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烈女子
郭二杆摇头冷笑:“你他妈的就吹吧!这么利害,怎么还让人给锁在这里?‘
张作霖叹道:“老子原想着,把中安堡做大做强,上保朝廷,下抚百姓,保得一方平安,老子顺带也娶上几房姨太太,实现了人生价值,这辈子也算是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好!把个人的幸福,与百姓的幸福紧密结合在一起,张老弟有理想有抱负,境界极高,是个好男子!”周宪章赞道。
“可他妈的金寿山这条老狗,眼见自己的势力大了,就他妈的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无恶不作,那皮佻克更是助纣为虐,整天出些歪点子,想着法子祸害百姓,这十里八乡的让他们给祸害惨了!老子看他们闹得实在不像话,劝金寿山少作孽,作孽做多了,老天爷不答应!可金寿山这老狗,听不进老子的忠言,当着老子的面客客气气的,可一转过背,该干啥还干啥。老子眼见这帮家伙变成了土匪,心想老子原本是清白人家出身,这要是跟着金寿山,辱没了祖宗,就和手下的弟兄商议,要离开中安堡,回赵家庙。”
“好!”周宪章说道:“张老弟对形势的判断极为清晰,对前途的认识极为透彻,真高人也!”
“高个屁!”张作霖骂道:“老子做事不周密,走漏了风声,那金寿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把老子和几个兄弟都抓了起来。老子是中安堡的二爷,下面的人都服老子,金寿山老狗暂时不敢杀我,却把我的三个兄弟给杀了!狗东西!那三个兄弟都是从赵家庙就跟着老子的老兄弟!死的怨啊!老子和金寿山势不两立!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非要亲手剁了这条老狗!”
“好!”周宪章喝道:“郭二杆,给张作霖松绑!”
“慢着!”张作霖喝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帮老子杀金寿山!”
周宪章笑道:“老子周宪章今晚来中安堡,就是来杀金寿山的!”
还没等张作霖回话,郭二杆已经抓起绑在张作霖身上的铁链,一用力,铁链断成了两截。
张作霖身上没了铁链,却没动窝,而是瞪着眼睛,问道:“你真叫周宪章?”
“废话,周宪章又不是什么名人,老子用得着冒名顶替吗?”
“你就是在朝鲜杀死大岛义昌的周宪章?”
郭二杆说道:“不错,他就是我们的师长,一个大岛义昌算什么,混成旅团五千多小rì本都让咱们师长给端了!”
张作霖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
周宪章眉头紧皱:“我说张作霖,刚才你被绑着,说话很有些男人味,怎么一松了绑,你小子怎么就成了软骨头了!早知道这样,我周宪章就不该救你!”
张作霖跪在地上,问道:“老子这辈子只跪三个人。”
“哪三个?”郭二杆问道。
“第一个,我老娘,我老爹早死,是老娘把我老子拉扯大!你说我该不该跪!”
周宪章点头:“该跪!”
“第二个,奉军统领左宝贵。当初,左将军治军有方,有血xìng,当初,要不是可赵家庙百姓不让我走,老子就去奉天投左将军当兵了。可惜,这么个好官,让rì本人打死了!”
周宪章叹道:“左宝贵将军忠勇仁义,该跪!”
“第三个,就是义州总兵、章军师长周宪章!”
“为什么?”周宪章问道。
“大清国在朝鲜兵败如山倒,只有周师长困守孤城,死战不退,率孤军与小rì本决战朝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张作霖最敬重的就是周师长这般人物!周师长,我……”
郭二杆在一旁喝道:“你最敬重我们师长,你知道我们师长最敬重谁吗?”
“请这位兄弟明言。”张作霖问道。
“我们师长最敬重赵小满,赵小满的姐姐就是赵巧儿!你他妈的真敬重咱们师长,就赶快帮我们把赵巧儿救出去!”
张作霖腾地跳了起来,说声“跟我来”,身子已经出了牢房,异常敏捷。
“好身手!”周宪章赞道。
周宪章和郭二杆出了牢房,只见张作霖走到隔壁一间房门前,回头指了指房门,郭二杆会意,走上前,握着铁索,两臂用力,铁索断为两截。
张作霖惊问:“周师长的手下,都这么利害?”
郭二杆摇头:“在我们章军里,老子是最差的,我们那里最利害的,不用手,吹口气就能把铁索吹断!”
周宪章喝道:“别他妈的吹牛了,快进去!”
张作霖在外面守着,周宪章和郭二杆进了房门,点燃油灯,只见牢房北角处,铺着一堆稻草,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女子,蜷缩在草堆上,看见有人进来,腾地坐了起来,
周宪章借着油灯的灯光上下打量那女子,那女子年纪不多十仈jiǔ岁,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血污,显然是遭了毒打,一双大眼睛瞪着周宪章,和赵小满颇有些神似。
周宪章快走几步,来到女子身边,问道:“你是赵巧儿?”
那女子身上穿得单薄,靠在墙上,浑身颤粟,瞪着周宪章,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光。
郭二杆粗声粗气说道:“少爷,这丫头和赵小满长得蛮像的,肯定是他姐姐!”
周宪章把手里的刀放在地上,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刚要给赵巧儿披上。赵巧儿腾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地上的刀,对着周宪章就砍。
周宪章见势不对,扔掉大衣,一把抓着赵巧儿的手腕,一个翻腕,夺过了刀,顺势把赵巧儿摁倒在草堆上。
赵巧儿被周宪章压在身下,手抓脚踢,嘴里兀自大叫:“杀了我!我弟弟小满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放开我!狗土匪!放开我!”赵巧儿挣扎不已,扯着嗓门大叫。
夜深人静,赵巧儿的声音传得很远。
周宪章心中着急,只得一手按住赵巧儿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那赵巧儿也是急了,一口狠狠地咬住周宪章的手,咬得周宪章痛彻心肺!
周宪章痛得脸青面黑,却又不敢大叫,只得咬牙说道:“赵赵赵,巧儿!我我我,我不是坏坏坏人,哎呀,你你你他妈的能不能松开嘴,咱咱咱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哎呀,我靠……”
郭二杆见周宪章被咬得脱不了手,急忙扯住赵巧儿的头发,往后扯,那赵巧儿就如同是一只藏獒,咬定了周宪章就是不松口,郭二杆这一扯,就如同是扯着周宪章的皮肉,痛得周宪章眼冒金星,浑身大汗淋漓。
张作霖在房外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跑了进了,叫道:“哎呀呀,周师长,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这丫头xìng子烈,男人轻易沾不得身,金寿山那老狗都差点着了她的手脚。”
张作霖这话,仿佛是给赵巧儿鼓了劲,赵巧儿的牙齿更加用力,几乎要咬穿了周宪章的手掌。
郭二杆叫道:“张作霖,你他妈的说点有用的,怎么让她松口?”
张作霖说道:“妈的,这还不简单,你他妈的能拧断铁链,拧断她的脖子不就完了!”
张作霖的话把周宪章惊出一身冷汗:“谁要拧断赵巧儿的脖子,老老老、老子拧断他的脖子,哎哟……”
张作霖慌忙说道:“那就一拳打死她!”
“放屁!张作霖,老子一拳打死你!”周宪章怒道。
张作霖搔搔脑门:“拧不得,打不得……有了,咯吱她的腋窝!”
周宪章大喜,腾出一只手,探到赵巧儿的腋窝下,挠了起来,赵巧儿护痒,身子扭个不停,嘴上稍稍松了点力,却还是不松口。
周宪章叫道:“郭二杆,挠她脚心!”
“好咧!”郭二杆答应一声,扯掉赵巧儿的鞋子,抓住两只脚,挠了起来,赵巧儿再也忍耐不住,嘴里“噗哧”一声,松了口:“你们赖皮……”
赵巧儿刚喊出四个字,周宪章顺势把一块棉布塞进赵巧儿嘴里,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捡起一根麻绳,把赵巧儿捆了个结结实实,赵巧儿动弹不得,两眼露出两道凶光。
周宪章吸着凉气,摔着手,把貂皮大衣裹在赵巧儿的身上,骂道:“赵巧儿,你他妈的也不问问我是谁,逮着就咬!告诉你,我是你弟弟赵小满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妈的,赵小满比你这个姐姐灵光多了!你要好好向他学习!哎哟,妈的,老子这只手,都他妈的要废了!”
赵巧儿一听见赵小满的名字,脸sè大变,眼睛里的凶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哀怨,眼泪汪汪,煞是可怜。
郭二杆慌忙说道:“师长,我看她已经心生悔意,咱们还是把她放开吧。”
“别,千万别!”周宪章揉着手叫道:“把老子咬成这样!说放就放,没门!妈的,让她尝尝捆绑的滋味,回去让她妈,也就是我妈,好好管教管教!”
赵小满死在rì本人手里,周宪章决定替赵小满为秦氏养老送终,就认了秦氏为妈。这本来是结义兄弟之间顺理成章的事。可周宪章的话,在赵巧儿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赵巧儿的妈就是周宪章的妈,这听着明明就是占她的便宜!
赵巧儿的眼睛里再次发出凶光。
第213章 悍妇堵门
郭二杆见赵巧儿脸sè不善,慌忙说道:“师长真有远见,这赵巧儿脸sè又变了,只怕又要咬人,放不得,万万放不得!”
周宪章点头:“郭二杆,你背着她,咱们赶紧走!”
郭二杆背起赵巧儿,说道:“天快亮了,咱们得赶紧回赵家庙。”。
“放屁!”周宪章喝道:“不杀金寿山,老子有何脸面去见我老娘!”
“周师长果然仗义!”张张作霖赞道。
三人带着赵巧儿,刚刚跨出牢门,忽见迎面出现了一排身影。
只见十几个团丁拦在了周宪章面前。
皮佻克指着周宪章骂道:“姓金的,我早就料到,你小子哪里是去什么筹款!怎么着?没钱就想从中安堡把人带走,你把中安堡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皮佻克一招手,团丁一拥而上,把周宪章一行围了起来。
皮佻克身后的十几个团丁正要鼓噪,
周宪章冲着皮佻克拱了拱手,笑道:“皮师爷,误会了,在下不姓金。”
皮佻克大笑:“哟呵,刚才在大门外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是金大客商,不差钱,怎么转眼就不姓金了?我看你小子也是黔驴技穷了,糊弄人也不是这么糊弄的。”
周宪章笑道:“皮师爷,我的时间紧迫,咱们就不斗嘴皮子了。实话告诉你,我不叫金城武,也不是什么客商,在下名叫周宪章,这次来中安堡,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刚才在堡子外边,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奉我妈秦氏之命,来赎我妹妹赵巧儿……”
“做梦!”皮佻克冷笑。
“说的不错!”周宪章笑道:“要从中安堡把我妹妹赎出去,的确是做梦!中安堡要价太高,我又没那么多钱。可是,母命难违,我也没办法啊,所以,只好做第二件事。”
“第二件,什么事?”
周宪章笑道:“就是杀了皮师爷和金团主,然后把我妹妹抢出去!”
“你敢……”
周宪章一把揪住皮佻克的衣襟,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你就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众团丁正要鼓噪,张作霖大喝一声:“二爷在这里,谁敢乱动!”
团丁们一看是张作霖,顿时做声不得。
二爷出来了!
张作霖在中安堡果然有威望,众团丁看见他,纷纷后退,甚至有人直接喊“二爷”。
皮佻克见势不妙,急急说道:“二爷,杀你兄弟的事,都是金寿山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金寿山杀了张作霖的三个弟兄,皮佻克知道,张作霖不会忘记这笔帐!
张作霖冷笑:“我那三个兄弟的账,老子自然会和金寿山那老狗去算,赵巧儿的事,你自己去向周大哥说清楚。”
“周大哥饶命,那都是金寿山干的!不干我的事!”皮佻克哀求道。
“金寿山让你倒卖三千两银子吗?”周宪章冷笑,手起刀落,皮佻克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人头已经落地。
……
院落大堂上,金寿山一手搂着一个jì女,一手端着海碗,冲着堂下叫道:“喝,都他妈的给老子喝!”
堂下摆着三十多章桌子,桌子上杯盘狼藉,桌子旁,团丁们喝得东倒西歪,有的躺在桌下呼呼大睡,有的爬在桌上,耷拉着脑袋,举起盛酒的海碗,摇摇晃晃,碗还没举起来,已经洒了个干干净净。
金寿山大为不满,一脚踢开怀里的jì女,腾地站了起来,喝道:“妈的!都给老子站起来,过来给老子敬酒!老子过寿,你们他妈的不给老子撑面子,老子把你们这帮没有的狗东西全都扔进铁笼子里!”
团丁们扶着桌子,挣扎着站起来,有的刚刚起身,就一头栽倒在地,有的走两步,晃三晃,没有一个能走到金寿山面前给他敬酒。
金寿山大怒:“没用的家伙,老子数三下,谁要没站起来,给老子马上仍到堡子外的笼子里!”
忽听大堂门口处传来一声爆喝:“金团主,我来给你敬酒!”
金寿山循声望去,只见大堂门口,站着一个年青人,面sè清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却不认识。
“你是谁?”金寿山问道。
“在下周宪章,特来给金团主拜寿,并有重礼相送!”周宪章大步流星来到金寿山面前,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按在了金寿山的桌子上。
金寿山仔细一看,正是师爷皮佻克的人头,腾腾地冒着热气。
金寿山浑身一阵发冷,酒也醒了,腾地跳了起来,却被周宪章一把按在了座椅里,动弹不得。
“来人……”金寿山刚喊出两个字,就再也喊不出来了,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汉,你我远rì无仇,近rì无怨!要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金寿山叫道。
周宪章冷笑:“好吧,让你死个明白!赵小满是我兄弟,赵巧儿是我妹妹,秦氏是我娘!”
“误会……”
“误会个屁!就算巧儿不是我妹妹,看在堡子外铁笼里的乡亲份上,你也该死!”周宪章手腕一用力,金寿山的脖颈上喷出一道血柱,四肢蹬了蹬,顿时气绝。血腥味弥漫整个大堂。
刺鼻的血腥味,让喝得醉醺醺的团丁们睁开了眼睛,可谁也不敢动一下,大堂上,死一般沉寂。
周宪章扔下钢刀,回头对身后的张作霖说道:“张作霖,我的事办完了,剩下的事,你这个二爷自己看着办,告辞!”
在众团丁的目瞪口呆之中,周宪章大步走出大堂。
郭二杆背着赵巧儿,紧紧跟在周宪章的身后。
三人大摇大摆出了中安堡,原先守在堡子大门外的团丁早就没了踪影,中安堡的团主死了,堡子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周宪章来到铁笼前,只见笼子里十几个老百姓早已被冻得半死。周宪章一刀砍断了铁锁,喝道:“金寿山死了,你们都回家吧。”说着,扔下满是血污的钢刀,吐了口涂抹,向赵家庙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赵小满家门口,只见窗户上亮着灯光,秦氏还在等巧儿,没睡。
只听得门吱扭一声开了,周宪章慌忙叫道:“妈……”
迎面传出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我呸,老娘正当青chūn,哪来这么大的儿子!你狗rì的坏老娘的名声!”
周宪章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粗壮的女人,一张大脸盘,水桶腰,胸口挺起两堆,如同两座小山包,插着腰站在门框里,颇为彪悍,把门框堵了个严严实实。
周宪章大为诧异,刚刚离开的时候,里面只有秦氏老太太一个人,冷不丁站出来一个孙二娘式的人物,周宪章以为走错了门,慌忙回头一看,只见门口一株老榆树,正是赵小满的家门。
周宪章心头疑惑,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拱手说道:“请问这是赵小满家吗?”
“废话!”那悍妇喝道。
周宪章伸了伸脖子,门框被那悍妇堵个水泄不通,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得陪着小心问道:“请问,秦氏老太太住这里吗?”
那悍妇喝道:“废话!秦老太太就在里面,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莫非是中安堡的歹人,老娘告诉你,你们这群王八蛋眼见赵小满不在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现在老娘来了,谁要敢再欺负她们,老娘让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周宪章高声赞叹:“壮哉!奇哉!这位女英雄气吞山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花木兰秦良玉重生,也是你的手下败将!在下周宪章,不是歹人……”
忽听那女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大哥!”
