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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章 清军变土匪

    牛歇里之战,rì军战死十八人,伤三十五人。章字营第二哨,战死五十四人,三十九人被俘,其余全被打散,跑进了深山老林里。

    rì军留下少数部队清扫战场,搜索残余清军,大部队迅速通过牛歇里,沿着大路急速向天安进发。

    山县有朋命令大岛义昌,追上叶志超,将叶志超所部全歼在朝鲜南部,以避免这支清军与平壤的清军汇合,形成战斗力。

    rì军沿途没有受到任何阻击,第二天天亮的时候,rì军逼近天安,天安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rì军继续向北追击,一路上,满是清军丢弃的辎重、粮食、枪械、大炮,但他们没有遇上一个清兵。

    叶志超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了rì军的追杀。他甚至没有安排一兵一卒的阻击。就这样,rì军毫无阻拦地冲锋,仍然没有追上叶志超。

    这是因为,叶志超下令,丢弃所有的辎重和武器,轻装逃跑。而rì军却是拖着笨重的武器装备在后面追,哪里赶得上叶志超。

    大炮扔下了,没有炸掉;粮食扔下了,没有烧掉。全部成了rì军的战利品。

    这样做的好处是,rì军为了收集这些战利品而放缓了追击的速度,叶志超和他的正练军得以轻松躲过了追击。

    但是,恶果马上显现出来。

    队伍刚刚跑过了汉江就断粮了,所有的粮食都留给了rì本人。

    饥肠辘辘、衣衫褴褛的正练军变成了一群土匪,对沿途的朝鲜百姓打家劫舍,抢夺粮食。

    叶志超对此不仅不制止,反而纵容部下烧杀抢掠,这是叶焘的主意,要对rì军进行坚壁清野。叶焘告诉叶志超,rì军只带了两天的粮食。两天后,rì军粮草不济,必然停止追击。叶志超盛赞叶焘有才!

    清军抢光了朝鲜百姓的粮食,拆掉了民房做取暖的柴火。清军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留下一片白地。

    叶焘说的没错,rì军的确只带了两天的粮食。山县有朋没有想到,进展会如此顺利,他还以为在汉江以南至少要滞留五天,以对付清军的反击。他哪里想到,清军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意图。

    但是,叶志超万万没有想到,他给rì本人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粮食,这些粮食喂饱了rì军,而且,因为有了粮食,rì军所过之处,对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他们甚至拿出清军的粮食救济那些被清军抢光了的朝鲜百姓。

    这是真正的你花钱我请客!

    清军打家劫舍,rì军开仓放粮,两相对比,朝鲜百姓对清、rì两军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原本仇rì的朝鲜人,开始对rì本军队感恩戴德,仇恨清军,很多朝鲜人打开大门迎接rì军,对清军则是坚壁清野,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清军。胆子大的,甚至纠集起来,截杀掉队的小股清军。

    后有rì军追击,前有朝鲜民众的截杀,又没有粮食,叶志超所部陷入灭顶之灾。

    叶志超的残暴与短见,也把聂士成的武毅军拖进了这场灭顶之灾中。武毅军军纪还算严明,一路北撤,开始没有扔掉武器末叶,也没有sāo扰民众。

    但是,朝鲜人对正练军的仇恨,也转到了武毅军头上,朝鲜人分不清什么正练军武毅军,在他们眼里,都是大清国的军队,也都是大清国的土匪!

    于是,武毅军也遭到朝鲜百姓的截杀,一些兵丁死在朝鲜人手里。武毅军的军纪顿时涣散,兵丁们加入到了报复抢.劫的行列中,对朝鲜人痛下杀手。聂士成也约束不了了。

    rì本人怎么也没想到,战前,为了争取朝鲜的民心,rì本大本营千方百计要在朝鲜找到一个代理人,先是寻找金玉均的遗孀,再是拉拢大院君,最后,迫不得已立了闵兹瑛这个傀儡,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这些手段,比起叶志超差得太远了。

    叶志超一出手,就逼得朝鲜百姓成了rì本人的顺民,不需要傀儡,也不需要宣传鼓动,一切顺其自然。

    rì本人要是早知道清军里有个叶志超和他那有才的儿子,何必费那功夫!

    rì军有了粮食,又有朝鲜人帮助,不仅没有停止追击,速度反而越来越快。追得叶志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了躲避rì军的追击和朝鲜人的截击,正练军不敢走大路,只得选择渺无人烟的山野溪谷行军,三千多人的正练军完全没了建制,数十人一伙,百十人一群,跋山涉水穿林越峪,向平壤摸索,沿途上,武器弹药丢了一路。

    一个星期后,在距离平壤还有一百多公里的沙里院,叶志超的正练军被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追上了,清军断粮缺水,枪支弹药丢弃殆尽,被rì军包围在山头上,眼看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叶志超濒临绝境,清军饿得连路都走不动,哪里还有力气和rì本人打仗!他那个有才的儿子叶焘,劝说叶志超放下武器,向rì军投降。这个建议倒是被叶志超断然拒绝,如果他投降了,朝廷会屠灭他的全家!

    叶志超命人找来砒霜,正要服毒自杀。大岛义昌突然莫名其妙地撤军了,不到一个小时,rì军撤了个干干净净。

    叶志超死里逃生,望着远处rì军大队荡起的烟尘,仰天大哭:“老天开眼啊!”

    有跟上来的散兵向叶志超报告,在rì军的后方,京城附近的chūn川一带,出现了一支清军,兵锋直指京城,军势极盛。山县有朋急令大岛义昌所部急速南下,拱卫尚不稳定的京城。

    叶志超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支突然出现的清军是从哪里来的。不管怎样,这支从天而降的清军救了他的命!

    叶志超死里逃生,带着残兵败将跑到了平壤。

    已经有五路清军跨过鸭绿江,抵达平壤,他们是:左宝贵的丰军3500人,卫汝贵的盛字军6000人,马玉昆的毅字军2000人,丰升阿的奉天盛字联军1500人,以及先一步逃到平壤的聂士成武毅军。

    武毅军减员不多,总共一千一百多人,到达平壤的时候,还剩八百多人。

    叶志超的正练军就惨了,原本3500人,回到平壤的只有一千多人,而且,他们丢弃了所有的武器装备。

    叶志超面临丧师辱国的大罪!

    丢失京城、丢失成欢、纵兵抢.劫、部队溃散,数条大罪等着他去领。

    按成例,朝廷对这样的前线最高军事将领的惩处,将是斩首示众,传示九边,以儆效尤!

    然而,叶志超却再一次神奇般死里逃生。

    他不仅无罪,反而再次被朝廷任命为平壤守军的统帅,节制左宝贵、马玉昆、卫汝贵、丰升阿、聂士成等平壤各路将领。

    关键时刻,又是他那位有才的儿子叶焘出了主意,这一次,叶焘的确是出了个好主意。

    叶志超以朝鲜驻军最高军事长官的名义,向朝廷报告:成欢之战,清军三千五百人面临四万rì军的围攻,在敌我军力相差极为悬殊的艰难情况下,直隶总督叶志超毫不退缩,率军英勇抗击rì本侵略军,毙伤rì军五千四百人,取得了安城渡、坊主山、牛歇里三次大捷。其中,安城渡之战,守备叶焘率领二十四名兵丁,指挥巧妙,战术灵活,毙敌五百人,自身无一伤亡,首战就打垮了rì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提升了我军的士气,为以后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报告最后说,为了保存实力,避免无谓的牺牲,我军主动放弃成欢,与平壤守军汇合。如今,平壤清军15000人上下齐心,严阵以待,将士们誓言,要乘着成欢大捷的东风,将rì本侵略军一举消灭在平壤城下!请皇上、皇太后放心,叶志超誓当披肝沥胆忠勇报国,为大清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叶志超的这份报告,严重夸大了rì军的兵力,也严重夸大了清军的战果,同时,严重缩小了清军的损失,一进一出,原本是狼狈逃窜,变成了乘胜主动撤退。

    更为无耻的是,这份报告把聂士成周宪章的功劳,一股脑全部囊入叶家父子的名下,安城渡大捷,也变成了叶焘的功劳。

    报告到朝廷,文武百官看了这份报告,都是欢欣鼓舞,朝廷上下一片欢腾。老佛爷凤颜大喜,立即将这份报告刊发邸报,晓谕全国。

    光绪皇帝下诏,赏叶志超黄马褂,加封太子少保!提升叶涛为从四品步骁骑参领,统领正练军。凭着周宪章的功劳,叶焘从正六品升为从四品,连声三级。

    北洋大臣李鸿章同时下令,任命叶志超为平壤诸军总统,统帅各路人马。

    其实,叶志超的报告可以瞒得住老佛爷,也可以瞒得住光绪皇帝,但瞒不过jīng明过人的李鸿章。

    这份水份极大的报告到了李鸿章的面前,李鸿章扫了两眼,就得出一个结论——叶志超大败,而且,败得极为狼狈。

第092章 绝处逢生

    道理很简单:当京城rì军只有三千多人的时候,叶志超坐视京城丢失不管,怎么会突然来了勇气,敢于和四万rì军打起了阵地战!

    更为离谱的是,叶志超居然声称,正练军消灭了五千多rì本人。

    正练军原本是淮军,淮军是李鸿章起家的队伍,不管他多么不情愿,他都得承认这个严酷的现实——淮军早已是暮气沉沉,这样的军队能和rì本战成平手,李鸿章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指望它能消灭敌人!

    叶志超的牛皮吹得太大了。

    然而,叶志超的jīng明之处,就是他敢于把这个牛皮吹大!

    牛屁一旦吹大了,就没有人敢捅破它!

    因为,谁要是捅破这个牛皮,谁就是往朝廷脸上抹黑,就是让皇上和老佛爷下不了台!

    李鸿章心理很清楚,大清国连年败给洋人,朝廷灰头土脸,王公贵族们颜面扫地,不管是皇上还是老佛爷,都盼着有一场胜利,给朝廷挣些面子。

    其实,老佛爷和皇上都知道,叶志超的胜利有水份,但他们宁肯装糊涂。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叶志超的胜利,其实一场令朝廷更加颜面扫地的大败!更糟糕的市,这场大败的背后,紧跟着是一场抢掠!

    大清国的军队打不赢rì本人,而对手无寸铁的朝鲜人,却是勇猛得很!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世,大清国还有什么颜面!

    李鸿章心知肚明,但他不能捅破这张纸,只能顺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任命叶志超为平壤诸军总统。这是甲午战争开战后,李鸿章吞下的第一个苦果。

    好在,驻守的平壤的清军总兵力为15400人,山炮28门,机关炮6门,凭借坚固的城墙构筑工事,以逸待劳,在叶志超的指挥下,准备迎击远道而来的rì军。在武器装备、地形和人数上,清军占据优势。

    李鸿章希望叶志超能知耻而后勇,好歹给朝廷争一口气!

    1894年8月1rì,在清rì两军成欢之战后的第六天,大清国与rì本相互宣战。

    两个个亚洲强国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一战,决定了今后一百年亚洲的政治格局,也决定了中国的荣辱兴衰!

    ……

    周宪章背着赖传武,在丛林间跋涉。

    跳下房顶的时候,1888式委员会步枪被炸成了两截,枪托重重地砸了他的后背上,紧接着,一块巴掌大的弹片插进了木质枪托,强大的冲击力把周宪章推出数米远,撞在了一堵土墙下。

    搞不清楚是爷爷的保佑还是冯国璋的保佑!周宪章竟然毫毫发无损,只是被枪托砸中的后背疼痛难忍,有的是时候,疼痛反倒是一种幸福,因为,疼痛意味着生命!

    赖传武就没了疼痛感,碎裂的弹片扎满了他的前胸后背,这家伙一声不吭地瘫倒在瓦砾中,双目紧闭,失去知觉的他。还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周围除了数具尸体,一个活着的清兵都没有,第二哨算是彻底报销了。

    第二哨只阻击了rì军十五分钟,没有完成阻击半个小时的任务。

    有的人战死了,有的人当了逃兵,也有人当了俘虏。

    但不管怎么说,这支前正练军部队算是打出了个样子来,就连那些开了小差的兵丁,表现也不错!至少,他们看见了rì本人、听见了rì本的大炮,他们比直隶提督叶志超强多了。

    远处,传来rì本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周宪章听得懂rì语,那些rì本兵在说:“好男子!”

    这是第二哨得到的最高奖赏,比朝廷的顶戴花翎还要高档!

    当然,这样的奖赏不值钱!战死的士兵和逃跑的长官,都不会对这种奖赏感兴趣。大清国的军队中,还没有“荣誉”概念,当兵是为了吃粮,一句空洞洞的“好男子”有个屁用。

    周宪章伸手探了探赖传武的鼻孔,有微弱的气息。周宪章背起赖传武跌跌撞撞向牛歇里后山跑去,钻进了密林,沿着山势,跑向东南方向。

    天安在牛歇里西北方向,周宪章逃跑的方向,与叶志超正好相反。他是朝着rì军的后方逃跑。

    rì军只会盯着叶志超,他是驻朝清军的最高将领。而且,rì军骄狂,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的后方。

    周宪章背着赖传武跑出五六里地,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山丘,却被五个巡山的五个rì军发现了,五个rì军嚎叫着冲了过来,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赖传武体格健壮,体重至少有一百六十斤,压得周宪章脚底发软,周宪章使出吃nǎi的力气,把赖传武拖上了一座断崖,把赖传武放在地上,从断崖上敲出一块大石头,捧在手里——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你他妈的怎么不跑了!”赖传武醒了,半靠在一颗大树下,瞪着一双环眼,对周宪章说道。

    五个rì军端着刺刀,向断崖包抄过来,他们没有开枪,显然是想抓活的。

    周宪章握了握石头:“你狗rì的比石头还重,老子背不动了!”

    “老子没叫你背!”赖传武骂道:“给老子滚!”

    “你他妈的敢这样对老子说话,老子是千总!”

    “狗屁,你他妈的要是死了,什么都不是!”赖传武大笑:“快滚,滚得远远的!”

    “我说赖传武,我周宪章没得罪过你啊!”周宪章喝道:“你狗rì的怎么见到老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赖传武大喝一声:“后面!”

    一个rì本兵攀上了断崖,刚刚露出半个头,周宪章狠狠一石头砸下去,正中脑门,那rì本兵哀嚎着滚下了断崖。

    还没等周宪章抓起石头,两个rì本兵一左一右端起刺刀冲了上来,周宪章一侧身,让过了一个rì本兵的刺刀,反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两手一用力,咔嚓一声,那rì本兵软绵绵瘫倒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

    另一个rì本兵对着周宪章的后背猛刺过来,脚下却是一个拌蒜,他的双脚被赖传武死死拖住了,刺刀送不出去,那rì本兵大怒,一枪托砸在赖传武的脑袋上,赖传武的额头血光四溅,却没有松手。

    又有两个rì本兵爬上了断崖,知道活的抓不了了,举起村田式步枪,对准了周宪章的脑门。

    只听“砰砰砰”数声枪响,三个rì本兵应声倒地。

    赵小满带着一群兵丁从断崖后面的密林中冲了出来。

    “总爷,跟我来!”赵小满一招手,众兵丁抬起赖传武,向丛林里跑去。

    周宪章惊问:“赵小满,你怎么在这里?”

    赵小满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跑,周宪章无奈,只得跟着赵小满身后,钻进密林,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众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穿过一片密林,又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个峡谷中。

    峡谷里满是枯藤老树,空气cháo湿,极为隐蔽,赵小满停止了奔跑,冲着周宪章笑道:“总爷,弟兄们都在这里。”

    周宪章抬头一看,只见峡谷里黑压压一片,全是清兵,或坐或躺,足有四五百人。

    这些清兵看见了周宪章,纷纷站起身来,举手敬礼,动作千奇百怪,但的确是周宪章教授的西式军礼。

    他们是章字营全体官兵。

    周宪章心中火起,冲着赵小满破口大骂:“你这狗东西怎么在这里!狗rì的你怎么不跟着聂总兵!你他妈竟敢违抗老子的命令!”

    周宪章让赵小满带着新军哨撤退,留下第二哨阻击,就是为了让这支由脚夫组成的新军哨能够保存下来,他们是未来新军的种子,现在倒好,不仅新军哨一个都没跑出去,连第一哨也没跑掉。

    还没等赵小满回答,罗鸣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周宪章,老子也是千总!是老子命令赵小满朝这边走的。”

    “你个狗屁千总,”周宪章怒道:“你他妈的是炮兵管带,凭什么管到老子的章字营里来了!”

