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被拒绝的和谈
“这就好!”珍妃叹道:“张之洞当上了地方官,思想开明了许多,他这个湖广总督,眼界比别人要宽得多,我看他比李鸿章强!哥哥,那件事,他同意了吗?”
志锐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张之洞不置可否。不过,他让盛宣怀接待了周宪章派去了盛大年。”
“这个老狐狸!”珍妃冷笑:“他想两边都不得罪!”
“张之洞能够做到这一点,已属难能可贵!”志锐说道。
珍妃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哥哥,周宪章长什么样?我听人说,他像个无赖。”
志锐笑道:“你大概是听敏绣说的吧?天底下的女孩子,只有敏绣这么说。这个周宪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那个火爆格格。”
“那其他女孩子怎么说?”
“英俊潇洒,可比潘安!”
“胡说,一介武夫哪有那么帅气的!”
志锐笑道:“他可是那晋的得意门生,四书五经背的溜熟,说起来,应该是秀才出身,算不得武夫。”
珍妃叹道:“快过年了,他一个秀才还要在冰天雪地里和rì本人打仗!”
志锐敛容说道:“周宪章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他的部队只有两千人,而rì本人有两万!”
一阵风气,头顶上的腊梅摇摆起来,抖落下片片雪花,珍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志锐俯首说道:“妹妹,这件事皇上都不知道!如果周宪章失败了,太后和皇上都不会放过你!”
想起皇上,珍妃的心绪烦乱。
那件事,是她为皇上做的最后一搏!但是,她却没有告诉皇上。
她爱皇上,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却把所有的恩宠都给了她,作为皇帝的女人,还能奢求什么?
如果失败了,就让她一个人顶着!
她也只能一个人顶着!因为,光绪皇帝不是一个能顶得住的男人!他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珍妃想起了褫衣廷杖,那个时候,皇上不是也只能默默看着,一句也不敢向太后争辩!
珍妃轻轻撩起被风吹乱的刘海。轻声说道:“如果周宪章失败了,大清国也就不存在了!”
这一次,轮到志锐打颤了!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九,rì本广岛县厅。
大清国全权代表,户部左侍郎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在会客厅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而rì本方面的谈判代表,外相陆奥宗光迟迟没有露面。
窗外,是蔚蓝的大海,海浪卷起细沙和贝壳,从容不迫地涌上海滩,又从容不迫地退去,除了阵阵的涛声,海滩上很是平静。
这是一个平静的rì子。农历chūn节就要来临,这个被中国人视为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rì,也曾被rì本人视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为了这个节rì的到来,rì本人同样也会举办各种各样的喜庆仪式,包括准备丰盛的食品、挂上chūn联、贴上喜帖……
然而,今天的rì本,已经没有了chūn节的气息。
这个全盘西化的民族,毫不犹豫地摈弃了他们的祖先从大唐盛世传接而来的中国习俗,一场去中国化的运动,在rì本社会悄无声息、但又异常彻底地展开!
一个没落的国度不值得尊敬,这个没落国度的文化,更不值得保留!
这是rì本人的普遍心态,这种心态,促使他们迅速接受了西方的文化,从政治经济军事到普通的民俗节rì。
rì本轻而易举地摈弃了chūn节,元旦,成了rì本人隆重的新年,而他们的另一个重要节rì,则是圣诞节。
张萌桓端起了茶杯,又放了下去,看了看邵友濂,邵友濂则是报以无奈的苦笑。
两人奉命来到rì本和谈,为此,朝廷还特意提升了二人的品级,两人都算是升了官。
以二人原有的品级,原本没有资格担任大清国的全权和谈代表。
然而,朝廷派遣和谈代表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的大臣们纷纷躲避,军机尚书们纷纷称病,甚至有大臣找出五花八门的理由辞官回老家。
谁都知道,这件差事,是往火坑里跳!
所谓和谈,其实就是割地赔款。
和谈失败,太后和皇上饶不了他们,和谈成功,国人饶不了他们!
太后最后找到了张萌桓和邵友濂,在园子里,太后声sè俱厉,两人再也不敢推托。
就这样,两人硬着头皮来到了广岛。
按照和谈的程序,这个时候,两人应该是与rì本方面的全权代表第一次会晤。
按照国际礼仪,双方代表应该在上午8:00,同时进入谈判会议室。
然而,张萌桓和邵友濂在会议室里坐了半个小时,rì方的代表迟迟不见踪影。
这是严重的失礼!
然而,张萌桓和邵友濂却不敢向rì方提出抗议。
大清国的军队的表现,没有给他们提出抗议的底气!
胜利者可以表现出对失败者的傲慢,而rì本人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对失败者的无视!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健壮的rì本人,身着黑sè西服,昂首走了进来。
张萌桓和邵友濂慌忙站起身来。
那人身后的翻译说道:“这位是大rì本帝国外务省次官林董。”
rì本人显然不准备为他们的迟到道歉,林董大步走到谈判桌前,坐了下来。
“外务省次官?”张萌桓很是吃惊:“据我所知,rì本方面谈判的全权代表是外相陆奥宗光。”
翻译刚要答话,林董一摆手,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对不起,rì本方面认为,现在谈判的时机尚不成熟。”
这就是说,rì本人拒绝和谈!
邵友濂冷冷说道:“看来,rì本方面是拒绝和平了!”
林董摇头:“rì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但我们拒绝有损国家利益的和平。”
“国家利益!”邵友濂怒道:“rì本的国家利益是不是也太宽泛了!”
张萌桓慌忙说道:“大清国可以向rì本做出让步。”
林董笑道:“让步?你是说辽东?”
张萌桓无力地点了点头,太后已经同意割让辽东。
林董大笑:“辽东已经在rì本的实际控制下,换言之,那是rì本的东西,你们要用rì本的东西来换取和平,在下如果同意你们这样做,rì本民众会骂我是卖国贼的!”
邵友濂冷笑:“莫非你们还想要朝鲜?你们别忘了,你们的混成旅团在朝鲜全军覆没!”
林董脸sè铁青:“在朝鲜击败混成旅团的,是清军吗?那个名叫周宪章的人,是你们大清国的将领吗?他就算是,又能如何?他侥幸得逞,却还要不自量力,去进攻汉城!他马上就会付出骄傲自大的代价!大rì本帝国很快就会收复平壤!不仅如此,山东和台湾都是我大rì本帝国的囊中之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们,难道也会用一个小小的辽东去换取和平吗!”
“什么?你们还要进攻山东和台湾!”张萌桓大吃一惊。
“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那就在谈判桌下获取吧!”林董站起身来,发出嘲讽的微笑:“你们的军队应该有这个能力保卫自己的国土!”
林董昂首走出了会议室。
张萌桓和邵友濂面面相觑。
rì本人下决心打下去了!而且,是全面开战,朝鲜、山东、台湾,rì本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土地,都将飘扬起他们的太阳旗!
而rì本人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běi jīng!
张萌桓叹道:“这样也好,rì本人拒绝和谈,咱们回去,各方面都好交待。”
邵友濂颓然坐在椅子里,摇头不语。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汉城景福宫,大韩帝国的皇宫。
这是一座有着六百年历史的皇宫。六百年来,它是朝鲜最高统治者所在地,它巍峨的殿宇,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尽管,六百年里,它的名字叫“王宫”,而不是“皇宫”。
有着六百年历史的李氏王朝没有皇帝,只有国王,六百年间,朝鲜忠实地捍卫着她与zhōng yāng帝国的宗属关系,她的国王,是接受zhōng yāng帝国的敕封的臣子!
然而,就在半年前,这个臣服于zhōng yāng帝国数百年的国家,有了自己的皇帝和皇宫,这就标志着,她脱离了zhōng yāng帝国,成为了一个dú lì帝国。
然而,景福宫的主人知道,这所谓的“dú lì”,其实是从臣子,堕落成了奴才!
六百年来,中国的官员可以进入王宫,觐见朝鲜国王,但是,却不能留宿在王宫内。
而现在,rì本的军事和民政顾问们,堂而皇之地进驻皇宫,就连皇宫卫队,也让rì本军队代劳了。
除夕降至,景福宫张灯结彩。
朝鲜或者大韩帝国,没有摒弃chūn节,古老的汉文化已经深深渗入到这个国度的身体内部,哪怕是在rì本人的刺刀下,这种古老文化的脉搏,仍然强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朝鲜的悲哀,也是大清国的悲哀!
大韩帝国总理大臣金弘集匍匐在勤政殿,正北的龙椅上,并排坐着大韩帝国的皇帝李熙和皇后闵兹瑛。
大殿外屋宇下,站立着两个朝鲜王宫卫队的士兵,他们身上没有武器,甚至连体现军人气质的武装带都没有。
而距离殿门十米远的露台下,则是站着两个手持村田式步枪的rì本士兵,枪口上刺刀,在冬rì的阳光下发出寒光。
占领军还算给大韩皇帝一点面子,没有让士兵直接站在大殿里。
第259章 败将
冬rì的阳光照进大殿里,龙椅上,大韩帝国的皇帝李熙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李熙是朝鲜王国的末代国王,也是大韩帝国的开国皇帝,然而,他这一副懒洋洋的jīng神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位继往开来的君主。
皇后闵兹瑛皱紧了眉头:“皇帝既然累了,就去歇着吧。”
李熙慌忙站起身来:“朕的确有些疲倦,那就有劳皇后了。”说着,也不管下面跪着的金弘集,匆匆而去。
闵兹瑛厌恶地望着李熙的背影。这个男人胆怯、懦弱、甚至愚蠢!
她甚至怀疑,李熙是不是李氏王朝的正统血脉,他的身上,毫无王家的气质。
闵兹瑛甚至一度认为,当年大院君李罡应为了独掌朝政,不知从哪里抱了个野孩子,冒充他的儿子当上了国王。
不过,闵兹瑛对此并没有细查,因为,李熙的懦弱无能,对她也是极为有利。
李熙的脚步声出了勤政殿,闵兹瑛这才说道:“金爱卿,请坐下说话。”
“谢皇后。”
金弘集站起身来,一个宫女端上圆凳,金弘集面向闵兹瑛,半坐在圆凳上。
闵兹瑛看了看殿外,rì本兵的刺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金爱卿,临津江有什么动静?”闵兹瑛问道。
“章军在临晋江一带展开,摆出强渡的架势。rì军第五师团全军出动,在临津江南岸布防。如今双方都没有什么动静,连小规模的冲突都没有发生过。”金弘集说道。
“那么,京城里情况如何?”
“近rì京城里有些谣言。”
“什么谣言?”闵兹瑛一惊。
“有人说,大院君还活着,现在平壤,也有人说,开化党人在元山密谋起事,为金玉均报仇。”
闵兹瑛冷笑:“不管是平壤还是元山,那都是在章军的地盘上,随他们怎么说,反正死无对证。”
“是,周宪章割据平壤,占我大韩帝国半壁江山,此人非常可恶!”
闵兹瑛低声说道:“如果没有平壤,rì本人会容得下汉城吗?”
金弘集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殿外。
rì本人之所以允许汉城朝廷的存在,就是因为,北方有周宪章这个强敌!
一旦rì本人控制了整个朝鲜,大韩帝国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皇后明鉴!”金弘集俯首说道:“可是,一旦周宪章控制了整个朝鲜,他也不见得能容得下我们!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rì本人和周宪章在朝鲜分庭抗礼,维持现状。要么,他们两败俱伤,双双退出朝鲜。任何一方在单独占有朝鲜,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闵兹瑛点点头:“你觉得rì本人能守住临津江吗?”
“rì军肯定能守住!”金弘集说道:“我担心的是,rì军反守为攻,章军恐怕守不住临津江!皇后,rì军从国内又调来一个旅团,已经在仁川登陆了!要不了多久,临津江rì军就会增加到一万五千人,而章军只有八千人,而且装备不足!”
闵兹瑛沉默半晌,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金弘集点头:“皇后圣断!如今是我大韩帝国最困难的时候,但也是复兴大韩帝国的最佳时机!灵山寺方面已经与郑世雄取得了联系!”
“郑世雄?”
“此人是俄罗斯混血儿,东学教出身,如今是章军的一个营长。”
“仅仅是一个营长,能顶事吗?”闵兹瑛不放心:“朴永烈是什么态度?”
“请皇后放心,朴永烈所部全是朝鲜人。朴永烈如果不配合,郑世雄会设法除掉他,掌握章军第四团。除此之外,灵山寺方面还有一支部队,已经在元山集结,这是一支全部俄式装备的部队,有俄国人做军事顾问,战斗力极强。”
闵兹瑛沉吟片刻,说道:“如果章军越过临津江,进逼汉城,你们可以在平壤动手!如果rì军越过临津江,进逼平壤,你们又该怎么办?”
“从元山南进,直逼汉城!”
闵兹瑛沉声说道:“如果真能这样,大院君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皇后,大院君不是您的敌人吗?”
“敌人还是朋友,都不是永远的!”闵兹瑛叹道:“我仇恨他,也敬重他!灵山寺,是大院君留给我们的!”
殿外,响起了爆竹声,除夕到了。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18:00时,旅顺军港。
“八重山”高大的舰身停靠在码头上,一队队rì军士兵背负着武器装备,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军歌,沿着舢板,跨过趸船,走上甲板。
不远处,“爱菪”、“摩耶”、“磐城”诸舰沿着码头一字排开,从码头到军舰,到处灯火阑珊,气氛热烈。
不远处的海面上,四十多艘大小舰船在缓缓游弋,一些舰船已经满载士兵,向港口驶去,而另一些舰船,则是等候入港,接收在码头上整队的部队。
在码头上集结等待上船的,是rì军第二师团、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
八重山是一艘轻型炮舰,排水量只有1600吨,在黄海海战中,它只能以通报舰的身份,在远处观战,而现在,它又承担起了运输船的作用。
不过,作为运输船,它是最大的。
将要登上八重山的,是rì军第三师团第三骑兵大队。大队长麻野义男少佐。
麻野义南是安州战役中少数幸存者之一。
在桥川江之战中,时任上尉骑兵中队长的麻野义男率部渡过了桥川江,遭到章军吴佩孚第一团的痛击,全中队只有他一个人捡了一条命,他被吴佩孚扔进了桥川江,得以活着回到南岸。
但是,章军很快向桥川江南岸发起了反突击,rì军首尾不能相顾,兵败如山倒。麻野义男随第二联队败退到胎里峰,在胎里峰下,联队长中弹阵亡,第二联仅剩的五十多人被第一联队收容,随第一联队残部五百多人撤退到大同江边,此时,章军已经攻陷了安州,掐断了rì本残部南归的道路。
这五百人在第一联队联队长的率领下,乘木船入海,漂流十多天后,终于到达仁川,登船的五百人,只有一百多人还活着。联队长引咎剖腹自杀。
rì军第一军司令部没有责怪这些混成旅团的幸存者,司令官野津道贯甚至亲自为麻野义男颁发勋章,以示表彰,野津道贯知道,安州战役的失败,责任不在于官兵,而在于他们的指挥官,或者说,是他的前任山县有朋。
麻野义男被提升为少佐,他的骑兵中队已经不存在了,人和战马全部留在了桥川江。而第三师团恰巧有一位骑兵大队长因病回国,麻野以男接替他成为第三师团第三骑兵大队的大队长。
然而,野津道贯对幸存者的宽容态度,并没有被rì军官兵们所普遍接受。不论是麻野义的前部队第五师团,还是他现在所在的第三师团,官兵们对这些幸存者总是报以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第二军在辽东取得巨大胜利的背景下,混成旅团的失败,不仅不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反倒增强了人们对他们的蔑视。
混成旅团成了rì军的耻辱,而幸存者们,则被视为是懦夫活着蠢货。凡是和清军交过手的rì军官兵都难以想像,清军向来就是一触即溃,他们怎么可能击败堂堂大rì本帝国的军队!