周宪章定睛一看,只见姚喜的脑袋从那女人的腋窝下钻了出来,冲着周宪章喜笑颜开:“大哥回来了,外边冷,快进屋,别冻着。”
郭二杆骂道:“狗rì的姚喜,这女人堵着门,我们怎么进去!”
姚喜慌忙从那女人的腋窝下仰起头,说道:“翠花,这就是我大哥周宪章,后面那位是我兄弟郭二杆,他们不是中安堡的歹人,快快把门让开,让我大哥进来。”
那悍妇却是一动不动,喝道:“周宪章?郭二杆?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不是东西。”姚喜慌忙说道:“不是,他们是东西,不是,他们……翠花,你快让开……”
那名叫翠花的悍妇一声爆喝:“姚喜你个王八蛋给老娘闭嘴!这大半年,你狗rì的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害得老娘受活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他娘的深更半夜,做贼似的。做贼也就罢了,进了老娘的门,一句好话都没用,上炕就扒老娘的裤子,一双爪子冰凉,就往老娘的nǎi上抓,冰得老娘直哆嗦……”
周宪章和郭二杆总算听出了门道,看来,这翠花十有仈jiǔ就是姚喜的老婆,姚喜旷了大半年,进了家门过于猴急,戏做得不够到位,以至于他老婆翠花满腹怨气。两人只是没搞明白,这两口子不在炕上滚,怎么跑到赵小满家里来了。
第214章 殴打知府
原来,姚喜在八角台和周宪章分手后,想着周宪章只给了他两个小时,晚了周宪章就不要他了。姚喜一路飞奔跑回家里,进了门就把老婆翠花按到在炕上,一番胡天黑地,完事后,怕误了期限,提起裤子,扔下三百两银子就跑。
翠花在家里等了姚喜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姚喜回家,这姚喜干完事扔下银子就跑,这他娘的和逛窑子有什么差别!
翠花气得咬牙切齿。姚喜前脚刚来到村口,翠花后脚就追了来,非要把姚喜拖回家去不可。
周宪章害怕朝廷知道他们私自过江,曾经交待过姚喜,千万不能吐露身份,见着老婆,也只能说是跟着大哥出来做买卖。姚喜信守诺言,硬是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一口咬定是跟着大哥金城武做买卖,路过奉天,因为大哥要去看望兄弟赵小满的老娘,这才路过家门,得以忙里抽闲,回来和老婆上炕,上完炕就得走,要是耽误了大哥的买卖,不是耍处。
翠花死活不相信,逼着姚喜坦白交待,这是要去哪里?那翠花长得五大三粗,生xìng彪悍,两只水桶粗的手臂孔武有力,姚喜在她面前就像是只小鸡。姚喜咬死不松口,翠花气急败坏,对姚喜使用了家庭暴力。
那姚喜是朝廷封的六品千总,是大清国的中级将领。品级比县太爷还高,他要是堂堂正正回来,县大老爷都得给他磕头。就因为他信守诺言,不敢吐露身份,几个回合下来,就被翠花打得鼻青脸肿。
这姚喜也是一条硬汉,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咬着牙要把谎言进行到底。
翠花逼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扬言要亲自面见那个什么狗屁大哥金城武,否则,就跟姚喜没完。姚喜吃打不过,没奈何,只得答应翠花,一起去赵家庙见大哥。
两人赶到赵家庙,打听到赵小满家。刚巧,周宪章和郭二杆把秦氏老太太背了回来,又出去救赵巧儿。周宪章和郭二杆前脚刚走,姚喜和翠花后脚就进了赵家的门。
翠花见到秦氏老太太,问秦氏是不是来了一个名叫金城武的客商。偏巧,周宪章没有向秦氏老太太说谎,报的是真名周宪章。秦氏老太太摇头,说没听说过金城武,只来了一个名叫周宪章的,进门就给她磕头,要给她当儿子。
周宪章这个名字,要是在朝鲜,或者在大清国的官场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在偏僻农村里,却是无人知晓。那场发生在朝鲜的战争,对于大清国的老百姓、尤其是农民而言,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其实,哪怕是战争发生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无动于衷,原因很简单,中国历朝历代,所有的战争,与百姓无关,战争只是皇帝的事!
秦氏老太太这是第一次听说周宪章的名字,翠花更是闻所未闻。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姚喜说的是金城武,秦氏老太太说的是周宪章,这是两个不同的名字。在翠花听来,姚喜一定在说谎!
姚喜赌咒发誓说周宪章和金城武是同一个人,翠花死活不相信,大闹赵家,追着姚喜要打爆他的狗头!
最后,还是秦氏老太太从中说和:等周宪章回来,看看姚喜说的金城武,与秦老太太说的周宪章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再打烂姚喜的狗头,也不迟。
这不,好不容易等到周宪章回来了,翠花一马当先,拦在门口,要亲自审问这个金城武或者周宪章。
周宪章虽然不知道姚喜和翠花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也大体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心中暗笑,拱手说道:“在下推测,这位女英雄必是姚喜的夫人,在下周宪章这厢有礼了。”
“你狗rì的怎么知道?”翠花喝道。她一张嘴没遮拦,把炕上的事都抖搂出来了,旁人自然听的明白。只是这翠花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周宪章未卜先知。
周宪章也不好明说,只得说道:“姚喜是一位大英雄,你是一位女英雄,大英雄配女英雄,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狗rì的少在这里奉承老娘!老娘不吃这一套!说,你狗rì的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把我们姚喜给教坏了!你狗rì的老老实实给老娘交待,若有半句假话,老娘……”翠花看见屋门边靠着一根碗口粗的扁担,一把cāo在手里,在大腿上一磕,嘎崩一声,扁担断成了两截。
周宪章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张嘴半天合不拢。
郭二杆在身后大叫一声:“好身手!”
翠花循声望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郭二杆背上,背着一位五花大绑的妙龄女子!
赵巧儿xìng子烈,这一路上,周宪章怕赵巧儿乱踢乱咬,没敢让郭二杆松绑,也没敢扯掉她嘴里的棉布。这下坏事了!
郭二杆原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背上还背着一位捆绑着的妙龄女子,整个就是一副采花大盗的形象。
“花贼!”翠花一声爆喝,抡起截断的扁担舞将起来,周宪章猝不及防,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脑门上着棒,痛得他“妈呀”一声怪叫,眼冒金星,仰面而倒。
翠花打倒了周宪章,乘胜追击,抡起扁担直扑郭二杆,郭二杆原本是有功夫的,可他背着赵巧儿,又看在姚喜的面子上,不敢还手,那翠花胳膊上又有些力气,几个回合下来,郭二杆就挨了十几扁担,背着赵巧儿在院子里满地打转。
周宪章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却见姚喜靠在门框上,如泥塑一般——老婆殴打了堂堂章军师长、义州总兵、朝鲜总理大臣,姚喜被吓傻了!
周宪章气得大骂:“姚喜你个狗rì的,还不快管管你老婆!”
姚喜苦着脸说道:“大哥,我要是能管得住她,何必等到现在。”
“你个窝囊废!”周宪章骂道,见姚喜无能,没奈何,只得冲到翠花面前,挺胸护住郭二杆,大喝一声:“住手,哎呀!”头上又挨了一扁担。
翠花越战越勇,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周宪章无奈,只得大声喝道:“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章军师长、朝廷赏三品顶戴周宪章在此!谁敢无礼!”
大清国的百姓,别的不敏感,对当官的极为敏感。周宪章一报上官名,翠花手里的扁担停在了半空中。
三品顶戴,和巡抚一般大!
“你你你,你说什么?”翠花慌忙问道。
周宪章头上挨了两扁担,一边隆起一个大青包,如同两只犄角,瞪着翠花喝道:“见到本大人,还不给老子跪下!”
翠花吓得扔掉扁担,冲着姚喜大叫:“老公,祸事了,咱们打了巡抚。”
周宪章怒道:“你老公没打老子,就是你一个人打的!妈的,你狗rì的狠,一晚上打了朝廷的三个官,这笔帐,该怎么算!”
翠花不服气:“我我我我只打了大人您一个官!”
周宪章指着郭二杆喝道:“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他是我章军的连长,是朝廷封的七品把总!和你们县太爷一般大!”
翠花顿时绝望:“老公,咱们还打了一个县太爷。”
周宪章又一指姚喜:“他是我章军的副官,是朝廷封的六品千总,和你们知府一般大!”
翠花更加绝望:“老公,咱们还打了一个知府……什么?老公你是知府!”
姚喜吐了一口涂抹,大刺刺站在翠花面前,喝道:“贼婆娘,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老子就是知府!你他妈的敢打知府,本大人和你没完!给老子跪下!”
翠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姚喜刚要磕头,又是一跃而起,一把揪住姚喜的衣襟:“狗rì的姚喜,你是知府又怎么了,你狗rì的就是皇帝,老娘也不怕你!”
翠花态度强硬,姚喜顿时萎靡:“是是是,老婆说得对。老婆怎么毒打我,都是正确的。可是,你打我大哥总兵大人,就不对了!老婆啊,他的官比我大得多啊!”
郭二杆勃然大怒,把背上的赵巧儿放了下来,指着翠花喝道:“哪里来的泼妇,不守妇道……哎呀!”脸上重重地挨了翠花一巴掌。
翠花抽了郭二杆一耳光,两手叉腰:“你们欺负老娘没见过世面!老娘告诉你们,县太爷、知府、巡抚老娘没见过,但老娘也知道,当官的都要穿戏服,你们这副德行也敢冒充大官,老娘和你们没完!”
翠花只在戏台上看过当官的,把官服想像成了戏服。
郭二杆挨了一耳光,气愤不过:“老子就是知府,老子……”
翠花一把抓住郭二杆的衣襟,抡起巴掌,一巴掌抽了郭二杆一个大嘴巴:“你狗rì的还嘴硬,看老娘收拾你!”
郭二杆只得举手招架,那翠花使出抓、挠、拉、扯一系列悍妇招式,郭二杆一身武功,可又不敢对姚喜的老婆下重手,结果,竟然让翠花打了个平手,两人撕扯在一起。
第215章 占便宜
姚喜不敢插手,他知道翠花和郭二杆都不是好惹的,深怕两人辣手误伤,只得在一旁呐喊助威:“翠花,加油,抓他辫子,老子当初和那晋老头儿决斗,就是扯了他的辫子,才反败为胜……”
周宪章一脚踢在姚喜的屁股上:“你个狗东西,郭二杆是自家兄弟!”
姚喜马上改口:“郭二杆加油,抓她辫子……”
“姚喜你个王八蛋,敢帮着外人!”翠花边打边骂。
周宪章叫道:“外人?谁是外人?这里没有外人!都他妈的是自家人,给老子住手,住手!”
郭二杆想住手,翠花不依不饶。
周宪章见不是了了局,急忙冲进屋里,把秦氏老太太背了出来,往院子里一摆,喝道:“老太太在此,谁敢无礼!”
这一招果然有效,翠花见秦氏老太太出面,立马收手。
老太太亲自出马,误会迎刃而解,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周宪章这才抽出空来,给赵巧儿松了绑。
赵巧儿扑进秦氏的怀里,母女俩痛哭一场,这才双双向着周宪章等人下跪,叩谢救命之恩。
周宪章不敢受秦氏老太太的大礼,命郭二杆架住秦氏老太太,单单受了赵巧儿的礼,既然认了赵巧儿是妹妹,妹妹给哥哥磕头,这个礼倒也受得起。
见面礼搞定了,众人安静下来,周宪章这才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也把赵小满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敢把赵小满战死的事说出来,怕老太太承受不起。周宪章只是告诉秦氏老太太,他和赵小满是生死兄弟,赵小满现在朝鲜当营长,军务在身回不来,托他来看望老母和姐姐。
周宪章说完,转向翠花,沉声说道:“翠花,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弟妹了。当大哥的,要说你几句。咱们且不说什么三从四德,就说说姚喜,人家身上有着六品前程,是朝廷命官。你可以不给姚喜面子,可不能不给朝廷面子,你当着众人的面,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翠花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周宪章当真是个巡抚级的人物,而他的老公姚喜,看着窝囊,可身上真的是六品千总的前程。翠花再也不敢放泼,老老实实站在姚喜身后,低声说道:“总兵大人,小妇人知罪了。”
“知罪就好!”周宪章说道:“还不快给姚喜道歉。”
郭二杆喝道:“光给姚喜道歉还不行,老子也被打了,这怎么说?”
翠花唯唯诺诺,给姚喜作揖道歉,姚喜慌忙说道:“老婆免礼,其实,老婆你要毒打我,只要不当着大家的面就行……”
“朽木不可雕!”郭二杆咬牙骂道。
不久以后,翠花一人力战朝廷三大命官的故事在奉天到处流传,女中豪杰翠花的大名家喻户晓,堪比当年的花木兰。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周宪章原打算看望了秦氏和赵巧儿,连夜赶回城里,现在看来,暂时还不能走。
一则,众人闹了一晚上,很是疲倦;二则,秦氏老太太从大悲到大喜,jīng神上受了严重刺激,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周宪章不忍心就这样离开。三则,在中安堡杀了团主金寿山,也不知道那张作霖能不能服众,万一张作霖镇不住场子,中安堡前来报复,秦氏和赵巧儿就麻烦了。
所以,周宪章决定,在赵家住一晚上,等天亮看情况再说。
众人各自安歇。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翠花住在一间房里,周宪章、姚喜。郭二杆住在原先赵小满住的房子。
赵家赤贫,赵小满的房屋四面透风,里面只有一张土炕,炕上铺着稻草,连被子都没有。
三人挤在炕上,炕头上却是冷的出奇,没有灶火,寒风一吹,屋里彻骨生寒。
姚喜叹道:“赵小满命薄啊,连个热炕头都没捞着睡,好不容易当上了连长,混了个前程,眼看着可以回家盖房子娶姨太太了,又死在小rì本手里……”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指了指隔壁,两间房子紧挨着,这要是让隔壁的老太太听见了,如何了得。
姚喜吐了吐舌头,一头钻进稻草堆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sè蒙蒙亮,周宪章早早醒来。身边,姚喜和郭二杆还在稻草堆里,睡得鼾声如雷,天太冷了,两个大男人为了取暖,紧紧靠在一起,睡相极为暧昧。
周宪章皱了皱眉头,骂道:“狗rì的姚喜,那是郭二杆,不是翠花!”
姚喜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周宪章下了炕,走出了房屋,来到院子里。
赵巧儿正在院子里炉灶上生火做饭,红红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红彤彤的脸膛。
赵巧儿瓜子脸大眼睛,虽然不像金姝那样柔美,可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只是家境贫寒,穿不起绫罗绸缎,抹不起胭脂,戴不起宝石翡翠,一副好容貌被一身的满是打着补丁的布衣给埋没了。如今,蹲在灶台下生火,火苗映照在脸上,一张秀脸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周宪章不由得看呆了。
“看什么看,贼眼!”赵巧儿狠狠瞪了周宪章一眼。
周宪章慌忙作揖:“巧儿妹妹早上好。”
“不好!”赵巧儿冷冷说道。
昨天晚上,赵巧儿算是死里逃生。金寿山玩女人出了名,这方圆几十里地的女人,不管是黄花闺女还是好人家的媳妇,一旦被他看中,从来就没有跑出过他手心。运气好的,被他抓进中安堡,玩几天又放出来,运气不好的,玩过了就被他卖到奉天省城窑子里。
赵巧儿长得俊俏,原本不该去中安堡触这霉头,往常交钱粮,都是秦氏一个人去的。
可是,昨天晚上,中安堡催粮催得急,不交的就关进铁笼子里,在外面冻一晚上。家里已经欠了中安堡二十两银子,家里就剩下些野菜,拿不出钱粮来。要是秦氏一个人去了中安堡,必定被关进铁笼子,她一个老太太哪里熬得了一晚上,必定是死在铁笼子里。
赵巧儿xìng子烈,哪里能放着自己的老娘冻死在外面!就和秦氏一起去了中安堡,求金寿山高抬贵手。赵巧儿做了两手准备,在脸上抹上碳灰,遮掩容貌,然后趁秦氏没注意,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剪刀。
赵巧儿打定了和金寿山同归于尽的主意。
那金寿山是个采花高手,一眼就看穿了赵巧儿脸上的碳灰,看出那碳灰下是个美人胚子,还是个黄花闺女,金寿山yín.心大发,二话没说,就把赵巧儿抢进了中安堡。
金寿山是条sè中恶狼,命人把赵巧儿送进内室,也不顾大堂上祝寿的人群,跑进去就要求欢。
赵巧儿眼见金寿山欺到身前,拔出剪刀就刺。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金寿山的对手,只划破了金寿山的脸皮,就被金寿山拿下。
赵巧儿进了中安堡,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虽然被金寿山拿下,却是破口大骂,一心求死。那金寿山也觉晦气,兴致全无,痛打了赵巧儿一顿,命人把赵巧儿关进黑牢里,打算第二天就卖到城里窑子里去。
金寿山哪想到,触了周宪章这个大霉头,掉了脑袋。
赵巧儿在黑牢里第一次见到周宪章的时候,以为是金寿山的手下,要把她带出去卖到窑子里去,赵巧儿抵死不从,狠狠咬了周宪章一口。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周宪章不是坏人,还真是来救她的。
不过,赵巧儿严重怀疑周宪章的动机!
