根本不顶事,要不从咱们和字军中匀些武器出来……”
樱桃连声叫好:“好啊好啊,我看见咱们军营里有加特林机关炮,好厉害的!”
敏绣沉声说道:“段祺瑞,你别忘了,你是太后亲自任命的和字营副将!”
段祺瑞吓了一大跳,他这才意识到,太后给和字军的任务,就是捉拿叛将周宪章,现在可好,他和樱桃两个人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在想着法子帮助周宪章。
在大清国,各级官员违抗皇上的旨意倒是家常便饭,可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给章军输送军火,太后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段祺瑞慌忙跪倒在地:“格格在上,卑职一时鬼迷心窍……”
“算了算了!”敏绣摆摆手:“我倦了,要休息了。”
敏绣说着,站起身来,向后走去。军帐后面,是她的临时寝所。
周宪章、段祺瑞、樱桃三人站在军帐里,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所措。
周宪章现在算是和字军的俘虏,和字军的统领是敏绣,而敏绣对周宪章这个俘虏不置一词,自己跑去睡觉去了。
段祺瑞慌忙说道:“这个,樱桃小姐,卑职还要去巡营,就不打扰格格了,告辞。”段祺瑞说着,疾步出了军帐。他已经看出来了,周宪章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摸不得。
段祺瑞前脚走出军帐,樱桃一摸脑门:“哦对了,我得赶紧去收明天格格要穿的衣甲,白天洗好的晾在外面,还没收。”樱桃也匆匆出了军帐。
把个周宪章一个人晾在了军帐中。
周宪章慌忙叫道:“你们别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杀是刮是放,你们给个明白话!”
军帐中空空的,没人回答周宪章。
可周宪章还被五花大绑着。
周宪章无奈,只得冲着军帐后面的帷幔说道:“格格,如今大敌当前,宪章率兵进击辽东,不仅是为旅顺百姓报仇,也是为了阻止rì军进攻山东!我章军两千弟兄还在虎山山谷力,他们跟着我周宪章去辽东,九死一生,还望格格让开一条路!”
帷幔后面,悄无声息。
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第256章 马克沁
周宪章猛一转身,却见姚喜贼头贼脑地钻进了军帐,疾步走到周宪章身边,忙不迭地给周宪章松绑,边解绳子边催促道:“大哥,你就别咋咋呼呼的了,机会来了,快跑吧。”
“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把你关押起来了吗?”周宪章问道。
“嘘……”姚喜压低声音说道:“这帮清兵真他妈的窝囊,他们把老子关在一间草房里,门口的哨兵居然跑去烤火去了,让老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溜了出来,大哥,军帐外的哨兵也去烤火了,妈的,这帮老爷兵,要是碰上rì本人,早他娘的玩完了!大哥,趁他们没发现,咱们快跑!”
周宪章扔掉了身上的绳子,冲着帷幔单膝跪地。
“大哥你这是干嘛,时间紧迫,要是哨兵发现了,咱们就跑不了了!”姚喜催促道。
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姚喜,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好的运气!草棚的哨兵可以去烤火,这中军大帐的哨兵也去烤火?这他妈的还叫军营吗?”
“可他们真的在烤火。”
“他们是放你走!”
周宪章不理姚喜,面向帷幔,俯首说道:“格格,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宪章行为唐突,冒犯了格格!后来在平壤,宪章不仅不反省过失,反而对格格心生怨恨,欺骗端郡王,再次让格格难堪!如今,宪章知罪了!宪章罪无可恕,不敢奢求格格谅解。等我攻取了旅顺,一定回来面见格格,任凭格格处罚!宪章绝无怨言!”
