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奸细
金姝拔出手枪,伏在周宪章身边,周宪章大喝一声:“你也跑!”
“不!”
“他妈的,到底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当然是你!”
“你敢不听大哥的……”
“我就不听!”金姝顶嘴了。
“你……”
“砰”的一声,金姝手里的手枪响了,一个rì本兵滚下了山。
“你他妈的原来会用枪!”周宪章话音未落,手枪的后座力震得金姝一声惊叫,手枪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金姝原来是歪打正着!
周宪章举枪撂倒了两个rì本兵。其他rì军就地匍匐,周宪章一把拉起金姝就跑。
“枪,我的枪……”金姝还要捡枪。
“不要了!”周宪章托住金姝的屁股,把金姝推上了身后的崖壁。
这座山峰与元津山完全不同,山坡上到处都是怪石峭壁,老树古柏贴着峭壁扎下根来,粗大的枝干凌空飞渡,十分险峻。
金姝体弱,攀爬了一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手脚发麻,行动迟缓。周宪章害怕她背流弹所伤,紧紧跟在金姝的身后,用身子护着金姝。向追击的rì军还击。
训练有素的rì军士兵却是行动敏捷,rì本国内多山,山地战是rì军的主要训练科目,rì军士兵大多是下层平民出身,很能吃苦,很快就追了上来,从三个方向向周宪章和金姝包抄过来,子弹打在他们周围的岩石上,碎石飞溅,迸出令人恐惧的火星。
头顶上响起了数声枪响,两个rì本兵嚎叫着滚下了山。
冯国璋、李国哥、辛得林凭借有利地势,掩护他们。
冯国璋等人的shè击,延缓了rì军的追击,周宪章和金姝攀上了数道石壁,脱离了rì军的包围,来到了冯国璋的身边。
冯国璋也不答话,一招手向后就跑,匍匐在冯国璋左右两侧山石下的李国革和辛得林会意,跟着冯国璋而去。
周宪章和金姝则是迅速匍匐在冯国璋的位置上。
双方已经形成默契,交替掩护,梯次撤退。
周宪章暗叫幸运。幸好是几个天津武备学堂的教习和学员,他们懂得交替掩护梯次撤退。
这种步兵战术,在大清国的军队里,还是新鲜东西,当兵的不懂,就算他们懂,也做不出来,因为,大清国的军队打不得败仗,一打败仗士兵们便是争相逃命,根本不会相互照应。
几个回合下来,众人与rì军拉开了距离。
众人攀上了山顶,但见弯月西沉,黑郁的天幕上,挂着几颗残星,启明星当空,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天快亮了,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rì军停止了追击,山脚下,燃起数堆篝火。
众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山脚下的篝火。
那哈五悻悻说道:“狗rì的rì本人,怎么不追了?”
身边的朴永烈说道:“因为我们走上了绝路!”
朴永烈的后背挨了rì军少佐一枪,还好,没有击中要害,只是血流得太多,他的脸sè卡白。
“什么绝路?”姚喜惊呼道。
朴永烈没有搭理姚喜,这个动不动就尿裤子的家伙,实在无法引起朝鲜人的尊敬。
响起了大院君李罡应微弱的声音:“朴永烈,能够爬上山顶的人,都值得尊敬!”
姚喜的裤裆虽然尿湿了,但他硬是把大院君背上了山顶,要知道,那可是在悬崖峭壁上攀爬,姚喜的膝盖手肘鲜血淋淋。
朴永烈这才说道:“这座山峰叫松谷峰,前面是万丈深渊!”
众人这才发现,前面黑乎乎一片,没有了去路。
显然,rì本人知道这是绝路,他们打算天亮后再进攻,反正,上面的人跑不了了。
周宪章坐在一块岩石上,拍了拍金姝的脑门:“姝儿咱们恐怕跑不了了。”
金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宪章:“那又怎么了?我和爸爸在一起,还有……你!”
周宪章摸了摸挂在腰间的人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金姝向那哈五问道:“那大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朴正雄和卢文俊呢?”
那哈五狠狠骂道:“狗rì的卢文俊,都是他害得!”
“卢文俊!”金姝惊问:“难道他是jiān细?那朴正雄呢?”
姚喜叹道:“他死了!”
原来,在开城客栈里,周宪章、金姝、朴正雄准备从客栈后门出去,去古罗堂召集东学教众,结果,在客栈后院,发现被rì本人包围。周宪章怀疑朴正雄和卢文俊与rì本人有勾结,便以通知客房里的人为借口,支开了朴正雄,自己和金姝骑上马,冲出了客栈。
朴正雄回到客房,和那哈五、姚喜、卢文俊一起,被身着朝鲜服装的rì本人堵在了客房里,这些rì本人说着纯正的朝鲜话,口口声声说是开化党人,要见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共商救国大计。
那哈五和姚喜不明就里,正要把周宪章和金姝的行踪说出来,朴正雄突然大喝一声,拔出佩刀,那朴正雄是练家子出身,又在朝鲜官军中当过兵,身手十分了得,而且,他对rì本人极为痛恨,下手极为凶狠,rì本人猝不及防,被他砍翻了七八个,剩下的纷纷逃出了房间。
到了这个时候,那哈五和姚喜才明白过来,他们落入了rì本人的圈套。
朴正雄砍倒了rì本人,急忙招呼那哈五和姚喜拿枪,他们的步枪还裹行李里。
然而,卢文俊握着一把手枪,站在了行李边,枪口指向朴正雄。命令朴正雄放下佩刀投降。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卢文俊是rì本人的jiān细!
他早被rì本参谋本部情报官神尾光臣收买了。
神尾光臣是rì军参谋本部的王牌间谍,他原本在rì本陆军教导团,1882年被rì军参谋本部选中,派往中国,化名郑永昌,开展谍报工作,神尾光臣据有卓越的谍报才能,在中国期间,他对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水文地理、军事部属、民俗风情进行了全方位勘查,他所上报的资料,成为rì军对大清国作战的重要依据。
神尾光臣还是一个狂热的战争份子。他曾担任清国公使馆武官,甲午战争前夕,神尾光臣从中国发回了大量假情报,这些假情报声称大清国正在积极备战,而实际上,甲午战争前夕,清廷却是在积极避战。这些假情报激起了rì本国民的战争情绪,促使rì本.zhèng fǔ顺利地走上了战争轨道。
神尾光臣的谍报活动不仅局限于中国。朝鲜东学教发动.暴.乱后,rì本zhèng fǔ发现进军朝鲜的机会来了。参谋本部随即命令神尾光臣秘密潜入朝鲜开展谍报活动,除了搜集朝鲜官军和清军军事情报外,神尾光臣还有一个重要使命——网罗朝鲜有影响的人物,组建未来的朝鲜傀儡zhèng fǔ。
rì本参谋本部给了神尾光臣一个名单,其中,金玉均的妻子柳莹、女儿金姝赫然拍在第一位,其后就是大院君李罡应,再就是闵氏集团的重要人物。参谋本部要求,尽力争取这些人与rì本合作,不能争取,就秘密.处理掉!总之,不能让这些人活在rì本人的监控之外。
神尾光臣极为jīng明,他知道,要想让这些朝鲜头面人物合作,必须要有民意的支持。所以,他一方面着手与这些头面人物建立联系,进行各种试探,另一方面,则是在着手做东学教和开化党的工作,希望在在野人士当中,找到同盟者。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很快就渗透进了朝鲜社会的各个层面。
经过半年的努力,神尾光臣收获颇丰。在朝鲜上层,他与朝鲜政治家金宏集建立了联系,并获得了部分闵氏家族成员的默许。而在下层民间,神尾光臣不仅与四处亡命的开化党人建立了联系,而且,他的人打入了东学教,在东学教的各个分坛中,几乎都有神尾光臣的人。
其中,东学教的军师卢文俊是神尾光臣最大的收获!
卢文俊投靠神尾光臣,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他对教主崔时亨不满。卢文俊颇有才干,能文能武,教祖崔济愚死后,东学教陷入一片混乱,重建东学教,卢文俊出力最多,然而,教主之位却落到了崔时亨手里,这让他心里极不平衡。
此外,崔时亨反rì亲华的立场,也让卢文俊大为不满,卢文俊蔑视大清国,大清国连年战败,被洋人打得抬不起头来,朝鲜给大清国当附庸是耻辱!
卢文俊认为,朝鲜国力弱小,夹在大国中间,难以实现真正的dú lì。但是,要当附庸,就要当强者的附庸!rì本是强者,大清国是懦夫!
所以,东学教与朝廷议和的时候,卢文俊作为东学教全权代表去了全州。在全州,神尾光臣秘密会见了卢文俊,卢文俊答应与rì本人合作,条件是,rì本人帮他取代崔时亨,当上教主。而rì本人的条件是,要把东学教改造成一个亲.rì的民间团体,这正是卢文俊所想,两人一拍即合。
第077章 煮熟的鸭子
卢文俊回到封魂谷,暗中培植个人势利,伺机起事推翻崔时亨。东学教向来仇rì,卢文俊试探过朴正雄、韩令准、郑世雄等东学教高层人物,只有韩令准态度暧昧,朴正雄和郑世雄的态度极为鲜明——与rì本人势不两立!
所以,在卢文俊看来,朴、郑二人是他的天敌,应设法除掉。
偏巧,周宪章带着金姝母女闯进了封魂谷,被东学教众活捉。卢文俊觉得机会来了。
卢文俊假意为清兵求情,博得朴正雄等人的好感,然后自告奋勇,和周宪章、金姝一起,去京城劫取金玉均遗骨。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柳莹和金姝是rì本人要的头号人物,卢文俊可以把金姝卖给rì本人,在神尾光臣那里立上一大功,同时,借机除掉朴正雄这个心腹大患。
至于周宪章,卢文俊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清军都是窝囊废,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成什么气候。所以,周宪章是死是活,卢文俊还真没怎么考虑过。
众人刚一离开封魂谷,卢文俊就通过安插在东学教各分坛的心腹,把金姝母女的情况报告给了神尾光臣。这一路上,神尾光臣的手下对周宪章等人进行了全面跟踪,准备劫夺金姝,只是,在朝鲜北方,神尾光臣的力量不足,不敢贸然行事。
等周宪章一行到了开城,神尾光臣觉得时机到了,开城距离京城很近,附近有rì本驻军。于是,神尾光臣决定在客栈动手。他先是派出手下进驻客栈,监视金姝,然后秘密调动了rì本驻京城的军队包围了客栈,准备里应外合,把周宪章一行一网打尽。
和卢文俊一样,神尾光臣没把周宪章这些个清兵放在眼里,他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让周宪章和金姝大摇大摆从大门跑了。
且说卢文俊露出真面目,命令朴正雄举手投降,朴正雄是条汉子,见卢文俊投靠了rì本人,激愤难忍,不顾卢文俊手里的枪,挥刀向前,卢文俊一声冷笑,扣动了扳机。
朴正雄倒在了血泊中。
那哈五和姚喜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等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rì本人的俘虏。
神尾光臣亲自指挥开城客栈行动,调动了一个中队的rì军,没想到,只抓到了两只小虾米
神尾光臣大为恼怒,从卢文俊嘴里得知,金姝和周宪章要去京城劫取金玉均的遗骨,神尾光臣一面派人在京城附近搜索,一面亲自押着那哈五和姚喜,潜入京城。
此时,rì军尚未向朝鲜开战,不过,大岛义昌已经告知神尾光臣,混成旅团随时可能进攻京城,参谋本部给神尾光臣的指令是,在rì军进攻京城的同时,控制大院君李罡应。一旦rì军完全掌控了京城,就要李罡应出面建立新zhèng fǔ。
rì本参谋本部的考虑是,用金玉均的妻女争取民意,用李罡应组建傀儡朝廷,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战争迫在眉睫,显然,此时最重要的不是金姝,而是李罡应。因为,攻下王宫后,必须要有一个朝鲜zhèng fǔ,承认rì军在朝鲜军事行动的合法xìng。
神尾光臣带着他的行动小组全体成员进入京城,经过一天的搜索,找到了李罡应的藏身之地“归园”。
行动小组刚要动手,却让闵妃派来的王宫卫队占了先。
闵兹瑛知道,朝鲜官军根本不是rì军的对手,一旦开战,京城必然沦陷。到那个时候,如果李罡应活着,她就必须死!因为,rì本人只要一个傀儡,而且,首选是李罡应。更糟糕的是,李罡应如果要和rì本人合作,他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杀掉闵兹瑛。
王宫卫队的战斗力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一个哨队一百多人,竟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院落,反倒被里面的人打死打伤不少。
倒是归园的守卫者让神尾光臣刮目相看,在他的印象里,朝鲜人都是身体羸弱,思想保守,愚昧落后,根本就不能打仗。而守卫者的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攻防得法,弹无虚发,是一支不可多得的jīng兵!这样的jīng兵,rì本军队里也不多见。
不管怎样,神尾光臣乐得坐山观虎斗。他命令部下严密监视归园,不发一枪一弹,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最后,王宫卫队搬来了大炮,对归园发动炮击。
炮弹击中了大院君藏身的房屋,炸死了大院君身边的亲兵,大院君身受重伤,弹片击中了他的胸膛。
王宫卫队炮击归园,这不是神尾光臣想看到的,大院君必须活着!
所以,神尾光臣果断下令,驱逐王宫卫队。
而就在神尾光臣向王宫卫队下手的同时,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发动了攻城战役。进攻归园的王宫卫队军心动摇,四散而去。
冯国璋等人刚开始还以为是来了援军,等神尾光臣进入归园,冯国璋才发现是rì本人,仓促迎战,无奈寡不敌众,八名队员中,四人战死,只剩下他和另外三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
在打死了七八个rì本人后,子弹打光了,冯国璋等人连同身受重伤的大院君李罡应成了rì军俘虏。
神尾光臣这才知道,归园的守卫者原来是清军。
这场战斗规模虽然不大,却让神尾光臣对清军的战斗力大为惊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这样的jīng兵,在大清**队中少得可怜。他还以为清军个个都这么利害。
这让神尾光臣心怀忧虑,一旦与大清正规军打起来,rì军的前景堪忧!
李罡应身受重伤,需要急救。大岛义昌派出一个一个骑兵小队接应神尾光臣,并通知他,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马上就要赶到元津山,让他赶紧把李罡应送过来。神尾光臣不敢怠慢,亲自押着俘虏,向元津山进发。
没想到,半路上被周宪章打了个伏击,煮熟的鸭子飞了!
神尾光臣的部下死伤殆尽,他也被冯国璋打了一枪,子弹穿胸而过,这家伙命大,居然没死,只是昏倒在山坡上,后来被救活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倒霉的是rì军元津山炮兵阵地的jǐng卫中队中队长原田大尉。周宪章点燃了弹药库,引发了大爆炸,布设在山顶的十五门野炮,十门彻底报销,成了废铁,剩下的五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原田大尉引咎剖腹自杀。
当然,周宪章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那哈五和姚喜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金姝问道:“卢文俊呢?”
那哈五摇头:“不知道,出了开城,我们就没见到他。”
周宪章皱起了眉头:“我猜想他应该是回了封魂谷。”
“这狗东西还敢回去?”那哈五喝道。
周宪章说道:“他当然敢,朴正雄死了,你们两个被rì本人抓了,我和金姝虽然没事,可在看来,我们两个在京城里也是死路一条。他反正是死无对证,东学教里本来就有他的党羽,他还想着教主的位置呢!”
姚喜慌忙说道:“总爷,我们那一百多兄弟怎么办?这家伙心黑呢!”
“知道关心自家兄弟了,有进步!”周宪章赞道:“不过不用担心,他暂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崔教主还在,他会护着他们的。我只是担心,他会对柳夫人不利!”
金姝紧张起来:“周大哥,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一说起回去,众人却是满脸的沮丧。
启明星西沉,天sè蒙蒙亮,他们都看清了地势,正如朴永烈所言,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们无路可退。
那哈五问道:“总爷,怎么办?”
“检查子弹!准备战斗!”周宪章喝道,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众人答应一声,也不多话,各自开始准备。
子弹不多,周宪章身上还有一个子弹带,里面还有三十发子弹,其他人都是抢的村田式步枪,载弹8发,现在,每支枪最多剩四发子弹。
姚喜从身上摸出三个rì式弹盒:“总爷,这是昨天晚上我捡的。”
周宪章大喜:“有进步,你他妈的太有进步了!”