那周宪章口口声声说赵小满的结义兄弟,要给她当哥哥,给秦氏当儿子,这年头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上掉下来的,往往是陷阱!
当然,周宪章冒着生命危险,把她从金寿山的魔爪中救了出来,还杀了金寿山,这一切,赵巧儿看在眼里,不管周宪章真实动机如何,救命之恩总是真的,所以,赵巧儿对周宪章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态度不冷不热,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心里保持高度戒备。
其他人都在睡大觉,院子里只有周宪章和赵巧儿两人。赵巧儿暗暗加紧了戒备。
周宪章走到赵巧儿身边,摇头说道:“巧儿妹妹,你也是的,中安堡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那金寿山也不是什么好鸟,你长得这么漂亮,别说是金寿山那个老sè鬼,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见到你都要多看两眼,你跑到中安堡去,岂不是要自寻晦气。以后,这抛头露面的事,你就别干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周宪章说赵巧儿长得漂亮,纯粹是站在大哥的立场上教训妹妹。可赵巧儿听来,却是油嘴滑舌,占她便宜。
赵巧儿暗暗握了握火钳,冷冷说道:“呆在家里?喝西北风啊!”
周宪章点头:“巧儿妹妹说的也是,家里只有咱妈和妹妹你,这都怪我这个哥哥,没有常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这又不是你的家!”赵巧儿冷冷说道,心头暗暗火起,攥紧了火钳。周宪章口口声声“咱妈”,在赵巧儿听来,明明就是占她便宜,在村里,上门女婿才叫“咱妈”。
周宪章有些尴尬:“呐,巧儿妹妹,以前呢,这的确不是我的家,现在不同了,我都叫了妈了……”
赵巧儿腾地站了起来,剑眉倒竖。
第216章 结拜
周宪章在十九世纪的大清国举目无亲,虽然那晋亲如严父,可那晋那老头很是刻板,一见面就是之乎者也的,很是枯燥。如今,认了一个妈和一个妹妹,周宪章找到了家的感觉,也找到了亲人的感觉,沉浸在哥哥和妹妹拉家常的愉悦中,完全没注意到赵巧儿脸sè不对。
炉灶下燃着秸秆,灶上一口铁锅,冒着热气。
周宪章揭开了锅盖。
里面是一锅黑乎乎的东西,周宪章从没见过。
“这是什么?”周宪章问道。
赵巧儿说道:“地菜窝窝。”
地菜窝窝,其实就是野菜团子,而且,还不是什么好的野菜。冬天野菜早就没了,这点野菜,还是母女俩秋天时积存下来的,颜sè发黑,一股霉臭味。
“这些rì子,你和咱妈就吃这个?”周宪章问道。
赵巧儿沉着脸说道:“粮食都让金寿山抢走了,你是贵人,这东西你别吃!”
周宪章心中大为愤怒,赵小满在为国捐躯,按二十一世纪的说法,他就是烈士,朝廷就是这样对待烈士的遗属,这让前方将士如何不寒心!
“妈的!”周宪章骂道:“奉天城里当官的敢这样对待老子的老娘,巧儿妹妹,从今往后,你和咱妈的生活,老子全包了,你跟着我,老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披红挂绿,呐,给老子周宪章做妹妹,哪个狗rì的敢欺负你,老子把他一刀两断!”
周宪章这话说的,要说也算是义正辞严,可赵巧儿怎么听着都像是金寿山的腔调,金寿山把她抓进中安堡的时候,也是满嘴的“穿金戴银”,这都是土匪强抢民女时的惯用语。所不同的是,周宪章说这话,是发自肺腑,土匪说这话,那就是要干坏事了。
赵巧儿没见过好人说这种话,只见过金寿山。这周宪章虽然长得英俊,可是,说话作派和金寿山一模一样!
一句话,这家伙没按好心!
赵巧儿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举起滚烫的火钳,对着周宪章的脑门就要往下砸。
周宪章的眼睛一直盯着锅里的野菜窝窝,没注意到赵巧儿突然翻脸,完全没有防备,这一火钳砸下来,虽然不至于把周宪章开了瓢,至少也能把他烫成了二郎神。
忽听院门外人声吵杂。一群人冲进了院子。
这些人穿着黑衣,带着黑毡帽,手里明火执仗,端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步枪,也有大刀长矛,个个凶神恶煞。
来人正是中安堡的团丁。
这伙团丁冲进院子,直扑灶台。
周宪章眼见情势不对,一把把赵巧儿拉到自己的身后,顺势把赵巧儿手里的火钳夺了下来,横在胸前,厉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杀金寿山的是老子,有本事冲老子来!”
周宪章冲着团丁们喝斥完,又对赵巧儿说道:“巧儿妹妹,有哥哥在,不劳妹妹动火钳。”他还以为赵巧儿抡起火钳,是要和团丁们拼斗。
却见团丁们冲到灶台前,根本不搭理周宪章,七手八脚把一铁锅的野菜窝窝端起来,一股脑倒在院墙边。
周宪章大怒:“狗rì的,野菜也不让老子吃,老子……”
却见团丁们端着铁锅,又回到了灶台上,架好铁锅,盛上水,两个团丁抬来一架风箱,呼哧呼哧拉了起来,一个团丁抱来一大堆柴火,往灶台下塞,另一个团丁冲着周宪章一伸手:“劳驾火钳用一下。”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那团丁已经从周宪章手里抢过火钳,在炉灶里拨拉起来,火势旺盛,不一会,铁锅里热气腾腾。
院门外又冲进了来几个团丁,抬着一架九层高的蒸笼来到灶台边,架在铁锅上,团丁们七手八脚往蒸笼里摆放大鱼大肉,什么猪肉炖粉条、红烧鲤鱼、清蒸甲鱼、四喜丸子、爆炒羊肉……不一而足,虽然比不上满汉全席,但在奉天乡村,那也是一顿了不得的大餐。
园子里顿时芳香四溢,周宪章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喂喂,你们这是……”
“劳驾让一让。”身后,两个团丁抬着一个大酒缸,那酒缸如同一个大水缸,足足装了五十斤酒。
周宪章慌忙动了动身。
背后又是一声:“劳驾站远一点。”
三个团丁捧着锅碗瓢盆,从周宪章身边走过。
周宪章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些团丁明摆着是要摆酒席。
“喂喂,这是我妹妹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周宪章扯着一个团丁问道:“话又说回来了,就是要摆酒席,我妹妹家里也没有桌椅板凳。”
“不劳费心,”团丁往门口一指:“都置办齐了,还请这位兄台松松手,小的正忙着呢。”
周宪章松开手,抬头一看,一群团丁扛着桌椅板凳,从院门鱼贯而入,在园子里摆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二十桌,一张最大的八仙桌,就摆在秦氏老太太的门口,桌边摆上了一把寿字黄杨木交椅,那交椅又大又重,三个团丁抬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这还没完,又有一群团丁抬着十几个樟木箱子进了院子,每个箱子上都是披红挂彩,在房檐下一字排开,团丁打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全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晃得人眼花缭乱。
周宪章jǐng觉起来,看这些团丁的架势,像是娶亲。昨天晚上,赵巧儿被金寿山抢进了中安堡,好事没做成。莫非他们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可是,金寿山明明已经死了,难道中安堡的二爷张作霖对赵巧儿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宪章大喝一声:“住手!巧儿是我妹妹……”
就听门口传来一声爆喝:“赵巧儿是大哥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有妹妹在场,这事就好办了!”
只见张作霖在众团丁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迈入院子,来到周宪章面前,冲着周宪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见大哥!拜见巧儿妹妹!”
“张作霖,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周宪章慌忙问道。
张作霖站起身来,也不搭理周宪章,冲着秦氏的房门叫道:“有请老太太!”说着,躬身站在房门前,模样极为恭敬。
两个团丁答应一声,推开房门闯了进去,不一会,就把秦氏老太太架了出来,直接架到那张黄花梨交椅上,秦氏老太太刚刚睡醒,衣冠不整惊魂不定,张作霖拿起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老太太身上,然后,转向赵巧儿:“请巧儿妹妹入座。”
还没等赵巧儿反应过来,两个团丁架起赵巧儿,放到老太太身边的一张椅子上,顺手披上了一件大红sè的缎子棉袄。
张作霖又是一声爆喝:“有请证人!”
几个团丁冲进屋里,把姚喜、郭二杆、翠花三人架了出来,三个人明显都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眼睛都还没睁开,翠花穿着蓝布小袄,姚喜和郭二杆却是光着膀子,被冷风一吹,浑身哆嗦,团丁们急忙给每人披上一件棉大衣。
姚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见一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口水滴答,伸手抓了一个鸡腿,就要往嘴里塞。只听张作霖一声大叫:“如此庄严神圣的场合,还请姚老弟放尊重些。”
翠花一把抢过姚喜手里的鸡腿,喝道:“老太太都没吃,你着什么急!老太太,这是咂回事?”
秦氏老太太则是一脸的惶恐,看看周宪章,又看看张作霖,手足无措。
张作霖一把拉住周宪章的手,把周宪章拉到秦氏老太太面前,跪倒在地,冲着老太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在上,在下张作霖,仰慕周宪章大哥的人品已经很久了,昨rì一见,相见恨晚,立即产生了兄弟情深!周宪章大哥是您的干儿子,请老太太恩准我张作霖与他结为生死兄弟。我张作霖是个孤儿,周大哥叫您妈,我张作霖也叫您妈,从此之后,我就有妈了!”说着,冲着秦氏老太太大叫一声:“妈!”
秦氏老太太脑子正在发懵,昨天晚上她还跪在中安堡的大门前哀求放了巧儿,今天早上,中安堡的二爷跪在她面前叫娘,这跨度实在是太大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一声叹息:“哎……”
“咱妈同意了!”张作霖大喜,拽住周宪章叫道:“周大哥,快跪下,咱们当着咱妈的面磕头结拜。”
周宪章喝道:“张作霖,我妈啥时候同意了!”
“刚才我叫妈,他老人家都答应了,在场各位证人都听见了!”张作霖说道。
“放屁!”周宪章喝道:“我妈哪里答应你了,她老人家是叹气!”
张作霖摇头说道:“大哥,这你就不厚道了。也罢,咱们让各位证人各位证人评一评,看看咱妈到底是叹气还是答应。各位证人,同意我妈是叹气的,请举手。”
姚喜、郭二杆、翠花三人举起手来。
张作霖转身一声爆喝:“同意我妈是答应我的,都给老子把手举起来!”
满院子黑压压一群团丁举起手来,少说也有八十票。
第217章 哭拳
张作霖得意洋洋:“大哥,你看看,在场多数人都认定咱妈是答应,少数服从多数。大哥,母命难违啊,快给咱妈跪下,咱们这就举办隆重而庄严的结拜仪式,不要耽误时间了。”随即大叫一声:“奏乐!”
院门外,一支八人乐队鱼贯而入,一支笛子,两支唢呐、三支二胡,一面大鼓,一面铜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院子外面,赵家庙的百姓蜂拥而至,把赵家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来看热闹。
周宪章哭笑不得。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冯国璋身为朝廷命官,逼迫他结拜兄弟,采取的是暴力手段。而今天在赵家庙,张作霖这个土匪头子逼迫他结拜兄弟,却是采取极为文明的手段——走群众路线。
那张作霖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仅带了一大群团丁做亲友团,而且置办了二十多桌酒席,场面搞得轰轰烈烈,看这架势,今天这个兄弟,是结拜定了。
张作霖出身贫寒,孤身一人流落到赵家庙,给人当过学徒当过兽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极有见识。
战争爆发以来,大清国与rì本在朝鲜打得天昏地暗,然而,大清国的普通百姓,尤其是下层农民,对于这场战争毫不在意,在他们看来,战争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没有人关心谁打赢了谁打输了,反正,输赢都是皇帝的事,谁赢谁输,老百姓不都得交粮嘛。
然而,在赵家庙这个中国北方的小村子里,却有一个年青的农民密切关注着战争的进程。这个人就是张作霖!
张作霖志向远大,在中安堡当了大团的二爷,可他知道,所谓大团,名义上是地方百姓的自卫组织,其实,就是一帮土匪。心肠好一点的大团兔子不吃窝边草,算是保境安民。像中安堡金寿山这样的大团,却是把窝边草啃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大团成不了气候,早晚,要么被官军消灭,要么被别人吞并,毫无出路可言。
所以,张作霖身在中安堡,心里却没闲着,一直想着找条好的出路。当然,最好的出路就是被朝廷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手里有人有枪有诰命,那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作霖自视甚高,招安是条好路子,不过,要招安,也得跟着一位英雄。就像当年的宋江,人家要跟着张叔夜,绝不跟着高太尉。
放眼大清国,当官的没有几个能入得了张作霖的法眼,那些当官的要么是尸位素餐昏庸无能,要么是横征暴敛恶贯满盈。左宝贵、聂士成倒是有能力有cāo守的好官,可人家瞧不起他。张作霖又不甘心跟着庸官去害民。
清rì战争爆发后,大清**队一败涂地。然而,在朝鲜,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人,竟然逆势而为,率领一支残军,收复了朝鲜半壁江山。
张作霖认定周宪章是一位英雄!跟着英雄,自然是前途远大!
巧的是,这位英雄竟然出现在了中安堡,还救了他一命!
这真是老天爷的恩赐!
昨天晚上,周宪章杀了金寿山离开中安堡后,张作霖毫不费力就坐上了中安堡的头把交椅。
金寿山原本就不得人心,部下早就离心离德,就只有一个皮佻克算是他的心腹。如今,金寿山和皮佻克死于非命,二爷张作霖平rì威望就高,振臂一呼,团丁们很是拥戴。
张作霖当上了中安堡的团主,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跟周宪章拉交情。今天一大早,张作霖安顿了中安堡,完成了权力交接,马上率领团丁们抬着酒席和彩头赶赴赵家庙,死皮赖脸要和周宪章结拜兄弟。
周宪章完全不了解张作霖的底细,见他是个土匪出身,如今当了中安堡的团主,其实还是个土匪,心里老大不愿意。可那张作霖死皮赖脸的,带了一大群人来做啦啦队,搞得周宪章很是下不了台。
周宪章无奈,只得对秦氏老太太说道:“妈,您老真的同意我和张作霖结拜兄弟吗?”
乐队吹吹打打,团丁们呐喊助威,院子外面的街坊邻居也是高声叫好,场面隆重热烈。秦氏原本就是个农村老太太,没啥见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早被搅昏了头,呆呆地望着周宪章说不出话来。
张作霖沉下脸来:“大哥,咱妈不说话,就是默认!你身为人子,胆敢违背妈的意思,拒绝与我结拜兄弟,那就是大逆不道!”