帷幔微微抖动了一下,里面仍然没有回音。
周宪章继续说道:“格格,章军此行,事关重大,还请格格守口如瓶,宪章感激不尽。”
里面传出敏绣的呵斥:“什么人在外面鼓噪,啰啰嗦嗦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周宪章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军帐。
……
军帐里,敏绣拉开帷幔,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帐门。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敏绣从小到大从来没哭过,然而,今天晚上,她一哭就是三场。
听到周宪章的道歉后,她又哭了,透过帷幔的缝隙,她看见一条堂堂七尺汉子,跪在她的帷幔前。
敏绣的心里豁达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么长时间,她所苦苦追求的,其实,不过就着这个七尺男儿的一句道歉而已。
有了这个道歉,一切好像都过去了,那曾经刻骨的仇恨,烟飞云散。
一个格格的要求,真的不高!
然而,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事实上,敏绣不想止住眼泪。她发现,哭泣也是一件美好的事,眼泪能让她轻松、让她豁达,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眼泪,能够换来周宪章真诚的道歉!
樱桃轻轻走了进来:“格格,他已经出了军营。”
敏绣擦了擦眼泪,问道:“刚才他说要去小孤山?”
“嗯,他说张作霖借了五百条枪,在那里等他。”
敏绣低声说道:“樱桃,你带几个亲兵卫士,带上东西,赶紧去一趟小孤山,记住,别让段祺瑞知道。”
“樱桃明白!”
……
周宪章和姚喜出了军帐,周围悄无一人,远处,燃起一堆篝火,一群兵丁正围着篝火,赫然可见段祺瑞的背影。
周宪章和姚喜一路出了军营,沿途并无兵丁盘查。两人一路向南,还没走到虎山山口,却见冯国璋带着大队人马迎面走了过来。
冯国璋见到周宪章,大喜过往:“大哥,你跑出来了?那个狗rì的孟明仕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才是狗rì的!”周宪章骂道:“你们怎么出了山口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冯国璋说道:“和字军突然就没了踪影,栅栏连同机关炮都撤走了,大哥,莫非你认识那个孟明仕?”
“这个,算是吧。”周宪章说道。
部队迅速向南,上了小路,绕过了九连城,早上六时,天sè蒙蒙亮,到达了小孤山。
小孤山白雪皑皑,山高林密。
部队来到一条结了冰的溪流边,张作霖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大哥,都准备好了,就在林子里。”张作霖哈着水汽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跟着张作霖进了林子。
林子里的空地上,堆放着二百多支麻袋,姚喜急忙命人解开麻袋,自己顺手从身边的麻袋中扯出一条步枪,拿在手里,一拉枪栓,那枪栓却是纹丝不动。
姚喜低头一看,破口大骂:“好你个狗rì的张作霖,这他妈的枪栓都锈死了!”
士兵们从麻袋里取出枪支来,各种型号的步枪五花八门,甚至还有鸟铳,三分之一的的步枪都是锈迹斑斑,比烧火棍还不如,倒是后面有几麻袋大刀长矛,倒是明晃晃的。
士兵们扔掉了步枪,都去争抢大刀长矛——到了战场上,大刀长矛比这些锈迹斑斑的步枪管用。
张作霖红着脸说道:“大哥,辽西一带的大团,只有这些东西,他们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看家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一共有六百支步枪,五千发子弹,还有三百多柄大刀长矛。”
“张作霖,我们他妈的不是去看家护院,我们是去打rì本人!”姚喜扔掉了步枪,骂道:“我的弟兄拿着这些东西,那是去送死!”
周宪章摆摆手:“算了算了,张作霖已经尽力了,这还是在辽西,张作霖有些面子,要是换了其他地方,我们连这些东西都搞不到。”
姚喜万分沮丧:“大哥,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咱们虽然穷,可好歹还有些真家伙,这回到了大清国,咱们连叫花子都不如了!妈的,咱们拼着xìng命帮着朝廷打rì本,朝廷却把我们当后娘养的!”
正说着,忽听林子外一阵鼓噪声,有人大叫:“什么人!”
“和字军!”
“坏了,他们追上来了!”姚喜捡起生锈的步枪,就地卧倒。
周宪章狠狠踢了姚喜一脚:“爬起来,你手里的步枪只能当烧火棍使!”
