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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焚清txt下载     焚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与虎谋皮

    “没有,绝对没有!”敏绣干脆钻进老佛爷怀里撒起了娇:“老佛爷,您怎么不相信我啊,我一直把您当我的亲nǎinǎi啊!”

    老佛爷严肃地说道:“谁不相信咱们的格格了。这个周宪章在朝鲜占山为王,不服从调遣,还公然剪掉了辫子,据说,盛军统领卫汝贵的死与他有关!公然谋害朝廷大员!他这是要谋反!我刚开始还不相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这个周宪章的果然人品极差,他走到谋反这一步,是有其历史原因的!你那个皇帝哥哥实在糊涂,居然要提拔这样的人!周宪章事件证明,用人唯德!一个人德xìng不好,再有才能,咱们也不能用!”

    “老佛爷明鉴!”敏绣大喜。

    “传懿旨,将周宪章革职拿办……”太后老佛爷刚说到这里,却见一个贴身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什么事?”

    太监瞅了一眼敏绣,说道:“老佛爷,鸭绿江那边有人回来了,在外边等着呢。”

    慈禧一怔,急忙说道:“懿旨暂缓。”站起身就走。

    敏绣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慌忙说道:“老佛爷,周宪章真的是坏人……”

    慈禧太后已经出了阁门。

    过了一个半个时辰,太后老佛爷终于回到了佛香阁,她对于周宪章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到大转弯。

    太后新的懿旨,是要封周宪章为义州总兵,不仅如此,赐巴图鲁,赏单眼花翎!

    周宪章一步登天,从一个六品千总,一跃而成二品总兵,他成了朝廷大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周宪章可以堂而皇之的和朝廷大员们谈天说地,说到得意之处,这小子保不齐就把敏绣格格的玉体和盘托出!

    更为可气的是,太后老佛爷竟然命敏绣前往紫禁城养心殿,向皇帝传达太后的懿旨!

    这才叫与虎谋皮!

    敏绣只得和大太监李莲英一起,咬着牙来到紫禁城。

    敏绣当着慈禧太后的面不敢发作,强作笑脸。进了紫禁城。敏绣这张笑脸就成了冰霜,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看她那个皇帝哥哥,越看越气,说起来,这都是皇帝惹出来的事!

    本来,敏绣很同情他这个哥哥。光绪皇帝载湉四岁起就被抱进了皇宫,一直就活在太后老佛爷的影子里,受尽了委屈,胳膊腿从来就没伸开过。皇帝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有时候也给他这个妹妹说一说,算是发泄,可也不敢多说。敏绣虽然和慈禧太后走得近,可要说感情,她还是偏向于哥哥的。

    不过,在周宪章这件事上,光绪皇帝把敏绣得罪了。可皇帝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以为,太后老佛爷对周宪章的态度发生剧变,是敏绣求情的结果,心底里对妹妹感激不尽。

    敏绣吃了个哑巴亏,怒火中烧,却又发作不得。宣读完懿旨,怏怏而去。

    不过,敏绣也多了个心眼。太后突然变卦,是因为朝鲜来了一个人,对太后说了一起话,说的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说的话对周宪章有利。

    这个人极为神秘,连大太监李莲英都没见到。敏绣马上断定,那个家伙一定是周宪章派来的jiān细!这家伙花言巧语,骗取了太后老佛爷的信任,为自己加官进爵铺平道路。

    敏绣暗下决心,一定要挖出那个周宪章的jiān细!揭穿周宪章的yīn谋!

    这件事上,敏绣完全是先入为主主观臆断。

    周宪章就是一个小小的千总,他哪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卷入了太后和皇帝的政治.斗争中,这个时候的周宪章,正在义州城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

    义州城。

    义州隶属朝鲜平安道,地处鸭绿江下游东岸的冲积平原上,距河口约40公里,与鸭绿江西岸的九连城隔江相望。

    十天前,9月15rì,rì军第五师团在野津贯道师团长率领下,逼近平壤,凌晨4时,平壤战役打响。

    rì军强渡大同江,向长城里、船桥里、羊角岛、玄武门发动进攻,遭到清军顽强抵抗。

    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是玄武门,负责驻守玄武门的是奉军左宝贵所部。

    左宝贵亲自坐镇玄武门,奉军凭依玄武门外的堡垒和牡丹台高地,阻击rì军进攻。

    牡丹台位于平壤城北角,是一座高五丈的坚固堡垒,台内装备有野炮三门和加特林机关炮,步兵配备七连发步枪,火力强大,且居高临下。rì军从三面向牡丹台发起围攻,被清军火力压制,无功而返。

    rì军集中朔宁支队的炮兵中队和元山支队的炮兵大队,合计二十门大炮,集中火力轰击牡丹台,牡丹台胸墙被毁,清军死伤惨重,牡丹台失守。

    奉军统领左宝贵见牡丹台失守,决心以死与rì军相拼,他换上了御赐朝服,亲cāo火炮发弹,不幸被rì军榴霰弹弹片击中,以身殉国。奉军所有营官也相继阵亡。

    但是,失去长官的奉军依旧坚守在阵地上,rì军始终无法在玄武门前进一步。

    此时,平壤清军与rì军旗鼓相当,清军凭借堡垒防御占据较大优势。rì军进攻连连受挫。

    是夜,大雨倾盆。清军主帅叶志超丧失信心,竟然召集众将,商议弃城。

    朝鲜平安道监司闵丙棘见叶志超要跑,苦苦哀求叶志超坚守平壤,然而,遭到叶志超断然拒绝。

    在叶志超的命令下,玄武门、七星门、静海门、大同门打出了白旗。rì军停止进攻,派出一名士官,冒雨来到城门下,接洽清军投降。

    然而,还没等双方谈判代表见面,军心涣散的清军各部开始擅自逃亡,各路人马从七星门、静海门竞相奔逃,不少官兵翻.墙而过,部队各自逃生,完全失去了控制。

    败兵从平壤一路向北狂奔,沿途遭到rì军围追堵截,清军毫无斗志,一味奔跑,竟然不知道还击。那些在白天还作战勇猛的士兵们,被怯懦的叶志超葬送于逃命的命令中。在rì军的乱枪之下,混乱、践踏、被弹、哀嚎、悲泣之声通宵不绝。第二天早上,仅一个rì军步哨线前就躺着200多具清军尸体。

    平壤战役,清军总共战死2000人,而其中的1500人,是死在逃跑的路上。

    平壤战役,清军也送给了rì军一份大礼:野炮4门,山炮25门,机关炮6门,炮弹900发,连发步枪470支,单发步枪409支,火绳枪201支,手枪5支,子弹76万发,粮米2900石,杂谷2500石。金砖43公斤,金锭53公斤,银锭540公斤。

    平壤战役开战之前,rì军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山县有朋第一军的作战任务,是将清军逐出朝鲜,从而完成对朝鲜的占领,所以,平壤作战将是驻朝rì军的最后一战。但是,平壤会战结束后,清军的脆弱暴露无遗,山县有朋相信,大清**队根本就没有保卫国家的能力,进而,坚定了将战火燃烧到大清国本土的决心!

    西方军事武官对清军做出如下评述:“作为远东大国的国家军队,清军显然不具备现代军队的素质,尽管他们拥有洋式jīng良装备,但战术陈腐,将官和士兵缺乏军人应有的斗志,清军是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

    溃败的清军向义州城狂奔而去。

    义州背靠鸭绿江,前临平原,地势平缓,无险可守,义州城本是一座小城,城墙低矮,而且破败不堪。

    9月19rì,李鸿章向光绪皇帝上奏,建议集结赴朝部队在义州布阵,阻敌于国门之外。

    然而,还没等光绪下旨,叶志超就带着败兵穿过义州城,逃到了鸭绿江西岸的九连城。

    坚守义州的命令到达的时候,义州城里,只剩下一支奇怪的部队。

    这支部队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装备稀奇古怪,大部分人拿着大刀长矛锄头镰刀,里面有清兵,但绝大多数是朝鲜百姓。

    这就是周宪章的章字营和东学教教众。

    西历1894年9月25rì,从虎飞岭突围而出的章字营进入义州城,那个时候,义州城并不是一座空城。

    义州城还有两支部队,正在拔枪相向。

    参将张勋和他的部属,被卫汝贵的盛军包围在义州城南门外,陷入绝境。

    张勋所部,原本属四川提督宋庆的毅军,6月中旬,张勋奉宋庆之命,以护送周宪章过江为名,率三个营一千五百人,渡过鸭绿江,前往牙山增援叶志超。

    然而,一踏上朝鲜的土地,这支毅军就陷入崇山峻岭之中,与前哨周宪章所部失去了联系,行进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钻出了大山,到达平壤,就听到了叶志超在成欢战败的消息,rì军占领的京城,控制了朝鲜南部,张勋只好停在平壤,等待叶志超的败兵。

    不久,先期入朝的左宝贵所部奉军听闻叶志超的败报,也从沙里院后撤到平壤。紧接着,叶志超和聂士成的败兵也逃回平壤,与此同时,奉命渡江增援朝鲜战场的卫汝贵盛军、马玉昆毅字军、丰升阿盛字练军以及其他部队相继到达平壤,平壤成了一座大兵营。

第122章 自相残杀

    成欢之战,叶志超谎报战果,把一场大败说成了大胜,李鸿章信以为真,任命叶志超为平壤主帅,节制平壤诸军。而平壤的将领们,对成欢之战的结果却是清清楚楚,他们对败军之将叶志超极为不满。

    这些将领们都是大清国的宿将,个个都是手握重兵,而且,在朝廷里也各有后台。谁都没把叶志超放在眼里,表面上对叶志超毕恭毕敬,可谁也不服从叶志超的调遣。

    就这样,将领们却是各自为战,各守各的地盘,互不统属。叶志超也拿这些将领们没办法。

    这下可苦了张勋。

    和那些宿将相比,张勋资历浅,职位低,带的兵也少,更糟糕的是,他没有后台。

    他原本是广西提督苏元chūn的部下,可苏元chūn对张勋也不待见,后来调到四川提督宋庆的帐下,宋庆倒也挺器重他,可他跟着宋庆没几天,就到了朝鲜。

    张勋和平壤城那些将军、总兵、副将们素无瓜葛,直到现在,他还是个小小的参将,带着一千五百名兵丁,那些总兵副将们根本就瞧不起他,划防区的时候,这些趾高气扬的将军们把张勋推来搡去,谁也不愿意接纳他。

    张勋有些小名气,这小子铁腕治军,谁要是在他手里犯了事,定斩不饶,在大清国的军队里,这可不是个好名声。将军们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防区里有这样一个刺头,像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张勋在平壤城里,如同一条丧家犬,受尽白眼。不过,这张勋倒也有些骨气,一怒之下,带着他的三个营,冲到叶志超的辕门前鼓噪起来。叶志超刚刚打了败仗,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一听辕门们喊声震天,吓得跳上战马就要逃跑,幸亏叶焘还算镇定,拦住了叶志超,才没闹出笑话来。

    叶涛匆匆抛出辕门一问,才知道,张勋只是要一块防区,叶志超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命张勋所部驻守静海门。

    张勋所求的,就是一块防区,所谓防区,其实就是一块安身立命的地盘,叶志超把静海门给了他,张勋大喜过望,也不细想,带着人马去了静海门。

    可到了静海门,张勋才知道,上了叶志超的套子。

    静海门是盛军卫汝贵的地盘。

    当初在九连城,张勋带队巡查,在一家酒店里,碰上9个盛军官兵调戏金姝母女,周宪章仗义出手,和盛军官兵扭打在一起。张勋快刀斩乱麻,杀了盛军9个士兵,内中还有一位把总!盛军向来跋扈,从来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在九连城吃了张勋的大亏,这笔帐,卫汝贵一直就记在心里。

    如今,张勋到了他的地盘上,还有好果子吃?

    所以,张勋所部刚一接手静海门,卫汝贵就开始找张勋的麻烦。卫汝贵把张勋的三个营部署在静海门外的堡垒中,自己的盛军则驻守在静海门上,静海门是张勋所部弹药粮草供应的唯一通道,如此一来,卫汝贵就轻而易举地掐断了张勋的后勤补给。

    张勋所部进入堡垒后才三天,就断了粮,派人找卫汝贵,卫汝贵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说马上送粮,可张勋在堡垒里坐等不来右等不来。张勋明知是卫汝贵捣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派出人马出城筹粮,可是,叶志超下令坚壁清野,平壤城外五十里的老百姓都跑了个jīng光,一粒粮食也没有。

    部队没粮,别说是打仗,恐怕没见到rì本人,部队就要散伙。张勋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竟然带着他的人马,偷袭了盛军粮库,把守卫粮库的一个哨队的盛军捆绑起来,扔进了粮库,把粮库里的粮食,全部搬进了堡垒。

    卫汝贵勃然大怒,命令盛军包围张勋驻守的堡垒,限张勋半个时辰之内,交出袭击粮库的营官,斩首示众。张勋有了粮,来了jīng神,命令所部毅军进入临战状态,枪口对准盛军。

    半个时辰过后,盛军仗着人多势众,向堡垒发起进攻,毅军则是毫不客气地开枪还击。结果,盛军被打死了十几个,剩下的逃进了静海门。

    rì本人还没到,清军就开始自相残杀!