唯一的解释就是,混成旅团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rì军官兵不知道,朝鲜的章军与清军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军队,而麻野义男也无法向他的同僚们解释。因为,这实在是超出rì军普通官兵的想象力。
他只能默默承受着官兵们蔑视的目光,这些目光甚至来自于第三骑兵大队的普通士兵,他们对这位战败的长官,流露出强烈的不满与倨傲,如果没有纪律的约束,他们很可能会拒绝服从麻野以男的命令!
rì军攻占旅顺后,为了加强对辽东半岛的控制,抗击清军的反扑,rì军大本营将第三师团从朝鲜调往辽东,归第二军指挥。
麻野义男和他的骑兵大队随军来到了旅顺,随后调往金州驻防。
刚刚进入辽东的时候,麻野义男强烈希望以一次胜利来洗刷自己耻辱,他不止一次向长官请战。然而,长官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
麻野义男知道,长官不信任他这个败将!
于是,第三骑兵大队成了观战者。这让骑兵大队的士兵们对他更为不满,士兵们认定,因为大队长的无能,他们失去了一次次效忠天皇建功立业的机会!
经历了一次次被拒绝后,麻野义男终于心灰意冷!
这场战争,他成了局外人,而且,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局外人。
他不再奢望雪耻,不再主动请战,甚至不再关心军务,整rì浑浑噩噩,这让他的部下更加瞧不起他。
然而,就在今天,他突然接到命令,第三骑兵大队在旅顺登船,前往山东威海卫!
麻野义男冷却的心脏,突然复活了,他看到了希望!
第260章 留美者
大本营终于下定决心,在朝鲜、辽东、山东同时展开全面进攻!
驻朝鲜第一军在野津道贯的率领下,强渡临津江,进攻平壤。为保证进攻兵力,rì军从国内紧急调来一个加强旅团,携大炮五十门。战役目标是夺取平壤!rì军在朝鲜的部队达到了一万五千人,而他们的对手章军,则是八千人。这在清rì战争的战场上,rì军将第一次以高于对手的兵力发起进攻,这是对章军的重视,也是对章军的尊敬。
第一师团二万人在山地元治的率领下,以旅顺为据点,向海城以北辽河平原发起攻击。战役目标是夺去山海关,对直隶形成夹击之势。他们的对手,是奉天将军依克唐阿所部、四川提督宋庆所部,兵力合计十万。
第二师团、第三师团、第六师团合计兵力六万,在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率领下,从旅顺登船,在联合舰队的的配合下,进击山东威海卫。战役目标是夺去山东,消灭北洋水师,进而向直隶进攻,形成另一个直捣大清国心脏的铁拳!他们的对手,是北洋水师以及山东方面戴宗骞所部二十万人!
三个方面的进攻,其中,山东战场将是重中之重,而威海卫则是山东战场的核心!
威海卫是北洋水师的大本营,是大清国乃至整个亚洲最为强大的军事堡垒,攻陷威海卫,消灭北洋水师,就意味着,解除掉了大清国的海防。
同时这也意味着,rì本联合舰队将雄踞亚洲,成为一支不可阻挡的力量!
隶属于第三师团的麻野义男骑兵大队,奉命在旅顺港登上“八重山”,他们的目的地,是山东威海卫以北的荣城湾!
海军与陆军达成共识,选择荣城湾为rì本陆军在山东的登陆点,选择荣城湾,有两个原因,第一,可以绕过威海卫炮台,避免直接面对威海卫炮台强大的炮火,威海卫炮台的火力,就连欧洲人也望而生畏。第二,避免北洋水师的直接威胁。rì军虽然严重看不起清军陆军,但是,对于现代化的北洋水师,还是心生畏惧,在黄海海战中,北洋水师尽管战败,但其战斗力仍然令人生畏。
rì军的作战意图是,以联合舰队封锁威海卫,将北洋水师困在军港中。以强大的陆军强攻荣城湾,从威海卫侧后发起进攻,夺去威海卫周边炮台,然后,海陆并进,一举歼灭北洋水师。
为此,rì本陆军在旅顺集结了三个师团的兵力。这是到目前为止,rì本集结的最为强大的作战集团。
这也意味着,麻野义男得到了一个机会。
师团部有人告诉他,上官对他的表现越来越失望,他的退役命令已经到了司令部。
然而,因为这次行动,这个命令终于没有下达下来。
如果他能在山东有突出表现,完全有可能改变上官对他的印象,从而延续他的军旅生涯。
麻野义男抖擞起jīng神,率领部下抵达旅顺港。
旅顺港上,一片繁忙而热烈的景象。第三骑兵大队的官兵们迈动整齐而骄傲的步伐,斗志昂扬,他们和麻野义男一样,万分珍惜这个战斗的机会。
码头上,麻野义男穿着整齐的军装,迈向通往“八重山”的栈桥。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过来,向麻野义男立正敬礼:“少佐先生,师团长有令。”
麻野义男一怔,呆呆地望着传令兵。
“命令,第三骑兵大队停止登船,在旅顺东北二龙山集结待命。”
麻野义男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登船的队伍,突然凝固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望着麻野义男,空气似乎凝结了。
队伍里响起愤怒的嚎叫:“为什么!”
不知是谁恨恨说道:“还不是因为我们的长官!”
麻野义男万念俱灰。
这就是说,他被剥夺了最后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场战争,再也与他无关。
他想起了躺在司令部的退伍通知书。
他将顶着败将的名头返回rì本,在国人的蔑视中,渡过漫长的余生!
而他还不到三十岁!
麻野义男不寒而栗!
汽笛声在码头上回荡,“摩耶”号满载三千名官兵,驶离码头。
明天早上六点,“摩耶”将出现在荣城湾,那是rì军进攻的时刻!
山东战场上,注定不会有麻野义男,也不会有第三骑兵大队的身影。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0:00时,威海卫军港。
下起了鹅毛大雪,除夕之夜的大雪,一向被中国人视为吉祥之兆,对于这个古老的农耕国家而言,新年的大雪预示着一个五谷丰登的年份。
然而,威海卫军港中,却丝毫也没有吉祥丰年的气氛。
整个军港实行了灯火管制,从rì岛炮台到刘公岛,从海面到陆地,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风雪和海涛,在茫茫夜sè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
蔡廷干闭着双眼,站在“福龙”号鱼雷艇的塔楼里。
海面上漆黑一团,蔡廷干在用耳朵观察,他知道,rì本联合舰队就在远处的海面上游弋,随时有可能出现在威海卫军港前,封锁住出海的航道。
蔡廷干,广东香山人,12岁时曾作为第二批留美幼童被派往美国留学。
清末著名的实业家容闳回国后,有感于大清国与西方列强的巨大差距,曾经向朝廷建议,选派幼童出洋留学,希望这些幼童学成回国后,将西洋先进的理念和科学文化带回大清国,推动大清国的现代化进程。这一建议,在朝廷上引起了守旧派大臣的强烈反对,最后,在恭亲王奕訢和李鸿章的支持下,终于得以成行。
大清国选派的幼童,多是来自于家境异常贫寒的农家。在世人眼里,出洋留学是数典忘祖,大凡有点办法能够谋生的人家,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西洋去。只有那些家境赤贫,无力抚养子女的人家,才不得不在世人的唾骂声中,将孩子交给朝廷,跟着容闳到了美国。
蔡廷干就是出身于这样的贫穷家庭。当朝廷选派留洋幼童的官员来到他的家乡的时候,蔡家正面临断炊的绝境。要不是朝廷选派留洋幼童,他可能已经饿死了。
所有留美的幼童都安排在美国当地普通百姓家里,和美国人同吃同住,或者说,他们有了一个新家,有了金发碧眼的美国爸爸妈妈。
在美国,这些农家子弟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知yù望和领悟力。他们很快融入了美国社会,吃起了西餐、说着流利的美式英语、谈论起美国的时尚,同时,掌握了最为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和现代理念。
他们甚至剪掉了辫子!
留美幼童西化的速度和深度,让朝廷大感忧虑。
在守旧派王公大臣的眼里,这些幼童真的是数典忘祖了!
朝廷上,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朝廷只得宣布停止选派幼童留美。然而,守旧派仍然不肯罢休,以大学士倭仁为首的儒家道学大师们,强烈要求朝廷立即撤回已经到达美国的幼童,彻底停止这一留学计划,这其中,就包括周宪章的业师,叶赫那拉那晋。
在朝野的巨大压力下,朝廷终于退让,宣布全部撤回留美幼童,而这个时候,留美幼童的学习计划尚未到期。
而这个时候,留美幼童已经以异乎寻常的优异成绩,经过了美国小学、中学教育,考入美国大学,其中,不乏考入哈佛之类一流名牌大学的佼佼者。
他们的才华和能力征服了美国人的心,他们的美国父母完全接纳了这些来自东方的孩子,从这些孩子们的身上,美国人看到了,那个古老国度,并不是愚昧落后,这些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坚忍、智慧、友善、礼貌,甚至超过了文明的西洋人!
大清国终止幼童留学计划的消息传来,接受了留美幼童的美国家庭联名向美国zhèng fǔ请愿,要求美国zhèng fǔ出面与大清国交涉,继续延续这一计划。哈佛大学校长代表美国学界,向大清国朝廷发出呼吁,要求大清国收回成命。
然而,大清国朝廷拒绝了美国zhèng fǔ和民间的所有交涉,严厉处分了负责留美计划的容闳,将所有留美幼童全部撤回,此时,相当一部分留美幼童,已经是美国各大学里的“学霸”。
这里面就包括詹天佑等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科学家,他们开启了中国近代的科学启蒙。
蔡廷干回国后,被选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鱼雷专业,如今是福龙号鱼雷艇管带。
北洋水师现役鱼雷艇有8艘。尽管鱼雷艇部队隶属于北洋海军,但鱼雷艇部队的基地,却是在旅顺,而不是在威海卫。这主要是因为,在当时世界海军中,鱼雷艇是一种新式海面攻击舰艇,其作战方式、维护保养、训练、以及后勤保障,与巡洋舰有着极大的差别。旅顺军港具备鱼雷艇基地极好的先天条件。为此,北洋水师将鱼雷艇的锚地、以及用于用于培养鱼雷专业军官和管理鱼雷艇cāo练的鱼雷营也随之迁至旅顺。
这就是说,对于鱼雷艇部队而言,旅顺才是他们的家。
然而,旅顺丢给了rì本人。在威海卫,蔡廷干和他的鱼雷艇是寄人篱下。
这让鱼雷艇官兵们,更加悲哀。
第261章 除夕(一)
漆黑的海面上,狂风搅扰着海浪,蔡廷干的内心深处,也如同那恶劣的天气,波涛汹涌。
他仿佛看见了康纳狄格州的草原,慈祥的麦连太太,那是他的美国妈妈,一个没有偏见的善良的美国妇女,他清楚地记得,因为他的辫子而受到美国同学的嘲弄,麦连太太来到学校,向校长提出严正的抗议!在麦连太太的坚持下,校方勒令嘲笑者向蔡廷干赔礼道歉。
蔡廷干怀念在康纳狄格州的rìrì夜夜,在那里,他懂得了什么是“人人生而平等”,什么是“bythepeople,forthepeople,ofthepeople”!
民治、民享、民有!
他现在所服务的朝廷,与他曾经见过的zhèng fǔ,截然不同!
如今,他在漆黑的威海卫军港中,再也听不见麦连太太的声音,就连他的第二故乡旅顺,也淹没在茫茫夜sè里。
蔡廷干的眼角有些湿润。
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蔡管带!”
蔡廷干一惊,急忙回转了身,他的身后站着是一个黑影。
不过,他能从那黑影的声音中,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身份。
那是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右翼总兵刘步蟾。
蔡廷干慌忙下跪。蔡廷干回国后,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适应了这种跪拜礼,直到现在,他做的也不到位,动作机械,在旁人看来,很是滑稽。
蔡廷干并不是不聪明,他厌恶跪拜礼!
在美国,下跪是一种人格侮辱!
“算了,你就别跪了!”刘步蟾的声音很是低沉。
“谢刘大人。”蔡廷干站直了身子:“刘大人亲临福龙艇,有何指教?”
“想回旅顺吗?”
蔡廷干心头一颤,随即苦笑:“刘大人说笑了,旅顺在rì本人手里。”旅顺丢失后,刘步蟾失魂落魄,很长时间没有和部下见面了,据说他每天都在吸鸦片,北洋水师官兵们对这位总兵级管带很是不满。
而蔡廷干对刘步蟾更是不满。旅顺失陷的时候,定远舰坐视不救,反而下令停靠在旅顺港中的8艘鱼雷艇放弃军港,逃向威海卫。
在旅顺攻防战中,北洋水师未发一枪一弹,就连准备与北洋水师大战一场的rì本联合舰队,也大感意外。
“想还是不想!”刘步蟾的声音变得严厉。
蔡廷干冷冷说道:“朝思暮想!”
“那就下令,鱼雷艇部队立即出港!”
“刘大人,如果定远舰出港,福龙号自然会追随在大人左右!”蔡廷干冷笑。
“定远舰不会出港的,rì本联合舰队盯着定远和镇远。”
“那么,刘大人打算在军港内坐视rì本联合舰队来攻了?”
“我不回定远舰!”
“刘大人打算去哪里?”
“就在这里,福龙艇上,和你一起!”刘步蟾的声音很是冷酷。
蔡廷干大吃一惊:“刘大人,你真的要和鱼雷艇部队一起行动吗?丁提督知道吗?”
刘步蟾点点头:“旅顺,才是鱼雷艇部队的老家!至于丁汝昌,我想,我们不必在意。”
“为什么?”
“rì本联合舰队封锁了威海卫出口,大型巡洋舰出不去了。”刘步蟾说道:“只有鱼雷艇部队可以一搏!蔡管带,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鱼雷艇一旦遭遇rì军巡洋舰,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留在军港里,倒是有葬身之地!”刘步蟾冷冷说道:“蔡管带,你在美国留学八年,就学会了寻找葬身之地吗?”
蔡廷干热血沸腾:“卑职原随刘大人攻击旅顺!可是,我们在旅顺的陆地上没有一兵一卒,鱼雷艇总不能开上陆地作战啊。”
“有!”
“谁?”
“周宪章!”
蔡廷干这才注意到,刘步蟾的身影挺拔笔直,完全不是大家印象中那个浑浑噩噩的鸦片鬼。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2:00时,黄海海面,西京丸。
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中将站在舰桥上,举目四望。
周围海面上,无数舰船在悄无声息地航行。
桦山资纪太熟悉这些舰船了,作为rì军海军的缔造者,他能够从那些舰船的轮廓上,轻而易举地辨识每一条战舰,以及他们的指挥官。
他想起了广岛事件。
那个时候,出访rì本的北洋水师,以其强大的阵容,深深震撼了rì本人,从那时起,定远和镇远两艘巨型巡洋舰,成了rì本人的噩梦。那个时候,北洋水师官兵冲上广岛大街,殴打rì本平民,摄于北洋水师强大的阵容,rì本忍了!
然而,这个耻辱激发起了rì本的进取心!
rì本忍辱负重,短短十年,rì本海军突飞猛进,一跃而成世界海军强国,这支新兴海上力量,终于在黄海击败了北洋水师。
而现在,到了彻底终结这一耻辱的时候了!
联合舰队的目标只有一个——俘获镇远和定远,将这两艘巨无霸拖到广岛,向广岛的民众谢罪!
他乘坐西京丸跟随联合舰队来到了威海卫的海面上。作为rì本海军的缔造者,桦山资纪认为自己应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作为海军将领,桦山资纪本不应该乘坐西京丸,西京丸不是战舰,它是一艘民用商船。
桦山资纪不愿意因为他而浪费战争资源,所有的战舰都应该加入到进攻威海卫的行列中。何况,此时的黄海,早已成为了联合舰队的天下,北洋水师被困在威海卫军港中,根本就出不来。
这将是一场天注定的胜利!
为了这一场胜利,rì本忍辱负重了五十年!
五十年间,很多人死去了,他们没有看到胜利的这一天。
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走到了桦山资纪的身边,送过来一杯清酒:“桦山君,新年快乐。”
大山岩来到西京丸,是来和联合舰队商讨配合作战的,再过六个小时,第二军的先遣部队就将到达荣城湾,发起抢滩突击,那个时候,需要联合舰队强大的舰炮支援。
双方已经谈好了所有的细节。
桦山资纪接过酒杯,笑道:“大山君,你还这么守旧吗?”
chūn节不再是rì本的法定节rì,rì本法定的新年是元旦。
大山岩叹道:“小时候,我的父母会在这一天给我压岁钱,而不是在元旦。也许,我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在这一天得到压岁钱了,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儿时的除夕,那是我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候!”