“多谢总爷栽培!”姚喜乐得屁颠颠的。
三个满满的弹盒,共有一百多发子弹,简直是发了大财。
周宪章把子弹分给众人,指挥大家布设阵地。
大院君李罡应和朴永烈都是身受重伤,众人把他俩安置在一座岩石下,岩石上方长着数颗老松,朴永烈带伤伏在岩石上,握着一把村田式步枪。
岩石下是一个shè击死角,非常安全。周宪章让金姝留在这里,金姝不干,她憎恨李罡应,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非要和周宪章在一起。
周宪章劝说金姝照顾大院君,要是大院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鲜民众就没了主心骨!最后,金姝极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安顿好了大院君和金姝,周宪章这才给众人分配防守方向,冯国璋守卫正面,李国革和那哈五负责左边,辛得林和姚喜负责右边,成三角形各守一方,周宪章则是守在一个高地上,居中照应。
天sè大亮,东方的天空中,露出了血红的霞光,把松骨峰艳照成一片殷红。
山脚下的rì军开始行动了。
第078章 你应该当总兵!
没有进攻前的炮火准备,松骨峰上有两个重要人物——李罡应和金姝,rì军要活的。
rì军从三个方向,缓缓向山头进逼,在距离山顶还有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rì军中尉用朝鲜话喊话:“大院君阁下,金姝女士,我大rì本皇军是为了帮助从清国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实现强国之梦,希望大院君阁下和金姝女士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号召朝鲜人民,与rì本皇军一起,驱逐清国侵略者,完成朝鲜的dú lì富强!”
一声枪响,打破了黎明的宁静,中尉应声倒地。
朴永烈伏在岩石上,脸sè苍白,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岩石,手里的步枪枪口冒出一丝青烟。
“rì本人才是侵略者!”朴永烈咬牙说道。
枪声骤起,rì军发起了进攻。
密密麻麻的子弹从三个方向shè向山顶的岩石,碎石飞溅,山坡上,黑压压一片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嚎叫着向山顶发起冲锋。
松骨峰整个就是一座陡峭的岩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周宪章的布置下,众人各自占据有利地势,扼守住上山的咽喉,虽然人数少,火力薄弱,rì军却也奈何不得他们,一个小时过去了,打退了rì军三次冲锋,rì军死伤二十多人,而周宪章这边,只有李国革受了点轻伤。
rì军退到了山脚下。
姚喜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总爷,咱们赢了,赢了……”
一道尖锐的刺鸣破空而至,辛得林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手舞足蹈的姚喜。
一发炮弹在辛得林身边爆炸,辛得林连同一颗硕大的松树,被炸得飞上了天。
姚喜滚出七八米,辛得林的血淋了姚喜一头。
姚喜怔了怔,突然跳了起来,胡乱抓了一根炸断的松枝,指着山下破口大骂:“狗rì的小rì本,你他妈的有种上来,老子跟你们拼了……”
又是一发炮弹落在了山顶,姚喜被气浪冲倒,没了声响。
一发接一发的炮弹把山顶变成了火海,松林燃烧起来,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rì本人终于没了耐心,他们调来了山炮,那是rì军的主力炮种。
既然抓不到活的,就要死的。绝不能让大院君活着离开松骨峰!
炮弹爆炸的气浪把朴永烈掀下了岩石,滚到了大院君的身边,晕死过去。爆炸把他身上的伤口震裂了,鲜血涌了出来,他成了血人
金姝用身子护住半靠着的李罡应,李罡应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大院君缓缓睁开了眼睛:“金姝,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金姝脸sè冷峻,她没有掉眼泪:“周大哥说,没有你,rì本人就会吞并朝鲜!”
“可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刺杀你爸爸的刺客,是我派出去的。”李罡应咳嗽几声,嘴角流出血。
金姝咬咬嘴唇:“这山上只剩我们三个朝鲜人了!”
李罡应一怔,长叹一声:“朝鲜人不能再杀朝鲜人了!”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金姝,帮个忙。”
金姝伸手探进李罡应的怀里,摸出一个牛皮包。
“打开。”李罡应说道。
金姝打开牛皮包,里面是一枚玉质的图章,和一张印有太极虎图案的文牒。
李罡应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朴永烈,艰难地说道:“金姝,你听好了。鸭绿江边的三峰里有一座灵山寺,寺院主持名叫空明。其实,他的真实姓名叫李炫庆,是三年前朝廷的登科进士,本来是要进翰林院,是我让他去做了主持。这是我的图章,文牒是我的一道手谕,你拿着这个,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金姝问道。
李罡应没有回答金姝的问话,说道:“金姝,把东xī zàng好,朴永烈会帮你的。至于那个周宪章,你如果信得过他,就让他和你们一起去,如果信不过他,就毁了这些东西,不要让周宪章知道!记住,三峰里!我朝鲜要想复国,这是最后的希望了!现在你去把周宪章叫来,要快!”
炮火猛烈,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再次发动冲锋。
辛得林阵亡,姚喜被炸得没了踪影,右侧出现了空档,周宪章只得赶到右侧,接替辛得林的位置。
1888式委员会步枪的综合xìng能优于村田式步枪,唯一的缺点是弹匣填装子弹,周宪章弹无虚发,8发子弹击毙了8个rì军,rì军终于意识到右侧是一个利害角sè,不敢托大,减缓了对右侧的进攻,把主攻放在了正面和左侧。
这一下,冯国璋所在的正面、李国革和那哈五所在的左面压力增大了,尤其是正面,只有冯国璋一人,已经能够看到rì本士兵那一张张因为嚎叫而变形的脸。周宪章只得在阵地上来回穿梭,支援正面的冯国璋,又是一番激烈交火,把rì军逼退。
这一次,rì军没有推回到山脚,而是退到了山腰上。显然,用不了多长时间,rì军就要发动下一轮进攻。
除了周宪章,其他三人都挂了彩,那哈五的屁股上扎进了一块弹片,痛得他呲牙咧嘴,痛骂狗rì的的小rì本不长眼。
子弹也不多了。
冯国璋还剩三发子弹,李国革和那哈五加起来只有九发,而周宪章还剩下五发。
金姝从岩石下钻了出来,远远招呼周宪章,周宪章慌忙跑了过去,斥道:“姝儿,你怎么不听话……”
“大院君要见你!”
周宪章急忙跳下岩石,来到李罡应身边,躬身施礼,问道:“大院君,有何指教?”
李罡应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喘息道:“周宪章,你是个什么前程?”
“把总。”
大院君苦笑:“原来就是个哨长,我看你这本事,应该当总兵!”
“大院君见笑了。”
“周宪章,清rì尚未宣战,你可以出去向rì本人投降,就说是误会,我想,rì本人不会为难你的。”大院君闭着眼睛说道。
“rì本人杀了余光忻,他已经放下了武器!”周宪章说道:“清rì尚未宣战,我周宪章已经向rì本人宣战了!只要我活着,就要把rì本人赶出朝鲜!”
李罡应睁开了眼睛,发出两道炯炯有神的jīng光:“周宪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让金姝失望!”
李罡应停止了呼吸。
曾经威势赫赫的摄政王、大院君李罡应死在了松骨峰这座荒僻的山峰上,死时,双目圆睁。
一轮排炮在山顶炸响,枪炮声响成一片。
冯国璋、李国革、那哈五滚进了岩石下,三人身上带伤,都成了血人。
那哈五捂着血淋淋的屁股大叫:“总爷,我们没子弹了!守不住了!”
冯国璋说道:“大哥,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撤吧!”
一发炮弹在岩石上炸开,碎石扑簌簌落了众人一头。
朴永烈醒了过来,发出一声冷笑:“无路可撤!你们可以向rì本人投降了。”
“那你呢?”那哈五问道。
“我是朝鲜人,朝鲜人骨头硬!”朴永烈冷笑。
“放屁!”李国革怒喝一声:“朝鲜人骨头硬,我大清国的人就是软蛋了!他妈的,老子怎么混得连高丽棒子都瞧不起了!周宪章,你要是领着我们打小rì本,老子跟着你,你要是投降,咱们就分道扬镳!”
李国革的左臂被炮弹炸断了,鲜血染红了半截身体,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硬气。
周宪章从腰间摸出一颗山炮炮弹,那是一发哑了火的炮弹,摆在了众人的中间,对金姝说道:“姝儿,没退路了,我不想当rì本人的俘虏。”
金姝说道:“周大哥,我跟在一起!”说着,挽起周宪章的胳膊。
李国革也凑了过来:“周宪章,你有种,我李国革佩服!”
冯国璋挪到周宪章身边,叹道:“妈的,我大清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军事jīng英,就这么报销了!”
那哈五腆着脸皮说道:“冯爷,我虽然没上过武备学堂,可也跟着左宗棠大人干过,也算得上是军事jīng英吧。”
“算,能在松骨峰上打小rì本的,都他妈的算!”冯国璋叫道。
周宪章把炮弹摆在中间,端起1888式委员会步枪,对准底火,笑道:“冯大哥,谢谢你送我的枪!”
冯国璋摇头:“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是大哥。”
周宪章大笑:“好吧,兄弟们,咱们上路!”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总爷,大喜啊大喜!”
姚喜从岩石上连滚带爬冲了进来,立脚不稳,一个跟头栽倒在炮弹上,把炮弹压了个严严实实。
周宪章的手指头已经扣动了扳机,忽见姚喜爬在炮弹上,情急之下,急转枪口,却指向了侧面的那哈五,那哈五吓得一声怪叫,脑袋一偏,“砰”的一声,子弹擦着那哈五的后脑勺飞了出去,一根粗大的辫子跟着飞上了天空。
那哈五捂着后脑勺大哭起来:“辫子,我的辫子!”那颗子弹打断了他的辫子。
冯国璋喝道:“脑袋都要没了,要辫子干什么!”
那哈五痛哭流涕:“我是清室宗亲,我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没了辫子,到了yīn间我怎么有脸见祖宗”
第079章 剪辫子
姚喜却是欢天喜地:“老那,不用去见祖宗,咱们有活路了!大家赶快跟我走!有个地坑,可以跑出去。”
原来,刚才rì本人一顿炮击,姚喜气浪冲出七八米,落进一个草窝子里,刚想爬起来,脚下却是一软,“扑通”一声,掉进了一个地坑里。
那地坑几乎是直上直下,姚喜顺着地坑滑下了十来米才停了下来,下面却是一条暗河,姚喜顺着暗河摸了一阵子,前面有了光亮,钻出暗河,抬头一看,原来到了松骨峰后山。
但见古木参天,流水淙淙,鸟语花香,如同仙境。
身后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山顶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而这里却是山清水秀,一派祥和。姚喜暗自庆幸捡了一条命,拔腿就跑,跑出十来步,却被松骨峰上的枪炮声吓得一阵哆嗦。
姚喜刚刚娶了媳妇,就被拉了差,被派到朝鲜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受尽苦楚。这回捡回了命,打算一股脑跑回辽东老家去,什么朝鲜、什么大清国、什么总爷,统统与他无关,这辈子老老实实在家里抱着老婆,再也不去使枪弄棒了。
姚喜捂着耳朵向前奔跑,可是,那枪炮声却是无孔不入,无论他怎么用力,也能钻进他的耳朵,不仅有枪炮上,还有周宪章、冯国璋、那哈五、李国革的喊杀声。
姚喜长叹一声,回转了身来,跑回到暗河里,顺着来路,又爬上了松骨峰。
且说众人见有活路,也顾不得那哈五哭爹喊娘,跟着姚喜就跑。朴永烈受伤最重,周宪章背着朴永烈跟在姚喜身后。那哈五屁股上中了一块弹片,金姝赶忙过来搀扶他。
众人跑出岩石下,山坡上,黑压压的rì军士兵已经冲到了十米开外,周宪章举枪shè击,打倒了两个rì本兵,其他的rì军就地卧倒。
一行人跑到阵地右侧,那里的松林被炸得东倒西歪,一片狼籍,姚喜跑到一个不起眼的草窝子旁,叫道:“跟我跳!”说着,纵身跳进草窝里。
草窝子就像是有磁xìng一般,把姚喜吸了进去,没了踪影。
众人依次跳了进去。
周宪章走在最后,冷冷扫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松骨峰,这才跳了下去。
很快,松骨峰的后山,是一条峡谷,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古木茂密,一条山溪在峡谷中,向东南方向流去。
周宪章背着朴永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众人死里逃生,还在心有余悸,默默无语地跟着周宪章。
只有那哈五一路上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嘴里嘟囔个不停:“狗rì的姚喜,还老子的辫子!”
周宪章皱眉:“那哈五,打掉你辫子的是我,回了大清国,老子去给你家祖宗解释。”
“总爷,要不是姚喜那兔崽子捣乱……”
金姝扶着那哈五,说道:“那大叔,你就省省吧,要不是姚喜捣乱,大家会死的!”
“唉你个丫头片子……”
周宪章不乐意了:“丫头片子一直扶着你!我说那哈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爷们一点行不?”
那哈五一脸苦相:“总爷,没了辫子还怎么爷们?”
周宪章摇头叹息,全世界都知道,辫子是女人的东西,可在大清国,正好反过来,一个大男人没了辫子,反倒不爷们了!这那他娘的才叫乾坤颠倒。
姚喜突然爆喝一声:“那哈五,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从鸭绿江到松骨峰,姚喜一路上都是猥猥琐琐,尤其是在那哈五面前,极为卑恭,这有两个原因,第一,那哈五是老兵,姚喜是个新兵蛋.子;第二,那哈五是旗人,动不动就以清室宗亲自居,姚喜自然不敢争锋。可是,今天姚喜竟然敢当面顶撞那哈五,也不知是那股神经搭错了。
那哈五勃然大怒:“好你个姚喜,你他妈的一路上就知道尿裤子,还敢对老子这样说话!老子是老兵,老子是清室宗亲,老子的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老子……”
姚喜喝道:“那哈五,老子也是老兵!”
松骨峰一战,把姚喜打成了老兵!
其实,所谓老兵新兵,并不是谁当兵的年月长,谁当的短。而是谁打过仗,而且,是打得像样的仗!
松骨峰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这场战斗永远不会载入史册。但是,这样的战斗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当然,一场战斗不可能让姚喜马上变成一个十八般武艺jīng通的合格士兵,他仍然搞不懂那些专业的单兵战术,但是,在jīng神上,姚喜算是过关了。
只要有了军人的jīng神,技术上的东西就好办了。周宪章有把握把姚喜变成一名jīng兵!
其实,大清国的士兵,缺的就是jīng神,没有jīng神,一切都白搭。
那哈五还没有发现姚喜的转变,喝道:“你他妈的也叫老兵,老子跟着左大人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扛镢头!也罢,你把老子的辫子赔了,老子就承认你是老兵!”
姚喜一把拔下了步枪上的刺刀。
那哈五吓得一声怪叫:“姚喜,你他妈的要动真格的!”
周宪章、冯国璋、李国革见势不好,纷纷大叫:“姚喜,使不得!”
姚喜脑袋一摔,后脑勺上的大辫子甩到胸前,姚喜大喝一声,一刀把辫子割了下来,扔到那哈五怀里,喝道:“老子赔给你!”
那哈五捧着姚喜的辫子,脸上清青白不定:“这这这,这又是何必呢?”
冯国璋却是大喝一声:“姚喜,你竟敢公然剪辫子,你狗rì的要造反!老子回去要告你!”
当初,冯国璋在天津武备学堂里当教习的时候,周宪章就曾经撺掇他剪辫子,冯国璋就势给周宪章罗织了一条杀头的大罪。大清国的律法,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姚喜这才发现,英雄过了头。
那哈五的辫子没了,那是枪打的,回去好说。而他的辫子是自己剪的,那可是“反清复明”啊!官府不仅要砍他的头,他全家老小,包括他刚过门的媳妇,也要跟着他挨上一刀。
姚喜吓出一身冷汗,身子发软,瘫坐在地上。
李国革也是目瞪口呆。
朴永烈伏在周宪章的背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姚喜,朝鲜不存在辫子问题,那是大清国的土特产。
金姝却是十分不忍:“姚大哥不是有意的
周宪章放下背上的朴永烈,做了个扩胸运动,冲着悬崖大笑三声,一摔脑袋,把抓住自己的辫子,手起刀落,辫子应声而断。
姚喜慌忙问道:“总总总,总爷,你这是……”
周宪章把辫子挂在了身边的大树上:“做个纪念,周宪章到此一游!”
“可你自己剪了辫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那哈五问道。
周宪章没理那哈五,说道:“姚喜,谁要是要砍你的头,他得先砍我的头!”