周宪章心头暗骂,这狗rì的张作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当下也不示弱,喝道:“张作霖,你他妈的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妈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你小子吹吹打打忽悠了,老子可没那么好忽悠!”
张作霖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宪章!你他妈的到底结拜不结拜,给句痛快的!”
“不结拜!”周宪章斥道。
“当真不结拜?”
“当真!”
“你确信不结拜?”
“确信!”
张作霖勃然大怒:“周宪章,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不用三分钟,现在就回答你!”
“请讲!”
“老子周宪章,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绝不和张作霖结拜兄弟!”
张作霖冷笑:“你确认这是你慎重考虑的结果吗?”
“万分慎重!”
“你知道拒绝我张作霖的后果吗?”张作霖紧逼一步,逼视周宪章。身后的团丁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围在了核心,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周宪章仰天大笑:“rì本人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我周宪章,要动手,来吧!”
姚喜和郭二杆跳了起来,护在周宪章身边,三人六个拳头握的紧紧的。
姚喜喝道:“姓张的,你比大岛义昌如何?你比青木源如何?你这些个小喽罗比混成旅团如何?告诉你,五千rì本人都奈何不得我大哥!识相的,滚回你的中安堡去当你团主,要是惹恼了我大哥,一把火把你的中安堡烧成白地!你狗rì的信不信!”
张作霖却是毫不退缩:“看来,你们对后果的估计严重不足!也罢,我老张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周宪章一声冷笑:“来来来,老子和你大战三百合!妈的,自从砍了青木源,老子还没砍过人,手痒得很!”
张作霖大喝一声:“弟兄们准备,听我号令!”
“喳!”一百多团丁同声答应,声震九天。
院子外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心惊肉跳,一哄而散。
就见张作霖大喝一声:“跪!”
一百多团丁同时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郭二杆急忙说道:“大哥注意,他们这是地趟拳,要稳住下三路!”
周宪章急忙扎起马步,守住底盘。
张作霖又是一声爆喝:“拜!”
团丁们同时俯身,冲着坐在交椅上的秦氏老太太磕头,动作同样整齐划一。
姚喜急忙说道:“大哥小心,他们这是声东击西!”
张作霖紧接着又是一声爆喝:“哭!”
一百多团丁一起放声大哭,如丧考妣!那些团丁都是些jīng壮汉子,中气很足,这一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嘹亮,声震十里,原本是喜气洋洋的赵家,顿时陷入一片残云愁雾之中。
周宪章大吃一惊,慌忙问道:“郭二杆,这是哪家的招数,该如何破解?”
郭二杆瞪着眼睛看了半晌:“这大概是哭拳。”
“天下有这种拳术?”姚喜问道。
“大概有,以前没见过。”郭二杆抓耳挠腮。
就见张作霖跪倒在秦氏老太太面前,泪流满面,放声号哭:“我的妈也,我大哥不要我了……哇哇哇,妈你也不要我了……哇哇,我没家了,我只好流落天涯了……哇哇,谁心疼我这个没娘的娃呀……哇哇哇哇”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弹出来,就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了。那张作霖带着一百多团丁放声号哭,场面惨不忍睹。
周宪章被张作霖哭得心头发酸,慌忙拉着张作霖的手:“张兄弟,你还是站起来说话,这个,呐,这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样哭下去,我的心脏受不了。”
张作霖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哥啊,呜呜,我早就说过,你对后果的估计严重不足……哇哇,大哥,你不收留我张作霖,我今天就哭死在这里,哇……”
周宪章捂着发酸的胸口,哽咽起来:“这个后果果然在我意料之外,可是,你明明是在忽悠我,我怎么能上当呢?”
“大哥啊,你上不上当我不管,你就忍心看着咱妈失去我这个儿子吗?哇……”
“不是,这是两码事,”周宪章劝道:“咱妈当然不能失去儿子,咱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咱们绝不能让她老人家再失去一个儿子……”
姚喜一把扯住周宪章的衣角:“大哥,你说漏嘴了。”
周宪章吓了一跳,慌忙改口:“不是,我是说,咱妈可以再收一个儿子,帮助赵小满照顾好咱妈!”
张作霖一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大喝一声:“停!”
第218章 强拆
一百多团丁同时停止了号哭,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张作霖冲着周宪章说道:“多谢大哥成全!”
“我成全你什么了?”
“大哥刚刚才说,咱妈可以再收一个儿子,帮助赵小满照顾好咱妈!红口白牙,字正腔圆,大家都听到了!大哥你是朝廷命官,言必行行必果!从现在起,我张作霖就是咱妈的二儿子!请大哥受小弟一拜!奏乐!鸣炮!”
乐队再次响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赵家从残云愁雾之中,一跃而成欢天喜地。
周宪章难以抵赖,只得受了张作霖的大礼,然后双双面向秦氏老太太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礼毕,周宪章站起身来,恨恨骂道:“狗rì的张作霖,老子是伸着脖子往你的套子里钻!算你狠!”
张作霖得意洋洋:“大哥,不是小弟狠,是大哥您心肠软,大哥铁血柔肠,真男子汉!”
张作霖如愿以偿地和周宪章结为兄弟,筵席大开,众人在赵家院子里,杯来斛去,喝得热火朝天。
秦氏老太太端坐于黄花梨交椅上,众人纷纷前来敬酒,恭喜老太太收得两个儿子。老太太苦了一辈子,突然从天上掉下两个儿子,一个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一个是中安堡的地头蛇,都是实力派,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姚喜和郭二杆,一个是六品千总,一个是七品把总,都是大官,可他们在朝鲜受穷,吃粗粮喝雪水,肚子里要饿出鸟来,这一席美味佳肴到了面前,两人只顾胡吃海塞,也不管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张作霖如愿以偿,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只顾喝酒,其他团丁们也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周宪章作为长子,坐在老太太身边,赵巧儿坐在他的右手,冲着他使了个眼sè,起身而去。
周宪章急忙放下酒碗,跟着赵巧儿走到屋里。
“巧儿,什么事?”周宪章问道。
“小满到底怎么了?”赵巧儿神情哀婉。
周宪章慌忙说道:“没什么事呀,他忙……”
“你要是真心给我当哥哥,就把实情告诉我!”赵巧儿咬着牙说道。
刚才周宪章被张作霖逼得说漏了嘴,秦氏老太太一则岁数大了,二则现场气氛热烈,没听清楚,赵巧儿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巧儿,这事吧……”周宪章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么告诉赵巧儿。
“你说吧,我能受得起!”赵巧儿脸sè苍白。
周宪章叹了口气:“巧儿,小满是我弟弟,当哥哥没能照顾好他……”把赵小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院子里欢声笑语,屋里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泪珠在赵巧儿的眼眶里打转。
周宪章低声说道:“巧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咱妈岁数大了,怕承受不起,巧儿,你可得忍住,不要哭出声来。”
赵巧儿的确是烈xìng,硬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就因为这个,你要给我妈当儿子?”赵巧儿咬着牙问道。
周宪章点点头:“巧儿,现在我在朝鲜打仗,恐怕暂时照顾不了咱妈,等仗打完了,我一定回来尽孝,给咱妈养老送终,我给咱妈带了些银子来,你先收着,有什么事,给我捎个信,还有,今后你的婚事,也包在我身上,哥给你找个好婆家……”
“哥!”赵巧儿轻轻叫了一声,她终于认了周宪章这个哥哥。
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姚喜一头闯了进了:“大哥,不好了,张作霖这狗东西要拆赵家的房子!”
周宪章跳了起来:“谁敢拆我妈的房子!除非从老子身上踩过去!”说着,拉着巧儿的手,冲出屋子。
只见院子里的酒席早已撤除,团丁们都已经离席。两间草房的房门上,画上一个圆圈,圆圈里用碳灰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一些团丁手持铁锹锄头挖墙角,一些团丁上房揭瓦,还有一帮人在拆院墙,原本是酒席之地,变成了工地。
秦氏老太太还是坐在黄花梨交椅上,但交椅挪了个位置,不在屋檐下,而是挪到了榆树下,两个团丁守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望着自家的房子,目瞪口呆。
郭二杆则是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里,坐在秦氏老太太身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狗rì的,竟敢强拆,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作霖站在院子zhōng yāng的一张桌子上指手画脚指挥团丁们拆房子,听见郭二杆的怒骂,厉声喝道:“郭二杆你个狗rì的敢当钉子户!还敢骂老子!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一个团丁冲过去,给郭二杆嘴里塞了一团抹布。
周宪章见状,勃然大怒:“张作霖!你他妈的既不是zhèng fǔ,也不是开发商!充其量就是个黑社会!你他妈的凭什么拆咱妈的房子!给老子住手!”
张作霖喝得脸上红彤彤的,站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是zhèng fǔ还是开发商,都他妈的是黑社会!咱妈的房子有失观瞻,严重影响市容!必须拆迁!谁要是要当钉子户,阻挠老子搞拆迁……”张作霖说着,一指被捆成五花大绑的郭二杆,喝道:“这就是当钉子户的下场!”
周宪章气得七窍生烟:“张作霖我cāo.你妈!刚才还跟老子拜把子认妈,这三碗黄汤下肚,你他妈的就发酒疯,拆妈的房子,跟哥哥我顶嘴……”
张作霖毫不示弱:“我他妈的就是你他妈的,咱妈就坐在这里,你嘴里放干净点!”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间房子稀里哗啦倒了下来,赵家的房子就是两间草房,属于豆腐渣工程,根本经不起折腾,团丁们没费啥力气,就把赵小满原先住的房子推垮了。团丁们腾出手来,涌向老太太的卧房,这要动起手来,不到五分钟,老太太的卧房就会成废墟,周宪章见势不好,冲到房门前,大喝一声:“誓死捍卫公民的合法权益!”
姚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面大清国的龙旗,高高举了起来,站在周宪章身边:“狗rì的张作霖,这是咱大清国的国旗!谁他妈的敢动一个公民的房子!就从这龙旗上踩过去!”
众团丁看见龙旗,不敢用强,眼巴巴看着张作霖。
张作霖跳下桌子,来到周宪章面前,喷着满嘴的酒气,喝道:“大哥!你当真要当钉子户?”
“当然!”周宪章喝道:“你们搞非法强拆,侵犯人权,侵犯公民合法权益!你狗rì的,强拆人家的房子也就罢了,竟敢强拆咱妈的房子,当真是忤逆不孝!比当官的还不如!比黑社会还不如!”
张作霖却是不以为然:“大哥差矣!咱们都是咱妈的儿子!为老娘的尽孝,是当儿子的基本职责……”
“那你狗rì的还搞强拆!周宪章怒道。
“大哥!”张作霖言辞恳切:“你是朝廷的三品大官,我是中安堡的团主,在江湖上的品级,跟你差不多,也是正三品!咱妈养了两个正三品的儿子,咱们大清国以忠孝为立国之本,咱们两个正三品大员,让自己的妈住在这破烂不堪的草房里,大哥你想想,咱们在社会上树立的是个什么样的典型?这绝对不是正能量!如果天下的儿子都跟着咱们学,让爹妈住在破房子里,社会风气必然败坏!所以,咱妈的房子不拆,社会正义就不能得到伸张!咱哥俩罪莫大焉!”
周宪章没想到张作霖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竟然比师父那晋还酸,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喝道:“你他妈的强拆咱妈的房子,让咱妈住哪里?”
“住中安堡啊!”张作霖说道:“大哥,你在朝鲜打小rì本,不能常回家看看,这照顾咱妈的责任,自然落到小弟身上。我决定,把咱妈接到中安堡,和小弟同住。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妙计啊。”
“哪三得?”
“咱妈跟着我,其一,大哥可以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其二,小弟可以朝夕请安,咱妈要是有个头痛发热,小弟可以在第一时间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咱妈和咱妹妹和我在一起,为社会树立起了敬老爱幼的光辉典范,有利于社会风气的改善!大哥,小弟都想好了,咱妈和巧儿妹妹去了中安堡,住在堡子里最大的院子里,那院子有八间青砖瓦房,都是咱妈的……”
“咱妈和巧儿妹妹就两个人,哪里住得过来?”周宪章问道。
“大哥说着话,说明大哥是个清官,但也说明大哥是个土包子,没过过有钱人的rì子!”
周宪章脸一红。张作霖说的对,周宪章虽然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达官贵人是怎么过rì子的,说起来,还真是个土包子。
“那你打算让咱妈怎么住?”周宪章红着脸问道。
“首先,得给咱妈和巧儿妹妹每人配备两个贴身丫鬟,每天两班倒,随时伺候。这就是六个人了。两个厨师,一个负责给咱妈做饭,一个给巧儿妹妹做饭。有了厨师,至少还需要两个打下手买菜的。咱妈年纪大了,需要配备一名保健郎中,妹妹年纪小,长得漂亮,也需要一位美容师。咱妈一个人住着冷清,需要两个唱小曲的,给咱妈解闷。以上是基本配置,这就是十二个人了。另外,还有保安、管家、家政、洗衣等等人手,如果咱妈要出门,还得准备一顶轿子四个轿夫……”
第219章 革命圣地
“打住打住!”周宪章斥道:“张作霖你个狗rì的,要把咱妈搞成黄世仁他妈呀!”
“黄世仁他妈怎么过rì子的,小弟不知道。”张作霖说道:“不过,小弟知道,三品大员的妈,就该这么过!何况,咱妈有两个正三品的儿子!如果不这样,咱俩会被别人耻笑的!”
周宪章点头:“你这么一说,也有一定道理。不过,这房子坚决不能拆!”
“大哥!”张作霖皱眉:“我都说过了,这破房子不拆,社会正义就不能得到伸张,正能量就不能充分体现!”
周宪章摇头:“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因为要伸张正义,体现正能量,这房子就不能拆!”
“大哥此话怎讲?”
周宪章正sè说道:“咱妈的草房虽然破旧,但是,据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
“啥叫历史意义?”张作霖一脸的懵懂。
周宪章正sè说道:“这房子,是咱妈、咱妹妹巧儿和咱弟弟赵小满工作学习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咱哥俩相遇相知结为生死兄弟的地方!如今,咱哥俩成了三品大员,小满也成了抗击rì寇的大英雄!现在,这破房子就不叫破房子了!”
“那叫什么?”
“叫革命圣地!我们应该将房子加固打扫,保持原样,咱妈用过的锅碗瓢盆,都要摆在原地,不能随意挪动,房屋里挂上抗rì英雄赵小满的画像,房门上挂一块匾,上书‘抗rì英雄赵小满故居纪念馆’。向全社会开放参观,当然了,要收取合理的门票费,我看定在一两银子一位,比较合理。也可以上报朝廷,将纪念馆开辟成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由朝廷下旨,要求全国各地童生必须参观,门票费由当地教育部门统一支付……”
“大哥!”张作霖急忙说道:“一两银子一位,全国童生少说也有一百万,咱们至少可以赚一百万两银子!”
“赚钱不是主要的!”周宪章正sè说道:“主要是向广大青少年灌输爱国主义jīng神,开展励志教育!呐,这么个破房子里,竟然出了一位抗rì英雄、一位朝廷三品大员和一位黑社会大佬,你想想,广大童生看到这一情形,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一定会更加刻苦努力学习读书!”张作霖说道。
“说的对!”周宪章说道:“这间破房子告诉青少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这间破房子传递了社会正能量,弘扬了民族jīng神,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无价之宝!你强拆无价之宝,该当何罪?”
张作霖大汗淋漓:“大哥思想深邃,高瞻远瞩,令人敬佩!小弟鼠目寸光,只想着让老娘过上好rì子,却没想到教育广大青少年,小弟的境界比起大哥,差十万八千里啊!”
周宪章说道:“呐,现在,马上停止强拆,已经拆毁的部分,要恢复原样,修旧如旧。当然了,这个地方将要变成青少年爱国教育基地,咱妈也不能住在这里了。把咱妈接到中安堡去,也是当务之急。咱们就不啰嗦了,马上动身。”
“是!大哥!”