大山岩的声音有些伤感。
“时代的进步,总要付出代价的。”桦山资纪举起酒杯:“新年好,大山君!”
两人一饮而尽。
海面上起雾了,舰船的轮廓忽隐忽现。
“刚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大山岩说道。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好也不坏。”大山岩喃喃说道:“算是一个中xìng消息吧。”
“可是,我感觉到了你内心的不安。”桦山资纪笑道:“可以分享吗?”
“当然。”大山岩说道:“驻朝鲜司令部来电,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周宪章这个名字,在rì本军队里无人不知,包括海军。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呢?”桦山资纪问道。
“不知道。”
桦山资纪摇头:“大山君,周宪章这个名字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只是你们陆军为自己创造的一个假象对手而已,清军太弱了,你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来证明自己。可是,这个对手其实并不存在!”
rì本军界普遍认为,rì本海军所面对的北洋水师,才能算得上是一支现代化军队,而大清国的陆军,根本就不能算作是军队!
“也许是吧。”大山岩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命令第三师团一部留在了旅顺,加强旅顺方面的防御,毕竟,旅顺是山东战役的基地,是我们的大后方。”
“小心一点是对的。”桦山资纪说道:“不过,我始终认为,周宪章不是神话,在大rì本帝**队面前,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大山岩叹道:“桦山君,西京丸曾经在仁川遭受重创。”
“是的,一股匪徒袭击了它,造成船舱失火,部分舱位受损。不过,已经修复了。”
“据我所知,袭击西京丸的匪徒,名叫章字营,那是章军的前身,率领这股匪徒的,就是周宪章,他当时是一个营官!”
桦山资纪心里咯噔一下。
大山岩的话,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3:30时,朝鲜北部,鸭绿江东岸,三峰里,灵山寺。
一间狭小的禅房里,亮着淡红sè的烛光。
门开了,寒风吹进禅房,烛火摇曳。
一位瘦小的僧人走进禅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僧人走到桌案前,脱掉了粗布袈裟,挂在衣架上,从腰间取下了一支转轮手枪,放在桌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桌上一面园镜,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僧人面向镜子,摘下了头上的僧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
远处,传来如cháo的诵经声,灵山寺的僧人们,聚集在大雄宝殿,等待新年的到来。
紧接着,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钟声。
带发僧人走到墙角处,那里有一个牌位,带发僧人点燃一支香,向着牌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牌位上写着:“母亲柳莹之位。”
第262章 除夕(二)
带发僧人后退一步,略一沉吟,又拿起了一支香,凑到蜡烛前点燃。
响起了敲门声。
带发僧人急忙来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灵山寺主持空明。
“大师。”带发僧人轻声说道,语调轻柔婉转。
空明看着带发僧人手里的香,合十说道:“金姝,新年快到了,是该给你的母亲上一株香了。”
带发僧人,正是和母亲柳莹一起跳下临津江的金姝!
她没有死。
在跳下临津江的一瞬间,金姝并不害怕,她见过无数惨烈的死亡,早已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
但是,她仍然感到了撕心裂肺的心痛!
因为,她将要去的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没有周宪章!
她被临津江的激流淹没了,然后,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她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并没有呆太长时间。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她熟悉的、朝鲜的山水。
只是,她的身边没有了母亲。
救她的是灵山寺的僧人,为首的是方丈法师空明。
她被空明带到了三峰里灵山寺,在那里,她把大院君临死前交给她的玉质的图章和和印有太极虎图案的文牒,交给了空明。
空明法师就是朝鲜的登科进士李炫庆。原本要进翰林院的李炫庆,奉大院君之命在灵山寺出家,同时出家的,还有大院君亲自挑选的五十名王宫卫队成员。
他们进入灵山寺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经卷,在装运经卷的箱子里,还藏着朝鲜王国五年的国库收入,将近五千万两白银和一百万两黄金。
大院君早已预见到了朝鲜亡国的危险,李炫庆或者空明,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
空明在灵山寺做了数年安分守己的方丈。直到今年八月,rì军攻入汉城。
空明知道,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他暗地里招兵买马。
拥有巨大财富的空明,毫不费力就招募到了三千朝鲜农民,并与俄罗斯远东司令部取得联系,购买了大批先进的武器装备,组建起一支武装力量,他将这支部队命名为“光复军”。
光复军的基地设在俄罗斯境内柯拉斯基诺,由俄罗斯军队派出教官和军事顾问进行训练。而灵山寺,就是光复军在朝鲜的据点。
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光复军提出了“驱逐rì寇,实现朝鲜的完全dú lì!”的口号。
这个口号看似明确,但实际上,却是模糊不清。
驱逐rì寇,倒是好理解。但是,要想实现朝鲜的完全dú lì,这就意味着,还要驱逐大清国在朝鲜的军事存在——章军!
章军只要在朝鲜存在,朝鲜就是大清国的附庸。
然而,朝鲜百姓对章军的态度,令空明进退两难。朝鲜百姓不仅对章军没有敌意,相反,还把章军视为解放者。
如果光复军公然打出驱逐章军的旗号,很难获得朝鲜百姓的理解和支持。
而且,以光复军现有的能力,也不可能与rì军和章军同时为敌。
所以,空明只好模糊其词。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驱逐rì寇之前,光复军不能与章军为敌,但又不能将章军视为盟友。
所以,光复军始终对章军保持着距离。
见到金姝后,空明加快了行动步伐。在柯拉斯基诺,光复军的训练明显加强,与此同时,空明派出小分队,渗透到朝鲜内地,搜集情报、铲除与rì本人合作的朝jiān。
金姝也参与到了行动中。
母亲柳莹死后,金姝一夜之间长大了。
国恨家仇,使得这位十六岁的少女过早地成熟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成了一位复仇女神!
她甚至强迫自己忘掉周宪章,她害怕爱情会让她失去复仇的勇气。
金姝学会了使用手枪。在松骨峰上,她在周宪章的身边用过手枪,歪打正着,还真打死了一个rì本兵,那个经历,让她无师自通。
在光复军中,金姝的身份极为特殊,她是金玉均的女儿,大院君临终的托付者,光复军从空明到普通士兵,都对她极为尊敬。按照空明的安排,本来打算让金姝担任光复军的高级领导人,但是,金姝拒绝了。
她只想成为光复军的普通一员。
金姝随光复军行动小组参与了多起刺杀行动,练就了一身胆气,获得了丰富的军事经验。每一次行动中,金姝的沉着、果敢、敏捷,让同行者惊讶不已,他们难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貌美如花的女孩,竟然有着男人都难以做到的大将风度。他们以为金姝在柯拉斯基诺接受过俄国人的长期训练。
只有金姝自己知道,她的战场素质,来自于一个大清国的男人——周宪章!
是周宪章教会了她这一切!不知不觉间,金姝学会了周宪章的一举一动。
在光复军中,金姝没有任何职位,但是,她渐渐成了光复军的jīng神领袖。
光复军的行动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章军。光复军不愿与章军为敌,又不愿以章军为盟友。而金姝更是在躲避章军,她害怕见到周宪章!
因为,空明告诫过她,一旦赶走了rì本人,章军必然成为光复军的敌人!
想起要和周宪章为敌,金姝不寒而栗!
她只能得过且过,自己欺骗自己。
有一次,在安州城外,他们追杀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那个rì本人身受重伤,倒在了一家客栈的大门口。
然而,金姝看见了周宪章的身影。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时候,周宪章离她那么近,只有一墙之隔!
只要她向前走上几步,推开客栈的大门,就能够见到他!
金姝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她知道,她不能与周宪章面对面!
一旦面对周宪章,她就会扑进他的怀里。
她就会抛弃光复军的口号,心甘情愿地成为那个男人的附庸!
后来,她听说周宪章结婚了,在平壤,他娶了一个大清国的女子。
金姝偷偷大哭了一场,然后,她的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
她羡慕那个女子,不过,她也替周宪章感到高兴——周宪章有了一个家。她知道,周宪章是个孤儿,有家的感觉一定很好。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金姝常常会突然想起,她自己不也是一个孤儿吗?
大雄宝殿上,僧人们的诵经声如cháo而至。
金姝捧着一株香,怔怔地站在门口——那一株香不是给她母亲的,给她母亲的香,已经插在了香炉里。
空明注意到了香炉里的香,也注意到了金姝手里的香。
金姝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手里的香,微微发抖。
空明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周宪章去了辽东。”
“辽东?”金姝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郑世雄派人来了。”
金姝微微点点头。金姝最近才知道,郑世雄是俄国人安插在东学教里的人,他直接服务于俄军远东司令部,如今,他是章军的营长。
而光复军在柯拉斯基诺的基地,就是俄军远东司令部建立的。
“金姝,我明白的心情。”空明说道:“不过,光复军的机会来了,对于朝鲜而言,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我们已经与闵兹瑛取得了联系,光复军将进军汉城!”
“那么章军呢?”
“让他们与rì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吧!金姝,你应该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金姝捧着香,面向西南,默默地举在半空中。
西南是辽东!
她明白,周宪章在那里,九死一生!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3:50时,旅顺半岛,二龙山下。
周宪章站在一座断崖下,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崭新的88式步枪。
章军直属营和jǐng卫连全体官兵列队站立在他的面前,军容肃整,鸦雀无声。
每一名士兵们的手里,握着和周宪章一样的、崭新的88式步枪,腰上别着科尔特手枪和刺刀,每个士兵的还有一个斜挎的帆布包,里面插着五枚手榴弹,腰上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每人八十发步枪子弹,二十发手枪子弹。
队伍的最前面,依次排列着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十门野炮,十门山炮。
这是一支全新的章军,它的装备,真正是武装到了牙齿。
他们的装备来自汉阳兵工厂。
88式连发步枪是汉阳兵工厂仿制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最新产品,这是大清国兵器制造业的巅峰之作,其xìng能甚至超过了委员会步枪,它比委员会步枪更加轻、shè程更远、稳定xìng更强。更是远远超过了rì军的主战步枪村田步枪。
而科尔特手枪则是美国最新式的手枪,在近距离作战中,其威力甚至超过了村田式步枪。
而克虏伯野炮和山炮,也是汉阳兵工厂的杰作,在大清国的诸多兵工厂中,汉阳兵工厂历史最短,但却是后来居上,他们用了不到十年的功夫,就超过了李鸿章一手创办的江南制造总局,仿制出了与克虏伯大炮xìng能相差无几的大炮。
创造这一军事工业奇迹的,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他任命的总经理盛宣怀。
而把这些先进装备送到章军手上的,是盛宣怀的远房侄儿盛大年。
第263章 除夕(三)
盛大年来到武汉的时候,只带了一万两银子,对于这次行程,盛大年本不抱太大的希望。
盛宣怀是个出了名的见钱眼开的主,而且是六亲不认。这一万银子,能够打通关节见到盛宣怀就不错了。
盛大年的意图是,只要能见到盛宣怀,劝说盛宣怀借派几个工程师来平壤,帮助章军搞一个简单的兵工厂,就算成功了。只要能在平壤建起兵工厂,对周宪章也算有个交待,而且,这是可持续发展的好办法。
果不出盛大年所料,他在盛宣怀的衙门口吃了闭门羹,盛宣怀借故不见。
正当盛大年心灰意冷,打算空手回朝鲜的时候,盛宣怀突然出现在了他住的客栈。
然后,他受到了盛宣怀异乎寻常的热情款待。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盛大年如坠梦中。
盛宣怀盛赞以周宪章为首的章军英勇善战,扬国威于海外,毙rì酋于安州!真乃大清国的忠勇之士,中华民族的钢铁长城!同时,盛宣怀对盛大年更是赞不绝口,声称盛家出了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后起之秀,盛家一门门庭光辉,祖上有幸!
紧接着,盛宣怀说,章军在朝鲜的英勇事迹,深深感染了汉阳兵工厂的广大员工,员工们自发组织起来,为章军募捐,募捐所得钱款物品虽然不多,但也是员工们的一番心意,请盛大年代表章军官兵们笑纳。
盛大年大为沮丧,兵工厂员工搞募捐,虽然jīng神可嘉,可那能有几个钱!
然而,当盛大年看到募捐清单的时候,他的眼睛直了!
清单上写着:五万两白银,三千支步枪,两千支手枪,十门野炮,十门山炮,机关炮五门、子弹五十万发,炮弹五千发,手榴弹五千枚。另外,还有药品、食品、运输骡马车辆、被服若干。
这份清单上的物资价值上百万两白银。如果是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们慷慨捐赠,那只能说,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个个都是百万富翁!
更让盛大年不可思议的是,清单上的武器装备全都是汉阳兵工厂的最新产品,还没有在大清国的其他部队中装备,就连张之洞的部队,也没有享受到这些装备。
盛宣怀向盛大年提出了两点要求:
第一,所有物品均为捐赠品,与他这个总经理无关。
第二,章军必须在辽东营口接收这些装备,接收地点是营口海边一个名叫老龙嘴的小渔村。
盛大年心头一动,这两个条件大有玄机。
这批物资全是最为新式的武器装备,足够章军装备两个团,别说是汉阳兵工厂的普通员工,就是盛宣怀自己,也没那个胆子敢私自把装备送给章军。所谓捐赠,纯属无稽之谈。有权力这样做的,最少也是巡抚级的人物,但是,有权力不等于有胆子做这种事!如果没有朝廷的支持,就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没这个胆子!
而交货地点,更是神秘。营口位于辽东!
辽东海城以南已经落到了rì本人手里,清军正在海城与rì军展开拉锯战,而营口距离海城不远,清军与rì军对营口反复争夺,那里是抗击rì军的前沿。
还没等盛大年清醒过来,盛宣怀又摸出一只紫檀木的盒子,盒子上是黄sè锦缎包裹。盛宣怀说,他敬仰周宪章的为人,特意准备了一个小礼物送给周宪章,请盛大年务必亲手交给周宪章,中间不得转手他人。为了感谢盛大年传递礼物,盛宣怀送给了盛大年一张十万白银的银票,算是给他的跑腿费。
跑腿费都是十万两银子,那礼物的价值如何,自己掂量吧!
说完这些,盛宣怀催促盛大年立即动身,前往营口,“捐赠品”已经在路上了。
盛大年满腹疑惑,不知道这盛宣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两点是确定的,第一,那些武器装备肯定是有的!盛宣怀没有必要跟盛大年编神话!第二,现在主客之位颠倒过来了,不是盛大年求盛宣怀,相反,是盛宣怀是有求于章军!至少,盛宣怀希望章军进攻辽东!
不管是谁求谁,这件事都是事关重大。盛大年不敢耽搁,马上辞别盛宣怀,离开武汉,匆匆赶往营口。
盛宣怀到达营口老龙嘴的时候,正好是腊月二十八rì。
此时,第二军乃木希典旅团刚刚占领营口。
老龙嘴地处辽河入海口,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没有引起rì本人的注意。
在辽河河口一个隐秘的港湾里,盛大年见到了二十多条渔船,渔船上,正是盛宣怀所承诺的“捐赠品”!
这些“捐赠品”伪装成柴草,乘船沿辽河南下,到达了老龙嘴,押运“捐赠品”的是一伙湖广人,他们自称是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不过,盛大年看得出来,他们是一伙职业军人。
不久,盛大年见到了周宪章。
周宪章率部抄小路绕过九连城,原本打算渡过小洋河,翻过步云山,从rì军与清军的间歇中间穿插到瓦房店,然后,绕过金州,直达旅顺城下,驻守旅顺的rì军发起突袭。
章军斗志昂扬,但毕竟只有两千人,且装备落后,要想攻破旅顺,只能是采取奇袭的手段,一旦被rì军发现了行踪,章军就将陷入rì军的重围之中,面临灭顶之灾。
周宪章率部刚刚到达小洋河,章军军需部长钱有贵匆匆追赶了上来,他是奉罗鸣芳之命前来传达绝密消息:湖广总督张之洞派来密使,请周宪章所部前往营口老龙嘴接收武器装备。
这个消息令周宪章很是吃惊。
在官场上,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向为人倨傲,与章军素无往来,而且,朝廷的普遍看法是,章军属于李鸿章的系统,张之洞虽然也是洋务派,但他是清流派出身,与李鸿章一向不和,凡是李鸿章的事,张之洞从不过问。现在,张之洞突然向章军提供武器装备,这不符合张之洞的做人原则。
周宪章与冯国璋商议后,还是决定前往老龙嘴一探虚实。
这主要是因为,章军的装备实在是太差了,以这样的装备攻击旅顺,周宪章毫无把握,他别无选择。
当然,事实证明,张之洞和盛宣怀都没有说谎。
周宪章在老龙嘴见到的,是大清国最为先进的的步兵装备,这些装备,甚至比一般的西洋军队的装备还好。
更让周宪章兴奋的是,还有二十多条渔船,章军可以乘船进入辽东湾,避免了穿过了陆地上的rì占区,迅速到达旅顺半岛,兵临旅顺城下!