周宪章疾步出了林子,姚喜急忙爬了起来,和张作霖一起,跟在周宪章的身后。
五个和字军兵丁牵着三匹战马,站在小溪边,为首一个个头瘦小的军官,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周宪章迎了上去,拱手说道:“樱桃……”
“我叫黄英。”樱桃说道。
“是,黄将军,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樱桃指着马匹,低声说道:“孟将军说,让你们带上这个。”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每匹马的马背上,各有两个木箱。
“孟将军送我们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樱桃说道。
周宪章一摆手,章军士兵卸下了木箱,打开木箱,只见木箱里,躺着一支浑身乌黑的东西。
这东西看着乍一看,像是一门小炮,有一根手臂粗的炮管,而炮管的前面,却有一个口径比步枪略粗的枪口,炮管的尾部有两个把手。
姚喜皱眉:“这是什么劳什子,顶用吗?”
周宪章说道:“这是重机枪!”
“重机关枪?”众人对这个陌生的名字都是大为疑惑。
在大清国,最为强劲的步兵火力是加特林机关炮。这是美国人加特林发明的一种多枪管轮式步兵武器,采用手摇柄cāo控。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每分钟可发shè600发枪弹,李鸿章的江南制造局仿制加特林机关炮成功后,在清军中广泛装备,大清国的军队从来没见过如此利害的武器,对加特林机关炮大为青睐,甚至是依赖。
清军过于依赖加特林机关炮,以至于,对这种重武器的缺陷视而不见。事实上,加特林机关炮的弱点也十分突出,加特林机关炮十分笨重,cāo作复杂,需要四个人同时cāo作,这让它的机动xìng大打折扣,事实上,一门加特林机关炮的重量和cāo作复杂程度和一门野炮差不多,而在实战中,却不能发挥出野炮的作用。此外,加特林机关炮摇柄cāo作系统,极易发生故障,在战场上,容易导致卡弹爆镗。
正因为加特林机关炮有如此缺陷,西洋各国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开始寻求一种更为轻便实用的步兵火力,其基本要求是,连续发shè、携带轻便、cāo作简便,这就是所谓的机关枪。
1884年,英籍美国人马克沁研制出世界上第一挺机关枪,这种机关枪口径11.43毫米,重27.2公斤,shè速为每分钟600发,火力与加特林机关炮不相上下,但其机械xìng能大大改观,cāo作更为简单,重量只有机关炮的一半,实战中,只需要两个人cāo作,一个负责shè击,另一个负责填弹。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克沁重机枪。
马克沁机关枪隆重登场,不仅提高了战场火力,更是改变了现代军事战术思想,各**队竞相装备。然而,东亚的两个大国,大清国和rì本,却对马克沁机枪说不。
十九世纪末的大清**队,因循守旧,面对世界军事工业的突飞猛进,大清国的军队却是无动于衷,他们以为有了加特林机关炮就可以万事大吉。
而rì本却是从战略资源考虑,机关枪强大的火力来自于每分钟数百发子弹的连续发shè,这些发shè出去的子弹,绝大部分是没有shè进敌人的身体的,对于资源贫乏的rì本而言,如此浪费子弹,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
于是,在清rì战争打了大半年,战场上却没有出现代表世界军事科技cháo流的机关枪的影子。
第257章 贵妃与贵人
冯国璋是正牌的军校毕业生,还在军校里当过教习,尚且没见过马克沁,更别说张作霖、姚喜这些土包子了。
周宪章曾经是二十一世纪的“兵王”,虽然没见过机关枪的鼻祖马克沁,而且,二十一世纪的机关枪与马克沁相差极大,但是,其基本原理是一脉相承的。周宪章看见了马克沁枪身上的弹排,那是保证机关枪连续shè击的基本结构。
樱桃点点头:“周总兵说的没错,孟将军说,这是马克沁机关枪,这劳什子金贵的很,一架要值一万两银子!大清国只有武卫军有这个东西,这次孟将军只带来了三架,都给你们了。”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三匹马,每匹马驮着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枪身和配件,一个箱子则是机关枪子弹。马克沁机枪的子弹不能与步枪通用。
“我的天!一万两银子!这东西比加特林机关炮还利害吗?”姚喜惊呼。
周宪章笑道:“单凭火力,机关枪和加特林机关炮差不多,不过,机关枪机动xìng能远远高于机关炮,你知道的,加特林机关炮一旦固定下来,是没法移动的,而重机枪只要两个人拉着就能跑,上山下海如履平地,可以随时更换shè击阵地。”
冯国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说道:“这个东西要是配属到连队里,一个连的火力可以增加一倍!妈的,要是用到小rì本头上,够他们喝一壶的!”