张作霖招呼众团丁,把拆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收拾干净,抬起黄花梨交椅,连同秦氏老太太一起,抬往中安堡。
这一路上,为了传递孝敬父母的正能量,张作霖,命人赶制了一面大旗,上书“奉母还家”,团丁们前呼后拥,乐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张作霖又命几个伶牙俐齿的团丁,沿途散发传单,向百姓宣传孝敬老人。
回到中安堡后,安顿好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张作霖也没闲着,立即着手制定了一个《大清国中安堡孝敬老人管理章程》,向中安地盘上的十几个村子发布。《章程》要求,子女应该常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谁要是不常回家看老人,就抓起来丢进中安堡的铁笼子里示众。
《章程》颁布后,中安堡附近社会风气大大净化,敬老爱幼蔚然成风。
且说周宪章把秦氏和赵巧儿送到了中安堡,张作霖虽然是个土匪,但为人义气,又不害民,现在给秦氏老太太当了干儿子,母女二人生活算是有了着落。而且,翠花自告奋勇留在老太太身边,要给老太太做个照应,那翠花为人彪悍,堪称女中豪杰,周宪章彻底放下心来。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周宪章向张作霖告辞,要连夜赶回奉天城,与赵正伦、柳英淑汇合,继续前往扎兰屯。
张作霖见周宪章要走,很是不舍,却也不敢阻拦,赶紧在聚义堂上摆上筵席,为周宪章、姚喜、郭二杆三人饯行。
众人正吃着,忽听堡子外人声吵杂。
一个团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团主,不好了,官军来了!”
张作霖正在给周宪章敬酒,酒碗刚举起来,被团丁打岔,心中不快,喝道:“妈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官军来了又怎么了,自古官匪一家!他们无非就是想要银子,去告诉他们,今晚老子没空,要银子明天来。”
奉天省土匪横行,并不是官府没有能力剿除,其实就是官匪勾结的结果,官军向来对据守各地的大团视而不见,土匪们倒也知趣,隔三差五给官军交银子,官军也指着土匪发财,双方暗通往来和睦相处。只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所以,张作霖听说官军来了,毫不慌张。
团丁慌忙说道:“团主,是新民府的官军。”
张作霖一听是新民府的官军,脸sè一沉,放下酒碗,对周宪章说道:“大哥,看来有点麻烦了。”
“怎么回事?”周宪章问道。
“新民府知府贾善仁,是金寿山拜把子的兄弟,妈的,不知道是哪个狗rì的走漏了风声,贾善仁这是来给金寿山报仇的!”
新民府隶属奉天省,下辖台安县,中安堡就是台安县的治下。
新民府知府贾善仁原本是个背时的商人,也不知是他手气背还是手段差,做什么亏什么,做了几年买卖,一分钱没赚到,家当亏了个一干二净,流落在新民府,乞讨为生。
五年前,贾善仁结识了金寿山。
那时的金寿山还是个流贼,手下只有七八个人两三把大刀,流窜于辽西一带,居无定所四处流窜,过着朝不保夕的rì子。贾善仁亏了本钱,落得个身无分文,流落在新民府。两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这金寿山倒也识人,见那贾善仁读过几年书,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有些儒雅之气,倒有些做官的派头。金寿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金寿山提出要和贾善仁两人合作做买卖。金寿善出资五万两银子,贾善仁一分钱不出,只要出人就行,两人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金贾善仁拿着这五万两银子,去捐一个地方官。只要贾善仁当上了地方官,大家再一起发财。
贾善仁欣然应允。刚巧,新民府知府空缺,贾善仁拿着银子,很快就搞到了新民府知府的缺。
贾善仁走马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治下乡绅捐款捐物,兴办大团,维护地方治安。金寿山这个流贼,摇身一变,成了中安堡的团主,以维护治安为名,干起了土匪勾当,土匪打家劫舍,而金寿山则是坐镇中安堡,名正言顺地搜刮百姓。不到一个月,就把五万银子的本钱赚回来了。
那贾善仁做买卖没啥本事,搞官匪勾结却是轻车熟路。金寿山在中安堡鱼肉百姓,贾善仁在新民府暗中护佑,两人配合默契,银子赚得哗哗的。贾善仁有了银子,在奉天省城里上下疏通,给金寿山搞了一个“模范团主”的称号,号召全省人民向金寿山学习。这一学习不要紧,奉天省那些地痞流氓纷纷拉杆子起事,以维护地方治安为名,占据村寨,搜刮百姓。当然,搜刮来的银子,也学着金寿山的做法,给当地地方官上供。
所以,辽西一带土匪横行,说起来,全都是金寿山和贾善仁“模范带头”作用的结果。官军对各地占山为王的团主们,也是视而不见,苦的是老百姓!
金寿山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把官军放在眼里。尤其是新民府的官军,说白了,都是他金家的。新民府官军的粮饷,都是中安堡提供的,而知府贾善仁更是他的小兄弟。所以,新民府的官军从来不敢来中安堡,金寿山其实就是新民府的土皇帝。
张作霖杀了金寿山,就怕贾善仁知道,所以,命令手下团丁严密封锁消息。可新民府的官军还是找上门来,看来,金寿山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贾善仁的耳朵里。
张作霖怒道:“是哪个狗rì的走漏了风声,老子扒了他的皮!”
周宪章笑道:“兄弟,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杀了金寿山,贾善仁迟早会知道的,这件事还是早点了断的好。”
第220章 官军来了
张作霖点头:“大哥说的也是,可是,新民府官军人多势众,武器装备也好,我怕中安堡顶不住。其实,顶不住也就罢了,老子给金寿山抵命,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只是,我把咱妈和巧儿妹妹接进了中安堡,她们跟着我倒霉。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接她们来。”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张作霖果然义气,祸事临头,想到的是老太太,看来,这个兄弟算是结拜对了。
周宪章说道:“也没那么严重。金寿山是我杀的,贾善仁要找也是找我。咱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
众人出了聚义堂,来到堡子大门处,攀上土墙。
只见堡子外,灯火通明,一群清军手举火把,围在堡子外。为首一位骑马的军官,腰间挂着手枪,手持马鞭,指着墙头上喝道:“叫张作霖那狗rì的出来说话!”
张作霖站在土墙上,冲着那军官说道:“原来是立三兄,这么晚了,立三兄还来找兄弟喝酒啊。”
那军官名叫杜立三,原本是是盘踞在辽中县的一名土匪头子,颇有些势力,后来被贾善仁招抚,摇身一变,成了新民府巡防营的管带。张作霖早就认识杜立三。
这杜立三颇有些本事,自称马上皇帝,马上功夫了得,能双手使枪左右开弓,弹无虚发。在辽西一带,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杜立三为人倨傲,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放屁!”杜立三喝道:“老子没闲工夫喝酒!张作霖,我问你,你家金团主呢?”
“金团主身子有恙,正在休息,不便会客。”张作霖还想隐瞒。
杜立三大笑:“张作霖,人都说你小子jīng得跟侯似的。你他妈的连谎话都不会编!你勾结歹人,杀了团主金寿山!我家知府大人和金团主是什么关系,你小子心里应该清楚!这笔帐,该怎么算?”
张作霖怒道:“立三兄,你他妈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老子!你要怎样,老子张作霖奉陪到底!”
杜立三冷笑:“奉陪?你小子拿什么奉陪老子?你中安堡满打满算一百八十人,八十条步枪,三十条土铳。张作霖,老子巡防营的底细,你也清楚的很,八百人,清一sè的毛瑟枪!要打起来,你他妈的连十分钟都顶不住!张作霖,老子明告诉你,今天知府大人志在必得,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
杜立三说着,向南一指。
只见中安堡南边的一座山丘上,十几个人打着灯笼火把簇拥着一个人,那人身穿五品官府,坐在太师爷上,捋着胡须,冷冷地盯着中安堡。
张作霖心头沮丧,低声对身边的周宪章说道:“大哥,那就是知府贾善仁,这家伙亲自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给金寿山报仇。妈的,杜立三说的不错,巡防营有八百人,手里都是毛瑟枪。贾善仁亲自出马,巡防营必定是倾巢而出,他们肯定已经把中安堡包围了。”
周宪章点点头,问道:“他们怎么把你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张作霖叹道:“大哥,其实这中安堡就是贾善仁的,他当然清楚了。凭咱们这点实力,恐怕打不过他们。”
“不是恐怕,是肯定打不过!”周宪章说道。
“打不过也要打!”郭二杆说道:“我就不信,他们比混成旅团还利害!”
张作霖一咬牙,冲着下面喊道:“姓杜的,既然如此,你他妈的还啰嗦什么!”
杜立三大笑:“张作霖,金寿山是怎么死的,我家知府大人一清二楚!你小子勾结歹人金城武,不过,动手的是金城武,你小子最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我家知府大人爱惜你小子是条好汉,在辽西也算是有些名气,知府大人不忍心杀你。知府大人说了,只要你交出凶手金城武,在中安堡门口就地正.法,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可以继续在中安堡当团主,怎么样,我家大人如此看重你,你该知恩图报吧。”
原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中安堡换了团主,马上就有人给贾善仁通风报信,不过,通风报信的人只知道杀金寿山的人名叫金城武,是个朝鲜来的商人,并不知道这个金城武是大名鼎鼎章军的统帅周宪章。
贾善仁听说金寿山被人杀了,心头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金寿山死了,贾善仁去了一块心病。
其实,贾善仁与金寿山的关系,表面上是拜把子兄弟,暗地里,实际上是雇佣关系。雇主是金寿山,贾善仁其实是金寿山的雇员。当初,金寿山出资为贾善仁捐了个知府,那是有合同的。按照合同,贾善仁这个知府,必须为金寿山服务!说白了,贾善仁是金寿山手里的一枚棋子!
当初,贾善仁穷困潦倒,给人家当棋子,也就认了,倒也没有怨言。可是,当了几年知府,派头越当越大,贾善仁自尊心爆棚,渐渐地,对金寿山这位雇主就不怎么看在眼里了。可金寿山偏偏不懂事,还像以往一样,对贾善仁呼来喝去的,这让贾善仁的极为不满,早就想把金寿山一脚踢开。
不过,贾善仁也知道,那金寿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把他惹急了,这家伙把这几年官匪勾结的事一股脑抖搂出来,贾善仁这个知府也就当不成了。所以,贾善仁只得暗暗隐忍,不敢贸然动手。
如今,一个名叫金城武的杀了金寿山,无意间帮了贾善仁一个大忙。
金寿山被杀,去了贾善仁一块心病,贾善仁心情大为愉快。
不过,中安堡落到了张作霖手里,这让贾善仁心存忧虑。
在新民府的地界上,有十几个山头,有的是纯粹的胡子,有的则是半民半匪,也就是所谓的大团。其中,中安堡的势力最大,这本来是贾善仁暗中扶持的结果。如今,中安堡落到了张作霖手里,张作霖等于是捡了个落地桃子。
贾善仁原想一鼓作气,顺势剪除张作霖,可转念一想,张作霖也是个人物,在江湖上有些威望。如果贸然消灭了张作霖,贾善仁这个官匪一家的知府也不好当。而且,中安堡总得有人当家,换了其他人,也不见得可靠。
所以,贾善仁这次兴师动众前来中安堡,名义上捉拿凶手金城武,为金寿山报仇,其实,是想借机收服张作霖。
贾善仁知道张作霖为人彪悍,不易收服,又不知那个金城武是个什么来头。贾善仁不敢大意,做足了准备,让杜立三带着巡防营全体人员和装备出动,形成大军压境之势。如果张作霖识相,乖乖交出金城武,一切好说。反之,张作霖要是负隅顽抗,那就踏平中安堡!
且说张作霖,听杜立三要他交出金城武,也就是周宪章,喝道:“我要是不交人呢?”
杜立三冷笑:“如果这样,巡防营就不得不奉命强攻中安堡了!我家知府大人说了,中安堡原本就是个匪巢,一旦攻破,不分老少,鸡犬不留!张作霖,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掂量掂量。”
张作霖冲着杜立三一拱手:“还请杜管带给在下一点时间,容在下下去和弟兄们商议一下。”
杜立三笑道:“好说好说,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张团主,三十分钟之内,你把人交出来,咱们今后还是兄弟,改天我请你喝酒。如是超过了时间,那就别怪我杜立三不认人了。”
张作霖摆摆手:“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急急下了土墙。
众人下了土墙,姚喜喝道:“张作霖,你狗rì的要和我们翻脸吗?”
张作霖说道:“姚兄弟说哪里话,我张作霖是大哥的结义兄弟,这出卖大哥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那你要干什么?”姚喜喝道。
“我的意思是,先把咱们大哥绑起来……”
“放屁!”郭二杆一把扭住了张作霖的胳膊,把张作霖反剪了起来:“老子先绑了你!”
那郭二杆下手极重,张作霖猝不及防,痛得脸sè发青,说不出话来。
周宪章急忙说道:“郭二杆,张作霖是我兄弟,你给老子放手!”
“他要绑你!”
“我兄弟要绑我,老子也认了!”周宪章说道:“谁要老子和他磕了头。”
郭二杆只得松开手。
张作霖摔了摔膀子,赞道:“好你个郭二杆,果然好功夫,我大哥的部下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弟佩服……”
姚喜喝道:“少他妈的废话,赶紧说,你要怎样!”
张作霖说道:“大哥,狗rì的贾善仁不是要我交出你来吗?咱们将计就计,把你绑了,小弟和姚兄弟、郭兄弟一起,送你去见贾善仁,小弟们身上藏着刀,见到贾善仁,咱们一起动手,杀了他!连同把那狗rì的杜立三一起宰了!到时候,巡防营群龙无首,大哥可趁乱逃出去。”
郭二杆赞道:“好!张作霖是条汉子!”
周宪章摇头“兄弟,贾善仁是朝廷的五品知府,你杀了他,那时灭三族的大罪!朝廷岂能饶过你!就算新民府巡防营群龙无首,奉天省城的官军也会大兵压境,中安堡注定是守不住的。”
第221章 杀官
张作霖说道:“大哥,这中安堡就是个匪窝,小弟呆在中安堡,过一辈子也是个土匪,给祖宗丢脸不说,还受贾善仁这狗官的窝囊气!小弟想好了,杀了贾寿仁,小弟一把火烧了中安堡,跟着大哥去朝鲜,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一场,就算让rì本人打死了,为国捐躯,到了yīn间,见到爹妈也有面子!”
姚喜喝道:“且慢!张作霖,你小子说的天花乱坠,把我们大哥绑了,到了贾善仁面前,你小子顺水推舟,把我大哥交给贾善仁,到时候,我们就彻底栽了!”
郭二杆醒悟,慌忙说道:“对对对!张作霖,你小子是不是和柳英淑一样,想假戏真做?”
“柳英淑是谁?”张作霖问道。
周宪章脸上一红,看来,他和柳英淑上.床的的事,姚喜郭二杆都知道了,周宪章慌忙说道:“得了得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怎么扯到柳英淑身上去了!我看就这么定了,张作霖是我兄弟,哪有兄弟出卖哥哥的道理!大家赶紧去准备。张作霖,赶紧把我绑上!”
周宪章对张作霖毫无戒心,这让张作霖大为感动:“大哥先别急,我得先把中安堡这些弟兄们安排好了,还有,咱妈和巧儿妹妹,也得跟咱们一起走,要不然,官军饶不了她们!”
“对对,还有我老婆翠花!”姚喜慌忙说道。
郭二杆很是不屑:“你老婆就是个母夜叉,带到朝鲜去,没你狗rì的好rì子过!”
姚喜正sè说道:“虽然鄙人当上了大官,可是,圣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当然了,翠花模样是差了点,有碍本官官威,恐怕上不了厅堂。不过,这也好解决,鄙人打算娶上几房漂亮的姨太太,以解决这一矛盾。”
周宪章喝道:“都给老子住嘴!赶紧去办事!”
