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补妆
“周先生不必过谦!”崔时亨突然说出了纯正的中国话:“周先生此去京城,我命军师卢文俊和右护法朴正雄与你同去,你身带骊铁,东学教所有教众任凭你调动!大清国与我朝鲜唇齿相依,两国文化一脉相承,原本就不分彼此。周先生若能助我东学教夺回金先生的遗骸,便是我朝鲜民众的恩人!教主之位,崔某愿意让位!崔某在此祝周先生马到成功!”
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官方文字就是汉字,有点文化的朝鲜人都能说中国话,崔时亨身为教主,也是学贯古今之人,中国话说得极为纯正。
看来,东学教为了金玉均的遗骨,要破釜沉舟了!
周宪章慨然说道:“既然教主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就去京城走一遭!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周先生请说。”崔时亨说道。
“此去京城,若能将金先生的遗骨带回来,在下相信,崔教主必能履行诺言,释放我的弟兄们。如果,在下不幸失手,身死京城,还望崔教主看在在下的薄面,释放我的弟兄们,他们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
韩令准冷笑:“大清国的兵,撒谎的都不会,一百多人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薛仁贵的干活!”
周宪章脸红,心头暗暗恼怒,今天这一百多个兵,算是把大清国的脸丢尽了!要是能活着回来,非把这帮家伙好好整治整治不可!
崔时亨笑道:“周先生必能凯旋而归!即便稍有差池,崔某必不为难你的兄弟!”
周宪章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那哈五和姚喜:“你们两个,就不用跟着我了,回辽东吧。”
姚喜大喜过望,正要磕头谢恩,那哈五挺身向前:“总爷,小的今天给您老丢了脸,让朝鲜人看不起,小的愿意跟您前去京城,把面子赚回来!”
“老那,你这是何必呢?”姚喜苦着脸说道。
那哈五骂道:“狗rì的,老子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想当初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平陕甘,那是何等威风,跟着你们这帮窝囊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妈的,我大清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姚喜顿时气血上涌:“妈的,老子祖上还是姚崇呢!跟着你们这帮八旗子弟,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老子就跟着总爷去京城走上一趟,给祖宗争口气!”
钱有贵大喜:“朝廷说了,满汉一家,两位一个是清室宗亲,一个是忠臣之后!正好携手同行,共赴国难,救我等于水火!”只要有人去京城,钱有贵和这帮清兵的脑袋就能保住。
正在吵闹,金姝叫道:“周大哥,我也要去!”
周宪章拉下脸来:“你不行,坚决不行!”
“我要去找爸爸,我爸爸……”金姝的眼泪又下来了。
崔时亨劝道:“金姝,rì本人正在到处找你们,你去京城,就是自投罗网啊!而且,此去京城,十分凶险,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周先生,会给他添麻烦的。”
周宪章远远看见柳莹,还呆呆地看着金玉均的画像,如同是个木头人。
哀莫大于心死!
“周大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万一……”金姝突然止住了眼泪,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气——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我绝不会让自己落到rì本人手里!”
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孩,骨子里却是硬得出奇——那把匕首不是防身的,而是留给她自己的!
周宪章慌忙说道:“姝儿,一个女孩子家家使刀弄枪成何体统,还是让大哥我替你保管吧。”
“不!”金姝咬着嘴唇说道。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姝儿,但你要答应我,这一路上,必须跟着我,不要乱跑!要是离开我半步,大哥我就要……”周宪章本想说“就要赶你走”,实在不忍心,只得改口:“大哥就要生气了!”
“周大哥,我不会惹你生气的!”金姝郑重地说道。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金姝、那哈五、姚喜、卢文俊、朴正雄出了封魂洞。
封魂洞就在那片黑松林的后面,一面是绝壁,一面是参天古木,洞口狭窄,仅容一人进出,洞口外林木茂密,十分隐蔽。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山洞里面,能够容纳千军万马。
卢文俊面相文弱,穿着七品官服,扮作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周宪章、那哈五、姚喜、朴正雄腰间挂着佩刀,穿上朝鲜官军服装,扮作护卫亲兵,金姝身材矮小,容貌俊俏,只得在脸上抹上碳灰,扮作卢文俊的僮仆
周宪章的委员会步枪,那哈五的卡斯堡连发步枪、姚喜的温彻斯特包裹在行礼里,用一匹马驮着——这些武器都属于先进火器,朝鲜的正规军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一个七品官吏的随从了。
众人很快走出了封魂谷,转向东北方向,走入一片更加险峻的高山峻岭之中。
周宪章心中疑惑,问道:“卢军师,平壤在东南方向,我们怎么往东北走?”
卢文俊笑道:“周先生,去京城的路,一般都是经平壤、沙里院,东南方向是往平壤的大路,路好走,不过,要远个一百多里地,这条路稍稍难行一些,却是一条捷径,可以绕过平壤,直达开城,过了开城,离京城就不远了。”
周宪章暗暗心惊,那所谓的大路都是如此崎岖难行,左宝贵的部队至今还在所谓的“大路”上蜗牛爬,那小路就更加难行了。
“这条路可以过大队人马吗?”周宪章问道。
“大炮肯定过不去。”卢文俊说道:“不过,轻装而行,倒也可以。”
“要走多长时间?”
“两天吧。”
“两天!有这么快?”周宪章来了兴趣,如果两天时间大部队就能赶到京城附近,就算没有大炮,也能对rì本人形成巨大的威胁!
朴正雄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的,自己走走,就知道的。”
五人钻进了茫茫群山之中。
小路果然难行,严格意义上说,这根本就不是路,而仅仅是一个方向,林莽密布,荆棘丛生,朴正雄、周宪章、那哈五、姚喜抡着砍刀,轮流在前一路砍将过去,硬是在林莽荆棘丛中砍出一条路来。
果然,这条路虽然难走,当真缩短了一百多里地,只用了三天,众人就来到了开城城下。
暮sè里的开城很是安静,城内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之气。
开城距离京城只有五十里地,京城已经被rì本军队包围,而开城却丝毫也看不到战争的气息。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金姝,这一路上,金姝信守诺言,紧紧跟着周宪章,寸步不离,生怕惹周宪章生气。
周宪章做出一副苦脸来:“姝儿,你该补补妆了。”
金姝一脸茫然:“周大哥,我没带胭脂啊?”
“我是说碳灰!”周宪章摇头叹息:“你这丫头,长得也太漂亮了,不把碳灰抹厚一点,根本遮不住!”
“我呸!”金姝脸红到了耳根。
那哈五也在一旁起哄:“金姝,咱总爷说的是实在话,咱们走在大山里倒也没啥,要是惹得满大街的人都来看美女,咱们就麻烦了,咱们这一趟,说白了,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低调!”
“你们欺负人!”金姝红着脸说道,背过身去,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碳灰,转身面向周宪章:“周大哥,这样可以了吧?”
周宪章端详片刻,苦笑:“我的姝儿妹妹哟,抹了比不抹还漂亮,这碳灰咂就遮不住呢?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带你来……”
“周大哥,你要赶我走吗?”金姝大眼睛里,两滴晶莹的眼泪滴溜溜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第062章 日本人
周宪章慌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说咱们姝儿好漂亮,等大哥我有了钱,给你买块上好坠子,和田玉的,挂在脖子上,那才叫美!只有咱们姝儿配得上和田玉,狗rì的格格,她凭什么戴和田玉!”
周宪章想起了戴着和田玉洗澡的敏绣格格,不由得大为恼怒,不就是看了一眼她洗澡吗,又不是故意的,非要要人家的命!太过分了!
“周大哥,你认识格格?”金姝问道。
“就认识一个!”。
“格格漂亮吗?”金姝好奇起来。
“漂亮倒也算漂亮,不过,抹上碳灰就难说了,不像咱们姝儿,抹上碳灰都漂亮!”
“周大哥,你油嘴滑舌!”金姝撅着小嘴嗔怪道,心头却是美滋滋的:“格格对你好吗?”
“好个屁!狗rì的,她想要我的命!”周宪章狠狠骂道。
“你怎么得罪格格了?”
“我不过就是……”周宪章慌忙打住,偷看格格洗澡,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况且,他答应过樱桃,要守口如瓶:“也不是什么大事,格格脾气大,老虎屁股摸不得,动不动就要砍人家的头!”
金姝点点头:“也是啊,我们朝鲜的官宦人家脾气也很大,老百姓都不敢正眼看他们,看了就有罪,你们大清国的格格肯定更利害。”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不说格格了,姝儿,进了开城,你要把头低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的脸。”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五人乘着暮sè进了城,城里街道倒也齐整,只是大多都是茅草房,偶尔有几座青砖瓦房,混在茅草房丛中,很是抢眼。
城里街道两旁的居民远远看见这五个衣着光鲜的官兵进了城,纷纷关门闭户。
五人来到一家客栈旁,客栈老板早已跪在门口,俯首恭迎,大气不敢出。
朴正雄冲着客栈老板喝斥几句,老板磕头做答,然后起身,把众人迎进客栈里。
五人在一张方桌旁坐定,老板安排伙计摆酒上饭。不管是老板还是伙计,谁也不敢抬起头来。
客栈里还有三四桌食客,见到周宪章一行,急急吃完了饭,躬身低头,慌慌忙忙结帐离开了客栈。
只有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男人,穿着朝鲜人的普通粗布衣衫,兀自不慌不忙地吃着,时不时瞄过来几眼,小声嘀咕着什么。
卢文俊与朴正雄对视一眼,朴正雄站起身来,走到那两人的桌前,叽里咕噜喝问几句。
那两人态度极为恭顺,慌忙站起身来,向着朴正雄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说着一口地道的朝鲜话。
朴正雄回到方桌边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周先生,小心的,他们不是朝鲜人!”
周宪章吃了一惊,那两个人身材不高,和朝鲜人的外貌差不多,穿的也是朝鲜的民族服装,说着一口地道的朝鲜话,朴正雄怎么就看出他们不是朝鲜人?
金姝低声说道:“周大哥,朝鲜的老百姓是不敢正眼看朝廷命官的,看了就有罪。”
原来,朝鲜的规矩,普通百姓不得正视朝廷命官,否则以大不敬论罪,重则斩首,轻则充军——比大清国还利害,大清国的百姓见了当官的大轿,虽说要回避让路,但好歹还可以站在街道旁观看。
所以,普通百姓见到官员,远远地就躲开了,实在躲不开,也要把头埋得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当官的,那就大祸临头了。
卢文俊穿着的是七品官服,仅仅是个七品芝麻官,都有这么大的威风。
客栈里的食客都匆匆忙忙躲了出去,只有那两个人,貌似恭顺,其实,敢跟朝廷命官坐在一个屋檐下吃饭,还敢对着朴正雄满脸堆笑,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朝鲜人,搞不懂朝鲜的国情。
那哈五张口要问,周宪章瞪了他一眼。那哈五慌忙低下头来,埋头吃饭。
五人吃罢,客栈老板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客房,老板正要退出,被朴正雄叫住,低声询问了几句,老板小心做答,然后俯首退出。
卢文俊对周宪章说道:“周先生,老板说,那两个人也住在客栈里,是从京城来的,说是来开城寻亲,在这里住了三天了,每天在城里转悠。”
那哈五急急问道:“卢军师,你说他们不是朝鲜人?他们是什么人?”
还没等卢文俊回答,朴正雄恨恨说道“八成是rì本人!”
“何以见得?他们难道不会是大清国的人?”那哈五问道。
周宪章摇头:“应该不是,这两人大拇指上有老茧,动作干净利落,必是军人出身,而且训练有素,试想,我大清国有这样的军人吗?”
那哈五语塞,大清国的兵也使用现代火器,但训练水平极低,很少有人能玩枪玩得手上磨出老茧来的。大清国的兵,谁都知道枪是好东西,可谁都不愿意扎扎实实练习shè击,按照步兵训练章程,一个跪姿一跪就是两个钟头,当兵的怕累,当官的也不勉强。往往一次shè击训练,当兵的胡乱放上几枪,半个小时就草草结束。
周宪章心头更是叹息,其实,说他们不是大清国的人,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
大清国的人,不管是兵还是民,都是弯腰弓背一副奴才相,而那两个人,眉目之间却很是自负,那佯装出来的恭顺,难以掩饰其内心的骄傲和狂妄!
他们是经过明治维新而锤炼出来的新式rì本军人!
“rì本人跑到开城来干什么?”姚喜大为紧张。
“管他干什么的,”朴正雄咬牙说道:“杀了的!”
卢文俊摇头:“万万不可!开城离京城很近,rì军混成旅团就在附近,我们是为了金玉均的遗骨而来,此时不可节外生枝。”
朴正雄冷笑:“你怕倭洋!”
卢文俊一脸尴尬,东学教与rì本人势不两立,他们的口号就是驱除倭洋,见到rì本人岂能退缩?
周宪章说道:“朴护法,卢军师说得有理。目前,rì军包围了京城,但两国尚未宣战,此时我们贸然杀了rì本人,就是给了他们开战的理由。”
“开战就开战,我的不怕的!”朴正雄喝道。
周宪章笑道:“朴护法当然不怕,可是,恕在下直言,以朝鲜军队现在的状况,一旦开战,只怕半个时辰不到,就会被rì军打垮。而我大清国的军队驻扎在牙山,距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短时间无法驰援京城,况且,兵力也不够。一旦rì军占领了京城,金先生的遗骨就保不住了!”
朝鲜军队的装备还处于冷兵器时代,只有王宫卫队配备有步枪和火炮,可训练水平极差,大部分士兵只能把步枪当长矛使,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是rì军的对手。
卢文俊点头:“周先生说得极是,我们应该赶在开战之前,把金先生的遗骨劫出刑场,据说,rì本人已经在东京青山陵园给金先生修了一座墓,金先生的遗骨要是落到rì本人手里,必然会被带到rì本去,我们就再无机会了。”
姚喜脸sè发白,小声说道:“就我们几个人,能行吗?”