    一说起炮兵,罗鸣芳更是一跳八丈高:“周宪章!你个王八蛋,你炸了老子的炮,老子跟你没完!”

    “跟老子没完,有种你上来试试!”周宪章喝道。

    罗鸣芳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姚喜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死死抱住罗鸣芳的腰,罗鸣芳动弹不得,气得大叫:“周宪章,你狗rì的仗着人多,有本事让你这些龟孙子滚开,跟老子单挑。”

    周宪章大喝一声:“姚喜你给老子滚开!”说着,抡起拳头冲向罗鸣芳。

    姚喜没滚开,赵小满却是冲上来拦腰抱住了周宪章,嘴里大叫:“总爷,使不得,使不得!”

    “赵小满,你要造反!”周宪章大叫。

    却见那哈五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先是冲着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向罗鸣芳拱手作揖,说道:“两位总爷息怒,我那哈五以局外人的身份,本着不偏不倚、公开公平公正的态度,对今天之事,做出如下判决……”

    “放屁,那哈五他妈的敢判决老子……你的第一哨呢?”周宪章喝到。

第093章 仁川港

    “都在林子里,个个活的jīng神抖擞,我们还收容了五十多个第二哨的兄弟。”那哈五笑呵呵说道:“今天这事吧,说起来,两位总爷都是对的,都他娘的远见卓识、高瞻远瞩、正大光明、明镜高悬……”

    “你他妈的废话完了没有!”罗鸣芳喝道。

    “完了,完了。这就切入正题。”那哈五.不紧不慢地说道:“罗总爷,周总爷炸你的大炮,是对的,如果大家拖着大炮走,现在都成小rì本的俘虏了!所以,您一定要理解周总爷的一片良苦用心。”

    罗鸣芳鼻子哼了一声。

    那哈五又转向周宪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罗总爷的英明指挥,就算是没有大炮拖累,我们也逃不出来。罗总爷说了,第二哨在牛歇里顶破天只能顶住十五分钟,如果我们沿着大路往天安跑,跑不了多远,rì本人的骑兵就会追上我们。所以,罗总爷命令我们往山上跑,就是这里!周总爷,要不是罗总爷,不仅我们活不出来,您不是也要给这几个小rì本抓住吗?”

    周宪章这才醒悟过来,第二哨在牛歇里的确是只阻击了十五分钟,罗鸣芳真是个将才,把第二哨算准了,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改变撤退方向,向rì本人的后方前进,这与周宪章的想法不谋而合。

    周宪章向罗鸣芳抱拳说道:“罗管带,得罪了,我周宪章今天炸了你8门大炮,总有一天,老子还给你80门!”

    罗鸣芳喝道:“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你要能给老子找回8门大炮来,今天这事一笔勾销,要是找不回来,咱们走着瞧!”

    那哈五说道:“两位总爷言归于好,可喜可贺。”说着,带头鼓起掌来,众兵丁先是一愣,也跟着那哈五鼓掌。

    众人鼓掌毕,周宪章对罗鸣芳问道:“罗兄,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罗鸣芳看了看周围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道:“这鬼地方,兔子都不拉屎,老子是个炮兵,搞不懂你们步兵的名堂。你看着办吧。”

    罗鸣芳还是知趣,他的炮兵就只有一百来号人,而且没了大炮,成了步兵,现在大家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支部队,一支部队得有个头,罗鸣鸣这个炮兵管带,显然不适合当这支步兵的头,哪怕他是个千总。

    而且,成欢之战,两个人不打不相识,罗鸣芳从心底里承认,这个步兵四期的师弟,比他这个炮兵二期的师兄强。

    赵小满、姚喜、那哈五纷纷附和:“对对,总爷,您说了算。”

    炮兵们也附和起来,成欢之战,他们领教了周宪章的利害。

    赖传武靠在大树下,面无表情。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章字营的官兵们,虽然jīng神疲惫,可武器装备齐全,没有一个人扔掉武器。

    如此看来,章字营除了第二哨几乎全军覆没外,新军哨和第一哨是全身而退,另外,还有一百多没有了大炮的炮兵,总兵力仍然维持在五百人。

    这是最好的结果,比周宪章预想的要好的多,他以为,章字营最多还能剩下几十个残兵败将。现在看来,章字营仍然保持着战斗力,不,应该说,经过成欢之战,不管是脚夫出身还是正练军出身的章字营官兵,打出了jīng气神,他们的战斗力提升了。

    这是一支逐渐迸发出蓬勃朝气的军队。

    他们经历了炮火的洗礼,见到过血肉横飞的战场,亲眼目睹了战友的和敌人的死亡,他们击毙过敌人,也被敌人击中过,他们战胜过敌人,也败给过敌人,他们曾经冲锋陷阵,也曾被敌人追杀,他们曾经吓得尿过裤子,也曾经和敌人拼过刺刀……一个士兵所应该经历过的,他们都经历了!

    这就是老兵!

    不管他们年纪有多小,哪怕只有十五六岁,你都得称呼这支部队的每一个士兵为“老兵”。

    周宪章的手里,有五百个“老兵”!

    这是一笔最为宝贵的财富!

    周宪章问道:“谁有地图?”

    一个炮兵棚长赶紧递给他一张朝鲜地图,炮营的素质和装备比步兵强,地图是他们的必备物品。

    周宪章打开地图,先是找到了章字营所在地,这是一个高山峡谷,地图上标记为大峪岭。大峪岭西北十五公里是成欢,正北五十公里是天安,而东北大约八十公里,就是京城。

    大峪岭西南方向,有一条大路,通向仁川港。往正东方向,也有一条路,直通chūn川。

    周宪章合上地图,脑子飞速运转。

    章字营成了一支孤军,孤悬于朝鲜南方,距离大清国千山万水,朝鲜朝廷已经宣布dú lì,并宣布清军是侵略者。章字营如果继续呆在朝鲜南方,无疑是极度危险的。朝鲜人对清军的态度已经变了,章字营将得不到任何粮食弹药补给,这支部队将陷入绝境。

    要想生存,最佳选择是向北,前往平壤。那是清军在朝鲜的据点。但是,rì本第一军占领成欢后,必然全军急速向北推进,他们的目的是尽快攻占平壤,一旦rì军拿下平壤这座朝鲜的北方重镇,据有重大的政治意义。就算大部分地区尚未占领,至少在名义上,rì军完成了对朝鲜的占领。

    从京城到平壤,全都是rì军的天下。

    摆在周宪章面前,还有两条路。

    第一,向西南方向去仁川,设法夺取舰船,泛海回国,这是通往大清国的捷径,战前,大清国就是通过这条海路,向朝鲜增兵。而且,从大峪岭到仁川,只有不到八十公里。

    第二,向东南方向,绕过京城,前往chūn川,然后穿过chūn川,到达朝鲜东北海岸,沿着海岸线迂回前往平壤。这条路的难度是,绵延数千里,地形复杂,而且,之前清军从来就没走过这条路,人生地不熟,没有粮食补给。好处是,chūn川以北地区,出现rì军大部队的可能xìng很小。rì军驻朝部队只有一个军两万多人,一部需要驻守京城,以弹压可能出现的反抗,而主力则要用于进攻平壤。rì本人还无力顾及chūn川以北地区。

    而且,chūn川距离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一百里地,前往chūn川的路,擦着京城而过,章字营这五百号人很可能会惊动京城的rì军,一旦交上火,就跑不了了——留在京城的rì军,必是jīng锐。

    周宪章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向南,去仁川!”

    罗鸣芳一怔,说道:“这恐怕不妥吧,仁川是rì军的登陆点,rì军的后勤补给要从国内运到朝鲜,必经仁川港,他们肯定会在仁川设下重兵,咱们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就算我们侥幸冲到了仁川,夺了舰船,也没法出海,海路已经断了,丰岛海战之后,北洋水师退出朝鲜南部海域,大海早就成了rì本联合舰队的天下。”

    周宪章微微一笑:“罗兄,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说了算。”

    ……

    神尾光臣少佐吊着膀子,走在仁川港码头上。

    在松骨峰,他中了埋伏,一颗子弹擦着心脏穿过了他的身体。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究竟市谁偷袭了他。

    一艘排水量两千吨的商船停泊在码头上,那是rì本国最大的商船西京丸,拥有者是rì本邮船会社。zhèng fǔ发布战争动员令后,邮船会社就把它所拥有的四艘最大的商船全部无偿提供给了军方。

    到目前为止,军方征用民间各类船只达136艘,总排水量近30万吨,这些民用舰船基本上是无偿使用,或者,仅有少量象征xìng的租金。正是因为这些船只的加入,第一军两万多人极其装备和后勤保障兀自,才能够在短短二十天时间里,运抵朝鲜,从而使得rì军在朝鲜占据了绝对优势。

    令人不解的是,据天津的谍报人员报告,战争的另一方大清国,直到现在为止,没有征用过一条商船,仅仅依靠租借西洋商船运输战争物资。

    神尾光臣是一个中国通,他的军旅生涯,也可以说是谍报生涯,就是从中国开始的。从辽东到山东的一草一木,神尾光臣可谓是了如指掌。

    所以,大清国这一战争姿态,即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大清国朝廷与臣民的相互不信任,是导致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臣民们担心朝廷拿走了他们的船,再也不还回来了;而朝廷则是担心,臣民会把满船的军需物资卖掉,肥了他们的私囊。

    那个标榜仁义道德的国度,其实,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信任危机,朝廷与民间、官员与百姓、官员与官员,百姓与百姓之间,不是相互依存,而是相互利用,既然是相互利用,那自然就要相互留一手。

    大清国的朝廷宁可相信洋人也不相信国人,洋人很是可恶,要价奇高,可他们拿了钱总要办事,国人就很难说了。

    神尾光臣相信,这个缺乏信任的国度必然是一盘散沙,一盘散沙的大清国根本就不是大rì本帝国的对手。

第094章 战场照片

    8年前的长崎事件,让rì本人记忆犹新。北洋水师巨大的铁甲巡洋舰让rì本人感到了深深的自卑。直到现在,rì本海军有了自己的铁甲巡洋舰,但仍然不足以建立起必胜的自信心。

    自信心是打出来的!

    丰岛海战,东乡平八郎向北洋水师打响了第一炮,击沉清舰一艘,俘获一艘,击沉英国商船一艘,溺死清军一千多人。表现上看,战果辉煌。

    但是,联合舰队对这一场胜利却是心有余悸。

    丰岛海战中,联合舰队面对的所谓北洋水师,其实,只是三艘小舢板,总吨位是还不到3300吨,三舰的火力为21厘米克虏伯炮2门,15厘米舰炮1门,12厘米舰炮3门,平均航速17节。其中,真正算得上军舰的,只是方伯谦的济远舰,那是一艘中型巡洋舰。

    而rì军参战的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全都是大型巡洋舰,其中,吉野舰更是亚洲航速最快,火力最强、装甲最重的巡洋舰。舰队总吨位达11000吨,配备15厘米速shè炮8门,12厘米速shè炮14门。26厘米克虏伯炮2门,15厘米克虏伯炮6门,平均航速18节。

    这本应是一场大炮打蚊子的战斗。

    然而,济远舰管带方伯谦,dú lì迎战三艘rì本巨舰,战斗的结果,巨大的吉野舰居然被小小的济远舰击中三弹,严重受损,要不是一发击中弹药库的炮弹没爆炸,吉野就葬身海底了。浪速号挨了一发炮弹,信号索被切断。只有秋津洲毫发无损,可是,秋津洲追击北洋水师的小舢板广乙号,居然让广乙号从容自爆,秋津洲一无所获。济远舰成功脱逃。

    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rì舰还遭受重创,这场胜利,无论如何大打折扣。

    至于击毙一千多清军,那是一件丢脸的事,向落水的敌人开枪,打死多少人也不值得炫耀。

    联合舰队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北洋水师,北洋水师虽然在丰岛海战战败,却仍然令人生畏。

    所以,海军认为,在没有拔除北洋水师之前,rì军不应贸然进军满洲!要是被北洋水师截断了后路,就麻烦了。

    海军与陆军争执不下,现在看来,海军略占上风。

    大本营给朝鲜运来了棉衣,这是一个信号,大本营要把朝鲜的战事放在冬天。

    还有另一个信号,参谋总部急调神尾光臣回国述职。而述职的主要内容,不是他在朝鲜的任务——寻找大rì本帝国的代言人,而是他在大清国山东半岛的谍报工作。

    这足以说明,大本营趋向于在山东半岛先动手。而要攻取山东半岛,首先必须消灭北洋水师。

    满洲是陆军的心病,北洋水师是海军的心病!

    在神尾光臣的心目中,也有一块心病。

    这块心病不是一支军队,也不是一块土地。

    那是一个人,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来自元津山,或者,更远一点,来自开城,一家小小的客栈里。

    还是五天前,神尾光臣得到卢文俊的密报,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将要经过开城,前往京城。

    寻找金玉均的妻女,这是大本营交给他的一项绝密任务,因为,由于金玉均被凌迟,金玉均的妻女,不仅在朝鲜有着相当的同情者,在国际上,也有着相当的舆论意义。那些标榜人道主义的西洋人,很愿意看到受难者的遗孤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如果金姝愿意与rì本合作,那就意味着,这一场战争,rì本将站在扶弱济困的道义立场上。

    神尾光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处打探金玉均妻女的下落,而一无所获。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送上门来。

    卢文俊密报,陪伴金姝的还有三个清兵,并报告说,其中有一个是哨长。

    对这三个清兵,神尾光臣并没有太在意。他太了解清兵的能力了,应该说,清兵根本就没有能力!

    他甚至没有记住报告中所说的三个清兵的名字,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的名字,不值得他去费脑筋。

    然而,在开城,神尾光臣失手了。他从混成旅团调来了一个中队的rì军,亲自坐镇客栈,原因为十拿九稳,然后,金姝却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钻了出去。

    和金姝一起钻出去的,是一个清兵。神尾光臣没有看清出他的面容,他看到的是,只是一个骑马的背影。

    那个背影并不强壮,和大多数大清国的百姓一样,还有些文弱。

    也许,那仅仅是一个意外,或者说,金姝和那个清兵仅仅是占了一点好运气。

    神尾光臣没有去追究那个清兵的资料,一个小兵是进不了神尾光臣的资料库的,能够进入他的资料库的,最差的也是总兵。他甚至懒得去询问卢文俊。

    然而,在元津山,他再次遭遇到了那个影子。

    这一次,他输的更惨。

    他丢掉了随行的一个班的士兵,丢掉了元津山的炮兵阵地,丢掉了大院君李罡应,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的命。

    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文弱的影子,在元津山上冲天的火光中,那个影子只是一个被火光照亮的剪影,他看不见那个影子的脸庞,但是,他看见了那个影子的果决、迅猛与无情!

    平生第一次,神尾光臣感到了胆怯,然而,那一丝胆怯随之就被强烈的征服yù望所淹没!

    没有对手的生活是无聊的,也是悲哀的,甚至是颓废的。

    神尾光臣没有碰到过对手,不管是在大清国的辽东、山东,还是在朝鲜,他遇到的,总是孱弱不堪的军人和尸位素餐的官僚,他们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而那个影子,让神尾光臣感到了生命的力量。

    一个找到了对手的人,是幸福的!因为,生命将因此变得热血沸腾!

    “神尾君。”

    神尾光臣的思路被打断了,一个中佐军官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小仓君。”神尾臣光敬了个军礼。

    站在他面前的,是第一军情报处处长小仓松原。

    小仓松原是山县有朋从rì本参谋总部带来的情报官,曾经和神尾臣光共事过,算是老相识了。小仓松原毕业于rì本陆军大学,是正宗的科班出身,相比之下,神尾光臣的出身就有些弱了,他是参谋总部里,少数几个没有经过陆大的军官。

    山县有朋组建第一军的时候,指名小仓松原为他的情报处处长,可见此人的能力。

    小仓松原看了看神尾光臣悬吊着的左臂,绷带上,还浸着血迹:“山县司令官让我告诉你,在你回国养伤期间,大本营的事,请多关照!”