姚喜热泪盈眶:“总爷,姚喜这辈子就认您了!”
李国革大喝一声:“周宪章,别以为就你是英雄!”拔出刺刀,把自己的辫子了割了下来。
冯国璋大惊失sè:“你你你们都要造反吗?”
周宪章说道:“冯国璋,我早就说过,当兵的拖着个大辫子,打起仗来是要误事的,现代军人不应该留辫子,当初你不也是很赞成的嘛。怎么我们剪了辫子,你又不赞成了呢?”
冯国璋慌忙说道:“大哥,那话说说可以,要是真剪了,谁也担待不起,别的不说,你恩师那晋第一个就会砍你的头!他把纲常礼仪看得比命还重!”
周宪章笑道:“我恩师如果要砍我的头,我也没话可说,他救国我的命。不过,要是有人砍姚喜的头,老子绝不答应!姚喜,李国革,那哈五!”
“喳!”三人应承。
“把冯国璋的辫子割了!”
这三人都没了辫子,现在听说要割冯国璋的辫子,都是极为兴奋,天塌了,多个人顶着总是好事。
三人一拥而上,把冯国璋架了起来,冯国璋急得大叫:“不要,不要……”
只听咔喳一声,那哈五手起刀落,冯国璋的辫子应声落地。
冯国璋如丧考妣。
那哈五大笑:“冯教习,我清室宗亲、康熙爷的子孙都没了辫子,你个汉人,还哭丧个屁呀。”
李国革认真地说道:“大家都没了辫子,满汉一家,不分彼此,大家jīng诚团结,共同打小rì本,显我泱泱中华众志成城!”
金姝嘻嘻笑了出来:“冯大哥,你没了辫子,很帅哟。”
冯国璋抹着后脑勺,苦着脸说道:“真的嘛?”
金姝正sè说道:“真的,冯大哥,你其实真的蛮帅的,和周大哥就差一点点,都是让那根大辫子给害了,搞得女里女气的,现在没了辫子,很爷们耶!”
冯国璋凑到溪水边看了看:“别说,还真是个纯爷们了!可要是见了聂总兵,我该怎么说?”
朴永烈说道:“就说是为了化妆潜入京城营救大院君,不得已剪掉的,rì本人专抓有辫子的,聂总兵应该能理解,我可以给你们作证。”
“有劳朴兄了!”冯国璋长出一口气。
朴永烈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纯爷们!”
众人有说有笑,沿着溪水向东南方前行。
第080章 朝廷旨意
到了傍晚,终于走出了山谷,但见丘陵纵横,河网交错,一条大路向东南方延伸,大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座小城。
冯国璋指着小城叹道:“前面就是成欢了,我们一行八人离开成欢,回来就只剩两个了。”
跟着冯国璋前往京城的余光忻、辛得林,还有四名清兵,再也回不来了!
周宪章问道:“成欢的主将是叶志超?”
“对,他是主将,副将是聂士成,另外,叶志超的儿子叶焘也来了,你认识他,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营官。”
“左宝贵呢,他的奉军来了没有?”
冯国璋摇头:“他们不会来了,我离开承欢的时候,左宝贵送来书信,他的奉军到达了平壤,朝廷命令他们坚守平壤,等待援军。看样子,朝廷已经预见到京城必然失陷,朝廷想的是,守住朝鲜北方的半壁江山。”
李国革惊问:“在平壤等待援军,那我们呢?谁来增援我们?”
“聂总兵说,李鸿章大人已经命令驻北塘、芦台、天津的仁子营、仁字副营、武毅军步兵1300人乘英国汽船从大沽口出发,前往牙山。另外,天津练军、护卫营、亲兵前营1200人携大炮12门,乘英国“高升”号汽船从大沽口出发,不rì也将抵达牙山。这两支部队赶到后,成欢守军将增至五千人,虽然不足以克复京城,但守住成欢,应该是没问题的。成欢是京城到全州的咽喉,只要我们守住成欢,就有机会!”
周宪章心中打鼓,他在天津武备学堂得罪了李鸿章,也得罪了叶焘,本来是来找左宝贵求条活路,没想到,左宝贵没找到,却找到了冤家对头。那叶焘心胸狭窄,手段毒辣,此去成欢,怕事凶多吉少。
周宪章急忙说道:“各位,我来京城,是帮姝儿,夺回她爸爸的遗骨,还有一百多弟兄在封魂谷等着我回去赎他们的项上人头,我和姝儿就此作别……”
冯国璋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怎么不对了?”
冯国璋问道:“你赎了你那一百多兄弟之后,又去哪里?”
“去平壤,找左宝贵。”
冯国璋说道:“你去平壤找左宝贵是打小rì本,留在成欢也是打小rì本。而且,现在成欢更需要你!大哥!你不应该看不出来,成欢和平壤,一南一北,正好对rì军形成一把钳子,使得rì军首尾不能相顾,只要我们守住成欢,rì本人就算占了京城,也不能施展开来。如果成欢丢了,我看,平壤也守不住!”
冯国璋一席话,点在了问题的要害上。成欢虽小,却是朝鲜战场的关键点。成欢不仅是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而且,是清军从海上发起进攻的桥头堡。只要能守住成欢,清军就可从海上进军朝鲜。目前,rì军虽然占领了京城,但rì子并不好过。清军对rì军呈南北夹击之势,还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rì军要想夺取主动权,必然要在南北两个方向上有所突破,而突破点必是成欢!
这是因为,成欢弱,平壤强;成欢在rì军的后方,平壤在rì军的前方;成欢威胁着rì军的登陆点仁川,平壤对rì军在南方的行动毫无威胁。
更为重要的是,rì军一旦占领成欢,就可控制牙山,一举切断清军的海上运输线。
因此,rì军必然集中力量攻击成欢。
成欢将有一场大战,正是用人之际。冯国璋不希望周宪章在这个离开成欢。在冯国璋看来,把周宪章这样的人物放在平壤简直是浪费战争资源。
周宪章还在犹豫,朴永烈冷笑一声:“剪了别人的辫子,自己一走了之,这恐怕不是大哥所为吧!”
“放屁!”那哈五喝道:“我们总爷什么时候当过缩头乌龟!”
周宪章不是不想留在成欢,他很清楚现在的战争态势,守住成欢就等于是守住了朝鲜!只是,叶家父子在成欢,他要是去了成欢,恐怕不仅发挥不了作用,反倒会给冯国璋添麻烦。
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按照大清国的军法,逃兵就是死罪!叶焘如果要抓他,冯国璋也脱不了干系。
冯国璋看出了周宪章的心思,说道:“大哥你放心,聂总兵是成欢的副将,叶志超这个人虽然官居提督,但他这个提督徒有虚名,胆小怯懦,带兵无方,成欢能打仗的,只有咱们聂爷,他得仰仗聂总兵替他守成欢。有聂总兵在,叶家父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周宪章说道:“也罢,咱们就去见见聂总兵。如果聂总兵看得起我,我就留下来。”周宪章的意思,要留就要留在聂士成的营中,要是到了叶志超的军营里,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众人这才动身,天黑前,来到了成欢,聂士成所部武毅军的军营前。
太原总兵聂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自幼爱好行侠仗义,同治元年投效泸州军营,先是跟随团练大臣袁甲三,后跟随淮军刘传铭,参加征讨太平军和捻军,立下赫赫战功,同治十二年,以记名提督的身份,任武毅右军前营管带。光绪九年,中法战争爆发,法军进犯台湾,聂士成主动请战,率军驰援台湾。1892年,因攻赏巴图隆阿巴图鲁勇号,授太原总兵,统领芦台淮军和练军。
聂士成骁勇善战,带兵有方,是大清国一员悍将。更为难得是,聂士成本人并不jīng通西洋现代军事,他的战争经验主要来自国内战争,但是,他并不排斥西洋先进武器和战法,是清晚期少有的开明将领。在他的幕僚中,有很多像冯国璋这样jīng通现代军事学的青年才俊。
聂士成听说冯国璋回来了,大喜过望,亲自迎出营门。
冯国璋见到聂士成,慌忙跪地:“冯国璋有罪,没能把大院君救出来,请大人制裁。”
聂士成叹道:“京城戒备森严,我本来就没指望你们把大院君接出来,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就是我聂士成的福气!也是朝廷的福气!”
聂士成极为看重冯国璋,在他眼里,冯国璋有谋略有胆识,是大清军队中难得的人才,一个冯国璋顶十个大院君。
冯国璋心中感动,眼泪汪汪:“多谢聂大人!可是,卑职的辫子没了。”
聂士成这才发现冯国璋披头散发,再一看,身后跟着一行人,也和冯国璋一样,没了辫子。
朴永烈急忙说道:“rì本人和王宫卫队盘查极严,冯参军一行为了潜入京城,不得已剪掉了辫子,这都是战斗的需要。”
聂士成一怔,随即大笑:“我大清国的威仪不再辫子上!冯国璋能从rì本人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就是我大清国的威仪!冯国璋你无罪有功!快快请起。”
“多谢聂大人!”冯国璋这才站起身来,带着众人跟着聂士成进了帅帐。
众人坐定,冯国璋这才向聂士成仔细汇报了京城一行的情况,向聂士成介绍了周宪章、金姝、朴永烈、那哈五、姚喜。
冯国璋介绍周宪章的出身,详细叙述了他在松谷峰之战中的表现。冯国璋盛赞周宪章是一位军事奇才,恳请聂总兵收留周宪章,为国效力。
聂士成听完冯国璋的叙述,额头上皱起一个大疙瘩,沉吟不语。
冯国璋心中大急,慌忙说道:“聂总兵,周宪章私自离开天津武备学堂,触犯军法,可这也是事出有因。而且,他炸毁rì军炮兵阵地、击毙rì军二十多人,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如今,大敌当前,用人之际,周宪章有大将之才,正可赋予重任!”
周宪章站起来,对聂士成施礼道:“聂总兵,在下与叶提督的儿子叶焘有些过节,留在聂总兵处,确是多有不便,在下这就告辞。”
聂士成摆手:“周宪章,你误会本官了,本官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周宪章躬身说道:“还请聂大人示下。”
聂士成沉默片刻,看了看金姝,问道:“你是金玉均的女儿?”
金姝向聂士成施礼:“是,我叫金姝,是周大哥救了我。”
聂士成又看了看朴永烈,说道:“朴永烈,我听说,你是朝鲜王宫卫队的副统领。”
“正是!”朴永烈说道。
聂士成问道:“你们二人到我的营中,不知有何指教?”
朴永烈躬身说道:“指教不敢,在下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遵从朝廷的旨意,光复京城。恳请聂总兵发兵京城,朴永烈愿做先锋。”
聂士成摇摇头:“遵从朝廷旨意?朴将军,你打算遵从哪个朝廷的旨意?”
“当然是我朝鲜的朝廷。”
“可是,朝鲜朝廷已经向大清国宣战了,就在今天中午,你们的朝廷发出诏书,宣布朝鲜dú lì,改国号为大韩帝国,号召朝鲜军民与rì军并肩作战,驱逐清军,现在,你和金姝,是我大清国的敌人!”
“什么!”众人一片惊呼。
第081章 战争时期的爱情
rì军占领王宫后,高宗李熙和闵妃成了rì军的俘虏。本来,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只要大院君李罡应答应与rì军合作,占领军将立即杀掉闵兹瑛,废黜高宗李熙,立李罡应为大韩帝国的皇帝。就算李罡应不答应,rì本人也可以把他弄进王宫里做傀儡,到那个时候,rì本人控制了整个王宫,李罡应别无选择。
然而,松骨峰上,周宪章的出现,打乱了rì本人的计划,大院君李罡应死了。
现在,能够出面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闵兹瑛了。其他人都不足以服众。
rì本人随即转向闵兹瑛,胁迫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
到了这般田地,闵兹瑛也是别无选择,只得答应rì本人,出面主政,况且,闵兹瑛李罡应死了,也算是rì本人帮了闵兹瑛一个大忙。
但闵兹瑛是个女人,传统观念上不被朝鲜民众所接受,所以,rì本人保留了高宗李熙的皇帝之位,闵兹瑛垂帘听政。
大韩帝国新朝廷粉墨登场,在rì本人的刺刀下,颁布了朝鲜dú lì诏书,不承认朝鲜与大清国的宗属地位,并向大清国宣战。
朝鲜的dú lì诏书,把大清国置于一个极为尴尬被动的地位。
朝鲜既然成为一个“dú lì”国家,大清国驻扎在朝鲜的军队就失去了合法xìng。而按照诏书所言,rì本军队是应大韩帝国邀请而来,却是合法的。
更糟糕的是,朝鲜是以一个dú lì国家的地位向大清国宣战,而大清国却不能向朝鲜宣战,因为,大清国不能承认朝鲜的dú lì。大清国如果对朝鲜开战,只能以平叛的名义开战,谁都知道,可是,一旦开战,大清国面对的不是朝鲜军队,而是rì本军队。而大清国与rì本并未宣战,从法理上讲,清军攻击rì本军队,是非法的。
这就是大清国犹豫不决导致的恶果!
这也是叶志超贪生怕死导致的恶果!
试想,如果叶志超率军进入京城,就算清军遭到围歼,那也是大清国与朝鲜军队并肩抵抗rì本侵略者。西方列强就是不出手相助,大清国也将占据舆论上的制高点。
而现在,rì本人不仅占据了军事上优势,而且,也占据了法理上的优势。本来,清军是受朝鲜邀请而来的,现在倒好,成了侵略者!
西方列强要想出面调停,都找不到理由。
朴永烈抗声说道:“聂总兵,朝廷已经被rì本人控制了,诏书是乱命!别人我不管,我朴永烈与rì本人势不两立,绝不奉诏!”
金姝也说道:“我爸爸是被朝廷害死的,这样的朝廷,不代表朝鲜人!”
冯国璋说道:“好样的!朴将军不愧是我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高材生……”
朴永烈冷笑:“你们大清国的武备学堂的确培养了不少人,可是,又有几个能发挥出作用来!你们的朝廷嘴上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那些高材生都浪费了!”
朴永烈说的没错,事实上,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军官,大多并没有得到重用,德国教习传授给他们的理念与大清国的体制格格不入,朝廷倒是想用他们,可到了下边的提督、总兵、管带那里,这些毕业生最多也就是当个闲置。冯国璋算是天津武备学堂里的佼佼者,可直到现在,还仅仅是给聂士成当了个幕僚,聂士成给了他一个七品骑尉的前程,算是格外提拔了。
冯国璋脸一红,岔开了话题:“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有时间再交流,呐,现在我大清主力越过鸭绿江在平壤集结,兵力可达5万;只要我们坚守成欢,就可对rì军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克复京城,指rì可待!”
聂士成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叶提督畏敌如虎,成欢只有三千人,面对rì军第一军两万人,军心不稳。如rì军来攻,恐怕……”聂士成摇头不语。
事实上,叶志超已经流露出了放弃成欢向牙山撤退的意图,他根本无心与rì军作战。
冯国璋不以为然:“叶提督是担心成欢兵力不足,从大沽口出发的援军不rì即可抵达牙山,到时候,成欢守军可增至六千人。上有朝廷严命,下有将士求战,叶提督应该不会轻言撤军。而且,朝鲜民众向着我大清,我们可以动员朝鲜民众参战,军民一心,守住成欢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朝鲜百姓能帮助我大清,朝鲜之事,尚可做为。”聂士成眉头舒展:“周宪章,你现在身居何职?”
“蒙宋提督抬举,在下现任把总哨长之职。”
“以你的才能,当个把总屈才了,我现在提升你为外委千总,留在我军中效命,你可愿意?”