押运者似乎早就预见到了周宪章的想法,他们已经找好了船工和海路向导,他们都是辽东的普通渔民,他们的家乡被rì本人占领,旅顺的惨剧激发起他们强烈的仇恨,听说章军要去旅顺打小rì本,渔民们争先恐后,来为章军摇船。
章军在老龙嘴休整了一天,吃饱喝足。夜sè降临,章军登船。
那些当地渔民熟悉海路,他们选择了一条贴着海岸的隐秘线路,避开了rì军海上巡逻船,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旅顺半岛,在南关岭登陆,迅速向南穿插,在除夕之夜,到达了旅顺城北的二龙山下。
旅顺是个好天气,月sè正浓。
远处,二龙山炮台高大的胸墙隐约可见。
那是旅顺陆防炮台当中,最大的一座炮台,正挡在旅顺军港的的前面。
旅顺号称远东直布罗陀,数十座海防炮台和陆防炮台,将旅顺军港守护得如铁桶一般。这本来是大清国国防工程的杰作,它的设计者和建造者,是袁世凯的父亲袁宝龄。
然而,袁宝龄万万没有想到,号称固若金汤的旅顺要塞,轻而易举地被rì本人攻占了,而这座要塞到了rì本人手里,才真的成为固若金汤的远东直布罗陀!大清**队要想夺回旅顺,势比登天。
二龙山炮台是旅顺陆地炮台的核心阵地,站在二龙山上,旅顺尽收眼底。
两千多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盛宣怀或者张之洞,他们想得很周到,渔船上除了武器装备,还有大量的干粮和淡水,甚至有卤鸡蛋和白酒。章军官兵们饱餐一顿,个个jīng神焕发。
一弯明月挂在二龙山山巅上,周宪章望着那弯弯的月亮,发出一声轻叹。
攻击旅顺,固然是为旅顺百姓报仇。但是,就算没有旅顺屠城事件的发生,这也是势在必行。
rì本举国上下对战争的前景充满了乐观,使得rì本国内弥漫着一种焦躁情绪,从zhèng fǔ到普通民众都认为,没有必要再与大清国纠缠下去,这个大清国腐朽没落,根本经不起打击!一场决定xìng的战役足以击败大清国,迅速结束战争!
在这种气氛下,rì本国内不再考虑谈判。因为,政客们相信,武力手段比政治手段,将获得更多的利益!在这种背景下,rì本外务省蛮横地拒绝了大清国和谈的请求。
周宪章敏锐地意识到,rì军即将发动的山东战役,不是一个孤立的战役,各方面的迹象显示,这将是rì军对大清国发动的一次全面战争!
这场战役绝不会仅仅局限于山东。
朝鲜、辽东同样要面临rì军的大举进犯。
然而,大清国朝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或者说,就算朝廷明白这一点,也无力应付。
第264章 除夕(四)
朝鲜的章军、山东和辽东的清军,都将面临rì军的疯狂进攻。
而只有在朝鲜的章军,能够与rì军一搏。至于山东和辽东,rì军必将势如破竹,清军的崩溃在所难免。
一旦清军在山东和辽东崩溃,大清国的局面难以收拾,就算章军能够守住临津江,也将限于孤军奋战中。
一旦rì军攻陷了山海关,占领全部辽宁,就可以腾出手来,进军鸭绿江!
到那个时候,rì军可以从南北两个方向,向盘踞在朝鲜北部的章军发起全面进攻。
章军必然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最终,逃不掉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
要守住朝鲜,就要守住辽东,要守住辽东,就要守住山东!
很多人看不到这个逻辑关系。
周宪章看到了,但是,rì军倾全国之力,在朝鲜、辽东、山东同时发起进攻,章军自顾不暇,哪里顾得到山东!
然而,rì军的全面进攻,看似天衣无缝,其实,并不是毫无破绽!
这个破绽很小,而且,隐匿在rì军强大的攻击力之中,很难被人觉察到,甚至,就连rì本人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这个破绽就是旅顺!
旅顺这座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要塞,是rì本全面进攻大清国的基地。
从大清国到rì本本土,旅顺的距离最近。而且,旅顺具备rì军发起全面进攻所需要的所有地理和物质基础,这里有军港码头、可以停靠大型舰船,有舰船补给维修的船坞,可以为战舰提供维护保养,一旦战舰受损,可以迅速威胁恢复战力;这里有军营粮仓,可以集结数万人的大军;这里还有兵工厂和水雷营,可以为随时为作战部队提供所需的军械。
旅顺可以为rì军提供在大清国本土作战所需的一切条件。如果没有旅顺,rì军从朝鲜或者rì本本土,根本不可能直接向大清国展开大规模进攻。
rì军向大清国撒开了一张大网,而旅顺就是这张网的网眼!
夺回旅顺,就是撕破了网眼!rì军在山东、辽东和朝鲜的进攻,就会土崩瓦解!
然而,要想夺回旅顺,却是千难万难,甚至是天方夜谭。
大清国建造的旅顺要塞,的确是一个东方奇迹。这座要塞的防御体系近乎完美。当然,反过来说,大清国丢掉了旅顺,这也是一个奇迹。
rì本人占据了旅顺要塞,绝不会像大清**队那样,轻而易举地丢掉旅顺。
何况,rì本对辽东半岛的防御,已经扩大到了金州以北,直到海城。
在辽东广阔的地域上,清军要想接近旅顺都难,哪里还谈得上夺回旅顺。
所以,不管是rì军还是清军,都不认为旅顺是rì军的一个破绽。
只有周宪章看到了这个破绽!
或者说,周宪章看到的不是破绽,而是一个概率极低的机会,章军攻取旅顺的可能xìng,只是存在于理论中。
然而,他别无选择。
要么在朝鲜等死,要么奋力一搏!
就算死在旅顺城下,也比在朝鲜等死强!
现在,张之洞送来了武器装备,在大清国,看见这个机会的,不仅只有周宪章一人!
周宪章有了信心。
有了汉阳兵工厂的武器,这支两千人的章军,其单兵装备已经远远超过了旅顺的rì本军队。有了88式连发步枪、马克沁重机枪、克虏伯野炮、山炮、机关炮、科尔特手枪,这支部队的火力,高出rì军同等建制部队三倍!
然而,在旅顺乃至整个辽东,rì军仍然占有压倒xìng的优势,驻旅顺rì军总兵力为第一师团直属部队和一个旅团,总兵力达五千人,而章军只有两千人。旅顺要塞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永久xìng和半永久xìng的炮台、堡垒、战壕相互依托,炮台和堡垒上设置有各种口径的大炮五十多门,其中不乏大口径火炮,这些都是清军留给rì本人的,而章军的攻坚武器只有山炮和野炮。
更为严峻的是,章军孤军深入旅顺半岛,距离他最近的清军,还在五百公里之外的鸭绿江。他们无法为章军提供增援,而且,他们也绝不会为章军提供支援,因为,太后老佛爷就是要看到周宪章的灭亡!
想起太后老佛爷,周宪章不由得心中一动。
“盛大年。”周宪章叫道。
“在!”盛大年挺身出列,他的手里,握着一支88式步枪,腰间别着手枪,身着灰布军装,头戴大檐帽,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投机商人!
“你的堂叔盛宣怀给了你这么多武器装备,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是兵工厂员工的捐赠品。别的什么都没说。”盛大年说道:“哦,对了,他还给了我十万两银票,说是跑腿费。”盛大年说着,从怀里摸出银票:“师长,卑职愿意捐出跑腿费。”
“既然是你堂叔给你的跑腿费,你就留着吧。”
姚喜低声说道:“十万两银子!你小子有那个命花吗?”
再过六个小时,大炮一响,二龙山下两千多章军弟兄,不知道谁能活着见到旅顺城。
盛大年瞪了一眼姚喜,说道:“报告师长,盛宣怀还托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他说要和你交个朋友。”
盛大年说着,把那个黄sè绸缎包裹的紫檀木盒子递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解开了绸缎,借着月光一看,心头咯噔一下。
包裹木盒的黄sè绸缎上,绣着一只展翅yù飞的彩凤。
黄sè本是皇家御用颜sè,普通官员和百姓不敢乱用,否则就有僭越之罪。
而彩凤更是皇家专用的饰品,凤和龙是相对的,有龙就有凤,有凤必然有龙!
而这张黄sè绸缎上,只有凤,没有龙!
“这是盛宣怀给你的?”周宪章问道。
盛大年立正说道:“是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而且,他反复交待,必须由我亲自交到师长的手里,不能交给其他任何人!”
周宪章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瑞士原装进口的怀表,指针滴滴嗒嗒走着。
周宪章小心地拿起怀表,却见怀表的下面,还有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白绢。
周宪章拿起白卷,捧在手里,轻轻展开,借着月光望去,白绢上是秀丽的蝇头小楷:
“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章军师长周宪章:rì寇猖獗,国事危艰,黎民罹难,山河崩碎。然,苟利之徒鼓噪于庙堂,怯懦之将苟且于疆场,熟识大局崩坏竟无一良策,食君禄而不知报效者,比比皆是。独有周君宪章,以卒役之身奋起于行伍,率孤立之军血战于疆场,阻rì寇、复平壤、丧敌胆,扬国威!虽武穆重生、继光再世也不过如此。
然,朝中清议妄言者、封疆实权自重者不识大体,无视宪章盖世之功,以道学之陈腐之言攻悍诽谤,无所不用其极。jiān诈猥亵之徒乘机游走于朝堂之上,钻营于太后之侧,诋毁宪章,以求私利。太后蒙蔽,不赏章军之功,反处处掣肘,yù剪灭章军。幸得皇上圣明,力排众议,多方维护,章军官兵方得无恙!
因为章军,太后对皇上心生嫌隙,常以言词斥责,而皇上不为所动,力挺章军,不该初衷……”
看到这里,周宪章心中豁然开朗,朝廷对章军的态度矛盾,原来他是夹在了太后和皇上之间。太后对章军怀有极深的敌意,而皇上却是刻意维护,章军能在朝鲜站住脚,离不开光绪皇帝的支持。
周宪章继续看下去:
“如今,rì寇yù犯我山东,山东局势危在旦夕,山东不保,直隶危矣!皇上rì夜忧愤,纵观我大清军队,唯有章军能解此危局。望周师长宪章能率章军虎狼之师,前出辽东,进击rì寇,收复旅顺!这是解此危局的唯一之法。皇上知道,攻取旅顺,千难万难,章军必将为此付出巨大牺牲……”
周宪章心中长叹,看来,光绪皇帝也不是庸碌之君,他对战局的认识极为清晰,对于章军的处境,也是如同身受,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
“孔曰取仁,孟曰取义!周君宪章是那晋高徒,必能不负皇上重望,率仁义之师进军辽东,攻取旅顺。当东方的海面上蛟龙出水,便是章军成功之rì。妾身必当亲往章军,犒劳忠义之士!”
周宪章看见“妾身”二字,吓了一跳,急忙向下看去,只见落款处写着:珍妃他他拉氏。
周宪章全明白了,这封信出自珍妃的手笔。而信中对于战局的看法,对于章军处境的同情,全都是珍妃的意思,和皇上没有关系。
而湖广总督张之洞敢于把大批武器装备秘密运送到辽东,必然是受到了珍妃的暗中指使。
周宪章听说过,珍妃与慈禧太后不和,慈禧太后早就想废掉珍妃。
珍妃这么做,必然是背着慈禧太后干的。
如果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将会更加仇视章军。因为,在她眼里,珍妃这是在勾结章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章军就成为珍妃的帮凶!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这种斗争,比男人之间的斗争更为残酷!
因为,女人的思维方式一向是直线型的,她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敌人!
章军夹在大清国两个最为尊贵的女人之间,前景堪忧。
第265章 除夕(五)
政治.斗争中,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何况,政治.斗争的双方,都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宪章必须做出先择——要么是慈禧太后,要么是珍妃!
满朝的文武大臣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慈禧太后,慈禧太强大了,这个jīng明的女人统治这个国度已经有三十年,她的影子,已经渗透到这个国度的任何一个角落,三十年来,凡是与她作对的人,都会被她轻而易举地摧毁于无形之中。
而珍妃他他拉氏只是皇帝的一个嫔妃,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连她的名号都是慈禧给的!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是一个老太婆的对手!
选择珍妃,等于是选择失败,甚至死亡!
然而,在看到珍妃他他拉氏的名字的时候,周宪章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珍妃一边。
这封信里,有两个地方打动了他。
珍妃对于时局的认识,与周宪章的看法惊人的一致,rì军即将发动的全面进攻,其结点就在旅顺!周宪章对珍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很多男人都看不到这一点,而珍妃却看到了,她有着惊人的洞察力!
而珍妃对于章军的理解,更让周宪章感动。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章军的浴血奋战,都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那些王公大臣们,包括皇上和太后,似乎认为章军的胜利理所当然,他们只看到了胜利的结果,却看不到章军为此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经受的艰难困苦。
只有珍妃看到了!
而她,仅仅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女人!
周宪章把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拿起那只怀表。
显然,这只怀表不是盛宣怀的礼物。
那是珍妃他他拉氏给他的新年礼物!
周宪章打开表盖,月光映照下,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除夕已尽,大清国的甲午年走完了最后一秒钟。
已未年到了!
周宪章盖上表盖,把怀表收进怀里,叫道:“姚喜!”
“在!”
“把龟井兹名留下来的照片发到士兵手里!”
“是!”
新的一年到来了,惨烈的战争即将爆发。
站在二龙山下的章军官兵们,很多人活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但是,周宪章要让每一个士兵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
běi jīng,爆竹声声,万家灯火。
叶赫那拉那晋端坐在堂屋里,听者外面大街上的爆竹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那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堂屋门口,门外的院子里热闹喧嚣,那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在庆贺新年,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孙子点燃了一个二踢脚,二踢脚叮当,飞上了天空,院子里一片喝彩声。
那晋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老仆说道:“老爷,过年了,儿子孙子都来陪您过年,儿孙满堂,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晋嘴角的白胡子翘了起来:“我的徒儿还在冰天雪地里打仗!”
两行清泪,顺着那晋的脸颊,流了下来。
……
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八角琉璃井边。
不远处,几个太监宫女点燃了烟花,烟花在雪地上绽放开来,发出五颜六sè的光芒。
“皇上在哪里?”珍妃喃喃问道。
“皇上和皇后在一起。”一个宫女小心说道。
“哦!”珍妃点点头:“过年了,龙凤呈祥。”
以往,每当她听说皇上和皇后在一起,珍妃的心里总是不那么顺畅。然而,今天晚上,她却觉得很轻松。
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不好,不过,在除夕,皇上和皇后必须在一起,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今天晚上,皇帝和皇后同床共寝,代表着一年的五谷丰登。
珍妃背着皇上做了一件事,现在,她的心思全在那件事上!
就在刚才,志锐进宫给她请安,志锐告诉她,周宪章所部已经到达了辽东,接收了武器装备,按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到达旅顺城外二龙山。
这个消息让珍妃无比兴奋。
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了皇上。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周宪章!
珍妃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决定大清国命运的,不是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一个名叫周宪章的男人!
那个人将要改变大清国的国运,以及和大清国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珍妃的命运!
“我要上一株香。”珍妃淡淡说道。
宫女把点好的香烛递到了珍妃的手里。
珍妃站起身来,面向东北方向,把香烛举过了头顶。
这株香,是给周宪章的!