众人分头行动。
周宪章去见秦氏老太太和巧儿,把情况告知她们,让她们赶紧收拾细软,准备突围。母女二人也没啥细软,秦氏老太太听说要去朝鲜,却是欢喜得很——她以为到了朝鲜,就能见到儿子赵小满了。
张作霖则是把团丁们召集到聚义厅,把中安堡的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堆放在大厅上,向团丁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要去朝鲜的,欢迎,不愿意去朝鲜的,自谋生路。
一百多团丁,都是农民出身,农民乡土观念极强,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朝鲜。只有十来个亲信愿意跟着张作霖张作霖去朝鲜。
张作霖把财物散给了团丁,不管去不去朝鲜,人手一份。张作霖只是要求,留下来的人暂时不要离开中安堡,各自呆在自己的岗位上,等他得手杀了贾善仁,再放火烧掉中安堡,同时胡乱放枪,从此自谋生路。
愿意去朝鲜的团丁,则是随张作霖一起行动。
众团丁各自去准备。
二十分钟后,张作霖带着十几个亲信团丁来到堡子大门处,和周宪章汇合。
除了周宪章,其他人,包括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翠花,都穿上了号服,装扮成了团丁。反正是黑灯瞎火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张作霖命手下牵出两头骡子,让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骑上,翠花是个大脚女人,体格和男人一样壮实,步行也能跟得上。四个团丁护持在老太太和巧儿身边,跟在队伍后面。
张作霖亲自用麻绳把周宪章绑了起来,系了个活扣。其他人全都簇拥在周宪章周围。为了不让巡防营生疑,所有人都没有带枪,而是在衣服里面藏着短刀。
一切准备停当,张作霖上了墙头,对着外面喊道:“杜管带,兄弟我已经把歹人金城武拿下,兄弟我要亲自献给知府大人,还请杜管带行个方便,让条路。”
“人在哪里?”杜立三问道。
“就在城门下,杜管带请看。”
堡子大门大开,众团丁举着火把,簇拥着周宪章,站在门洞里。
杜立三对身后一人问道:“是他吗?”
杜立三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原本就是中安堡的团丁,是金寿山心腹,金寿山被杀后,这小子偷跑了出来,到新民府通风报信。
那人盯着周宪章看了看,说道:“正是金城武!”
杜立三点点头:“张团主弃暗投明,给张团主让条路。”
巡防营的兵丁们纷纷闪在一旁。
张作霖下了墙头,来到周宪章身边,低声说道:“大哥小心了,咱们这就出去。”
周宪章点点头,迈开步子,率先出了城门,郭二杆和姚喜紧跟在他的身旁,张作霖在后,招呼团丁们赶紧跟上。
众人出了堡子,来到杜立三面前,张作霖冲着杜立三一拱手:“杜管带,还请和兄弟一起去见知府大人,这捉拿金城武的功劳,杜管带也有一份。”
张作霖这是要把杜立三和贾善仁一并解决掉。如果只杀掉贾善仁,杜立三指挥巡防营冲杀过来,大家还是跑不了。
杜立三并不起疑,他也没有理由起疑。他根本想不到,张作霖敢在八百装备jīng良的巡防营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朝廷的知府大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杜立三说道:“好说,跟我来。”
杜立三见张作霖没带武器,更不生疑,一夹马肚子,带着四个亲随,往山丘上走去。张作霖和杜立三并排而行,其他人则是押着周宪章,跟在杜立三的马屁股后面。巡防营的人则是守在中安堡周围,没有杜立三的命令,他们不敢动窝。
那张作霖不愧是个老江湖,一路上和杜立三有说有笑,很是亲热。说起金寿山,张作霖却是满腹牢sāo,大骂金寿山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是团主,不把他这个二爷放在眼里,整天给他穿小鞋,最后还把他关了起来。
张作霖大骂金寿山,不仅没让杜立三生疑,反倒让杜立三更加放心。在辽西,土匪胡子内部发生火并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想当老大,老大只有一个,对老大不服的大有人在。对于官府而言,谁当老大都无所谓,只要能给官府上供就行。
不一会,众人上了山丘,贾善仁坐在太师椅里,周围簇拥着十几个随从,冷眼瞧着张作霖。
张作霖来到贾善仁面前,先是跪地磕头:“草民张作霖,拜见知府大人。”
贾善仁摆摆手:“哪一个是金城武?”
张作霖站起身来,一招手,顺势站在了杜立三身边。
姚喜和郭二杆押着五花大绑的周宪章,来到贾善仁面前。周宪章立而不跪。
贾善仁怒道:“大胆刁徒金城武,见了本大人,竟敢不跪!”
周宪章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是金城武!”
贾善仁吃了一惊:“你不是金城武?金寿山不是你杀的?”
“贾大人,金寿山的确是我亲手杀的。”周宪章笑道:“可我不是金城武,天底下也没有一个名叫金城武的人。”
“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周宪章笑道:“贾大人,我的名字,你最好不要知道。”
“放肆!见了本知府,还敢隐瞒,我看你是一个流窜犯!赶紧给本知府报上名来,否则,本知府将你碎尸万段!”
周宪章叹道:“既然贾大人非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不过,我提请贾大人,一切后果自负。”
“刁徒!还敢如此嚣张!这新民府是本知府说了算!本知府倒要看看,有什么后果!”
周宪章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叫周宪章,是朝廷任命的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
姚喜一拉绳子,活扣立解。周宪章的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一刀刺进了贾善仁的胸膛:“对不住了贾大人,本总理大臣因为没有朝廷的旨意,私自回国,这是抗旨的大罪,所以,听见这个名字的人必死!”
“你就是杀了大岛义昌的周宪章……”贾善仁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立马气绝。
张作霖和十几个手下一起动手。张作霖一刀捅进了杜立三的后背,杜立三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贾善仁和杜立三的随从们,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成了刀下之鬼。
与此同时,留在中安堡里的团丁燃起了大火,堡子里火光冲天,枪声大作,团丁们端起步枪胡乱放枪。
堡子外面巡防营的兵丁们顿时大乱。大清国的正规军训练水平都不怎么样,这些巡防营的兵丁更是差劲,平rì里端着枪吓唬老百姓还行,一旦动了真格,听见枪声,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更何况,管带杜立三死于非命,兵丁们群龙无首,纷纷撒丫子走人。
周宪章率领众人趁着大乱,径直向北而去,一口气走出八十里地。天亮的时候,来到了奉天省城的北边一座高山下,此处林荫密布,大家奔跑了一夜,人困马乏,周宪章命众人安营休息。
大家匆匆吃了点干粮。周宪章这才把此次回国的目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张作霖。
张作霖听说要去扎兰屯,笑道:“大哥,咱哥俩结拜兄弟,那是天意啊!小弟曾经在扎兰屯带过两年,对那一带熟的很,那里还有小弟好几个兄弟,这一路上就交给小弟吧。”
第222章 儒家的巅峰
周宪章点头:“也好,你和我一起去。不过,咱妈和巧儿跟着咱们一起行动,不太方便,而且,此去扎兰屯,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人多了扎眼。我的意思,让姚喜和你的手下护送咱妈去朝鲜。另外,赵正伦他们还在奉天城里等我们,我们昨天杀了贾善仁,此时不便回城与他们汇合。我看,咱们就直接去扎兰屯,派人通知赵正伦他们去扎兰屯与我们汇合。”
姚喜不大乐意:“大哥,自从进了朝鲜,我就没和你分开过……”
郭二杆说道:“那是因为你老婆不在身边,现在你狗rì的有老婆了,整天粘着咱们大哥干什么!”
周宪章皱眉:“郭二杆你狗rì的,说出来的话听着咂这么别扭!就这么定了,姚喜带人护送我妈、巧儿和你老婆去朝鲜,顺便去奉天省城通知赵正伦,郭二杆和张作霖随我去扎兰屯。”
姚喜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低声对周宪章说道:“大哥,老太太去了朝鲜,赵小满的事,就瞒不下去了。”
周宪章怔了怔,回头看了看,只见秦氏老太太坐在一株大树下,赵巧儿和翠花坐在她的身边,老太太向周宪章发出淡淡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周宪章慌忙来到老太太面前:“妈,有事吗?”
老太太轻轻说道:“你叫我一声妈,我替小满谢谢你。”
“哪里哪里……”周宪章突然发现老太太话里有话:“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跟儿子有什么谢不谢的。”
老太太缓缓说道:“宪章啊,我知道,去了朝鲜,也见不到小满了。”
周宪章心头一沉,狠狠瞪了一眼赵巧儿:“巧儿,你跟妈都说了些什么!”
“你别怪你妹妹!她什么都没说。”老太太说道:“打从你第一次叫我妈,我早就想到了,小满不在了!”
周宪章心头一阵抽搐。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却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坚毅,她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然而,这么长时间,她把失去儿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隐藏得天衣无缝,她在用她的笑容,抚慰巧儿和周宪章!
那是怎样的坚忍,那时怎样的胸怀!
周宪章呆呆地望着老太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发现,需要抚慰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他自己。
老太太眼角挂着泪花,脸上却是绽放着微笑:“宪章,小满走了,我又有了两个儿子,我一个老太婆没啥可求的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凡是做大事的,都不要瞻前顾后的,我能挺得过去,你放心去吧。”
周宪章跪在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对赵巧儿说道:“巧儿,照顾好妈,哥走了。”
赵巧儿含泪点点头:“放心吧,哥。”
天上飘下了鹅毛大雪,东北大地上,千里冰封。
……
běi jīng,颐和园,昆明湖结了冰,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刚刚落了一场雪,诺大的颐和园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个太监走过,脚步却是轻得出奇,竟然听不见他们踩踏积雪的声音。
这几天太后老佛爷心情非常不好,园子里的人都得加倍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轻则挨板子,重则直接乱棍打死。
一个**的家庭,家长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家族的喜怒哀乐,而一个**的国度,最高统治者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国民的喜怒哀乐!
与最高统治者保持高度一致,这是政治,也是rì常生活!臣民们不仅要毫无保留地拥护统治者制定的规矩、律法、制度,也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活轨迹,与统治者的生活紧密地叠合在一起。
就像现在,太后老佛爷心情郁闷,那么,整个大清国的臣民就不能心情愉快,至少,他们的脸上不能表现出愉快,那种不合时宜的愉悦,会被统治者以及她的爪牙们想当然地认为是一种幸灾乐祸或者刻意嘲讽!
大清国最高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尊严,是建立在深深的文化自卑心理基础上的!三百年前,他们用刀剑征服这个国度,然而,就在八旗铁骑踏入中原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已经被这个国度灿烂文化所折服。
这个国度拥有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五千年的口述历史和三千年的文字历史,灿若繁星的文化典籍让满清人目不暇给,就连被八旗铁骑打碎的文明碎片,也是那么耀眼!
满清人终于明白过来,民族的强大,不在于铁骑迅猛与刀剑锋利,而再于那些看似柔弱的文字、语言、丝绸、民谣、服饰、社火、神龛、庙宇、饮食、……所有这些,在烈火与刀枪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然而,却又是那么顽强!就像流水,满清的刀剑再锋利,也无法斩断这个国度文化的惊涛骇浪!
相反,那曾经“扬州三屠”“嘉定十rì”的刀剑,反倒被这个国度的文化消融了,消融得尸骨无存!
满清统治者终于意识到,入主中原意味着民族的灭亡!
民族的灭亡不是**的灭亡!而是文化的灭亡!
当年,鲜卑拓拔氏面临的困境,落在了满清爱新觉罗氏的头上——要么,全面汉化,自动降伏于博大jīng深的汉文化面前,从而和平完成满清的民族消亡;要么,奋起抵抗汉民族强大的文化霸权,这种抵抗无异于抱薪赴火,最终必败无疑,而且,会败得更加彻底,更加惨烈!
和当年的鲜卑拓拔氏一样,满清人选择了前者。
这一选择是悲壮的,但也是明智的。
康熙帝玄烨以博大的胸怀和超人的远见,制定了五族共荣的基本国策。所谓五族共荣,是承认汉人与满清享有相同的权力和义务,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次神州陆沉,而这一次,汉人作为被征服者,第一次享有与征服者平等的地位!
而这仅仅是一种表象,更为深沉的意义在于,汉族士人惊喜地发现,满清这个异族,竟然将儒家文化推向了历史的顶峰!
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儒家思想从名义上占据了中国文化的核心,并成为统治者的主导思想。然而,现实中,王朝统治者真正使用的,却是法家王霸之术。儒家思想其实只是一种理想,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它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两千多年来,儒家向往的理想世界,其实只是一个“中国梦”!甚至,在明朝两百年间,汉人离这个中国梦越来越远了!
然而,从康熙到乾隆,这个“中国梦”越来越清晰。
满清人彻底拜倒在儒家思想的脚下,并且,脚踏实地,一步步向着理想的儒家社会迈进。
满情人终于完成了汉人两千年以来都没有做到的宏图大业!
这就是历史的尴尬——汉人创造的儒家理想,最终,却是被满清人实现了!他们圆了这个国度两千年的梦,将儒家思想彻底贯彻于国政方针里。他们成就了儒家思想的辉煌!
然而,满清对儒家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却又是令人哭笑不得!
满清对儒家思想崇拜得五体投地,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对儒家思想的崇拜,又使得他们不敢主动对儒家经典做出任何取舍。
他们在发扬光大儒家jīng华的同时,也将儒家思想的糟粕发扬得淋漓尽致!
三纲五常、君君臣臣,那些僵化的思想、滑稽的逻辑、**的思想,被满清统治者进一步强化和巩固。
从康熙到乾隆的鼎盛时期,这些糟粕的作用尚不是很明显;而一旦到了晚清,国事衰弱列强环伺的时候,那些糟粕就越发凸显出来,最终,成为文明进步的巨大障碍。
在晚清,那些拒绝进步反对改革的人,绝大部分不是贪官污吏或者无能庸碌之徒,恰恰是那些以儒家思想武装起来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们,构成了阻挠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他们严以律己、奉公守法、慷慨激昂、热血沸腾,誓死捍卫天朝上国的文化礼仪,坚决拒绝代表世界发展方向的西洋文明。
更为可悲的是,国家的衰弱,封闭的思维,进一步强化了糟粕,弱化了jīng华。
就像现在的颐和园,君君臣臣的**思想发展到了极致!
园子主人的意志,成了这个园子的意志,而园子的主人恰恰又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园子的意志,就是整个国民的意志。
太后不高兴了,整个国家就要陷于血雨腥风之中!
和硕格格敏绣走在通往佛香阁的小路上,四周静得出奇,只有脚步踩在雪地上的的喳喳声。
身后,贴身丫鬟樱桃小声提醒道:“格格,脚步放轻些,今个老佛爷怕是不高兴了。”
就连樱桃这个做下人的也知道,园子里的寂静源于老佛爷。
敏绣鼻子哼了一声,脚步却一点也没放轻,反倒加重了脚步,喳喳声传得老远。她这是用自己的方式挑战太后老佛爷的权威!
第223章 媾和的筹码
樱桃劝道:“格格,虽然老佛爷不会生格格的气,可咱们也应该体谅一下老佛爷啊。眼看要过年了,我听说山东那边又要打仗了,这个年恐怕过不好了,老佛爷心情烦闷,咱们就别给她老人家填堵了。”
敏绣回头瞪了一眼樱桃,说道:“你知道什么!她心头有气,可不是生山东的气!”敏绣太了解老佛爷了,军国大事做不好,老佛爷固然会生气,但绝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那她是和谁生气啊。”
“还能是谁!”敏绣向东努了努嘴。
樱桃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颐和园的东边是紫禁城,里面有两个最让老佛爷生气的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珍妃!
那是太后的家事!
对于大清国的臣民而言,太后的家事比国事更加危险!那是禁区!
敏绣却是拉开了话匣子:“太后老佛爷生皇上和珍妃的气,其实,都是因为那个周宪章!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得,周宪章在朝鲜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rì本人攻打咱们的辽东和山东,可皇上不仅不申斥,反而给周宪章加官进爵!这事别说是太后,谁看着心里都有气!”
樱桃看看左右无人,大着胆子说道:“格格,周宪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我觉得吧,他不是那种人……”
“樱桃!”敏绣喝道:“你怎么老是替周宪章说好话!他不是哪种人?他就是个无赖!”