第063章 夜袭
卢文俊说道:“我们几个人当然不行。不过,东学教在开城和京城都有分坛,咱们可以动员东学教众,人手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调配,这就要看周先生的了。”
东学教绝大多人教众都是普通平民,卢文俊是文人出身,朴正雄倒是军人出身,他曾经在朝鲜军队中当过低级军官,也懂得些枪棒火器,但朝鲜军队的训练和作战能力极弱,除了镇压农民军,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毫无现代作战经验。
正因为这样,东学教三番五次派人前往杨花津劫取遗骨,死伤无数,全都以失败告终。
周宪章皱眉说道:“京城的教众一个也不能用!京城的分坛已经公开了,而且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他们早就被朝廷盯上了,我们一去,等于是自我暴露。”
“那就召集开城的教众,开城分坛在城北,名叫古罗堂,堂主是李成宇,可以召集至少三百人。”卢文俊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开城毕竟离京城不远,又出现了rì本人。咱们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古罗堂,我看,卢先生和金姝、姚喜、那哈五呆在客栈里,等到二更天的时候,我和朴护法悄悄潜出客栈去古罗堂,先看看那边的动静,再做决断。”
古罗堂其实是座落在城北的一座土地庙。
自一代教主崔济愚被朝廷杀害后,东学教就转入地下,没有固定的聚集场所。与朝廷达成《全州和约》后,东学教被朝廷所承认,成为合法组织,除了封魂谷总坛,其他分坛全部公开化,各地教众大多把当地废弃的庙宇修缮一下,当做分坛所在地,名曰某某堂。
金姝慌忙说道:“周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姝儿,晚上出门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呆在客栈里吧。”
“周大哥,你说过的,要我跟在你身边,要不然,你会生气的。”
周宪章语塞,这话的确是他说的。这些天来,周宪章算是领教了金姝的执着,这丫头一旦认起真来,谁也劝不住。
“行,那你再补补妆……”
“天都黑了,没人看得见。”金姝不情愿:“碳灰抹在脸上好难受的。”
周宪章暗叹,哪个女孩子不爱美?何况金姝是个仙女般的小美人。这兵荒马乱的,逼得女孩子给自己脸上抹黑!周宪章暗暗发狠——等天下太平了,一定要把姝儿好好打扮打扮,让天底下的人都看见她的美!
……
二更时分,夜sè沉沉。
店里的人都已入睡,客栈里静悄悄的。
周宪章、金姝、朴正雄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走到楼下,来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摸到客栈后院,那里有一道后门。
周宪章背着他的1888委员会步枪。本来,周宪章不想带枪,步枪太显眼,只是,因为有金姝跟着,周宪章不敢大意,万一遇上情况,有枪总比没枪好。
院墙边有数颗硕大的松树,蓬勃的树冠下,形成一片yīn影。周宪章走在前面,金姝走中间,朴正雄断后,贴着院墙向后门走去。
突然,周宪章向后一摆手,蹲了下来,金姝和朴正雄蹲在他的身后。
只见客栈的堂屋里,闪出两条黑影,身形敏捷,步伐矫健,三步两步走到后门旁。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两个黑影闪出后门,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如同鬼魅。
金姝柔软的胸脯紧贴着周宪章臂膀,身子微微发颤
“别怕,是那两个rì本人。”周宪章轻声说道。金姝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搞得周宪章有些心猿意马。
“他们要干什么?”金姝问道。
朴正雄起身:“我的出去,看看。”说着,就要朝后门走去。
周宪章心中一沉,暗叫不好,一把拉住朴正雄:“我们被包围了!”
朴正雄惊问:“周先生,谁,包围我们?”
“rì本人!”
“不可能的。”朴正雄摇头:“他们的,不认识的我们。”
周宪章拍了拍金姝的肩膀:“姝儿,蹲着别动,我和朴护法上树去看看外面的动静。”
金姝点点头,从怀里拔出了匕首。
周宪章笑道:“姝儿,有大哥在,咱们不用这个东西。”
金姝轻轻一笑,收回了匕首。她绝对相信周宪章的话。
周宪章和朴正雄攀上松树,躲在枝叶丛中向院墙外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院墙外是一条窄巷,窄巷里,满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身着蓝黑sè军服,手持村田式步枪。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百十号人开进了小巷里,军容肃整,悄无声息,只有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发出一道道寒光。
刚才走出后门的那两个rì本人,站在门外,手里握着转轮手枪。
这是rì本的正规军!
周宪章向朴正雄做了个手势,两人滑下松树,来到金姝身边。
“周大哥,真的是rì本人吗?”金姝低声问道。
周宪章点点头。
“害怕吗?”
“有你在,我不怕。”
周宪章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是发愁,金姝对他无比信任,可他却没有办法应付目前的危局。
后门被堵死了,前门肯定也是死路!
周宪章看了看四周,后院不大,南面是客栈的二层小楼,东面是两间平房,应该是主人家的住宅,北面是牲口棚,里面有两匹马,牲口棚外面一条小路,绕过平房,通达客栈前门。西面和北面是院墙,墙边长着几颗松树。除此之外,再无隐蔽场所。rì本人一旦冲进来,大家只能束手被擒。
周宪章说道:“朴护法,你赶紧回客房,通知卢军师他们,赶快离开房间,到后院来,我和金姝在这里等你们!”
朴正雄答应一声,疾步而去,不一会,就进了客栈。
朴正雄刚刚走进客栈,周宪章一把拉起金姝:“姝儿,跟我走。”
“周大哥,你不是说要等朴护法吗?”金姝不解。
周宪章急急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说着,拉着金姝向牲口棚跑去。
两人刚刚踏进牲口棚,就听客栈前门哐当一声巨响,脚步声吵杂,一群人从前门冲进了客栈。
而后门的院墙外,依旧是悄无声息。
周宪章冷笑,rì本人用的是打草惊蛇的战术。周宪章可以肯定,从前门冲进客栈的,全都是扮作朝鲜人的rì本人,一旦客栈里的人惊慌失措,从后门逃跑,正好落进了rì本军队手里。
rì本人这样做,一定是出于外交上的考虑。现在rì本在朝鲜的驻军,是以保护侨民的名义,两国并未宣战,rì本军队不能公开抓捕朝鲜人,而今天晚上,他们要抓的人,极为重要,他们志在必得,所以,rì本人动用了正规军。
为了解决这一矛盾,rì本军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客栈后门,前门则是派出便衣大声鼓噪,迫使他们要抓的人从后门逃跑,而rì本军队在后门守株待兔,一旦被抓捕对象冲出后门,rì本军队就可以把人抓走,神不知鬼不觉。
rì本人要抓的人,八成就是金姝!
第064章 尴尬的奔逃
在封魂谷,崔时亨曾经说过,rì本人为了赢得朝鲜民心,一方面盯着金玉均的遗骸,想把遗骸抢夺到rì本安葬,另一方面,四处寻找金玉均的妻女,要把柳莹和金姝变成他们的傀儡,用以号令朝鲜民众。
现在,rì本人调动正规军,把这个小小的客栈包围起来,必定是冲着金姝来的!
周宪章来到槽口上,解开马的缰绳,把金姝扶上马背,然后纵身上马,坐在金姝身后,把金姝揽在怀里,双手抓进缰绳,说道:“姝儿,小心了,咱们从前门冲出去!”
周宪章料定,rì本人不会想到,金姝会从前门逃跑,必然措手不及,而rì本军队不敢公开追捕,那些便衣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开枪,等他们回惑过来的时候,周宪章和金姝已经冲出开城了。
“不等朴护法他们了吗?”金姝急急问道。
“放心吧,他们会没事的。rì本人不会为难他们。”
“为什么?”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周宪章一抖缰绳,马撒开蹄子,顺着小路,向客栈前门飞奔而去。
绕过平房,只见客栈前门大开,四个身穿朝鲜平民服装的rì本便衣守在门口,手里握着转轮手枪,客栈二楼上,人声吵杂,夹杂着那哈五和朴正雄的怒骂声。
周宪章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嘶鸣一声,向前门猛冲而去,一个rì军便衣看见了马,大喝一声,挺身拦在门口,被马撞了正着,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那便衣被撞飞了七八米,眼见不活了。
马驮着周宪章和金姝,冲出了大门。客栈内一片“八格牙鲁”。
果然不出周宪章所料,rì本便衣冲出客栈,拼命追赶,但没有开枪。
周宪章并不回头,策马飞奔。一会儿,就把rì本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开城是个小城,周宪章策马跑出五六里地,就出了开城,借着月光,一口气向南狂奔了二十多里地,这才停了下来。
路边是一片丘陵,山上丛林密布。
周宪章跳下马,把金姝抱了下来,从背上解下步枪,狠狠给马屁股上拍了一枪托,马嘶鸣一声,顺着大路向前飞奔而去。
周宪章拉着金姝,跑进路边的丛林里,伏在地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
“周大哥……”
“嘘……”周宪章指了指嘴,一俯身,把金姝背在了背上,一手拎着步枪,一手驮着金姝的屁股,向丛林深处跑去。
跑出三四百米,两人来到一处制高点,周宪章这才停下脚步,放下金姝。
此地林莽密布,隐蔽xìng极好,视野宽阔,借着月光,可以观察到山下大路的情形。
周宪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抬头一看金姝,却是站着没动。
“你也坐下来歇歇呀。”周宪章说道。
“我不累,”金姝低着头,声音微弱,像水底的鱼。
“跑了一晚上,怎么会不累呢?快坐下来。”周宪章指指身边。
“我真的不累,我……”金姝咬咬嘴唇,神情忧郁。
山下的大路上,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一支rì军骑兵部队举着火把,沿着大路,从开城方向飞奔而来。
金姝挨着周宪章慌忙坐了下来。
“别怕,他们找不到我们。”周宪章安慰道。
果然,那支rì军骑兵部门沿着大路上的马蹄印,一路向南而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四周恢复了平静。
月光透过树枝洒落下来,落下一地斑驳,周围响起夏虫的鸣叫声。
金姝埋着头,两手抱着双膝,不声不响。
“还说不累,这不就要睡着了。”周宪章笑道。
金姝摇摇头:“我真的不累。”头埋得更低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饿了?”
“不饿。”
“你抬起头来我看看。”周宪章紧张起来。
“不!”
“姝儿,你要是不高兴,就跟我说,千万别憋着。”周宪章轻声说道。
金姝的头埋得更深了:“周大哥,你刚才背我的时候……”
“怎么了?”周宪章搔搔脑门。
“你干吗要那么背嘛。”
“不那么背又该怎么背?”周宪章不解:“你又跑不动。”
“你的手……”
周宪章看看自己的手,左手握着步枪,右手空着的。
周宪章这才想起,上山的时候,那只右手并没有闲着,而是驮着金姝的屁股。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而言,这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周宪章面红耳赤:“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跑快一点……我……姝儿,要不,你打我一耳光……”
“我干吗要打你?”
“我……我那个那个了。”周宪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按说,那叫xìngsāo扰,可周宪章自认自己不是个登徒子。
“周大哥,你会对我好吗?”
“当然会!”
“你发誓!”
“我发誓,要是对姝儿不好的话,天打雷劈!”
金姝抬起了头,月光下,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带着羞涩的笑容。
“周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抓我?”金姝问道。
“今天客栈里只有两拨人,一拨是我们,一拨是那两个rì本人,他们只能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我们这拨人当中,只有你是rì本人想抓的人。”
金姝点点头:“那他们怎么发现我的?周大哥,莫非我的脸上的碳灰……”金姝有些害羞。周宪章说了,姝儿长得太漂亮,碳灰都遮不住。
周宪章笑道:“那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么?”
周宪章问道:“姝儿,以前,你和妈妈跟东学教的人熟吗?”
“不熟,爸爸从来不和东学教的人来往,他说东学教愚昧无知,只知道念符咒,盲目排外,不知道顺应世界大势。这次在封魂谷遇上他们,还是第一次。”
周宪章暗暗点头,金玉均的确是极有见识。其实,朝鲜的国情与大清国极为相似,朝廷**无能,民众愚昧无知,面对西方列强的咄咄逼人,朝廷的应对之策就是更加闭关锁国,民众的情绪就是盲目排外,把苦难的原因简单归咎于外国人。如此一来,朝廷不接受西方先进理念,民众不接受西方先进的技术,结果,整个社会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更加保守落后,形成恶xìng循环。
不管是大清国还是朝鲜,要想强国,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应世界大势,敞开国门,融入到人类文明进步的洪流当中。
然而,有这种见识的人,在朝鲜,还有一个金玉均,而在诺大的大清国,周宪章却从来没听说过。
周宪章说道:“这就是了!这次我们来开城,只有东学教的人知道,你又是扮成个僮仆,脸上抹着碳灰,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你来。可是,我们刚刚进城,就被rì本人发现了!问题一定是出在东学教里!”
金姝紧张起来:“周大哥,你是说东学教是坏人,我妈妈还在封魂谷啊!”
“姝儿,我不是说东学教是坏人,我是说,东学教里有rì本人的jiān细!”
“谁?”
“至少,卢文俊和朴正雄嫌疑最大,他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对你行踪掌握得最为准确。”
“他们对我们一直很好啊。”金姝不相信。
“姝儿,我也就是猜一猜,也许是我多心了,可能rì本人另有情报来源,不过,咱们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所以,在客栈后院的时候,你把朴正雄支开了。”金姝说道:“周大哥,你好会骗人呀。”
“嘿嘿,”周宪章笑道:“人在江湖,得多个心眼,要不然,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会把我卖了吗?”
“舍不得!”
“为什么舍不得?”
周宪章点了一下金姝的鼻子:“姝儿这么漂亮,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要是把咱们姝儿卖了,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呸!”
银白的月光洒下一地斑驳,金姝脸sècháo红,如同一朵含苞yù放的金达莱。
第065章 京城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挺麻烦的。”
“什么事?”