冯国璋虽然没见过马克沁,可他听说过,知道这是个宝贝!
周宪章向樱桃拱手说道:“多谢黄将军,多谢孟将军,孟将军大恩大德,我周宪章无以为报,只有用这马克沁,多杀rì本鬼子,报答孟将军!”
樱桃笑了笑:“这就好,周总兵,我就回去了,你们一路小心。”
周宪章回头对冯国璋说道:“你在这里负责分派武器,我去送一送黄将军。”
“大哥放心。”冯国璋说道:“黄将军送来如此厚礼,大哥自然要送一送的!”
周宪章和樱桃沿着冰冻的小溪并肩而行,五个和字军的兵丁远远跟在二人的身后。
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天边一片火红的朝霞,映照在溪水旁的树木上,树木上的积雪在朝霞的映照下,反shè着五颜六sè的光芒,一眼望去,满山的银花锦簇。
樱桃低声说道:“周总兵……”
“就叫我周宪章吧。”
“那怎么成,你是朝廷命官,我只是一个奴婢。这没了规矩。”樱桃摇头。
“那就叫我周大哥。”周宪章说道。
樱桃想了想:“也行,可以你一口一个樱桃姐姐的,这一转眼,怎么反倒成了大哥。”
周宪章苦笑:“我年岁比你大,叫你樱桃姐姐,那还不是为了讨好你,要不是你,我的脑袋早搬家了,哪里还有什么周总兵。”
樱桃笑了起来:“你活该!”
“宪章有罪!”周宪章叹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我周宪章心里有数!”
樱桃回头望了望身后,兵丁们在身后十米处不紧不慢地走着,樱桃低声问道:“周大哥,你为什么要骗端郡王,说你有原配夫人,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格格吗?”
周宪章摇头叹息:“那个时候,我的确对格格有些看法,她的脾气也太火爆了,非要砍我的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是什么?”
“这门亲事有问题!”周宪章说道:“太后老佛爷不是真心想把格格许配给我,端郡王载漪也是另有所图。他们是合伙利用格格,也是在利用我!这场婚姻的背后,名堂太多,我周宪章只怕承受不起!如果我答应了端郡王,只怕皇上……”
樱桃默默点了点头,周宪章说的没错,当初,敏绣就不看好这门亲事。
樱桃沉默片刻,问道:“周大哥,你现在还讨厌格格吗?”
“不讨厌!”周宪章说道:“你和格格都对我有大恩,我怎么能讨厌她呢?说起来,还是我周宪章对不起她!”
“如果没有太后和皇上,你会答应这门亲事吗?”樱桃问道。
周宪章停了下来,望着东方的旭rì,半晌,摇头叹息:“不会!”
“为什么?”樱桃很是失望。
周宪章说道:“我已经有夫人了!她叫赵巧儿,是我兄弟赵小满的姐姐!朝廷封的三品诰命夫人。”
樱桃摇头:“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啊。”
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那仙子阿,仙子阿发出温润的墨绿sè的光芒,与天边的霞光交相辉映,一个俊俏的面容,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姑娘!她就是赵巧儿?”樱桃赞道。
“不,她叫金姝!”