樱桃给敏绣当了十年的贴身丫鬟,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虽然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所以,樱桃对于敏绣的喝斥,并不害怕,而是轻声说道:“格格,叶志超率领数万大军,结果被小rì本打得跑过了鸭绿江。周宪章就凭着一伙残兵败将,打死了大岛义昌,消灭了混成旅团,还收复了平壤。我觉得吧,皇上应该嘉奖他,而且,……”
“而且什么?”
樱桃脸一红:“没有而且了。”樱桃说顺了嘴,差点提起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
当初,樱桃和刘步蟾放了周宪章一马,提出的条件是,周宪章必须守口如瓶,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虽然周宪章赌咒发誓,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可嘴长在周宪章脸上,他真要到处乱说,樱桃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樱桃一直是提心吊胆的。现在看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周宪章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到处乱说,这让樱桃更加认定,周宪章是个君子,对周宪章的印象越来越好。
可敏绣这个火爆脾气的格格,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周宪章,这让樱桃很是无奈。
“樱桃,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敏绣jǐng惕起来,她最担心外边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没有没有。”樱桃说道:“哦,好像是听到点说法。”
“什么说法?”敏绣紧张起来。
樱桃说道:“外边有人说,周宪章没当官的时候,曾经向格格借过几千两银子,一直赖着不还,所以格格很生气,这才总是和他过不去。”
“我呸!”敏绣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信口雌黄!周宪章是那晋迂夫子的高徒,为人义气,哪里做得出借钱不还的事!”
“格格,你也承认周宪章讲义气了。”樱桃笑道。
敏绣脸一沉:“我说了他义气吗?”
“刚才格格亲口说的,我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敏绣红着脸说道,心头一阵慌乱。
到了现在,敏绣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到底还恨不恨周宪章。敏绣粗通军事,她知道,大清国各条战线都是兵败如山倒,只有周宪章从rì本人手里夺取了半个朝鲜,而且,周宪章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弹药,他能够战胜rì军,这不仅仅是军事学所能够解释的。
周宪章必然有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否则,那些残兵败将不会跟着他和rì本人死磕!
一个无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是,天津武备学堂里发生的事的确是太荒唐了,作为受害者,敏绣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
所以,敏绣处处和周宪章过不去,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周宪章的战功,她必定一口咬定周宪章是个无赖之徒!
可是,要是有人说周宪章的坏话,敏绣又不由自主地为周宪章辩护起来。
敏绣这一矛盾心态,让樱桃很是好笑,却也不好点破,只得顺着敏绣说道:“我大概是听错了,不过吧,周宪章这人也挺厚道的……”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佛香阁下,一个小太监急忙走上前来,施礼说道:“格格请轻声,太后老佛爷里面正在等您。”
敏绣点点头,和樱桃一起,跟着小太监进了佛香阁。
慈禧太后半靠在牙床上,见敏绣进来,缓缓坐正了身子。
敏绣屈膝:“敏绣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指了指塌前的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坐吧。”
“谢老佛爷。”敏绣坐下,樱桃低着头,站在敏绣的身后。
慈禧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的湖光山sè,半晌无语。
慈禧很生气,但是,这股气却无处发泄。
辽东战败后,朝廷终于意识到,天朝上国已经不是蕞尔小国rì本的对手了,主战派沉默,甚至转向主和,就连一力主战的光绪皇帝,也对战局前景表示悲观。朝廷开始寻求与rì本媾和的途径,希望能够体面地结束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朝廷非常清楚,要体面地结束战争,必须要依靠战场上的胜利,只有仗打得好,谈判桌上才有说话的资本!如今,周宪章所部章军击败了混成旅团,收复了平壤,这让朝廷里有了谈判的筹码,看见了媾和的希望。
但是,这个筹码还远远不够。
rì本人丢失了朝鲜的平壤,却夺取了大清国的辽东,一得一失,rì本人仍然牢牢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大清国必须在战场获得更大的胜利,这个胜利必须来自辽东!因为,辽东是大清国的本土!如果大清国能够夺回辽东,大清国才能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否则,rì本人绝不会坐上谈判桌。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大清国集结了十万大军,由四川提督宋庆统领,冒着零下十度的严寒,向辽东rì军发起了数次反攻。然而,每一次进攻,都被rì军轻而易举地化解在金州城下,清军损兵折将,却连一个小小的金州都迈不过去,更何谈旅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夺回辽东越来越不可能。事实上,在辽东,rì军已经反客为主。辽东的大小城池被rì军构筑成了一座座坚固的堡垒,rì军凭依城池以逸待劳,而清军则是暴露于野战之地,尚未见到rì军,就被严寒风雪所击败!朝廷终于意识到,夺回辽东,只是一个泡影。
周宪章是朝廷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是朝廷最后的底牌。这一点,rì本人心里也很清楚。这张牌根本就不是王牌,与辽东相比,朝鲜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周宪章是朝廷能够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有了这根救命稻草,朝廷责成北洋大臣李鸿章寻求与rì本停战媾和。李鸿章深知,以目前的战局,rì本是断断不会接受停战媾和的,不过,李鸿章想到了西洋人。
必须借助西洋人的力量,才能迫使rì本人坐到谈判桌前。李鸿章深知,西洋人不希望看到一个在东亚撅起的rì本,因为一个强大的rì本,不符合西洋人的在华利益。而刚刚走上强国之路的rì本,尚没有与西洋列强抗衡的底气和实力。
于是,李鸿章周旋于英国、俄国、法国、德国、美国驻华公使之间,极力强调rì本威胁论,希望列强出面干涉,促使rì本接受停战谈判。
正如李鸿章所料,西洋各国为了确保其在华利益,在发表中立声名的同时,积极穿梭大清国与rì本之间,为两国停战斡旋。
很快,英国公使传来消息,rì本通过其驻英国公使,向英国方面传达了停战媾和的意愿。
这让李鸿章大为兴奋。
然而,英国方面传递的rì本媾和条件,却让大清国朝廷上下如坠冰窟。
rì本提出的条件,归纳起来,有四条:第一,支付战败赔款!第二,朝鲜dú lì,第三,割让辽东;第四,割让台湾!
这样的媾和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太无礼了!
四个条件当中,只有第一条大清国可以接受,其他三条中的任何一条,都是大清国断断不能接受的。
所谓朝鲜dú lì,其实就是rì本吞并朝鲜的一个道貌岸然的说法。这场战争的起因,就是大清国誓死捍卫对朝鲜的宗属权。失去了朝鲜,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大清国完败于rì本!
而辽东和台湾是大清国的固有领土,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割让土地就是背叛祖宗!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把祖宗的土地拱手送给rì本人!就连老佛爷自己,也没这个胆量。一旦朝廷答应这个条件,这个朝廷就等着垮台吧。更何况,辽东近邻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把辽东送给了rì本人,等于是在祖宗的寝陵旁,放上了一条狼!
这是要把大清国朝廷逼上绝路!
第223章 纵虎容易缚虎难
朝廷断然拒绝了rì本人的媾和条件。但是,这就意味着,大清国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战争打下去,而打下去的后果,谁心里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这个后果就是:丧权失地,清廷垮台!
就在这个时候,美国公使提出了一个媾和方案:这个方案将rì本人的条件缩减为两条——支付战争赔款和朝鲜dú lì。
美国的提案,重点在于朝鲜dú lì。美国告诉清廷,朝鲜脱离大清国成为一个dú lì国家,固然有损大清国的现实利益,但是,朝鲜本不是大清国的领土,至少,在国内民众当中,不会引起过于强烈的反响。
同时,美国告诉rì本,如果rì本执意夺取辽东和台湾,清廷必然垮台,一旦清廷垮台,rì本与清廷签署的条约,也就是一张废纸,rì本对辽东和台湾的占领也就失去了合法xìng,就连rì本在朝鲜的利益,也无法得到保障。到那个时候,西洋列强可以不承认rì本与清廷签署的条约,进入朝鲜、辽东、台湾谋求利益!
美国的施压,使rì本人意识到,胃口太大不是一件好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无法实现对朝鲜、辽东、台湾的独占。但是,rì本又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辽东,辽东不仅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它可以成为rì本进军中国大陆的桥头堡,也可以成为西方列强进军太平洋的战略基地,一旦辽东被俄国或者德国占领,将直接威胁到rì本在太平洋的利益,甚至对rì本本土构成威胁!
rì本一时间犹豫不决。
而美国的提案,在大清国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美国的提案让朝廷看见了媾和的希望。正如美国人所说,朝鲜不是大清国的固有领土,丢给rì本人,在国人面前也说的过去,只是这样做,会让朝廷大丢面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丢面子总比垮台强。大部分王公大臣主张接受美国的提案。
但是,令人尴尬的是,朝鲜北部半壁江山,是掌握在周宪章的手里,也就是掌握在大清国的手里。而且,朝廷一直把周宪章看成是一张谈判的王牌。如果允许朝鲜dú lì,那就意味着,大清国必须主动放弃平壤!把平壤拱手让给rì本人!
在整个战争中,平壤是大清国取得的唯一胜利果实,而大清国却要主动放弃这一唯一的胜利果实!这实在是太荒唐了!甚至有人把这一方案,与当年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相提并论——把朝鲜送给rì本人,是对章军的叛卖!
反对这一方案的人不多,但异常坚决,其代表人物就是礼部侍郎叶赫那拉那晋。在紫禁城养心殿,那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词激烈,直斥皇上和自毁长城,太后背信弃义,出卖了他的爱徒周宪章,说到激烈处,这老头把头上的顶戴花翎一把抓下来,扔在皇上的几案上,以头抢地,号哭不已。
敢当面辱骂皇上和太后,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被拉出午门,以大不敬之罪砍头示众了。那晋是个出了名的迂夫子,虽然行为荒诞,但对大清国忠心不二,光绪皇帝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可也没把那晋怎么样,只是命人把那晋轰出大殿,对外宣布那晋发了失心疯,神经失常,需要回家调养。
园子里的太后听说那晋在养心殿辱骂她,也只是一声冷笑,并未深究。
可是,那晋回到家里,还不老实,竟然在家里绝食,声称,如果朝廷不拒绝美国人的提案,他就绝食到死,到yīn间去见先皇告御状!
那晋这一闹,搞得京城里尽人皆知朝廷要放弃朝鲜,一时间群情激昂。下层官吏和士人并不知道,如果不放弃朝鲜,就要放弃辽东,他们只到,大清国失去了朝鲜,就是战败!
光绪皇帝进退两难,一方面,美国的提案给了大清国一丝和谈的希望,另一方面,周宪章不仅是大清国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是身为皇帝的他手里唯一的王牌,失去了朝鲜、失去了周宪章,在与rì本人和太后的两条战线上,光绪都将输的干干净净!
而园子里的太后,也是进退两难。和光绪皇帝一样,她认为美国人的提案是可以接受的,但让她头痛的是,如何解决周宪章以及他的章军?
那是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
这支军队呆在朝鲜,也就罢了。可是,一旦按照美国人的方案,章军就必须撤回国内。
如果国内民众见到这支军队,他们会怎么想?在中国的国土上,三百前,曾经有过没有辫子的军队,那是大明官军!
更为可怕的是,光绪皇帝紧紧拉着周宪章不放手!
慈禧太后从来没把所谓的“帝党”放在眼里,就是因为,帝党都是些台谏清流之徒,他们手里没兵没枪。然而,这支章军一旦回国,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章军是一支让rì本人胆战心惊的军队!纵观国内,没有一支军队能够与章军相抗衡!
光绪手里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帝党与后党的力量对比,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慈禧曾经通过袁世凯向周宪章发出过信号,希望周宪章认清形势,紧密团结在太后的周围。
但是,周宪章对此并未有积极回应。
相反,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与光绪皇帝走得越来越近。
首先,周宪章的师父那晋,表面看来不是帝党也不是后党,但这个迂夫子把纲常看得极重,对女人干政颇有微词。其二,那晋这个老头竟然在章军里给皇上找了个皇叔来,这事极为荒唐,可光绪皇帝竟然承认了这个皇叔!这是借章军以自重!第三,也是最为明显的,光绪和珍妃多次回护周宪章,明显是把周宪章当心腹。
种种迹象表明,一旦放弃朝鲜,让章军回国,光绪很可能会借助章军与太后摊牌!
这个前景太可怕了,比丢失辽东和台湾还要可怕!
在她的眼里,国家利益与个人权力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美国人的提案虽然能解了大清国朝廷的燃眉之急,却是把慈禧太后推到了悬崖边。
就在今天早上,慈禧又得到了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消息。
在朝鲜的赖传武传来密报,周宪章秘密回国了!
赖传武的报告称,周宪章回国的目的,是要与俄国人谈判,获取军需物资。
而慈禧第一反应就是,周宪章与俄国人合作,就是光绪与俄国人合作!
如果俄国人站在光绪一边,加上章军,慈禧和她的后党,无论如何也不是光绪的对手!
慈禧对周宪章产生了杀机!
从**上消灭一个人,是解决问题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但是,她犹豫了。
周宪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军队!
除掉了周宪章,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章军的问题。
章军里还有一个皇叔那哈五,还有罗鸣芳、冯国璋、吴佩孚、张勋,甚至还有一个洋鬼子汉纳得,这些人都剪了辫子,都是周宪章的铁杆!而赖传武仅仅掌握了章军的一个营。
周宪章死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一旦他们杀回国内,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
纵虎容易缚虎难!
所以,慈禧很生气,她生的是美国人的气!是他们多管闲事,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而这股气,却又不能向着美国人发泄出去。她只能冲着园子里的小太监们发泄。
已经有两个倒霉的太监挨了板子,造就了颐和园里那一片令人恐怖的寂静。
敏绣和樱桃从颐和园的寂静中,嗅出了太后的火气,但两人都不知道太后的火气从何而来。
今天一大早,太后传话来,要敏绣进园子里来叙叙话。“叙叙话”这个说法,如果放在平常百姓家里,就是唠嗑话家常,可是敏绣知道,老佛爷要叙话的,是军国大事,最不济,也是皇族贵族兴衰荣辱。大清国的国政方针、官员的荣辱进退,都在这看似寻常的“叙话”中。
为了这一场“叙话”,敏绣做足了准备,她不知道老佛爷究竟要“叙话”什么,只能把这些rì子的所见所闻,仔细梳理一遍,从中找到太后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以备太后问询。
现在,敏绣坐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没有问话,敏绣只得静静坐着,等着太后打开话匣子。
佛香阁外,冬rì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在昆明湖上,几只乌鸦在湖面上发出不识好歹的聒噪声。
慈禧的脸sè更加难看,冲着站在门口的太监喝道:“谁把乌鸦放进来叫丧的?”
小太监吓得脸sè苍白,扑通跪倒在地:“奴才该死!”乌鸦长着翅膀,爱往哪里飞,人哪里管得着?可老佛爷就是这么不讲理!今天这乌鸦的事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只怕有人要脑袋搬家。
敏绣淡淡说道:“老佛爷,那几只乌鸦,是跟着我进园子的,和那些奴才无关。”
“跟着你?乌鸦也听你的?”慈禧冷笑。
第224章 纸包不住火
敏绣笑道:“老佛爷有所不知,乌鸦贼着呢!今年年景不好,到处下大雪,地里没啥吃得,乌鸦们饿得前胸贴肚皮,整天琢磨到哪里去找吃的。有一只老乌鸦有些见识,说园子里山珍海味多得不得了,只要能飞进去,必能饱餐一顿,可园子的侍卫个个忠于职守武功高强,把园子守的如铁桶一般,乌鸦们虽然长了翅膀,也是插翅难飞。
众乌鸦正在犯愁,今个一大早,园子里的太监到我那里传话,说老佛爷要我进园子叙话,这个小太监也是为了体现太后的威仪,说话嗓门铿锵有力声震十里,结果,传到了乌鸦耳朵里,乌鸦们合计,跟着敏绣格格进园子,想来侍卫不敢阻拦,所以,它们一不做,二不休,假扮成我的随从,悄悄跟在我的后面,果然,侍卫们见是格格的乌鸦,自然一路放行,这不,让它们进了园子,搅扰了老佛爷,老佛爷,都是敏绣不好,请老佛爷治罪。”
敏绣话还没说完,慈禧太后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这个鬼丫头,一张伶牙俐齿,罢了罢了,既然乌鸦是敏绣的随从,就让它们在园子里吃个饱!去弄些粮食,洒在雪地里,咱们可不能亏待了格格的随从。”
“喳。”小太监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敏绣,一路小跑而去。
敏绣心里一阵哀叹。事实上,今年冬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不是那些乌鸦,而是直隶的老百姓!