“朴正雄和卢文俊,至少有一个是rì本人的jiān细,弄不好两个都是!那哈五和姚喜跟他们在一起,咱们不能去找他们了。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此去京城找你爸爸,恐怕更加艰难了。”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
情况很是不妙。周宪章是清国人,以前从来没来过朝鲜,对朝鲜的情况一无所知,金姝虽然是朝鲜人,可毕竟是个女孩子,毫无江湖经验。
“周大哥,你就不要去京城了。”
“为什么不去?”
“如果朴正雄和卢文俊是rì本jiān细,他们会把咱们的目的告诉rì本人,rì本人就会在京城周边设下圈套,等着抓你。”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一把把金姝搂在怀里,顺手勾了一下金姝的鼻子上:“姝儿,你可真聪明!”金姝说的这一点,周宪章一时都还没想到。
金姝顺从地靠进周宪章怀里:“你不是说,人在江湖,要多个心眼嘛。”
“可是,你爸爸的遗骨怎么办?”
“周大哥,你回大清国吧,我自己去京城找爸爸。”
周宪章胸口一热,低头一看,金姝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胸口上。
金姝这是在向他道别!她知道,此去京城九死一生,她不愿意让周宪章跟着她死在京城。
周宪章抚摩着金姝的秀发,笑道:“姝儿,我要是回了大清国,我那一百零五个弟兄脑袋就没了!妈的,这群熊包,把老子的脸丢尽了,可老子还得救他们,没办法,谁要我当了把总呢!”
“可是,你要是去了京城,rì本人不会放过你的!”
“rì本人不放过我?老子还不想放过他们呢!”周宪章喝道:“这帮狗rì的小rì本,要跟咱们姝儿过不去,我周宪章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可是……”
“姝儿,啥也别说了!老老实实躺着睡觉,养好jīng神,咱们明天杀奔京城,搅他个天翻地覆!让狗rì的rì本人瞧瞧,得罪了咱们姝儿,后果很严重!”
“嗯!”金姝顺从地躺在周宪章怀里,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周宪章就听到了金姝轻柔的鼻息声——她太累了!
银白的月光洒在金姝俊俏的脸上,周宪章爱惜地勾了勾金姝的鼻子。
金姝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喃喃说声:“好痒。”把脸埋进周宪章的怀里。
周宪章搂着金姝,心头暗骂:“狗rì的敏绣,应该向金姝好好学习学习!”
皓月当空,山风习习,夏虫啾啾,没有挡风遮雨的屋檐,没有床,没有被子,金姝躺在周宪章怀里,睡了这一年来最为安稳的一觉。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天sè蒙蒙亮。山林里响起啾啾的鸟鸣声。
金姝睁开了眼睛,身体却动弹不得。
周宪章把金姝抱得紧紧的,他还在呼呼大睡。
金姝从周宪章的胸口仰起脸,轻声说道“周大哥,天亮了!”。
周宪章睁开了眼睛,却没有松开胳膊。
“周大哥,你该放开我了!”金姝叫道。
周宪章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苦着脸说道:“姝儿,我的胳膊动不了了。”
金姝一缩头,从周宪章的怀里出溜了出来,只见周宪章盘腿坐在地上,两只胳膊呈搂抱状,当真是动不了了——他抱着金姝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上,两臂麻木了。
金姝慌忙揉捏周宪章的胳膊肩膀,嘴里嗔怪道:“你傻呀,一晚上就不知道换个姿势。”
“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怀里抱着个小美女,怕她跑了。”
“呸!”
霞光从山坳照shè下来,落在金姝的脸上,红彤彤的。
周宪章甩了甩胳膊,站起身来,四下观望。
这里视野极为宽广,周围是茫茫一片群山,山下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在群山之中穿行,沿着大路向南,群山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城池。
那座城池与开城不同,城墙巍峨,城里隐约可见高大华丽的楼宇,在清晨的霞光和淡淡的晨雾下,如同海市蜃楼。
“那就是京城!那座最高的楼,就是王宫。”金姝望着城池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怨。
周宪章点点头,视线定在了京城城墙外的一座山头上。
和别的山包不同,那座山包上面没有树林,却有一丛丛灌木丛,沿着山脊,一字排开,从东向西,一共有十五个灌木丛。
周宪章的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
那是一个炮兵阵地!灌木丛下面,应该是rì军的制式火炮——7厘米野炮。
因为,山包与王宫的距离,大约是3-5公里,这是野炮的shè程范围,山炮打不了这么远。
朝鲜王宫就在rì本军队的大炮shè程之内!
既然rì军已经布设好了炮兵阵地,那么,他们的步兵应该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以攻占京城。
朝鲜朝廷居然还能挺到现在,这个朝廷虽然**,可骨头还真够硬的。
周宪章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坑,把委员会步枪埋起来,隐蔽好。
“周大哥,干吗把枪埋起来?”金姝问道。
“背着枪没法进城啊,王宫卫队和rì本人都不会放过我们。”
“可是,没有枪,怎么劫刑场?”
周宪章唱了起来:“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周宪章五音不全,唱出来的歌,跟狼嚎差不多。
“难听死了!”金姝噗哧笑出了声:“别唱了,我懂了,你是说抢那些坏人的枪。”
“对头,咱们姝儿聪明过人!”
周宪章勾勾金姝的小鼻子,拉着金姝手,向北走去。
进入京城最便捷的路,就是沿着山下的大路,直达京城,从京城西大门入城。
不过,这条路不能走了。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rì本人已经发现了金姝的踪迹,必然在这条路上等着他们。而且,rì军在西大门附近有炮兵阵地,必然部属有重兵,西大门完全控制在rì本人手里,周宪章和金姝若想从西大门入城,那就是自投罗网。
两人向北钻进了大山里,按照周宪章的想法,绕着京城转一圈,从东门入城。东门是京城通往全州的路,也是通往牙山的方向,如果情况不妙,也可以向牙山方向逃跑,那里有清军。
这一路十分艰险,京城附近的山都不是很高,但却很是陡削,山里沟谷纵横。金姝就走不动了,周宪章就背着金姝走,等金姝缓过劲来,再自己走一段,两人背一阵,走一阵,到了下午时分,总算看到了京城的东大门,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藏在丛林里,远远地观望城门。
城门上架设有大炮,一队队朝鲜官军在城墙上巡逻,大多数官军手里的武器是长矛大刀,少部分扛着老式前镗枪,装备极差。不过,可以看得出来,面对rì本军队咄咄逼人的姿态,朝鲜官军进入了戒备状态,人人表情严肃,军容倒也肃整。
一条东西向的大路直通京城东门,大路上,人流熙熙攘攘,大多数衣着朴素的朝鲜平民。
城门下拉起了路障,一队官军守在城门口,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
第066章 怀抱小美女
“周大哥,喝口水。”
金姝两手捧着一汪溪水,递到周宪章的嘴边。
周宪章一口把金姝手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抹嘴:“这水真香!”
“你乱说,水要么是甜要么是苦,哪里有香的?”金姝问道。
“河里的水当然没啥香味,到了姝儿手里,就变香了。”周宪章笑道。
“周大哥,你怎么老是欺负我啊!”金姝撅起了小嘴。
周宪章叹道:“我哪里舍得欺负咱们姝儿啊!哦,对了,你又该补补妆了。”
“可我没带碳灰。”
周宪章从溪水里抓起一把淤泥,黑乎乎粘唧唧,金姝吓得一个劲摇头:“不要,我不要!”
“听话!”周宪章喝道:“谁要你长得这么漂亮!”
“长得漂亮有错吗?”金姝不服。
“那要看是什么时候,”周宪章叹道:“太平时节,长得漂亮当然没错,这乱世里,人长漂亮了就是大错特错了!姝儿,咱们还是把泥巴抹上,大哥我保证,等太平了,大哥一定给你买最好的胭脂,让咱们的姝儿大放异彩!”
金姝苦着脸闭上眼睛:“那你轻点抹啊。”
周宪章用淤泥给金姝扑好妆,说道:“姝儿,等会到了城门下,要是有人盘问,你就说你是从牙山来的,去京城寻亲,我是你的哥哥,叫金城武,是个哑巴。”
“金城武,这个名子好听。”
“嘿嘿,这可是个大明星的名子。”
“大明星,我怎么没听说过?”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笑道,拉着金姝站起来。
周宪章让金姝说他们是从牙山来,可不是信口乱编。朝鲜局势十分复杂,rì本和大清都在朝鲜有驻军,朝鲜民众和朝廷都把rì本人看成是侵略者,而把清军看成是他们的救星,清军驻地就是牙山。所以,从牙山来的人,朝鲜官军一般会比较通融。
两人走出丛林,上了通往京城东门的大路,混在人群中,来到城门口,城门下,头戴草帽手持大刀的朝鲜官军,大声喝斥过往人群,不时从人流中拉出可疑人员盘问搜身。
金姝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周宪章,周宪章笑了笑,大步向前,金姝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个士兵拦着了周宪章,周宪章指指嘴,啊啊叫了几声。金姝慌忙走上前来,用朝鲜话和那士兵说了几句,金姝的声音尖细,却是不慌不忙,很是流畅,那个士兵摆摆手,放过了他们。
周宪章冲着个士兵憨憨地一笑,拉着金姝的手,刚走出几步,忽听迎面一声喝斥。
只见一个身穿军服的中年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身材魁梧,留着短须,头戴皮帽,腰缠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支左轮枪,一双yīn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周宪章。
金姝慌忙低下了头,拉着周宪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周宪章感觉到金姝手心里的颤抖,心知情况不妙。
这些天,周宪章和金姝朝夕相处,清楚金姝的脾气xìng格。这个丫头貌似文弱,见人总是怯生生的,可是,遇上大事,却能保持镇定,意志力极强。
然而,眼前这个朝鲜军官,却让金姝的手颤抖起来,手心满是汗水,突然,金姝的小手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狠狠握着周宪章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
周宪章急忙转过身,对着金姝“啊啊”两声,希望能缓解金姝的紧张。
然而,他却看见,金姝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泪水,而泪水的后面,燃起了仇恨的火苗。
周宪章顿觉大事不好,莫非面前这个朝鲜军官认识金姝?
金姝母女是朝鲜朝廷通缉的要犯!
周宪章急忙拦在金姝身前,冲着那个军官手舞足蹈,嘴里“啊啊”个不停,暗地里甩甩手,示意金姝松手,赶紧走,他自己拖住那个军官。
周宪章打定主意,一旦情况不妙,就撂倒那军官,夺下那军官腰上的手枪,强行冲关。
金姝却是紧紧握着周宪章的手不放。
周宪章无奈,只得用身子护住金姝,继续装聋作哑,怪叫个不停。
那军官一把揪住周宪章的衣襟,喊出一句rì语:“你是rì本人!”
周宪章听得懂rì语,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自学过rì语,这还是被冯国璋逼着学的。冯国璋认定,中rì之间必然会爆发战争,大清国的军官,应该掌握rì语。
周宪章当然不能承认,做茫然状。
那军官又喊出一句中国话:“你是中国人!”
周宪章大吃一惊,这个军官原来也会说中国话,正要回答,猛然醒悟,那军官是在讹诈,周宪章继续保持懵懂相。
那军官一把甩开周宪章,要去拉他身后的金姝。
周宪章大急,如果那军官与金姝直面相对,马上就能发现他脸上抹着淤泥。
周宪章一纵身拦在军官面前,抓着军官的胳膊,嘴里咿呀乱叫。
那军官脱不开身,一挥手给了周宪章一个耳光,打得周宪章一个踉跄,周宪章死死不松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城门口满是急着进城的百姓,天sè已暗,等天一黑,就要关闭城门,忽听人群中响起一声呐喊,人群顿时鼓噪起来,向城门拥挤过来,守在城门口的官军禁止不住,城门下顿时乱成一团。
周宪章松开了手,人流蜂涌而过,把他和那军官冲散开来,周宪章紧紧拉着金姝的手,混在人流当中,疾步前行,不一会儿,就穿过城门洞。
前脚刚踏进城门,就觉混乱的人群当中,伸过一只手来,拉住了周宪章的胳膊。
周宪章扭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身边一人,穿着朝鲜的平民服装,头戴斗笠,那人冲着周宪章一招手,快步前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拜把子大哥冯国璋!
冯国璋步伐敏捷,迈开大步,几步就走出老远。
金姝走得慢,周宪章不敢放开金姝的手,城门下人cháo汹涌,要是被冲散了就麻烦了。周宪章干脆一手揽住金姝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大腿,把金姝横抱了起来,小跑几步,赶上冯国璋。
却见冯国璋的周围,还有七八个人跟着,这些人也穿着朝鲜平民服装,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自成一个方队,紧紧跟着冯国璋,脚步匆忙,却是丝毫不乱。
周宪章低声说道:“冯大哥,你的兵不错呀,小弟佩服!”
冯国璋头也不回地说道:“妈的,兵好有个屁用,能比得上你怀里的小美女吗!”
金姝听见了冯国璋的话,急急说道:“周大哥,我自己能走。”
周宪章训斥道:“我的小美女,你可千万别添乱了,这要是走散了,我在京城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你!”
金姝不吭声了,老老实实抱着周宪章的脖子。
一行人进了城,沿着京城官道向西走出三百米,然后转向南,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两旁都是低矮的朝鲜民居,大多是木质房屋。众人沿着巷子七拐八拐,走出五六里地路,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红墙。红墙边长着无数硕大的柳树,林荫茂密。红墙里面,是楼宇殿阁的飞檐。
天sè已暗,巷子里悄无人声,众人来到红墙边,柳荫中,出现了一排爬满了葫芦藤的篱笆,篱笆有一人多高,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一扇柴门禁闭,柴门上挂着一幅匾,上书“归园”二字。
冯国璋来到柴门前,轻轻敲了敲,三长两短。柴门吱扭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戴着高帽,看了看四周,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老头随即关闭柴门。
里面是一个院落,三面是修缮齐整的平房,平房不高,却是极为jīng致,画梁雕栋,飞檐相扣。院落的背后,就是那堵高大的红墙。
那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众人走进正对柴门的堂屋。
第067章 孤城
堂屋里的摆设极为奢华,正北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太极虎,卧于高山之上,举目远望,霸气十足。画下面是一张宽大的楠木太师椅,椅子左侧摆着一个搁架,上面拜访着一柄宝剑,右侧一张书桌,上面是文房四宝。堂屋东西两侧摆着四把客椅,墙壁上挂着文人墨客的字画,窗前挂着绣罗窗帘。
老头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躬身退出了堂屋。
冯国璋一屁股坐在左侧上首的客椅里,冲着周宪章说道:“怎么,还舍不得放下你的小美女?”