……
颐和园,万寿山,佛香阁,一片宁静。
宫女太监们全都低头跪在自己的岗位上。
太后老佛爷正在敬佛上香,这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香,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丝毫声响。
甲午年,大清国遭到了一系列惨败,甚至,是1848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
这个让太后老佛爷殚jīng竭虑的甲午年总算过去了。可是,迎来的,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已未年。
慈禧面向佛像,举起了香烛。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慈禧猛地转过身来,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一阵哆嗦。
崔玉贵跪在慈禧的身后。
慈禧脸sè铁青:“你怎么回来了?”
“秉老佛爷,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他在哪里?”
“奴才不知。”
慈禧一阵哆嗦,手里的香烛落在了地面上。
“事情一定是坏在李鸿章这个老狐狸身上!”慈禧咬牙骂道:“传叶志超!”
“喳!”
……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李鸿章端坐太师椅上,张佩纶携夫人菊藕跪在李鸿章的面前,向李鸿章磕头拜年。
李鸿章jīng神萎靡,拉了拉棉衣,招招手:“贤婿请起,菊藕,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快起来。”
菊藕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身子有些笨拙。
夫妻二人站起身来,李鸿章一声轻叹。
张佩纶躬身说道:“岳父大人还在为国事cāo心啊。”
李鸿章摇头苦笑:“国事轮不到我cāo心了。”
菊藕劝道:“父亲,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父亲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至于结果,不可强求。”
李鸿章点点头:“菊藕说的是,我只是不甘心。”
菊藕笑道:“父亲不甘心的,是不是张之洞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还是菊藕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父亲,”菊藕说道:“那件事让张之洞做了,和您做了,其实不都是一回事吗,都是大清国的臣子啊。”
“张之洞!”李鸿章说道:“此人有胆略,却又藏的那么深,我不如他!”
……
武汉,长江边,鹦鹉洲。
张之洞和盛宣怀并肩走在江边的小径上。
当年在朝廷上,张之洞与张佩纶激扬文字,弹劾百官,俨然是同盟者,然而,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清楚,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竞争关系。
两人都懂得“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的道理,清流派的领袖只能有一个,而不是两个!
那个时候,为了压倒对方,两人都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时至今rì,当年指点江山的清流二张,都脱离了清流,一个成了洋务派的封疆大吏,而另一个,则是谪居在天津,远离了政治中心。
然而,张之洞感觉得到,他和张佩纶之间的竞争,似乎并没有划上句号。
张佩纶成了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就凭这一点,说明他并没有放弃竞争。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向张之洞发起挑战。
张之洞停了下来,他的眼前,是浩浩东去的长江,江面上,夜sè中的江面并不平静,悬挂着美国、英国、法国国旗的轮船,在发出阵阵汽笛声。
“他们为什么要鸣笛?”张之洞问道。
“这不过年了吗。”盛宣怀说道。
张之洞掏出怀表,时针刚好指向十二点,武汉城里,响起爆竹声。
张之洞冷笑:“洋人也跟着起什么哄!”
盛宣怀摇头:“大人,那些悬挂外国国旗的轮船,绝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开的。”
“为什么?”
“这个,做事方便一些。”
张之洞苦笑。在大清国的国土上,外国人的国旗反倒更吃香,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也是大清国的常识。
“这么说来,那批捐赠品也是用外国轮船运走的?”张之洞问道。
“是的,悬挂的是美国国旗。”
“李鸿章在干什么?”张之洞转移了话题。
“他大概正在为山东发愁。”
张之洞摇头:“不,我想,他应该是为辽东发愁。”
“不错,旅顺是北洋水师的锚地,现在到了rì本人手里,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张之洞微微点头,冲着盛宣怀微微一笑:“或许,他更为恼火的是,战争结束后,辽东也不可能回到他的手里了。”
盛宣怀报以一笑:“辽东将是大人的!”
“我又有何德何能,敢染指辽东,”张之洞大笑:“那都是皇上的!”
两人相视大笑。
江面上,一艘悬挂俄国国旗的轮船鸣笛而来。
“俄国人,也想插手长江吗?”张之洞恨恨说道。
“他们的胃口一点也不比rì本人小!”盛宣怀叹道:“周宪章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很明白。”张之洞叹道:“我担心的是,rì本人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第266章 除夕(六)
九连城,和字军军营。
北风呼啸,军旗猎猎。
军帐里,樱桃捧起一杯酒,来到敏绣面前,盈盈跪下:“格格,过年了,奴婢敬您一杯酒,祝格格新年吉祥。”
敏绣默默接过酒杯,送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格格,你还在想他吗?”樱桃低声问道。
敏绣脸上一红,这些天来,两人嘴里所说的“他”,特指一个人。
“你不是也在想他吗?”敏绣反问道。
樱桃一阵紧张,低贱的丫鬟和尊贵格格,竟然在同时想着同一个男人。
“你别怕,我又没怪你。”敏绣说道:“周宪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吗?”
“是啊,她叫金姝。”樱桃点点头:“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最可怕了。”敏绣叹道:“对于思念者而言,她是完美无缺的。”
“可不是吗。”樱桃说道:“周宪章把金姝刻在仙子阿上,随时挂在胸口上。”
“算了,不说金姝了。”敏绣说道:“天一亮,他们就要打仗了。”
“是。”樱桃小声说道:“格格,他能打赢rì本人吗?”
“能!”敏绣郑重地点点头。
樱桃小心说道:“可是,他只有两千人,而且,他们的武器,实在太糟糕了,格格你是没看见,他们的好多枪,连枪栓都拉不开,都怪老佛爷……”
敏绣眉头紧皱,樱桃慌忙噤声,胆敢背后说老佛爷的不是,胆子太大了!
“你说的对!”敏绣恨恨说道:“银子都让她拿起修园子了!”
帐门开了,段祺瑞匆匆走了进来:“格格,武毅军统领聂士成将军求见。”
一阵寒风吹进了军帐,烛光摇曳。
帐门处,站着一身戎装的老将聂士成。
……
旅顺口,黄金山炮台。
黄金山炮台扼守旅顺出海口,俯瞰旅顺街市和军港,其大炮的火力,可控制从海面到陆地方圆十多公里的面积。
黄金山炮台是旅顺口的核心炮台,它在旅顺的地位,与rì岛炮台在威海卫的地位一样。
第二军第一师团的司令部就设在黄金山炮台上。
师团长山地元治站在敌楼上。
黄金山炮台的南面是旅顺军港,军港里灯火闪烁,歌声嘹亮,一派热火朝天,那是行将登船奔赴山东战场的部队,这里面包括第二师团、第六师团和第三师团一部。
看得出来,出征部队士气高涨。
而黄金山炮台的北面,旅顺街市,却是黑压压一片,悄无人声。
屠城后的旅顺城成了一座死城,那个地方yīn森恐怖,连野狗也不愿意去。
身边,响起神尾光臣的声音:“今天是大清国的除夕,旅顺城本应该是灯火通明,大清国百姓有守夜的习惯。”
“那是一个落后野蛮的习惯,大rì本帝国有责任教育这些支那人放弃这种落后的习惯。”山地元治耸了耸肩,这是欧洲人的动作,他在德国留学时,学会了这个动作,这样显得他很有教养。
“用刀和枪吗?”神尾光臣语带讥讽。
“我知道,神尾君对三个月前的事情很是不以为然。”山地元治说道:“不过,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野蛮落后的民族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神尾光臣改变了话题:“山地君,我听说,大山岩将军把第三师团一部留在了旅顺,由您指挥,负责旅顺防御。”
山地元治鼻子一哼:“纯属多此一举!第一师团足以完成任务。”
“山地君还是不要大意,据我所知,周宪章离开了临津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神尾光臣说道:“我担心,他会来到辽东。”
山地元治耸动肩膀:“周宪章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你们的梦魔,可是,对于我和我的第一师团而言,这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他在不在辽东,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山地君,我希望你能加强二龙山以西防御……”
“神尾君,”山地元治粗暴地打断了神尾光臣的话:“旅顺是第一师团的,也是整个大rì本军队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军港上,响起一声沉闷的汽笛,又有一艘军舰满载着出征的士兵,驶离码头,穿过旅顺口,驶向茫茫大海。
……
平壤,城东小院,周宪章的家。
平壤也是一座古都,它的历史,甚至不短于běi jīng城。
今天晚上,这座古都迎来它历史上最为热闹的新年。
这得益于章军的占领。
说起来也是滑稽。平壤是朝鲜的经济文化重镇,数百年来,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秉承大清国重农抑商的政策,使得它的民间贸易发展极为缓慢。然而,因为章军搞了一个“平壤聚财有限公司”,大力提倡民间贸易,这座古都迎来了一个经济高速发展期。百姓们跟着章军做生意,收入大幅提升,老百姓手里有钱了,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
大街上,烟花爆竹响成一片。
小院里,也是chūn意盎然。
三品诰命夫人赵巧儿、姨太太柳英淑、姚喜的老婆翠花,以及一大群下人围在秦氏老太太身边,吃着饺子,拉着家常。
除夕之夜,周宪章家里没有主仆之分,所有的人都平起平坐,围坐在圆桌旁。当然,老太太作为长辈,坐在最上首。
赵巧儿的身边,有一个空位,位子上摆着一副碗筷和一个酒杯。那是周宪章的位置。
远处,传来玄武观的钟声,那是新年的钟声。
众人一片欢腾。
赵巧儿轻轻摸了摸空位上的酒杯,喃喃说道:“宪章,我等你回来!”
……
三峰里,灵山寺。
钟声回荡,诵佛如cháo。
金姝身披袈裟,跪在大雄宝殿上,她的身前身后,是诵经的僧侣。
金姝知道,他们和她一样,都不是真正的僧侣。
所有人的袈裟之下,都藏着刀枪。
他们是“朝鲜光复军”!
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们的父兄战死了,他们的姐妹遭到rì本侵略者的蹂躏,他们的家园被战火烧毁,甚至,他们的身体上,带着rì本人留下的枪伤。
他们在祈祷新年,祈祷逝去的亲人早早超生,也祈祷他们自己的事业一帆风顺。
金姝为妈妈祈祷,临津江的浩浩江水吞噬了她,或者说,收留了她。妈妈是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她教会金姝如何用善良看待这个世界,也教会了金姝如何用坚毅面对这个世界!
金姝在为爸爸祈祷。爸爸的同样葬身于大江之中,那条江叫汉江,如今,在rì本人的控制下。
两条大江收留了金姝的双亲!留下了孑然孤单的金姝,如一支随风飘摇的蒲公英。
然而,曾几何时,她并没有孤独感。
那个时候,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叫她姝儿,他抱怨她长得太漂亮,他说一个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就会碍他的事,所以,他一定要在她的脸上涂上黑泥……
现在,那个男人去了辽东,与她相隔千山万水。
然而,就算周宪章站在她的身边,又能如何呢?
他是大清国的人,他率领的军队是大清国的军队!
空明法师说过,对于朝鲜而言,大清国的军队和rì本人的军队一样,都是占领军!毫无区别!
光复军的使命,金姝的使命,或者,她所秉承的金玉均的使命,是驱逐一切占领军,实现朝鲜的完全dú lì!
如cháo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灵山寺主持空明走上了大雄宝殿,他剃掉了花白的胡须,他穿的不是袈裟,而是黑sè的军服,那是俄国人的军服。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脱掉了袈裟,露出黑sè的俄式军服,以及身上背着的俄式步枪和刺刀。
大雄宝殿上,回荡着李炫庆激昂的声音:“弟兄们,就在刚才,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光复军先头部队在元山成功登陆,现在,正在向虎飞岭进发!”
大雄宝殿上,一片欢腾。
“公元8世纪,伟大英雄泉盖苏文击败了强大的唐朝,建立起dú lì的朝鲜,他是第一个敢于向zhōng yāng帝国说不的人。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泉盖苏文的名字却被人们遗忘了,他的事业也被历史所淹没,他的子孙甚至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伟大的祖先!”李炫庆的眼角挂着泪花:“现在,该是我们重新记住他的时候了!”
光复军士兵们举起步枪,发出如雷的呼喊。
李炫庆振臂高呼:“让我们用明天的胜利,告诉祖先,朝鲜不是rì本人的傀儡,更不是大清国的藩属,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是泉盖苏文的朝鲜!”
欢呼声响彻云霄。
金姝的心头一阵绝望:“佛祖啊,求求您,别让我再见到他!”
金姝知道,一旦与周宪章面对面,那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
午夜十二点,钟声如cháo,从平壤到三峰里,从鸭绿江到běi jīng;从白雪飘飘的北国,到满山苍翠的南方,新年的钟声回荡在幅员辽阔的大清国的土地上。
这个时刻,大清国没有枪炮声,这个时刻,只有钟声敲打着这个古老的国度。
钟声里,农历甲午年留下一个背影,在历史的大幕下,渐行渐远。
一个陌生的乙未年降临在了大清国!
大清国何去何从?
第一卷终。
第001章 登陆
西历1895年1月25rì,农历乙未年大年初一。
荣城湾,龙睡澳,落凤岗村。
清晨6:00,东方的海面上,淡淡的晨雾中,投shè出朦胧的晨光,把这个海滨村落照成了一个淡淡的剪影,如同一幅水墨画。
小渔村寂静无声,早在半个月前,荣城湾沿岸所有村庄都已经人去屋空。就连看门的狗,也跟着主人们逃到济南或者更远的内地。
事实上,不管是朝廷还是当地官员,都没有向沿海居民发出过战争jǐng报,也没有组织居民疏散。
只不过,大清国的百姓从小道消息,以及,海岸上rì益增多的清兵们,嗅到战争的气息,并做出决断。
这些小道消息被官方斥为谣言。而大清国的百姓对这些所谓的谣言深信不疑。
这是大清国百姓维持生存的基本技能,在这个信息传递严重不发达的国度,原本有限的信息,又遭到朝廷的刻意隐瞒,能够传递到百姓耳朵里的信息,基本上为零。
好在,百姓有自己的判断局势的方式——被官方宣布的谣言,一般都是事实。千百年来,这种方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落凤岗村位于龙睡澳海湾内,周围地势平坦,海面风平浪静,它的不远处,就是成山角灯台,灯台上设有灯塔,为来往船只导航。
清军泰靖左营哨长王士珍被一泡尿憋醒了,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了地堡,迎面一阵刺骨的寒风,激得他一个哆嗦。
天sè蒙蒙亮,海面上飘着薄雾,天空中纤云密布,这鬼天气,看来又要下雪了。
王士珍是直隶正定人,原本家境殷实,他的曾祖父是当地的名医,祖父是个行医的秀才,在当地颇受尊敬。然而,王士珍的父亲和伯父早逝,王家家境逐渐败落。王士珍9岁时入私塾攻读诗书,光绪二年(1876年),15岁的王士珍,被当时的正定镇台叶志超看中,收在属下当勤务兵。
王士珍聪明好学,很快就得到了叶志超的赏识,光绪十一年,叶志超推荐王士珍入天津武备学堂,在炮兵科学习3年,毕业后回到叶志超的部队,任炮队教习。
清rì战争爆发前,王士珍随叶志超来到朝鲜,驻军牙山,rì军混成旅团进攻牙山,叶志超不战而退,王士珍跟随叶志超逃到了平壤。
在平壤,王士珍所在部队驻守大西门至七星门阵地,战斗中,王士珍亲自cāo炮,与rì军鏖战,左手无名指被rì军炮火炸掉,额头上被弹片划伤,差点丢了xìng命。
没过多久,叶志超下令放弃平壤,全军突围,清军全线溃败,王士珍所在炮队丢弃大炮,向鸭绿江狂奔,一路上忍饥挨饿,在逃到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官兵们在一户农家的柴堆下发现了两口大缸,里面装着麦粉,官兵们狼吞虎咽,把两口大缸的麦粉吃了个干干净净,大家吃完后,怕被rì本人追上,撒腿就跑。
王士珍独自落在最后,把五两银子放进大缸里,又把大缸封好,盖上柴草,这才追赶队伍。
逃过鸭绿江后,叶志超被朝廷撤职拿办。王士珍所在炮队,则并入聂士成所部武毅军,前往辽东作战。
清军在辽东节节败北,从金州一直退到了海城,而rì军则是步步紧逼。就在这个时候,rì军进攻山东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而朝廷迫于rì军的压力,把主力都布置在了辽东,山东兵力极为空虚。
负责山东防御的戴宗骞向朝廷求援,希望能在辽东抽掉部分兵力增援山东。戴宗骞的这一企图,似乎被rì本人看准了,rì军在辽东的攻势更加凛厉,负责辽东作战的宋庆自顾不暇,根本就无力增援山东。
然而,山东局势异常危急。无奈,朝廷只得命令山东巡抚李秉衡招募乡勇,编练新军,已应付rì军的进攻,这纯属是临时抱佛脚。一支部队从训练到行成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大清国希望李秉衡招募新兵就能阻挡rì军的进攻,纯粹是痴人说梦。
果然,清军接连失败的消息传来,山东民心离散,自愿应募者寥寥无几。李秉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招募了靖键营、泰靖营、河成营三个营,总兵力不到两千人。而这三个营的新兵,都是冲着银子来的,素质也极差,训练又跟不上,根本就没有战斗力。
没奈何,李秉衡向朝廷请求,从辽东抽掉部分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前来新兵营中担任军官,一则负责训练,二则,一旦开战,有这些军官在,部队好歹还能应付一阵子,否则,这些新兵一听见枪声就会一哄而散。
朝廷答应了李秉衡的请求,就这样,王士珍和其他一些低级军官调到了山东。王士珍被安排到了泰靖左营,当了一名哨长。
十天前,泰靖左营进驻落凤岗村。
一切迹象表明,荣城湾将是rì军的登陆点。朝廷在荣城湾部署重兵,至少在战术上,是正确的抉择。
然而,让王士珍不解的是,山东的清军有步兵40营、骑兵8营,这48营的部队中,只有三个营是新兵,而朝廷偏偏把三个战斗力最弱的新兵营部署在了荣城湾的最前沿,也就是rì军登陆点的正面阵地上。
一旦rì军发起抢滩进攻,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三个新兵营!