    神尾光臣回国述职是绝密,对外只是说是回国养伤。山县有朋很清楚,神尾光臣回国后,马上就会被招到大本营,参与讨论rì军进攻方向的重大决策。

    进攻辽东还是山东,海军优先还是陆军优先,神尾臣光有着相当的发言权。

    神尾臣光笑着点点头:“山县司令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尽力吧。”

    小仓松原鞠躬:“拜托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神尾光臣。

    神尾光臣接过照片,那是战地记者拍摄的一张战场远景,由于硝烟的缘故,照片效果并不是很好。

    照片上,rì军正在向一个小村落发起进攻,远处的村落里,冒起滚滚浓烟,在照片的右下角上,有一座房屋,房顶上,有一个清兵,正在举枪shè击。清兵脸面依稀可见,但不是很清楚。

    “这应该是在成欢拍摄的吧。”神尾光臣问道。

    “是,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叫做牛歇里的村庄。”小仓松原说道:“随军记者吧照片冲洗出来,才发现房顶上有一个清兵,据前线指挥官说,这个人打死了我们八个士兵。山县司令官希望神尾君尽快回到朝鲜,因为,他需要这个人的资料。”

    “一个小小的清兵竟然能入得了山县有朋司令官的法眼!”神尾光臣笑道。

    “他曾经试图shè杀司令官!”小仓松原说道:“但是他没有得逞,原因嘛,应该是他没有子弹了!这座房屋遭到我军炮击,已经成了灰烬,但是,我们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码头上,庞大的西京丸发出一声尖锐的汽笛声,惊起一群海鸥。

    神尾光臣盯着照片右下角,照片上的清兵很小,很模糊,他看不清楚那个清兵的脸,但是,能否看清他的脸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清兵的影子,比脸更清晰!

    神尾光臣露出一丝yīn冷的笑容:“你可以告诉山县司令官,他叫周宪章,是清军的一个把总哨长,不,我想,清军很快就会提升他,他很可能会升为千总或者更高的指挥官。”

    “原来你早就认识他?”小仓松原吃了一惊。

    “准确说,我是刚刚才认识他的!”神尾光臣把照片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吐了一口气。

    周宪章这个名字,终于进入他的大脑皮层,尽管,五天前,卢文俊就曾经向他报告过,跟随金姝前来京城的清兵,有一个叫周宪章,是一个把总哨长。

    他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两个清兵的名字,那哈五和姚喜,当然,那是两个脓包。

第095章 幸存者与捕猎者

    “小仓君,你还可以告诉山县司令官,我会很快回来,找到这个周宪章!”神尾光臣冷冷说道。

    知道了对手的名字,是一个好的开端!

    西京丸发出了第二声汽笛,那是起锚的信号。神尾光臣将乘坐西京丸回国。

    海鸥们熟悉汽笛声,飞向西京丸的桅杆。西京丸起锚时翻动的浪花,可以给海鸥们卷起鱼虾。

    然而,飞向西京丸的海鸥们在降落前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擦着西京丸的桅杆,展翅而去。

    它们似乎觉察到一种危险。

    和海鸥们一样,神尾光臣也觉察到了危险,只是,他躲避危险的方式与海鸥不同。

    神尾光臣猛地匍匐在了地面上。

    一团烈焰从西京丸的桅楼上冲上了天空,几只来不及改变方向的海鸥被火焰吞噬。

    同样被火焰吞噬的,还有码头上搬运棉衣的十几个军夫,他们为了一天50钱的工钱,从rì本漂洋过海来到朝鲜,成了第一批为战争死亡的rì本平民。

    紧接着那一团烈焰,是震耳yù聋的爆炸声。

    刚刚从西京丸上卸载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运输而堆积在码头上的弹药爆炸了。

    一个炸飞的大炮轮子从天而降,砸在了小仓松原的身上。小仓松原还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随着轮子,栽进了大海里。

    西京丸的周围,从陆地到海洋,成了一片火海。

    仁川港西北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

    仁川港东十海里处,一座不知名的小岛旁,浪速号巡洋舰正在海上逡巡。舰长东乡平八郎站在舰塔上,盯着不远处四艘满载清兵的救生艇,心绪复杂。

    浪速号建造于英国,排水量为3700吨,装备有2门26厘米重炮,6门15厘米火炮和4根鱼雷发shè管,航速18节,是一艘快速重火力巡洋舰。

    然而,浪速却在不久前的丰岛海战中吃了亏,它被排水量只有2300吨的济远舰击中了船舷,切断了信号索,同样是这艘济远舰,居然击中了比浪速号更为强大的吉野舰,导致吉野重伤。

    要不是一发没有爆炸的炮弹,丰岛海战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更为可恼的是,济远舰不仅占了大便宜,那个据说是名叫方伯谦的管带,居然打起了白旗,正当东乡平八郎志得意满准备受降的时候,济远舰开足马力,跑出了浪速号26厘米重炮的shè程。

    三艘总排水量达11000吨的rì本巡洋舰,居然让排水量2700吨的济远舰大摇大摆地跑了。那个方伯谦,实在是太狡诈了!

    东乡平八郎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击沉了高升号,溺死了一千多清兵。这个战果,让他获得了大本营的嘉奖。

    然而,在受奖仪式上,东乡平八郎听见了秋津洲舰长村彦之丞面带讥讽的祝贺:“东乡,你可真是个暴.乱的家伙!”

    向落水的敌人开枪,其实,与朝鲜朝廷凌迟金玉均的尸体一样,是懦夫的行为!

    “可以开炮了吗?”大副问道。

    “不,再等等。”东乡平八郎摇头。

    不远处的四艘救生艇上,满载着170名清兵,那是高升号上的幸存者,他们在海上已经飘浮了三天了,或许,上面的很多人已经成为了尸体。

    “我理解舰长的心情。”大副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形与丰岛海战时完全不同,rì清两国已经正式宣战,他们不再是海难生还者,而是我们的敌人!”

    东乡平八郎眉头紧锁,丰岛海战,他下令击沉高升号,消灭了1200名试图增援牙山的清军,使得rì军在朝鲜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和装备优势,保证了成欢之战的胜利。对于国家,他立下了战功!

    但是,对于个人,尤其是一个有着武士道jīng神的明治军人,向落水了敌人开火,是一个刻骨铭心的耻辱!

    东乡平八郎极力掩埋内心的耻辱感,他逼迫自己忘记丰岛,忘记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清兵,那一张张因为求生而变形的脸,总是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让他夜不能寐,那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记忆!

    然而,命运似乎在故意惩罚他!

    就在今天,他执行例行巡航任务的时候,那个梦竟然在大白天出现!

    四艘救生艇,170个瘦骨嶙峋的清兵,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告诉自己,他是在做梦。

    但那不是梦!

    高升号上还有幸存者,他们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陆地。

    消灭他们!他们是增援牙山的清军!

    不能消灭他们!牙山已经牢牢掌握在rì军手里,他们只是一群海难者。

    消灭他们,rì清已经宣战!他们穿着清军的号服!

    不能消灭他们,他们的号服破烂不堪,那仅仅是蔽体的遮羞布!

    消灭他们!你是大rì本海军的舰长!

    不能消灭他们,你是一名武士!

    “命令他们投降!”东乡平八郎沉声说道。

    “舰长阁下,我们已经发出了三次旗语,他们根本就无动于衷!”

    “那就再发一次!”

    “舰长阁下,我认为这么做是徒劳的!”大副说道:“他们似乎被丰岛海战激怒了,我要是他们,也不会投降,宁可死!”

    救生艇上,清兵的脸sè是无神的。

    面对死亡的无神,那叫大无畏!

    东乡平八郎闭上了眼睛:“那就准备开炮吧……”

    “轰轰轰……”响起一连串巨响。

    东乡平八郎睁开了眼睛,海面上,四艘救生艇还在海风中荡漾。

    仁川港方向,冒起滚滚浓烟。

    东乡平八郎心头一沉,喝道:“全速向仁川港前进!”

    “是!”大副答应一声,浪速号掉转船头。

    仁川港是rì军的生命线,容不得半点闪失。

    “舰长阁下,那些救生艇怎么办?”

    “扔下一个救生艇,装上水和食物。”

    “舰长阁下,他们是敌人!”

    “不,他们是难民!”

    ……

    汉纳根瘫坐在救生艇上,望着远去的浪速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上帝暂时还不想见他。

    在海上漂了三天了,他的身边,满是体力消耗到了极限的清军兵丁。

    在丰岛海域,汉纳根第一次遭遇到浪速号巡洋舰,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作为一名德国人,汉纳根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浪速号,要求避难。rì本人虽然骄横,但他们和清国人一样,对西洋人有一种因为仇恨而产生的敬畏。他们会给予汉纳根礼遇,尽管这一礼遇的背后,是仇恨。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把自己摆在了清军的立场上,尽管,他穿着的是退役德军大尉的制服。

    汉纳根以清军将领的身份,代表高升号上的一千多兵丁,与浪速号上的东乡平八郎进行了直接交涉,要求东乡平八郎放行,他依据的法律是《国际战争法》,在这个法律的框架下,两国未经宣战,不得采取敌对行动,更不能交火。

    然而,国际法或者说是约定俗成,是西洋人的思维方式。亚洲的两个大国,大清国和rì本,似乎对这一法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东乡平八郎拒绝了他的交涉,婉言邀请他留在浪速号上。

    汉纳根同样拒绝了东乡平八郎的邀请。

    作为德**队退役军官,是大清国给了他第二次军人的生命。他被大清国任命为天津军事教官,并担任李鸿章的副官,十五年过去了,他在大清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也把自己毕生的才华,奉献给了大清国。

    汉纳根不理解大清国官员和臣民的思维方式,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多选项,但是,大清国的官员们总是会理直气壮地选择最差的选项,他们给出的理由,往往让人啼笑皆非。比如说,威海卫,汉纳根早就发现,威海卫炮台“只能顾及海中,不能兼顾后路”,而李鸿章的理由竟然是:我中华后方固若金汤!

    不理解归不理解,汉纳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李鸿章还是其他的官员,对于他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就凭这一点,汉纳根不打算做“贰臣”,这是中国人对没有节cāo的官员最恶毒的嘲讽。

    汉纳根回到了高升号,他准备和一千多清兵一起被击沉。

    他相信,如果他死了,大清国会为他举办国葬。这是一个德军大尉永远也得不到的待遇,在德国,只有功勋卓著的元帅才能享受国葬。

    然而,他却没有死。

    他被一群清兵强行架上了救生艇。

    大清国的人向来仇视洋人,然而,在丰岛海域,大清国的兵丁扔掉了武器,却没有扔掉他。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漂流。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看见了陆地。

    然而,他们也同时看见了浪速号!

    浪速号是魔鬼,它像一个挥不去的幽灵,横挡在他们奔向陆地、奔向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上。

    那一瞬间,汉纳根想到了投降。

    三天的漂流,让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国葬似乎显得毫无意义。

    浪速号发来了旗语,告诉他们,他们将得到人道主义待遇。

    然而,汉纳根发现,他的伙伴们,那些把他架上救生艇的清兵们,对人道主义待遇毫无兴趣。

第096章 西京丸

    他们的眼sè是无神的,但是,他们的态度是明确的。

    没有人愿意向浪速号投降,那艘向落水者开枪的巡洋舰,已经失去了受降的资格!

    他们决定放弃最后的生路。

    汉纳根终于放弃了投降的念头,躺在救生艇上等死。

    一连串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汉纳根举目四望,他没有看见被炮弹激起的水柱。

    远处的海岸线上,冒起了浓烟,伴随着冲天的大火。

    浪速号急匆匆向火光驰去,丢下了一只救生艇,艇上装满了水和食物。

    汉纳根再次与浪速号擦肩而过,也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上帝啊!”汉纳根喃喃说道:“我们应该把那艘救生艇拉过来,上面有吃的。”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何况,那是浪速号扔下的东西!”一个兵丁冷冷说道。

    汉纳根大笑,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奇怪。

    “吴佩孚,你是个很有文化的兵。”汉纳根冲着说话的兵丁说道,高升号即将沉没的时候,就是这个吴佩孚带着兵丁门,强行“绑架”了汉纳根。

    “那当然,我是秀才出身。”吴佩孚有些得意,又有些黯然:“妈的,他们革除了我的秀才!”

    “为什么?”

    “老子砸了知县小舅子开的鸦片馆。”

    汉纳根大笑:“youhaveseed!”

    ……

    周宪章从大海里冒出了头,看了看冒着浓烟的西京丸,向岸边的礁石丛游去。

    他的身后,是五个会水的新军哨兵丁。

    仁川防备森严,rì军在仁川港留下了一个大队一千多人,装备jīng良,他们还把野炮也留在了港口上,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北洋水师。

    rì军知道,大清国要想夺回在朝鲜的主动权,除了全力守住平壤外,另一方面,就是要攻占仁川,截断rì军的后路。

    不过,rì军也知道,自丰岛海战后,北洋水师就没有离开过山东近海。看来,北洋水师并没有一举切断rì军后路的决心。

    这个迹象,让防卫仁川的rì军出现了松懈麻痹。

    在朝鲜南部,已经没有了清军大部队,有的只是一些被打散的游兵散勇,他们不可能组织起对仁川的进攻。只要北洋水师不出动,仁川遭到攻击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rì军从上到下都有着这样的共识,这让周宪章钻了个空子。

    昨天夜里,周宪章就带着一支二十四人的小分队到达了仁川,而章字营主力则留在了大峪岭。

    他们在附近的山头上等了一整夜,在黎明时分,看见了从大海深处驶来的西京丸。

    西京丸并不是周宪章的攻击目标,事实上,在西京丸出现之前,周宪章还没有找的合适的目标。

    周宪章要在仁川制造出大动静,凭他带着的小分队,单凭手里这二十四杆枪,无论如何也没法制造出大动静。

    动静搞得不大,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暴露自己,最终,会遭到rì军的疯狂反扑,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仁川风平浪静,码头上空空如也,周宪章心中焦急。

    直到海平面上出现了西京丸的桅杆,周宪章才松了一口气。

    不错,那艘庞大的远洋货轮,成为了周宪章的目标。

    西京丸刚一停靠,码头上就热闹了,无数军夫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木箱,从西京丸高大的船舷走了下来。

    那是支撑战争所需要的物资,枪支、火炮、弹药、药品、军服,甚至,还有点燃马灯所需要的煤油。

    排水量达3000吨的西京丸,运来了第一军所需要的一切,这一船货物如果运到了平壤,那就意味着不分昼夜的狂轰滥炸。

    周宪章顾不了平壤,他所能顾及的,是在大峪岭进退失据的章字营。

    只有把京城的rì军调出来,章字营才能够顺利前往chūn川。

    西京丸是周宪章唯一的机会,只有攻击了西京丸,驻京城的rì军才会相信,仁川遭受了清军的大举进攻。

    进攻西京丸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仁川防卫戒备森严,周宪章甚至做好了全体阵亡的准备。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出奇的顺利。

    小分队借着黎明的海雾,摸下了山头,结果,他们闯进了一个军夫营。

    rì军的军夫类似于清军的脚夫,是军方从rì本各地招募来的志愿者,随军搬运战争物资。

    但rì军军夫与清军的脚夫,又有着极大的区别。

    清军的脚夫,是各县府按照劳役制征用的农民,这些农民十分淳朴,在他们看来,为朝廷交粮服役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不来朝鲜,县太爷也会把他们派到别的提防服劳役,所以,清军的脚夫能吃苦,也少有怨言。

    而rì军的军夫是半职业化的军人,但又不是军人,他们是rì本zhèng fǔ花高价钱雇用的,当军夫的目的只有一个——挣钱。随军出国征战的军夫每天的工钱为50-70钱,这在明治时期的rì本,绝对是高收入。所以,军夫中不乏地痞流氓赌徒等不务正业者。

    军夫酗酒赌博、打架斗殴、偷骗财物、侵扰妇女、战场逃兵时有发生,军纪涣散,难以管理,陆军省法官部对此早有微词。但碍于战争形势,也只能要求各部队严加管束。

    周宪章的小分队就是闯进了这么一个军夫营。

    自第一军登陆后,rì军不再向朝鲜增兵,仁川港宁静了好几天,军夫们无事可做,便开始通宵赌博。太阳刚刚升起,军夫们则是刚刚收拾赌具睡下。

    周宪章的小分队冲进了一个大帐篷,毫不费力地把十几个军夫捆成了粽子上,留下五个人看管,其他人换上了军夫的斗笠、护手、上衣裤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码头,混在了乱哄哄的军夫群中,随着军夫们,上了西京丸。

    大清国的军队打不赢rì本军队,大清国的脚夫却战胜了rì本的军夫!

