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震方炮台
大东门防御阵地,是由大东门、巽方炮台、震方炮台三个核心阵地构成,火力最为强劲、最为坚固的巽方炮台扼守在大东门右前方,如一道铁门,横档在进攻日军的必经之路上。大东门和震方炮台上的炮火,可以给巽方炮台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直接进攻巽方炮台的部队,将暴露在来自大东门、震方炮台和巽方炮台的三重火力之下,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且,进攻巽方炮台的正面较窄,部队难以展开,每次投入作战的兵力不能太多。
而镇方炮台则是位于大东门左前方,巽方炮台的侧后,位置相对前突,虽然不在大东门的必经之路上,但日军却可以从容展开部队,利用三面的宽阔地域,对震方炮台发起围攻,即便大东门和巽方炮台可以为震方炮台提供火力支援,但在宽达数公里的战线上,日军可以从容调动部队,分散敌军火力,并占据局部的绝对兵力优势。
于是,山口素臣果断命令,所属第四联队配属一个骑兵中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向震方炮台发起了潮水般的围攻。
与此同时,第六联队对巽方炮台发起牵制性进攻,第二师团的炮兵联队,则集中炮火,对大东门展开炮击,以切断大东门与震方炮台的联络。
山口素臣要对大东门阵地进行一次外科手术,把震方炮台从章军的防御体系中切除掉!
一旦切除掉震方炮台,巽方炮台就完全暴露在日军的围攻之中!
守卫震方炮台的章军一个营,立即陷入了第四联队五千人的围攻之中。
日军从东、南、东北三个方向,同时向章军阵地发起猛攻,其中,来自东方的进攻,是日军的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步兵大队。
炮火已经摧毁了炮台的前卫野战工事,滚烫的焦土中,隐蔽在地堡中章军士兵,冒着日军的炮火,冲进了残缺的战壕,向日军射击。
日军的冲锋很快就越过了震方炮台上15厘米加农炮的射程范围,但是,在接近前沿阵地五百米的距离上,日军骑兵部队撞到了马克沁机关枪和加特林机关炮构成的火网上,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一片,在马克沁重机枪高达每分钟两千发的枪弹前,东洋战马的快速突破能力,遭到了强力遏制,一匹匹战马被机枪子弹开肠破肚,连同马背上挥舞战刀的骑兵,被打得血肉模糊。
一个攻击波次的一百多骑兵,二十多匹战马惨死在冲锋的道路上,骑兵中队的大尉指挥官也被流弹贯穿了下腹,身负重伤。
然而,山口素臣的严令下,剩下的骑兵依旧保持着最快的速度,向着章军阵地猛扑过来,而紧跟其后的步兵,则是以散兵线向章军阵地迅速推进。
第二师团是一支生力军,从彰化到义竹,乃木希典一直让这个师团紧跟在近卫师团的后面养精蓄锐,其目的,就是要让这支生力军,在台南攻坚战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乃木希典的策略,是正确的,第二师团没有经受过惨烈的嘉义攻防战,他们没有遭受过章军的凌厉攻击,士气和体力均保持最佳。即便是同伴被马克沁重机枪打成了筛子,剩下的士兵任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和充沛的体力。
然而,当他们突击到距离章军阵地还有三百米的地方,他们被密集的炮火覆盖了。
那个地方,正好是大东门城垣和巽方炮台的7.5厘米野炮的最佳射击范围,也是镇方炮台上山炮的有效射程内,三个方向的交叉炮火,把镇方炮台以东宽一公里米,长三百米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火海,创入这片火海中的任何物体,无论是有机的还是无机的,都被化为了灰烬。
一个中队的骑兵,只有三匹战马生还,孤零零地跑到了章军的阵地上,马背上,还挂着残缺不全的骑兵尸体。紧跟在骑兵背后的五百步兵,有一百多人因为动作稍慢,没有闯进火海,得以生还,其他的,则是尸骨无存。
日军从东方发起的攻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与此同时,在东南方向发起进攻的八百日军步兵,也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在距离章军阵地四百米的一处台地下,止步不前。
然而,日军在南方的攻击取得了进展。