    卫汝贵的盛军向来以酣战闻名,可那要看他们的对手是谁。对付回民和捻军,他们打得有声有sè,可真要遇上一支配备有现代化武器的军队,盛军的脆弱就暴露无遗。其实,毅军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也不怎么样,然而,盛军硬是拿毅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勋和卫汝贵结下了血海深仇。

    卫汝贵见强攻不行,跑到叶志超那里告了张勋一状,说张勋率部攻击大清国的军队,意在谋反,要求叶志超以统帅的名义,逮捕张勋,立即正.法。

    在这件事上,叶志超脑子倒也清醒。他对张勋原本也没啥好感,不过,他知道这是卫汝贵自作自受,更为重要的是,rì军正在向平壤大举进兵,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张勋虽然是个刺头,可这人打仗是把好手。叶志超还指着张勋替他守平壤。所以,叶志超来了一个和稀泥,派人申斥了张勋几句,然后声言这是一场误会,希望双方同舟共济,团结抗敌。

    卫汝贵没告倒张勋,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暗中发誓,与张勋势不两立。

    不久,rì军向平壤发起了进攻。静海门遭到rì军重点进攻,rì军元山支队三千多人携五门大炮,向静海门发起猛攻,张勋驻守的堡垒首当其冲。

    然而,张勋所部毅军凭借堡垒,顽强抵抗,阵地几番被rì军攻破,又几番夺回,危机时刻,rì军一个中队冲进了堡垒,双方发生肉搏,张勋派人向卫汝贵求援,然而,卫汝贵宣称求援的士兵是逃兵,将他斩杀,首级挂在静海门上。

    张勋远远看见士兵的首级,气得捶胸顿足,差点晕过去,无奈rì军进攻猛烈,张勋只得拼尽全力抗击rì军。好在经过一天激战,终于击退了rì军。

    这一仗,张勋所部毅军阵亡二百多人,堡垒上尸横遍野。

    因为有张勋所部顽强抵抗,rì军没有逼进静海门,静海门上的盛军官兵翘着二郎腿在城墙上观战,眼睁睁看着毅军官兵死伤惨重,却是发出阵阵漫骂嬉笑之声。那情形,像是第三国的军事观察员,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勋与rì本人死拼。

    到了晚上,天降大雨,rì军停止了进攻,张勋坐在堡垒里,一夜未眠,把卫汝贵祖宗八代狠狠问候了一遍。

    到了五更天,张勋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刚睡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亲兵叫醒。亲兵大惊失sè,告诉张勋,静海门上一个人都没有,盛军不见了!

    很快,张勋就发现,岂止是盛军不见了,平壤城里所有的清兵都没了踪影。

    诺大个平壤城,只剩下堡垒里这一千多清军,其他人全都溜之大吉。

    原来,昨rì深夜,卫汝贵扣留了叶志超弃城逃跑的命令。

    所有的部队都得到了撤退的命令,唯独张勋蒙在鼓里。

    卫汝贵这是要把张勋送给rì本人!

    张勋大惊失sè,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带着人马逃出堡垒,向义州方向狼狈逃窜。

    也许是老天爷实在看不过去了,张勋这一路奔逃,却是出奇的顺利,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rì军拦截。

    说起来,这还是拜卫汝贵所赐。

    原来,昨天晚上,平壤清军弃城而逃,完全在rì军预料之中。rì军早已在通往义州的大路上,设下重重埋伏,一路上对清军围追堵截。越是跑在前面的清军,越是遭到rì军迎头痛击,死伤惨重,而撤退动作慢一点的清军,反倒损失较小。其中最为悲惨的,是卫汝贵的盛军,他们被rì本人当成了清军主力围追堵截。

    经过一夜的激战,rì军也是疲惫不堪,而且,他们完全没想到,平壤城里还有一支清军,他们以为清军早已跑光了。所以,天亮后,各路设伏rì军收队回营,准备进程接受平壤。平壤曾经是朝鲜的首都,北部重镇,占领平壤,意味着朝鲜战役结束,所以,rì军要好好打扮一下,盛装入城。

    如此一来,张勋虽然跑得狼狈,但却未损失一兵一卒,而且,武器装备一样也没丢失,他们还拖回去了五门大炮。

    恼火的是,他们这一路一粒粮食也没搞到,从平壤到义州,一万多大清国败兵已经把沿途的粮食抢得干干净净。毅军官兵们跑到义州城下的时候,个个饿得不chéng rén形,如同一群饿死鬼。

    在义州城的南门下,冤家路窄,他们遇上了卫汝贵的盛军。

    张勋所部毅军能够熬到义州城下,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部分士兵已经断粮三天,这支疲惫饥饿之师,眼巴巴望着义州城,希望能进城饱餐一顿,否则,他们只能饿死在城下。

    义州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然而,卫汝贵命令盛军关闭了城门,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下的毅军。

第123章 自相残杀(二)

    卫汝贵所部盛军是最后一支赶到义州的平壤败军,他们的运气有些糟糕,他们是第一支逃出平壤的清军,按说,应该最先到达义州,然而,他们却落在了最后。

    叶志超本来是命令各部清军于晚上8时统一行动,而盛军在6时,就不顾其他部队,提前两个小时开始了奔逃。

    他们在义州大道遭到rì军元山支队的迎头痛击,黑暗之中,元山误以为盛军是清军主力,全力发动进攻,同时,rì军第五师团也迅速向义州大道逼进,追击盛军。卫汝贵的四千盛军,陷入了rì军的重重包围中。

    伏击盛军的元山支队只有两千人,盛军有四千人,经过一夜激战,盛军付出了阵亡1200人,伤一千人的代价,好不容易冲出了重围。就连卫汝贵本人,大腿上也挨了一枪。平壤溃败,清军总共战死一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二百人是盛军官兵。

    卫汝贵提前逃跑,自以为得计,哪里想得到,反倒给叶志超当了诱饵,他们吸引了大量rì军,使得清军大部队得以顺利突破rì军防线。天下蠢才,不过如此。

    叶志超虽然蠢,但人家懂得逃跑,跑起来狡猾而迅速。而卫汝贵连逃跑也不会,白白替比人挡枪子。

    盛军好不容易冲出rì军的包围圈,赶到义州城的时候,叶志超率清军大部队早已逃之夭夭,他们穿过义州城,直接逃到了鸭绿江西岸。

    卫汝贵原想跟着叶志超,迅速逃过鸭绿江,可他逃到江边才发现,叶志超害怕rì本人趁机过江,把江上的大小船只全部拖到西岸。盛军只能望江兴叹。

    叶志超做得很绝,他甚至向朝廷报告,盛军统领卫汝贵和毅军参将张勋已经阵亡。他这么做,是为了向朝廷证明,他把船只拖过江是正确的抉择——鸭绿江东岸一个清军都没有,只有rì本人。

    如此一来,卫汝贵成了一个死人,朝廷追封他为一等伯,抚恤了他的家眷。卫汝贵为掩护清军主力,奋不顾身冲锋在前,不幸殉国的英勇事迹,在大清国广泛传扬。

    当然,卫汝贵本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殉国了”。

    没奈何,卫汝贵只得带着盛军回到义州城,整天提心吊胆,度rì如年,生怕rì军来攻。

    怕什么来什么。卫汝贵正在惶惶不可终rì,下属来报,义州大道上来一支部队。卫汝贵吓得钻到了床低下。他知道,他是最后一支逃离rì本人包围权的部队,义州大道上来的,只能是rì本人。

    不过,很快就传来好消息,从义州大道上来的,不是rì本人,而是清军,而是,是盛军的冤家对头毅军。

    卫汝贵从床底下爬了出来,jīng神抖擞,大腿上的枪伤也不疼了,大踏步上了南城门。

    他要报平壤城下的一箭之仇!

    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将领是可悲的!鸭绿江东岸,只剩下这两支清军,rì本人大兵压境,双方就是有血海深仇,要想生存下去,也应该同舟共济,先渡过难关再说。

    然而,心胸狭窄的卫汝贵却不这么想,他要置张勋于死地!

    就这样,卫汝贵下令关闭城门,命令部下把枪口对准了毅军。

    张勋叫不开城门,横下一条心,下令攻城。饥饿的毅军冒死攻城,遭到盛军迎头痛击。

    在整个奔逃过程中,盛军没有向rì本人开过一枪,然而,向自家兄弟开枪的时候,他们打得又准又狠!五十多名盛军士兵死在了义州城下。

    张勋进不了义州城,又不能退回平壤,前有穷凶恶极的卫汝贵,后有如狼似虎的rì本兵,全军弹尽粮绝,进退失据,陷入绝境。

    张勋也够爷们!眼前弟兄们跟着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脱了衣服,袒胸露腹,拎着一把大刀来到城门下,冲着城上的卫汝贵喝道:“卫汝贵,爷杀了你的人,和毅军弟兄们无关,爷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答应放爷的人一条生路,爷就死在这里!”说着,把大刀往脖子上一横。

    卫汝贵坐在城墙上,翘着二郎腿,喝道:“张勋,你他妈的杀了老子那么多人,你一条命就够吗?别他妈的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钱了!”

    “你要怎样?”张勋怒目而视。

    卫汝贵大笑:“两条路,第一,把你营中杀过我盛军的人全部拉出来,当着老子的面,斩首示众!第二,你要是舍不得杀人,你小子就把自己绑了,坐着箩筐上城墙,叫老子三声爷爷,从老子的胯下钻过去!”

    卫汝贵早就把张勋算计准了,张勋绝不会杀自己的人,他也绝不会钻卫汝贵的胯下。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卫汝贵心肠极狠,他不仅要张勋的命,还要诛张勋的心!

    他要让张勋知道,他一就是死了,也救不了他的部下!

    张勋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城上的盛军官兵们一片哄笑。城下的毅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忽见南城门上,从盛军背后杀出一哨人马,这一哨人马行动神速,竟然没费一枪一弹,就缴了盛军的械,盛军统领卫汝贵的被五花大绑的时候,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支部队虽然衣衫褴褛,但也是一支清军,卫汝贵仗着自己是个副将,破口大骂:“狗rì的,你们连老子也敢捆,老子是卫汝贵!”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边脸肿了起来,一个大汉指着卫汝贵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狗rì的竟敢向老子的毅军开枪!老子杀了你!”

    “毅军!毅军在城下!”卫汝贵大惊失sè,张勋的毅军在南城门下,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有力气攻城,这支从天而降的毅军不知从何而来。

    那大汉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卫汝贵脸上:“老子让你也死个明白,老子名叫那哈五,清室宗亲,康熙爷大阿哥的子孙。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征过陕甘,跟着周宪章大人打过小rì本!松骨峰一战,打死小rì本无数,虎飞岭一战,斩杀rì本少将大岛义昌……”

    姚喜从一旁走了过来,指着那哈五喝道:“那哈五,你他妈的怎么把咱们团长的功劳都扯到你头上去了?你小子脸皮也太厚了”

    那哈五嘿嘿一笑:“团长不是说过吗,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那哈五滔滔不绝,为自己评功摆好,卫汝贵却是满腹狐疑,大着胆子问道:“那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当年关云长也不过如此,只是,那爷如何和那张勋扯到一起去了?张勋形象猥琐、而那爷顶天立地,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在下推测,那爷必是受了jiān人蒙蔽……”

    姚喜脸一沉,又是一个嘴巴扇在卫汝贵脸上,卫汝贵的脑袋肿得像个馒头:“狗rì的,老子也让你死个明白,老子名叫姚喜,跟着我大哥周宪章周团长,转战千里,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松骨峰一战机智过人,独身探路,带我大哥脱离险境;安城渡一战,淹死rì本兵一百八十人,rì军望洋兴叹!牛歇里,英勇阻击rì军元帅山县有朋,迫使其不得前进半步!仁川港,炸毁舰西京丸。”

    姚喜啰嗦个不停,卫汝贵只得强忍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问道:“久仰姚爷大名,只是姚爷如何与那张勋……”

    那哈五又是一耳光扇在卫汝贵脸上:“妈的,你敢打断英雄盖世的姚爷说话,告诉你,姚爷从京城到成欢到元山到义州,所向披靡,小rì本闻风丧胆……”

    “不是,我是问……”

    姚喜又是一耳光扇上去:“你敢打断叱咤风云的那爷说话!告诉你,小rì本闻那爷之名,如同惊雷贯耳!在rì本,那爷的名字可以治疗小儿夜哭……”

    那哈五和姚喜两个活宝,先是自吹自擂,然后又是互相吹捧,这下苦了卫汝贵,那哈五和姚喜每说一句话,都要先扇卫汝贵一耳光作为前奏,以壮声势,几个回合下来,卫汝贵的脑袋肿成了西瓜。始终也没搞明白,这两个家伙与那张勋是什么关系。

    那哈五和姚喜正打得xìng起,忽见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闪避在一旁,从城墙下,走上来一个年青人。

    此人一身军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有气无力,jīng神萎靡,面黄肌瘦,走一步晃两下,如同梦游。

    不过,此人虽然猥琐,可士兵们却是大气不敢出,显然对这人极为恭敬。

    就连趾高气扬的那哈五和姚喜,也停止了互相吹捧,两人冲着年青人举手敬礼,冲着卫汝贵喝道:“卫汝贵,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就是咱们大哥,章字营统领,周宪章周团长。给我们大哥跪下!”

    卫汝贵原本就跪在地上,这一下不知该如何跪,正在犹豫,那哈五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卫汝贵惨叫一声,扒在地上,磕起了长头。

第124章 了无生趣

    卫汝贵不认识周宪章,不过他听说过周宪章的大名,周宪章在成欢、仁川、虎飞岭数次战斗,也让他名满驻朝清军。

    卫汝贵放下心来,周宪章再利害,也是个小小的千总,卫汝贵是副将,是朝廷高级将领,一个千总敢把副将怎么样?

    卫汝贵强忍脸上的疼痛,厉声喝道:“周宪章,你胆敢殴打副将!你他妈的要造反吗?你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我卫汝贵是何许人也,李鸿章李中堂都要让我三分!你把老子放了,兴许老子一高兴,不计较你捆绑长官之罪,否则,老子在李中堂那里参你一本,李中堂必杀你全家!”

    周宪章表情木呐,神sè恍惚,似乎没听到卫汝贵在说什么,走到城墙边,冲着城下一拱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张将军,把你的人带进城里,那哈五和姚喜自会安排你们吃住,在下身体不爽,极度不爽,要回去睡觉了,不好意思。”

    周宪章说着,转身就走,姚喜急忙说道:“团长,这个卫汝贵怎么办?”

    周宪章懒洋洋说道:“妈的,杀了呗,莫非你要他到李中堂那里告我一状。”

    “是!”姚喜立正:“盛军其他人呢?”