    西京丸太大了,对于赵小满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脚夫们来说,西京丸就如同是宫殿一般,令人摸不着魂头。

    不过,他们还是跟着那些rì本脚夫们,来到了西京丸的货舱。

    庞大的货舱里是堆积如山的军火,让周宪章更为兴奋的是,那里还有煤油。

    当然,很快,货舱里的军火就被脚夫们搬上了码头,货舱里只剩下少量煤油和炮弹。

    这些足够了。

    他命令赵小满带着不会水的兵丁,扛着棉衣下了西京丸。自己和五个会水的兵丁留了下来。

    周宪章守在货舱入口处,五个兵丁打开了货舱里的煤油桶,煤油流在货舱里四处流淌。

    兵丁门得手后出了货舱,跳进了大海。

    周宪章把点燃的火棉扔进了船舱,这才最后一个离船。

    燃烧的煤油很快引爆了货舱里剩余的弹药,剧烈的爆炸炸毁了西京丸的轮机仓,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爆炸。

    西京丸上的熊熊大火,引爆了刚刚卸下来、堆积在码头上还没来得及转运的军火,仁川港陷入一片火海。

    等候在大峪岭的章字营,看见了仁川港的大火,在罗鸣芳的带领下,章字营全体出动,向仁川港前进,部队在距离港口还有三公里的地方,遭遇到一个驻防的rì军中队。

    这个中队正因为港口的爆炸而惊慌失措,被章字营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三十多人,rì军中队为确保仁川安全,不敢恋战,急速退向仁川港。

    这个中队给仁川守军带来了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一千多装备jīng良的清军正在猛攻仁川

    西京丸的剧烈爆炸,加上那个rì军中队的报告,仁川守军得出一个结论:进攻仁川的清军至少有三千人。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驻守在京城的山县有朋很快得出判断——清军为挽回在朝鲜的颓势,孤注一掷,要截断rì军的后路。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进攻仁川的清军,就不应只有三千人,至少应有五千人。

    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仁川!山县有朋急令驻守京城的第五师团向仁川开进,消灭进攻仁川的清军。

    第一军第三师团正全力向平壤前进,追击叶志超,第五师团驰援仁川,寻找清军主力,以求一战歼敌。

    京城空虚了。

    罗鸣芳按照周宪章指定的计划,迅速率领章字营向西北方向急进,避开了rì军第五师团,钻入大山之中。

    第二天,这支五百人的队伍钻出了大山,出现在了京城外的汉江边。

    京城外,平地里冒出一支清军,山县有朋大吃一惊。

    rì军刚刚攻克京城,京城内人心不稳,rì军尚未建立起秩序,反rì份子还在暗处活动,一支清军突然兵临城下,一旦与城中的抵抗份子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清军夺回了京城,朝鲜的政治和军事形势,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山县有朋很清楚,不管是高宗李熙还是闵妃,都不甘心做rì本人的傀儡,一旦清军攻克京城,他们会立即转向大清国,发布诏书,宣布rì本人为侵略者,号召朝鲜民众与清军合作,驱逐rì本人。

    rì本在朝鲜索取得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第五师团已经开赴仁川,无奈,山县有朋急令追击叶志超的第三师团回援京城。

第097章 洋鬼子

    第三师团所辖混成旅团,在大岛义昌的率领下,正要围攻被包围在山丘上的叶志超所部,叶志超弹尽粮绝,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就在此时,大岛义昌接到山县有朋的命令,只得含恨撤围。

    周宪章在仁川的行动,产生了蝴蝶效应。他救了直隶提督叶志超一命,也救了德**事顾问汉纳根。

    当然,最直接的结果是自救。章字营在汉江边虚晃一枪,向东而去。京城外围rì军奉命向京城集结,章字营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跳出了rì军的势力范围,全身而退。

    等山县有朋发现上当的时候,章字营已经到达了朝鲜的东海岸,沿着东海岸向西北方向急进,到达了朝鲜北部的元山,远离京城。

    仁川行动的另一个间接效应是,山县有朋原打算不顾大本营的意图,抢先一步发起对平壤的进攻,造成既成事实,迫使大本营承认他的先辽东后山东战略,然而,这一企图因为周宪章而不得不放弃了。

    第三师团回师京城,丧失了直捣平壤的战机。

    从这个意义上讲,周宪章救了平壤的一万多清军。

    ……

    按照事先约定的集结地点,周宪章与他的小分队在仁川以南的一个满是礁石的海湾中汇合。

    二十四个人,一个也没少。

    而且,他们还饱餐了一顿rì本人的猪肉罐头,这是rì本的军用食品,在大清国,还没有一家工厂能生产这种方便食品,出征的官兵还只能吃炒面或者稻米。

    赵小满没有忘记带来周宪章的号服,rì本军夫的衣服,穿着实在是太别扭了。

    小分队恢复了大清**队的本来面目,个个jīng神抖擞,红光满面。士兵们算是彻底服了他们的千总周宪章,跟着他有吃有喝,还能打胜仗,甚至,不用担心会丢了小命。

    众人在海湾中睡了四个小时,仁川港的爆炸声才渐渐平息,远远望去,黑乎乎的西京丸仍然耸立在港口上,除了船身上冒出的黑烟,似乎并无太大的损伤。

    “总爷,那家伙怎么这么利害?居然炸不沉!”赵小满望着西京丸庞大的身躯,吐着舌头问道。

    “西京丸是一艘现代化货轮,采取了隔舱式结构,据有相当的扛击打能力。”周宪章说着,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航空母舰,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远得好像与他无关。

    “什么是……隔舱……”赵小满听不懂。

    “你们家有八间房子,一间房子着了火,其他七间没事,你们家就还是家,没垮。”

    “哦,”赵小满若有所悟:“可是,我们家只有一间房子,我妈妈和我姐姐住,我住在牲口棚里。”

    周宪章撇了撇嘴:“你可真是个倒霉孩子!”

    赵小满嘿嘿一笑:“不过,蒙总爷提携,小的现在当哨长了,打完仗,老子回家就盖八间瓦房,我姐姐,我妈妈一人一间,剩下的,老子……”赵小满瞪着眼睛,半天也没想明白,剩下六间该怎么住。

    “娶六房姨太太!”周宪章悠悠说道。

    “对对对!总爷果然见多识广,一个姨太太一间,”赵小满大喜,随即又是一脸的沮丧:“姨太太多了,我也养不起啊。”

    周宪章一巴掌拍在赵小满的脑门上:“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吧!老子都没有姨太太,轮得上你!”

    “总爷说笑了,我听那哈五说,有个叫金姝的丫头,好像和总爷您……”

    周宪章狠狠瞪了赵小满一眼:“金姝是大家闺秀,不是丫头!更不是姨太太!”

    “是,是,”赵小满惶恐说道:“是正房总爷夫人,皇上要封诰命的。”

    一个兵丁匆匆跑了过来,低声说道:“总爷,前面的礁石堆里,好像有人!”

    赵小满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看着像是一群叫花子。”

    “你他妈的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叫花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赵小满学着周宪章的口气骂道,当了哨长,这小子的脾气见长。

    “哨爷,我看着就像是叫花子,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

    周宪章摆摆手,站起来,一招手,二十四个兵丁迅速起身,挺枪抬头,动作干净利落。

    周宪章心中暗暗赞叹,几天前他们还是一群脚夫,现在,把他们拉倒大清国任何一个军营里,也不会输!

    好兵是打出来的!

    二十四个兵分成两个小队,周宪章带着一队从东南面,赵小满带着一队从西北面,向前面的礁石堆包抄过去。

    周宪章手里握着一支rì制左轮手枪,那二十四个兵也是一人一支手枪,一支步枪,腰上的子弹带胀鼓鼓的。那是他们在西京丸上顺手牵羊的战果。

    礁石丛中,一百多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绝大多数是躺着,只有少数几个体质较好的,勉强半靠在礁石上,海水一**涌上礁石,浸泡着他们的躯体,而他们却是毫无知觉,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周宪章把手枪插进了枪套里,很明显,这的确是一群叫花子,不过,兵丁的眼睛还不够尖,周宪章却是看出来了,这是一群来自大清国的叫花子,因为,他们破烂的衣服上,还带着清军号服的颜sè。

    “你们是哪部分的?”周宪章问道。

    一百多个叫花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二十四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些人吓得从礁石上栽进了海水中。

    一个坐在礁石顶端的叫花子却是朗声大笑:“老子是仁字营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大胆!”赵小满喝道:“我们是章字营的!见了我们总爷,还不见礼!”

    “章字营?没听说过。”那叫花子摇着圆圆的脑袋说道:“这位总爷……周大哥!”叫花子发出一声惊呼。

    周宪章定睛一看,那叫花子一张圆脸,虽然面黄肌瘦,眼睛里却shè出两道jīng光,颇有些桀骜不驯。

    “吴佩孚!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吴佩孚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向周宪章拱手大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周大哥别来无恙。”

    周宪章大笑:““收枪!都是自家弟兄。猪肉罐头还有没有,全拿过来。”

    “是!”赵小满答应一声,带着兵丁们搬来五大箱猪肉罐头,这也是弟兄们顺手牵羊的结果,给rì本人当了半天军夫,岂能没有利息。

    这群叫花子一般的仁字营兵丁狼吞虎咽起来。

    周宪章看着大口嚼肉的吴佩孚问道:“狗rì的,你小子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

    “托大哥您的福!”吴佩孚边嚼边说:“小弟没被叶焘砍了脑袋,原准备守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大门外给大哥您收尸,结果等了三天,也没见你的脑袋挂出来,小弟一打听,这才知道,那晋把你给放了……”

    吴佩孚提起那晋,周宪章慌忙问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吴佩孚说道:“这老迂夫让李鸿章下了大牢,可他摊上个好哥哥,把他给保了出来,现在在家里品茶遛鸟,逍遥自在。”

    周宪章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小子怎么又跑到仁字营去了?”

    吴佩孚吞了一口肉,叹道:“我离开武备学堂的时候,正好仁字营在招兵,说是要去朝鲜,我想,在武备学堂搞得灰头土脸的,还不如去朝鲜,一刀一枪打出个名堂来,挣些功名,便去天津仁字营投了军,刚穿上这身号服,就被长官送到了高升号上,没想到这么倒霉,遇上rì本人的军舰,一颗鱼雷过来,就把老子掀进了大海,还好,老子命大,和这些个弟兄漂了三天,到了这个鬼地方。”

    周宪章这才知道,原来这群号称仁字营的叫花子,都是高升号上的幸存者。

    “兄弟受苦了。”周宪章说道。

    “哪里哪里,周大哥在朝鲜,恐怕rì子过得也不怎样吧。”

    “你小子倒是眼尖。”周宪章笑道,把逃出武备学堂,前往朝鲜寻找左宝贵,跟着张勋过了江,遇见金姝,潜入京城,成欢之战、袭击仁川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和老弟你一样,我们现在也成了丧家犬了。”

    吴佩孚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救了我两次啊!要不是你炸了西京丸,我们都成了浪速号的炮下之鬼了!汉纳根,洋鬼子,你他妈的别吃了,赶快来见过我大哥,他是咱们的恩人!”

    汉纳根这才从这群狼吞虎咽的叫花子群里冒了出来,用一口几近纯正的中国话说道:“我是汉纳根,感谢这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周宪章这才发现,这群叫花子里,竟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

    而且,这个洋鬼子的来头不小!

    在大清**界,汉纳根的名头可谓是家喻户晓。他不仅仅是李鸿章的副官,事实上,他是大清国聘请的德**事顾问的总顾问,天津武备学堂的那些德国教习,是他的徒子徒孙。他们都是汉纳根引荐来的,包括艾德。大清国甚至授予了汉纳根顶戴花翎,领总兵衔,和刘步蟾一样,正二品!

第098章 向春川进发

    周宪章一个立正:“章字营营官,千总周宪章,见过汉大人!”

    汉纳根摆摆手:“周千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拘礼,咱们可以随便一点。不过,需要纠正的是,你不应该称呼我为汉大人,而应该称呼我为汉纳根大人,呐,我姓汉纳根,而不是姓汉,用你们中国话说,我是复姓。”

    汉纳根在大清国呆了十五年,对大清国的文化,极为了解。

    “是,汉纳根大人。”

    “你的章字营是怎么回事?”汉纳根问道:“在我印象里,大清**队没有这个番号。”

    周宪章笑道:“汉纳根大人,这是一个新成立的营……”周宪章把章字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汉纳根很是吃惊:“周千总,你是说,你的部下都是脚夫出身?”

    “不错。”

    汉纳根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赵小满,微微摇头:“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是我见过的,大清国最好的士兵。”

    “我也这样认为。”周宪章说道:“他们曾经是脚夫,但是,他们经历过数场战斗,有胜有负,但不管是什么结果,他们没有丢军人的脸。”

    汉纳根想了想,问道:“你的营还剩多少人?”在他看来,与rì军激战数天,这个营应该所剩无几了。

    “还有五百四十人。”

    “满员!”

    “是的,满员!”

    “他们在哪里?”

    “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在去京城的路上,不久,我们应该和他们在chūn川汇合。”

    “很好!”汉纳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周千总,我这里还有一百七十人,我建议,这一百七十人编入你的章字营,由你指挥。”

    周宪章看了看那群叫花子,心中有些不情愿,他不相信大清国的兵丁能打仗。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支能打仗的部队,他不希望这群叫花子破坏了部队的士气。

    汉纳根看出了周宪章的疑虑,正sè说道:“周千总,请你放心,这些幸存者对rì本人充满了仇恨,他们希望能有机会与rì本人战斗,而且,这里正好有一位称职的哨长,他就是你兄弟吴佩孚!另外,我本人也将加入你的部队。”

    周宪章立正说道:“请汉纳根先生担任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我愿意做一个小兵。”

    “不不不,周先生误会了。”汉纳根说道:“你能够顺利攻击仁川,足以说明,你有着卓越的指挥才能。我留在你的部队,不是当指挥官,而是当教官,我相信,经过我的调教,你那些脚夫出身的士兵个个都会成为jīng兵!”

    周宪章大喜过望:“周宪章代表章字营全体官兵,热烈欢迎汉纳根先生!”章字营兵丁的士气和jīng神都有了,缺的是战术素养,不管是脚夫出身的还是正练军出身的兵,都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现代作战训练,周宪章正为此事头疼,老天爷就送来了一个汉纳根。

    汉纳根代表德**队的军事理念,而德**队,是当今世界上公认的战斗力最强、组织程度最高的军队。

    周宪章甚至想好了,一旦部队稳定下来,他还要把艾德找来,这个德国兄弟挺仗义,人又比汉纳根年轻,到了章字营,必定大有作为。

    ……

    天sè已晚,仁川港还是乱哄哄的。周宪章带着这一百七十个幸存者借着月sè,离开了海湾,向京城方向急进。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大路沿线的山脉,在密林中穿行。

    山下的大路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那是rì军第五师团奉命向仁川靠拢,寻找预想中的五千清军主力,以求决战。

    很快,周宪章这支部队就与rì军第五师团擦肩而过。

    一路上,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

    他们在天安附近的密林中,收容了三百多个脚夫,这些脚夫原本是跟随叶志超的正练军向平壤方向撤退,但惊慌失措的叶志超到达天安后,扔下了这些脚夫,独自仓皇而逃。

    这些脚夫运气也好。他们发现自己被丢下后,知道大祸就要临头,怕遇上rì本兵,不敢走大路,像一群没头苍蝇,在天安附近的大山里乱打乱撞。转悠了好几天,迷了路,还在天安附近转悠,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周宪章也怕遇上rì本兵,他带的这帮人,除了赵小满和他的二十四个兵有武器,其他都是赤手空拳。所以,他们也不敢走大路,专捡草木茂密走。结果,遇上了这帮原地打转的脚夫。

    赵小满原本就是脚夫出身,这帮脚夫里有很多熟人。

    这些脚夫见到周宪章的部队,如同婴儿见到父母,哭着喊着要跟着周宪章走。他们看见赵小满今非昔比,一个黄毛小子几天不见,竟然当上了哨长,腰里别着手枪,肩上扛着长枪,威风凛凛,吆五喝六的。脚夫们一合计,强烈要求当兵吃粮。

    这些脚夫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把命看得轻,当兵打仗,打死了不过是再死一回,打不死,就能像赵小满那样,当个官,回家盖房子,娶姨太太。

    当然,盖房子娶姨太太,是赵小满给他们描绘的一个宏伟蓝图,虽然颇有些墙上画饼的味道,但陷入绝境里的人,倒是很需要这样的画饼。

    总之,脚夫们jīng神大振,死心塌地跟着周宪章干,周宪章的队伍进一步壮大。

    除了这些脚夫,周宪章还收容几百个正练军和武毅军兵丁,这些人有的是掉队的,有的是被rì军打散的,还有一些是逃兵。

    这里面就包括章字营的前营官和哨长,在成欢,他们扔下部队逃跑,不敢走大路,因为走大路很可能会被清军捉住,逃兵一旦被抓,就是个死!所以,他们只好在大山里转悠,人生地不熟,转了好几天,也转不出去,饿得奄奄一息。看见了周宪章的队伍,也顾不得砍头不砍头,哭着喊着央求周宪章带上他们。

    周宪章不忍心丢下这些人,都是大清国的人,在朝鲜相遇,也是缘分。于是,周宪章来者不拒,只要是清军,一概收留,但有一条,进了章字营,就得守章字营的规矩,章字营的规矩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谁要是不听指挥,立马逐出章字营,让他在朝鲜的大山里自生自灭。

    当然,没有人敢违背军规,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当逃兵,谁都知道,在朝鲜南部,当逃兵就是自寻死路。大山里的苦,他们吃够了!