巽方炮台无法向这个方向提供炮火支援,震方炮台上的大炮,只能应付来自东方和东南方的日军攻击,唯一能够提供支撑的,只能是设在地堡中的一门加特林机关炮。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但是,由于其繁琐的机械结构和笨重的炮身,操作极不方便,而手摇柄的发射装置,经常会因为战斗过于激烈,而发生卡壳。
所以,在这个方向上,章军的火力明显弱于其他两个方向。
日军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弱点,在五百日军连续冲锋的基础上,曾派了八百人的攻击力量,以前赴后继的攻势,向震方炮台南侧发起了不间断的波浪式攻击。
与此同时,日军调整了炮火配置,在这个方向上,增加了五门野炮。
一时间,章军阵地上弹落如雨,烈火熊熊。
枪管发烫的加特林机关炮终于卡壳了。
八百日军嚎叫着扑了上去。
日军摧毁了位于突出部的5号地堡,坚守在地堡中的章军一个排全部阵亡,日军冲进了章军的战壕,在镇方炮台的环形工事中,插入了一颗钉子。
为了拔出掉这颗钉子,章军向5号地堡发起逆袭,双方在5号地堡上近身拼杀,短兵相接,双方的大炮均失去了作用,双方步兵搅在一起,拼起了刺刀,5号地堡的废墟上,喊杀声甚至盖过了大炮的轰鸣声。灰色军服的章军士兵,与深蓝色军服的日军士兵,扭打着,撕扯着,双方的尸体,掩盖了黑黄的焦土。
反复的争夺战,从早上九时延续到了下午五时,整整八个小时的拼杀,在5号地堡这个弹丸之地上,倒下了章军三百多人,日军五百多人。
第188章 只有战斗!
驻守在震方炮台上的章军103团一个营,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不得不放弃逆袭。而山口素臣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向这个方向再次投入了大量兵力,他已经看出来了,5号地堡是撬动整个大东门防线的杠杆!
傍晚时分,日军终于在5号地堡上站稳了脚跟。
5号地堡的丢失,使得震方炮台的形势急剧恶化。日军得以在东、东南两个方向继续保持着强大攻势的同时,以5号地堡为跳板,从南方向震方炮台发起抵近攻击。
震方炮台处于日军三面合围之中,岌岌可危。
10月16日凌晨,在夺取5号地堡三个小时后,日军派出一个三百人的敢死队,借着黎明前的黑暗,从5号地堡出发,摸到了震方炮台的胸墙下,而震方炮台上,却是毫无觉察。
敢死队呐喊着冲上了炮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三合土铸就的坚固的震方炮台,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镇方炮台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在一声惊雷中烟消云散。
震方炮台惊天的爆炸,发出一道闪电,照亮了半个台南城,轰鸣声传到大东门第一师师部,几案上的茶碗被震落在地,率了个粉碎,指挥部的几个参谋也被震得踉踉跄跄。
第一师师长吴佩孚站在城垣的女墙下,望着震方炮台方向,那里已经归于一片沉寂,爆炸引起的浓烟,遮掩了天上的星月,夜色愈发浓郁了。
浑身绑着绷带的副营长站在他的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师长,营长命令我们向大东门突围,他自己留在震方炮台上,点燃了炸药……”
就在入夜之前,日军的一个分队突到了震方炮台的西侧,也就是台南城垣与震方炮台之间,切断了震方炮台与城垣的联络,把震方炮台彻底孤立了。营长施见滨眼见难逃被围歼的结果,命令把所有的炸药和炮弹堆积在炮台上克虏伯加农炮旁,剩下的部队在副营长的带领下向城垣突围,自己留了下来。
当日军敢死队冲上炮台的时候,施见滨引燃了炸药,把震方炮台和三百日军敢死队一起,炸成了一片平地。
从此之后,台南大东门前,就只有一座巽方炮台,古迹至今犹存。
“哭个屁!”吴佩孚喝道。
“师长,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副营长不仅没停止哭腔,反倒劝说吴佩孚和他一起哭。
驻守震方炮台的营长施见滨,自称是施琅的后人,他原本是清军仁字营的一个普通士兵,甲午战争前期,仁字营搭乘高升号前往朝鲜,在丰岛海域遭到日军截击,高升号被击沉,施见滨和吴佩孚一起,掉进大海里,漂了好几天,最后漂到了仁川港,被周宪章救了。后来,施见滨跟着吴佩孚一起加入了章军,从朝鲜打到台湾,是吴佩孚的铁杆兄弟。
施见滨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大战,都活了过来,今天却死在了震方炮台上,
吴佩孚一把擦掉了就要流出来的眼泪:“你带回来了多少人?”