    周宪章极不耐烦:“老子要睡觉!冤有头,债有主,都交给张勋。”说着,拖着懒洋洋的步伐,下了城墙。

    卫汝贵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大叫:“周爷饶命啊,周爷饶命啊,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小人绝不敢去告您的状……”

    周宪章早就没了踪影。

    那哈五一手提刀,一手提溜起卫汝贵,喝道:“卫汝贵,老子叫你死个明白,我和我大哥周宪章,我兄弟姚喜,原本就是毅军的人,张勋是老子的老上司!你他妈的敢向毅军开枪,老子就饶不得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他妈的就是不向张勋开枪,老子也饶不得你!你带着你的盛军,从平壤到义州,一路烧杀抢掠,害苦了朝鲜百姓。你们盛军打rì本不行,祸害百姓个个在行!就凭这个,你也该死!”

    “那爷,误会,误……”

    那哈五手起刀落,卫汝贵人头落地,鲜血喷了那哈五一身,那哈五却是毫不在意,一脚把人头踢下了城门,喊道:“张参军,别在城外挨饿了,老子给你们准备了山东大饼,管饱。”

    张勋怒道:“那哈五,你胆敢在爷面前充老子!”

    那哈五却是哈哈一笑:“张大人,老子那哈五现在是营长了,和你的官差不多大,嘿嘿,咱大哥周宪章是团长了,比你官还大,进了城,你得给咱们团长敬礼。”

    张勋长叹一声:“妈的,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让人家救了命,这他娘的就没了尊严了。弟兄们,跟爷进城吃大饼去!”

    城门大开,饿得奄奄一息的毅军士兵们,突然来了jīng神,争先恐后冲进了城门。

    ……

    章字营是从东门进入义州城的。

    虎飞岭一战,章字营和东学教徒们都是伤亡惨重。章字营一千三百多人,近五百人死战死,其中近三百人倒在了鹞子丘上。而东学教徒们更是死伤惨重,五千多人的教众,只有两千人突出了rì军的包围。

    突围后,这两千教众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章字营,他们在郑世雄和韩令准的率领下,强烈要求加入章字营,跟着周宪章打小rì本。

    周宪章扔了骊铁,他不再是东学教的教主,但是,这些朴实的朝鲜人,认定他是团长!他有能力带着他们与小rì本拼杀。

    就这样,周宪章的队伍扩大到了将近三千人。

    然而,在向义州的进军中,他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大。清军被打散的官兵、不愿与rì本人合作的前朝鲜官军,以及不愿意给rì本人当奴隶的朝鲜贫民百姓,不断加入到队伍中。

    战争时期,人们会不约而同地选择跟随一位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因为,跟着英雄是最安全的!

    到达义州城的时候,周宪章的队伍竟然到达了八千人。

    这其中,有收容的清兵三千多人,朝鲜官军两千多人,以及三千以东学教徒为主的朝鲜百姓。当然,一旦加入到了周宪章的队伍,他们就不是百姓了,他们是兵!

    朝鲜百姓和大清国的百姓一样,都看不起兵,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是,现在,他们把跟着周宪章当兵打rì本,当成是家族的荣耀。

    国恨家仇是可以改变世俗观念的!

    这些来自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混成了一股洪流,他们斗志昂扬,他们信心百倍,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jīng神抖擞,不久前虎飞岭的惨烈,不仅没有消磨他们的意志,反而坚定了他的斗志!因为,他们坚信,他们的团长周宪章是一位英雄!跟着这样的英雄,他们必将胜利。

    然而,众望所归的周宪章,却是萎靡到了极点。

    金姝跳江自尽,周宪章就没了生趣。

    自从一场洪水把他冲到十九世纪的大清国,周宪章就觉得,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他总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从骨子里,他根本就没承认过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员。

    然而,金姝的出现,让他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是金姝的世界,金姝的时空!为了金姝,周宪章努力去适应它,学习它!因为金姝,他体会到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因为金姝,他喜爱上这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战火纷纷,险象环生!

    因为金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因为金姝,周宪章豪气冲天,他甚至产生了改变历史的强烈冲动。

    然而,金姝却离开这个世界!

    她带走了周宪章的希望、勇气和意志。

    在鹞子丘,周宪章原本是想追随金姝而去的。他冲在了队伍最前方,希望有一颗子弹能够shè中他的胸膛!

    然而,他的命太硬了!rì本人的子弹打不中他,大岛义昌的弯刀也砍不到他的头上。其实,这不是周宪章命硬,一个决绝的人,往往是所向披靡的!那个时候,他就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rì本兵为之胆寒,躲之唯恐不及。

    最为可恨的是,那个可恶的罗鸣芳竟然绑架了他!硬是把他从鹞子丘上拖到安全地带。

    金姝和她的菩提树终于消失在周宪章的视野里!

    紧接着,悲愤到了极点的周宪章,又受到了重重一记——担任后卫的赵小满在鹞子丘阵亡。

    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的一个排担任后卫,被十倍rì军包围在鹞子丘上,子弹打光了,和rì本人拼上了刺刀。

    rì军联队长青木源劝降未果,命令rì军停止进攻,在鹞子丘上腾出一块空地,提出双方一对一决斗,战死为止,以维护军人的尊严。

    赵小满爽快地答应rì本人的要求,一个排三十五人,依次走上空地,与rì本兵一对一搏杀。

    这是一次中世纪的决斗,荒蛮而惨烈,双方都是豪气冲天。

    很快,三十四人死在了rì军的刺刀下,但他们也刺死了十个rì本兵。

    最后轮到了赵小满,只有十五岁的他,个头和毛瑟枪一般高。

    联队长青木源手挥指挥刀亲自上阵,向这位十五岁的孩子表示敬意。

    赵小满毫无悬念地死在了青木源的刀下。

    鹞子丘上,树立起一座木质的墓碑,上书“支那好汉之墓——rì军联队长青木源中佐敬立。”

    赵小满的死,彻底打垮了周宪章。

    从那时起,周宪章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没过几天,就饿成了皮包骨。姚喜只得做了一副担架,命人把周宪章抬着走,看看周宪章饿得快不行了,就敲开他的嘴巴,强行给他灌些米汤进去。

    罗鸣芳作为副团长,代替周宪章掌管队伍。罗鸣芳不敢去见周宪章,周宪章只要一见到他就是火冒三丈,其实,如果周宪章真要发怒揍他一顿,他倒也认了,可问题是,周宪章身子太弱了,一发怒就会休克,弄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奈何,罗鸣芳只得躲得远远的,凡事通过姚喜向周宪章汇报,可周宪章对所有的汇报都不置可否。

    今天中午,那哈五和所率先锋部队终于到了义州城东门外,正要进城,却见城门紧闭,城上坐着几个懒洋洋的清军兵丁。那哈五叫城,可城上的清兵拒不开门,撂下一句话:盛军统领卫老爷正在收拾张勋,等收拾完了再说。

    那哈五一听张勋的名字,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样,他和张勋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张勋有难,不能不帮。

    那哈五经历过阵仗,见过大世面,根本就没把那几个盛军兵丁看在眼里,一声令下,第二营就开始攻城。

    第二营都是久经战阵的jīng兵,见过大风大浪。而盛军兵丁们直到现在,都还没向rì本人开过枪,就连平壤逃跑的时候,rì本人围着他们打,他们也是只顾逃命,居然没向rì本人放过一枪。

    所以,第二营一攻城,城上的盛军就一哄而散,那哈五一枪未发,就进了城,逮住几个盛军兵丁一问,才知道,卫汝贵官报私仇,大敌当前,居然要灭掉张勋的毅军。

第125章 开杀戒

    那哈五一边派人把情况报告给后军,一边带着人马杀奔南门,南门上的盛军也是不堪一击,前后不到五分钟,就缴了盛军的械,活捉了卫汝贵。<ww。ienG。com>

    姚喜也是张勋的旧部,听说张勋在南门,急急忙忙跟了来。

    周宪章一直躺在担架上睡大觉,也不知是怎么的,一听说张勋的名字,竟然醒了,下了担架,一步三摇地来到了南门。

    周宪章能走路了,罗鸣芳以为他大病将愈,激动得无以复加,又怕周宪章见到他受了刺激,病情再度恶化,只得悄悄跟在后面,不敢离周宪章太近。

    哪里想到,周宪章上了南城门,如同是回光返照,几句话杀了卫汝贵,回到担架上,睡得如死了一般,任凭谁也喊不醒。

    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了!

    罗鸣芳急得团团转,只得让姚喜把周宪章抬到县衙里,先安顿下来,派出人手,四处寻找医生。

    可是,前段rì子,清军过境,如同蝗虫一般,义州城里的老百姓都跑光了,哪里找得到医生。

    更糟糕的是,队伍里出问题了。这支部队虽然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是,义州城无险可守,又是背靠鸭绿江,如果rì军来攻,部队背水一战,极为危险。所以,上策是放弃义州,渡过鸭绿江,前往九连城。

    但是,跟着部队来的朝鲜人不愿意过江,过了江就是大清国的地盘了,也就是出国了!朝鲜人谁也不愿意离开祖祖辈辈的土地。

    罗鸣芳把朴永烈、韩令准、郑世雄,苦口婆心说了一堆大道理,诸如:现在大踏步后退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前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不容易说服了朝鲜人,答应过江。可罗鸣芳发现,他们过不了江了。

    鸭绿江上一条船都没有,而江对面九连城的清军,拒绝派遣船只过江。

    此时,直隶提督叶志超已被朝廷撤职拿办,九连城的主将是四川提督宋庆。宋庆得到朝廷旨意,不得向义州周宪章所部提供船只,换句话说,不准周宪章回国。

    这个时候,大清国朝廷正在激烈争吵,太后认为周宪章是叛军,皇上认为周宪章是功臣,两边正在相持不下。在争吵没有结果之前,周宪章和他的部队不能回国。

    义州城是兵家绝地,一旦rì军来攻,必然陷入进退失据。罗鸣芳气得捶胸顿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整天守在周宪章的病榻前,长吁短叹,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且说张勋带着毅军死里逃生,进了义州城,果然,那哈五给毅军弟兄们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没有肉,只有大饼,但对于张勋这群饿得两眼发绿的毅军而言,这他娘的比满汉全席还好吃!

    义州城什么都不好,但却有一样好处,别处没有——义州府库里有粮食!

    叶志超的败兵跑到义州城,回家心切,大队穿城而过,把整整一个粮库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叶志超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成欢和平壤,每一次打败仗,他都要送给rì本人一份厚礼——每次逃跑,他的部下竟然都忘了把辎重烧掉。

    不过,这一次,他的礼物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而是到了周宪章手里。

    周宪章的八千疲惫之师,加上张勋的三个营一千多饿劳鬼,将近九千人,就指着这座粮库过rì子了。

    张勋吃饱了喝足了,一抹嘴巴,喝道:“那哈五,盛军那些狗rì的在哪里?”

    那哈五一皱眉:“我都叫你一声张参军,以示尊重,你直呼在下之名,恐怕不太妥当吧?”

    “你狗rì的别给爷登鼻子上脸……”张勋喝道,却见那哈五根本不为所动,一副与他平起平坐的派头,只得长叹一声:“妈的,这人啊,千万别让人家救命!尊严扫地啊!”说着,冲着那哈五一拱手:“那……那个什么?”

    “那营长!”那哈五仰脸说道。

    “营长是个什么前程?”张勋是绿营出身,搞不懂德国人的编制。

    “反正,我的营有一千多人!”那哈五的营只有五百多人,为了自抬身价,报出一千人,翻了一倍。

    张勋只得拱手说道:“那营长,盛军那帮王八蛋都不是人,向自家兄弟开枪,请那营长秉公办事,军法从事!”

    那哈五鼻子一哼:“本营长连rì奔波劳累,哪有jīng神处理那些个盛军?”

    张勋怒道:“莫非你要放过他们?”

    那哈五摇头:“我们团长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盛军就交给你张参军处理了,你爱咋咋地。”

    张勋一听那哈五这话,差点山呼“周宪章万岁!”幸亏嘴巴闭得快,否则,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周宪章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把仇人全都交给他处理,岂止是救命之恩,完全是恩同父母!

    那哈五伸了个懒腰:“盛军的人都在南门下绑着,大概有个两千多人,都是些窝囊废,一枪不发就当了俘虏。你自己去看着办吧,告辞。”

    那哈五前脚一走,张勋就带着他那帮吃饱了撑得圆滚滚的毅军弟兄,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到南门下。

    盛军两千多兵丁,被围在一块空地上,四周是那哈五的第二营官兵,端着枪,上着刺刀。

    张勋喝道:“那营长的人辛苦了,该回去休息了,我张勋不劳诸位。”

    第二营官兵早就得到命令,张勋一到,立马撤退。

    张勋瞪着血红的眼睛,毅军官兵们也是如狼似虎。五十多个毅军弟兄躺在南门外,他们眼巴巴看见了鸭绿江,却让自己的军队,打死在自家的家门口!

    要说心狠手黑,张勋一点也不输于卫汝贵!

    盛军杀了五十多个毅军,张勋下令,杀两百个盛军,按四比一的比例,替死去的兄弟偿命。这两百盛军里,先选将官,从营官到把总,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将官杀完了,人数还不够两百,张勋一不做二不休,把卫汝贵的亲兵队全杀了,总共杀了两百八十多人。

    南城门下,血流成河,血腥味充斥全城。

    冯国璋跟着后军刚刚进城,听说张勋杀人,急急跑到南城下,想要阻止他。结果,等他赶到的时候,张勋已经杀完了。

    冯国璋指着张勋的鼻子破口大骂他草菅人命,张勋任凭冯国璋如何骂人,却也不恼,等冯国璋骂累了,才悠悠说道:“冯参军,这些爷已经杀了,你就是把天骂塌下来,他们也活不了,你要替他们报仇,就把老子杀了!”