周宪章这才放下金姝,问道:“大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冯国璋一指身后的几个手下,说道:“你看看他们是谁?”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站在冯国璋身边的共有8人,其中三人是他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同班同学,一个叫余光忻,一个叫李国革,还有一位名叫辛得林,他们都是步兵科第四期学员。
原来,朝鲜发生东学教暴.动之后,国内局势大乱,rì本趁火打劫,对朝鲜的行动一步步升级。太原总兵聂士成预见朝鲜局势恶化后,大清国不可避免要和rì本军队发生正面冲突,战场在朝鲜,但极有可能发展到鸭绿江一线。为此,聂士成主动奏请朝廷,要求赴东北和朝鲜等地考察测绘地形,为未来战争做准备。
聂士成久闻天津武备学堂教习冯国璋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便请求李鸿章,调冯国璋到他的军中效力,李鸿章当即应允。
冯国璋来到聂士成军中后,不负聂士成的厚望,跟随聂士成,从鸭绿江沿岸一直到朝鲜西北部,跋涉数千里,餐风宿露,历尽艰险。对山川要塞进行实地勘测,制成一张《辽东及朝鲜地理图》,对数千里地形地物了如指掌,深得聂士成赏识。
不久,朝鲜局势进一步恶化,rì军向朝鲜大举增兵。李鸿章急令直隶提督叶志超率所部,经海路入朝,驻军牙山,同时,令聂士成所部武毅军越过鸭绿江向牙山靠拢。
武毅军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牙山,与叶志超所部汇合,冯国璋也随军到达牙山,此时,牙山驻军只有两千人,而rì军在朝鲜的驻军已经达到了八千人,双方力量对比悬殊。
李鸿章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但仍然寄希望于列强干预,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李鸿章这种首鼠两端的心态,使得他既不敢大举向朝鲜增兵,又不甘心牙山守军过于薄弱。
于是,李鸿章命令驻扎在天津卫的一千清军,抽掉一批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由天津武备学堂jǐng卫营守备叶焘率领,乘船经海路增援牙山,希望这支jīng悍的增援部队与叶志超、聂士成所部汇合后,能够缩小与rì军的力量对比。
这支增援部队的主干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营官就是守备叶焘,叶志超的儿子。周宪章的同学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也随军来到了牙山。
牙山清军增加到了三千人,配备有加特林机关炮和克虏伯野炮等重武器,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
然而,朝鲜京城却陷入了rì军的重围之中,大炮架设在京城西门外的元津山上,炮口对准王宫,逼迫朝鲜朝廷宣布dú lì,也就是与大清国断绝宗属关系。
以国王高宗李熙为首的朝鲜朝廷迫于rì军的压力,频频向大清国告急,向běi jīng、鸭绿江边的九连城、牙山三个方面派出求救特使,要求清军迅速增援京城。
清廷始终举棋不定,派往běi jīng的特使杳无音信。九连城的统帅四川提督宋庆,以护送周宪章为名,总算是派出了三个营的步兵,由张勋统领,越过了鸭绿江,这支部队在朝鲜北方的大山中行进缓慢,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牙山方面成了朝鲜唯一的希望。
然而,牙山统帅将叶志超拒绝了朝鲜的求救。
叶志超的理由是:牙山守军只有三千人,只能自保,无力救援京城。
对此,冯国璋坚决反对。冯国璋认为,清军是应朝鲜朝廷的邀请,帮助朝鲜抵抗rì军,守牙山而不增援京城,是舍本求末!如果rì军突然发动战争,很快就能占领京城,控制朝鲜朝廷,朝鲜必然被迫宣布dú lì,到了那个时候,清军反倒成了侵略者,完全失去了在牙山驻军的合法xìng,到了那个时候,原本是中朝联合抗击rì军,结果变成了rì朝两军联合驱逐清军!大清国在朝鲜大势已去,别说是京城,一个小小的牙山也守不住!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破釜沉舟,率三千jīng锐直奔京城,与朝鲜军队联合,坚守京城,等待援军。
尽管,rì军在京城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朝鲜军民普遍仇rì,必能与清军同仇敌忾,加上京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守上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到那时候,清军主力部队就可赶到京城,与守军里应外合,聚歼rì军。
此役清军必会付出惨重代价,三千清军大部分将战死。但是,从大局上看,是完全值得的。
聂士成完全同意冯国璋的建议,力请叶志超放弃牙山,移军京城。
但是,叶志超死活不同意,理由只有一个——没有朝廷的旨意。
其实,叶志超是贪生怕死!
在牙山,叶志超是主将,聂士成是副将,而且,三千人马中,两千人是叶志超的部下,聂士成的武毅军只有一千人。叶志超拒绝发兵,聂士成毫无办法。
不久,李鸿章也发来电报,指令叶志超向京城进军——俄国人表示不持立场,英国人毫无表示,美国人倒是呼吁和平,但是,美国在东亚一艘军舰都没有,只能干嚷嚷几句。列强干预的希望破灭了,战争一触即发。
得到北洋大臣李鸿章的电报指令后,叶志超终于行动了,但是,部队开到了成欢,叶志超便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他被rì本人下破了胆!
列强不肯干预,等于是默许了rì本,rì本完全具备了开战条件,而叶志超却眼睁睁看着危如累卵的京城,坐视不救!
就在今天早上,朝鲜大院君的心腹,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赶到成欢,向清军求救。
第068章 铲除异己
大院君李罡应是朝鲜国王高宗李熙的生父。李熙继位的时候,年岁尚幼,李罡应担任摄政王,总理朝廷大权。高宗李熙xìng情懦弱,而他的王妃闵兹瑛却是个jīng明强悍的女人,高宗亲政之后,闵妃把持朝政,排挤大院君,朝政逐渐落到了闵妃一族手中。
十几年的政治.斗争中,李罡应与闵氏一族势同水火。rì军包围京城,国难当头,闵妃与大院君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大院君被闵氏一族排挤出朝廷,赋闲在家,但他仍然据有相当的影响力。在闵兹瑛看来,rì军兵临城下,给了大院君东山再起的机会,大院君极有可能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发动政变,一举推翻闵氏一族的专权。
不久前,闵兹瑛得到报告,rì本参谋本部情报官神尾光臣少佐秘密潜入京城,很有可能,已经与大院君李罡应见面。这个报告,加剧了闵兹瑛的担忧。
因为,她知道,神尾光臣负责一个行动小组,这个行动小组的任务,就是在朝鲜找到一个能够与rì本人合作的人!
rì本对朝鲜的策略是,通过武力推翻朝鲜的现有政权,扶持一个亲.rì的傀儡朝廷,然后,逐渐实现rì朝合并。在这个过渡期中间,需要一个在朝鲜据有政治影响力的人物出面,主持朝鲜政局。
在rì本人看来,大院君李罡应是最合适的人物。
闵兹瑛决定立即铲除大院君。
就在昨天晚上,王宫卫队得到指令,秘密逮捕大院君,就地正.法。
当晚值班的是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他借口验证指令,拖延了半个小时,暗地里密告大院君。等到朴永烈带着王宫卫队来到院府的守候,大院君已经逃离院府,躲藏进了“归园”,这是他在京城中一个秘密住所。
朴永烈是大院君的心腹。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步兵科的学员,和冯国璋是同学。
四年前,正是大院君李罡应向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帮办袁世凯推荐朴永烈,前往大清国天津武备学堂留学,朴永烈毕业回国后,又是李罡应暗中运作,让他当上了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就是李罡应安插在王宫内的人。
其实,李罡应并没有与神尾光臣见面,这纯粹是个误会。
神尾光臣的确曾经潜入京城,试图与李罡应会面,但是,遭到了李罡应的拒绝。
大院君李罡应的确有亲.rì趋向,但是,和金玉均一样,亲.rì并不意味着可以放弃民族原则,朝鲜是一个小国,周边是传统大国大清国和俄国,以及撅起的rì本,朝鲜要想在大国.环伺当中求得生存,必须与大清国、俄国、rì本周旋,所以,朝鲜国内的政治势力中,有亲俄、亲.rì、亲中三个派别,所谓亲某国,那只是权宜之计。这一点,朝鲜各政治势力倒也相互能够理解,和平时期,大家也能和平共处。
但是,在战争时期,不同的政治派别会因为长期的不信任而相互猜忌,从而导致你死我活的残酷拼杀,因为,防患于未然这一原则,在战争期间尤为重要。
闵兹瑛向李罡应下毒手,就是基于这一原则。
李罡应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是,他在京归园中中寸步难行,闵兹瑛一击落空,绝不会就此罢休,必然会到处搜捕。李罡应危在旦夕。
更为严重的是,rì本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旦rì军占领了京城,必然会逼迫李罡应出面主持朝政,李罡应要么给rì本人做傀儡,要么就是死在rì本人手里。
大院君李罡应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在这个时候,朴永烈建议李罡应向清军求救,并自告奋勇前往成欢,去面见他的老同学冯国璋。
李罡应欣然应允。于是朴永烈连夜出城,赶到成欢,找到了冯国璋。
冯国璋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
rì本人试图拉拢大院君作为代言人,说明rì军已经下决心开战!
情报显示,从昨天晚上开始,rì军混成旅团开始在京城周边展开,占据有利地形,进入作战状态,并切断了京城北门、南门、西门外的交通。只有东门尚未出现rì军。这说明,rì军正在加紧战争准备,一旦完成对京城的合围,即可攻占京城。
冯国璋带着朴用烈,紧急面见聂士成,请求聂士成破釜沉舟,率武毅军单独行动,赶赴京城,从成欢到京城只有半天的路程,如果行动及时,可以在rì军完成合围之前进城。
然而,却叶志超拒不发兵。
叶志超龟缩在成欢畏缩不前,就是对朝鲜的叛卖!朴永烈破口大骂叶志超见死不救,叶志超不仅不为所动,反而以侮辱天朝的罪名,把朴永烈抓了起来。
聂士成终于忍无可忍,决心率领武毅军单独行动,武毅军人数虽少,却是成欢部队的jīng锐,叶志超还指望武毅军帮他守成欢,一旦被聂士成带走了,叶志超更加胆怯。
最后,叶志超见势不妙,提出一个折衷方案,派一支小分队前往京城,把大院君抢出来。
聂士成也不好与叶志超彻底翻脸,便同意了这个方案。聂士成知道,京城肯定保不住了,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大院君落在rì本人手里。只要把大院君抢出来,清军一旦作战不利,还可以退守平壤,在平壤建立起一个以大院君为首的朝廷,与京城的朝鲜傀儡zhèng fǔ相抗衡。如此一来,大清国至少还能保住朝鲜的半壁江山。
就这样,冯国璋带着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这些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另外从武毅军中挑了四个得力的兵丁,组成一个小分队,跟随朴永烈,火速赶往京城。
这支小分队只有8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实打实的jīng兵。为了避免引起rì本人的注意,8人化妆成朝鲜平民。
小分队赶到京城东门的时候,周宪章和金姝正好被洪钟宇缠住脱不了身,冯国璋一眼就认出了周宪章,命令余光忻等人鼓噪起来,把城门口搅乱,帮助周宪章和金姝乘乱混进了城。
冯国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指着身边一个汉子说道:“这位就是朴永烈,他应该是你的师兄。”
那朴永烈腰身笔挺,颇有军人气质,冲着周宪章一抱拳:“周先生此来京城,有何公干?这位小姐又是何人?”言语之间,对周宪章很是怀疑。
周宪章还礼说道:“朴统领,久仰久仰,这位是金姝……”却见金姝眼泪汪汪。
周宪章这才想起,在城门口的时候,金姝见到那个朝鲜军官,神情大变,急忙问道:“姝儿,城门口那个朝鲜军官,你认识他?”
金姝眼圈通红,泪水奔涌而出。
周宪章问道:“姝儿,他是谁?”
“洪钟宇!”
洪钟宇就是刺杀金玉均的刺客!
冯国璋惊呼:“洪钟宇!狗rì的,真是他?”随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着金姝问道:“那你是谁?”
朴永烈冷冷说道:“她应该金玉均先生的女儿!”
冯国璋顿时做声不得。
朴永烈没见过金姝,但他是王宫卫队副统领,知道金姝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姝儿,你怎么认识洪钟宇?”周宪章也知道刺杀金玉均的刺客是洪钟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姝竟然认识这个刺客。
“他是爸爸的好朋友……”金姝哽咽着说道。
原来,金玉均与洪钟宇早在二十年前就认识,金玉均是开化党领袖洪英植的高徒,是开化党内仅次于洪英植的二号人物,而洪钟宇就是洪英植的儿子。
洪钟宇的父亲虽然是开化党的领袖,但洪钟宇本人并不是开化党人。
洪英植非常欣赏金玉均,让自己的儿子洪钟宇与金玉均结拜成异姓兄弟,洪钟宇年长为兄,金玉均为弟。所以,洪钟宇是金玉均家的常客,常常和金玉均饮酒赋诗,纵论天下,两人喝酒的时候,金玉均的夫人柳莹也不回避,金姝多次见过洪钟宇,称呼洪钟宇为洪伯伯。
十年前,开化党人在京城发动甲申政变,在大清**队的强力干预下,政变失败,开化党领袖洪英植被凌迟处死,金玉均、朴泳孝等开化党人逃亡rì本。那个时候,洪钟宇在rì本留学,躲过了一劫。
后来,流亡rì本的金玉均还资助洪钟宇到法国留学。说起来,金玉均对洪钟宇有再造之恩。
今年chūn天,洪钟宇突然从法国巴黎来到rì本,找到金玉均,金玉均与洪钟宇的关系极为特殊,因为洪英植的关系,两人情同兄弟,所以,金玉均对洪钟宇毫无戒心。
洪钟宇建议金玉均离开rì本去中国,向大清国朝廷寻求帮助。金玉均眼见朝鲜国势rì衰,rì本野心勃勃,自己却无力回天,意志消沉,洪钟宇的建议如同柳暗花明,金玉均欣然应允,和洪钟宇一起,来到中国上海。
然而,金玉均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上海之行,是一条不归路!