或者,反过来说,rì军发起进攻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三个毫无战斗力的营!
这等于是把荣城湾滩涂拱手让给了rì本人!
王士珍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在这之前,他连哨长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随军教官。他根本不知道,把三个新兵营摆在最前沿,不是朝廷的意思,是山东战场各部队统领们联手做的局!
一共48个营的步兵,各营统领谁也不愿意摆在最前沿,大家都知道,一旦rì军进攻,一线部队必然遭受rì军炮火的凛厉打击,部队是自家的,xìng命也是自家的,营官们以及他们的上司,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部队当炮灰。
那些营官统领们,都是职业军官,在朝廷里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后台。只有这三个新兵营,都是临时招募的老百姓,没有背景,大家推来推去,结果,把这三个新兵营推到了最前沿。
王士珍搞不懂这些官场潜规则,他也没有心情和时间去研究这些潜规则。
负责守卫落凤岗的泰靖左营的新兵们,直到现在,他们连正步都走不好,更不要说掌握基本的单兵战术,他们连匍匐shè击都不会。
王士珍把所有jīng力,都放在了教会这些新兵们掌握基本的战术素养,尽管,教导的结果,让他很是绝望。
四周静得出奇,王士珍眉头紧皱。
不远处的灯塔上闪着灯火。
“妈的!”王士珍恨恨骂道:“狗rì的哨兵又睡着了!”
直到现在,这些新兵们都还做不到,站岗放哨的时候不睡觉!
王士珍匆匆跑到成山角灯塔上,岩石砌成的灯塔下面,有一个小门,里面是灯塔的瞭望台。
王士珍跑进瞭望台,只见哨兵抱着步枪,蜷缩在瞭望孔下面,鼾声如雷。
王士珍一把揪住哨兵的衣襟,把哨兵硬生生提溜了起来,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哨兵被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捂着火辣辣的脸,结结巴巴叫道:“报报报,报告,平安无事……”
“扑棱棱”一串声响,观察口外,一群海鸥展翅飞翔。
王士珍一把推开了睡眼惺忪的哨兵,趴在了观察孔上。
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无数黑点。
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占据了观察孔外的整个海平面。
呼啸的狂风中,海鸥在半空中发出惊慌失措的鸣叫。
“哨长,那是啥?”哨兵cāo着浓重的莱芜口音问道,语气里满是惊讶。
“那是一支舰队!”王士珍的声音里,却是绝望。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上,冒出了火光。
天空中,划过刺耳的蜂鸣声。
紧接着,落凤岗响起了地动山摇的轰鸣。
那是松岛号、桥立、严岛巡洋舰上发shè出来的36厘米巨型炮弹,这些大型巡洋舰的主炮,大大超出了清军岸炮的口径,清军岸炮最大口径只有28厘米。
无数巨型炮弹在落凤岗村爆炸,震耳yù聋的爆炸声中,落凤岗村消失在了浓烈的硝烟中。
灯塔在炮火中震颤,哨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士珍一把抓住哨兵的衣襟:“快去,通知部队进入阵地,快!”
哨兵脸sè苍白,两只手指着耳朵,嘴里嗷嗷乱叫。
他的耳朵被震聋了!
王士珍推开哨兵,冲出了灯塔。
从海滩到村落,一片火海,而落凤岗村,早已消失无踪,这个滨海小渔村,已经被联合舰队的大炮,从地球上轻轻抹去了。
同时被抹去的,还有驻守在村落里的靖泰左营八百官兵。
王士珍颓然地靠在灯塔的石墙上,他知道,他捡了一条命。
rì军没有轰击灯塔,他们要留着这座灯塔,为舰队导航。
托了灯塔的福,他和那个哨兵,成为了靖泰左营仅有的幸存者!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变成了高大的舰桥,无数小艇从舰桥上放下海面,向海岸冲了过来。
登陆作战开始了!
第002章 大本营
rì本广岛,rì军战时大本营。
作战室里,明治天皇身着元帅军服,端坐在高椅上,他的身前,文武官员笔直地坐在一张硕大的长方形桌子边。
天皇的右首,依次坐着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陆奥宗光、以及内相、藏相、法相、农商相、文相等内阁大臣。
天皇的左首,依次坐着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陆军参谋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海军参谋中牟田仓治助海军中将,以及兵站总监、运输通讯部长官、野战监督部长官、侍从武官、海军省、陆军省、参谋本部、军令部长官。
明治天皇睦仁面无表情,目光显得有些空洞,他的思绪似乎不在满屋子的文武大臣们身上,甚至,与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也没有什么关系。
明治天皇的兴趣在作战室里文武大臣们的座次上。
文右武左,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个规矩来自于rì本的近邻,那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古老的zhōng yāng帝国。
在中国,向来以右为大,右居于左上,在中国的古老词汇中,一个人从右边到了左边,就表明他倒了霉,所以,大臣遭到皇帝贬抑的时候,有“左迁”的说法。
文臣在右,武将在左,表明文臣的地位高于武将,这是中国人注重文治的表现。
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中,文化是高于一切的力量,也是治国平天下的最为有效的手段。这个古老的国度也有过辉煌的扩张史,数千年来,她的国土从黄河流域的狭小地带,向东西南北不断扩张,东狄北戎南蛮西羌逐渐臣服于她。终于形成了一个方圆数千公里的泱泱大国。
然而,中国一贯鄙视武力,很多时候,她扩张的利器,不是刀剑,而是文化。
文化就如同流水,柔弱清澈,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让水变形,然而,水却是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就拿现在的rì本来说吧,rì本自称全盘西化,完全摒弃掉她从大唐传承来的中国文化,她放弃chūn节,放弃了汉服,如今,她又要向中国开战,发誓要彻底击败这个古老的邻居。
然而,就在这个作战室里,这个领导这场战争的最高指挥机构里,rì本的文臣武将们,却秉承着中国的古老传统,按照文右武左的规矩,端正地坐着。
明治天皇不由得暗暗叹息,中国的古老文化早已渗入到rì本的血脉中,rì本真的能够击败中国吗?
作战室里,回荡着小松宫彰陆军大将铿锵有力的声音:
“截止1月25rì11时,我军在各条战线进展顺利。在荣城湾,第二军第二师团在联合舰队的掩护下,于6时40分,在落凤岗、马厂、大西庄同时发起登陆作战,清军抵抗微弱,我军占领成山角灯塔,一个旅团的部队成功登陆,并建立滩头阵地,如今,先头部队正在向荣城挺进,在我军的凛厉攻势下,沿途清军防御迅速崩溃,预计今天傍晚,前锋可抵达荣城县城!”
作战室里一片欢呼。
“在辽东,第一师团第一旅团以海城为基地,向营口发起进攻,清军毫无斗志,我军于10:00攻陷营口,夺取了营口港口,第一师团已经命令其第二旅团整装出发,前往营口,准备乘船夺取山海关!”
“天皇万岁!”文武大臣们又是一片欢呼。
“那么朝鲜临津江呢?”首相伊藤博文问道:“那里的敌人也是这样不堪一击吗?”
小松宫彰陆军大将说道:“根据第一军司令部报告,第一军于今rì凌晨6:00时,在九化里、汶山、马治里同时发起渡江作战,其中,第一军第五师团主力进攻汶山正面,第五师团一部进攻九化里,第三师团第二旅团进攻马治里。截止上午十时,第五师团已经成功突破汶山正面防线,占领汶山渡口,包括野炮联队在内的两千部队成功渡江,如今正在向敌军驻守的青丘发起强攻,预计在今天下午夺取青丘,肃清渡口残敌。”
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低声问道:“那么九化里和马治里方向呢?”
“九化里和马治里是我军的佯攻方向。”
“这就是说,我军在九化里和马治里的进攻受挫。”栖川宫炽仁说道。
“可以这么说。”小松宫彰说道:“在九化里,第三师团第二旅团一度占领临津江滩头,但遭到敌军顽强反突击,已经渡江的一个大队全体玉碎。在马智里,江面宽阔湍急,我军渡江船只遭到敌军炮击,难以靠岸。不过,在下以为,九化里和马智里的战斗,不会影响全局,敌军在临津江的防御重点是汶山渡口,如今,我军已经占领的渡口,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我想,用不了多久,第五师团主力在汶山渡口渡过了临津江,敌军的临津江防线就会彻底崩溃。收复平壤指rì可待。”
作战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伊藤博文问道:“那么,汉城大韩帝国朝廷有什么动静?”
外相陆奥宗光说道:“皇帝李熙和皇后闵兹瑛正在皇宫里设宴招待文武百官,庆贺rì军发起旨在收复平壤的临津江战役。汉城朝廷发表声明,rì军的行动,是为朝鲜的统一dú lì而战,大韩帝国zhèng fǔ对rì本的国际主义援助表示忠心地感谢,一支一千人的大韩帝**队正在汉城整装待发,准备配合我军收复平壤。”
“那也叫做军队吗?”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发出一阵嘲笑。陆军参谋川上cāo六心里很清楚,那支所谓的大韩帝**队,是用土铳和长矛武装起来的半军事化组织,他们充其量只能叫做民兵。
作战室里,一片哄笑声。
有栖川宫炽仁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小松宫彰立正说道。
有栖川宫炽仁起身,面向明治天皇鞠躬说道:“陛下,rì本海陆军在辽东、山东、朝鲜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进展,我认为,战争今后的进展,也将完全掌握在我军手里,所以,军部认为,现在是到了发起台湾作战的时候了。对于大rì本帝国而言,台湾才是我们的根本利益所在!”
明治天皇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台湾问题,难道就不能政治解决吗?”
作战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明治天皇从战争开始,就不赞成这场战争。
天皇睦仁是个和平主义者,他更是一个文化至上主义的信奉者,在睦仁的眼里,暴力手段本身就是懦弱的表现,因为只有不自信的民族,才会变得如此疯狂!
有栖川宫炽仁躬身说道:“陛下,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整装带发,他们是陛下最忠诚的卫士,所以,陛下将这场决定rì本命运的战斗,交给了他们,这是近卫师团的荣耀!请陛下恩准。”
rì军常备军一共有七个师团,其中有五个师团派往中国和朝鲜战场,现在,只剩下最为jīng锐的近卫师团和第四师团,这是rì本的总预备队,他们的使命,就是台湾。
如今近卫师团已经登船,目标台湾,而在这个时候,明治天皇却犹豫了。
伊藤博文问道:“北洋水师有什么动静?”
小松宫彰说道:“北洋水师全部被困在威海卫军港里,他们已经无力出海作战,不可能对我攻台部队造成任何威胁。”
“那么,旅顺呢?”
“旅顺牢牢掌握在第一师团手里,清军无法对旅顺构成威胁!”
伊藤博文点点头:“天皇陛下的顾虑也是正确的,在没有彻底消灭北洋水师之前,我军冒然进攻台湾,是要冒风险的!近卫师团是陛下的近卫军,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我认为,还是等我军攻陷了威海卫之后,再发现台湾战役。”
外相陆奥宗光站起身来,说道:“我赞成首相的建议。如果我军在清国本土作战顺利,我有把握,可以通过政治手段,迫使清zhèng fǔ签订割让台湾的条约。如此一来,rì军士兵就不必再流血了。”
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抗声说道:“如果清廷不退让呢!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加强台湾的防御,与我军拼死一战!而现在,大清国无力顾及台湾,是我们占领台湾的最好机会,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rì本军人将流更多的血!”
明治天皇冷冷说道:“我看,陆军不是担心失去这个占领台湾的攻占。你们担心的是,失去这个铸造将星的机会!”
明治天皇的声音不高,而那些将军们,却是哑口无言。
大家心里都明白,以清军的战斗力,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都不可能抵御rì军的进攻,台湾迟早要落进rì本的怀抱。
将军们不甘心的是,台湾将以政治手段和平过渡到rì本。因为,没有战争,军人们将没有升迁的机会!
战争是军人的利益,和平是政客的利益!
有栖川宫炽仁大将面向天皇,躬身说道:“臣等铭记陛下教诲!”
“那么,就请各位多关注一下旅顺!”天皇缓缓说道:“我知道,在旅顺,有人玷污了大rì本帝国的声誉!”
满屋子的文臣武将们心头一颤,天皇终于知道了旅顺屠城!
第003章 从天而降的炮弹
西历1895年1月25rì,农历正月初一,上午十时,二龙山炮台,西北侧。
第三师团骑兵大队少佐大队长麻野义男被一阵喧嚣声惊醒,揉着疼痛的脑门,匆匆走出大队部所在的堡垒。
昨天晚上,麻野义男喝了一夜的闷酒,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爬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接到停止登船的命令后,骑兵大队集合站在码头上,望着八重山高大的桅杆消失在远处的海平面上,五百多人的队伍静得令人心悸,就连他们的战马,也没有发出嘶鸣。
骑兵大队从旅顺港口连夜赶到了二龙山炮台,这一路上,队伍里不时响起咒骂声,士兵们都是满肚子的怨气。
官兵们达成了共识,这是一支被上峰和友邻看不起的部队,其原因,是因为,部队的长官,是一个败将!这支部队没有权力参加战斗,对于军人而言,被剥夺了战斗的权力,等于是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骑兵大队到达二龙山后,进入指定的集结地点,二龙山西北环形堡垒,这里是大清**事工程的典范,钢筋水泥铸就的永久xìng堡垒,可以承受大炮的轰击,堡垒的环形胸墙上,布设有无数shè击孔,堡垒前是平缓的坡地,有利于骑兵冲锋。
骑兵大队进入环形堡垒后,也不知是谁打开酒瓶,酒香弥漫在整个环形堡垒中。
整个部队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狂饮状态。
这是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然而,军规似乎对骑兵大队官兵们失去了作用,官兵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长官的不满!
到处都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官兵,麻野义男彻底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力,最后,麻野义男干脆找了一瓶酒,独自坐在大队部里,喝起了闷酒。
战争离这支部队太远了!荣耀和功勋也远离了这支部队!
酒不好,是当地土产的高粱酒,有些上头,麻野义男的脚步踉踉跄跄。
北风呼啸,铅云密布,二龙山炮台上,一片萧瑟,战壕里,满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官兵,他们的战马,在不远处的马棚里,打着响鼻,懒洋洋地扫着尾巴。
喧嚣声来自前面一株硕大的槐树下,一群士兵围在槐树下,发出阵阵咒骂和嬉笑声。声音里,夹杂着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麻野义男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槐树下,分开众人,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军曹正扑在一个清国女子的身上,撕扯着那女人的衣服,那女人哭喊着死命护着身子,周围的rì军士兵喷着酒气,发出阵阵欢笑声。
麻野义男一把揪住那个军曹的后襟,把他从女人的身上揪了起来,顺手给了他的一个耳光:“八格!你在干什么!”