    冯国璋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拂袖而去。

    因为这件事,张勋和冯国璋结下了梁子,两人成了一辈子的冤家。

第126章 吞并

    张勋心肠狠毒,却也是极有心计,他这一顿杀戮,貌似为毅军报仇,其实,他杀的都是卫汝贵的亲信和军官,他这是要吞并盛军,扩大自己的实力。

    果然,张勋杀完了人,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冲着剩下的盛军兵丁们大讲jīng诚团结。张勋表示,他杀掉的都是害群之马,他相信,绝大多数盛军弟兄都是热血青年,满怀忠心报国光宗耀祖之凌云之志,他原意张开双臂,接纳这些爱国青年,只要原意加入毅军的,都是好兄弟,张勋保证,一概一视同仁,绝不偏袒。

    九十八、

    四周是荷枪实弹如狼似虎的毅军官兵,场子zhōng yāng摆着两百八十具无头尸体。盛军兵丁们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就范。

    部队一下子扩大到了三千人,张勋兴奋异常,却见这些前盛军兵丁们个个赤手空拳,他们的武器被那哈五缴了。

    张勋要吞并盛军,不仅是看中了这两千兵,更重要的是,盛军是李鸿章的嫡系部队,装备是最好的,当官的人手一把转轮手枪,当兵的全都是七连发步枪,还有八门野炮,当然,他们的野炮已经送给了rì本人。

    张勋急急忙忙跑到那哈五那里,声称盛军这帮兔崽子经过他一番空口婆心的劝说,个个痛哭流涕,对以前的错误幡然悔悟,决心痛改前非,重新拿起武器,和rì本人战斗到底,再也不向自家兄弟开枪了。张勋恳请那营长把武器还给他们,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哈五却是两手一摊:“张将军所请,那某自然应该准许,可问题是,他们的武器,是咱们团长缴了去的,张参军如果想要,只得去向团长说明情况,咱们团长深明大义,一定会答应你的。”

    张勋兴冲冲跑到县衙里,结果,看见周宪章躺在县太爷的卧榻上蒙头大睡,姚喜苦着脸守在一旁,任凭张勋千呼万唤,周宪章如同死了一般。

    张勋大怒,冲着姚喜喝道:“姚喜!不就是几条破枪吗,你们他妈的至于跟爷装死吗?”

    姚喜更是火冒三丈:“姓张的,你狗rì敢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明告诉你,我们团长想要枪,用得着跟你装死吗!他只要一句话,别说是盛军的那几杆破枪,就是你张勋那一千多条枪,也得乖乖地交上来!你信不?”

    “我信,我信!”张勋慌忙说道。

    整个义州城,张勋谁都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那哈五,另一个就是周宪章。怕那哈五,是因为那哈五给了他山东大饼,吃人家嘴软。

    而张勋害怕周宪章,不仅是因为周宪章出手救了他一命,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周宪章这小子肚子里有货。

    张勋一向自视甚高,大清军队的将官,他一个也瞧不起,唯独这个周宪章,自从在九连城第一次见面,张勋就发现他与众不同,那个时候,周宪章还是个小兵,行军布阵说得头头是道,几句话就把九连城的破绽说得一清二楚。而且,张勋严重怀疑,这个周宪章与提督宋庆有着不一般的交情!

    这次,周宪章的队伍又救了他的命,张勋心底里,对周宪章充满敬畏。

    姚喜见张勋服软,也是一声长叹:“您有本事把团长叫醒了,别说那几条破枪,章字营的枪您全拿走!”

    “不敢,不敢!”张勋这才相信,周宪章是真的睡死过去了。只得怏怏出了县衙。

    张勋这才知道,上了那哈五的当。

    那哈五把他推到周宪章那里,周宪章又是不省人事,这件事就成了个死结。

    张勋吃了个哑巴亏,明明知道那哈五独吞了盛军的武器,却也打不出个喷嚏来。义州城是章字营的天下,张勋只得忍气吞声。

    张勋刚回到南城下的军营里,就见一个传令兵匆匆跑来,见到张勋,立正敬礼:“张将军,副团长请您去开会。”

    “副团长,什么副团长?”

    “哦,张爷有所不知,周爷是咱章字营的团长,咱章字营还有一位副团长,就是千总爷罗鸣芳。如今团长身子有恙,罗副团长全权代理团长职责。”

    “全权?”

    “对,全权!”

    张勋大喜,周宪章睡死过去了,不过,罗鸣芳在这个章字营还是能做主的,这两千多条枪,有着落了。

    “前面带路。”张勋喝道。

    “是!”

    张勋跟着传令兵,三步两步,跑到城东,抬头一看,只见却是一座粮库。

    章字营一无所有,进了城找到一座粮库,这粮库就成了章字营的命.根子,所以,罗鸣芳干脆就把指挥部设在了粮库里,整天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心里踏实。

    跑到粮库门口,传令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将军请,副团长在里面等你。”

    这义州城里,张勋就服周宪章一个,换了谁他都看不上眼。罗鸣芳原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当个什么狗屁副团长,也这么大架子,张勋心头有气,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爷来了,他狗rì的一个千总竟然不出来迎接爷……”

    却听里面吵闹声震天,破口大骂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事佬劝架的,各种声音混作一团。

    看来,章字营没了周宪章,要内讧了!那个什么副团长罗鸣芳显然压不住场子。

    张勋心头暗喜。

    张勋为人极为jīng明,刚才,盛怒之下杀了二百八十多人,可也没忘了扩充实力。如今,听到粮库里闹成一团,这个张勋马上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他早就打听好了,章字营有八千多人,完全可以dú lì成军!如今周宪章卧病不起,章字营群龙无首。如果相机行事,来一个以小博大,把章字营一口吞了,那他张勋的队伍就利害了!

    毅军原有一千多人,吞了卫汝贵的盛军两千人,现在有三千多人,再把章字营的八千人纳入麾下,他的部队就有一万一千多人,按照大清国的规矩,一个将官统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朝廷最差也得给个总兵头衔,搞得好,还可以授予一个记名提督或者巡抚的虚衔!

    想当初,淮军的创始人李鸿章就是这么起家的!

    张勋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白rì做梦,他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在义州城的各sè人物中,张勋据有极大的优势。首先,义州城这些人物当中,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有他张勋,身为参将,在朝廷那里是挂了名的。第二,张勋手里握着一支毅军,这可是朝廷的正规军,而章字营直到现在,还是一支未被朝廷承认的杂牌军。第三,张勋的军事才能不比其他任何人差,资历更是比义州城里所有都深。就凭这三点,只要周宪章不醒过来,他相信,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张勋打定主意,不再骂骂咧咧,做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轻手轻脚走进了粮库。

    只见粮库里四五十个人,围在一块空地上,副团长罗鸣芳愁眉苦脸地坐在空地上首,其他人则是吵成一团,个个脸红脖子粗。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cāo着双手,满脸无辜地瞪着乱哄哄的人群,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

    张勋悄悄站在人群背后,竖着耳朵听着,慢慢听出些门道来。心头更是大喜过望。

    原来,大家争吵的是队伍改编的事,这正是张勋希望的事。

    原来,章字营撤出虎飞岭后,越来越多的人仰慕周宪章的大名,加入到队伍中来。章字营不断壮大,一个团的编制,竟然有了八千人,清国人和朝鲜人各占其半。

    这一路上大家忙着跑路,倒也没啥,进了义州城,问题就出来了。

    这么大的战斗队伍,里面各sè人等都有,继续依照一个团的指挥系统来运行,各种矛盾立马显现出来。

    队伍必须整编,德**事顾问汉纳根很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交给罗鸣芳,按照德国陆军的编制,干脆把章字营再提升一个档次,变成师,下设三个团和一个直属营。周宪章任师长,罗鸣芳任副师长。

    罗鸣芳拿到这个方案,心中打鼓,本来章字营未经朝廷许可,擅自改编成一个团,就有些占山为王的味道。如今背着朝廷,变成一个八千人的师,那可是藩镇割据了!

第127章 夺权(一)

    周宪章昏睡不醒,这么大的事,罗鸣芳怕做不了主。

    可是,人马多了,必须整编,否则必然出乱子。更为急迫的是,目前部队被阻截在鸭绿江东岸,rì军随时可能来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这就更需要一个高效率的指挥系统。

    罗鸣芳思量再三,一咬牙,决定按照汉纳根的方案,先整编了再说。

    于是,罗鸣芳以副团长的名义,召集连以上军官全部到会,同时,把朴永烈、韩令准、正世雄等十几个有威望的朝鲜人也召集来,罗鸣芳打算趁此机会,把东学教众们的改编一并完成了。这些教徒们一路上跟着章字营,乱哄哄的,不像个样子。另外,义州还有一支毅军,能编入章字营最好,如果张勋不同意,也要让他心里有个数。这也是罗鸣芳好心,怕张勋感觉章字营把他当外人。

    然而,当罗鸣芳一宣布会议的内容,大家就吵成了一团。

    这是章字营第二次改编了,十几天前在元山的改编,也有过争吵,但这一次争吵,与上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大家争吵的是,能不能改编。

    而现在,大家对于扩编成师,全都没有异议。大家对于师长和副师长的人选,也没有异议。

    有异议的是,谁来当团长、营长、连长!

    团扩编为师,官位一下子多出许多来。八千人谁都想当官,三个团只有三个团长的位置,二十几个人嚷嚷着要当团长,想当营长、连长、排长的更是不计其数,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帮铁兄弟。更麻烦的是,朝鲜人和清国人各占一半,本来倒还是相处融洽,这一说要当官,朝鲜人就抱起团来,清国人也抱起团来,争得一塌糊涂。

    如果周宪章醒着,他一句话,这里的人没人敢说个不字。不管是朝鲜人还是清国人,都服周宪章,他虽然没了骊铁,在朝鲜人心目中,他还是教主。

    可问题是,周宪章失魂落魄,完全不能视事。罗鸣芳这个副团长威望不足,镇不住场子,洋鬼子汉纳根更是说话不管用。

    问题极为复杂。

    按照汉纳根的方案,一个师三个团,一个直属营。每个团编制2300人左右,剩下的一千多人编成师直属营。汉纳根这个方案,从兵力配置上倒是无懈可击,可问题是,汉纳根没有考虑到民族成份这个问题。

    现在的章字营,有四千清国人,四千朝鲜人。如果不考虑民族成份,清国人和朝鲜人进行1比1混编,倒也简单。然而,不同民族1比1混编,必然会带来管理和指挥上的诸多问题。所以,一支部队,应该以一个民族为主,另一个民族为辅。这就意味着,要么把朝鲜人打散,编入清国人为主的团队,要么把清国人打散,编入朝鲜人为主的部队。

    不管是哪一种分配,都遭到一方的坚决反对!

    最后,好不容易搭成协议,编成一个纯清人团,一个纯朝鲜团,另外一个团则是清人和朝鲜人各占一半,为混合团。师直属营则全都是清人。

    紧接着,团长、营长、连长的人选问题突出出来了。

    清国人这边,那哈五和吴佩孚已经是营长了,按理说,应该顺理成章当团长,两人争夺起了清人团的团长之位。而在朝鲜团那边,朴永烈原本可以顺理成章当团长,可朝鲜人绝大多数都是东学教徒,东学教的人力挺郑世雄,双方也是争得不可开交。

    这两个团还没争出个结果来,冯国璋又提出要当混合团团长,朝鲜人立马推出韩令准。

    团长还没搞定,营长的人选又出了问题,营长还没搞定,连长的人选又出了问题。

    整个会场乱成了一锅粥。

    罗鸣芳大为后悔,早知这样,无论如何也要等周宪章睡醒了再说。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没法收场了。

    汉纳根更是目瞪口呆,他终于搞明白了,军队需要权威,一支没有权威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章字营原本有自己的权威,可这位权威正在睡大觉!

    张勋搞明白了的形势,心头暗喜,脸上却是不露声sè,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分开众人,走到场子zhōng yāng,向罗鸣芳和汉纳根拱手施礼:“毅军统领、参将张勋,拜见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

    张勋有意突出“参将”,这是个不小的前程,至少在这群人里面,他的官位是最高的。

    果然,张勋一亮出身份,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参将”大人。

    罗鸣芳急忙站起来,还礼道:“张将军来了,赶快请坐。”

    张勋回头一看,这个粮库改造的指挥部,竟然没有凳子,罗鸣芳和汉纳根虽然是坐着的,可他们是坐在一座土台上。土台只有一尺来高,这两位坐在土台上,周围的人全站着,比他们高出一大截来,如此一来,威望大打折扣。

    叶志超当统帅的时候,人虽然长得像猪,可人家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坐在太师椅上,太师椅少说也有一米五,坐上去比人家站着都要高出半个头,这就是所谓威仪。

    张勋心头暗笑,这帮章子营的家伙,说起来,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威仪都做不出来。

    “在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面前,末将就不坐了。”张勋虽然不再自称“爷”,改称“末将”,可态度明显倨傲了许多,大咧咧站在了罗鸣芳身边,呈俯视状。罗鸣芳不明就里,还以为张勋谦虚,殊不知,张勋俯视他,已经占尽了心里优势。

    罗鸣芳坐回到土台上,仰着头问道:“张参军此来,有何指教?”

    “这个,指教不敢。”张勋貌似谦恭:“刚才末将听了半晌,基本上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末将以为,罗副团长和汉纳根大人整编章字营,完全是出于大公无私的高尚情怀,这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而且,深谋远虑,魄力十足,如今的章字营,确实是到了非整编不可的时候了。两位大人能够力排众议,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真是大智大勇之人,张勋佩服得很!”

    汉纳根苦着脸说道:“你不要恭维我们,按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我们两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勋暗笑,这个洋鬼子还有些自知之明,当下正sè说道:“汉纳根先生差矣,您这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菩萨情怀。”

    “但愿是吧。”汉纳根瞪着蓝眼睛,很无辜地说道。

    张勋说完了恭维话,话锋一转,皱眉说道:“不过,在下认为,两位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方法上,还很值得商榷。”

    罗鸣芳正在焦头烂额,忽听张勋的口气,似乎是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急忙说道:“张将军有何指教,但说不妨。”

    张勋说道:“按照这个整编方案,不知罗副团长和汉纳根大人将担任何职?”