夏天,直隶和山东遭遇洪水灾害。紧接着,战争爆发,百姓原本就因为洪灾而欠收,而官府还在催逼各种苛捐杂税,为战争筹款筹粮。天灾和战争带来的恶果,最终全部转嫁到了百姓身上。直隶百姓已经赤贫,今年冬天又格外寒冷,běi jīng城里天子脚下,已经出现了冻饿而死的百姓。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战争的结束还是遥遥无期,而主导战争的王公贵族们,却在丝毫也感受不到战争的苦难,快过年了,前方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浴血奋战,后方百姓在冰天雪地里沿街乞讨,而王公贵族们的深宅大院里,和往年一样披红挂彩,他们的姨太太们和往年一样喜笑颜开。
老佛爷不爱听这些话,朝廷的官吏们都不愿意触老佛爷的霉头,谁都闭口不谈。
敏绣借着乌鸦,想把百姓的苦处说出来,可老佛爷的笑容,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把老佛爷逗乐了,如果把老佛爷再次沉下脸来,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小太监人头不保。
小太监刚刚跑出去,慈禧的笑声戛然而止,沉声问道:“敏绣,你说实话,你到底认不认识周宪章?”
敏绣一怔,脸上发红。
为了这次叙话,敏绣准备了无数话题,可偏偏就没有想过周宪章这个话题,尽管,周宪章这个名字,是当今朝廷上的热门话题。
敏绣在有意无意间避免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太尴尬。
其实,如果老佛爷缓缓道来,敏绣也可以从容应对。
然而,老谋深算的老佛爷杀了敏绣一个措手不及。老佛爷的笑声,让敏绣放松了jǐng惕。
“不,不认识!”敏绣矢口否认。但是,她脸上的红晕,根本无法逃过老佛爷的火眼金睛。
“敏绣,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慈禧冷笑:“你说实话,周宪章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处处跟他过不去!”
敏绣见瞒不过去,只好说道:“老佛爷,其实也算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以前借过我两千两银子,一直赖着不还,所以我很生气……”敏绣病急乱投医,把樱桃的话拉出来救急。
“胡说!”慈禧瞪了一眼门口的太监侍女,喝道:“都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太监侍女们吓得面如土sè,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樱桃见势不妙,抬腿也要走。
慈禧喝道:“樱桃!你想跑?”
樱桃吓得跪倒在地,冲着老佛爷说道:“奴才不敢!”不用说,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已经传到了老佛爷的耳朵里。
当初,载漪和叶焘把这件事捅到了光绪那里,想用这件事搞垮周宪章。光绪和珍妃知道这事非同小可,秘密提审了樱桃,樱桃不敢隐瞒,只得和盘托出。后来,光绪再也没提这件事,樱桃以为这事就算过了,也没敢告诉敏绣。没想到,今天老佛爷突然又把这件事扯出来,看来,今天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了了。
敏绣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老佛爷这架势,就知道,那件荒唐事曝光了,连太后老佛爷都知道了!天下人岂不是尽人皆知!顿时脸sè苍白,身子发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慈禧一拍桌子,喝道:“樱桃!我问你!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李鸿章要杀周宪章,周宪章是怎么跑出去的?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待!”
樱桃知道这事难以隐瞒,只得如实道来:“老佛爷,是奴才放他走的。”
“你一个丫鬟,有什么本事,能把一个死囚放走!”慈禧冷笑。
樱桃一咬牙:“老佛爷,真的是奴才放走的,老佛爷要治罪,就治我的罪,与其他人无关!”樱桃虽然只是个丫鬟,却是极有血xìng,怕连累了刘歩蟾和那晋,把这事大包大揽了下来。
慈禧冷笑:“樱桃,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血xìng!你不说,我替你说了,要放周宪章走的,是那晋,帮忙的,是刘步蟾,具体实施的,是崔曝!这个周宪章当真有些本事,让这些大清国的大员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那刘步蟾还是李鸿章的亲信,堂堂北洋水师的管带!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樱桃再也无法抵赖,只得转向敏绣,含泪说道:“格格,樱桃对不起你,樱桃跟了格格十几年,这件事,樱桃愿意以死谢罪。”
却听慈禧一拍桌子,喝道:“樱桃,你谢什么罪?周宪章是国之栋梁,此人不仅能文能武,而且忠君爱国,有仁有义,业务jīng湛,政治过硬,而且,我听说他长得十分英俊,这种才貌双全的帅小伙,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老天爷对我大清国的眷顾。李鸿章这个老东西,年老昏聩,不识大体,竟然要杀掉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才!幸亏我大清国还有那晋、刘步蟾、樱桃这样的忠臣义仆,才保住了周宪章一命,为我大清国保住了栋梁!樱桃,你没有罪,而是有功,你有天大的功劳!”
樱桃望着慈禧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佛爷,樱桃不明白……”
“我说的很清楚了!”慈禧不耐烦起来:“樱桃,我这里有一串东珠,你先拿去,等周宪章凯旋归来,我再封赏你……”
敏绣突然说道:“老佛爷,周宪章是个无赖!”
“敏绣,你说的是那件事吧?”慈禧和颜悦sè:“那件事吧,说起来是有些尴尬,不过,我都知道了,事出有因,周宪章不是有意而为之,说起来,你也有责任,一个大姑娘,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学堂里干什么?”
周宪章观赏格格洗澡的事,不好当着敏绣的面明说,说出来,敏绣的脸面没地搁。
“老佛爷,那件事,是不是周宪章说出去的?老佛爷,他是用这件事要挟我,要挟老佛爷你啊!”敏绣咬牙问道。樱桃一直以为,那件荒唐事,只有当事人周宪章、樱桃和敏绣自己三个人知道,如今这事传到了老佛爷耳朵里,只可能是周宪章说出去的!
周宪章满世界宣扬此事,这证明,他是个天字第一大无赖!
樱桃慌忙说道:“格格,那事不是他说出去的。”
“不是他,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叶焘!”樱桃慌忙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敏绣这才知道,纸包不住火。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不仅有樱桃、刘步蟾、那晋,知道这件事的,还有端郡王载漪,还有叶焘,连皇上都知道了。
“叶焘为什么要这么做?”敏绣咬牙问道。
樱桃说道:“他要害周宪章……”
“胡说!”慈禧斥道:“叶家父子这么做,也是本着对哀家、对皇上、对格格的赤胆忠心!敏绣,你想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直瞒着我,还要处处跟周宪章过不去,害得我害真以为周宪章是个无赖,几次三番要杀了他!幸亏叶焘说出了实情,我才如梦初醒,要不然,我要是错杀了周宪章,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慈禧几句话,为叶家父子定了xìng。
慈禧这是要保叶家父子。叶家父子是一对真正的无赖之徒,为了搞垮周宪章,不惜牺牲敏绣格格的名声!可是,在慈禧眼里,一对无赖父子,和那些真正要救周宪章的人的一样,都是有功之臣!
敏绣终于忍耐不住,抗声说道:“老佛爷,叶家父子yīn险卑鄙,他们这是要陷害周宪章,还要陷害我!”
第225章 政治婚姻
慈禧却是和颜悦sè:“敏绣啊,我知道,你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那事说起来的确有些尴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说明,周宪章与你有缘啊!”
敏绣瞠目结舌,周宪章偷看她洗澡,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今天这老佛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如此为周宪章辩护。
慈禧缓缓说道:“敏绣是咱们大清国的和硕格格,长得如花似玉,周宪章是大清国的义州总兵,英俊潇洒,这一段姻缘,英雄配美女,真是天造地设,千年不遇的好姻缘啊。”
敏绣脑子还在发懵,樱桃立即反应过来:“老佛爷明鉴,格格与周宪章,真的是前世修定的缘分,格格,还不快谢老佛爷成全。”
敏绣这才明白过来,太后老佛爷这是要给她提亲!要把她嫁给周宪章!
周宪章看了她的身子,这件事要是没有传扬出去,倒也罢了,如今被叶焘搞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就成一件解不开的死结,堂堂和硕格格成了大清国的笑柄!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天下人嘲笑的不仅仅是敏绣一人,整个皇室也跟着脸上无光。
然而,而太后这一招,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要是在大半年前,太后也想不出来这一招,那个时候,周宪章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学员,根本配不上尊贵的和硕格格。唯一的解决方案,只能杀掉周宪章。但就算是杀了周宪章,敏绣格格的名声仍然要大大受损。
现在情况不同了,周宪章一跃而成朝廷的封疆大吏,抗击rì本人的大英雄!此时,周宪章娶了敏绣,不仅可以让天下人闭嘴,而且,整个皇室脸上也是极为光彩!那件荒唐事,不仅不会被天下人耻笑,相反,还可以成为一段佳话,和牛郎织女的传说一样,千古流传——传说中,牛郎就是偷看了织女洗澡,然后才得手的!
敏绣不由得怦然心动,却又不好意思马上答应,只得红着脸,低着头,不言不语。
慈禧笑道:“敏绣不好意思表态,就罢了。樱桃,给格格提亲的事,你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一些?”
“老佛爷,奴才以为,那晋去最为合适。”樱桃说道。
慈禧摇头:“不妥不妥,那晋是周宪章的恩师,也就是周宪章的父亲一般,哪有父亲给儿子提亲的?提亲应该是媒人的事。我想,端郡王载漪是个热心人,又是皇室宗亲,他去一趟比较好。”
敏绣心里咯噔一下,顿觉此事大有蹊跷。
载漪和叶家父子都是周宪章的死对头!叶焘敢于把那件事荒唐事捅出来,就是因为背后有载漪撑腰!
慈禧一向jīng明,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她却要载漪去当媒人!
慈禧太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给格格找个驸马,说起来是皇室的家事,可是,敏绣深深知道,皇室的家事与国事是分不开的!尤其是老佛爷眼里的家事,更是一种政治!
和政治搭上边的婚姻,前景堪忧!
敏绣慌忙说道:“老佛爷,祖宗的规矩,满汉不通婚。”
慈禧大笑:“这都到了十九世纪了,咱们大清国都有了火车和轮船,祖宗的规矩,也该与时俱进了!况且,祖宗也说过,满汉一家嘛!敏绣,你放心,有我这个老太婆给你作主,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敏绣心中暗暗叹息,慈禧老佛爷虽然是个女人,可她的思想,一点也不保守!那些大老爷们守着祖宗的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慈禧却是一次有一次触犯祖宗的规矩!
祖宗说了,女人不得干政,而慈禧发动了辛酉政变,杀了肃顺!祖宗说了,皇帝到了十八岁,就要乾坤独断,而慈禧却来了一个垂帘训政!
在老佛爷眼里,祖宗的规矩完全可以改变,但目的只有一个——巩固她的权力!
今天,慈禧再次打破了祖宗的规矩,这只能说明一点,敏绣与周宪章的婚姻,有利于她的权力!
一场与政治搅在一起的婚姻,令人毛骨悚然!
“老佛爷,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慈禧大笑:“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伸了个懒腰:“我倦了,想清净一会儿。”
樱桃悄悄拉了拉敏绣的袖子。
很明显,老佛爷心意已决!一旦老佛爷拿定了主意,别人只有谢恩的份,哪怕是砍头。
何况,老佛爷不是要砍敏绣的头,而是送给她一个夫君!这个夫君还不错,京城里,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嫁给他。
周宪章长着一双贼眼,很有些无赖品xìng,不过,按照官方的说法,他的主流是好的。放眼大清国的王公贵族子弟,还真找不到一个人能和周宪章相比。
老佛爷发了话,又有那档子荒唐事,敏绣无法拒绝这场婚姻,尽管,她隐约感觉到,这场婚姻的背后,危机四伏。
敏绣站起身来,向慈禧太后屈膝:“谢老佛爷,敏绣告退。”
慈禧笑着扬扬手,敏绣和樱桃退出了佛香阁。
敏绣刚刚退出佛香阁,慈禧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崔玉贵!”慈禧叫道。
一个体格魁梧的中年太监,从牙床后面闪了出来,跪在慈禧面前:“奴才在!”
二总管崔玉贵,是慈禧太后身边仅次于大总管李莲英的人物。
大总管李莲英身体羸弱,但为人乖巧伶俐,跟随在太后老佛爷身边,主管太后的生活起居。
二总管崔玉贵却是个奇人,此人从小练武,有一副好身板,据说会八卦掌,和董海川有些瓜葛。崔玉贵名为二总管,但一般并不在太后身边,在宫里也不怎么管事,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整r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sè彩神秘。
宫里人都知道,大总管李莲英和二总管崔玉贵不和,两人有些龌龊,但究竟是因为什么,谁也不敢多问。以李莲英在太后面前的宠幸,尚且拿这个二总管没有办法,可想而知崔玉贵在太后心里的地位。
“奉天那边怎么样?”慈禧问道。
“禀老佛爷,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都准备好了,他亲自带人包围了奉源客栈,就等老佛爷您说话了。”崔玉贵俯首说道。
“去告诉依克唐阿,撤兵回府,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可是,周宪章杀了新民知府贾善仁。”
“贾善仁用五万两银子买了一个知府,不思报效朝廷,却和土匪勾结残害百姓,这样的狗官,杀一个少一个!”慈禧冷冷说道。
“太后明鉴!”
“你去一趟奉天,告诉依克唐阿,让他盯着扎兰屯的俄国老毛子!”
“周宪章怎么办?”崔玉贵问道。
慈禧太后狠狠瞪了崔玉贵一眼,没有说话。
“奴才多嘴!”崔玉贵吓得一哆嗦。
“去奉天之前,你先办一件事。”慈禧的眼里shè出两道寒光:“杀了天津武备学堂的总教习崔曝!还有,北洋水师的刘歩蟾……算了,刘歩蟾的事先放一放!”
“喳!”
……
敏绣和樱桃出了佛香阁,下了万寿山,沿着昆明湖边的小路踯躅而行。
几只乌鸦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信步游走,很是悠哉,显然,它们托了格格的福,已经吃饱喝足了。
樱桃见左右无人,轻声说道:“恭喜格格,贺喜格格。”
敏绣铁青着脸,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樱桃嘻嘻笑道:“格格,其实,周宪章真的不是坏人,他挺实诚的,又有本事,要是让李鸿章杀了,格格就没有这么好的夫君了!”
“你是说,你比我识人?”
“樱桃不敢!”樱桃说道:“格格,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周宪章是个好男子。只是出了那么件尴尬事,格格拉不下脸面来。现在好了,老佛爷亲自做媒,看叶家父子还敢不敢嚼舌头!”
敏绣却是一声长叹。
“格格,莫非你不愿意这门亲事?”樱桃紧张起来。
“也不是不愿意。”敏绣摇头:“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哥哥器重周宪章,老佛爷却是一向恼恨他。可今天,老佛爷突然态度大变,我担心,这里面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敏绣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太后老佛爷是想用我拉住周宪章的心!看来,太后想要放弃朝鲜了!”
敏绣知道,对于战争的前景,帝党和后党取得了共识——大清国与rì本人的这一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朝鲜换取和平,否则,rì本人攻入山东,兵临běi jīng城下,大清国的朝廷就完了。
然而,这并没有缓和双方的矛盾,相反,两边的争斗反倒呈愈演愈烈之势。
要放弃朝鲜,就得让周宪章和他的章军回国!
强大的章军一旦回国,必然成为帝党和后党争夺的对象!
太后老佛爷这是要用一个和硕格格,抢在皇帝之前,向周宪章伸出橄榄枝。
这就是太后为什么要让端郡王载漪当媒人的原因,谁都知道,载漪是太后的人!是皇上的敌人!周宪章如果是个明白人,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太后太老辣了,皇上不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