    至于章字营的前营官和哨长,对不起,只能当小兵。这支队伍里,只有四个官,营官周宪章、哨长赵小满和吴佩孚,总教习汉纳根,所有人都得听这四个人的,不管你以前是当营官还是当哨长,见到这四个人,都必须立正敬礼。

    行军途中,汉纳根利用队伍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诸如宿营、用餐,向官兵们传授战术学,包括单兵战术、协同战术和枪械。汉纳根在大清国呆了十五年,对大清国国情和士兵极为熟悉,知道该如何让士兵们对他的授课感兴趣,他的授课颇受士兵们欢迎,而士兵们对rì本人极度仇恨,恨不能马上掌握军事知识,好跟rì本人狠狠.干一场。这一路上,士兵们积极好学,汉纳根悉心教导,这支部队的战术素养快速提升。士兵们5天学到的东西,比他们在大清**营中1年学到的还多。

    队伍到达京城附近的时候,袭击仁川的小分队,扩大成了一支八百人的队伍,颇有些规模,只是,这八百人,只有周宪章和他的二十四个小分队队员有枪,再就是吴佩孚和汉纳根有枪,周宪章让小分队队员拿出两支手枪给了他们。

    八百人没有武装,不过,只要有人就行。这伙人经历了生死磨难,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纨绔散漫,大山的险峻和黄海的苦涩,磨掉了他们身上那大清兵丁惯有的骄横、懒惰、怯懦、散漫,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复仇愿望,以及坚忍不拔的意志。

    只要有枪,他们会成为一支jīng兵。

    队伍到达汉江边,在距离京城二十公里的地方,周宪章指挥队伍袭击了rì军的一个后勤补给兵站,消灭了驻守兵站的十几个rì本兵。遗憾的是,这个兵站里没有枪支弹药,周宪章只夺了二十条村田式步枪。

    好在兵站里的食物药品堆积如山,队伍得以饱餐一顿,随身又背了不少rì本罐头和饭团,把剩下的物资付之一炬。

    等周宪章的队伍离开汉江边向chūn川进发之后,回师驰援京城的第三师团才匆匆赶回京城。到了这个时候,山县有朋才意识到,所谓五千清军原本就是子虚乌有,有的只是一伙散兵游勇。

    就在这个时候,战时大本营传来一个坏消息。第三师团回师京城,没有攻击平壤,让海军找到了借口。

    海军认为,第一军在朝鲜没能迅速展开对平壤的攻击,说明朝鲜南部局势不稳定,还存在大量的抵抗分子,在这种情况下,rì军应先稳定后方,等到冬天来临,再发起对满洲的攻击。在这段时间里,rì本应集中力量,攻击山东半岛,也就是说,全力消灭盘踞在山东的北洋水师。

第099章 扩军

    进攻山东,需要海陆并进,为此,海军强烈要求,驻朝鲜rì军第一军,抽掉一个师团的力量,增援山东战场。

    这等于是釜底抽薪!

    山县有朋绝不允许有人打乱他的既定计划,占领满洲是他毕生的梦想。

    rì本从十五世纪开始,就梦想能够踏上中国的国土,几百年过去了,这个梦想眼看就要成真。而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天注定是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山县有朋马上命令,不理会chūn川的小股敌人,第一军下辖的第三和第五师团立即向平壤进军。

    夺取平壤,进军鸭绿江,直捣满洲!山县有朋决定不理会大本营!

    第一军不顾chūn川,兵锋直指平壤,周宪章终于脱险。

    五天后,周宪章与先期到达chūn川的罗鸣芳汇合。然后,沿着朝鲜东海岸一路向北,又走了两天,来到了元山。

    元山是一个滨海小城,距离平壤尚有五百公里,不过,章字营已经完全脱离了rì军的威胁。

    这一路上,周宪章注意到,朝鲜百姓对清军的态度很不友善,与清军刚刚入朝的时候,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里面有两个原因,首先,亲军在成欢战败,把京城拱手让给了rì本人,这让朝鲜百姓对清军极度失望。而更为重要的是,叶志超所部的败兵,一路烧杀劫掠而去,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尽管,周宪章所部的行军路线,与叶志超所部溃败而去的路线不同,沿途百姓没有受到清军的sāo扰,但是,清军的名声被叶志超搞坏了,百姓远远见到清军,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队伍来到元山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旁,担任前锋的那哈五哨队向周宪章报告,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房门上锁,人全跑了。

    周宪章暗暗叹息,这就是叶志超造的孽!朝鲜百姓见到清军,就像见到瘟神一般,躲之唯恐不及。

    周宪章命令队伍在村外宿营,谁也不准进村扰民。周宪章要尽力挽回叶志超造成的恶劣影响,在朝鲜,一支失去民意的队伍,是无法生存的。

    指挥部设立在村外的一座废弃的小庙里,各哨队安置完毕,周宪章把汉纳根、罗鸣芳、吴佩孚、那哈五、姚喜、赵小满、赖传武等人召集在一起开会。

    目前,章字营有两个大问题亟待解决。

    第一,是下一步行动方向。章字营已经摆脱了rì军,算是摆脱了生存危机。摆在章字营面前的目标有两个,一是赶赴平壤,与清军主力汇合,一是沿着海岸线,直奔中朝边境,跨过鸭绿江回国。

    如果是为了生存,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直奔鸭绿江,这样一来,战争与章字营再无关系,大家回国后,该回家就回家,该干啥干啥,各安天命。

    不过周宪章心有不甘!

    此时的周宪章,对于记忆中的历史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甲午战争,大清国的惨败结局,似乎并不是不能逆转,成欢之战给了周宪章信心,如果,他有一支像样的军队,或许,他真的可以改变历史!

    要改变历史,就要去平壤!去和rì本军队真刀真枪干一场!

    不过,周宪章拿不准,章字营这伙死里逃生的兵丁们,是不是也愿意和他一起去。

    打仗是要死人的!

    说起打仗,这就牵扯到章字营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战时,清军一个满员营是五百人,下辖四个哨,在和平时期,一个营只有三百人左右。

    而现在的章字营,总人数达到了一千三百人。如果是为了逃命,这一千三百人抱成一团走,倒也没啥。可是,要是去平壤打仗,队伍就必须按照战时编制进行整编。否则,队伍的战场指挥成问题。

    这就是今天开会的两个重大议题——进军方向和队伍整编。

    周宪章首先抛出了第一个议题。出乎周宪章所料,在场众人异口同声要去平壤,与清军主力汇合,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上一仗。

    章字营的官兵们恨透了rì本人,尤其是高升号那一百七十个幸存者,他们要是不杀几个小rì本,死不瞑目!

    第一个问题顺利解决了,周宪章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队伍整编。

    周宪章刚把会议的目的说完,那哈五就叫了起来:“这还用商议吗,咱们一千三百多人,编成四个营,总爷您就是咱们的帅爷!”

    一千三百人至少可以编成三个营。按照湘军和淮军的规矩,一个拥有三个营以上的军官,可以报请朝廷,dú lì成军。军的指挥官称军帅,下级一般尊称“帅爷”。军帅的级别也水涨船高,少说也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如果队伍多了,扩充到五个营,还能把那个“副”字去掉,成了正五品的千户。如果要是有了十个营,甚至可以当二品总兵。

    罗鸣芳摇头:“这恐怕不行吧,要dú lì成军,得上报朝廷,皇上恩准了才行。否则,咱这就成了拥兵自重了。”

    “狗屁拥兵自重。”吴佩孚喝道:“谁吃饱了没事干跑到朝鲜来拥兵自重,这他娘的都是让rì本人给逼出来的!”

    姚喜也陪着小心说道:“吴爷说得没错,我在老家听人说,拥兵自重都是些节度使什么的,有地盘有枪有粮食,咱们这帮人,什么都没有,被rì本人追得满地里跑,不就是求条活路吗……”

    “放屁!”吴佩孚喝道:“老子跟着周大哥,是来打小rì本的,不是求条活路!周大哥,我看就这么定了,你当咱们的军帅!”

    罗鸣芳大怒:“未经朝廷旨意,自封军帅,你们要造反!”

    “罗兄,我造鬼个反!”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朝鲜,rì本人追得咱们屁滚尿流,老子就是要造反,也是造rì本人的反!”

    罗鸣芳词穷。他就是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他在清军中干了十几年,进天津武备学堂之前,就在淮军中干,大清国那一套官制,成了他的思维定势,未经朝廷恩准的升迁,就是乱命!

    “赖传武,你他妈的装什么哑巴!”罗鸣芳冲着赖传武喝道。他看出来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周宪章的铁杆,只有这个赖传武,对周宪章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赖传武一直眯缝眼睛,靠在窗口下晒太阳,好像是睡着了。他的伤势已经无碍,这家伙皮糙肉厚,浑身被炸弹炸出十几处伤口,竟然没有一处是致命伤,都只是些皮外伤。

    赖传武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冷冷说道:“我不装哑巴又能怎么样,这帮家伙都他妈的是周宪章的跟屁虫!”

    那哈五蹦了起来,一把揪住赖传武的胸襟:“你狗rì的说谁是跟屁虫!”

    赖传武冷笑一声:“没想到啊,康熙爷的嫡系子孙,也会跟着汉人屁股后面乱叫了。”

    那哈五顿时气血上涌,挥起拳头就要往下砸。

    赵小满慌忙扯住那哈五的胳膊:“那爷,使不得,使不得,大敌当前,那个什么,jīng诚那个什么团结。”

    “你让他砸!”赖传武喝道。

    “赵小满,你放开老子,老子砸死这个狗杂种……”

    周宪章骂道:“都给老子坐下!谁不听话,给老子滚出章字营!”

    那哈五乖乖地收了拳头,坐在了地上,嘴里却不闲着:“妈的,有本事别跟着章字营!”

    赖传武冷笑一声,冲着周宪章一拱手:“道不同不相谋,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径直走出了小庙,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众人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在朝鲜,这伙清兵人生地不熟,朝鲜人对他们又是满怀敌意,要是落了单,凶多吉少。

    周宪章心中着急,赖传武就是个茅坑里带的石头,又臭又硬,可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骨头也硬,是条汉子,要是出个什么好歹,章字营自损一员大将,划不来!

    周宪章慌忙喝道:“姚喜,还愣着干吗,把他给老子追回来!”

    姚喜急急追了出去。

    那哈五.不服:“总爷,追他干嘛呢,这家伙就是不识好歹,让rì本人捉了去活该……”

    “闭上你的臭嘴!”周宪章喝道。

    吴佩孚眨眨眼,说道:“大哥,我看这个赖传武怕是有些来头。”

    “什么来头?”周宪章心中一凛。

    “不好说。”吴佩孚皱眉:“在天津的时候,我见过正练军的人,那都是些窝囊废,上阵打仗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个个都是人jīng,这些家伙,见了百姓就是大爷,见了当官的就是奴才,大哥你是千总,按理说,那些正练军的兵丁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哪里还敢顶嘴。可这个赖传武竟敢当面顶撞长官,胆子也忒大了!”

    罗鸣芳不以为然:“周宪章妄图自封军帅,触犯我大清国法度,正义之士当然要挺身而出!”

    那哈五冷笑:“罗爷,您也是的,您自己看看咱大清国,触犯法度的人还少了吗?您见过有几个正义之士挺身而出?要不是有后台,谁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干挺身而出,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直没说话的汉纳根突然说道:“后台!这个赖传武一定有后台!”

第100章 改编

    “什么后台?”周宪章惊问。自从认识了这个赖传武,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赖传武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yīn鸷,让人心头发寒。

    正说着,姚喜急匆匆跑了回来:“这个狗rì的赖传武,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罗鸣芳紧张起来:“这家伙是不是rì本人的jiān细!”罗鸣芳反对周宪章当军帅,就是出于维护朝廷法度,并无私心,原以为可以拉上赖传武共同抵.制周宪章,没想到,赖传武突然跑了,跑得无影无踪。

    罗鸣芳顿时紧张起来,汉纳根说赖传武有后台,他现在又敢于在朝鲜独自行动,现在的朝鲜成了rì本人的天下,他最可能的后台就是rì本人。

    “我想不会!”周宪章说道:“他要是rì本人的jiān细,rì本人就会对咱们的底细一清二楚,咱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仁川那么顺利第调动rì本人。”

    “莫非是李中堂的人?”那哈五说道。在淮军中,李鸿章的眼线极多,这是公开的秘密。

    “我看不像,”吴佩孚说道:“看这家伙盛气凌人的,弄不好是哪家王爷的人,莫非是恭亲王……”

    “胡说,我看,弄不好是十三衙门的人!”姚喜说道。

    周宪章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赖传武已经走了,他是什么人跟咱们有个屁的关系,这家伙有些本事,应该会没事的。”周宪章对赖传武的后台并不感兴趣,反倒是担心他的安危。

    周宪章看着罗鸣芳说道:“罗兄,既然要去平壤打仗,这一千三百人必须整编,否则,这仗没法打,你不同意我当军帅,那你来当!你放心,我周宪章心甘情愿给你打下手。”

    罗鸣芳却是发呆,他也知道,要打仗,队伍就得整编,大清国没有一千多人的营,一个营的人多了,不管是营官还是哨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指挥。

    可要整编,就得扩编,要扩编,就得有朝廷的旨意!军队是朝廷的命脉,反过来,军队也是朝廷的掘墓者。任何一支武装力量,都必须受控,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军事政策,没有得到朝廷同意,私自扩编的军队,那就等于是反叛者!

    按照这个逻辑,周宪章不能当军帅,罗鸣芳也不能!