    罗鸣芳说道:“按照汉纳根大人的意思,我担任副师长,汉纳根大人担任参谋长,师长一职自然是现任团长周宪章担任,只是周宪章现在身体不适,在下作为副师长,暂时代理师长的指挥权。”

    张勋面露沉吟之sè,yù言又止。

第128章 夺权(二)

    罗鸣芳急急说道:“张将军请畅所yù言。”

    张勋这才说道:“按说,这是你们章子营的事,我毅军不便插言。只是,大敌当前,我毅军有幸与诸位风雨同舟,章字营的困难就是我毅军的困难。所以,在下不避嫌疑,大胆说上两句。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好说好说。”汉纳根也急急说道。

    “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常言道,君子大公无私!两位一人担任副师长,一人担任参谋长,在下知道,这是二位勇挑重担为国效命,可是,章字营八千多人,大多都是俗人,很难体会到二位的良苦用心,在这些俗人的眼里,二位占据副师长、参谋长之高位,是为自己牟取高官厚禄。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服。”

    罗鸣芳大叫:“我罗鸣芳对天发誓,我当这个副师长,绝无半点私心!”

    张勋摇头说道:“我张勋绝对相信二位毫无私心,但众人不信啊,大家各怀私心,以小心之心度二位的君子之腹,你们要当副师长参谋长,他们就要当团长、营长、连长,结果是争得一塌糊涂。以在下愚见,只要罗副团长主动放弃副师长之位,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一心为公,下面这些个俗人,自然无话可说。”

    “好!老子就不当副师长了!”罗鸣芳喝道。罗鸣芳是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学院派,进学堂之前还是个秀才出身,行军打仗倒也在行,可还是有些书生的呆气,既不懂江湖手段也搞不懂政治手腕,张勋三言两语,他就主动放弃了副师长的职位。

    张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罗鸣芳的副师长给撸了下来,心头大喜,脸上却是不动声sè,面向众人说道:“罗副团长高风亮节,在下佩服,罗副团长以身作则,不知各位还有什么说的?”

    章字营这些个将官,都是些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哪里搞得明白张勋这个老油条的如意算盘。

    那哈五带头说道:“副团长都不当副师长了,我老那还有什么说的,老子不争了,能在章字营里当个兵就行。”

    那哈五一表态,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这些人原本争得脸红脖子粗,现在马上相互赔罪,个个表示痛改前非,以大局为重,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气氛变得极为和谐。罗鸣芳面露喜sè,对张勋佩服得五体投地。

    汉纳根慌忙说道:“可是,总得有个人当副师长啊,要不然,谁来指挥部队?”

    张勋心头一阵紧张,距离他的目标——吞并章字营,越来越近了。

    “这个,”张勋压了压心跳,说道:“我个人以为,最好是大家投票,从章字营现在的军官当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担任副师长。我张勋先表个态,我毅军受章字营救命大恩,从此之后,我三千毅军官兵加入章字营。只要是大家公选出来的副师长,不管是谁,我张勋和所部官兵,必然坚决服从副师长的命令!”

    张勋宣布加入章字营,其实是说,他作为章字营的军官,也有资格参加副师长的竞选。众人不明白张勋的用心,还以为他真心来投,响起一片掌声。

    很快,在罗鸣芳的主持下,众人开始选举副师长。大家先提出了七八位副师长人选,包括那哈五、吴佩孚、姚喜、朴永烈、郑世雄等人。

    没有一个人提名张勋,张勋却也不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大家公认的师长是周宪章,可周宪章不能视事,所以,副师长就要代理行使师长的职权,所以,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能够服众,副师长人选的得票率,必须超过50%,如果得票率不能超过50%,哪怕是第一,也得重新选举。

    张勋这一建议,合情合理,大家均无异议。

    接着开始投票,这一投票,问题就出来了。每一个候选人,连五分之一的票数都没有。

    这个结果,早在张勋的意料之中。

    这个章字营其实是个大杂烩,里面各sè人等都有,各有各的山头,各有各的势力,他们都是冲着周宪章来的,除了周宪章,其他任何人都不足以服众。

    张勋设置一个百分之五十的得票率,就是一个陷阱。章字营里的将官们,谁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得票率。

    所以,票数一宣布,争吵再次开始,场面变得更加不和谐。张勋却是一言不发,双手cāo在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乱哄哄的会场。

    罗鸣芳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老子当副师长你们不服,你们自己又推不出一个副师长来!好好好,老子提一个人,你们要是再不服,老子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

    “副团长提谁?”张勋急忙问道。

    “老子就提张勋!”罗鸣芳大叫:“张勋是朝廷封的参将,身上有前程,他的毅军也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过!而且,张勋和他的部下,已经加入咱们章字营,也是咱章字营的弟兄!”

    张勋心头狂喜,脸上却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罗副团长,万万不可,在下初来乍到,资历尚浅……”

    “张将军就不要谦虚了!”罗鸣芳喝道:“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同意张勋当副师长的举手。”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纷纷举起手来。

    结果惊人,全场46人,45人赞成,1人反对。大大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周宪章一病倒,章字营内部群龙无首,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将官们,彼此谁也不服谁,要从章字营内部产生一位副师长,根本就是不可能。而张勋初来乍到,没人了解他,他也没有得罪过这里的任何人,这恰恰成了他的优势。

    这就是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一切都在张勋的算计之内!

    罗鸣芳随即宣布:“经过mín zhǔ选举,章字营副师长一职,由张勋担任!”

    忽听一声爆喝:“我反对!”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冯国璋跳将起来,气得脸青面黑。

    张勋见是冯国璋,心头一阵轻松。

    他对冯国璋的底细一清二楚,冯国璋虽然是个七品骑尉,还得到聂士成的器重,可是,现在不是在聂士成的帐下,而是在义州,天高皇帝远。更让张勋放心的是,冯国璋手里没兵没枪。

    说白了,冯国璋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家伙。乱世当中,得靠枪杆子说话,张勋之所以敢打章字营的主意,靠的是他手里有三千多人枪,如果他手里没有枪,张勋就是有天大的野心,也不敢在义州城里托大。

    张勋不露声sè,说道:“我张勋原本是无家可归之人,蒙各位不弃,只求生存,实在不敢僭越,既然冯将军反对,这副师长之职,就不当了。”

    罗鸣芳大怒:“冯国璋,老子当副师长你不服,大家选出来的副师长,你也不服,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来当这个副师长?”

    冯国璋喝道:“老子才不稀罕什么副师长!这个张勋心狠手黑,在南门,他一口气就杀了两百八十多人!这种人当副师长,我怕章字营今后要变成魔窟了!”

    吴佩孚摇头说道:“冯将军此言过于书生气了。常言道乱世用重典。卫汝贵的盛军太跋扈了,竟然向自家兄弟开枪,不杀不足以震慑其跋扈之气!”吴佩孚并不了解张勋,但他赞成重典治军,张勋在南城大开杀戒,如果换了是他吴佩孚,也会这么干。

    “那也不能杀这么多!”冯国璋喝道:“为将者不能嗜杀……”

    “得了得了!”罗鸣芳打断了冯国璋的喋喋不休:“你一票反对,反对无效!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子不服!”冯国璋还要争辩。

第129章 钦差大臣

    章字营的意见好不容易得到统一,罗鸣芳焦头烂额了半天,实在不想放弃这大好局面,罗鸣芳大喝一声:“冯国璋,你他妈的有话,自己去找聂总兵说去,这是义州城,轮不到你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恭请张勋张副师长主持章字营大局!”

    冯国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罗鸣芳这话明摆着,是欺负他手里没兵没枪。

    那冯国璋倒也硬气,大喝一声:“老子冯国璋,绝不和张勋同流合污!告辞!”说着,大步走出了粮库。

    张勋望着冯国璋的背影,暗暗冷笑,这副师长当定了!一个冯国璋不过是螳臂当车。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整个章字营的八千多人,全部收入囊中!

    张勋已经打听过了,周宪章昏睡不醒的原因,是他的小美人死了。这周宪章倒是个情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作为率领千军万马的将领,如此多情,他就算醒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张勋只要坐稳了副师长的位置,慢慢把周宪章的人一个个清除掉,这支部队就是他的了,周宪章就是醒了,也奈何不得他!

    张勋意气风发,走上土台,咳嗽一声,说道:“蒙各位推举,爷当上了副师长!如今师长周宪章病体欠安,爷暂时代理师长的指挥权,爷丑话说在前面,爷向来以铁腕治军闻名,奉爷的将令者,爷敬重,谁要是不服从爷的将令,可别怪爷翻脸不认人!”

    张勋刚才还是一口一个“在下”,这一当上副师长,马上是一口一个“爷”。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这个张勋不是个善主。可张勋当这个副师长,大家都是举了手的,众人无奈,只得俯首聆听。

    张勋越发得意,说道:“现在,爷宣布,章字营整编为一个师,下设四个团,一个师直属营……”

    忽听粮库外一声传来高呼:“圣旨到!”

    众人都是一愣,义州城在鸭绿江东岸,是在朝鲜的地盘上,这圣旨从何而来?

    张勋反应够快的,厉声喝道:“狗rì的,这肯定是朝鲜京城里那个傀儡皇帝发来的圣旨,来招安咱们!妈的,李熙这个窝囊废,连各女人都搞不定,有了rì本人撑腰,也他娘的狐假虎威传什么圣旨了!来人,给我把外边那些个假传圣旨的家伙,一概砍头,把首级全都挂到城门上,以壮军威!”

    左右答应一声,正要动手,却见冯国璋从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指着土台上的张勋喝道:“张勋,你他妈的杀人杀顺手了,逮着谁都敢杀!门外是我大清国的钦差!全体出门迎接圣旨!”

    “胡说八道!”张勋还在沉浸在当副师长喜悦当中:“义州城是朝鲜的地盘,朝廷钦差从何而来,一定是你冯国璋暗通rì本人,义州城是我张勋说了算……”

    张勋还没说完,粮库里众人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张勋一个人站在土台上,张勋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急急忙忙跳下土台,跟着众人跑了出去。

    只见外面的场地上,一队人马,旗幡招展,衣甲鲜明,正是大清国的装束,场地zhōng yāng一面绛红sè大旗,大旗下站着两位身着三品朝服的大清官员,一位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八字胡,年岁三十多岁,颇为干练;另一位则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须发皆白,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人的酸臭气。

    张勋这才明白过来,来人正是大清国的钦差,而且,品级极高。张勋慌忙跑到众人前面,跪地磕头:“臣张勋率章字营……”

    “周宪章在哪里?”那jīng瘦老头不耐烦地打断了张勋的话。

    “周宪章身体欠安,如今在县衙里养病,臣张勋暂时代理……”

    “去县衙!”老头不理张勋,转身就走,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员跟着老头就走。

    冯国璋急忙跑到两位钦差大臣前面:“袁大人,那大人,末将前面带路。”

    众人不敢怠慢,急急跟在两位钦差的身后。

    张勋心头咯噔一下,不由得瞄了那中年钦差一眼,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莫非就是袁世凯?

    袁世凯,字慰亭,号容庵,河南项城人,是李鸿章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军乱,袁世凯随吴长庆军东渡朝鲜,率领一支清军配合行动,战斗中,袁世凯带头冲在最前面,他的坚毅勇敢感染了部下,兵变很快得以平定。吴长庆在给清廷的呈报中,说他“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报以首功。随后,年仅23岁的袁世凯就以帮办朝鲜军务身份驻藩属国朝鲜,协助朝鲜训练新军并控制税务。袁世凯留镇朝鲜期间,得到了朝鲜上下的一致好评。

    1884年金玉均等“开化党”人士发动甲申政变,驻朝rì军趁机挟制王室,袁世凯指挥清军击退rì军,维系清廷在朝鲜的宗主权及其他特权。袁世凯平定了朝鲜甲申政变有重大意义,打退了rì本的渗透势力,粉碎了rì本趁中法战争之际谋取朝鲜的企图,推迟了中rì战争爆发的时间。袁世凯也因这一事件受到李鸿章等人的重视,年仅26岁的他就被封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位同三品道员,左右朝鲜政局,俨然朝鲜的太上皇。

    袁世凯在朝鲜期间,让朝鲜高宗按照藩国礼仪迎接上国钦差,明确清朝和朝鲜的宗藩关系。他还防止朝鲜向外国借款、阻挠朝鲜向西方国家派驻公使。

    袁世凯干涉朝鲜内政的做法引起了朝鲜国王和一些大臣的不满,清廷中也不断有人弹劾他。1888年1月朝鲜国王李熙致函请求清廷撤袁世凯,随后朝鲜驻华官员金明圭奉李熙之命,请求李鸿章换人。清廷内的张謇、张佩纶等也曾攻击袁世凯“侈然自大,虚骄尚气,久留朝鲜,于大局无益”。李鸿章力排众议,不仅让袁世凯继续留朝任职,并于1890年2月给袁世凯写了“血xìng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的评语。

    袁世凯在朝鲜十二年,有效地遏制了rì本和沙俄对朝鲜的渗透。rì本人视起为rì本扩张朝鲜的最大障碍,曾经多次派人暗杀袁世凯,但都没有成功。

    袁世凯是大清国少数保持头脑清醒的官员之一,他不仅对朝鲜局势有着明确而清醒的判断,对于清军和rì军的差距,也非常清楚,战争爆发前夕,和李鸿章一样,他对于战争的结局表示悲观,但和李鸿章不一样的是,李鸿章竭力希望通过外交途径避免战争,而袁世凯认为,战争不可避免,战败也不可避免!

    袁世凯的观点是,大清国需要一场失败!

    通过战争,哪怕是通过惨烈的战败,彻底清算大清国**的军事体系,革除现有的八旗绿营湘淮军,建立新军,走上一条强国强军之路。

    为此,从朝鲜回国后,袁世凯没有参与到朝鲜战争的事务中,因为,他相信,这场战争大清国输定了!他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提出一整套编练新军的建议。

    当然,他的建议没有得到光绪的认可,光绪还沉浸在大清国击败rì本雄踞亚洲的美梦中。

    袁世凯的奏折如石沉大海,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园子里的太后老佛爷想起了他。

第130章 同路不同道

    袁世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老佛爷又把他送回了朝鲜。

    他一直以为,大清国将永远失去朝鲜!早在成欢战败之前,甚至,早在东学教揭竿而起的时候,袁世凯就坚信,以大清国现有的实力,根本守不住朝鲜。

    丢失京城在他预料之中,成欢战败、平壤战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黄海上,号称亚洲第一舰队的北洋水师被rì本联合舰队打落花流水,举国上下瞠目结舌,袁世凯也只是发出一声轻叹——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至,就连鸭绿江东岸,有一支残兵败将守着一座孤城,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那是散落在朝鲜的清兵们最后的归宿,他们必然会被rì军摧枯拉朽的进攻所碾碎!义州撑了不了几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清国的朝廷,居然会把这座弹丸小城,以及城里面那些残兵,看成是大清国未来的希望!