在美国租借中rì本人开设的东和客店里,洪钟宇趁金玉均熟睡之际,向他连开三枪!
可怜金玉均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死在谁的手里!
第069章 小弟变大哥
洪钟宇刺杀金玉均成功后,被朝廷视为有功之臣,朝廷不仅对他父亲洪英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高宗国王亲自召见了他,要授予他官职。按照朝鲜的制度,一个人要想进入仕途,首先要通过科举,洪钟宇常年在外,从未参加过科举考试,不能授予官职。为此,朝廷竟然专门为他举办了一次科举考试,洪钟宇登科及第,授予弘文馆副修撰,同时,担任王宫卫队副将。一人身兼文武双职,恩宠无限!
今天,金姝在城门口突然见到杀父仇人,悲愤难忍,要不是周宪章死死拉着她的手,她就要冲上去和洪钟宇拼个你死我活。
周宪章咬牙骂道:“竟然出卖结义兄弟的脑袋!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屁大哥!姝儿,大哥我一定杀了洪钟宇这个王八蛋!替你爸爸报仇!”
冯国璋面sè尴尬:“这个,出卖结义兄弟,的确是不仗义,呐,不过,宪章兄弟,我可没出卖你,我临走的时候,还是给你通风报信了的……”冯国璋拿周宪章的脑袋和那晋打赌,说起来,与洪钟宇的行径,xìng质上是完全一致的。
周宪章笑道:“姝儿,这是我的大哥冯国璋,他是一位好大哥,特别仗义,不是那种卖兄弟脑袋的大哥。”
金姝向着冯国璋盈盈下拜:“冯大哥好。”
冯国璋满脸通红:“好,好,都好。呐,周宪章,你和金姝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朝鲜朝廷满世界抓金玉均的妻女,好像rì本人也掺合进来了,你怎么还敢带着他的女儿闯到京城里来了?”
周宪章当着大哥的面,也就不再顾忌,把刘步蟾和那晋出手相救、九连城巧遇金姝母女、随张勋入朝、身陷封魂谷差点成了刀下鬼、为救弟兄们前往京城夺取金玉均遗骸、开城遭遇rì本人等等简单说了一遍。
周宪章说罢,冯国璋叹道:“他妈的,没想到那晋那老头子还这么仗义,我倒是小看他了,他救了你,就是毁了自己的前程!就是关老爷再世,也不过如此。我不如他,兄弟你也不如他……”
冯国璋批评周宪章,金姝不乐意了:“周大哥本来是可以平安回国的,但他为了救弟兄们,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京城,他是一位大英雄!哪点不如那个老头了?”
冯国璋红着脸说道:“是,金姝说得是,不光周宪章,金姝姑娘为了父亲的遗骨,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真是一位义女,你们都比我冯国璋强,我拿着兄弟的脑袋跟别人打赌,算个什么狗屁大哥!”
金姝很是不好意思:“冯大哥为了帮助我们朝鲜打倭洋,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京城,您也是一位大英雄,姝儿佩服得很。”
“我也算大英雄?”冯国璋问道。
“当然算了!”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冯国璋面露喜sè:“既然姝儿妹妹都这么说,我也就不谦虚了。不过呢,我冯国璋说起来还是愧对宪章兄弟,这个大哥当着心中有愧,不如这样,以后,就让宪章兄弟当大哥,我做兄弟!”冯国璋说着,冲着周宪章纳头便拜。
“这使不得!”周宪章一把拉住冯国璋:“大哥就是大哥,我岁数小……”
冯国璋厉声喝道:“岁数小,见识高!”
周宪章还要推托,就听冯国璋大喝一声:“来人!把周宪章架到太师椅上去!”
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这三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答应一声,一拥而上,把周宪章摁在太师爷里面。
冯国璋冲着周宪章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大哥在上,小弟冯国璋愿为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宪章的手脚被余光忻等人按着,动弹不得,只得受了冯国璋的大礼。
当初,冯国璋强行给周宪章当大哥,现在,他又强行给周宪章当小弟,这也太不mín zhǔ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大哥可不好当啊!周宪章一脸苦相,金姝却是“咯咯咯咯”笑个不听。
冯国璋狠狠瞪了金姝一眼,金姝吓得低下头。
却见冯国璋冲着金姝一拱手,正sè说道:“金姝妹妹,周宪章是我的大哥,你就应该是我的嫂子了,按理说,我应该给嫂子行大礼,但是,嫂子尚未过门,此时行大礼,不合礼仪,那晋老头儿最讲究这个,故此,小弟暂不行大礼,望嫂子理解。”
那冯国璋也是个落魄秀才出身,虽然当了几年兵,满脑子还是三纲五常。他见周宪章一路上抱着金姝,按照道德礼仪规范,这金姝就算是**给了周宪章,这辈子只能是非周宪章不嫁。
金姝一张小脸早已成了红透的苹果。
朴永烈一声冷笑:“我看,金姝怕是没机会过门了。”
众人这才想起,朴永烈是朝鲜的朝廷命官,王宫卫队副统领,在他的面前,金姝是钦犯!
周宪章说道:“朴副统领,莫非你要将金姝捉拿归案?”
“周宪章,职责所在,还请见谅。”朴永烈说道。
冯国璋怒道:“朴永烈,我冯国璋提着脑袋来帮你,你他妈的竟然要抓我的嫂子!”
朴永烈冲着冯国璋抱拳说道:“冯同学差矣,她不是你的嫂子,她还没过门。而她的的确确是我朝鲜的钦犯!而这位周宪章要协助钦犯刑场,罪同钦犯!”
“朴永烈,你他妈的连我的大哥也要抓!”冯国璋喝道。
“冯同学,只要周宪章改弦易张,与金姝划清界限,我也可以网开一面……”
“放你娘的臭狗屁!”冯国璋怒道:“朴永烈,你他妈的也不瞧瞧,你有什么本钱对老子网开一面,你的大院君眼看老命不保,全指着我们来救他,你小子还要抓我的大哥大嫂!老子一走了之,你和大院君就等着掉脑袋吧!”
朴永烈冷笑:“冯国璋,你是个聪明人,我朴永烈也不傻!你们出手救大院君,无非是想把大院君拉到平壤去,建立一个拥戴大清的朝廷!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罢了!不过,我可要告诉你,大院君与金玉均不共戴天,你们要和金玉均的家人结盟,我们只有分道扬镳!大不了掉脑袋,我朴永烈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第070章 决绝
大院君李罡应与金玉均的确是水火不容。
想当初,李罡应是朝鲜的摄政王,把持朝政,朝廷里几乎全是他的党羽。然而,十年前的甲申政变中,开化党人对保守势力大开杀戒,一口气杀了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大院君的人。所以,甲申政变失败,在与闵氏一族的权力争斗中,李罡应一方终于败下阵来,其直接原因就是,死在开化党人手里的党羽太多了,李罡应的势力遭到极大的消弱。
到了现在,李罡应落得个丧家犬的地步,被闵兹瑛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起来,这全都是拜金玉均所赐!
所以,大院君对金玉均恨得咬牙切齿。
朝鲜朝廷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凌迟金玉均,就是因为,朝鲜朝廷上,不管是大院君还是闵兹瑛,在这件事上态度完全一致。
冯国璋这才意识到,原本是来救大院君,可是,由于周宪章和金姝的出现,使得这一任务变得自相矛盾。
金玉均是大院君的敌人,大院君怎么会与他的敌人合作!
周宪章也意识到,他和金姝yīn差阳错,闯进了金姝仇人的家里。
而他和金姝来京城的目的,是夺取金玉均的遗骨,这件事,大院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周宪章冲着冯国璋拱拱手:“大哥……”
“现在你是大哥!叫我兄弟就成。”冯国璋苦着脸说道。
周宪章说道:“兄弟,我和金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告辞。”说着,拉着金姝就要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朴永烈拔出手枪,纵身拦在周宪章面前,枪口指着周宪章的脑袋。
周宪章冷冷说道:“朴统领,金姝还是个孩子!你们已经杀了她的爸爸,再有多大的仇恨,也该了结了!”
“金玉均杀了三百多人!杀他一个抵命,这也太便宜了!”朴永烈斥道。
“朴统领,你要怎样?”
“杀了他的妻子儿女!”
周宪章冷笑:“我要是不答应呢!”
“连你一块杀!你不是要给他当女婿吗?”
金姝挺身拦在了周宪章身前:“他不是我的夫君!你杀我好了!”转身对周宪章说道:“周大哥,我就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死了之后,把我和我爸爸埋在一起。”
冯国璋赞道:“这丫头不仅长得俊,而且有情有义!妈的,朴永烈,你真舍得杀?”
朴永烈冷冷说道:“国家的敌人,都必须杀!”
周宪章喝道:“杀你个头!”话音未落,一个翻腕,朴永烈手里的转轮手枪,就到了周宪章手里,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朴永烈脑门上。
周宪章一手握枪,一手拉着金姝的手,喝道:“给老子把路让开!”
朴永烈却是毫无惧sè:“周宪章,你开枪好了,我朴永烈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忽听“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十几个手持毛瑟枪的朝鲜士兵冲了进来,枪口直指周宪章和金姝。
冯国璋大喝一声:“谁敢动我大哥大嫂!”
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人拔出贴身的手枪,指向那些个朝鲜士兵。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苍凉的声音:“把枪放下!”
门口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头戴纱帽,身着黑sè夹袄,身材挺拔,留着短须,眼眶深凹,却是双目炯炯有神。
朝鲜士兵放下了枪,向着那老人躬身而立。朴永烈也面向那老人,鞠躬施礼。
冯国璋慌忙叫道:“大哥,他就是大院君。”
周宪章吐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枪,对冯国璋等人说道:“人家以礼相待,咱们也就别举着枪了。”
冯国璋等人收枪,向大院君施礼。
周宪章冲着李罡应一鞠躬:“大清国把总周宪章,见过大院君。”
李罡应没理周宪章,而是走到金姝面前,仔细端详着金姝,点头说道:“果然是金玉均的千金,有乃父遗风。”
金姝后退一步,冷冷说道:“你是我的仇人!”
李罡应叹道:“那被开化党杀害的三百多人,又是谁的仇人?”
金姝咬咬嘴唇,没有回答,她不懂政治,她也不想懂政治。
李罡应问道:“你要去劫刑场?”
“嗯!”金姝点点头。
“朴永烈,给他们让条路!”李罡应喝道
周宪章冲着李罡应:“多谢大院君成全。”说着,把手里的手枪递给朴永烈,说声“得罪。”拉着金姝就走。
“且慢!”李罡应说道,走到朴永烈身边,把朴永烈手里的手枪拿了过来,递给周宪章:“杨花津刑场在汉江边,从这里出去,沿着王宫宫墙向东,在向南走出五里地,就到了。杨花津刑场里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朴永烈叫道:“大院君……”
李罡应摆摆手:“国难当头,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有些事,还是不要留下遗憾的好。”
周宪章接过手枪,对李罡应拱手说道:“多谢大院君成全。”说着,又对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人拱手说道:“各位兄弟,保护好大院君,告辞。”
冯国璋慌忙说道:“大哥大嫂,你们就两个人,那不是去送死吗?”
周宪章微微一笑:“冯兄弟,你们也不过就八个人,要把大院君带出京城,这难度,也和我们差不多!各位兄弟,多多保重。”
冯国璋等人默然,如今情势危急,大家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宿命!京城里有闵妃的王宫卫队,京城外,有剑拔弩张的rì本人,谁也保不齐能活着走出去!
周宪章拉着金姝,离开了归园,按照李罡应指点的线路,沿着宫墙向杨花津走去。
夜深了,京城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街道上没有行人,不时有巡夜的朝鲜官军走过,这些官军手持长矛大刀,步伐错乱,毫无章法,所过之处,只是草草东张西望一番,便急匆匆而去,并不仔细查看。周宪章和金姝很容易就避开了这些慌乱的官军。
远处,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夜空中,映出火光来。周宪章知道,那是rì军兵营的火光,他们已经占领了三个方向的制高点。点起无数篝火来。
rì本人看不起朝鲜军队,公然在朝鲜军队的眼皮子低下点燃篝火,其实是向朝鲜守城官军示威,打心理战!
rì军的心理战发挥了作用,京城里的巡逻官军成了惊弓之鸟,根本无心巡查。
穿过两条街巷,前方出现了一个码头,散乱地停靠着十几条小船,在江水中摇摆起伏,岸边是一排高低不同的房屋,显出黑乎乎的轮廓,四下悄然无声。
周宪章和金姝来到一棵柳树下,握了握金姝的手,低声说道:“姝儿,码头左边有一块空地,应该就是杨花津刑场了!”
“嗯!”金姝的手微微发颤,脸sè却是异常冷峻。
周宪章拔出了手枪,四下观望,却见刑场zhōng yāng,架着一个三角木架,木架上挂着一颗人头,人头旁边悬挂着一面旗幡,在月光下,隐隐可见“大逆不道玉均”六个汉字。
朝鲜的官方文字是汉字。
金姝手心中的颤抖消失了,周宪章回头一看,金姝的双眼里shè出两道寒光,那胆小怯懦的小萝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决的大家烈女。
“周大哥,你走吧。”金姝冷冷说道。
周宪章大吃一斤:“姝儿,你怎么了?”