把总是正九品,外委千总则是正八品,周宪章升了两级。
能留在聂士成的军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周宪章敬了一个西式军礼:“在下愿为聂总兵效劳!只是,卑职以为,朝鲜之事没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聂士成问道。
周宪章说道:“如今朝鲜朝廷发出驱逐清军的诏书,我担心,东学教会奉诏举事,向我清军开战。东学教在朝鲜民间据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东学教与我清军为敌,那就麻烦了,前有rì军,后有东学教掣肘,清军在南北都不得安生,这仗就没法打了。”
周宪章的话说到了问题的症结上。大清国在朝鲜全无远见,处处落在了rì本人的后面。rì本人在攻取京城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争取民心,攻取京城后,立即控制朝鲜朝廷,逼迫朝廷下发dú lì诏书,左右了朝鲜民意。
而直到现在,大清国连自己国内的民众都没有动员起来,对朝鲜民众,更是置若罔闻。
朴永烈和金姝怀着对rì本人的仇恨,站在了大清国一方,但是,东学教已经与朝廷达成和约,作为一个合法民间组织,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偏向朝廷,哪怕那是一个傀儡朝廷。
如果东学教奉诏与驱逐清军,别的不说,给清军来一个坚壁清野,清军就会不战自溃。
聂士成猛然醒悟,东学教代表朝鲜民众民意,如果东学教倒向朝廷,民众也会跟着他们与清军为敌,如此一来,清军就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聂士成对金姝说道:“金姝,恐怕你要去封魂谷跑一趟,劝说崔时亨教主与我大清并肩作战。你是金玉均先生的女儿,东学教会应该会听你的。”
金姝点点头:“好的,我和周大哥一起去,那里还有周大哥一百多个兄弟呢。”
聂士成摇头:“周宪章不能去。此事事关重大,周宪章现在还是个外委千总,只有一个八品的前程,如果他代表我去谈判,就显得老夫缺乏诚意了。冯国璋是老夫的亲信幕僚,身上有七品骑尉的前程,这样才显得庄重。冯国璋,你带上老夫的亲笔信,和金姝一起去见崔教主,全权代表老夫与东学教谈判,他们提的条件,只要不损害我大清国的根本利益,尽可答允,务必劝说他们助我大清。”
金姝撅着小嘴,很是不乐意:“聂总兵,那你就给周大哥封个七品骑尉嘛。”她舍不得离开周宪章。
聂士成看出了金姝的心思,哈哈大笑:“金玉均先生是朝鲜名流,金姝出身高门望族。周宪章是我大清国大儒那晋的门生,也是书香门第。金姝若能与周宪章结为连理,便是大清国的大儒与朝鲜名流结亲家,也是一段门当户对的佳话。等打完仗了,老夫亲自去找那晋那老东西,给你们二人提亲。嘿嘿,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管教你风风光光嫁给周宪章!”
金姝满脸通红,扭捏着说道:“可我爸爸已经过世了。”
聂士成笑道:“那这样吧,我今天就收你做个义女!我聂士成官居正二品,那晋是从四品,你嫁过去了,看谁敢欺负你!”
齐声众人喝彩。
聂士成收金姝为义女,周宪章成了他的准女婿,未来的老丈人自然要对未来的女婿格外照应。
东学教的事,事不宜迟。聂士成赶紧修书一封,交给冯国璋,命冯国璋带上二十名亲兵,随金姝连夜动身,前往封魂谷。
周宪章把金玉均的遗骨交给了金姝,两人依依作别。金姝红着眼眶,泪水涟涟。周宪章也是一阵唏嘘。
战争年代的爱情,总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金姝和冯国璋走后,众人马上着手部署成欢的防卫。rì军已经攻占了京城,下一步就是举兵南下,进攻成欢,成欢将面临一场恶战!
朴永烈和李国革身受重伤,在营中调养。那哈五屁股上中了弹片,取出弹片后,伤势并无大碍,便和姚喜一起,一瘸一拐地跟着周宪章
周宪章升任外委千总,代替冯国璋出任聂士成的行军幕僚,也就是参谋。周宪章跟着聂士成,连夜考察了成欢的地形地貌。聂士成按照周宪章的建议,对武毅军进行了重新部署。
第082章 丰岛海战
成欢地处丘陵地区,山势平缓,但河网纵横。清军在成欢东南的月峰山、成欢南边的南山里布设步兵阵地,构筑堡垒和机关炮阵地,在成欢西南的牛歇里构筑野炮阵地,集中八门野炮,对月峰山和南山里提供炮火支援。三处阵地互为犄角,相互策应,攻防得法。
忙了一晚上,天sè大亮,阵地部署得差不多了,聂士成对周宪章的部署很是满意,可问题是,兵力不足。聂士成的武毅军只有一千多人,散布在三个阵地上,捉衿见肘。
周宪章建议道:“武毅军可部署在月峰山,那里居高临下,可统领全局。叶提督所部可进驻南山里,并负责牛歇里炮兵阵地的防卫,等牙山海上援军到达,再加强各处阵地,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聂士成叹道:“这点老夫也想到了,可是叶提督坚持要坚守成欢城,不肯出来。他是主帅,老夫不便调动他的部下。”
周宪章惊问:“聂总兵,rì军一旦对成欢形成合围,里面的守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叶提督不会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聂士成摇头叹息。
事实上,叶志超不肯把他的部下调出城,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这个理由,聂士成却是心知肚明。
叶志超想跑!
海路而来的三千援军,遥遥不见踪影。叶志超的信心已经垮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那哈五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向聂士成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这个军礼敬得有板有眼,深得周宪章的真传!
周宪章心中大为诧异,前两天这家伙还“招狗”呢!
“那哈五,对聂总兵,你应该行跪拜礼。”周宪章说道,西式军礼是周宪章对自己部下的要求,而在大清国的军队中,这是个异端,甚至会被长官看成是大不敬。
聂士成摆手:“不必了,战场上,跪什么跪!况且,那哈五屁股上有伤。那哈五,有什么事,快说。”
“多谢聂大人!”那哈五说道:“刚才叶提督的传令兵来了,请你赶快进城一趟。”
“什么事?”
“那个传令兵说,牙山援军来不了了。”
“什么?”聂士成大吃一惊:“那个传令兵呢?他在哪里?”
“他说城外不安全,说完了就匆匆回城了。”
“妈的!”周宪章骂道:“这都是一群什么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连一个传令兵也这么窝囊,这样的部队出了城,还能干什么!谁敢把阵地交给他们!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见叶提督吧。”
那哈五说道:“传令兵说了,要总爷和聂总兵一起去。”
聂士成jǐng惕起来:“他们怎么知道周宪章在这里?”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叶焘是学堂的守备,要是叶焘心生歹念,对周宪章大大的不利——逃兵是死罪!
“小人不知。”那哈五说道
“聂总兵,既然叶提督召见,我还是和大人一起去吧。”周宪章说道。
聂士成皱眉:“叶家父子跟你有些嫌隙,此去,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顾不了那么多了,”周宪章说道:“大敌当前,需要将帅齐心,万不可因为我一人而导致将帅不和。我想叶提督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也只能这样了。”聂士成叹道。
两人上马,带着亲兵卫队驰入成欢,来到叶志超的帅府前。
叶志超的帅府设在当地一处乡绅的宅院里。叶志超的部队进城后,征用了大量当地朝鲜人的住宅,说是征用,其实是强占,硬是把朝鲜百姓赶出了家门,搞得成欢城里百姓怨声载道。聂士成怕失了民心,从武毅军拨出一些粮食银两给那些被赶出家门的朝鲜人,算是补偿,百姓情绪才稍安。但对清军不满的,还是大有人在。
聂士成曾经劝叶志超下令退出民宅,安抚民心,却遭到叶志超的训斥。在叶志超看来,大清国出兵帮朝鲜打rì本人,朝鲜人理应有所贡献。
一行人来到帅府外,只见叶焘一身戎装,腰间别着手枪,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身后是一排荷枪实弹的亲兵。
聂士成和周宪章下马,来到叶焘面前。
叶焘先向聂士成施礼:“聂大人请。”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宪章,说道:“周宪章,别来无恙?”
周宪章敬了一个西式军礼,不亢不卑:“多谢叶守备挂念,宪章还好。”
“好说好说。”叶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前面带路。聂士成和周宪章跟着叶焘进了帅府。
直隶提督叶志超,圆脸八字胡,身形肥胖,坐在帅椅上,一副甲胄几乎要被他那一身赘肉胀.破。
叶志超看见聂士成,慌忙站起身来,愁容满面,神情沮丧:“聂总兵来了,快快请坐!”
聂士成坐在了帅帐的左下手,周宪章站在他的背后,叶焘则是站在了叶志超的身旁。
聂士成拱手说道:“叶提督,听说牙山方向的援兵出了点问题?”
叶志超摇头叹息:“不是出了一点问题,是出了天大的问题!昨天,运送援军的英国轮船高升号,在丰岛海域遭到rì本军舰炮击,高升号沉没,1200名将士连同12门大炮和无数枪支弹药葬身大海!”
聂士成大惊:“什么!我大清国并没有向rì本宣战!rì本人竟敢不宣而战!”
1894年7月25rì凌晨,大清国雇用英国轮船高升号从大沽口出发,运送清军1200名、大炮12门前往牙山湾,北洋水师济远舰和广乙舰奉命前往丰岛海域护送高升号。
6时30分,济远、广乙两舰遭遇rì本舰队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7时52分,清rì舰队发生战斗,激战中,广乙舰桅楼和舰桥被炸毁,被迫退出战斗,在劳林湾附近搁浅自爆。济远舰发炮命中吉野舰火药库,炮弹竟然没有爆炸。济远舰随即遭到三艘rì舰围攻,遭受重创,管带方伯谦挂白旗退出战斗。
就在此时,高升号在炮舰cāo江号的护卫下进入丰岛海域,撤退中的济远舰向高升号发出jǐng报,cāo江号掉转航向向西逃去。高升号英国船长高惠悌自恃英国商船,不顾jǐng报,下令继续向战斗海域航行,与rì舰浪速号迎面相遇。
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命令高升号所载清军投降,遭到拒绝,搭成高升号随清军前往牙山的德**事顾问汉纳根调解未果,东乡平八郎悍然下令发shè鱼雷,击沉高升号。
高升号沉没后,rì舰浪速号只派出小艇救起了英国船长等4名西洋水手,不仅没有对落海的清军施救,反而向海中飘浮的清军开枪,shè杀清军士兵。
丰岛海战拉开了甲午战争的序幕。尽管,海战发生后,清rì双方尚未宣战。
丰岛海战使清军遭受重大损失,济远舰重伤,死13人,伤27人;广乙舰自爆,死10人,伤40人;cāo江号投降,82人被俘。英国商船高升号运载的1200名将士中,溺死1030人,包括菲律宾人3名,水手64人。德**事顾问汉纳根和170名清军侥幸逃脱,漂流至肖帕尔岛附近,其中112人被德**舰救起。
丰岛海战结束后,东乡平八郎回到rì本大本营,发出豪言:“我成功了!”
东乡平八郎一战成名,后来成为rì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在rì俄战争中,东乡平八郎指挥联合舰队,击败俄国远东舰队,创造了另一个辉煌。
丰岛海战也开启了rì本人不宣而战的先例。从此之后,rì俄战争、太平洋战争,不宣而战成了他们制胜的法宝。
丰岛海战最大的恶果是,rì军在丰岛不宣而战,先声夺人,北洋水师从此不敢离开近海与rì本联合舰队决战,rì军占据了朝鲜南部海域的制海权,截断了清军的海上运输线。
这就意味着,清军在朝鲜南线,再也得不到援军了。
帅府内一片沉默,谁都知道,成欢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危局。这一点,rì本人也很清楚,甚至,比清军更清楚!他们必然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迅速挥师南下,围攻成欢!
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壤,数万清军只能眼睁睁看着成欢遭到rì军围攻。
造成这一危局的直接原因是丰岛海战。但是,大清国在朝鲜战略决策,是导致这一恶果的真正原因,而叶志超畏缩不前,更是加重了这一恶果。
大清国原本可以在牙山增兵上万,但是,三个月的时间里,大清国却毫无作为。而叶志超如果早rì进军京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么个进退失据的境地。
叶志超说道:“据探马报告,攻占京城的rì军混成旅团,已经于今天早晨派出步兵3500人,骑兵47骑,山炮8门,兵锋直指成欢!成欢形势危急,不知聂总兵有何高见?”
聂士成低头不语,心中冷笑,他对叶志超的心思一清二楚。
第083章 军前效命
朝廷错误的战略决策,是导致危局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是说不能说的,谁也不能指责朝廷,皇上从来就是圣明的,皇太后更是圣明得无以复加!
如果战败,责任只能由前方将士来承担。
而叶志超是朝鲜驻军的主帅,正是因为他畏缩不前,把京城拱手让给了rì本人,这是铁的事实。朝廷要找一个替罪羊,叶志超是最佳人选。
如今,成欢成了一座孤城,坚守成欢将遭到rì军围歼,退回牙山更是死路一条,因为,海上运输线断了,到了牙山,就只能跳海了。
唯一的选择是向平壤撤退,这样才能保全这支孤军。
然而,不管是朝廷还是李鸿章,都没有向成欢发出撤退的命令。
这里面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北洋水师在丰岛吃了亏,如果陆军再毫无作为,一枪不打就跑,在国际上,列强如何看待大清国?在国内,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皇上的脸面何在?老佛爷的颜面何在?
更糟糕的是,成欢守军不战而逃,对平壤清军的士气,将产生极为消极的影响。
李鸿章希望叶志超打一仗再撤,但他也知道,从战术学的角度上看,这一仗打得毫无道理。所以,李鸿章装聋作哑。
叶志超当然明白朝廷和李中堂的心思。事实上,叶志超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第一,在成欢打上一仗,不管好懒,总能给朝廷挽回一点颜面,而且,他有可能在朝廷那里挽回因为丢失京城而造成的恶劣影响,从而渡过难关,避免承担战败的责任而遭到处罚。但这样做,他有可能会被rì军消灭在成欢,永远回不到大清国了。
第二,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下令全军撤退。这样,就可以脱离rì军的追击,顺利到达平壤。这样做的后果是,朝廷会给他来个数罪并罚,把丢失京城和擅自撤军的责任一股脑全部栽到他的头上。
这两个选择都存在巨大的风险——都有可能掉脑袋!
然而,叶志超却有了第三个选择——让聂士成率武毅军坚守成欢,自己则溜之大吉,最多,让自己的部下象征xìng地放上几枪。
这个主意是叶焘出的。
聂士成所部武毅军也是叶志超的部下,如果武毅军能和rì军打上一仗,朝廷的面子有了,叶志超也脱了不战而逃的干系。如果武毅军打得好,多干掉几个rì本人,叶志超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说白了,就是牺牲掉武毅军!
聂士成对叶志超的心思心知肚明,也不点破,问道:“不知叶提督有何想法?”
“既然聂总兵问起,本提督倒有一个两全之计。”
“愿闻其详。”
“本提督以为,rì军不rì即可抵达成欢,入我军仓促撤退,必会给rì军可乘之机。所以,本提督决定,我军兵分两路,由聂总兵率武毅军防守成欢,阻敌于成欢城下,本提督率一支人马,在天安驻扎,两军相互策应,梯次撤退,如此,可保万全。”
聂士成心中一声哀叹,叶志超已经打定主意要跑,而且,跑得如此绝情!
天安是通向平壤的咽喉要道,距离成欢有八十里地,叶志超所部在天安,这么远的距离,谈何“相互策应”!倒是可以一溜烟跑到平壤去。
原以为叶志超让他守成欢,至少会给他多派些人马。现在看来,叶志超是要把武毅军尽数卖给rì本人!而他的嫡系部队,一兵一卒也不肯留在成欢。
叶志超的算盘打得太jīng了,他这么做,一则,可以把成欢失守的责任推在聂士成身上,二则,成欢失守后,叶志超所部全身而退,在朝廷那里,他反倒成了率军冲出敌人重围的英雄。这正是李鸿章希望看到的,因为,李鸿章希望清军能在成欢与rì军打一仗,同时,损失不要太大,否则,朝廷的面子还是不好看。
叶志超如此布置,保住了朝廷的面子,也保住了自己的脑袋。但是,他卖掉了聂士成的脑袋。
周宪章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叶提督,我们可以为你断后,但是,你总要给我们足够的兵力吧。武毅军只有一千人,rì军先遣部队就有3500人,而rì军第一军有两万人,我们怎么守得住成欢!”
周宪章一句“断后”,点破了叶志超想逃跑的心思,叶志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叶焘冷笑:“周宪章,你的辫子呢?”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奉命前往京城执行任务,不得已剪掉了辫子。”
“不得已?”叶焘喝道:“辫子是我大清国的威仪,堂堂大清国的军人,头可断,辫子不可断!我看他分明是贪生怕死!聂大人,这个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如今又擅自剪掉了辫子,两罪并罚,按律当斩!”
周宪章淡淡一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聂总兵不会给你们当替死鬼!”
叶焘大怒:“来人,把逃兵周宪章拉出去,立即正.法!”