樱桃吃惊地望着周宪章,这条七尺男儿的眼眶里,竟然满含泪水。
樱桃意识到,那一定是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故事。
“能给我讲一讲吗?”樱桃小心地问道。
……
1895年1月23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八,běi jīng,紫禁城,颐和轩。
清晨的霞光里,八角琉璃井旁的一株腊梅发出淡淡的幽香。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腊梅下,她的身前,站着礼部右侍郎志锐。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大清国农历甲午年将在战争的硝烟中远去,而乙未年将在战争的硝烟中走来。
对于大清国的心脏紫禁城而言,这个chūn节,注定不会是一个喜庆的节rì。
然而,太后老佛爷传来懿旨,要求紫禁城要像往年一样装扮起来,宫殿楼宇前要挂上大红灯笼,柱子上要裹上红绸,地上还要铺上红地摊。
而且,太后老佛爷恢复了他他拉氏珍妃的名号,把她从贵人,再一次提升到了贵妃。
太后这道懿旨,提升了紫禁城里的喜庆气氛,太监宫女们都是喜笑颜开,纷纷向珍妃道喜,原本气氛压抑的紫禁城,因为太后这道懿旨,豁然开朗。
珍妃的哥哥,礼部侍郎志锐就是专程进宫来向珍妃贺喜的。
他他拉氏选择在颐和轩接见志锐,她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腊梅下的八角琉璃井。
紫禁城的喜庆气氛,似乎与这里无关,与珍妃无关。
八角琉璃井并不是很深,井水清澈,如一面镜子,映照出珍妃的脸庞。
那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庞。
珍妃他他拉氏对自己的容貌充满自信,纵观紫禁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然而,这张脸庞上,却没有丝毫喜庆。
因为这张容貌,皇帝集三千宠爱于她一身,也因为这张容貌,太后对她充满了嫉恨!
辽东和山东,战争如火如荼,这个时候,一切的喜庆,都是走向悲剧的铺垫。
珍妃太了解太后老佛爷了!
yù擒故纵,这是太后老佛爷的拿手好戏!
贵妃或是贵人,这仅仅是一个不值钱的名号。
太后可以把名号送给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去她的名号,甚至,她的生命!
八角琉璃井清凛的井水,似乎预示着珍妃的命运。而珍妃的命运,与皇帝的命运密不可分!
太后把珍妃的头衔送给她,恰恰预示着,这位大清国的最高主宰者,要向他他拉氏和皇上动手了!
在恢复珍妃名号的同时,太后下令,宋庆的十万大军退出海城,向鸭绿江集结!
十万大军杀气腾腾,他们是冲着周宪章去的,而周宪章,是光绪皇帝亲自加封的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
这意味着什么!
志锐跪在雪地上,向着珍妃俯首磕头:“臣志锐贺喜贵妃娘娘。”
“哥哥,起来说话吧。”珍妃轻声说道。
“谢贵妃。”志锐站起身来。
珍妃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侍女,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哥哥说说家常。”
侍女们退出二十米开外,但并没有走远,而是小心伺候在红墙边。
这是珍妃有意的安排,在紫禁城里,一切都要小心,不能让太后抓住把柄。
“周宪章拒绝了张佩纶。”志锐低声说道。
“他做得对!”珍妃点点头:“李鸿章有什么反应?”
“他称病不出。”
“他也只能这样了!”珍妃叹道。
“是啊!”志锐说道:“北洋水师危在旦夕,李中堂无力回天。”
“刘步蟾怎么样?”珍妃问道。
“他jīng神萎靡,整rì如同梦游。”
“是吗?”珍妃冷笑:“他不是大清国最利害的海军将领吗,连他也认定大清国必败吗?”
志锐叹道:“事已至此,刘步蟾恐怕也无能为力。”
“看来,诺大的大清国,就只剩下一个周宪章了!”珍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志锐点点头:“章军主力已经到达临津江边,摆出了进攻汉城的架势。汉城rì军也向临津江集结,双方隔江对峙。rì军从辽东抽掉了一个旅团回援朝鲜,如今朝鲜rì军总兵力达到八千人,与章军的兵力差不多。章军最大的问题,是武器装备。”
珍妃恨恨说道:“太后认定章军是叛军,殊不知,正是这支叛军,守卫着大清国的江山!没有他们,rì本人早就打进běi jīng了!”
志锐点点头:“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