“你走!”金姝喝道:“我不要嫁给你!”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金姝咬着嘴唇说道。
“姝儿,不嫁我没关系,咱们现在的中心任务是……”
金姝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把周宪章推得一个跟头。还没等周宪章爬起来,金姝cāo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正砸在周宪章的脑门上,周宪章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金姝的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俯身抱着晕过去的周宪章说道:“周大哥,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金姝从周宪章手里拿过手枪,握了握,又放回到周宪章手里:“哥,还是你留着用吧。”
金姝轻轻放下周宪章,站起身来,先是猫着腰,借着街巷里的暗影,疾步行走,绕了几个弯,从刑场的西边绕到刑场的东边,她这样做,是为了不暴露周宪章藏身的地方。
金姝来到刑场边,这才站直了身体,回头望了望西边那颗硕大的柳树,露出浅浅的一笑,迈步向刑场zhōng yāng挂着人头的三脚架走去。
火光四起。
火光中,金姝站在三脚架下。
她那张青chūn美丽的脸,始终向着那颗大柳树,树下,躺着她的心上人!
她的身边,是金玉均那颗血迹斑斑怒目圆睁的头颅。
枪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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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火中的金达莱
周宪章被枪声惊醒,摸了摸脑门,脑门上隆起一个大包,隐隐作痛,却没有出血,金姝手腕上没啥力气,要是换了别人,非给他开了瓢不可。
枪声不是来自杨花津,而是来自西北方向的宫墙边。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枪声的响起的地方,是“归园”!
应该是冯国璋他们与王宫卫队交上火了——闵兹瑛终于找到了李罡应的藏身之地。
枪声密集,听得出来,里面有大清国汉阳兵工厂仿制德国委员会步枪的88式步枪,这种步枪刚刚在大清国的部队中列装,它就是以后中**队的主力步枪汉阳造!应该是冯国璋他们携带的长武器。
再就是毛瑟枪的沉闷的枪声,那是朝鲜军队的装备。
两种步枪的枪声截然不同,非常容易辨别。
毛瑟枪枪声密集,却很是散乱,显然,王宫卫队的攻击毫无章法。而汉阳造的枪声却是极有节奏,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然而,枪声却始终在一个地方响起,这说明,冯国璋他们被包围在“归园”中,冲不出去。
但不管怎样,王宫卫队暂时拿冯国璋没有办法。
只要能相持住就好!因为,周宪章知道,朝鲜军队的训练水平极差,又被rì军的心理战所威慑,他们毫无斗志。只要冯国璋能顶住一轮攻击,朝鲜人就会乱了阵脚,冯国璋就有机会冲出去。
突然,周宪章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雷声,从“归园”方向传来。
周宪章的手心冒出汗来!
那是大炮车轮滚动的声音。
王宫卫队动用了大炮!
朝鲜军队的装备很差,但是,负责王宫守备的卫队,还是配备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克虏伯炮。说起来,这还是大清国所赐,是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袁世凯送给朝鲜王宫的。
“归园”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哪里承受得起克虏伯大炮的轰击。
周宪章万分绝望,冲着归园方向大叫一声:“冯大哥!”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大炮的轰鸣中。
枪声停歇了,大炮的余音还在京城上空回荡。
“归园”方向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映出黑乎乎的王宫的轮廓。
周宪章从地上一骨碌跳了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杨花津刑场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金姝站在刑场zhōng yāng的三脚架下,面带微笑,她的身边三脚架上,挂着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
金玉均遭到凌迟,身体骨骼全部被粉碎,扔进了汉江,只剩下这颗示众的人头。
而三角架的的四周,死尸累累,全都是被王宫卫队斩杀的劫取金玉均遗骸的人,或者,仅仅是前来祭拜的百姓。残缺不全的死尸发出刺鼻的腐臭。
刑场四周,黑压压一片头戴草帽身穿军服的士兵,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金姝。
金姝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淤泥,灯火之下,她的脸上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一位降落凡间的女神。
士兵们鸦雀无声。
洪钟宇站在一个高台上,挥舞着手枪,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他喊的朝鲜话,朝鲜话与汉语还是有一些相通之处,加上这段时间跟着金姝学了不少朝鲜话,周宪章听懂了。
洪钟宇喊的是:“开枪!杀了她!她是朝廷钦犯!”
然而,却没有一个士兵开枪。
甚至很多士兵把枪口向下。
士兵都是平民出身,金玉均在朝廷眼里是巨jiān,在平民眼里是英雄。百姓和统治者的英雄观,从来就不一样。
更何况,枪口下站着的,是一个如金达莱一般美丽纯洁的少女,她只有十六岁。
洪钟宇一把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毛瑟枪,一拉枪栓,瞄准了金姝。
然而,他的胳膊被拽住了,动弹不得,而他的脑门上,顶着一个冰冷的枪口,迎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你的部下靠后,给金姝让开一条通道!”
金姝发出一声惊呼:“周大哥!”
“你!你不是哑巴!”洪钟宇看清了,制服他的人,正是城门口那个名叫金城武的哑巴。
“对,我不是哑巴,我是大清国的把总,我叫周宪章!”周宪章用汉语说道:“你会说汉语的,应该能听懂。”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应该已经说清楚了,你最好遵命。”周宪章冷冷说道。
“我要是不遵命呢?”洪钟宇镇定了下来。
“我会杀了你!”
“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告诉你,这是朝鲜的京城,不是你们的běi jīng!”
洪钟宇话音未落,只听天空中掠过无数刺耳的尖鸣声。
随即,京城里响起如雷的爆炸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腾起冲天的火焰,四面八方的火焰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是rì军7厘米野炮发shè出来的炮弹,在王宫的宫墙上爆炸了!
京城里火光四起,冲天的火光中,炸飞的残肢四处散落。
周宪章用朝鲜话大叫一声:“rì本人攻城了!”
杨花津的士兵们顿时乱成一团,一发炮弹正落在刑场边的人群中,七八个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躯散落一地。
周宪章扔下洪钟宇,跳下高台,冲到刑场zhōng yāng的三脚架下,一把拉住金姝:“跟我走!”
金姝却是死死不动,哭喊着:“爸爸,爸爸……”。
周宪章急忙跪倒在金玉均的人头下,磕了三个头:“请金先生在天之灵保佑姝儿!”
周宪章站起身来,取下人头,脱下外衣,把人头包裹起来,掖在腰上。然后,抓着金姝的双手,一躬身,把金姝甩在背上,撒腿就跑。
无数的炮弹落进了京城,不管是王宫还是民居,全都遭到轰炸,火光冲天,到处都是被炸毁的房屋,惨叫声,哭喊声,可怜那些平民百姓,还在睡梦中,就被炸上了天。
又有一批炮弹也落进了杨花津,朝鲜士兵毫无防炮经验,只顾着逃命,根本不知道匍匐卧倒,更不会听弹道。很快就被炸倒了一大片,死伤狼籍。
周宪章背着金姝,边跑边仔细辨别头上炮弹的尖鸣声,从一个弹坑跳入另一个弹坑,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向江边的码头跑去,那里有船。
周宪章打算跳上一条小船,顺江而下,逃离京城。
朝鲜民居大多是木结构,顶棚一般是茅草,炮火点燃了民居,火势漫延开来,一瞬间,整街的房屋陷入火海之中。火光中,无数的平民百姓和官军哭喊着向江边跑去,试图借助江水熄灭身上的火苗。
突然,江面上响起一排枪声,跑在前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
火光照亮的江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数艘铁甲船,船头上的机关炮向着奔跑的人群喷出火舌,火舌所到之处,又是一片血肉横飞。
周宪章跳进一个弹坑中,把金姝按在身下,抬头观望,只见铁甲船上,冲出一群身着蓝黑sè军服,头戴蓝sè军帽,手持村田式步枪的士兵,这些士兵动作敏捷,步伐矫健,在一个手持军刀、佩戴少尉军衔的军官的指挥下,冲上杨花津,占领有利地势,利用土丘、树木、墙壁等各种障碍物为掩体,迅速展开战斗队形。
那军官站在一堵矮墙边,他的身后,升起一面太阳旗,在火光里飘扬。
rì军从汉江进城了!
周宪章没有了退路!
第072章 爱恨情仇
rì军少尉高高举起了指挥刀。
枪声如炒豆般爆响了起来,杨花津成了名副其实的刑场!
不,那不是刑场,而是屠宰场!上面躺满了被shè杀的官军和平民。
周宪章的耳朵里,满是村田式步枪的shè击声,以及中枪者的哀嚎,直到现在,竟然没有听见一声毛瑟枪的枪声。朝鲜官军要么被打懵了,要么被打死了。
rì本军队的作战水平,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他们的shè击jīng度极高,单兵战术极为合理,这种作战能力,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也不过如此,而rì军的每一个士兵都能做到!
终于听见毛瑟枪的枪声了,清醒过来的朝鲜士兵开始还击。但是,朝鲜士兵每一次shè击,都会招来一颗要命的子弹,而朝鲜士兵shè出的子弹,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周大哥,你快跑吧!”金姝仰着头叫道,她被周宪章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周宪章咬牙骂道:“住嘴!你个丫头片子竟敢用石头砸老子的头!你给老子老实呆着,老子回头跟你算帐!”
“我是怕你……”
“怕个屁!”周宪章盯着江边的rì本人,喝道:“我jǐng告你,再要乱跑,老子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的!”
忽听“砰”的一声枪响,站在矮墙边的rì军少尉的脑门上,冒出一缕血烟,手里的指挥刀掉在地上,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
“砰砰砰”数声村田式步枪的枪响,子弹shè向右边的一个茅屋,窗口里,一个人影晃了晃,倒了下去。
“好汉!”周宪章用朝鲜话叫道:“到这边来,快到这边来。”
那个人影跃出了茅屋,滚进了周宪章所在的弹坑。
“轰隆”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准确地落进茅屋,茅屋被炸上了天。
周宪章发出一声惊呼:“洪钟宇!”
滚进弹坑里的人,正是洪钟宇,金姝的杀父仇人。
只见洪钟宇鲜血淋漓,他击毙了rì军少尉,但他身上至少中了五枪,伤口处,血咕咕涌个不停,洪钟宇手里握着一把毛瑟枪,一双充血的眼睛,怒视着周宪章和金姝,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不已。
周宪章一把夺过洪钟宇手里的毛瑟枪,洪钟宇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金姝一声惊叫:“他受伤了!”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给洪钟宇包扎起来,金姝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她善良的天xìng,那一瞬间,她忘了洪钟宇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的眼前,只是一个身受重伤急需救助的朝鲜军人。
洪钟宇摆摆手,挣扎着说道:“姝儿……”
“别叫我姝儿!”金姝边包扎边说。
洪钟宇惨笑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爸爸!”金姝咬牙说道。
“他害死了我父亲!”洪钟宇咬牙说道,剧痛之下,脸上一阵阵抽搐。
“你胡说,他没有!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还要凌迟他!”金姝流着眼泪说道。
洪钟宇喘息说道:“我父亲也被凌迟了!他老人家没有参与甲申政变,就因为他是开化党人,朝廷凌迟了他!而金玉均这个懦夫却跑到了rì本!”
原来,洪钟宇的父亲洪英植虽然是开化党的领袖,但他并不赞成暴力革命,所以,开化党人发动甲申政变时,他始终置身事外,甲申政变的实际领导人是金玉均和朴泳亨,政变失败后,这两位首脑逃到了rì本。朝廷抓不到金玉均和朴泳亨,就拿留在国内的开化党人出气,把洪英植抓起来凌迟处死。
正因为如此,洪钟宇认定是金玉均害死了他的父亲,对金玉均恨之入骨。
朝鲜朝廷派出刺客李逸植前往rì本追杀金玉均,金玉均知道朝鲜在追杀他,防范极严,李逸植无从下手,正巧,洪钟宇从法国来到rì本,李逸植便说服洪钟宇参加刺杀行动。
当初,洪钟宇与金玉均情同手足,而现在,却是兄弟相残!
洪钟宇咳嗽一声,嘴角流出血来:“姝儿,我快死了,你杀了我吧,给你爸爸报仇!要不然,你就没机会了!”
金姝把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杀不了他!我杀不了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就让你的周大哥动手吧。”
周宪章摇摇头,叹道:“姝儿,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一趟朝鲜之行,周宪章算是基本上搞清楚了朝鲜的国情。朝鲜处在俄国、中国、rì本三个大国的夹缝中,国际环境险恶,在大国的cāo纵下,国内政治派别林立,相互仇杀,死了不少人。可是,那些相互仇杀的人,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朝鲜的生存!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金姝扑进周宪章的怀里,哭道:“周大哥,我听你的!”
周宪章抚摩着金姝的头发,咬牙说道:“咱们走!”
“你们,不要动!”洪钟宇喘息着说道。
失去了指挥官的rì军士兵,丝毫也不慌乱,一个rì军军曹代替死去的少尉,担负起了登陆部队的指挥,村田式步枪的枪声错落有致,每一枪,都伴随着一声中枪者的哀嚎。
这就是明治维新创造的现代化rì本军队!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的职责,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这支军队有铁的纪律,也有铁一般的凝聚力。一名长官战死,不足以摧毁士兵的战斗意志!
洪钟宇脸sè苍白,他身上的血快流干了:“rì本人的目标是王宫!他们,不会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
周宪章这才听出来,汉江边rì军的枪声变得稀疏了,rì军登陆部队的主力已经离开了杨花津,向王宫攻击前进。杨花津只留下少数rì军,清扫残留的朝鲜官军。
“等这里的人都死完了,他们就会走的!”洪钟宇哈哈大笑:“姝儿,洪伯伯差不多快死了!”