两个士兵应声而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且慢!”聂士成说道:“周宪章现在是我武毅军的外委千总,如果他违反军法,也应由本总兵来处置。”
叶焘斥道:“聂总兵,你竟然提拔一个剪掉了辫子逃兵!”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在松骨峰,炸毁rì军大炮十门,毙伤rì军四十多人,有此大功,卑职论功提拔,其实,授予他外委千总的职位,尚不足以表彰他的功劳,此战结束后,我将上奏朝廷,授予他守备之职!”
叶焘气得七窍生烟,他就是一个六品守备。聂士成要提拔周宪章为守备,明摆着是在讥讽他。
叶志超摇头说道:“聂总兵差矣,我大清国与rì本尚未正式宣战,周宪章未得到命令,在松骨峰擅自与rì军交战,杀死rì本士兵,给rì本人留下了开启战端的口实!这不是功,而是过!逃兵是死罪,违抗军令更是死罪!”
“放屁!”周宪章骂道:“rì本人在丰岛不宣而战,杀死我大清官兵一千多人,这又该怎么说!”
叶志超说道:“我大清国是礼仪之邦!rì本人可以无礼,我大清国不能无义。”
周宪章瞠目结舌,天底下竟有这样的逻辑!
东乡平八郎杀死清军一千多人,被rì本zhèng fǔ和民众视为英雄。而周宪章杀了四十个rì本兵,却要被大清国的提督砍头!
大清国要是打赢了甲午战争,那才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聂士成站了起来,对叶志超拱手说道:“叶提督,卑职愿率武毅军留守成欢,只是rì军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际,请提督大人允许周宪章军前效命。”
周宪章叫道:“聂总兵万万不可,留在成欢是死路!”
聂士成叹道:“我聂士成戎马一生,死在成欢,也算是老有所归了!”
“好!”叶志超大喜:“聂总兵一片赤诚,勇气可嘉,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周宪章可戴罪立功……”
“不是戴罪立功,是军前效命!”聂士成不承认周宪章有罪。
只要聂士成愿意当替死鬼,叶志超才懒得管周宪章有罪没罪:“对对,军前效命,请聂总兵放心,我自率大军驻守天安,随时策应,当然,聂总兵兵力是少了一点,这样吧,从我的正练军中抽掉一个营五百人,随聂总兵留守成欢。”
叶志超生怕聂士成反悔,赶紧从自己的嫡系当中抽了一个营给聂士成。
“多谢,告辞!”聂士成不等叶志超说完,和周宪章一起,大步走出了帅府。
两人来到帅府外,成欢大街上,满是乱哄哄的清兵,个个神情慌张,打点行装,准备开拔。
叶志超要跑的传言已经散布开来,军心乱了,大家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开跑,却没人关心rì本人到了什么地方。有人闯进朝鲜人的家中抢夺衣服,为化妆逃跑做准备,甚至不少兵丁已经扔下武器跑出成欢。
不远处一面军旗下,一队亲兵正在对几个倒霉的逃兵行刑,明晃晃的大刀举上半空,血光飞溅。
这就是号称直隶jīng锐的正练军!
主帅的懦弱如病毒一般,感染了整个部队。
周宪章望着乱哄哄的大街,说道:“聂总兵出手相救,宪章无以为报,只能奋勇杀敌,报答聂总兵。”
聂士成愿意留在成欢,是为了救周宪章!
聂士成笑道:“不必客气,其实,我愿意留下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你。叶志超的正练军只能给朝廷丢脸,我的武毅军或许能给朝廷挽回些颜面,咱们不能让小rì本看低了!”
“这个朝廷……”周宪章摇头叹息,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压了回去。大清国无药可治!这种话,还是不要让聂士成听到。
在聂士成的思想里,忠君等于爱国。
然而,周宪章知道,这两者之间,是没有等号的。
周宪章愿意跟rì本人打上一仗,不是为了大清国,而是为了中国!
那个动不动就砍老百姓头的朝廷,不值得周宪章效命。
第084章 脚夫当兵
聂士成和周宪章,带着那哈五等亲兵,来到了校军场,按照叶志超的命令,一个营五百兵丁正在校军场列队,等待聂士成前来提调。
兵丁们东倒西歪无jīng打采,队伍稀稀落落,兵丁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校军场外收拾行装的兵丁,一脸羡慕加沮丧,根本没注意到聂士成的到来——不能跟着叶志超去天安,倒了八辈子霉!
周宪章瞄了一眼那哈五,那哈五会意,大喝一声:“聂总兵到!”
那些发癔症的兵丁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站好了队,却没人前来向聂士成报告。
“你们的营官呢?”那哈五问道。
队伍一阵窸窸窣窣,兵丁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队伍里走出一个小个子兵丁,拖着一杆马瑟枪,兵丁的个头居然和毛瑟枪一般高。
小个子兵丁说道:“禀总兵大人,我们的营官跑了。”
“跑了?跑哪里去了?”那哈五喝道。
“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
显然,那个营官听说了丰岛海战的消息,吓破了胆,脚底抹油了。
“你是哨长?”那哈五问道。
小个子兵丁说道:“不是,我们的哨长也跑了!”
那哈五大怒:“狗rì的,你们他妈的都跑了算了!”
小个子兵丁慌忙说道:“我们不会说朝鲜话!”言下之意,这校军场上的兵丁要是会说朝鲜话,早就换上朝鲜老百姓的衣裳,一哄而散了。
聂士成气得脸sè发青,周宪章却是惊诧莫名。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就知道清军军纪涣散士气不振,可他万万没想到,士气低落到这个程度!仗还没打,当官的就先跑了!这样的军队比土匪还不如,遇上事情,土匪大当家的还知道为兄弟出头,大清国的军官却是丢了弟兄们先跑!
气归气,惊诧归惊诧,这五百兵丁毕竟还没跑。
聂士成强压火气,说道:“从现在开始,周宪章就是你们的营官,周宪章的官衔是外委千总,不,千总,按照大清国的规矩,各部队以长官名字命名,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个营,就叫‘章’字营。”
按照清军规制,营官是七品武官,周宪章现在外委千总,是正八品,聂士成干脆把他提拔到千总,千总是从六品,是中级将领了,比冯国璋的品级还高。
周宪章走马上任,心中却是失望之极,这五百兵丁无jīng打采,人还在成欢,心早就跑到天安甚至平壤去了,给这帮兵丁当营官,前途渺茫。
可不管怎么说,一天之内,周宪章从一个把总,连声四级,成了千总,这也是聂士成对他格外看重,周宪章不能辜负了聂士成的厚望。
周宪章强打jīng神,冲着那小个子兵丁问道:“报上你的名字,年龄,出身。”
“小人赵小满,十五岁,过鸭绿江的时候是脚夫,现在正练军当一名兵丁。”
正练军士气低落,入朝之后逃兵极多,各营缺额严重,叶志超就把随军脚夫征进营中充数。
“你们当中还有多少是脚夫出身?”周宪章问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个五六十人吧。”
周宪章大喝一声:“脚夫出身的出列!”
队伍里竟然走出了一百七八十个兵丁,这些兵丁体格健壮,手里拿着温彻斯特、施耐德、毛瑟枪、卡斯堡等形形sèsè的步枪,都是好枪,大清国的军队不缺枪。可这些脚夫个个动作怪异,行动拖拉,好端端的枪拿在手里,就像拿着烧火棍。
周宪章心中暗骂,狗rì的的叶志超还真敢把这么多脚夫塞进队伍里充数!
周宪章说道:“从现在起,脚夫dú lì成哨,你们不是脚夫了,而是我大清国的正规军,这个哨队是新成立的,干脆就叫新军哨!赵小满,我任命你为新军哨的哨长!”
赵小满猛不丁当了官,半天没反应过来,那哈五一脚踢在他的大腿:“还不快跪下谢恩!”
赵小满正要下跪,周宪章喝道:“我的营一概不行跪拜礼!那哈五,你和姚喜留下,教他们敬礼,教会了之后,把队伍带到牛歇里,负责炮兵阵地的防卫。”
“喳!”那哈五敬礼说道:“不过总爷,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废话,说!”
“赵小满是个脚夫,他都当哨长了,我和姚喜好歹也跟着总爷您和rì本人真枪实弹打过一仗,而且,身上没个前程,人家也不服咱们呀……”
周宪章说道:“有理!我任命那哈五和姚喜为章字营副官,品级……这个品级……”周宪章看了看聂士成。他一个千总,没资格别人定品级。
聂士成笑道:“我看,那哈五、姚喜、赵小满三人可暂居正九品把总,等立功之后,再行提拔。”
“谢聂总兵栽培!”三人齐声应答。
那哈五和姚喜立正敬礼,动作标准,赵小满学着二人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虽然不太标准,可比当初那哈五的招狗式强多了。
周宪章把脚夫从营中挑出来,成立新军哨,在聂士成看来,周宪章这么做,是怕这些没受过军事训练的脚夫混在队伍里,影响队伍的战斗力。
但实际上,周宪章的想法正好相反。
正练军不仅士气低落,而且军纪涣散,都是些老兵油子,这些大爷兵往往自以为是,不听指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正练军的老兵油子虽说有一些作战经验,但是他们的经验都是从国内镇压农民起义得来的,在现代化的rì军面前,这些所谓的经验一钱不值。面对rì军,正练军兵丁和那些临时拉来的脚夫,其实是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脚夫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没有兵油子习气,服从长官命令,而且,很能吃苦。他们从鸭绿江扛着军需物资一路南下,跋涉千里,却很少有人逃跑。
在成欢,周宪章就是要用这些脚夫担当重任。而且,周宪章还有一个长远的打算,如果侥幸能冲出rì军的包围,他打算用这个脚夫组建的新军哨为底子,打造出一支全新的军队。
这就是周宪章的新军!
当然,这只是他的梦想。成欢形势危急,能不能把这支新军哨带出成欢都成问题。就算他能把新军哨带出去了,他一个小小的千总,要想组建一支颇具规模的新军,也极为困难。
建立军队要有人、枪、炮,要有权力,归根到底,要有钱!
周宪章没钱也没权!
武毅军1000人分兵部署在南山里和月峰山,其中,聂士成的指挥部设在月峰上。章字营500人携8门野炮部署在牛歇里。
天sè已晚,下起了蒙蒙细雨,成欢城里,漆黑一团,悄无声息。
叶志超的正练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出了成欢,撤退的速度之快,让周宪章大感叹服。
正练军根本就不是一支打仗的部队,而是一支跑路的部队!
成欢的百姓也跑了个一干二净,要打仗了,谁也不愿意呆在城里等死。
成欢成了一座死城,连狗都跟着正练军跑了。
凌晨2时,周宪章带着一支二十四人的小分队,匆匆离开牛歇里阵地,冒雨向月峰山东北方向的安城渡奔去。
就在刚才,月峰山上聂士成指挥部向牛歇里发来jǐng报,rì军先头部队一个中队从素沙场露营地出发,向佳龙里开进,佳龙里距离月峰山只有二十里地,从佳龙里到月峰山,要经过安城渡。那里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安城渡依山靠水,林荫密布,天上又下着雨。天时和地利都合适伏击。
唯一不利的是人和!
直到现在,周宪章手里还没有一个合格的兵。
但是,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守卫成欢的清军处于绝对劣势,成欢的攻守战,清军将很难占到rì军的便宜。
唯一有可能占便宜的,就是安城渡,在那里,可以借助有利地形,打rì本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安城渡口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作战,周宪章还要顾及牛歇里的炮兵阵地,他不能把大部兵力投入到安城渡。
所以,周宪章决定在安城渡打一个小型伏击战,不求有多大的战果,只要能给rì本人一点颜sè看看就行。这样,既可以挫伤rì军的气焰,又可以提高清军的士气。
清军最缺的就是士气。
rì军攻占京城,对清军造成巨大的心里震撼。原以为小rì本不值一提,没想到,rì军仅仅付出了阵亡1人的微小代价,就攻占了京城,朝鲜军队死伤数百人,剩下的全部放下了武器。
现在的清军,对rì军谈虎sè变。
周宪章要用一次伏击战,打破笼罩在清军将士心头的yīn影。
周宪章头痛的是,担任伏击的人选。
在松骨峰上,周宪章的身边有冯国璋、朴永烈、李国革、辛得林这些天津武备学堂的师兄弟,仗打起来倒还顺手。
而现在,周宪章发现,要在章字营中挑选二十几个能打仗的兵,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第085章 神枪
最后,周宪章带上那哈五、姚喜和赵小满,另外勉强挑出二十一个兵,其中就有瘦猴一般的胡倭瓜和一脸络腮胡子的赖传武。
二十四个兵,每人都拿到了一支好枪,清军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枪,逃兵太多了!
姚喜拿到的是全营最好的一支枪,温彻斯特M1894,这是美国人今年才生产出来的新式装备,原本是营官的,营官跑了,姚喜成了章字营的副官,这支枪顺理成章到了他的手里。
那哈五和姚喜是经过战阵的,赵小满年纪虽小,可脑瓜子够机灵,其他人都是正练军的老兵,虽然周宪章看不起这些老兵油子,可第一次打仗,他还是不敢用新军哨那些脚夫。
好在赖传武胡倭瓜这些人还算听话。
小分队冒雨赶到了安城渡,占领了渡桥南岸的有利地势,周宪章布置停当。
二十四个兵,二十四个稀奇古怪的卧姿,等待rì军的到来。
周宪章只能是听之任之,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纠正他们的卧姿。
天sè蒙蒙亮,小雨还在下个不停。
小河涨水了,淹没了河岸边的泥滩。
对岸的丛林里,隐隐可见rì军的旗幡。
不一会儿,通往渡桥的山路上,出现了一队手持村田式步枪的rì军步兵。
那哈五“扑通”一声坐在了泥水里,他抱着他的卡斯堡连发步枪蹲了半个小时马步,终于支撑不住了。
周宪章狠狠瞪了那哈五一眼,却见靠在岩石下、流着清鼻涕的赖传武伸了伸腰,转身伏在岩石上,举起了手里的毛瑟枪,枪托上肩,左手持枪,右手抠向扳机,动作协调,表情轻松,那是一个标准的shè姿。
“狗rì的,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周宪章暗骂,心头却是一阵轻松。
有了帮手就好!
出现在河对面的是一个rì军小队,五十多人,在一个少尉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向渡桥走来。
而小队背后的丛林里,旗幡越来越多,丛林被扰动起来,鸟雀的鸣叫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至少有一个大队一千人的rì军跟在小队的后面。
而周宪章只有二十四个兵。
胡倭瓜的腿肚子开始发抖。
那哈五和姚喜倒是一脸的镇定,打过仗的兵就是不一样。
rì军少尉走上了渡桥。
周宪章举起了手里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
“砰”的一声枪响,少尉仰面倒地。枪声响成一片,二十四个兵同时开火了。子弹嗖嗖地shè在石桥的桥墩上,冒出团团白烟。
周宪章勃然大怒:“谁!谁狗rì的开的枪!”
周宪章的意图,至少要等一半rì军小队上了桥再动手,桥上没有掩体,这些rì军就是清军的活靶子。然而,只有两个rì本兵跟着少尉上了渡桥,就有人开枪了,一个rì本兵被乱枪击中,倒在了少尉身后,另一个见势不好退下了桥。后面五十多个rì军就地卧倒,隐蔽在树木山石之后。
战机没了。
赖传武冲着周宪章冷笑:“总爷,我开的枪,怎么样,枪法不错吧!”
周宪章冷笑:“赖传武,你有种!敢违抗我的命令!”
“总爷,都是打鬼子,先打后打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正练军的老兵油子!没本事的就知道逃跑,有本事就他妈的藐视长官。周宪章初来乍到,这些当兵的根本就不服这个营官。
周宪章冷笑一声,举起枪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河对岸,一个隐蔽在大树下的rì本兵刚刚露出半个头,被周宪章一枪命中脑门。
胡倭瓜惊呼:“神枪!”
从阵地到渡桥,距离三百米,赖传武一枪命中的少尉的胸膛,而从阵地到对岸大树,至少有四百米,周宪章击中了敌人的脑门。
孰优孰劣,自然见分晓。
周宪章说道:“赖传武,你狗rì的再敢违抗军令,老子马上毙了你!”