    汉纳根捋了捋金黄sè的八字胡,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折衷的方案。”

    “汉纳根先生请讲。”周宪章说道。

    汉纳根点点头,说道:“清国的军队,以营基础作战单位,营下设哨,哨下设棚,每营500人,这种作战单位编制,适合于冷兵器作战,但对于以火器为主的现代战争,是极不适应的。”

    “不错,”周宪章点点头:“营的编制太大,哨的编制太小,这种编制,打人海战术还可以,但机动xìng和分解xìng较差,而且,火力配置也极不方便,难以适应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

    “我们德国陆军是以团为基本作战单位,团下设营,营下设连,连下设排,排下设班,团长随时可以根据战场态势,调动营一级或连一级,甚至排一级单位作战,营长则可以调动连,排、班。火力配置以排为单位,据有相当的灵活xìng和互补xìng。这种编制,已经被西方各国所采纳,rì本军队的编制,其实就是借鉴了德军的编制。”

    “汉纳根先生的意思,是将章字营改编成一个团?”周宪章问道。

    “不错,章字营现在有一千三百多人,人数还不足以编成一个整编甲种团,不过,可以编成一个规模稍小的乙种团。团这个作战单位,在大清国尚无先例,我想朝廷,包括李中堂大人也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级别,你们对外还是用章字营的旗号,没有扩编,你也不是什么军帅,你还是千总营官,对内,则是按照德军的叫法,称团长。”

    周宪章哑然失笑。军、师、团、营、连、排、班这种编制,他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就知道了,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没想到,到了十九世纪的大清国,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不,不是原地,他从新兵营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团长。

    要是二十一世纪新兵营的教官知道他这个被打发去喂猪的家伙当上了团长,非吐血不可。

    “罗兄,你的意见呢?”周宪章问道。

    “我没意见。”罗鸣芳说道。章子营改编成团与改编成军,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成dú lì军,那就意味着拥兵自重,而成团,这个编制不在大清国的军队编制之中,在朝廷眼里,你人马再多,也是一个营,要受到总兵、提督、副将或者其他中高级将领的节制,对朝廷没有威胁。

    “团团团,团长。”赵小满终于开口说话了:“叫着咂这么别扭。”

    “叫多了就顺了。”周宪章说着,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章字营改编成一个团,团长嘛……”周宪章看了看罗鸣芳:“罗兄,这团长……”

    “你当你当。”罗鸣芳慌忙摆手,只要周宪章不自封军帅,他也就无所谓了,至于这个团长,他不敢当,明摆着的,下面这伙兄弟只服周宪章。

    “好!”周宪章说道:“这个团长,我就不客气了。从现在起,章子营对外称营,对内称团。罗鸣芳为副团长,协助我指挥作战,汉纳根先生为团训练处处长,负责训练工作,当然,现在这个训练处,只有汉纳根先生一个人。姚喜继续担任团长副官。”

    “那我们呢?”那哈五急忙问道,他生怕周宪章把他这个哨长给撸了。

    “全团分为三个营,每营四百人,每营下辖三个连,每连一百三十人。一营营长吴佩孚,二营营长那哈五,三营营长赖传武……”

    “赖传武早跑了!”那好五说道:“狗rì的,我看还是赵小满来当吧。”

    周宪章心中暗叹,赖传武是个将才,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三营营长,我自己兼任。”周宪章说道:“还剩下一百多人,组成团jǐng卫连,赵小满为jǐng卫连连长。”

    “是!”赵小满立正敬礼。

    那哈五问道:“团长,这jǐng卫连,是不是就是亲兵卫队?”

    “差不多吧。”周宪章心中暗笑,这个那哈五,倒也有些悟xìng。

    那哈五慌忙对着赵小满立正敬礼:“赵连长,还请多多关照。”

    吴佩孚斥道:“那哈五,他是连长,你小子是营长,营长怎么向连长敬礼!”

    “亏你还当过兵,”那哈五喝道:“赵连长现在就是咱们团长的亲兵管带,常言说得好,宰相门下七品官,现在赵小满比咱们都大。”

    赵小满满脸通红,慌忙给众人作揖:“各位爷,小的就是个脚夫……”

    “胡说八道!什么小的小的,”那哈五喝道:“赵小满,你现在是团长的家将,说话要有力度,不要坠了咱团长的威风!”

    汉纳根暗暗吃惊,那周宪章居然对德国陆军的编制如此熟悉,指派起来得心应手,此人不可小觑。他哪里知道,周宪章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混了三个月。

    众人职位分派已定,随即开始分派队伍。

    赵小满的jǐng卫连,其实就是新军哨,这支部队都是脚夫出身,战斗力最强,对周宪章忠心耿耿。

    原先那哈五的第一哨和残存的第二哨被打散了,与收容的脚夫以及散兵混编,周宪章又从新军哨和炮兵中抽出二十多个得力的兵丁,担任各营的连、排长。如此一来,每个营的长官和骨干要么是脚夫出身,要么是素质较高的炮兵出身,这些人能吃苦,守纪律,有一定的战术素养,就算那些收容的游兵散勇不听话,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周宪章命令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进村去搞些吃得来,其他人一概不得进村。

    这个偏僻的海滨渔村没有经历战火,百姓虽然逃得一个不剩,但家家户户家里的粮食鱼肉没来得及带走,赵小满搞了些鱼肉大米,按照周宪章的命令,留下三倍价钱的银两。

    在汉纳根的指导下,章字营经过两天整编,吃饱喝足,jīng神大振,队伍井然有序,面貌一新。大家都跃跃yù试,要去平壤和小rì本干一场。

    唯一的问题是,部队严重缺乏武器,一千三百多人,只有五百来条枪。

    不过,到了平壤,武器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周宪章知道,清军不缺枪。

    清军甚至不缺人,也不缺枪,他们缺的是军人的血xìng。

    而章字营有的就是血xìng!

    第三天一大早,周宪章带着整编后的章字营向西开拔,绕过元山城,奔赴平壤。吴佩孚带着第一营做前锋,那哈五的第二营居中,周宪章自己带着第三营和jǐng卫连殿后。

    这一路都是丘陵地区,山势平缓,比起朝鲜南部,道路要好走许多,队伍进展迅速,不到半天时间,就开进了四十公里。

第101章 光着屁股也敢跑

    正值八月中旬,盛夏酷暑,官兵们在烈rì下行军,挥汗如雨,气喘吁吁,好在这一路上地势相对平缓,道路不是太难走,全团士气也不错,大家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唯一让周宪章感到不快的是,所过之处,朝鲜百姓跑远远看见章字营,就跑了个一干二净,一路上经过七八个村庄,全都是空无一人,一个朝鲜人都没遇上。好在周宪章手里有地图,还不至于迷失方向。

    周宪章命令部队,凡是经过村庄,派出少量侦查部队进村了解情况,其他人一概不得进村,只在山野yīn凉之处宿营休息,对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为此,周宪章宣布了新的军规,要求所有官兵必须倒背如流。

    其实,所谓新军规,就是他在新兵营里学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好的军规不论什么年代都管用。

    周宪章刻意强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要把叶志超败坏的清军形象扭转过来。

    队伍用过午饭后继续开拔,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横在前行的道路上。

    从地图上,这座山名叫虎飞岭,海拔一千一百多米,绵延上百里,拦在从元山到平壤的必经之路上。官兵们远远望着云雾中的山顶,心头发凉。

    好在第一营抓到一个砍柴的樵夫,营长吴佩孚好说歹说,给了那樵夫五十两银子,终于说服了樵夫同意带路。

    在樵夫的带领下,部队钻进了虎飞岭。

    远山到平壤地势起伏不大,以丘陵为主,虎飞岭却极为突兀,平地里耸起一座大山,山势陡峭,沟谷纵横,林荫密布,队伍进了飞虎岭,如同钻进了一座迷宫,道路蜿蜒曲折,上下崎岖,头顶上云雾缭绕,而虎飞岭顶峰却没有树木,那是一块锥形的巨石,如同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周宪章暗暗心惊,要是在这种地方遇上敌军,队伍连展开的时间都没有。

    姚喜走在周宪章身边,嘴里嘀咕:“这地方怎么看着眼熟呢?”

    周宪章心中一怔,举目四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虎飞岭的顶峰依旧如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在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芒。

    走了近两个钟头,虎飞岭顶峰的视角没有发生变化,队伍原来是在原地打转!

    周宪章急忙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姚喜,赶快去问问,吴佩孚在前面搞什么名堂!”

    姚喜也觉情况不对,一路狂奔而去,一会儿,带着吴佩孚跑了回来。

    吴佩孚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道:“大哥,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队伍原地打转,你这个前锋是怎么当的。”

    吴佩孚这才抬头看了看顶峰,吃了一惊:“怎么还在虎飞岭的南边,老子给了那个樵夫五十两银子,这家伙拿了老子的钱,却在糊弄我们!妈的,老子这就去问问他,要是他使坏,老子刮了他。”

    吴佩孚话音刚落,一个士兵飞奔而来,嘴里大叫:“营长,那个樵夫跑了!”

    吴佩孚大怒:“跑了?怎么跑了,你们这帮家伙是吃干饭的。”

    士兵哭丧着脸:“队伍刚刚接到团长的命令停止前进,那个樵夫说要拉屎,我们怕他跑了,就按照营长的吩咐,把他的裤子扒了,这家伙光着屁股能往哪里跑,哪里想到,这家伙真的光着屁股跑了!”

    “什么,这家伙居然不顾廉耻!”吴佩孚大叫。

    周宪章哭笑不得。吴佩孚是秀才出身,读了几本圣贤书,自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讲究礼仪廉耻。可他也不想想,要是在城镇里,一个人光着屁股当然没法跑,这是大山里,你就是裸奔也没人理你!更何况,人到了绝地里,还顾什么礼义廉耻!只有吴佩孚这种食古不化的人才以为一条裤子就能绑住一个人!

    忽听四周半山腰上的密林中,响起一片呐喊声,锣鼓喧天,人声汹涌,旌旗招展。

    赵小满一挥手,jǐng卫连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围了起来,枪口对准了山上。

    全团官兵也是就地寻找掩体,有枪的拉开枪栓,没枪的也是匍匐在地。队伍井然有序,并不慌乱。

    经过整编,加上汉纳根一路上的调教,这支队伍的素质大大提升,面临突如其来的变故,士兵们表现得还算镇定。

    其实,士兵们的镇定,来自主官的镇定。一支队伍的素质,与军事长官的素质紧密相关。章字营的士兵们相信他们的长官周宪章能够带领他们逢凶化吉,军心稳定,自然会临危不乱。

    周宪章微微一笑,尽管,他们被包围了,但他相信,这样一支部队能成事!

    忽听一阵轰鸣,黄烟四起。

    担任前锋的第一营马上传来报告:前路被山上落下的乱石堵住了。而担任后卫的第三营也传来报告,后路也被乱石截断了。好在士兵们躲避及时,没有造成伤亡。

    部队被阻截在山谷里,进退无路。

    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那个樵夫是个jiān细,引诱章子营来到这个山谷,截断章字营的退路,把章字营包围在山谷中。

    吴佩孚大惊失sè:“大哥,我们被包围了!”

    敌人居高临下,一旦开战,章字营极为不利。

    只听山谷两侧的山崖上,呐喊声震天,树木岩石丛,冒出无数人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人,这些人手持大刀、长矛、镰刀、斧头,穿着粗布衣裳,高声呐喊,群情激昂。

    副团长罗鸣芳松了一口气,说道:“妈的,我当是rì本人呢,原来是一群农民。”随即对吴佩孚喝道:“吴佩孚,你这个营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让一群农民把我们给包围了。”

    吴佩孚哭丧着脸:“我怎么知道那狗rì的樵夫是jiān细,狗rì的朝鲜人,不讲廉耻,光着屁股也敢跑!”

    周宪章心中稍安,对姚喜说道:“命令队伍收枪,”

    如果上面的人真是朝鲜的老百姓,队伍就不能开枪,周宪章知道,必须要争取朝鲜百姓的民心,否则,清军在朝鲜难以立足。

    全团得令,士兵们放下了枪,队伍向空阔集结,以躲避山上可能落下的石头。老百姓手里没枪,可这山上有的是石头,砸下来也够章字营喝一壶的。

    章字营做出友好姿态,周宪章冲着山腰上大声喊道:“我们是大清国的章字营,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周宪章这一嗓子,山上的呐喊声沉寂了下来,却没有回应的声音。

    周宪章愈发肯定,山上是一群老百姓。不过,这群老百姓能够派出一个jiān细,把周宪章的队伍引到这山谷,再截断后路,说明这群老百姓是有组织的,而且是目的的。尽管,他们的目的不明。

    周宪章用朝鲜话喊道:“大清国与朝鲜一衣带水,唇齿相依,这次我大清国出兵,就是为了帮助朝鲜抵御rì本侵略军,这一路上,我章字营对百姓秋毫无犯,各位父老乡亲应该与我们携手抗击东洋!”

    忽听正面小山包上响起一声大笑,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才是侵略军,rì本与朝鲜是兄弟之邦,侵犯我朝鲜的是你们清军!我高宗皇帝已经下诏,驱逐清军,实现民族dú lì!周宪章,你死到临头了!”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头戴园帽,面sè白净的人站在小山包上,小山包从两侧悬崖上突出出来,正好可以居中调动两侧悬崖上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学教军师卢文俊!

    卢文俊的身边边,站着东学教左护法韩令准,身后是十几个手持毛瑟枪的东学教卫队,周围山崖上,全是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东学教徒。

    周宪章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rì军攻占京城后,逼迫朝鲜国王李熙和闵妃闵兹瑛下诏,宣布朝鲜dú lì,号召朝鲜军民驱逐清军。成欢开战之前,周宪章就担心东学教会奉诏与清军为敌,东学教在朝鲜民众当中据有相当的影响力,他们要是与rì本人合作,大多数朝鲜民众会站在rì本一方,如此一来,清军就会陷入朝鲜民众的汪洋大海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局,成欢开战之前,周宪章请冯国璋和金姝,带着金玉均的遗骨火速前往封魂谷,希望能够说服教主崔时亨,不要奉诏与清军为敌。

    周宪章帮助东学教取得了金玉均的遗骨,算是有恩于东学教,周宪章不求东学教与清军联手,只求东学教能够保持中立,不要帮着rì本人袭击清军就行。按说,崔时亨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应该能够答应周宪章这个小小的要求。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最糟糕的,东学教徒把章字营围困在山谷中,这明明就是与清军势不两立了!

    东学教对清军翻了脸,冯国璋和那一百零五个盼着他回去保脑袋的清兵,恐怕凶多吉少!

    更糟糕的是,率领教众来伏击清军的,竟然是卢文俊!卢文俊早被rì本人收买,他回到了东学教,金姝和柳莹,恐怕已经落到了rì本人手里。

第102章 倒打一耙

    姚喜拔出手枪,大喝一声:“卢文俊!你这个rì本人的jiān细!你小子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帐,你小子倒送上门来了!”

    随着姚喜的一声怒喝,那哈五的第二营纷纷举枪向前,摆开战斗队形。

    姚喜和那哈五二人在卢文俊手里吃过大亏,差点丢了命,一见到卢文俊,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却见山头的卢文俊不慌不忙,仰天大笑:“你们两个尿裤子的脓包,脾气见长了!不过,我劝你们别动手,你们先抬起头,看看对面山崖上!”

    周宪章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冯国璋被倒吊在一颗大树上,那颗大树长在峭壁上,树干伸出悬崖,冯国璋悬在峭壁外的半空中,头朝下,腿在上,只要砍断捆绑他双腿的绳索,冯国璋就会从崖壁上倒栽下来,摔个脑浆崩裂。

    而在冯国璋的身后,不多不少,一百零五个的清兵被五花大绑,跪在山崖上,那是周宪章从九连城带来的哨队,留在封魂谷里当人质。现在,每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刀斧手,手持大刀。与当初周宪章身陷封魂谷的情形一样,都是随时要砍脑袋的架势,只是场地从山洞里换成了山崖上。

    钱有贵跪在最前面,哭丧着脸,冲着周宪章大叫:“总爷,救救我们。”

    周宪章心头火气,喝道:“卢文俊,当初崔教主与我有约,只要我拿到金玉均的遗骨,东学教就放了我的兄弟,我周宪章信守诺言,九死一生拿到了金先生的遗骨,托我的兄弟冯国璋和金姝一起,给你们送了去,你们却出尔反尔,绑了我的兄弟!你们这样做,信义何在?”

    周宪章的呼喝声,在山谷回荡,山崖上原本震天响的呐喊声,顿时平息了下来。

    山崖上的教众,很多都是来自封魂谷,知道教主崔时亨与周宪章有约在先,东学教本来就讲求“信义”二字,教规第一条就是不得背信弃义。如今,周宪章派冯国璋把金玉均的人头带回来了,东学教不仅没有放人,反而把冯国璋也绑了,这事实在是太不地道。

    周宪章继续喝道:“东学教还有一个教规,那就是驱除倭洋!卢文俊,你身为东学教的军师,却暗中投靠rì本人,在开城,暗中勾引rì本军队,捉拿金姝,想把金姝献给rì本人!换取你的荣华富贵!你这是公然违背教规!”

    周宪章说罢,四周山崖上的教众们纷纷向卢文俊投以怀疑的目光。站在卢文俊身边的左护法韩令准喝道:“卢文俊,真有此事?”

    卢文俊却是不慌不忙,仰天大笑:“周宪章信口雌黄,他说我在开城勾引rì本人捉拿金姝,谁能作证?”

    姚喜喊道:“我能作证!在开城,卢文俊给神尾光臣通风报信,神尾光臣带着一个中队的小rì本埋伏在客栈外,等着抓金姝,幸亏我们总爷机jǐng过人,带着金姝闯了出去。rì本人抓不住金姝和总爷,就来抓我们,右护法朴正雄不甘心束手就擒,杀了两个rì本人,可他竟然被卢文俊开枪打死了!”