    甚至,朝廷中有人把义州看成是甲午战争的转折点!

    袁世凯摇头叹息,大清国就如同是一个落水者,胡乱抓到了一根稻草,就以为能救命。

    他被太后老佛爷派回了朝鲜,作为钦差副使,前来向义州城里的残兵败将颁发朝廷的圣旨。

    同时被派来的,还有一位钦差正使,就是因为得罪了李鸿章而被罢官在家的叶赫那拉那晋。那晋现在被朝廷封为礼部侍郎,官居三品。

    据说,朝廷重新启用那晋,是因为,义州城这群残兵败将的主将,是那晋的门生。

    袁世凯甚至没有心情去搞清楚那晋这位门生的尊姓大名,因为,在他看来,谁在义州城当主将,其实都逃不掉一个结果——被rì本人彻底消灭掉。

    大清国的正规军根本就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这样的军队还不如让rì本人全部消灭掉算了!

    只有一切从零开始,彻底摒弃掉大清**队的一切陈规陋习,彻底铲除掉蕴育这些陈规陋习的温床,大清国才有希望锻造出一支真正的现代化军队。

    所以,当袁世凯听说一支支清军被rì本人打散、消灭,他并没有感觉到悲哀,相反,在他看来,rì本人的攻击,如同是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每消灭一支清军,就是割除掉大清国身上的一颗毒瘤。

    义州的这支部队,也是一颗行将割除的毒瘤!

    袁世凯对这一趟差事,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不得不来,因为,他这个钦差大臣,不是皇帝选派的,皇帝选派的是叶赫那拉那晋。

    袁世凯是太后老佛爷选派的钦差!

    向同一地点同一人物,一次派出两个钦差,一个是皇帝的,一个是太后的,这在大清国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很明显,朝廷不是把义州城当成是军事据点,而是当成了政治据点!

    帝党和后党,在义州这件事上,较上了劲!

    袁世凯清楚地记得,在颐和园,太后老佛爷向他和颜悦sè地承诺:这趟差事办好了,就把小站那块地腾出来,给他编练新军!

    太后的承诺让袁世凯哭笑不得,袁世凯是把新军当成大清国未来的希望,而太后老佛爷,却把新军当成她玩弄权柄的筹码!

    可不管怎样,编练新军的事,入不了皇帝的法眼,太后能过问上一句,算是很给面子了。

    就这样,袁世凯跟着那晋,出了běi jīng城,来到九连城,然后,坐船渡过鸭绿江,来到义州城。

    朝鲜的破败完全超过了袁世凯的想像!袁世凯在朝鲜十二年,对朝鲜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个国家贫穷落后,百姓愚昧,官员不思进取,但不管怎么样,百姓的基本生活还是能够维持的。

    然而,袁世凯一踏上鸭绿江东岸,就发现,现在的朝鲜,与一年前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庄毁弃,田野荒芜,人烟罕见。

    战火并没有燃烧到鸭绿江边,而鸭绿江边,却是一派战争的惨烈。

    那是清军造的孽!清军已经彻底褪变成了土匪!

    袁世凯更加坚定了编练新军,淘汰旧军的决心!

    而另一位钦差大臣,叶赫那拉那晋,却对沿途景象毫不关心。

    他甚至对袁世凯也没有兴趣。

    那晋一路上像个木头人,对袁世凯不理不睬,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袁世凯知道,他是在念叨他那位爱徒的名字,那位爱徒,如今是义州城的主将。

    自从接到皇帝的旨意,命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前往义州向周宪章颁布圣旨,那晋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不管是在大牢里还是在赋闲在家,那晋的rì子一直很平静,他的心情也很平静。

    那晋一向把名节看得很重。作为朝廷大臣、社会名流,那晋严于律己,纲常礼仪成了他身体里的血液。

    然而,因为周宪章,那晋被李鸿章下了大牢,进过大牢的人,名节自然有亏,可是,也不知是怎么了,那晋的心情,反倒平和了许多,名节之事,似乎变得可有可无。

    脱离了官场的那晋,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轻松,那个时候,那晋赋闲在家,他好像体会到了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情致。

    当然,陶渊明先生的悠然,是采菊,而那晋的悠然,则是遛鸟。

    每天一大早,那晋就拎着鸟笼子,跑到天桥边,和那些八旗子弟们喝茶遛鸟。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除了遛鸟品茶,他们似乎什么都不会。

    他们甚至连做恶霸衙内的本事都没有。

    其实,满清八旗子弟真的很可爱,皇帝拿钱养着他们,他们虽然不能皇帝争口气,但也不会去祸害百姓,他们唯一所求的,就是听人家称呼一声“爷”,就算人家心里面瞧不起他们,也没啥。说起来,八旗子弟比其大明王朝洪武爷的子孙,那是规矩多了。

    总之,那晋打算做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八旗子弟,与世无争,自得其乐。

    然而,那晋的好rì子没过上几天,就被光绪皇帝招进了紫禁城。

    皇帝召见,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晋必然是激动万分,山呼“皇恩浩荡”。然而,那晋遛了几个月鸟,突然发现,面对皇帝,是一件过于沉重的事,沉重的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那晋无jīng打采地进了紫禁城,见到光绪皇帝。很快,他从皇帝的嘴里,听到了他的徒儿周宪章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那晋就变得神神叨叨了。他只记得,皇帝命他去义州城,至于去义州城干什么?和谁去?怎么去?他一概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晋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飞到义州城,见到周宪章。

    他突然发现,他原来是如此牵挂那个不争气的徒儿!

    赋闲在家的时候,那晋曾经定下一条家规,谁也不能在家里谈国事,尤其不能谈朝鲜!

    家人们还以为他被政治伤了心。其实,那晋是害怕听到从朝鲜传来噩耗。

    清军在朝鲜连战连败,当官的都逃跑了,当兵的成了rì本人的枪下鬼。周宪章是个小兵,要想逃回来,千难万难。

    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周宪章还活着!

    那晋恨不能立马飞到义州城。

    一路上,那晋的脑子里就只有周宪章,他甚至忘了,袁世凯和他同行。

    他甚至没有想起问一问,袁世凯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义州?朝廷派出两位钦差向同一个人颁旨,这意味着什么?

    那晋行走如飞,他银白的须发,在秋rì的艳阳下,发出阵阵的白光。

    不一会,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官衙。

    走在前面的冯国璋停下来,说道:“两位钦差,这就是县衙,周宪章沉睡不起……”

    “宪章啊!”那晋一声哭喊,老泪长流,迈步就往里走。

第131章 大战钦差

    冯国璋慌忙拦住那晋:“那大人,周宪章衣冠不整,此时如果面见钦差,恐怕有失朝廷威仪,待我等先进去,帮他穿戴好了,这才……”

    “放屁!”那晋怒喝:“你敢阻挡老夫与徒儿见面,给我让开!”

    “不是,这颁旨接旨,事关朝廷威仪,不可马虎,那大人,您是礼部侍郎,这礼仪之事,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ww。ienG。com>”

    “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开!”一代大儒那晋爆出一句粗口,声震九天。

    冯国璋给那晋当过学生,知道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迂夫子一旦着急,就要爆粗口,倒也不是很惊讶。

    却把跟在身后的袁世凯惊得一个趔趄。

    冯国璋只得转向袁世凯:“袁大人,您看这事……”

    袁世凯却是大叫一声:“这事还能怎么办,那大人已经进去了。”

    冯国璋回头一看,那晋跑得如兔子一般,就一瞬间的功夫,已经钻进了县衙。

    冯国璋无奈,只得急急跟在那晋的后面,那晋也是真急了,行走如飞,袁世凯大为惊讶:“冯国璋,那大人原来身怀武功?怪不得朝廷让他担任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这老头原来能文能武。太后答应我小站练兵,回去后,我奏明皇上,把他调到小站来,给我当训练总监。”

    冯国璋哭笑不得,只得敷衍几句。

    且说,那晋冲进了县衙,那县衙也不大,穿过公堂,后面就三间平房,没人带路,那晋三步两步就冲到了周宪章的卧室里。

    副官姚喜正坐在床边,忽见一位身着官服的老头冲了进来,声嘶力竭气势汹汹,。

    姚喜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两天守在周宪章身边,又没睡好,脑袋正在发昏,见那晋气势汹汹而来,也没认出那晋穿的是三品官服,还以为是哪里跑来一个疯老头,急忙纵身拦在那晋身前,喝道:“什么人胆敢私闯团长卧榻!”

    那晋眼看就要看见爱徒了,却被一个愣头青拦在面前,心里一着急,一声爆喝:“给老夫滚开!”一挥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姚喜挨了一个大嘴巴。

    姚喜被打了个满天星,眼睛看不见,手脚却不闲着,乱抓乱舞,一手扯住了那晋的官服,一手扯住那晋的顶戴,竟然和那晋扭打在了一起。

    这姚喜也是被那晋打昏了头,他也不想想,一个疯老头怎么会堂而皇之冲进周宪章的卧室,门外的卫兵不是吃干饭的。而那晋这老头子也是情绪激动,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个礼部侍郎的三品大员,竟然和一个楞小子扭打在一起,而且,他也不高喊“来人”,看那架势,是要和姚喜单挑到底。

    就听“嘶拉嘶拉”数声裂帛之声,那晋的官袍被姚喜扯得一条一条的,头上的顶戴也不知去向,光着个头,一条花白的辫子晃来荡去,兀自和姚喜扭打不休。

    冯国璋跑到门口,见姚喜和那晋抱做一团,顿时脸sè发青,脚底一软,瘫坐在地上——姚喜殴打钦差,他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袁世凯听见里面响起打闹声,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冲到门口,抬头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那晋这老迂夫子满口礼义,口口声声“君子死冠不免”。可如今的那晋,头上冠飞了,身上衣不蔽体,兀自怒发冲冠,揪着一个愣小子拳打脚踢,这哪是什么一代大儒,简直就是梁山好汉。

    姚喜竟然敌不过那晋,被那晋掀翻在地,姚喜无奈,伸手一把扯住那晋的辫子,那晋被扯得一声惨叫,手脚却不闲着,依葫芦画瓢,一把抓向姚喜的后脑勺——却是抓了个空。

    那晋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你的辫子呢?”

    姚喜的辫子早被他扔到了松骨峰下。

    那姚喜却是得意洋洋:“老头,老子正告你,老子没辫子!不光老子没辫子,我大哥周宪章也没辫子,章字营的弟兄们都没辫子!”

    那晋勃然大怒:“你们胆敢剪掉辫子!纲常何在!礼义何在!”

    姚喜犹自抓着那晋的辫子,喝道:“狗屁纲常礼义,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俩本来可以打成平手的,就因为你有辫子,我没辫子,现在老子抓住了你的辫子,你却拿老子没办法!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辫子是累赘!”

    “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哎呀……”那晋一声惨叫,他的辫子还在姚喜手里。

    姚喜看见门口发呆的冯国璋,得意洋洋:“冯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没有辫子方便多了,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们冯大人也没辫子。”

    冯国璋吓得双手抱头,剪辫子的事,聂士成大人倒是不追究了,可那晋是个卫道士,袁世凯又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这两人要是不依不饶,这没有辫子的脑袋,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姚喜扯着那晋的辫子,越发趾高气扬:“门口那个大个子。看你小子仪表堂堂,穿着戏服,你是来给咱大哥冲喜的吧?”姚喜指着袁世凯说道,姚喜从来没见过三品朝服,他还以为袁世凯是唱戏的:“你们要是给真心给咱大哥冲喜,就把辫子剪了,我大哥最不喜欢有辫子的男人……喂,那哈五,你们都跪着干什么,我章字营从来都是行西式军礼,不行跪拜礼……”

    姚喜终于看见门外天井里,黑压压跪了一片,全都是章字营的弟兄,包括罗鸣芳、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钱有贵。

    冯国璋跪在门口,苦着脸说道:“姚喜,大家是替你跪的。”

    章子营四五十个兄弟跟着那晋和袁世凯来到周宪章的卧榻外,眼见姚喜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不仅殴打钦差,还在钦差面前大谈剪辫子的好处,活腻味了!大家兄弟一场,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姚喜脑袋搬家,急急跪倒一大片,替姚喜求情。

    “替我跪?”姚喜还在发癔症:“兄弟们的好意我领了,不过,大家还是遵从大哥的将令,我大哥说了,章字营不行跪拜礼……”

    忽听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姚喜,跪下!”

    姚喜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是周宪章的声音!

第132章 剪辫子试点

    自从周宪章昏睡过去,姚喜盼望这个声音,如久旱之望甘霖!

    不知什么时候,周宪章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那晋的身前。

    虎飞岭一战,金姝投江自尽,赵小满阵亡,周宪章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和兄弟,他的神经崩溃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卧榻上昏睡不醒,是因为,他完全没有了清醒过来的yù望。

    他在睡梦中寻找他的爱人,以及爱人身边的菩提树。

    周宪章的睡梦是漆黑一团,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曾经的菩提树,以及树下微笑着的金姝,似乎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但是,周宪章仍然不愿意醒来。他知道,一旦醒来,他将看清楚大千世界,同时,他将与金姝将yīn阳相隔!

    没有金姝的大千世界,还不如睡梦中的黑暗!