那军曹捂着脸,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看清楚是麻野义男,却是一阵狂笑:“欢迎大队长加入士兵的游戏!”
“放肆!”麻野义男挥手给了那军曹一拳。
军曹被打倒在地,却是倔犟地站了起来,两眼冷冷地瞪着麻野义男。
麻野义男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女人偎在槐树下,胆怯地护着身子。
“你的,起来。”麻野义男说道。
女人痛苦地摇摇头,她的大腿上,流着鲜血,那是被rì本兵的刺刀刺伤的。
“给她包扎。”麻野义男说道。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冷冷地看着麻野义男,没有一个人服从命令。
而周围的士兵,更是斜视着他们的长官,槐树下,一片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
麻野义男知道,他已经不能让这些rì兵服从他了!因为他,士兵们失去了登陆荣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机会!
麻野义男从腰上取下包扎包,蹲了下来,一手拿出纱布,一手按住女人的大腿。
那女人突然一声嚎叫,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抓住了麻野义男腰间悬挂的战刀,战刀出鞘,砍向麻野义男的脖子。
麻野义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滑稽的念头——大rì本帝国的骑兵大队长,居然死在了一个清国女人的手里!
却听那女人一声痛苦的呻吟,军曹的刺刀刺进了她的肩头,女人手里的战刀颓然地落到了地面上。滚烫的鲜血从的女人肩头上喷shè出来,溅在麻野义男的脸上,烫得他一阵哆嗦。
那军曹狞笑紧握刺刀,缓缓地向女人的肋下滑动刀尖,剧烈的疼痛让那女人的脸sè扭曲,张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麻野义男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女人整条左臂,被刺刀从肩头上切断了。
周围的士兵们又是一片哄笑。
麻野义男一把揪住那军曹的衣襟,狠狠地给了那军曹一个耳光,顺势把那军曹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军曹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舞刺刀,指着麻野义男破口大骂:“败将!”
麻野义男一把抓起女人断臂上的战刀,使出浑身的气力,砍向军曹。
刀光起处,军曹首身分离,一腔黑乎乎的热血喷在了雪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周围的士兵们呆呆地望着军曹的尸身。
北风吹过,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了雪花。
“败将!”士兵群里,发出了低沉的咒骂声。
所有的士兵都握紧了战刀,恶狠狠地盯着他。
剧痛和失血让那女人处于半昏迷状态。麻野义男扔掉了战刀,不理那些愤怒的士兵,蹲在女人身边,熟练地解开包扎包,包扎起女人断臂的肩头。
“杀了他,他是叛徒!”有人发出狂怒的嚎叫。
士兵们举起战刀,如林的战刀举在了半空中,在飘扬的雪花中,发出一道道寒光。
麻野义男仔细包扎着女人的伤口,全然不顾士兵们的漫骂和战刀的敲击声,他只是觉得好笑,一个少佐大队长,被自己的部下砍成肉泥,这在大rì本帝国的军史上,倒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刺耳的蜂鸣声破空而至。
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的马棚里爆炸了,轰鸣声中,一个被弹片切断的马头飞了过来,落在了麻野义男的身边。
士兵们的战刀停在了半空中,所有的士兵都呆呆地望着被炮弹点燃的马棚,马棚里燃起熊熊大火,炸死炸伤的马匹发出绝望的嘶鸣,活着的马匹拼命扎挣着,想要摆脱系在马槽上的缰绳。
然而,更多的炮弹呼啸而至,剧烈的爆炸随即吞没了马棚,覆盖了骑兵大队驻守的整个阵地。
爆炸声中,响起rì本士兵歇斯底里的嚎叫:“我们被攻击了!”
被炸裂的马和人的尸体,在阵地上空四处飞扬。
惊慌失措的士兵们茫无目的地四处躲藏——谁也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二龙山不在山东、不在临津江,也不在海城,距离他们最近的清军也有至少三百公里。
死神在阵地上空发出令人心悸的吼叫,密集的炮弹几乎覆盖了阵地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躲进战壕和堡垒的rì军官兵,连同他们的掩体一起,被炸上了天空,残肢断臂洒落得到处都是。
所有的士兵都在奔逃,槐树下,只剩下麻野义男和那个半昏迷的清国女人。
麻野义男认真地包扎着女人的伤口,对周围的爆炸声和垂死着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女人发出痛苦地呻吟。
“不怕的,那是克虏伯7.5厘米野炮。”麻野义男喃喃说道,作为一个军人,他能分辨出清军炮火的型号。
又是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
“轻型克虏伯山炮,口径5.5厘米,应该是大清国仿制的产品。”麻野义男紧了紧女人的肩头的包扎带,心中一阵诧异,进攻者的装备极为jīng良,完全不同于以往他所遇到的清军。
又是一连串轰鸣,爆炸声里,竟然夹杂着rì军7厘米山炮所发shè出来的炮弹。
“大阪兵工厂7厘米山炮!”麻野义男喃喃说道。
他突然听清楚了,进攻者的炮弹,原来是从二龙山炮台上发shè出来的!
骑兵大队的阵地,在二龙山炮台的西北侧下方,二龙山炮台可以俯瞰整个骑兵大队的阵地,换言之,从炮台上轰击骑兵大队,是没有炮击死角的。
整个骑兵大队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炮火之下。
敌军早已占领了炮台,炮台上的守军,竟然在全然无觉的情况下,被敌军全歼,而现在,敌军是在用缴获的rì军火炮,攻击骑兵大队。
那是一支从天而降的敌人!
麻野义男准确地判断出了敌人的方位和火力,然而,作为骑兵大队的大队长,他突然发现,这场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他现在的任务,不是指挥部队作战,而是为眼前这个可怜的清国女人包扎。
因为,他早已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军人,更不是一个军官。大rì本军队从长官到士兵,都不再承认他的军人身份!
麻野义男包扎好了女人的肩头,又开始包扎女人的大腿。
大概是失血过多,这一次,那女人没有反抗,任凭麻野义男撕开了她大腿上的棉裤,麻野义男小心地清除伤口周边的瘀血。
枪炮声、垂死的惨叫声,在麻野义男的周围响成一片。
整个阵地上,地动山摇。唯有大槐树下这一方天地,麻野义男和一个陌生的清国女人之间,宁静得出奇,仿佛是一块净土。
第004章 奇袭
麻野义男包扎好女人的伤口,为女人整理好衣裤,轻轻吐了一口气,如同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然后,抬起头来,向炮台上望去。
山坡上,被炸得晕头转向的rì军官兵成群结队地往炮台上狂奔。
“蠢货!”麻野义男冷冷骂道。
没被炸死的官兵们还以为炮台上是安全地带,殊不知,那些夺命的炮弹就是从炮台上发shè出来的,二龙山炮台早就落到了敌人手里,他们这是飞蛾扑火!
“哒哒哒……”炮台方向,响起了一种陌生的枪声。
跑在前面的rì军官兵如同被割掉的韭菜,倒了一大片,后面的rì军还没反应过来,拼命往前跑,枪声中,rì军官兵血肉横飞。
麻野义男猛地站了起来。
他看见炮台上吐出一道火舌,火舌所到之处,rì军官兵人仰马翻。
“重机枪!”麻野义男喃喃说道。
那是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的火舌,火舌无情地吞噬着rì军士兵的生命!
马克沁重机枪刚刚问世不久,然而,许多西方国家对这种武器还是持保留态度。世人普遍认为,重机枪固然火力强劲,但是,弹药的消耗量巨大,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而rì本资源贫乏,对于重机枪的使用,更是持否定态度。所以,直到现在,rì本军队都没有装备马克沁重机枪。
麻野义男听说过马克沁重机枪,但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而今天,他不仅看见了这种传说中的新式武器,也见证了它的巨大威力。
山坡上,rì军官兵尸横累累。
在炮火和重机枪火力的双重打击下,一个大队五百多官兵死伤殆尽。
一个中尉小队长率领最后活着的三十多名士兵,端起村田式步枪,向炮台发起了冲锋。
直到现在,rì军官兵才搞明白,攻击来自炮台,敌人在炮台上。
然而,这三十多名官兵,还没有接近炮台的胸墙,就被马克沁重机枪的火舌吞没了。
麻野义男看见,一排子弹横切在中尉小队长的腰腹,把这个小队切成了两截。
枪声停歇了。
阵地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骑兵大队全军覆没,五百多官兵全部阵亡。
可悲的是,他们到死,也没看见敌人的影子,除了铺天盖地的炮弹和重机枪的火舌。
有幸看见对手的,只有麻野义男一人。
炮台上,冲下来一群身穿灰sè西式军服的士兵,这些士兵手持88式步枪,腰间别着手枪和手榴弹,行动敏捷,迅速向骑兵大队的阵地包抄过来。
麻野义男一阵苦笑,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骑兵大队的下场如此悲惨。
因为,从炮台上冲下来的士兵们,脑后没有辫子。
他们是章军,而且,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章军。他们的单兵装备,甚至大大超出了西洋军队,比rì军单兵的装备,要高出三倍来!
在桥川江,麻野义男败给了装备低劣的章军,而现在,章军的装备远远超过了rì军,他的失败是必然的。
那是章军搜索队在清理战场。
麻野义男是骑兵大队唯一的幸存者,如果做了章军的俘虏,他就是第二次被章军俘虏了!
作为军人,这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
麻野义男抬腿想跑,却见那个清国女人脸sè苍白地半靠在槐树下,身子微微发抖。
她的伤太重了,如果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麻野义男俯身凑到女人身边,女人胆怯地望着他。
“你的,别怕,我的,救你。”
麻野义男抱起女人,向着槐树后面的山谷中跑去。
身后,没有响起枪声。很显然,骑兵大队没有人活着,章军搜索队用不着再开枪了。
……
二龙山炮台上,郭二杆正在向周宪章报告战果:“师长,rì军一个骑兵大队五百人全部被我军消灭。”
“有俘虏吗?”
“张作霖带着搜索队下去了,看样子他们没抓到活的。”
周宪章点点头:“我军伤亡情况?”
“一个笨蛋打得得意忘形,从胸墙上掉下去,摔断了腿。没有其他伤亡。”郭二杆说道。
周宪章长长吐了一口气。
从清rì战争开战以来,清军与rì军战伤比曾经一度达到了一比五十,在朝鲜,章军与rì军数次交锋,最好的结果也是一比一。
而今天,章军竟然在自己无一伤亡的情况下,全歼rì军一个骑兵大队!
这固然得益于这场战斗的突然xìng,但是,这也说明,章军的装备和战术素养,已经大大超过了rì军。
更加令周宪章欣慰的是,参加这场战斗的,仅仅是郭二杆的jǐng卫连两百多人,冯国璋的部队并未参战。
昨天晚上,新年到来的时刻,周宪章的部队就开始行动了。
周宪章的目标是旅顺口,旅顺口是rì军在清国本土作战的后勤保障基地,是rì军运输船队和联合舰队的临时锚地,也是rì军后勤物资的集散地。从rì本本土发往战场的军需物资,要先运抵旅顺口,然后再从旅顺口发往各个战场。同理,rì军山东战场作战部队,以及联合舰队的后勤保障,也是以旅顺口为基地。一旦占领了旅顺口,等于是端了rì军的老巢。
要想控制旅顺口,有两个关键点。第一,是二龙山炮台,这是旅顺口的陆上门户。一旦占领二龙山炮台,章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进入港湾。第二个关键点是黄金山炮台,黄金山炮台位于旅顺口西北侧,扼守港口水道,黄金山炮台上的海防炮火,可以覆盖整个旅顺港和水道,夺取了黄金山炮台,章军就是不进入港湾,也可以用上面的大口径阿姆斯特朗海岸炮,控制整个旅顺港。
二龙山炮台与黄金山炮台互为依托。
二龙山炮台是陆防炮台,其主要功能是守卫旅顺口侧后方,抵御可能来自陆地的进攻,所以,大清国在修筑二龙山炮台的时候,主要在炮台上部署的是口径较小、机动xìng较强的轻型火炮,rì军占领二龙山炮台后,又在上面部署了一个山炮中队。二龙山炮台的炮火,可以三百六十度覆盖周边地区。
黄金山炮台则是海防炮台,主要功能是抵御来自海面上的攻击,大清国在修筑旅顺要塞的时候,把海上攻击列位重点防御对象。所以,黄金山炮台上,有两门30厘米的英式阿姆斯特朗巨炮,以及德国15厘米加农炮,8厘米穹窖炮、和15厘米臼炮,大小火炮十五门,均为远程火炮。其中,火力最为强劲的阿姆斯特朗岸炮shè程达20000米,炮弹可以穿透装甲巡洋舰的铁甲,但这种巨炮无法转向,只能面向大海。除了阿姆斯特朗火炮,黄金山上其他火炮,大部分也是面向大海,只有少数小口径火炮可以转身。
周宪章将部队分为两部。自己亲率jǐng卫连。乘着夜sè,悄悄摸到了二龙山炮台西南方的丛林地带,冯国璋所部师直属营,则是悄悄跟在jǐng卫连的后面。
二龙山炮台易守难攻。二龙山山体并不险峻,那只是一个小山丘,周边遍布密林。不过,炮台修筑有高达五米的胸墙,胸墙上堡垒密布,只有南侧有一个出口,出口处设置有高大的铁门,将炮台与二龙山周边山体隔绝开来。这使得二龙山炮台成了一个高出周围地形地貌的dú lì军事堡垒。
山地元治在二龙山炮台上只部署了一个步兵中队136名官兵。昨天晚上,山地元治接到大山岩司令官的命令,命他加强旅顺口防御力量,山地元治这才把原隶属于第三师团的骑兵大队调到了二龙山,部署在炮台下方西北侧。
按理说,一个中队步兵加上一个大队的骑兵,总兵力达到了八百人,加上炮台上原有的火炮,二龙山上的兵力和火力配置足够了,甚至,大大过度了。
要知道,此时的战争背景是,在辽东,rì军的前沿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旅顺三百公里外的海城。按照山地元治的想法,根本就没必要在在二龙山配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他不过是碍于大山岩司令官的命令,才勉强把骑兵大队调到了二龙山。而骑兵大队的任务,也不是协助防守二龙山,而是在这里做短暂停留,然后再调往金州,在山地元治的旅顺防御图上,金州才是旅顺防御的重点所在。
山地元治的想法,也影响到了二龙山的守军。驻守在二龙山炮台上的rì军,完全没有想到,在中国人的除夕之夜,会有一支中**队从天而降。
凌晨4:00,正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刻,jǐng卫连出了丛林,摸到了胸墙边。
士兵们搭起人梯,周宪章身先士卒,第一个攀上了胸墙。
随后,郭二杆带着尖刀排攀上胸墙,他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胸墙上的哨兵——每一个章军士兵,都配备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这也是汉阳兵工厂的新产品。
尖刀排打开了炮台城门,jǐng卫连鱼贯而入。
半个小时后,jǐng卫连悄无声息地冲进了rì军军营中,用匕首,将一个中队的rì军解决在了被窝里,整个战斗,只有在炮台指挥部发生了枪战,中队长和他的两个卫兵,被章军士兵用手枪击毙在了指挥部中,指挥部在地下,枪声沉闷,而炮台下的骑兵大队正在狂饮,他们根本没注意到那三声沉闷的枪声。
第005章 放空枪
jǐng卫连占领了二龙山炮台,并没有立即向炮台下的骑兵大队发起进攻,而是据守各要点,把章军携带的野炮、山炮和缴获的rì军大炮布设在炮台各要点上,同时调整好固定在炮台上的大炮的方位,包括两门15厘米加农炮,章军把这些大炮的炮口对准了对面的黄金山炮台,分出部分轻型火炮对准了骑兵大队阵地。
与此同时,冯国璋率直属营携带十门山炮和两挺重机枪,从炮台南侧直插黄金山炮台,前突到距离黄金山炮台四百米的一个名叫白王山的山丘下。
冯国璋把两挺重机枪架设在白王山上,把十门山炮布设在白王山侧后方的丛林里,攻击部队则悄悄前突到距离黄金山炮台仅两百米的山坡上,借着草木积雪隐蔽起来。
上午十时,二龙山炮台上的大炮发言了。
麻野骑兵大队的阵地上,承受了炮台上十八门大炮的狂轰滥炸,包括章军自己携带的大炮、缴获的rì军山炮,以及炮台上原有的清军大口径大炮。这是自清rì开战以来,炮火最为密集的战斗。
在密集的炮火下,毫无防备的骑兵大队顷刻间土崩瓦解。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这支jīng锐的骑兵部队就彻底消失了,连同五百匹东洋战马。
二龙山炮台的战斗,惊醒了黄金山炮台上的rì军。
数发炮弹落在了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下,这是rì军7厘米山炮发shè出来的炮弹,shè程仅仅能够到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下,而且,爆炸威力有限,jǐng卫连早有准备,士兵们合理地利用掩体隐蔽,黄金山的炮击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大清国在黄金山炮台上配备有各种型号的大口径火炮,然而,遗憾的是,作为海防炮台,黄金山炮台上的火炮大多数面向海面的固定式火炮,它们要么根本不能转身,要么,转身极其困难,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当黄金山rì军发现二龙山炮台落到了章军手里,仓促之间,他们只能使用陆军携带的山炮进行攻击,而山炮的火力和shè程,根本达不到二龙山炮台上。
黄金山炮台的城门打开了,一支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冲出了城门,大约有三百多人,显然,rì军发现炮击不起作用,开始组织部队向二龙山发起地面进攻。
周宪章看了看黄金山上冲杀出来的rì军,转身对郭二杆说道:“二杆,二龙山炮台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师长,这点小rì本,还不够二杆塞牙缝的。”郭二杆豪迈地说道。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二杆,你记住,真正的战斗不是现在,而是明天!如果你能守住二龙山炮台三天,老子就把二龙山炮台改名叫二杆山炮台!”