    姚喜虽然说的是中国话,但山上数千教众里,懂中国话的人不少,姚喜话音一落,教众们一片哗然。朴正雄是东学教的右护法,是东学教内领袖人物之一,而且,朴正雄为人慷慨仗义,在教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如果他死在卢文俊手里,教众们绝不会答应。

    韩令准脸sèyīn沉:“卢文俊,姚喜的话当真?”

    卢文俊报以冷笑:“韩护法,你怀疑我了?”

    “谈不上怀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比较好,至少,你应该给教众们一个交待,否则,人心不服啊!”韩令准说道。

    卢文俊叹道:“也罢,那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家一个交待,为了让大伙口服心服,也为了让这伙清兵死个明白,我用朝鲜话说,让那个钱有贵翻译,这家伙懂朝鲜话。”

    “也好。”韩令准转身对卫队说道:“去把钱有贵押过来!”

    不一会儿,卫队押着钱有贵来到了卢文俊身边,跪倒在地。

    卢文俊用朝鲜向四周山崖上教众们说道:“各位教友,朴护法不幸殉教,我卢文俊和大家一样,悲痛yù绝,更为痛心的是,朴护法是当着我的面死去的,我亲眼目睹了朴护法壮烈牺牲的一幕……”

    钱有贵跪在山头,把卢文俊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那哈五正指挥第二营展开,一听此话,大喝一声:“你狗rì的亲手杀了他!”

    卢文俊冷冷一笑:“杀害朴护法的,当然不是我,也不是rì本人,而是周宪章、那哈五和姚喜,他们合谋杀害了朴护法!那天晚上,我们刚在开城客栈住下,不巧遇上两个rì本商人,也住在客栈里,那两个rì本商人对我们并无敌意,还主动向我们示好。当然,我东学教向来与rì本人不同道,故此我和朴护法也没有搭理他们,我想,他们只是商人,赚钱也不容易,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我这样做,各位教友应该可以理解。”

    韩令准点点头:“后来呢?”

    卢文俊说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些清国人不这么想!我们在客栈住下后,周宪章就抱怨人手少,难以去京城劫取金玉均先生的遗骨,要我带着金姝去古罗堂召集教众,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就带着金姝离开了客栈。我走出客栈大门,才想起,要调动古罗堂,要有教主的骊铁,就让金姝在客栈门口等着,独自赶回房间,向周宪章索要骊铁,哪里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我心想莫非是那两个rì本人在捣鬼,就贴着门缝望里面观看,结果,看到了天底下最为残忍的一幕!”

    “你看见了什么?”韩令准喝道。

    “姚喜和那哈五架住朴护法双臂,捂住朴护法的嘴巴,周宪章用一把匕首,刺进了朴护法的胸膛!朴护法怒目圆睁,到死也没能喊出一声来!”

    “你怎么不进去救他?你为什么不为朴护法报仇?”韩令准问道。

    “韩护法,当时朴护法已经死了!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进去也是送死!”

    周宪章冷笑:“卢文俊,我们与朴护法无怨无仇,而且,在封魂谷,是朴护法替我们求情,崔教主才免了我们一死,我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杀害他?”

    钱有贵大声把周宪章的话翻译成了朝鲜话,教众们一片应和之声。

    卢文俊冷笑:“问得好!其实,当时我也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朴护法!但有一点是我是清楚的,他们既然杀了朴护法,就会杀我!要不是我和金姝离开了房间,我也难逃一死!所以,我不敢贸然行动,而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一会,房门开了,只见那哈五和姚喜抬着朴护法的尸体,出了房门,周宪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我心想,他们是不是要毁尸灭迹,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却见那哈五和姚喜抬着朴护法的尸体,去了那两个rì本商人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

    钱有贵一字一句地翻译,传到了山谷里,那哈五气得七窍生烟,大叫一声:“王八蛋!老子叫你恍然大悟!”举起手里的步枪,砰的一声枪响。

    那哈五的枪法没有准头,子弹打在山崖上,冒出一缕青烟。

    卢文俊吓得一缩脑袋,喝道:“你们想杀人灭口吗!”

    周宪章慌忙喝道:“那哈五,给老子把枪放下!”周宪章完全可以一枪击毙卢文俊,可他不能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卢文俊死在章字营手里,山崖上那数千东学教众必然认定是周宪章杀了朴正雄,势必与章字营拼个鱼死网破。

    “卢文俊,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宪章喝道。

    卢文俊哈哈大笑:“中国人果然个个都是薛仁贵!不错,周宪章等人与朴护法并无个人恩怨,但是,大家别忘了,他们是大清国的人,大清国出兵朝鲜,名为帮我朝鲜抗击rì军,实为yīn谋推翻我朝廷!把朝鲜纳入大清国的版图!但是,大清国没有想到是,rì本人同时出兵朝鲜,助我朝鲜抵抗清军,大清国独吞朝鲜的yīn谋难以得逞。大清国害怕我们朝鲜人与rì军团结起来,抵抗清军,他们就想方设法离间朝鲜与rì本的关系,煽动朝鲜人抵抗rì军。他们杀了朴护法,再把朴护法的尸体扔到rì本人的房间门口,造成是rì本人杀害朴护法的假象,从而挑起我东学教众乃至全体朝鲜人对rì本人的愤慨,从而把东学教乃至朝鲜民众,绑在他们的战车上,与rì本人开战!这个yīn谋太yīn险了,太狡诈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和大家一样,都要被他们所蒙蔽!”

    卢文俊一番长篇大论,把他杀害朴正雄的事,一股脑栽赃到了周宪章、那哈五和姚喜头上。

    教众们不明所以,发出阵阵漫骂声。

    站在卢文俊身后的东学教卫队举起了枪,瞄准了山下的章字营,就要开枪。

第103章 剑拔弩张

    周宪章大喝一声:“钱有贵,你把老子的话一字一句地翻译给他们听:朝鲜原本就是我大清国的宗属国,朝鲜的国王是我大清册封的,朝鲜朝廷每年向我大清进贡,我大清对朝鲜抚慰有加,我大清皇上要吞并自己的臣民,皇上脑子进水了!”

    钱有贵急急翻译着。

    山上的教众们又是一片鼓噪之声,听得出来,他们这次是针对卢文俊的。东学教卫队也犹豫着放下了枪。形势向着有利于周宪章的方向发展。

    罗鸣芳听着不高兴了:“周宪章,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不要脑袋了?”

    周宪章嘿嘿一笑:“口误,口误,还望罗兄海涵。”

    罗鸣芳叹道:“你小子当了团长,我也不计较了,以后你说话还是注意点,要是章字营里有人跟你过不去,把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谁也保不住你。”

    “多谢罗兄。”周宪章拱手说道。这个罗鸣芳有些迂腐,但为人很是直爽,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卢文俊这个谎编的实在不怎么样,让周宪章拿住了把柄,教众们心中狐疑。

    卢文俊颇为尴尬,略一沉吟,大声喝道:“我朝鲜高宗皇帝已经宣布dú lì,号召百姓团结rì军,驱逐清军,朝鲜根本就不是大清的宗属国!”

    周宪章大笑:“当初在开城的时候,还没打仗呢!你们高宗国王也没有宣布dú lì,那个时候,他还是我大清册封的朝鲜国王,而不是什么皇帝!那个时候,你们的国王号召百姓团结清军,抗击rì军!卢文俊,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

    韩令准冲着卢文俊喝道:“卢文俊,这事你恐怕得向教众们说清楚,否则,我韩令准这就告辞!”

    山崖上的教众开始打退堂鼓,手持大刀的刀斧手们,也放下了大刀,和身边的被俘的清军攀谈起来。

    卢文俊大急,厉声喝道:“各位教友,朴护法是怎么死的,现在是死无对证,各位教友也没有亲眼所见,大家对我卢文俊有怀疑,我完全理解。这里的事情了结后,我卢文俊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是,清军自成欢败北后,一路对我朝鲜百姓烧杀抢掠,而rì本军队所过之处,却是秋毫无犯,而且,rì军皇军还开仓济民,救活了不少穷饿待毙的朝鲜人!这些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总不是我卢文俊瞎编的吧!如今,我朝鲜皇帝下诏消灭清军,我东学教是朝廷承认的合法组织,是皇帝的子民,理应响应诏书,驱除残暴的清军,捍卫国家dú lì!所以,我恳请各位教友,拿起刀枪,消灭这伙清军,为那些惨死在清军枪炮下朝鲜百姓报仇!”

    那卢文俊不愧是军师,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摆脱了尴尬局面。正如他所说,东学教众谁也没看见朴正雄实在怎么死的,但是,大家都看见了清军在朝鲜的暴.行。大家对于朴正雄的死有疑问,但对于清军的残暴,却是毫无怀疑。

    东学教众原本都是些淳朴朝鲜下层百姓,他们大多没有什么文化,而东学教的教义也很是愚昧,整rì教大家背诵祝文,降神驱邪,所以,教众们大多思维简单。卢文俊一席话,立即激起东学教强烈义愤,众人摩拳擦掌,就要对章字营开战。

    周宪章心中哀叹,一支军队不管走到哪里,如果要与百姓为敌,就是自掘坟墓!

    叶志超的残暴和愚昧所导致的恶果,却让整个大清军队替他埋单!

    东学教对清军的愤怒,代表全体朝鲜民众的愤怒,民心已失,清军如何守得住平壤?

    东学教众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他们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章字营被困在谷底,一旦打起来,章字营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双方必然会以死相搏,结果是,章字营与东学教都将死伤狼籍。

    更糟糕的是,章字营一旦与东学教打起来,清军又欠了朝鲜一笔血债!

    到那个时候,就算章字营能冲出山谷,必然遭到朝鲜军民的围追堵截,别说去平壤打rì本人,恐怕,要回国都难了。

    更不要说,冯国璋和一百零五个弟兄还在东学教手里,一旦开战,他们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还有金姝!周宪章心头沮丧,如果金姝知道了他杀了朝鲜平民,绝不会原谅他!

    周宪章大喝一声:“卢文俊,金姝在哪里?柳夫人呢?你把她们怎么了?”

    金姝原本是和冯国璋在一起的,冯国璋被吊在山崖上,金姝和柳莹却始终没有露面。周宪章心中暗叫不好,如果金姝在这里,绝不会让卢文俊胡作非为。莫非卢文俊对金姝下了毒手!

    周宪章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周宪章可以放弃一切,但他不能没有金姝!

    卢文俊喝道:“周宪章!你还有脸提金姝,我还要问你呢,你们把金小姐和柳夫人抓到哪里去了?”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卢文俊有此一问,显然,金姝和柳莹没有落到卢文俊手里,也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

    只要金姝没事,周宪章就觉得无比开心。

    然而,金姝和柳莹不在东学教,她们会去哪里呢?朝鲜兵荒马乱的,清军、rì军、朝鲜官军三方混战,各方势力争权夺利,两个女人行走江湖,太危险了。

    周宪章恨不能立即飞出山谷,飞到金姝的身边,用他坚实的肩膀,托起金姝那柔弱的身躯。

    然而,周宪章却顾不了金姝,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见得能顾得过来。

    东学教终于统一了意见,不管朴正雄是怎么死的,他们当前的任务,就是消灭这一拨清军。

    山头山,卢文俊一招手,身后的十几个卫队队员挺枪向前,拉开枪栓,对准山谷里的章字营,两侧的山崖上,教众们把滚木雷石推上了山崖,教众把大刀按在捆绑滚木的绳索上,只要卢文俊一声令下,就砍断绳索,水桶般的滚木就会与山石一起滚下山谷,把章字营碾成齑粉。

    对面山崖上,一个刀斧手举起了大刀,随时准备砍向捆绑冯国璋双脚的绳子。其他的刀斧手则是把刀口按在了那一百零五个清军的脖子上。

    吴佩孚说道:“大哥,这些东学教徒行军布阵全无章法,就算断了咱们的退路,也奈何不得咱们,大哥,你在这里等着,我率第一营冲上左边的山头,不出十五分钟,定能杀开一条血路……”

    吴佩孚的确是个无师自通的将才,这小子没上过军校,就在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里混了几天,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左边山头上的破绽。

    那座山头很是陡削,所以,那上面的人少一些,只有大约一百来人,在山头上堆了些石头,清军一旦强行登山,上面的人用石头就能把清军砸下去。

    可是,山头两侧却有极好的shè击视角,山头上光秃秃的,山下的人一发枪,上面的人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章字营可以从容击毙上面的朝鲜人,然后,轻松攀上山头。其他山头上的朝鲜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字营越过山头。

    周宪章狠狠瞪了一眼吴佩孚,说道:“在老百姓中间杀开一条血路?你怎么跟叶志超的正练军一样了!”

    “可是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个屁!”周宪章斥道:“传我命令,谁也不准对朝鲜人开枪!谁要是开枪,老子就杀了他!”

    “是!”吴佩孚怏怏说道。

    周宪章的命令很快传到了章字营每一个官兵,大家纷纷投以不解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敢于违令。

    周宪章眉头紧锁,心中做忧。

    正如吴佩孚所说,章字营完全可以冲破朝鲜人的包围圈,这些东学教徒对清军满腔怒火,可却毫无战斗经验,武器装备极差,只有卢文俊身边的卫队有十几条枪,其他人都是扛着斧头大刀,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章字营先下手为强,击毙山头上滚木垒石旁边的人,以及山头上卢文俊身边的卫队,是可以冲出去的。

    可问题是,周宪章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向朝鲜平民百姓开枪,一旦开枪,山谷里必然血流成河,周宪章这个孽就造大了,他再也没脸去见金姝了。

    可这些东学教徒们听信了卢文俊的话,眼看就要动手,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周宪章无奈,只得冲着山头上作揖说道:“我章字营从成欢一路到元山,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章字营虽然也在百姓家中取了些粮食,但都留下了三倍的银两。”

    卢文俊喝道:“周宪章听着,你的章字营的确是没有祸害老百姓,但是,叶志超的正练军一路上烧杀,害死了不少朝鲜人,叶志超跑到平壤城里去了,我们拿他没办法,你们也是清军,应该替他们偿命!周宪章,你们死了别怪我们,要怪,就怪叶志超!”

    周宪章怒火中烧,满腔愤恨。

    他不恨东学教徒!甚至不恨卢文俊!

    他恨叶志超!

    因为叶志超的胆怯,清军失去了平壤;因为叶志超的残暴,清军失去了民心;更因为叶志超的愚蠢,大清国必将失去朝鲜!

    然而,这么一个胆怯、残暴、愚蠢的家伙,居然被朝廷任命为清军主帅!

    一个叶志超,就把大清国朝廷的**无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实在太不值得!

第104章 骊铁再现

    周宪章厉声喝道:“卢文俊,你这是胡搅蛮缠!把你们教主叫来,我要和崔教主说话!如果崔教主要杀我们,我们无话可说!”

    卢文俊的身后,冒出一个矮胖的家伙,冲着周宪章喝道:“周宪章,教主就在这里!我们正是奉教主之命,消灭你们!”

    吴佩孚气得大叫:“狗rì的,你那樵夫,收了老子的银子骗老子,还光着屁股逃跑,礼义廉耻何在!”

    山头上说话的矮胖家伙,正是那个光着屁股逃走的樵夫。

    那樵夫哈哈大笑:“我是奉卢教主之命,引你们到此绝路上,你们认命了吧。”

    周宪章大为惊诧,不久前,东学教的教主还是崔时亨,这才过了几天,教主就变成卢文俊了,不用说,东学教内部发生了巨大变故,很可能,金姝和柳莹出走,与东学教的变故有关。

    “卢文俊,你竟敢自立教主!你这是反叛东学教!崔教主必不饶你!”周宪章大喝一声。

    樵夫喝道:“周宪章,你死到临头还妄图离间我东学教。也罢,让你死个明白!崔教主为了东学教的事业,鞠躬尽瘁,殚jīng竭虑,身患重病,不幸仙逝。临终前将教主之位传于卢军师,卢教主继承崔教主的遗志,发扬光大东学教,卢教主继位以来,东学教广大教友紧密团结在以卢教主为核心的教zhōng yāng周围,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我卢教主英明果敢,高瞻远瞩,东学教兴旺发达,蒸蒸rì上……”

    樵夫嘴皮子也利害,恭维起卢文俊,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

    周宪章喝道:“你是谁?”