    他就这样,逼迫自己徜徉在黑暗中,他相信,黑暗总有消失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让一束光明刺破这铁幕般的黑夜,他会发现,金姝原来就在他的身边,她从来就没有走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朦胧的亮光,仿佛是黑夜之中的一道薄薄的轻纱。

    他进入了濒死状态,当那一道朦胧的亮光完全照亮他眼前的黑夜,他的灵魂,就将追随金姝而去。

    濒死中的周宪章是幸福的,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飘渺的影子,就在不远处,轻轻飘荡。

    他的身体在缓缓上升,在向那个影子缓缓靠拢。

    “姝儿,我来了。”周宪章喃喃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空而至:“歪理邪说!歪理邪说!”

    那一瞬间,金姝的影子消失了,天地间回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他师父的声音,这个声音,硬生生把濒死的周宪章拽了回来。

    “大哥,您终于醒了!”姚喜高兴得热泪盈眶。

    周宪章的身子晃了晃,显然,他的体力极弱,却是强撑着身体,向那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小徒周宪章给您磕头了!”

    那晋光着头,身上的官服乱七八糟,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张开双臂搂住周宪章,放声大哭:“徒儿啊,为师总算看到你了!我的徒儿啊,你受苦了,连辫子都没了……”

    周宪章哽咽:“徒儿不肖……”

    那晋哭得黑天胡地:“一定是这个王八蛋割了你的辫子,徒儿放心,为师一定替你杀了这个王八蛋,为你报仇!”

    在那晋眼里,辫子不仅是国家的尊严,也是人的尊严。被人割了辫子,就如同是被人砍了头!

    周宪章的哽咽变成了大哭:“师父在上,是徒儿自己剪的辫子,冯国璋的辫子也是徒儿剪的,和姚喜无关。”

    那晋一把推开周宪章,喝道:“当真是你自己剪的?”

    “当真!”

    “你发誓!”

    “师父在上,徒儿发誓,辫子是我自己的剪的,没有半句谎言。”

    那晋大喝一声:“剪得好!剪得好!”

    众人都是一愣,刚才那晋还怒斥剪辫子是歪理邪说,这一转眼,就盛赞辫子该剪,前后判若两人,这立场变化也太大了!

    那晋这个满口纲常礼义的迂夫子,原本极为顽固,谁要是敢于冲破纲常礼义,他就要和谁拼命。可是,自从收了周宪章这个徒儿,那晋就变得毫无原则,他把周宪章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原则溺爱孩子的父亲,周宪章剪了辫子,那晋明知不对,可他实在是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徒儿,连他终身捍卫的纲常礼义也不要的!

    现在,周宪章就是上房揭瓦,那晋也要给他找出合理合法的依据来!

    那晋确认周宪章自己剪了辫子,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倒连声叫好,周宪章吓了一跳,他以为那晋受到强烈刺激,jīng神错位了。

    “师父息怒,师父这事容徒儿慢慢解释……”

    那晋一挥手:“徒儿不用解释,为师完全理解,正如刚才这个混蛋……好汉,所说,辫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为师与这位好汉较量,眼看就要取胜,就因为辫子被他抓住,马上落了下风,可见辫子不是个好东西!徒儿敢于冲破重重阻挠,率先剪掉辫子,可见徒儿胆识过人,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我皇上之福,太后之福,袁大人,您说是不是?”那晋望着袁世凯说道。

    袁世凯正在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对活宝师徒发表奇谈怪论,忽见那晋把皮球踢给了他,只得慌忙做答:“呐,这个,辫子嘛,剪了……”

    那晋急忙接口:“袁大人说得好,辫子剪了!袁大人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朝廷钦差,袁大人的意见,就代表太后的意见!徒儿遵从袁大人的意见,剪了辫子,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袁世凯目瞪口呆,他本来是想说,“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出来。”本来,周宪章剪辫子的事,朝廷早就知道了,太后老佛爷也不打算因为这个追究周宪章,所以,袁世凯落得送一个顺水人情。可他话说了一半,让那晋来了个断章取义,变成了“辫子剪了!”,这就成了撺掇别人剪辫子!xìng质完全变了。袁世凯惊得做声不得。

    袁世凯慌忙辩解:“那大人,我是说……”

    “袁大人一定是说,英雄所见略同!”那晋急忙接口。

    “不是,我是说辫子……”

    “袁大人果然英明,打算在小站要求新军也剪辫子。”

    “不是,”袁世凯大急:“我是说辫子的事……”

    “袁大人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完全理解袁大人的一片苦心!”那晋自作聪明:“袁大人有心剪辫子,但辫子事关国体,要慎重!不宜马上在全国施行。这么大的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下官以为,我徒儿周宪章的章营可以先行试点,待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袁大人的小站新军中推广,时机成熟后,再全国逐渐推广,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世凯急得满头大汗,莫名其妙被那晋这老头子绕了进去,这辫子的事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急忙转移话题:“这个辫子的事,咱们暂且放下,那大人,咱们是奉皇上、皇太后的旨意,来向周宪章颁旨的,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

    姚喜还没反应过来:“老头,你刚才还痛斥我们剪辫子,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放肆!”周宪章喝道:“这是我师父那晋大人,姚喜,你殴打我师父,老子完了再找你算账!现在你他妈的的还不给他老人家赔罪!”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冲进门来的,不是唱戏的,人家穿的也不是戏台上的戏服,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服!

    姚喜荒蛮匍匐在地:“那大人,这屋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小人一时不察……”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姚喜这哪是赔罪,整个就是骂人。堂堂朝廷钦差大臣怎么就呈了泥沙俱下了!

    那晋却是不以为意:“这位姚先生舍身护主,是为义,冒着杀头的危险殴打钦差,是为勇;混战中揪住敌人的辫子,是为智;打败敌人,又能见好就收,是为仁;向老夫磕头,是为礼;这位姚先生礼义仁智勇,样样俱全,真英雄也!”

    在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心目中,古往今来,“礼义仁智勇”俱全的人物,只有一个关云长,今天,那晋也不知是那股神经发了,竟然把这个伟大的荣誉,送给了姚喜,这个姚喜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刚刚还把三品大员那晋的官服撕了个乱七八糟!

    其实,这和他称赞周宪章剪辫子一样,属于“爱屋及乌”,周宪章是他的爱徒,这个姚喜明摆着是周宪章的小兄弟,那晋害怕周宪章不高兴,干脆,把“礼义仁智勇”送给了姚喜,只要徒儿开心就好。

    那晋称赞完姚喜,这才清了清嗓子,喝道:“周宪章接……我的顶戴呢?”

    那晋这才想起,对徒儿可以百般溺爱,可颁旨仪式事关朝廷体面,马虎不得,他的顶戴被姚喜打飞了,官服被姚喜撕破了,形象极为狼狈,如此模样颁旨,朝廷威仪何在?

    钦差的顶戴没了,这还了得!众人立即行动起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寻找那晋的顶戴,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姚喜,爬到床底下,把蒙了一层蜘蛛网的顶戴找了出来,那晋大喜,抢过顶戴戴在头上,大喝一声:“周宪章及章字营官兵接旨!”

    那晋的官服乱七八糟,可顶戴端正,面sè庄严,捧着圣旨一声山呼,字正腔圆,颇有气势,把章字营这帮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屋里屋外,跪倒了一大片。

第133章 为亲家母报仇

    那晋摇头晃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字营统领周宪章,公忠体国智勇兼备,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败rì寇于成欢,炸倭轮于仁川,阻rì酋山县有朋,毙rì将大岛义昌,扬国威于朝鲜,丧敌胆于东瀛,经查,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所参之战,我大清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未参之战,则多有败绩!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括弧,此句为李鸿章所加,不知出于何典?括弧完。实践证明,周宪章乃我大清钢铁长城,章字营乃我大清最可爱的人!经朝廷御前会议议处,全体在朝官员一致同意,括弧,赞成一百八十票,反对零票,括弧完。授予周宪章义州总兵之职,正三品,全权负责义州军事。即rì起,章字营更名为章军,dú lì成军,散在朝鲜各处清军,统一归章军节制,总兵周宪章亦可效湘、淮军先例,募兵练勇,周宪章可裁定章军以下各营建制及军官任免,报朝廷批准。望周宪章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朝廷周围,努力杀敌,驱逐rì寇,光复朝鲜!钦此!”

    那晋宣读完圣旨,屋里屋外,一片沉寂。

    大家都猜到了,皇上派周宪章的恩师那晋来颁旨,肯定是好事,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好事!

    皇上太慷慨了!把周宪章从从六品一下子提升到正三品,大清国立国两百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武将享此殊荣!

    更为利害的是,章字营变成了“章军”,周宪章不仅可以dú lì成军,而且,皇上给了他生杀予夺之权、扩军募兵之权!

    这就是说,在章军内部,周宪章有权任命和撤换任何一名将领。

    这简直就是草头王!

    冯国璋跪在周宪章身边,悄悄拉了拉周宪章的胳膊,低声催促道:“快谢恩啊!”

    周宪章晕晕乎乎的,脱口而出:“师父,这个总兵非当不可吗?”

    众人一片哗然,那晋目瞪口呆。

    袁世凯勃然大怒:“周宪章,你还嫌皇上的封赏小了吗?”

    那晋慌忙说道:“袁大人息怒,小徒大病初愈,jīng神恍惚,没听清楚圣旨,我再宣读一边。”

    袁世凯冷笑:“那大人,我看他清楚得很!总兵之职,向来是从二品,而皇上封周宪章义州总兵,是正三品,你这个徒儿嫌官小!”

    那晋慌忙说道:“徒儿啊,这一点,你也要体谅皇上的难处。本来,总兵应该是从二品或者正二品。可是,这义州是朝鲜地界,本不是我大清的国土,朝鲜是我大清的宗属国,按照礼仪,朝鲜地界上的官员,品级要低于我大清同等级别的官员,这么说吧,我大清的县令是七品,朝鲜的县令就是八品。大清的总兵是是从二品,朝鲜的总兵就应该是从三品,我皇上格外恩典,封你为正三品,已经是格外看重你了。”

    周宪章摇头叹息:“师父啊,您老人家误解徒儿的意思。徒儿不想当官,也不想带兵打仗了!徒儿想回湘西老家。”

    “为什么?”那晋惊问。

    周宪章低头垂泪,摇头不语。

    姚喜慌忙说道:“那大人,我们团长遇上伤心事了,咱们没过门的嫂子死了。”

    “没过门的嫂子?”那晋皱眉:“你是说金玉均的女儿金姝?”

    “大人也知道金姝?”姚喜惊问。

    那晋说道:“我来义州的时候,路过金州,遇到了聂士成聂大人,朝廷已经命聂大人接任叶志超,担任直隶提督,率军前往山东。聂大人与老夫匆匆见面,说起过金姝,对这个丫头赞不绝口,他说他已经认金姝为义女,原意作主把金姝嫁给周宪章,与老夫结亲家,老夫想,金姝的父亲金玉均也是朝鲜大儒,义父聂士成是我大清名将,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就答应了聂大人。莫非,金姝遭遇不测?”

    姚喜含着眼泪点点头:“那大人,金姝遭遇不测,是冯国璋大人亲眼所见。”

    “冯国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晋喝问。

    冯国璋也是眼泪汪汪,把金姝母女跳江自尽的事说了一边。

    冯国璋说罢,那晋仰天大哭:“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啊!我苦命的亲家母啊……”突然,那晋收住了哭声,扬手狠狠给了周宪章的一个耳光,打得周宪章满眼冒金花。

    周宪章捂着脸,哭道:“师父,你干吗要打我……”

    “啪”的一声,周宪章又挨了那晋一耳光,就听那晋声泪俱下:“周宪章,你个不肖的徒儿!我的徒儿媳妇、我的亲家母都被rì本人逼死了,你身为老夫的徒弟,不想着替老夫报仇,却要解甲归田,跑到湘西去当缩头乌龟!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儿!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啊!我苦命的亲家母啊!你们死得怨啊……”

    那晋也是哭昏了头,周宪章失去了未来的老婆和丈母娘,可那晋非说是他失去了徒儿媳妇和亲家母,原本是rì本人和周宪章的深仇大恨,变成了rì本人和他那晋的仇恨。

    袁世凯慌忙提醒:“那大人,金姝尚未过门,从法理上讲,还谈不上亲家母,这个,主要是你徒儿和rì本人的事。”

    那晋义愤填膺:“我徒儿不争气!没奈何,只有为师出面报仇了!”

    “那大人打算如何报仇?”袁世凯问道。

    “老夫不回去了,老夫就留在义州城,当这个义州总兵!老夫要亲率章军杀奔平壤、杀奔汉城、杀奔东京,活捉明治天皇,用明治天皇的脑袋,祭奠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和亲家母!”

    那晋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周宪章还没什么,他那些个兄弟们都是一个个苦着脸,跟着周宪章打仗,还有些盼头,跟着这个迂夫子,大家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国璋慌忙说道:“那大人,您老人家连个武备学堂都管不好,哪能带兵打仗,章军还是交给周宪章吧。”

    “交给他?凭什么交给他!”那晋喝道:“我儿媳妇死在rì本人手里,这个狗东西的袖手旁观,他这个没血xìng的家伙,老夫怎能把章军交到他的手上!”

    周宪章大喝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一拳头砸在床沿上,只听得稀里哗啦,一张床被他砸成了两截:“师父在上,我周宪章要不能为您的儿媳妇和亲家母……不,我的老婆和丈母娘报仇,就同此床一般!”

    那晋虽然闹得荒唐,但总算是把周宪章给闹醒了!

    金姝和柳莹是被rì本人逼死的!周宪章就是要死,也要先给她们母女报仇,要不然,到了yīn间,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

    周宪章突然发威,把那晋吓了一跳,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徒儿,你生师父的气了?”

    现在的那晋,在周宪章面前,就像是一位溺爱孩子的父亲,儿子一发怒,父亲顿时威严扫地。

    周宪章正sè说道:“师父,徒儿想明白了,不为老婆和丈母娘报仇的男人不是好男人!金姝虽然没过门,但徒儿已经认定,她就是我的老婆!柳莹就是我的丈母娘!要为老婆丈母娘报仇,就得有兵有枪!要有兵有枪,就得当总兵!要当总兵,就得谢皇上大恩!臣周宪章领旨谢恩!”