赖传武冷笑一声,端起他的枪伏在岩石上。
周宪章心头暗骂:“狗rì的还是不服!”这个赖传武,倒也有不服的资本,这家伙的枪法还真不错。
rì军稍作整顿,迅速在河岸边展开散兵线,进行掩护,二十多个rì军嚎叫着冲上了渡桥。
周宪章大喝一声:“来得好!”举枪shè击,冲在最前面的rì军曹长应声倒地,二十四个兵紧跟着开枪shè击,桥面上子弹横飞,不一会儿,就有七八个rì本兵倒在桥面上。
河对岸的rì军开火了。
一个清军士兵打得xìng起,一跃而起,只听一声闷响,颓然倒地,鲜血染红了胸口。
rì军的训练水平是一流的,暴露在掩体外的清军,必将遭到致命一击。
“隐蔽,都他妈的给老子隐蔽!”周宪章边开火边叫。
子弹嗖嗖地在头顶上乱飞,被打断的枝叶如下雨一般淋了周宪章一头。
阵亡兵丁的血吓了众人一大跳,阵地上,除了周宪章、那哈五、姚喜还在开枪,其他人都发起了呆。
有敌军的火力、有阵亡,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正练军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战斗,他们甚至没见过血!
两个兵丁扔下枪,拔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就被rì军的子弹shè倒。其他人吓得爬在地上打摆子,胡倭瓜把枪仍在一边,两只手紧紧抱着脑袋。
周宪章一枪撂倒了一个小rì本,大喝一声:“赖传武,你他妈的不是有种吗!”
赖传武这才反应过来,举枪shè击,这小子的枪法还真不错,三枪就干掉了一个小rì本。
胡倭瓜这才哆哆嗦嗦端起了枪,没头没脑放了一枪,其他清兵也反应过来,纷纷重新端起枪shè击。
清兵的shè击,其实,只有周宪章和赖传武有准头,其他人都是乱打乱撞,那哈五好歹还蒙上了一个,其他人的子弹都打在了桥墩上。
不过,有周宪章和赖传武两个神枪手已经够了,二十多个rì军被打倒了十几个,其他的见势不对,退回河对岸。
其实,rì军展开大队人马强攻渡桥,周宪章和赖传武两杆枪根本顶不住。
那些乱打乱打乱放的兵丁也不是毫无作用,他们给周宪章壮了声势,猛烈的枪声让rì本人以为喝对岸的高地上藏着一支据有强大火力的部队,火力控制了渡桥桥面。
rì军随即改变策略,放弃强攻渡桥,从渡桥两侧涉水渡河。
这一次,rì军出动了一个中队,一百八十多人,黑压压一片涌向河滩。同时,派出少数兵力,进攻渡桥。
赖传武端起枪,枪口指向河滩上的敌军。
周宪章喝道:“谁敢向河滩上的敌军开枪,老子立马毙了他!给老子集中火力,打桥上的rì本人!”
赖传武骂骂咧咧:“妈的!这条小河只有半人深,rì本人走都能走过来!”
周宪章把枪口对准了赖传武:“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赖传武极不情愿地掉转枪口,对准了桥面。
桥面上,十几个rì军边打边冲,清兵集中火力向桥面shè击,不一会,就干掉七八个。
而rì军泅渡部队已经过了河zhōng yāng。雨后的河水上涨了,但也只有齐胸深。
桥面上的rì军丢下几具尸体,撤回了南岸。
而泅渡rì军行动迅速,很快就冲上了河滩。
然而,冲上河滩的rì军冲锋速度明显减慢了,过了一会儿,竟然拥挤在河滩上,原地不动,一些士兵摇摇摆摆下陷。
一百八十多个小rì本陷在了淤泥之中!
周宪章早已勘查过,安城渡南岸,是水草丛生的沼泽地,沼泽上草叶茂密,不易觉察,而雨后河水上涨,淹没了沼泽,除非是本地人,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河滩上的陷阱。
所以,周宪章命令小分队集中火力封锁渡桥,迫使rì军泅渡过河,一旦rì军踏上河岸,必定陷在沼泽地中不能自拔。
胡倭瓜兴奋地大叫:“狗rì的小rì本陷进了……”
话音未落,一发流弹shè进了他的胸膛,胡倭瓜栽倒在地,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
陷在沼泽地里的rì军并未慌乱,他们的身体在下沉,但是,他们手里的村田式步枪却没有停止shè击,而且,shè击极为jīng准。
又有三个兴奋过头的清兵中弹。余下的清兵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赖传武眼睛通红:“我.cāo.你小rì本祖宗八代!”举起枪,瞄准河滩上的rì军,却没有扣动扳机。
没有周宪章的命令,赖传武不敢开枪,他已经领教了这位年青千总的利害。
河滩上的rì军依旧保持战斗队形,淤泥淹没了一些士兵的胸膛,可是,他们依旧举起村田式步枪瞄准shè击,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冷酷。
周宪章望着河滩上的rì军,喃喃说道:“好兵!”
小河的上游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咆哮,汹涌的的河水翻滚着骇人的巨浪,裹挟着山石和断木,呼啸而下。
赵小满在上游动手了。
赵小满带着三个兵丁,在小河上游筑起一道河坝,拦截河水,rì军泅渡过河陷入沼泽之中,赵小满炸毁了河坝,形成洪水。
原本平静的小河,变成了一条狂怒的黄龙。
一百八十多个rì军同时举枪,仰天高呼:“为天皇效忠!”
汹涌的洪水吞没了河滩上的rì军。
同时,冲毁了渡桥。
第086章 炮兵
混浊的洪水一路咆哮而去,安城渡两岸,一片沉寂,就连在丛林上空飞翔的鸟雀,也停止了聒噪。
北岸,隐蔽在山石草木下的rì军全部站立了起来,向河滩上被洪水淹没的一百八十名rì本官兵立正敬礼。
姚喜大叫:“总爷,开枪吧,对岸的小rì本不要命了!”
周宪章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向河滩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沉声说道:“撤!”
安城渡之战是一次小小的遭遇战,是甲午战争中,清rì两军陆军的第一战。史载,清军阵亡二十人,rì军阵亡二十五人。
而周宪章的安城渡之战,改变了历史。
二十五人的小分队,七人阵亡,歼敌二百二十四人。这场小小的遭遇战,变成了一场大捷。
历史的蝴蝶效应就此展开。
小分队刚刚撤离了高地,高地就被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了。高地成了一片火海。
雨停了。
rì军主力到达了安城渡。
桥被洪水冲垮了,但是一条小河根本不能阻挡rì军前进的步伐。
明治维新的rì本军队已经变成一支有着多兵种协同作战能力的现代化军队,他们的工兵部队很快就能在小河上架起数座浮桥。
而清军还没有工兵这个兵种。
周宪章在高地东南与赵小满汇合。
赵小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周宪章立正敬礼:“总爷,淹死了一百多小rì本,只是……”
“只是什么?”
“总爷,这也太损yīn德了。”赵小满有些不忍。
周宪章望了一眼燃烧着大火的高地,拍拍赵小满的瘦小的肩头:“是我让你干的!要损的是我的yīn德,不干你的事,阎王爷不会找你的。”
“总爷,要是阎王爷怪罪下来,我也不怕!狗rì的小rì本活该!”赵小满昂首说道:“不过,总爷,这枪用着太不顺手了。”
赵小满背着一杆毛瑟枪,和他个子差不多一般高,用着是太不顺手。
“回去我给你找把手枪!”
“谢总爷!”
一个小时后,小分队回到了牛歇里。
安城渡大捷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清军阵地,武毅军将士一片欢腾,士气高涨,就连章字营那五百士气低落的前正练军,也受到鼓舞,军心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这正是周宪章要需要的效果。
但是,安城渡之战掩盖了清军的虚弱和落后。
那一百八十多个视死如归的rì军官兵,让周宪章领略了rì军的可怕!
现代化的装备、良好的训练、高涨的士气、严明的纪律、铁血的jīng神,rì军似乎占全了。
而清军却是处处不如人!
更为糟糕的是,在成欢,清军还占据着绝对的兵力劣势。
参与进攻成欢的rì军至少有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八千人,第三师团主力和第五师团是否参与进攻,尚不可知。
而成欢清军只有一千五百人。
周宪章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将是异常惨烈,然而,不论是武毅军还是章字营的官兵,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安城渡的胜利,提高了他们的士气,也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但是,周宪章宁肯他们被蒙蔽了眼睛——没办法,处处不如人,如果士气再垮了,这仗就没法打了。
周宪章迅速指挥章字营在牛歇里展开部署,准备迎敌。
清军主阵地是月峰山,聂士成亲自坐镇。月峰山海拔一百五十米,是成欢附近的最高峰,可俯瞰成欢城。南山里在月峰山侧后,是一座山丘,与月峰山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牛歇里则是扼守在成欢到天安的咽喉要道上,地形险峻,是清军的唯一退路,只要牛歇里在清军手中,清军可以从牛歇里撤往天安,与叶志超汇合。
为了确保牛歇里的安全,聂士成把军中的8门7.5厘米德国克虏伯野炮部署在牛歇里。章字营的任务就是保障这8门野炮的安全。
聂士成对正练军出身的章字营不报任何希望,这支部队从营官到哨长都跑了,就算周宪章这位新上任的营官有两下子,可士兵都是窝囊废,能指望周宪章有什么作为。
所以,聂士成另外派了武毅军二百人负责牛歇里的防卫,给周宪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大炮。
聂士成把8门大炮部署在牛歇里的制高点上,方圆五公里范围均处于野炮的炮火覆盖中,不仅可以控制成欢到天安的大路,也可为月峰山和南山里提供炮火支援。聂士成对这一部署非常满意。
周宪章重新调整了章字营。章字营原有三个哨,每哨一百五十人左右,由脚夫组建的新军哨一百七十人,哨长赵小满。剩下的三百多人分为两个哨,每哨一百五十人。第一哨哨长那哈五,第二哨哨长赖传武。姚喜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
那哈五升了官,一张脸笑开了花,对周宪章感恩戴德,发誓赌咒要为周宪章上刀山下火海,啰嗦个没完。
而赖传武却是面无表情,只是说了句“谢总爷”,便带着他的哨队去构筑阵地。
那哈五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让周宪章心烦,而赖传武的冷漠,却让周宪章心中隐隐做忧。
这个赖传武有些本事,枪法和战术素养都是上乘,这在正练军中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要不是亲眼所见,周宪章简直不能相信,叶志超的队伍里竟然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赖传武的身上有一股桀骜不驯。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这点,周宪章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周宪章总觉得这个赖传武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息。以赖传武的本事和脾气,怎么会在正练军中甘当一个小兵?这家伙就是当个营官也是绰绰有余。
周宪章暗地里打探赖传武的底细,出乎预料的是,营里的兵丁只知道他是直隶人,其他的信息为零。
大敌当前,周宪章也无暇细探赖传武的底细,只要这家伙能好好打仗,其他的,以后再说。
按照聂士成的命令,周宪章把那哈五的第一哨部署在野炮阵地的右侧,赖传武的第二哨部署在左侧,自己带着赵小满的新军哨居中策应。
事实上,周宪章对第一哨和第二哨不报希望,这两哨人马一旦受到rì军攻击,很可能会不战而溃。
能够与野炮阵地共存亡的,只有这支脚夫组建的新军。
忙活了一天,阵地布置停当,已经过了子夜。
周宪章在阵地上巡视了一番,这才借着月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躺下来小睡片刻。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营帐外传来零星枪声。
周宪章一跃而起,叫道:“姚喜,什么地方的枪声?”
姚喜从帐外跑了进来:“禀总爷,是宝莲山,我军与rì军先头部队接火了。宝莲山离咱们还远,总爷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个屁!出大事了!”周宪章大叫一声,冲出了营帐。
周宪章迈开大步,跑到野炮阵地上。姚喜带着二十多个亲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些亲兵全是从赵小满的新军哨中选出来的脚夫。
远处,宝莲山方向的枪声稀疏,应该是小股部队的遭遇战,一会儿,枪声归于沉寂,双方脱离了接触。
寂静不会太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发震耳yù聋的枪炮声。
rì军是在火力侦查!大规模的进攻就要展开。
野炮阵地上,8门野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月峰山方向,那是rì军的主攻方向。
一百多个清军炮兵各就各位,jīng神还算饱满。在清军中,炮兵是一个新兵种,也是高科技兵种,享受的待遇高于步兵,整体素质也比步兵高。所以,野炮阵地井井有条,士兵们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炮兵管带罗鸣芳跑了过来,拱手说道:“周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周宪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从六品的千总,是中级将领,可以被称为“大人”。
想当初在运河河滩上,周宪章死里逃生,冯国璋当着周宪章的面自称“大人”,牛.逼哄哄,可没想到,时过一年,周宪章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人”,冯国璋还是个七品骑尉,这让冯国璋情何以堪。
炮兵管带罗鸣芳二十八岁,面皮白净,两眼炯炯有神。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二期炮兵科毕业的,算是周宪章的师兄。罗鸣芳这位炮兵管带和周宪章一样,都是从六品的千总,也是一位大人。
周宪章拱手道:“罗管带,请你立即把野炮转移到对面的坊主山上!”
罗鸣芳瞪大了眼睛,怔了半晌,说道:“为什么?”
周宪章说道:“rì军的主攻方向是月峰山和南山里!”
罗鸣芳大笑:“周大人,你是步兵科出身,不懂炮兵也是情有可原,克虏伯野炮shè程5千米,牛歇里野炮完全可以覆盖给月峰山、南山里。”
“但是,从这里发shè出去的炮弹,无法覆盖月峰山后面的宝莲山,那里正好是一个炮击死角。”
“宝莲山?”罗鸣芳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周大人过滤了,宝莲山不是我军的防守范围。”
第087章 野炮对山炮
“宝莲山是rì军的炮兵阵地!”周宪章说道。
“炮兵阵地?周大人,你认为rì军会把炮兵阵地设在宝莲山?”罗鸣芳摇头:“那里距离我军防线太近了,我想rì军不会冒这个险。”
“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必须要冒这个险!”周宪章说道:“从京城到成欢,一路都是崇山峻岭,rì军没有能力把野炮运过来,我敢肯定,他们随军的火炮是山炮,而山炮的shè程和弹道弧线决定了,他们只能把炮兵阵地设在宝莲山上,否则,他们的炮弹打不上月峰山!”
罗鸣芳默然,周宪章说的有道理,山炮的平shèshè程只有三千米,而月峰山是成欢周边的最高点,要把炮弹送上月峰山,必须要牺牲shè程,如此一来,rì军只能把大炮设在宝莲山上。
罗鸣芳沉吟片刻,说道:“周大人,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炮兵的任务不仅仅是支援月峰山,还有控制到天安的大路。如果把大炮搬上了坊主山,就没办法顾及大路了,那可是聂总兵的生路!”
“罗管带,你是学炮兵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那区区八门大炮,对牛歇里山下的大路有多大威胁?如果rì军突破了月峰山,聂总兵恐怕根本下不了山,牛歇里大路在我们手上也没用了!”
“周大人,你有聂总兵的手令吗?”罗鸣芳问道。
“没有!”周宪章说道:“事态紧迫,我没有时间向聂总兵请示了。”
“对不起,周大人,没有聂总兵的手令,我不能转移炮兵阵地。”
野炮阵地设置在牛歇里,是聂士成亲自部署的,要移动炮兵阵地,必须要有聂士成的指令。
“罗管带,rì军已经组织了火力侦查,进攻就要展开。如果我们不能压制rì军炮火,月峰山顶不了多久。”
罗鸣芳摇头:“周大人,对不起。请你立即向聂总兵请示,得到聂总兵的手令,我马上行动。”罗鸣芳说着,转身就走。
“罗鸣芳!”周宪章纵身拦在罗鸣芳身前:“你他妈的马上给老子下令转移!”
罗鸣芳冷笑:“周宪章,你是千总,老子也是千总!老子是天津武备学堂二期的,你小子是四期的,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来命令老子!”
“老子就是命令你了!”
“放屁!”罗鸣芳大怒:“周宪章,你小子打了一个安城渡就想骑到老子头上!老子倒要看看,你他妈的怎么命令我!”
周宪章大喝一声:“把他的枪下了!”
罗鸣芳大叫:“你敢……哎呀”
姚喜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耳光抽了罗鸣芳一个满天星,顺势下了罗鸣芳的配枪,二十多个亲兵举枪相向,把罗鸣芳的亲兵包围了起来。
“都给老子捆起来!把赵小满的新军哨调上来!”周宪章喝道。
罗鸣芳大叫:“周宪章,你他妈的要造……呜呜……”还没喊完,嘴巴就被堵上了,不过,姚喜倒也厚道,没有用抹布,而是用他没吃完的半块馒头:“罗管带,你先将就吃着,等我们回来了,给你带小rì本的寿司。”
罗鸣芳被捆成个粽子。
新军哨就在炮兵阵地的前沿,还没等姚喜传令,赵小满已经带着新军哨冲上了炮兵阵地,把一百多个炮兵连同八门野炮团团围了起来。
管带被抓了,炮兵们没了主心骨,乖乖地举起双手。
周宪章喝道:“都给老子把手放下去,你们不是俘虏,我和你们的管带也没有过节,罗管带喝多了,我是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现在我代替罗管带指挥炮队。听我的命令,把大炮转移到对面的坊主山上去,要快,谁他妈的第一个在山上架起大炮,老子奖给他十两银子!”