“你不是我的洪伯伯!”金姝含泪说道。
洪钟宇向周宪章使了个眼sè,说声“保重!”猛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弹坑。
一声枪响,洪钟宇眉心中弹,魁梧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弹坑边的泥土上,荡起一阵尘烟。
金姝哭喊一声:“洪……”周宪章一把捂住金姝的嘴,死死把金姝抱在怀里。
金姝的泪水奔涌而出,一张嘴,狠狠咬在周宪章的手掌,发出“呜呜”的哀泣,周宪章强忍剧痛,任凭金姝的牙齿陷进他的手掌里。
那是撕心裂肺的爱恨情仇!
枪声停息了。
洪钟宇的死,让rì本人相信,杨花津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朝鲜军人!杨花津剩下的rì军迅速开拔,增援王宫。
王宫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
rì军开始集中力量攻击王宫。
杨花津rì军全部撤离,增援王宫。
史载,1894年7月23rì凌晨3时,rì军混成旅团在大岛义昌旅团长的率领下,向朝鲜开战。rì军从王宫光贤门、东大门、北大门、西大门、南大门同时发起进攻,王宫卫队顽强抵抗。6时20分,rì军攻陷朝鲜王宫。王宫卫队战死40人,rì军战死1人。
周宪章拉着金姝,从弹坑里爬了出来。
月光下,从江岸到码头,尸横累累,到处都是残肢断躯,殷红的鲜血汇成一条条溪流,流向夜幕中的汉江。
洪钟宇仰面躺在弹坑边,双眼圆睁,脸sè苍白,额头上一个烧焦的空洞,却没有流出血。
在中弹之前,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尽了。
金姝喃喃说了一举朝鲜话。
“你说什么?”周宪章没听懂,金姝没教过他这个词。
“洪伯伯!”
周宪章摇头叹息。也许,死亡是化解仇恨的唯一方法。
第073章 元津山
王宫方向还在激战,周宪章知道,王宫卫队的抵抗不会太久。
杨花津一战,足以说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他们与rì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朝鲜军人不乏血xìng,洪钟宇、朴永烈都是好汉子,但是,现代战争,光靠血xìng是打不赢的。
王宫一旦陷落,国王落进rì本人手里,rì本人就可以cāo纵朝鲜朝廷,向清军开战。如此一来,原本是大清宗属国的朝鲜,就将变成大清的敌国。朝鲜军队将和rì本人并肩作战,向清军开枪。
驻守在成欢的清军,必然陷入进退失据的境地。
叶志超的胆怯,葬送了朝鲜,也葬送了大清国的军队。
“姝儿,如果朝鲜对大清国宣战,你还会跟着我吗?”周宪章问道。
“周大哥,你说什么?”金姝惊讶地望着周宪章,她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
“我是说,如果你们的朝廷下令驱逐清军,你会与我为敌吗?”
“不会的……”金姝摇摇头:“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做,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可朝鲜是你祖国啊。”
“周大哥,那个朝廷不代表我的祖国,朝廷与大清国为敌,可朝鲜的百姓不会与大清国为敌,百姓恨rì本人,喜欢大清国。”
周宪章猛然醒悟,自从朝鲜当局凌迟了金玉均,朝鲜的百姓已经从心底里抛弃了那个朝廷。
朝廷可以与大清国为敌,百姓却是另外的想法。
也许,这是大清国最后的机会了。
周宪章jīng神抖擞:“姝儿,咱们走!”
“嗯!”金姝点点头,她不问周宪章去哪里,反正,周宪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两人乘着夜sè来到汉江边,钻进了芦苇丛中。
乘船顺汉江而下是最便捷的出路。但是,汉江上已经成了rì本人的天下,铁甲船在江面上游弋,封锁了江面。两人不能乘船,又不能回城里,rì军已经控制了京城,街面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rì本兵。
他们只能钻进芦苇丛,沿江岸向下游逃跑。
rì军刚刚进城,他们的目标是尽快攻占王宫并控制京城,还抽不出力量巡防江岸,江面上虽然有铁甲船,但在茫茫一派大江中,铁甲船无法完全控制宽阔的江岸。
两人在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极为艰难,却也畅通,一路上没有碰见rì本人。
一个小时后,两人沿着芦苇丛,来到了京城的西边。
汉江从京城的西边擦着城墙而过,此处江面狭窄,芦苇密布,因为有汉江做屏障,此处没有修建城墙,朝鲜官军沿江修建了数座炮台,作为防守依托,但是,rì军攻城的时候,绕过了炮台,主攻方向选择在东、南、北三个方向,这里的炮台完全没有发挥作用,rì军进城后,这里的朝鲜官军一哄而散,rì军暂时还没来得及接管,这里就成了一片防御空白,只有一艘rì军的铁甲船来回在江面上巡逻,没有别的rì军部队。
趁着铁甲船巡逻的空隙,周宪章背着金姝顺利游过了汉江,逃离了战争中的京城。
两人沿着江岸向南走出两里地,就看见江对岸京城的西大门,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西大门正对元津山,山上是rì军的野炮阵地,西大门首当其冲,遭到炮击。
昨天白天,周宪章和金姝从开城逃出来的时候,曾经从背后看见过这个炮兵阵地,上面有十五门野炮。
元津山脚下有一条官道,从西大门通向西边的开城,那正是周宪章和金姝走过的路。只是两人没有从这条官道进入京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东门入城,这才巧遇冯国璋。
周宪章已经帮助金姝拿到了金玉均的遗骨,尽管,这只是一颗人头,但足以向东学教教主崔时亨交差,换回那一百零五个清兵的命。
周宪章打算向西赶回封魂谷,但不能踏上官道,元津山是rì军的炮兵阵地,周围必然有重兵。
两人钻进了路边的丛林,沿着山势向山上攀去。
周宪章在前探路,金姝紧跟在后,正走着,金姝轻轻拉了周宪章一把:“周大哥,路上有人。”
周宪章慌忙蹲了下来,顺着金姝的手指,向东北方望去,只见一行人从火光冲天的西大门鱼贯而出,前面是一队rì军骑兵,十人十骑,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马枪,马队后面跟着一队二十多人的rì军步兵,是一个小队,押着一群俘虏,沿着官道向元津山走去。
周宪章沉声说道:“姝儿,我们得救他们!”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俘虏群里的头一个,就是周宪章曾经的大哥,现在的小弟冯国璋!
让周宪章吃惊的是,走在冯国璋后面的,竟然是那哈五!
纳哈五的后面,依次是姚喜、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
再往后,两个朝鲜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大院君李罡应,朴永烈则是走在担架旁,照应着担架上的李罡应。
rì本士兵端着步枪,枪头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走在这群俘虏的两旁。
队伍的最后,一名少佐军官骑在一匹枣红sè的马背上。那少佐二十多岁,凝眉凤眼,颌下无须,军装整齐,一手执辔,一手按在腰间挂着的指挥刀上,很是英武。
冯国璋没死!周宪章长吁一口气。
rì军押着俘虏沿着官道向元津山方向走去。
看那样子,元津山不仅是一个炮兵阵地,很可能是rì军的一个高级指挥部。
因为,大院君李罡应是非同小可之人,攻城部队的指挥官无权处置他,rì军应该是押着他去见更高一级的指挥官。
周宪章轻声说道:“姝儿,咱们去元津山。”
“嗯。”金姝点点头,站起来就走。
“喂喂,”周宪章拉住金姝:“你怎么从来不问个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干啊。”这一路上,凡是周宪章做了决定事,金姝从不表示怀疑,连意见都不提,周宪章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金姝皱眉:“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我是说,你就不怕我做错了什么,连累你。”
“连累就连累,那又怎么了。”金姝咬咬嘴唇:“周大哥,你说过的,不准我离开你的!要不然,你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是扯蛋。”周宪章说道。
金姝不高兴了:“周大哥,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你怎么是这么个态度?对自己的话不负责任!”
“好好好,”周宪章慌忙说道:“
“姝儿,我的想法是,大路上rì本人人多,而且戒备森严,我们没法下手……”
“所以我们先到山上去,看他们把冯大哥他们关在哪里,然后相机行事!”金姝说道。
“姝儿!你他妈的太聪明了!”周宪章由衷赞道。
“不准说脏话!”
“不说不说,姝儿生气了,后果更加严重!”
“呸!”
元津山正面正对京城西大门,山脚和山腰布设有数道铁丝网和战壕,用不着观察就知道,那些铁丝网和壕沟后面,布有jǐng戒部队。
借着月光,两人绕到了后山。后山的山坡上,林莽密布,黑压压一片。
两人沿着山脊,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小山丘上。金姝轻轻拉了拉周宪章,指了指前面的一株松树。
周宪章大喜,这一路上歪打歪撞,居然走到了昨天早上埋枪的地方!
两人来到松树下,挖开了浮土,取出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枪身依旧是乌黑发亮。
“姝儿,我敢保证,咱们会没事的。”周宪章说道。
“为什么?”
“我爷爷在天上保佑我呢!”周宪章指指蓝黑的天空,仿佛看见了爷爷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我爸爸也会保佑我的!”金姝不服气。
“对,对,好人一生平安!”
周宪章有了步枪,把手枪给了金姝。金姝没玩过枪,不知道该怎么用,周宪章简单教了教开保险、瞄准、shè击动作,金姝试了试,摇头说道:“周大哥,这个东西不好用,我有匕首,就不要枪了吧。”
要想让一个女孩子这么快就学会cāo作手枪,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的不说,光拿枪的重量,就让金姝的手腕很不适应。不过,金姝手里有枪总比没枪好,至少,周宪章心理上觉得安全一些。
周宪章喝道:“就算是替哥拿着,我一个人背两杆枪,累!”
“那好嘛。”金姝撅着小嘴,不情愿地把枪揣进怀里。
两人下了山包,开始攀爬元津山后山,走到半山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山顶上,一弯明月把山坡上照得蒙蒙亮,两人匍匐在草丛中,拨开身前的灌木丛,看见不远处的山林里,隐隐透着灯光,里面有人影晃动。
远处传来了一连串马蹄声。
突然,山林里点亮了无数马灯,黑压压的山林照得一片通亮。
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野战帐篷,帐篷四周,出现了无数荷枪实弹的rì军士兵,一手持枪,一手提着马灯。
帐篷前站立着十几个名将佐。为首一名军官佩戴少将军衔,脸sèyīn鹜。
第074章 元帅军魂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会儿,十几匹高头大马来到了军帐前的空地上,马背上跳下一群rì军官兵。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八字胡,胡须雪白,制服笔挺,肩上一颗大星,这是一位rì军元帅!
紧跟在他的身后,是一位中年人,配中将军衔。
元帅在军官们的簇拥下,步入军帐,马灯同时熄灭,山林里恢复了黑暗。
周宪章眼前的这座军帐,就是rì军混成旅团的司令部,站在军帐前的少将,是旅团长大岛义昌。
马背上跳下来的元帅,正是rì本明治新军的鼻祖、号称rì军军魂、现任第一军司令官的山县有朋,跟在他身后的中将,是rì军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
朝鲜东学教发动.暴.乱后,rì本战时大本营任命山县有朋为第一军司令官,下辖第三、第五师团,第一军的作战任务就是占领朝鲜,将清军逐出朝鲜。因为事起仓促,第三、第五师团的集结和运输耗费时rì。rì本大本营这才命令大岛义昌率第五师团下辖的混成旅团率先在仁川登陆,第一军主力则在横须贺港集结。
为了完成第一军迅速向朝鲜进军,rì本zhèng fǔ向全国发起战时总动员,征集民间运输船只112艘,总吨位达212636吨,在很短实践内,完成了第一军两万多人向朝鲜的运输。就在今天白天,rì军第一军同时在元山、釜山、仁川登陆,至此,入朝rì军达到了两万人。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整个战争期间,大清国都没有发起像样的动员令,民间对战争漠不关心,百姓甚至不知道朝鲜发生了什么。清军一直是雇佣英国人的轮船运输兵员,运输能力极其有限。从海运赶到牙山的清军只有三千人。而从陆路进入朝鲜的清军,还在北方的大山里转悠。
之后的8月1rì,光绪皇帝才下诏对rì宣战,这个诏书貌似是动员令,可实际上,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这场战争似乎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没有人为战争捐款,当然,更没有人为清军提供过一条商船。而在rì本,民间捐款大大超过了zhèng fǔ的预期。
实际上,甲午战争貌似是中rì两国之战,可实际上,战争的一方大清国的几十万军队,而另一方是一亿rì本民众!
大清国打的是朝廷的战争,而rì本打的是全民战争。
大清国如果赢得了这场战争,那老天爷就瞎眼了!
山县有朋和野津道贯到达了元津山,说明rì军第一军主力已经到达了京城。
两万jīng锐的rì军蓄势待发,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成欢的叶志超。
山县有朋元帅是江户幕府时期的军阀出身,也是rì本明治新军的创始人,号称军魂。他曾经担任过rì本内阁总理大臣,此时是元帅、陆军大将兼枢密院议长,有元勋、伯爵、侯爵的爵位,在rì本政坛和军界,他都拥有无可匹敌的威势!
山县有朋是一个战争狂人,是对朝对清发动战争的鼓吹者。
事实上,战前,很多rì本政治家对中rì之战心存疑虑,原因在于,从表面上看,rì本的综合国力和军事力量比大清国相差甚远,陆军数量和装备都不如清军,海军倒是与北洋水师相相差不大,但是,毕竟是在中国的近海作战,这让很多rì本人心里没底。
山县有朋却看出,大清国不过是一架披红挂彩的稻草人!站着不动倒也像模像样,要是动起手来,马上就会四分五裂!
在山县有朋的大力鼓动下,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就连趋向于避战的明治天皇,也不得不顺从民意,住进了战时大本营。
正是这个山县有朋,在甲午战争中,指挥第一军横扫辽东,打得清军丢盔卸甲。
当然,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更不认识那些将军们。他失去了一次改变历史的机会!