    “好徒儿!”那晋赞道:“把个人的恩怨情仇,与大清国的兴衰荣辱紧密结合在一起,立意极高,境界极高,有理想有抱负讲政治讲正气,浑身上下充满正能量!真乃四有青年也!老夫有你这样的徒儿,真是祖上积德!”

    周宪章规规矩矩从那晋手上接过了圣旨,荣升义州总兵。

    章字营的弟兄们长出一口气,屋里屋外,掌声一片。

    只有张勋,跪在众人的背后,心头如同打翻了油辣铺,五味俱全——周宪章彻底醒了,他好不容易争来的副师长怕是悬了。

第134章 天上掉下个皇叔

    那晋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皇上还有旨意。周宪章所部众将士,也是有功之人,只是朝廷对战场情况不明,不知各位都有何功劳,也不知该如何封赏。所以,请总兵周宪章造出名册来,写明各位将领的功劳和拟授予的官职,老夫带回朝廷去,奏明皇上,皇上无有不准。此外,老夫还带来了皇上御赐的白银五千两,章字营所部将士,将官每人赏一百两,兵丁每人赏三十两……”

    那哈五急忙说道:“钦差大人,不对呀,将官每人一百两,兵丁每人三十两,这五千两白银,没法分呀?”

    那晋皱眉喝道:“大胆!章字营区区八百人,这五千两白银绰绰有余,难道你嫌皇帝给得少?”

    光绪皇帝只知道周宪章的章字营有五百人,按照八百人的编制给了赏银,这本来就有格外恩赏的意思,他哪里想到,周宪章手里竟然有八千人!

    “八百人?”那哈五大叫:“我一个营就不止八百!”

    那晋怒道:“大胆!老夫出发的时候,皇上亲口告诉老夫,章字营兵额是八百。皇上金口玉言,岂能有错?你是何人?竟敢怀疑皇上?怀疑皇上就是欺君!欺君之罪,你受得起吗?”

    那哈五却是蛮不在乎,说道:“钦差大人,在下那哈五,本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现在在章字营任营长之职,率一千五百名虎狼之师,经历松骨冯、坊主山、仁川港、虎飞岭大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是清室宗亲?”那晋慌忙问道。

    “不错。”那哈五洋洋得意。

    那晋肃然起敬:“那先生,可否将您的族谱一一道来?”

    那哈五从康熙爷说起,一口气,把祖宗八代的名头报了上来。这一串族谱,那哈五背的滚瓜烂熟。

    那哈五说罢,只见那晋“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哈五面前:“臣叶赫那拉那晋,拜见皇叔!”

    “皇皇皇皇叔?”那哈五吓了一大跳:“谁谁谁是皇叔?”

    只听得“咚咚咚”三声,那晋已经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说道:“爱新觉罗那哈五先生,论辈分,正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啊!那皇叔仪表堂堂,雄姿勃发,勇冠三军,鹤立鸡群,我皇上有这样的皇叔,真乃我大清国之幸,皇上鸿福!”

    那哈五脚下一软,向后就倒,幸亏周宪章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了那哈五的后腰,把那哈五顶了起来。

    其实,那哈五这位“清室宗亲”,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疑。那家祖上口口相传,说是皇家血脉,祖上是某位阿哥,可没有文字证据。唯一可以考证的是,那哈五的祖爷爷家境殷实,有那么点清室宗亲的派头。到了那哈五爷爷这一辈,家境败落,那家一代不如一代,那哈五更倒霉,成了个“丘八”。

    那哈五的爷爷为了自抬身价,就随口编了一个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的故事,拿出来唬人。反正年代久远,无从考证,皇帝家的穷亲戚也多,也没人跟他较真。大家都把那哈五的故事当做是个传说,信不信的,也就那么回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钦差大臣居然算出他是“皇叔”!

    那哈五冷不丁当上了皇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神经受到强烈刺激,头晕眼花脚底发软,眼看就要掉链子。

    周宪章顶着那哈五的后腰,说道:“那皇叔连rì征战,为国cāo劳过渡,身体疲惫,兼有小恙,这几天原本一直是在卧床休息,今天为了欢迎二位钦差,这才抱病前来,终于体力不支,那皇叔这种牺牲小我顾大家的崇高jīng神,值得大家学习!”

    那晋热泪盈眶:“说得好!说得好!那皇叔贵为天潢贵胄,尚且不避刀矢,亲临战场,奋勇杀敌,以至于疲劳过度,身体有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好好向那皇叔学习!”那晋看了一眼袁世凯:“袁大人,见到皇叔,你还站着吗?”

    袁世凯心里这个气啊!这个那哈五,言语粗鄙,形象龌龊,哪有半点“天潢贵胄”的模样?所谓皇叔,也就是他一家之言。况且,就算他是康熙爷大阿哥的子孙,那又能怎么样?那个大阿哥是被康熙爷废黜掉的,更何况,大清国两百多年了,皇帝的子孙多如牛毛,běi jīng城里,能给当今皇帝当皇叔、皇爷爷、甚至皇太爷的,少说也有几万人,见了他们都要磕头,这在běi jīng城里就没法出门了!

    袁世凯急忙打哈哈:“这个……皇叔当然值得尊敬,呐,不过,今天咱们的中心任务是……”

    那晋极为不满:“袁大人!难道没有看见吗,那皇叔是剪了辫子的!袁大人赞成剪辫子,那皇叔率先剪辫子,就是对袁大人的支持!皇叔如此支持你,你给皇叔磕个头,难道不应该吗?”

    袁世凯顿时汗流浃背,那“剪辫子”的说法,纯属是那晋强加给他的,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剪辫子,可那晋口口声声,好像那哈五剪辫子,都是袁世凯撺掇的。这要是传到老佛爷耳朵里,袁世凯的脑袋就悬了!

    袁世凯慌忙说道:“这个剪辫子的事,的确不是袁某首议……”

    “是附议?”那晋说道。

    “不不不,不是附议。”

    “是赞同?”

    “不不不……”袁世凯大汗淋漓,这个那晋胡搅蛮缠,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得“扑通”跪倒在地:“臣袁世凯拜见那皇叔!”

    那晋大为满意:“这就对了,袁大人给那皇叔磕头,说明他对我大清国忠心耿耿!至于剪辫子的说法,袁大人的确是语焉不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袁世凯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是无可奈何,今天算是让这个那晋给绕进去了!

    其实,那晋虽然迂腐,可也不是愚笨,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肚子里还是有点货。

    那晋把那哈五捧成个皇叔,其实有他的深谋远虑。

    那晋知道,当今皇帝,迫切需要一个有实力的“皇叔”!

    由于太后老佛爷始终抱着权力不放,朝廷上形成了皇帝和太后两个权力中心,而朝廷之上王公大臣,也分为“帝党”和“后党”。

    “后党”多是实权人物,势力强大。“帝党”人数也不少,但大多是清议台鉴之臣,只是近年来,新进的年青官员多趋向于皇帝。

    那晋从心底里是个“帝党”!

    身为一代大儒,那晋把君君臣臣那一套纲常体制看得极重,在他看来,身为皇帝,就应该“乾坤独断”,而女人干政,向来为正宗儒家所不齿!

    那晋本来就看不惯慈禧太后在园子里遥控朝廷,而光绪皇帝重新启用那晋,对他有再造之恩,皇恩如此浩荡,那晋当然要站在皇帝这一边。

    不过,那晋也知道,太后老佛爷树大根深,后党权势熏天,而帝党里只有一个翁同龢有点威望,可他也没有实权,更没有兵权。

    周宪章是那晋的弟子,那晋有把握把周宪章打造成一位铁杆“帝党”,不过,那晋自己也知道,周宪章是汉人,朝廷对汉人掌兵向来忌惮,就连光绪皇帝自己,对周宪章都不是太放心。

    如今,章字营里,冒出一个“清室宗亲”那哈五,这让那晋眼前一亮。

第135章 奇怪的钦差

    那哈五太有优势了:第一,虽然,他是不是皇叔尚有存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旗人!第二,他能带兵打仗!其实,朝廷恨不得旗人人人都掌兵,兵权掌握在旗人手里,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放心,可问题是,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都成了遛鸟的行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带兵打仗的那哈五,那就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那晋心里清楚,这事要是让太后老佛爷知道了,也要对那哈五另眼相看。第三,那哈五是周宪章的部下,忠诚度是有保障的!

    所以,那晋当机立断,自作主张替皇上认下了这个“皇叔”。有一位能打仗的皇叔做“帝党”,皇上身边算是有了一位实权派人物。

    那晋相信,远在běi jīng城的光绪皇帝,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那晋把那哈五整成个“皇叔”,还不放心,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承认这个皇叔,缺乏说服力,所以,他又逼着袁世凯表态,袁世凯是朝廷公认的“后党”,又是朝廷钦差之一,两位钦差都给皇叔磕了头,那哈五这个“皇叔”算是板上钉钉了。

    那哈五见两位钦差给他磕头,哪里想得到,他卷入了太后和皇帝的争斗中,他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终于让他这个破落户“皇亲”重见天rì了,激动得无以复加,差点晕过去。他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估计也会晕过去——被吓晕过去!

    周宪章也搞不明白那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恩师一向不会说谎,一说谎就脸红,如今那晋信誓旦旦,想来是真的。那哈五当上了皇叔,章字营都跟着沾光,当然是好事。

    周宪章当上了总兵,那哈五当上了皇叔,章字营双喜临门,罗鸣芳急忙吩咐姚喜,赶快大摆宴席,为两位钦差大人接风,为周宪章和那哈五贺喜。

    周宪章传令,全城官兵加餐,一人二两酒,三个馒头,一斤猪肉。全体连以上军官都到县衙,为钦差大人洗尘。

    义州城里喜气洋洋。县衙里更是热火朝天。

    两位钦差大人坐主席,义州总兵周宪章、皇叔那哈五、领二品顶戴的洋鬼子汉纳根在主席作陪,此外,朴永烈也坐在主席上。朴永烈以前是朝鲜王宫卫队的副统领,品级为从四品,算是高级官员,朝鲜宣布dú lì后,大多数朝鲜高级官员都要么追随傀儡皇帝李熙与rì本人合作,要么归隐山林,只有这个朴永烈,公然打出了驱除倭洋的义旗,这让那晋和袁世凯都是极为叹服。

    席间,皇叔那哈五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这个那哈五,一辈子口口声声“清室宗亲”,可从来没人把他这个清室宗亲当回事,如今稀里糊涂当了皇叔,脑子里晕晕乎乎,还以为在做梦,席间一言不发,两眼发呆,众人纷纷前来敬酒,他也来者不拒,来一碗喝一碗,一会儿功夫就醉得人事不省。

    那晋却是异常兴奋,这义州之行,不仅见到了朝思慕想的徒儿周宪章,还替皇上找了一位英雄皇叔,圆满完成了任务。这老头也是开怀畅饮,结果,那哈五刚一倒下,那晋就醉得人事不省。

    袁世凯却是极为矜持,所有人敬的酒,只是浅尝则止,话说的也很少,只是一些官场上的应酬话,并无多余的话,显得城府极深。

    那晋醉倒后,袁世凯放下了筷子,说道:“周总兵,如今大敌当前,这酒席可适可而止。”

    周宪章点头:“袁大人说的不错,卑职这就告退。”

    袁世凯点点头:“本钦差奉皇上、皇太后之命,犒赏三军。酒席散后,烦请周总兵在百忙之中,将部下有功将士名单和拟封赏的官职,送与本钦差,本钦差也好向皇上、皇太后复命。”

    “好说好说,今天天sè已晚,袁大人路途劳累,早些歇息,明天一大早,卑职就把名单给钦差大人送去。”

    袁世凯笑道:“周总兵,军情紧急,还是马上送来的好,我在下榻处等你。告辞了。”

    袁世凯说着,拱拱手,起身而去。袁世凯的住所在义州城西的一座大宅院里。

    周宪章心中一怔。

    一份表彰名单,哪里至于这么着急?这跟“军情紧急”有什么关系?

    莫非,袁世凯是要趁那晋大醉不醒,另有所图?

    朝廷派出两位钦差颁旨,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在整个颁旨过程中,袁世凯始终没有说过一句与颁旨有关的话。袁世凯这位钦差,似乎与皇上的圣旨毫无关系。

    皇上为什么又要派袁世凯同行?

    袁世凯为什么又要插手表彰将士名单?

    周宪章满腹狐疑,急急招呼人散了酒席,把那晋安置在县太爷的卧室里,命人好生照料。

    周宪章来到县衙大堂,把罗鸣芳、冯国璋、吴佩孚、朴永烈和汉纳根叫来。

    周宪章没有告诉他们他的疑惑,只是让大家商议起草有功将士名单,顺便,也商议一下章字营的整编问题。

    周宪章昏睡了这么些天,醒来后,也发现,现在的章字营有八千多人,人数不少,武器装备奇缺,大部分人都没有枪,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队伍需要马上进行整编,第二,趁着钦差大人在,向朝廷要求粮草枪弹补给。

    周宪章这才知道,原来罗鸣芳和汉纳根已经设计了一个整编方案——把章字营扩编为师。

    这个方案已经开始实施,但实施得极为不顺,大家争吵不休,最后,让毅军的统领张勋捡了个漏,当上了副师长。

    对于这个整编方案,周宪章是满意的。

    现在,朝廷已经正式将周宪章所部命名为“章军”,也就是承认周宪章所部dú lì成军,按照湘淮军的先例,dú lì成军的部队,军事长官可以根据实际需要,设置部队建制。现在大清国诸军的哨、营建制,其实都是当年曾国藩、李鸿章的发明,后来,逐渐被各军所沿用。

    章军按照德**队建制建军,按照这一成例,朝廷没有理由不批准。如果事实证明,这种建制能够提升战场指挥效率,可以在其他大清**队中推广。

    可是,张勋当上了副师长,这让周宪章很是意外。

    周宪章沉声说道:“姚喜,你马上去把张勋扣下来,一刻钟后,你把他带进来。记住,不能让他返回毅军,但要保持友好态度。”

    “是。”

    罗鸣芳惊问:“团长,张勋莫非有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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