有银子!炮兵们开始七手八脚搬动大炮,罗鸣芳被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着一块馒头,只能眼睁睁看着炮兵把大炮拖下了牛歇里。
周宪章和姚喜和一帮亲兵在前开路,赵小满带着新军哨和炮兵一起,拖着野炮向坊主山狂奔。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亮了,山坡上满是带着露水的草叶,打湿了官兵们的衣袖。
刚刚跑到半山腰,就听月峰山枪声响成一片。
拂晓时分,rì军混成旅团主力向月峰山发起攻击。与此同时,一个联队的rì军向南山里发起攻击。
黑压压的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冲上了月峰山山坡,在距离山顶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清军的加特林机关炮开火了。
加特林机关炮是美国人加特林发明连发轻型火炮,通过摇动手柄驱动枪管轴心旋转发炮,可在一分钟内发shè数十发炮弹,火力强劲,188年,大清国金陵制造局仿制成功,在陆军中装备,是清军装备中最利害的武器。
在加特林机关炮的咆哮声中,山坡上的rì军血肉横飞,活着的rì军被压制在山坡上,动弹不得。
忽听月峰山上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炮弹飞上了月峰山,原本翠绿的山峰,顿时笼罩在一片浑黄的硝烟中。
加特林机关炮的咆哮声被淹没在一片轰鸣声中。
rì军设置在宝莲山的大炮向月峰山顶发shè榴霰弹,榴霰弹在距离地面五米的空中开花,月峰山顶上的清军伤亡惨重。
清军官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在头顶上开花的炸弹,藏无可藏,山顶上顿时乱作一团,一些兵丁被飞来的弹片吓得六神无主,扔下武器没头没脑地乱窜,很快就被炸得首身异处。
开战还不到二十分钟,清军的防线就动摇了。
周宪章大急,回头大喝一声:“第一个架起大炮的赏银二十两,第一个发shè炮弹的赏银五十两!第一个把炮弹送到宝莲山的,赏银一百两!”
在新军哨的帮助下,炮兵们争先恐后,拖着大炮,终于冲上了山顶。
从坊主山望去,只见宝莲山上,梯次布设了二十门山炮,rì军炮兵光着膀子cāo作大炮,集中炮火轰击月峰山,月峰山硝烟弥漫,而宝莲山上也是烟雾沉沉。
8门野炮全部架设起来,周宪章大叫:“开跑,给老子向宝莲山开炮!”
就听耳边一声怒骂:“开个屁的炮!”
周宪章回头一看,只见罗鸣芳站在他的身后,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周宪章喝道:“罗鸣芳,你他妈的不长眼睛吗,小rì本在炮击月峰山!”
罗鸣芳喝道:“周宪章,我jǐng告你,你他妈的是步兵科第四期的,老子是炮兵科第二期的,轮不到你来指挥炮兵!”
“你他妈的要怎样!”
罗鸣峰冷笑一声,转身喝道:“一号炮,二号炮,校准shè击!”
两声轰鸣,一发炮弹落在了宝莲山山坡上,一发炮弹落在了后山,rì军炮兵阵地毫发无损。
周宪章大怒:“你他妈的……”
罗鸣芳喝道:“目标正前方,标尺五十,向左005,齐shè!”
八发炮弹呼啸者飞向宝莲山。
宝莲山上,顿时火光四起,四门山炮被炸上了天,余下的山炮见势不好,纷纷停止了发shè,炮兵们慌作一团,寻找炮击的来源。
还没等rì军炮兵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排炮飞上了宝莲山,宝莲山笼罩在隆隆的爆炸声中,rì军的山炮彻底哑火了。
月峰山上的加特林机关炮响了,在加特林机关炮强大的火力下,几乎就要冲上山顶的rì军倒下了一片。慌乱的清军终于稳住了阵脚,纷纷拿起武器向rì军shè击,rì军攻击无果,退下了月峰山。
但是,rì军攻破了南山里。
驻守南山里的清军向月峰山溃逃而去,rì军在背后穷追不舍,不少清军被rì军的枪弹击中,倒在了山坡上。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罗鸣芳叫道:“目标侧前方,标尺六十,向右007,齐shè!”
炮弹落在了追击清军的rì军群里,rì军人仰马翻,溃逃的清军趁机逃上了月峰山。
宝莲山上,rì军的山炮被炸毁了七门,余下十三门山炮掉转炮口,对准了坊主山。
周宪章惊呼:“赶快移动炮位!”
“老子才是炮兵管带!”罗鸣坊喝道:“听我口令,目标宝莲山,齐shè!”
炮弹再次覆盖了宝莲山。而rì军发shè的炮弹,落在了坊主山的山坡上,距离清军阵地还有几百米。
周宪章这才醒悟过来,rì军的山炮shè程达不到坊主山,而清军的野炮,不论是shè程还是威力,都优于山炮。
rì军为了提高机动xìng,放弃了野炮,改用山炮,这是一个大胆的创举。但在局部战场上,rì军炮兵却因此而处于劣势。
事实上,不同的炮种并无实质上的优劣之分,关键是如何运用。
今天这一场野炮对山炮的大战中,清军占了便宜,但是,清军的优势并不是永恒的。
必须承认的是,在朝鲜这个多山的国家,机动xìng比火力强劲更为重要。
清军马上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宝莲上上硝烟散尽,上面光秃秃的,所有的山炮消失无踪,就连那些被摧毁的山炮,一个零件也没有留下来。
rì军炮兵转移了阵地,行动之迅速、之干净,令周宪章惊诧不已。
周宪章意识到,成欢之战,清军在rì军身上占到的便宜,到此为止了。
第088章 血战坊主山
从rì军的动向上看,rì军对月峰山、南山里、牛歇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rì军吃亏,是因为周宪章临时改变了炮兵的部署。这是rì军唯一的一个意外。
而现在,部署在坊主山的野炮也完全处于rì军的眼皮子底下,清军手里再也没有牌了。
而rì军的王牌还多着呢!
别的不说,只要rì军调出一个中队攻击坊主山,这8门野炮就保不住。
周宪章向罗鸣芳抱拳施礼:“罗兄,刚才多有得罪。”
罗鸣芳冷笑:“不敢,老子受不起。”
周宪章陪着笑脸:“罗兄,这不不都是为国效力嘛,在下给你赔不是了,要打要罚,任凭罗兄,周宪章绝不含糊。”
罗鸣芳打了个饱嗝,他硬生生把那块馒头吞了下去,差点被噎死。
“给老子嘴里塞馒头的是哪个王八蛋!”
姚喜从周宪章背后冒了出来:“是老子,你要怎样!”
这个姚喜自从下了松骨峰,不仅不尿裤子了,还敢跟千总大人叫板!真出息了。
周宪章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是板着脸喝道:“怎么能这么跟罗管带说话呢!还不快给罗管带赔罪。”
姚喜这才向罗鸣芳敬了个军礼:“小人冒犯了罗管带,还请大人海涵。”
姚喜竟然不下跪,罗鸣芳心中憋气:“妈的,你他娘的才是大人,老子啥都不是,受不起!”
姚喜却是不亢不卑:“罗管带,我们总爷说了,章字营不行跪拜礼,如果罗爷生气,可以打小人八十军棍,小人可挨军棍,不能跪拜。”
“你你你……”罗鸣芳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宪章慌忙打圆场:“罗师兄,现在军情紧急,这样吧,等打完仗,我亲自带着姚喜给您赔罪,要打要罚,但凭师兄你的一句话!”
正说着,忽听空中一声尖锐的刺鸣声,还没等罗鸣芳反应过来,姚喜一个健步冲上来,把罗鸣芳和周宪章推到在地,身子压在了罗鸣芳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泥石飞溅,一发炮弹落在了不远处。
周宪章趴在地上大喝一声:“姚喜,你狗rì的会听弹道了,出息了!”
“都是总爷栽培!”姚喜趴在罗鸣芳身上大叫。
周宪章跳了起来,端起委员会步枪,冲向阵地前沿。
罗鸣芳从地上爬起来,大叫:“姚喜你个王八蛋,老子欠你一条人命!”
姚喜大笑:“折得过八十军棍就行!”说着,紧跟周宪章而去。
rì军三个中队在山炮的掩护下,向坊主山发起了进攻。
坊主山炮兵阵地暴露了,rì军改变了主攻方向,把攻击兵力从月峰山方向掉了过来。
rì军领教了清军野炮的利害。他们意识到,要想突破月峰山,必定要先攻占坊主山,消灭清军的炮兵部队。
赵小满的新兵哨一百七十人与rì军接上了火。
rì军一个中队一百八十人,三个中队近五百人,全都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新式军人,而新军哨都是脚夫出身,很多人是半个月前才拿到枪。
周宪章原本不打算让这支哨队直接与rì军作战,他打算用这支哨队做策应掩护,让那哈五的第一哨和赖传武的第二哨担任正面守卫,没想到,炮兵阵地的转移,把这些脚夫推上了与rì军作战的第一线。
新军哨居高临下,然而,rì军却是训练有素,单兵作战能力极强。rì军士兵利用山石树木为掩护,跳跃前进,前后协同,一波士兵冲锋,另一波则在后实施火力掩护,不一会儿就冲到阵地前沿,竟然没有一个伤亡。
新军哨奋起反击,无奈枪法不准,单兵战术更是拙劣,不少兵丁根本不知道如何隐蔽自己,端着枪胡乱shè击,一个rì军都没打倒,自身反倒被rì军的掩护火力打死打伤了十几个。
十几个rì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嚎叫着冲上了山头,火光下,显出十几张变形的脸,守在最前沿的几个兵丁被rì军的攻势震撼,顿时慌了手脚,眼睁睁看着rì军冲上山来,竟然被吓呆了。
rì本兵冲上前沿,挺枪便刺,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几个清兵死在rì军的刺刀下。
赵小满的肩头中弹,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端着毛瑟枪,发出一声稚嫩的嚎叫:“跟老子来,跟狗rì的小rì本拼刺刀!”
脚夫们端起刺刀,跟着赵小满扑向rì本人,与rì本人撕打在了一起,这些脚夫打枪不行,要是把步枪当红缨枪使,反倒顺手了不少,那些rì本兵倒也硬气,握着填满子弹的村田式步枪,硬是不开枪,与脚夫们拼起了刺刀。
不一会儿,冲上山头的十几个rì本兵就死在了脚夫们的刺刀下,而脚夫们也被刺死了三十多个。
赵小满刺死了一个rì本兵,自己的大腿也挨了一刺刀,血流不止,正要喘口气,又有二十多个rì军冲上了山,把赵小满和七八个脚夫包围了起来。
一个rì军中尉手持指挥刀,指着赵小满大声吼叫:“你的,好汉!投降的,皇军不杀的!”
赵小满吞了口吐沫,端着毛瑟枪,叫道:“你他妈的也是好汉,投降大清国,老子保举你做千总!”
中尉一举指挥刀,十几个rì军嚎叫着冲向赵小满,十几把刺刀刺向赵小满的胸膛。
忽听一声怒吼:“给老子站住!”
周宪章也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大砍刀,冲到了赵小满身前,砍倒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rì本兵,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炮兵营的士兵,这些士兵虽然是炮兵,可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手里端着毛瑟枪、卡斯堡等等各sè各样的步枪,向rì军开火shè击,冲上山头的二十多个rì本兵连同那个中尉,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然而,rì军还在源源不断涌上坊主山,脚夫们和炮兵们与rì军扭打在一起,形成了白刃战,不少rì军已经冲到了野炮附近,清军炮兵为了保卫大炮,与rì军展开殊死搏斗,野炮阵地边,尸横累累,双方都是杀红了眼。
周宪章砍倒了五个rì本兵,却和二十几个脚夫一起,被无数rì军包围在了zhōng yāng,rì军已经看出来了,他是坊主山阵地的主官,集中兵力冲向周宪章。
“总爷,怕是守不住了!”姚喜喘息着说道,他的大腿上血流不止,成了各血人。
姚喜端着他的温彻斯特M1894守在周宪章身边,枪里的子弹打完了,这种枪没有刺刀,姚喜只好把这支全营最好的步枪当棒槌使,结果,枪管被砸得变了形,彻底成了烧火棍,不过,这一次,周宪章没有骂他。
“想媳妇吗?”周宪章提着大刀说道。
“妈的,老子又不是处男,怎么会那么没出息!”姚喜喝道,随即又觉不对,总爷周宪章还是个处男,慌忙改口:“处男也有处男的好处,呐,处男纯洁无暇。”
“狗屁!”周宪章喝道:“没碰过女人叫什么男人!”
姚喜笑道:“总爷,等打完仗了,我带你去咱老家,那里有窑子,嘿嘿,那里面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
“你他妈的说话算数!”周宪章大喝一声,提起砍刀,冲向一个端着刺刀的rì本兵,那个rì本兵也有两下子,虚晃一枪,让过周宪章的砍刀,绕到了他的背后,举枪对着周宪章的后背就刺。
“砰”,一声枪响,rì本兵一头栽倒在地。
只见那哈五端着他的卡斯堡步枪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百多清军,那是他的第一哨。
那哈五的第一哨是生力军,一冲上山头,谁也不跟rì本兵拼刺刀,举枪就shè。这帮正练军出身的兵丁原本心头胆怯,冲上山头来,却被山上脚夫们的气势所感染,也来了劲头,仗着手里的步枪子弹充足,一顿排枪,把rì本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月峰山的清军向攻击坊主山的rì军发起了冲锋,聂士成不愧是一员能征惯战的老将,他看见周宪章在坊主山上与rì军厮杀,知道反击的机会来了。
战场上,机会来了就不能错失,聂士成命令月峰山上的武毅军全部出动,向rì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冲锋。
一千多清军呼啸着冲下了月峰山。
按常规,清军刚刚丢失了南山里阵地,他们要么设法夺回南山里,要么是固守月峰山。混成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万万没想到,清军竟然置南山里月峰山于不顾,全力冲向了他的指挥部。
rì军混成旅团一部刚刚攻取了南山里,一部在攻击坊主山,大岛义昌的指挥部空虚。大岛义昌仓促之下,不及细想,带着旅团部紧急后撤到十公里处的素沙场,同时,急令攻击坊主山的部队后撤,驰援旅团部。
攻击坊主山的rì军撤退了。
坊主山算是保住了。
姚喜拖着他杆烧火棍一般的温彻斯特,拉着那哈五放声大哭:“那大哥,你狗rì的救了我的命。”
那哈五喝道:“狗rì的姚喜,你他妈的是总爷的副官,注意影响!”
周宪章骂道:“他要哭就让他哭个够!那哈五,你怎么来了?”
“禀总爷,聂总兵命我来策应你,聂总兵有令,放弃成欢,全军向天安撤退!”