因为,就在刚才马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只要端起手里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扣动扳机,山县有朋躲不过枪口发shè的子弹——周宪章可以一枪双鸟!
不过山县有朋的出现,也给周宪章制造了机会。
大岛义昌为了保卫山县有朋的安全,加强了从后山小路到军帐一线的保卫,而在其他方面的jǐng戒,却有所松懈。
这不是他的错。京城一战事关重大,战斗打响的时候,第一军主力还在元山、釜山一线,混成旅团集中全部兵力用于攻城,留在元津山的,只有旅团直属炮兵分队及直属宪兵队,大岛义昌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元津山守得水泄不通。
不过,rì军也的确是托大了,他们不相信,在京城被攻陷之后,还有与rì军为敌的战斗人员会出现在元津山。
周宪章和金姝就这样yīn差阳错地渗透了进来。
周宪章对军帐中的元帅将军门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rì军会把冯国璋他们关在哪里?
周宪章和金姝悄悄绕过军帐,继续向山头前进。
周宪章知道,从京城西大门到元津山,有一条rì军修建的简易公路,公路在山脚下与官道连接,那是冯国璋他们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通向炮兵阵地,
也就是说,rì军押着冯国璋一行,必经炮兵阵地,而炮兵阵地是元津山的制高点。
要想搞清楚冯国璋一行的去向,必须摸到炮兵阵地上去,那里才易于观察。
而炮兵阵地的后方,就是rì军的指挥部。
两人不敢大意,小心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段,都要停下来仔细辩听周围的动静。
好在山势并不算陡削,又有茂密的森林,两人顺利避开了rì军的游动哨和固定哨,爬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树木稀疏,rì军为了便于发炮,砍掉了大部分的大树,只剩下一些低矮的小树和灌木丛。
山顶上,虽然是夜晚,但是,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京城一览无遗,京城依旧燃烧着大火,高大的王宫却没有起火,显出一个黑乎乎的剪影,那个剪影上飘扬着一面大旗,那应该是一面白旗——王宫卫队停止了抵抗,朝廷投降了!
城内还有零星枪声,rì军在清剿最后的反抗者,还是有人宁死也不当亡国奴!
押解冯国璋一行的rì军走到了山腰上。他们是沿着官道走过来的,官道在山阕里迂回曲折,路程要远很多,而俘虏们走得很慢。他们还没到达山顶。
走在中间的余光忻跌倒了,李国革和辛得林急忙去搀扶,rì军发出喝斥声,用枪托狠狠地砸在李国革和辛得林的腰背上,把两人与余光忻分开。
余光忻摇晃着站了起来,他的一条腿耷拉着,显然,他受了重伤。
两个rì军士兵把余光忻拉到了路边的一颗小树下,李国革、辛得林吼叫着扑了上去,马上被七八个rì军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冯国璋耷拉着脑袋摇头叹息。
枪响了,余光忻颓然倒在了小树下。
金姝颤声说道:“他们杀俘虏!”
周宪章没有答话,他的脸扭曲得几乎变形,余光忻是他住在同一间宿舍同班同学!
俘虏队伍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周宪章的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一片小树林。
山顶上绝大多数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只有那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树林边挂着一盏马灯,灯光昏暗。
小树林前方十来米处,依次排开着十五个灌木丛。灌木丛中有游动哨来回巡逻。
昨天白天,周宪章看见过这十五个灌木丛,那是jīng心伪装的十五门野炮。
周宪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一片小树林,是野炮的弹药库。
周宪章对金姝说道:“爬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嗯!”金姝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爬在地上,手里握着匕首。
“喂,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你不会的!”金姝说道,眼睛盯着山腰上的俘虏队伍,她对周宪章的信任毫无保留。
“傻瓜!把匕首给我,你用枪!”周宪章低声硕大。
金姝乖乖地把匕首递给周宪章,拔出枪,别别扭扭地握在手里。
周宪章把步枪背在背上,握着匕首,猫着腰,摸进了小树林。
果然不出所料,小树林里边,张挂着一排防雨网,拐角处挂着两三盏马灯,网上用草木伪装,防雨网的下面,堆放着一箱箱炮弹。一些箱子已经空了,散乱地摆放在地面上,那里面的炮弹已经飞进了京城。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哨兵在来回游走,山坡上的军帐里,传来阵阵欢呼声,rì军官兵们在庆祝攻陷京城。
这是rì军对外战争取得的第一场胜利,是rì军第一次攻占别国的首都!这场胜利是历史xìng的,它标志着rì本从此走上了强国之路。
就凭这一点,官兵们如何狂欢也不过分。
周宪章悄无声息地摸到哨兵的背后,一跃而起,匕首割断了哨兵的咽喉,哨兵无声无息地倒下了——金姝的匕首,竟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
周宪章打开了身边的一个木箱,露出铁青sè的炮弹!
第075章 谁有这枪法!
那是带有着发引信的后堂炮弹,弹体采用铜制引导部,有底火和药筒,这种炮弹的威力比起清军的包铅无药筒炮弹要大得多!
难怪rì军大炮的轰炸可以在京城里燃起大火!
rì本的制造工业水平已经超过了大清国!
这种炮弹是现代炮弹的鼻祖,尽管,二十一世纪的炮弹与十九世纪rì军的炮弹有着天壤之别,但药筒和底火这一基本结构是一致的
大清**队的炮兵,装备的都是老式炮弹,要是换了别人,还真搞不懂这种带有药筒底火的炮弹。
周宪章心头暗叫惭愧,那三个月的新兵营,虽然被教官骂了个狗血喷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看得明白眼前的炮弹。
周宪章搬出一枚炮弹,爬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掉引信和药筒,倒出了里面的黑sè炸药,把火药洒在装炮弹的箱子上。一枚炮弹的炸药太少,周宪章一口气拆了五枚炮弹,把炮弹里的炸药一股脑全部洒完,这才吐了一口气,匍匐爬出了小树林,来到金姝身边。
金姝眼睛死死盯着俘虏群,紧紧握着手枪,手臂微微发抖。
山路上的俘虏群越来越近了,距离不到三百米,骑兵的马蹄声很是清晰。
周宪章握了握金姝的手,金姝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却是冰凉。
“别紧张。”周宪章小声说道。
“我不喜欢枪。”金姝抱怨道。
周宪章想起了敏绣,放着锦衣玉食的好rì子不过,整天使枪弄棒的,不成体统,看看人家金姝多温柔。
要是敏绣手里有了把枪,这个火爆格格非把天捅破了不可。
“你在想什么呢?”金姝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周宪章回过神了:“咱们得换个地方。”
“嗯!”金姝答应一声,跟着周宪章,迎着俘虏群的方向,向山下摸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处土包上,这里草木茂密,便于藏身,而且视野开阔,下面就是俘虏群的必经之路,距离山顶大约有二百五十米。
夜风习习,山顶上小树林边的那盏马灯在风中摇摆个不停。
可以听见押送俘虏的rì军士兵喊出的口令。
周宪章举起委员会步枪,瞄准山顶上那盏随风飘摇的马灯。
金姝也举起了手枪,举了不一会,手腕就软了,只得搭在地上,嘴里抱怨:“周大哥,还我匕首……”
“砰”一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走在俘虏群前面的骑兵一带缰绳,战马一声嘶鸣。
嘶鸣声被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了。
1888委员会步枪shè出的子弹,击中了马灯的玻璃罩,马灯里燃烧的煤油点燃了洒在炮弹上的炸药。
弹药库爆炸了!
只一瞬间,那一片小树林就被炸成了平地,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顺着山坡俯冲下来,周宪章用身子护住金姝,炙热的气浪从他的后背掠过。
山顶上的野炮阵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押送俘虏的骑兵被冲击波冲倒,顿时人仰马翻。
然而,稍稍混乱之后,这些跌倒的骑兵迅速翻身上马,打马直奔山顶。
爆炸声此起彼伏,被惊醒的rì军从各个方向冲上山顶,奋不顾身抢救火海中的野炮。
而押送俘虏的步兵却是忠于值守,挺枪守护在山坡上,展开防守队形。
“jīng兵!”周宪章发出由衷的赞叹,举起手里的步枪,扣动扳机。
子弹击中了冯国璋身边一个rì军士兵的眉心,步枪落在了冯国璋的脚边。
冯国璋一猫腰,伸手要捡枪,一个rì军举枪对准了冯国璋的脑袋,周宪章一扣扳机,那个rì军士兵应声倒地。
山坡上剩下的rì军步兵顿时大乱,纷纷卧倒寻找掩体。
两个抬担架的朝鲜俘虏扔掉担架就跑,刚跑出两步,就被rì军shè杀。其他俘虏们爬在地上不敢动弹。
山顶的爆炸还在持续,周宪章的枪声淹没在如雷的爆炸声中,rì军慌乱之中,搞不明白子弹是从哪里shè出来的,只得胡乱放枪。
目视距离一百五十米,夜间shè击,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更不要说是大清国的普通士兵了。周宪章的枪法不是从学堂里学的,也不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里学的,他是在湘西大山里,跟着爷爷学的!
爷爷的枪法没有章法,没有章法就是章法!
夜间捕猎奔跑的野兽,和夜间伏击rì本兵,是一个道理!
周宪章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不一会,就有八个小rì本死在他的枪下。
周宪章杀得xìng起,一声怪叫:“爷爷!我可以进祖坟了!”
却见跟在俘虏队后面的少佐,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马背,靠在一座岩石旁,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对准躺在担架上的大院君。
显然,少佐为了以防万一,要杀掉大院君。rì军大本营有令,无论如何不能放跑大院君李罡应,最好是活的,活的不行就要死的。
因为,李罡应要是跑到了平壤,可以组建一个与京城相抗衡的朝鲜zhèng fǔ,rì本人扶持的傀儡将在朝鲜失去号召力。
周宪章一声冷笑,瞄准少佐的额头,一扣扳机。
步枪哑火了!
1888式委员会步枪的载弹量是8发,8发子弹出镗,弹匣空了。
要命的是,委员会步枪是弹夹装填的,弹夹留在弹仓内,子弹打光后,必须取下弹匣,重新装满8发子弹,再上到弹仓内,不能往弹仓内直接填充子弹。
周宪章大骂一声,手忙脚乱取下弹匣,金姝慌忙把手枪递给他,周宪章苦笑着摇摇头——手枪的jīng度不够,要想在这么远的距离一枪命中目标,周宪章没有这个本事。
rì军少佐开枪了,却见朴永烈纵身扑倒在担架上,子弹shè进了他的后背。
少佐大骂一声,举枪正要再次shè击,身体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冯国璋抢到了一把村田式步枪,靠在一颗大树后面,向少佐开枪了。
冯国璋也是一位神枪手,只要手里有了枪,立即变得jīng神抖擞,一连数枪,三个rì本兵倒在了他的枪口下。
李国革和辛得林也抢到了枪,各自占据有利地势,向rì军开火。
那哈五却是和一个rì本兵扭打在了一起,那rì本兵训练有素,使出单兵格斗,把那哈五压在身下,举起一把刺刀就要向下刺。
周宪章的终于打枪响了,rì本兵的后脑勺中枪,鲜血喷了那哈五一头——他终于装好了弹匣。
只有姚喜捂着脑袋爬在地上,裤裆里湿漉漉的——他又尿裤子了。
不到五分钟,周宪章又打完了一个弹匣,8发子弹打死了7个鬼子,最后1发子弹已经没有鬼子可打了,周宪章恶狠狠地把这发子弹打到了湿漉漉的裤裆下面,子弹贴着姚喜的卵蛋钻进了泥土,吓得他“妈呀”一声惨叫。
冯国璋也不是吃素的,他打死了6个鬼子,李国革和辛得林各消灭了两个,就连身受重伤的朴永烈,也用石头砸死了一个rì本兵。
周宪章再次装满弹匣,对金姝叫一声:“跟着我!”纵声跃下山包,向冯国璋冲去。
两人冲到冯国璋身边,冯国璋大叫一声:“狗rì的,老子就知道是你!谁他妈的有这枪法!”
周宪章一把把爬在地上发抖的姚喜拽了起来,喝道:“你个忪包,走到哪里就把人丢到哪里!”
“总总总,总爷……”姚喜哭丧着脸,捂着湿漉漉的裤裆。
那哈五腆着脸皮说道:“总爷,小人没尿裤子,还砸死了一个小rì本。”
“有进步!”周宪章喝道:“姚喜,你狗rì的给老子把大院君背起来!要是丢了大院君,老子老账新张一起算!”
“喳!”姚喜来了jīng神,跑到担架旁,把大院君背了起来。
大院君胸口一片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那哈五主动背起了受伤的朴永烈。
周宪章大喝一声:“都他妈的跟我走!”说着,一把抓住金姝,扔到后背上,撒腿向东南方向狂奔。
众人紧跟而去。
山顶上的爆炸声逐渐减弱,rì军骑兵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旦骑兵杀回来,大家就成了瓮中之鳖。甚至,用不着骑兵,元津山上的rì军就能把他们踩成齑粉。
周宪章已经观察过了,元津山北面正对京城,那是死路一条,西面是汉江,不能去,南面通向山顶的rì军炮兵阵地,而阵地后面,是rì军指挥部。
只有东南方向是茫茫一片大山。只要能顺利钻进大山,rì本人就拿他们没办法。
众人刚刚爬上山坡,身后枪身大作,子弹在头顶上嗖嗖乱飞,rì军终于发现了他们,追赶了过来。还好,因为山势陡削,rì军没有出动骑兵。
周宪章跑到块岩石边,放下金姝,匍匐在岩石上,喝道:“都给老子玩命跑!老子掩护!”
冯国璋跑了过来:“周宪章,你他妈的先跑!”
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到底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当然是你!”
“你他妈的敢不听大哥的!给老子滚!”
冯国璋吐了吐舌头:“大哥利害!”一招手,带着众人向山上攀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