    樵夫叫道:“我是东学教原古罗堂堂主,现在是东学教指挥使李成宇!”

    在开城的时候,周宪章听说过古罗堂堂主李成宇,那天晚上,他和金姝、朴正雄就是要前去寻找李成宇,结果,还没走出客栈,就被rì军包围了,所以没见到李成宇。

    李成宇的出现,让周宪章愈发肯定,东学教内部发生了变乱,原来的指挥使郑世雄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光着屁股就敢跑的李成宇。

    罗鸣芳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团长,东学教的教主都变了,他们已经完全倒向了rì本人,跟咱们大清势不两立,咱们就没必要跟他们磨嘴皮子了,开打吧,不能让弟兄们都死在这里,冲出去几个算几个。”

    周宪章却是微微一笑,拍拍罗鸣芳的肩膀:“罗兄,咱们再等等。”

    罗鸣芳苦着脸:“周宪章,我承认你小子比我机灵,可现在咱们是山穷水尽了,就是诸葛亮来了也没办法,再等下去,滚木擂石打下来,咱们就惨了!”

    周宪章摇摇头,冲着山崖上喊道:“卢文俊,你小子是不是想当教主想疯了,我离开封魂谷的时候,崔教主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么快仙逝,你是不是假传教主之命,蒙蔽教众?”

    卢文俊大笑:“这里的教众都来自封魂谷,崔教主仙逝,他们都是亲眼目睹,周宪章,我看你也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想离间东学教,做梦吧!”卢文俊说着,脸一沉,喝道:“全体教友,听我号令!清军荼毒生灵,yù灭我国家,亡我族类,我东学教与清军势不两立……”

    卢文俊做起了战前动员。周宪章心中再无疑惑,看来,崔时亨的确是死了,教主之位落到卢文俊手里。

    不过,很明显,卢文俊这个教主的位置还没坐稳!

    按照东学教的教义,教众对教主必须绝对服从,更不能对教主有丝毫怀疑,怀疑教主的言行,就是对教主的大不敬!按照教规,怀疑者也要受到惩处。

    崔时亨任教主的时候,威望极高,但他说话极为谨慎,就是怕说错了一句,教众不问对错,一概严格执行,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然而,今天在虎飞山,教众们却敢于公开怀疑卢文俊,尽管,卢文俊凭着他的伶牙俐齿,说服了教众,但是,在崔时亨当教主的时候,这是根本难以想象的事——教主没有必要向教众做出解释。

    这只能说明一点,在很多东学教众的心目中,还有接受卢文俊这个教主。

    卢文俊还在声嘶力竭地做战前动员,周宪章大喝一声:“东学教的教友们,卢文俊这个教主是假的!”

    卢文俊一惊,中断了演讲,喝道:“周宪章,你还想做垂死挣扎,教友们,开枪,放滚木擂石,打死他们!”

    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听从卢文俊的号令向山谷里开火。

    四周山崖上,五千多教众,全部呆呆地看着周宪章。

    周宪章站在山谷zhōng yāng,右臂高高举起,手掌上,托着一枚黑铁牌,乌黑发亮,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寒光。

    铁牌不大正面刻着一匹飞跃的骏马,背面是刻着个箭头,围绕箭头一圈有十三个符号。铁牌乌黑发亮。

    那是骊铁!教主崔时亨的贴身之物,也是东学教的镇教之宝!

    周宪章大喝一声:“见骊铁如见教主!”

    教众们面面相觑,见教主必须要下跪,见骊铁如见教主,那就是说,大家都得给周宪章下跪。

    可是,东学教现在的教主是卢文俊,如果给周宪章下跪,那就意味着,卢文俊这个教主是假的。

    然而,崔时亨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将教主之位传与卢文俊,这个遗嘱已经传示四方,东学教教众都认可了。

    往常,骊铁从来不会离开教主的身体,事实上,骊铁是东学教教主的身份证明。然而,今天在虎飞岭,崔时亨遗言的教主,与骊铁分开了!

    一边是前任教主的遗嘱,一边是骊铁,教众们犹豫不决,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谁也不敢向周宪章开火。

    因为,周宪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xìng,是东学教真正的教主。

    卢文俊气急败坏,狂呼:“他手里的骊铁是假的!我是教主!给我开枪,给我放滚木雷石!”

    一个卫队队员犹豫着举起枪,却被韩令准拦住了。

    韩令准向卢文俊鞠躬说道:“如果周宪章手里的骊铁是假的,还请卢教主出示真的骊铁。”

    卢文俊涨红了脸。

    周宪章笑道:“在封魂洞,崔教主亲手把骊铁交给了我,当时卢军师和韩护法都在场,各位教友也应该都看到了。”周宪章故意称呼卢文俊为军师,就是不承认他的教主之位。

    山头上,原本垂头丧气的钱有贵,一见到骊铁,顿时jīng神大振,把周宪章这几句话翻译得铿锵有力,最后,还加上一句“崔教主说了,他要把教主之位传给我们总爷。”

    钱有贵一说这话,教众里开始有人跪下了。

    卢文俊顿时着慌,叫道:“崔教主把骊铁交给周宪章,但他没说要把教主之位传给他!”

    “这么说,你承认我手里的骊铁是真的了?”周宪章喝道。

    卢文俊这才意识,他这句话不仅证明了周宪章手里的骊铁是真,而且,也大大动摇了他这位教主的合法xìng,冷汗顿时湿透了全身。

    三分之一的教众给周宪章跪下了。

    周宪章笑道:“不错,正如卢军师所言,的确没有明言把教主之位传给我,当时崔教主身体硬朗,气sè光鲜,他老人家活个一百岁也没问题!所以,崔教主用不着这么着急传位。但他老人家说了,如果有朝一rì仙逝而去,就由我凭骊铁执掌教门。如果崔教主还活着,我周宪章手里拿着骊铁,也不敢觊觎教主之位,可是,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这东学教的千钧重担,我周宪章当仁不让!”

    周宪章原本对东学教教主之位没有丝毫兴趣,他当初接受骊铁,主要是因为,骊铁可以调动教众,帮助他劫取金玉均的遗骸。但是,现在东学教落到了卢文俊手里,投靠了rì本人,要向章字营下手,这个教主之位,周宪章志在必得!

    周宪章故意强调,崔时亨“身体硬朗,气sè光鲜”,暗示崔时亨死得不明不白。此话一出,满山的教众立即向卢文俊发出质疑声。

    其实,崔时亨的确是死的不明不白。

    原来,在开城,卢文俊出卖了周宪章和金姝,杀了朴正雄,随即,神尾臣光命他赶紧回到封魂谷,设法说服教主崔时亨与rì本人合作。

    当时,神尾臣光已经得到大本营的指令,rì军第二天就要进攻京城,拿下京城后,rì本就要正式向大清国宣战。此时,rì军有把握迅速控制朝鲜南部,但在朝鲜北部还在清军手里,清**队的主力正在向平壤集结。为了将清军彻底逐出朝鲜,rì本第一军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北进攻。

    朝鲜北部与大清国接壤,rì本的影响力极为微弱,而当地人大多趋向于大清国。这对rì本进军极为不利。

    神尾臣光想到了东学教。东学教的总坛在封魂谷,距离平壤很近,如果东学教能够与rì本人合作,那么朝鲜民众对rì军的态度就会发生改变。

    而且,rì本对攻击平壤的信心不足,毕竟平壤清军有接近三万人,而且是以逸待劳,平壤城高坚固,rì军第一军两万人长途奔袭,各方面都不占优势。所以,神尾光臣希望东学教能够在后勤保障、情报、民政等各方面,给予rì军帮助,并参与平壤作战。

第105章 死无对证

    卢文俊是和古罗堂堂主李成宇一起回到封魂谷的,除了李成宇,还有开城谷罗堂的十几个教众。

    卢文俊谎称周宪章等人在开城杀害了指挥使朴正雄,劫持了金姝,他在古罗堂的帮助下,才死里逃生。卢文俊要求立即杀掉关在封魂洞的清兵,为朴正雄报仇。

    东学教众听说朴正雄被杀,群情激愤,强烈要求教主下令,处死那一百多清兵。

    然而,崔时亨却不同意。崔时亨的理由是,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东学教又是朝廷承认的合法教会,如果东学教杀了清兵,势必让朝廷与大清国结仇。

    卢文俊随即出示了朝鲜皇帝的诏书。

    以往,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最高统治者称国王,现在,朝鲜宣布dú lì,在名义上成为一个dú lì国家,高宗李熙称皇帝,朝鲜更名为大韩帝国,皇帝的命令,称诏书。

    诏书的内容就是宣布朝鲜dú lì,改国号为大韩帝国。要求东学教紧密团结在皇帝李熙的周围,与rì军并肩作战,驱逐清军。

    这个诏书在东学教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部分的教众要求拒绝奉诏,他们认为,驱逐清军实现朝鲜dú lì,是可以接受的,但他们拒绝与rì本人合作。

    反对最为强烈的就是指挥使郑世雄,韩令准也表示反对。教主崔时亨没有明确表态,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郑世雄的意见很是重视。而卢文俊和李成宇则是表示坚决奉诏。

    双方争论了一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崔时亨宣布隔rì再议。

    第二天,冯国璋和金姝带着金玉均的头颅回到了封魂谷。

    金姝和冯国璋的到来,使得东学教内部的争吵更加复杂化了。

    原本,教众们对于驱逐清军并无异议,大家争论的是,是否与rì军合作。然而,金姝力证周宪章帮助她夺回了金玉均的头颅,而且,她指控卢文俊是rì本jiān细,在开城勾结rì本人,杀了朴正雄,还要把金姝交给rì本人。

    如此一来,很多教众认为不能与清军决裂,至少,不能与周宪章决裂。东学教的教义中第一条就是“信义”。

    对于金姝指控卢文俊给rì本人当jiān细的事,众人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卢文俊是东学教的军师,给rì本人当jiān细,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金姝也拿不出证据来,她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见卢文俊与rì本人勾结。

    东学教众们争不出各结果来,崔时亨一时难以决断,只得宣布,暂时停止争论,先安葬金玉均的遗骸。

    在崔时亨的主持下,东学教按照教主的规格,在封魂谷为金玉均举办了一场庄严隆重的葬礼,全教举孝,通告四方。而且,按照崔时亨的要求,东学教发出的通告中,详细介绍了大清国义士周宪章帮助金姝夺取金玉均遗骸的全过程。

    东学教埋葬金玉均的事很快传遍整个朝鲜,这让大韩朝廷大为尴尬,也让rì本人大为恼怒。rì本人要把金玉均埋葬在rì本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随着东学教的通告,义士周宪章的大名也传遍了整个朝鲜。

    在这种情况下,卢文俊没法杀掉那一百多清兵了。

    不过,卢文俊仍然坚称是周宪章杀害了朴正雄。

    教众们也是极为矛盾,按照卢文俊的说法,周宪章是杀害朴正雄的凶手,而按照金姝的说法,周宪章又是劫夺遗骸的义士,卢文俊是军师,金姝是金玉均的女儿,谁也不应该说谎,但谁都有可能说谎。

    正在大家莫衷一是的时候,教主崔时亨突然暴毙而亡,留下一份遗书,将教主之位传于军师卢文俊。

    更为蹊跷的是,就在教主死去的当天晚上,指挥使郑世雄和金姝母女二人失踪了。

    古罗堂堂主李成宇和他带来的十几个古罗堂教众,簇拥着卢文俊坐上了教主宝座,李成宇当场宣读了崔时亨的遗嘱,并带头向卢文俊下拜磕头。

    卢文俊已经坐上了教主宝座,又有前任教主的遗嘱,李成宇又是杀气腾腾的,教众们不敢违逆,只得纷纷下跪,表示服从。

    卢文俊随即任命李成宇为指挥使,全权负责东学教的rì常事务。

    在李成宇的主持下,教众们匆匆为前任教主举办了火葬,事实上,没有一个教众看见过崔时亨的尸体,因为,在火葬仪式上,崔时亨的尸体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当然,这本来也是东学教葬礼的规矩,大家倒也没有起疑。

    卢文俊当上了教主,立即宣布东学教奉大韩皇帝诏令,联rì抗清。李成宇随即下令,逮捕冯国璋,并把周宪章留下的一百多清兵,全部打入死牢,准备立即处决。

    左护法韩令准对此表示反对,东学教在安葬金玉均的通告中,已经宣称周宪章是义士,全朝鲜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杀了周宪章的人,东学教出尔反尔,何以取信于人?

    卢文俊刚当上教主,人心不稳,也不便与韩令准闹翻,勉强同意了。

    不久,叶志超所部清军败退平壤,一路烧杀。消息传来,东学教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劫杀清军,为朝鲜百姓报仇。

    与此同时,卢文俊也得到神尾臣光的指令,要求他马上派出教众,配合rì军在平壤的行动。卢文俊随即率领教众出了封魂谷,向平壤前进。

    封魂谷教众原本有两千多人,是东学教的中坚力量,卢文俊沿途发出号令,要求各地教众向他靠拢,各地教众纷纷响应,最后,卢文俊聚集起五千多人,打着扶韩灭清的旗号,声势浩大。

    队伍还没赶到平壤,就有来自元山的教众报告,元山附近出现了一支清军,领头的是义士周宪章。

    其实,元山教众向卢文俊报告周宪章的行踪,并无恶意。义士周宪章的名头现在已经传遍整个朝鲜,元山的教众不知道封魂谷发生了路线斗争,他们以为,总坛把周宪章的义举通告天下,周宪章就应该受到敬重,所以,当他们发现周宪章就在元山的时候,赶紧报告教主,希望教主能以礼相待。

    卢文俊听说周宪章在元山,大吃一惊,立即率领教众,掉转方向,直扑元山。

    当然,卢文俊绝不是要以礼相待周宪章,恰恰相反,他要消灭周宪章——周宪章是他的心腹大患。

    周宪章不死,卢文俊勾结rì本人杀害朴正雄的事,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更为重要的是,周宪章手里有骊铁!那是教主身份的象征,一个没有骊铁的教主,教众们不服。

    卢文俊决心杀掉周宪章,夺回骊铁!

    卢文俊派人侦查周宪章所部的行军路线,知道章字营要去平壤,必经虎飞岭,于是,卢文俊在虎飞岭设下埋伏,派李成宇假扮樵夫,把章字营引入埋伏圈。

    卢文俊也知道,凭他手下的这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和周宪章交起手来,也不见得能占便宜,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一战杀掉周宪章,抢回骊铁,而这个目标,似乎很难实现。

    周宪章或许会损兵折将,但他极有可能会溜之大吉。

    所以,卢文俊暗中派人向神尾光臣求援,要求神尾光臣派出rì军,帮助东学教消灭周宪章。为了引起神尾光臣的重视,卢文俊撒谎说,金姝和柳莹与周宪章在一起。他知道,金姝和柳莹是神尾光臣要抓的人。

    其实,卢文俊不知道的是,他根本用不着搬出金姝和柳莹。

    周宪章这个名字,就足以促动神尾光臣出兵。

    现在,周宪章这个名字不仅朝鲜人家喻户晓,在rì军司令官山县有朋的耳朵里,也是如雷贯耳。

    神尾光臣亲自率领一个大队一千多人的rì军从开城出发,赶赴元山,只是,从开城到元山,有五百多公里,rì军一时半会难以到达。

    而周宪章进展迅速,已经到达了虎飞岭,卢文俊无奈,只得带着教众单独行动。

    好在卢文俊把冯国璋和一百多清兵一起绑了来做人质,周宪章顾及人质安全,不敢贸然进攻。

    卢文俊原想打周宪章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这位刚刚上任的教主威望不足,周宪章是教众心目中的义士,守在山崖上的教众们虽然准备了滚木雷石,貌似群情激昂同仇敌忾,可真要往下打,教众们还是下不了手。

    结果,卢文俊费了半天口舌,不仅没有激发起教众们的斗志,反倒把周宪章给点醒了——他手里拿着骊铁,可以争夺教主之位。

    事实上,要不是卢文俊说起崔教主升天,周宪章还真把那骊铁给忘了。

    更麻烦的是,周宪章口口声声说崔教主“身体康健”,明明就是怀疑教主死因不明,而这恰恰是卢文俊的一块心病。

    教众们也听出了周宪章的画外之音,又见周宪章手持骊铁,明言要当教主,不少教众马上向周宪章下跪,没有下跪的教众,也是满怀狐疑。

    卢文俊心中暗叫不好,他想起了一件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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