第089章 炸炮
周宪章微微一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聂士成,果然名不虚传。
聂世成据守成欢,本就是被逼无奈。rì军混成旅团八千人,后续还有第一军总兵力达两万人,武毅军加章字营一千五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最好的结果就是打上一仗,见好就收。要是被rì本人包了饺子,就不值当了。
而要见好就收,也不是那么容易,rì军训练有素士气高涨,一旦被他们咬上,极难脱身。
然而,周宪章在坊主山这么一闹腾,让聂士成看到了机会。
rì军临时改变了主攻方向,全力猛攻坊主山,月峰山下出现了空档。
聂士成随即命令全军扑下月峰山,这一扑,却是有去无回。
武毅军貌似攻击大岛义昌的指挥部,其实是虚晃一枪,兵锋一转,冲向了牛歇里。
清军放弃了月峰山。
而大岛义昌没搞明白清军的意图,慌乱之下后撤了十公里,如此一来,清军迅速脱离了与rì军的接触。
武毅军在南山里和月峰山上,伤亡三百多人;章字营伤亡八十多人,大多为新军哨的脚夫,合计伤亡近四百人。毙伤rì军一百多人,炸毁rì军山炮八门,rì军伤亡主要是发生在坊主山。
聂士成在这个时候撤离成欢,正是时候。从整体上看,成欢守军是全身而退,而且,还有不小的战果。
这一战,足以给朝廷挣回了面子。
周宪章回头对姚喜说道:“传令下去,炮队向南山里rì军发炮,打完所有的炮弹。全军向天安撤退,新军哨在前,第一哨在后掩护,动作要快。”
“是!”姚喜转身要走。
炮声隆隆,8门野炮同时发炮,密集的炮弹把南山里笼罩在浓密的烟雾中。刚刚攻上南山里的rì军一个大队,被炸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注意到月峰山聂士成主力的动向。
在大炮的轰击下,rì军完全没有觉察清军的动向,武毅军迅速赶到了牛歇里,走上了通往天安的大路。
坊主山的新军哨和第一哨也在炮火的掩盖下,撤向了牛歇里。
聂士成脱险了。
当最后一发炮弹shè向南山里的时候,坊主山上,只剩下罗鸣坊率领的几十个炮兵和周宪章率领的章字营亲兵。
南山里的rì军还在一片混乱之中。
但是,rì军的混乱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周宪章已经领教过rì军的利害,炮击一旦停下来,rì军很快就会发现清军的动向,并穷追不舍。
“炸掉野炮,向牛歇里撤退!”周宪章说道。
罗鸣芳一跳八丈高:“周宪章,你他妈的说什么?”
“炸掉野炮!”周宪章喝道:“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罗鸣芳纵身扑到野炮上,大叫:“周宪章,你他妈的连我一起炸了!”
德国造克虏伯7.5厘米野炮是清军最先进的陆军装备,是高科技里面的高科技!大清国可以仿制这种野炮,但由于基础工业落后,仿制的野炮xìng能比进口的差老大一截。武毅军是清军jīng锐,所以,配备的野炮都是德国原装进口的,一门野炮上万两银子!连rì本人都没有这种野炮。周宪章说炸就炸,罗鸣芳岂能不心痛!
周宪章喝道:“罗鸣芳,你他妈的要把野炮留给rì本人吗!”
“老子可以带着走,老子扛也要把它们扛走!”
“放屁!rì本人马上就要冲上来了,你扛着野炮跑得动个屁!”周宪章喝道:“给老子把罗鸣芳捆起来,带走!”
“你他妈敢,老子也是千总……”
还没等罗鸣芳喊完,七八个炮兵冲了上来,把罗鸣芳五花大绑起来。
罗鸣芳奋力挣扎:“反了反了,老子是你们的管带……”
事到如今,士兵比管带脑子清醒,谁也不愿意拖着笨重的野炮走,那等于自杀,反正有周宪章这个千总下了命令,炮兵门就不认罗鸣芳这个千总了。
炮兵们架着罗鸣芳往牛歇里狂奔,剩下的开始在野炮旁布设炸药,山坡上,传来罗鸣芳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炮,老子的炮啊……”
周宪章冲着罗鸣芳的方向沉声说道:“老子会还给你的!”说着,一摆手:“点燃导火索,走!”
这个倒霉的罗鸣芳,一天之内被周宪章捆了两次。
一行人向山下狂奔而去,刚跑到山腰上,山顶上一片轰鸣,火光中,克虏伯野炮的碎片洒向了崇山峻岭。
坊主山上的爆炸声惊醒了rì本人。
清军炸毁了炮兵阵地,这说明,清军不是要进攻,而是要逃跑。
撤退到素沙场的大岛义昌大为懊恼,急令各部向牛歇里进攻。
南山里的rì军迅速行动起来,扑向牛歇里。
周宪章赶到牛歇里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已经响起了村田式步枪的枪声,一个中队一百多rì本兵追了上来。
牛歇里村口的大树下,赖传武迎了上来,他的第二哨没有撤退,全部守在阵地上。阵地设牛歇里村落,第二哨的兵丁依靠民房设置阻击阵地,正好卡断通往天安的大路。
周宪章问道:“聂总兵走了吗?”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新军哨和炮兵呢?”
“都过去了,现在就剩我的第二哨一百五十人。”
“做的好!”
“谢总爷。”赖传武面无表情地说道,对周宪章的夸奖不以为意,那语气中反倒充满了傲气。
周宪章心中暗骂:“妈的,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回身对姚喜说道:“你带着亲兵队赶紧走。”
“总爷你呢?”
“老子掩护!”周宪章说道,身后,村田式步枪的枪声越来越近了。
“总爷,我是你的副官,我不能走!”姚喜说道。
“妈的你再啰嗦老子毙了你!把这帮脚夫给老子带出去,你小子就是大功一件。”周宪章喝道。直到现在,章字营都是脚夫们打硬仗,周宪章不忍心再让这些脚夫们牺牲。
姚喜冲着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是!总爷保重。”转身带着亲兵们向北而去。
周宪章转向赖传武,说道:“让你哨队各就各位,听我指挥。”
“你不跑?”赖传武问道。
“哪有先跑的营官!”
“扑”的一声,一颗流弹擦着周宪章的头皮,击中了大树的树干。
周宪章跳到一堵矮墙下,喝道:“没有老子的命令,不准开枪!”
赖传武伏在他的右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村口外的大路,五六十个身穿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冲了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rì军边冲锋边shè击,每一个士兵的跪姿shè击都极为规范,子弹在清军头顶上乱窜,只差分毫。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清军有人中弹,赖传武的手指抠向了扳机。
周宪章狠狠地瞪着赖传武,赖传武冷笑一声,缩回了手指。
五十米,周宪章扣动了1888委员会步枪的扳机。一个rì本兵应声倒地。
第二哨开火了,一阵排枪打过去,冲在前面的十几个rì军中弹倒地,剩下的rì军就地匍匐,被清军的火力压制在地上,抬不起头。
一个rì军少尉少尉刚刚露出脑袋,被周宪章一枪击中了脑门,剩下的rì军向后败退而去。
清军阵地上一片欢呼声。这些前正练军的兵丁们还没有领教过rì军的利害,一场小胜就得意忘形。
赖传武问道:“总爷,可以撤退了吧。”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赖传武果然有些名堂,击退了rì军,第二哨的兵丁们都在欢呼,而这个赖传武的脑子却是清醒的,第二哨打的是阻击战,有机会就要跑。
“不行!”周宪章沉声说道:“主力撤出去才一个半小时,至少还要阻击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赖传武冷笑:“总爷,你以为这帮正练军的兵丁是什么?他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旦rì军来真的,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赖传武竟然讥讽起了正练军,周宪章大为诧异:“你不是正练军出身吗?”
赖传武哼了一声:“就算是吧!”
轰隆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了村口的大树上,大树被炸得四分五裂,紧接着,无数的炮弹从天而降,牛歇里火焰冲天,清军的残肢连同被炸飞的瓦砾碎石,如下雨一般。
一些清兵身上着了火,在地上翻滚哀嚎。
村口外,三个中队的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向牛歇里冲杀过来。
炮弹的爆炸声和步枪的shè击声,伴随着rì本兵野兽般的嚎叫,响彻牛歇里上空,
rì军距离村口还有二百米地方,守在村口大路左侧一个院落里的三十多个清军扔下武器,拔腿就跑。很快,就被rì军的枪弹打倒在地。
牛歇里防线动摇了。
正如赖传武所言,这些正练军出身的兵丁,一场小胜就得意忘形,可rì本人一动真格的,他们就被战场的惨烈和rì军的凶猛吓破了胆。
相形之下,脚夫组成新军哨在坊主山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他们敢与rì本人拼刺刀!
这些脚夫不缺乏勇气,他们缺的仅仅是训练。而正练军则是训练和勇气都缺,不是缺,根本就是没有!
如果假以时rì,周宪章有把握把那些脚夫训练成一支足以与rì军抗衡的现代化军队!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他时间。
仅仅十分钟,牛歇里的防线就垮了!
第090章 伟大的元帅
守在村口的兵丁们就被炮火炸得晕头转向,越来越多的兵丁扔下武器,逃出阵地。
不断有人中枪倒地,几乎都是在逃跑的时候后背中枪。
周宪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早就知道清军窝囊,可他实在没想到,会窝囊到这个份上。
rì军尚在二百米开外,这些清兵竟然连放一枪的勇气都没有!
“回来,都他妈的回来!”周宪章大喊。
“砰砰砰……”数声枪响,几个跑在前面的清军中弹倒地。
赖传武向逃兵开枪了!
奔跑的清兵一怔,望着赖传武手里冒着青烟的步枪,个个面无人sè。
赖传武端着步枪,一张脸扭曲得如同厉鬼:“回到阵地上去!谁跑打死谁!”
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老兵油子破口大骂:“狗rì的赖传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酒糟鼻子应声倒地,脑门被子弹打开了花,脑浆飞溅在身旁的土墙上。
兵丁们这才哆哆嗦嗦回到阵地上,端起枪,向rì军shè击。
周宪章冲着赖传武竖起大拇指,赖传武却是毫不领情,冲着周宪章冷笑一声,举枪击毙了一个冲进村口的rì本兵。
第二哨总算稳住了阵脚,与冲到村口的rì军缠斗在了一起。
然而,更多的rì军冲了过来,rì军已经意识到清军主力通过牛歇里向天安撤退了,守在村里是一支小部队,这支小部队的任务是为主力后撤争取时间。
rì军当然不会给清军时间!
周宪章跳上了一座民房,这座民房是牛歇里最高的建筑,居然侥幸躲过了rì军的炮击,现在,rì军冲进了村里,rì军炮兵怕误伤,不再开炮。
周宪章伏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视野宽阔,1888委员会步枪弹无虚发,一连击毙了七八个冲进村子里的rì军。
抬眼望去,从南山里方向,黑压压一片rì军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
三个中队的rì军后面,跟着rì军的一个大队,而一个大队的后面,则是混成旅团的旅团部,相距不过几百米。
混成旅团倾巢而出,大岛义昌要把攻击和追击合二为一!
突然,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远处大约四百米方向山坡上,漫山遍野奔跑的rì军突然停下了脚步,纷纷向两侧闪避,让出一条大路,一队骑兵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原本急速前进的rì军官兵停了下来,向骑兵立正敬礼。
骑兵冲上一座山丘,停止前进,成扇形展开,中间出现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那马不是东洋马,而是有着纯正血统的西洋马,马头昂扬,身躯强壮,四蹄矫健。
马背上,坐着一位身穿纯白sè军服的将军,将军须发洁白,脸sè沉郁,深凹的眼眶中,发出摄人的寒光。
将军的肩上扛着一颗大星!
山丘上,rì军军魂,明治新军的鼻祖、陆军元帅、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扬鞭策马,傲视那硝烟滚滚的战场。
白马嘶鸣,狼烟四起,那一瞬间,牛歇里的枪炮声停歇了,所有的rì军官兵停止了冲锋,向这位伟大的rì本元帅注目致敬。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震惊世界的明治新军!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rì本的撅起!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rì本军部左右zhèng fǔ!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这场战争!
正是他,推动了rì本的战争机器,从某种意义上讲,天皇和伊藤博文,只是他的执行者。
山县有朋jīng明、冷酷、孤傲、专横、坚忍、果决!
他的思想就是行动,行动就是思想!
吞并朝鲜、打垮清国、击败俄国、占领满洲、迁都奉天,入主中原!山县有朋为岛国rì本设计出一个几乎是照抄努尔哈赤的宏图。
为了这个宏图,山县有朋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为了这个宏图,他可以忍辱,也可以负重,甚至可以倾家荡产。
美国的炮舰、英国的鸦片、俄国的恐吓、法国的叫嚣,这一切,他都忍了!
消除强藩、全盘西化、发展实业、振兴教育、司法新政、富国强兵、打造新军……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设计,一步一步推进。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现在,rì本终于按照他的设计,走上了撅起的道路。正如东海上的旭rì,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现在,rì本终于可以行动了!
行动是谨慎的,刚刚撅起的rì本还很不自信。西洋列强能否允许出现一个东方强国?
从琉球到朝鲜,rì本一次次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次次得到令人振奋的结果。
美国人退却了,英国人住嘴了,德国人冷眼旁观、俄国人有心无力!大清国嚷嚷了一圈,空手而归。
当东乡平八郎击沉了英国的高升号,山县有朋终于确认:西洋列强承认了一个强大的rì本!
所有这一切,凭的是实力!
而实力,是几十年忍辱负重的结果。
平生第一次,山县有朋感觉到了rì本的强大,西洋的外强中干,以及大清国的虚弱不堪。
可以向大清国下手了!那是山县有朋毕生的心愿。
成欢是rì本军队向大清国打响的第一枪!山县有朋不想错过这个彪炳青史的机会!
他策马来到了前沿,穿着他那耀眼的纯白元帅服。
部下劝阻他穿着元帅服,太显眼了,他会成为清军shè击的靶子。
孤傲的山县有朋拒绝了部下的劝阻。他不相信,那些清军被鸦片掏空了的东亚病夫,能够击中他的胸膛!
山县有朋要用一次盛装表演,见证rì本陆军与清国陆军的第一战!见证rì本陆军的第一次对外战争的大捷!
周宪章不认识山县有朋,但他认识他的元帅服。
rì军第一军,rì本驻朝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出现在了他的shè野里。
目测距离四百米,能见度良好,微风。
对于大多数士兵而言,这个距离太远了,但是,那是1888委员会委员会步枪有效杀伤力的最佳距离,子弹可以钻进目标的身体中,并通过翻滚,造成大面积的撕裂伤,并最终留在目标体内,而不是钻出去。
在这个距离上,一发子弹的杀伤力无形中提升了一倍。
周宪章举起1888委员会步枪,瞄准了大将的眉心。
他不会失手的!
然而,周宪章的步枪哑火了。
弹匣空了!周宪章急忙拔出弹匣,一摸子弹袋,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子弹!给老子子弹!”周宪章向房檐下大叫。
一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清兵把身上的子弹袋扔上了房顶,周宪章打开一看,心凉了半截,里面还剩三发子弹,却是卡斯堡步枪的子弹,这种子弹与委员会步枪不配套。
山丘上,山县有朋那yīn鹜的眼睛,向周宪章shè出两道挑衅的寒光,他看见了一个伏在屋顶上手忙脚乱的清兵,但是,他的身板更加笔挺,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汉白玉雕像。
“子弹,给老子委员会步枪的子弹,汉阳造也行!”周宪章大叫。
又有几个子弹袋扔了上来,毛瑟枪的、土乃德、亨利、斯本瑟五花八门,可偏偏没有委员会步枪的子弹。
大清国的军队装备五花八门,英国的、德国的、法国的、美国的的枪械几乎占全了,全都是最先进的武器,进了大清国的军营,如同是进了万国博览会,玲琅满目,应接不暇。
大清军队在装备上紧跟世界cháo流。大清国的军官们认为,只要他们的兵丁拿着世界上最好的枪就可以无敌于天下。
但是,五花八门的枪械,用的是五花八门的子弹。品种繁多,就连营官也搞不明白,营里都有些什么枪,应该配备多少种子弹。
大清国的官员竟然没有意识到,一支好枪的子弹打完了,等于是一根烧火棍!
单挑一支枪出来,清军的任何一支枪都不弱于rì军的村田式步枪。然而,rì军的村田式是统一装备,全军只需要一种子弹,rì本兵的子弹打空了,顺手一抓,就是适用的子弹。
而清军的士兵却要满世界去找他手里的枪能发shè出去的子弹!
周宪章把乱七八糟的子弹袋扔下了房顶,赖传武跑了过来,扔上来一把毛瑟枪。
周宪章一脚把毛瑟枪踢了下去。山县有朋的距离,超出了毛瑟枪的有效杀伤范围。
全哨只有周宪章的委员会步枪和姚喜的温彻斯特可以达到那个距离。
周宪章瞪着两只血红眼睛,与山丘上汉白玉一般的山县有朋对视。
山县有朋的目光是轻蔑的。
但是,很快,他的轻蔑消失了,周宪章的目光让他感到了一丝胆寒。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山县有朋活了几十年,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胆怯,哪怕是面对萨摩藩主的屠刀。
然而,在朝鲜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在他最为蔑视的清军群中,他发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让他下意识拉了拉缰绳,仿佛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缆绳。
他记住了房顶上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山县有朋举起了右手。
白马一声嘶鸣。
无数炮弹呼啸着飞向那个有着一双骇人眼睛房顶。
剧烈的爆炸声,房屋四分五裂。硝烟散尽,那里成了一片平地。
rì军如cháo流般冲进了牛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