“师长说话算是!”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周宪章说道:“姚喜,跟我走,去白王山!”
“是!”姚喜立正说道。
周宪章和姚喜,带着两位贴身jǐng卫,沿小路来到了黄金山对面的白王山。
直属营埋伏在山坡上的丛林里,整个白王山悄无声息。
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架设在白王山制高点,相距三十米,借地形和草木伪装起来,伪装得十分巧妙,如果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两挺要命的重机枪。
冯国璋从一座岩石后面转了出来,迎向周宪章:“大哥,你们在二龙山上的动静我都看见了,这狗rì的马克沁太利害了,洋鬼子真他妈的有能耐,整出这么个家伙来。”
二龙山炮台上,马克沁重机枪初显锋芒,杀得rì军骑兵大队人仰马翻,山丘上师直属营的重机枪手早就按耐不住,枪口对准了冲出黄金山炮台的rì军,只要一声令下,就要切菜砍瓜。
姚喜说道:“说起来,这都是孟明仕的功劳,这个御林军,够仗义的!等打完了仗。老子要和他喝二两。”
周宪章心头一沉,弟兄们还不知道,所谓孟明仕,其实就是和硕格格敏绣!
如果不是敏绣,换了任何人都没有胆子敢私自把重机枪送人。
重机枪是国之利器,大清国的军队总共不超过十挺重机枪,三挺到了章军手里,这要让太后老佛爷知道了,她能饶得过敏绣吗?在太后眼里,章军是叛军,而敏绣却把大清国最好的武器送给了叛军!
周宪章为敏绣担心起来。
“你们记住,这三挺重机枪,不是孟将军送给我们的,是我们偷的!”周宪章说道。
“偷的?”姚喜摇头:“我明明看见,是黄将军给咱们送来的。”樱桃化名黄英,带着人把重机枪送到了小孤山,姚喜不认识樱桃,还以为她是和字军的军官。
“那也是黄将军帮咱们偷的!”周宪章说道:“孟将军对此毫不知情。”
姚喜还是一脸的懵懂:“不对吧……”
冯国璋骂道:“你个狗rì的姚喜,孟将军送咱们重机枪,要是朝廷知道了,他要掉脑袋的!”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说道:“对,对,是咱们偷和字军的,那个什么孟将军毫不知情,黄将军也不知情,是我姚喜亲自去偷的,妈的,他们当初把老子抓了去,老子越狱逃出来,顺手顺了他们三挺重机枪!太后老佛爷要算帐就来找我姚喜!”
“记住,见了谁都只能这么说。”周宪章满意地点点头:“去把机枪班的人都叫过来。”
“是!”
不一会儿,机枪班的士兵们立正站在了周宪章面前。个个jīng神饱满,斗志昂扬,二龙山战斗大大激发了他们的斗志,他们现在是急不可耐。
重机枪是一种新式武器,任何一种新式武器的诞生,都必然伴随着一种新的战术。
在小孤山,章军士兵们第一次见到重机枪的时候,谁也搞不懂怎么cāo作这个大家伙,甚至有人嫌累赘,不愿意携带重机枪行军。周宪章挑了二十个脑子机灵的士兵,组成重机枪班,很多人都不情愿,在他们看来,这个大家伙不能端起来冲锋,用着实在不顺手。
从小孤山到旅顺,周宪章一路上手把手教他们如何cāo作。他们很快就掌握了重机枪的cāo作要领,也明白了重机枪的利害,尤其是今天二龙山战斗过后,机枪班的士兵们更加喜欢上了重机枪。
不过,士兵们对重机枪的战术作用,仍然是懵懂的。
周宪章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重机枪是拿来干什么的?”
一个士兵立正作答:“打小rì本的。”
周宪章笑道:“废话,什么枪都是打小rì本的,我的问题有那么弱智吗?”
士兵们一片哄笑。
周宪章正sè说道:“大家先别笑,我知道,你们都认为,当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重机枪一扫一大片,切菜砍瓜,很是过瘾。我问你们,当我们向敌人的阵地发起进攻的时候,重机枪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士兵们一片沉默,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向敌人阵地发起进攻,敌人都分散隐蔽在掩体里,不可能像刚才二龙山那样成群结队地暴露在开阔地上。
一个士兵小心地说道:“如果我们发起进攻,重机枪基本上没啥用,因为,重机枪的火力,大部分都是在浪费子弹。”
“有道理。”周宪章说道:“所以,你们都认为,你们的任务,是消灭从黄金山炮台上冲下来的rì军。”
士兵们纷纷点头。
周宪章说道:“你们应该明白,敌人不是傻瓜,不会排好了队等着我们用重机枪扫shè,他们会采取合理的散兵战术,避免机枪的大面积杀伤。像刚才二龙山战斗中,rì本人成群结队往重机枪上送,那是他们被我们打昏了头。但是,一旦敌人清醒过来,我们的重机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士兵们纷纷点头。
“在战场上,重机枪最为重要的作用,不是直接消灭敌人,而是对敌人实施火力压制。就拿今天即将爆发的黄金山战斗而言,当我军向黄金山炮台上发起进攻的时候,rì军必然以炮台上的掩体为掩护,打击我军进攻部队。这个时候,需要我们的重机枪,对炮台胸墙以上敌军可能出现的区域,进行火力压制,就是用密集的子弹,迫使敌军抬不起头来。”
“那不是放空枪吗?”有人问道。
周宪章笑道:“不错,就是放空枪。但是,这不是一般的放空枪,技术含量相当高。你们的子弹,必须要贴着敌人的工事前沿地皮上飞,太高了不行,敌人可以从容冒出头来,向我们的进攻部队开枪shè击,太低了更不行,子弹直接打到了胸墙后,甚至,有可能误伤我们的自家兄弟。子弹贴着工事的地皮飞,小rì本一冒头,脑袋就会撞上你们的子弹,让你们给开了瓢,要是不冒头,咱们冲锋的弟兄们就可以一鼓作气冲上炮台。所以,弟兄们,这种放空枪,是在为我们冲锋的弟兄们保驾护航,空枪放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你们的兄弟们的xìng命!”
第006章 二龙山
士兵们郑重地望着周宪章。本来,当听说他们的任务是放空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队的rì本兵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士兵们心中很是怏怏,听周宪章如此一说,个个都来了jīng神。
十九世纪末期,机枪虽然诞生,但是,各**队对机枪并不感兴趣,马克沁研制的机枪处于滞销状态,就是因为,没有与机枪相适应的战术思想。周宪章是二十一世纪的兵王,当然懂得机枪的真正作用——火力压制和掩护。
这种新的战术思想,一旦出现在了战场上,将完全改变战场形势。
机枪班士兵们各就各位,将马克沁重机枪的准据,调整到了黄金山炮台的胸墙上。
与此同时,三百多rì军冲下了黄金山,向二龙山方向疾驰而去。二龙山炮台完全吸引了rì军的注意力,他们完全没有发现隐蔽在白王山密林中的章军直属营。
二龙山上,炮声响个不停,那是黄金山炮台上的rì军炮兵在向二龙山发shè炮弹,这些炮弹对二龙山炮台上的守军毫无威胁,反倒是暴露了他们的炮兵阵地,埋伏在白王山山顶上的炮兵侦查兵已经把rì军炮兵阵地的方位摸得一清二楚,山丘侧后方,章军的野炮和山炮,早已调整好炮位,只等长官一声令下。
三十分钟后,rì军冲到了二龙山下,从西北方向二龙山炮台发起了集团冲锋。
rì军停止了炮击,二龙山炮台上,枪炮声沉寂了下来。
黑压压的rì军如同黑cháo一般,漫上了山坡。
rì军冲到了距离炮台胸墙还有四百米的地方,二龙上炮台上的大炮开始轰鸣,炮弹在rì军群中爆炸,山坡上,血肉横飞。
攻击二龙山炮台的部队,隶属于第一师团的西宽二郎旅团,在rì军战斗序列中,番号为第二旅团。第一师团是rì军仅次于近卫师团的jīng锐部队,其装备和训练水平,在rì军7个常备师团中都是名列前茅。第一师团下辖两个旅团以及dú lì的骑兵大队、工兵部队、炮兵大队、后勤辎重大队,合计兵力一万五千人。其下辖的第一旅团,也是号称rì本第一旅团,旅团长是rì本号称“名将之花”的乃木希典少将,第二旅团旅团长西宽二郎,也是rì军少壮派军官中的佼佼者。
第一师团的任务,是巩固辽东,守卫旅顺要塞,为山东战役提供强有力的支援,与此同时,在山东战役取得决定xìng胜利之后,扩大辽东战场,进逼山海关,对大清国直隶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从战术角度上看,第一师团所承担的作战任务极其繁重,它不仅有防御任务,还有开辟第二战场的进攻任务,对于一个师团而言,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但是,山地元治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还有些得意。
因为,在不久前的旅顺战役和海城战役中,清军的表现实在是乏善可陈。
面对不堪一击的清军,山地元治有足够的信心,完成大本营交付的任务。所以,当大山岩司令官将第三师团部分部队留在辽东,以加强辽东兵力,山地元治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大山岩把第三师团的一个联队和一个骑兵大队留在了旅顺,山地元治将这个骑兵大队部署在二龙山,而把那个联队调到了金州,其目的不是为了金州防御,而是准备向营口进发,加入到山海关进攻战中。
与此同时,山地元治命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攻击营口,西宽二郎第二旅团主力向海城推进,师团直属的骑兵大队和炮兵大队跟随第二旅团行动。
留在旅顺的,是第二旅团的一个联队,以及师团直属部队,以及后勤保障辎重部队,加上第三师团的骑兵大队,总兵力五千多人。
这些兵力分别部署在二龙山炮台、黄金山炮台、旅顺军港和旅顺城,以及军港周边的几个小型炮台上。
作为旅顺防御的核心阵地,黄金山炮台兵力最强,有三千多人。
山地元治万万没有想到,一支清军,竟然在中国的大年初一一大早,从天而降,攻占了二龙山炮台。
当山地元治决定派出一个加强中队三百多人夺回二龙山炮台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搞清楚二龙山炮台上敌军的兵力和火力配置。
原因很简单,山地元治懒得去搞清楚!
在他看来,二龙山炮台的失守,只是一个意外,是一支清军小股部队利用守军的大意,侥幸得逞。
只要rì军坚决反击,那支清军马上就会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山地元治的这一认识,来自于以往他与清军的战斗经验,他所经历的所有战斗,都证明了一点,清军根本没有与rì军硬碰硬的勇气和实力,他们只会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山地元治马上就要将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rì军进攻部队没有炮火支援,而二龙山炮台上的炮火覆盖了山坡上的rì军。
但是,山地元治对此视而不见。在清rì战场,rì军曾经多次遭受清军的炮击,然而,每一次战斗的结果,都几乎是如出一辙:训练有素的rì军很快穿过了清军的炮火封锁线,直逼清军前沿,清军的防御马上土崩瓦解。
山地元治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盲目的自信蒙蔽了山地元治的双眼。
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所经历的战斗,清军的大炮总是稀稀落落茫无边际,而现在,从二龙山炮台上发shè的炮火,比以往任何清军的炮火都要密集,都要准确。
守军的炮火据有良好的协调xìng,看似猛烈杂乱的炮击,各种型号的炮弹错落有致,有条不紊,就连rì式7厘米山炮,也被有效地组织协调入这个火炮的大合唱中。
rì军的进攻部队遭到重大伤亡,每推进一步,都要付出高昂代价。
震耳的轰鸣声中,rì军被炸裂的尸体散落一地。
然而,山地元治仍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对眼前的惨烈视而不见。
因为,他看到了预期的结果——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大约两百多多rì军冲过了炮火封锁区。
山地元治相信,接下来,他应该看见清军的溃逃。
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里面夹杂一种陌生的连发枪击声。
山地元治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一个rì本军官一头栽倒在地,手里的指挥刀被子弹击中,竟然飞出了十几米远。
倒下的是rì军的中队长。
“八格!”山地元治怒道:“马克沁!”
只有马克沁重机枪的子弹才有这么强大的冲击力,山地元治曾经在欧洲见识过这种新式武器,不过,和rì军大多数军官一样,他认为重机枪不适合rì军,理由只有一个——西方军队没有配置重机枪。
rì本人的全盘西化,有时候也很可笑,他们对西洋人崇拜到了极点,西洋人没做过的事,rì本人也不会去做。
越来越多的rì军官兵倒在了山坡上,除了马克沁重机枪,守军手里的步枪火力也是极其密集,那是清一sè的连发步枪。
十分钟后,进攻部队终于停止了冲锋,向山下退却。
冲锋前的三百多人,只有三十多人活着回到了出发位置的。这个大队完全失去了攻击力。
这是第一师团从未遭遇过的重创,仅仅一次冲锋,就损失了三百人!
……
二龙山打得热闹,冯国璋和他直属营伏在白王山上,眼睁睁看着郭二杆的jǐng卫连打得酣畅淋漓,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冯国璋跑到周宪章身边:“大哥,小rì本让郭二杆打垮了,该轮到咱们了吧。”
周宪章递给冯国璋一块山东大饼:“把这个吃了。”
“我不饿。”冯国璋急得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二龙山方向,悠悠说道:“让弟兄们都吃点东西,注意保持隐蔽,不准发出声音。”
“大哥,咱们这是来打小rì本的,不是来吃饭的!”冯国璋说道:“你看看,弟兄们看着二龙山上打得热闹,早他娘的坐不住了!”
周宪章点点头:“坐不住也得坐!在章军当兵,就得耐得住xìng子!去,给老子吃大饼去。”
冯国璋怏怏接过大饼,狠狠咬了一口。
黄金山炮台上,又有一大股rì军出了炮台,向二龙山方向冲去。
这是两个中队,近四百人的攻击部队。
第一轮进攻的惨败,并没有改变山地元治的思想。
他仍然坚信,清军能够击退rì军,仅仅是一次凭借马克沁重机枪的侥幸胜利!
他不相信,一两件新式武器就能改变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清军的体制、战术素养、jīng神面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他们就是全副德式装备,仍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们是一支中世纪的军队。
山地元治的观点是正确的,是符合战争逻辑的。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二龙山炮台上,不是清军,而是章军!
那是一支与清军截然不同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