“三百五十人!”副营长说道:“一千弟兄就只剩这些了。”
吴佩孚点点头:“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我会向军长为你们请功。”
副营长立正说道:“师长,老子不要功!你让老子到巽方炮台上去!老子要亲手夺回震方炮台!”
“你他妈的敢在老子面前充老子!”吴佩孚喝道:“你和你的人,全部编入预备队!”
师预备队由第一师的师直属营和由台南青壮年组成的补充团组成,正在城内延平郡王祠集结。
“师长,我要去巽方炮台……”
“滚!”
副营长只得退出。
“其他方向战况如何?”吴佩孚问道。
师参谋长说道:“大东门方向,巽方炮台顶住了日军一个联队的攻击,阵地全在我们手里,但是,因为震方炮台失守,巽方炮台失去了侧翼,将遭到日军三面围攻,形势不容乐观。大南门方向,日军近卫师团的一个联队在付出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后,占领了两个外围阵地,但主阵地仍然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我已经命令他们向日军发起逆袭。小西门方向,日军一个支队两千人对我军进行袭扰式攻击,战斗不算激烈。”
“北面的情况如何?”
“北面曾文溪一线仍然十分平静,没有发现日军。”参谋长说道:“我判断,日军的主攻方向,仍然是大东门,如今我们失去了震方炮台,巽方炮台被孤立,形势严峻,大东门守军只有一个团,并且伤亡较大。所以,我建议,将曾文溪一带的守军,调一个营加强大东门。”
“不行!”吴佩孚说道:“曾文溪虽然不是台南的门户,但是,我军在这个方向上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日军从曾文溪发起攻击,虽然不能直接威胁台南城垣,但却可以攻击大东门的后方!日本人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参谋长叹道:“师长,以第一师的兵力,战线拉得太长了。日军今天的攻击,仅仅是一个开头,明天日军肯定会投入更多的兵力,猛攻大东门。要想稳固防线,要么放弃部分外围阵地,收缩防线。要么,请军长下令,调军直属旅助阵,否则……”
“你这两条都行不通!”吴佩孚断然说道:“张勋这个狗东西,人不咋地,可的确能打仗,妈的,上次他在胎里峰用一个团顶住了日军一个旅团的攻击,要是换了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军长这是要他再打一个抬里峰出来。我们的任务,是延缓日军的攻击,为下一阶段的作战做准备,军长给我们的时间,是把日军阻拦在台南城外五天,难道我们五天都顶不住吗?”
参谋长叹道:“日军总共有两个师团,总兵力达到了五万,我第一师只有一万人,敌人可以在任何方向上投入优势兵力,我们坚守三天有把握,至于五天……”参谋长沉吟不语。
一阵急促的枪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巽方炮台下,火光四起,枪声如炒豆。
与此同时,小西门、大南门方向,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令人心寒的喊杀声。
日军发起了夜袭。
还有等到天亮,乃木希典就坐不住了。
吴佩孚说道:“从现在开始,今后五天,我们将没有白天和黑夜,我们有的,只有战斗!”
……
10月16日,日军的攻击较15日增强了一倍。
吴佩孚的判断没错。15日平静了一天的曾文溪,终于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日军第二师团下属第五旅团的一个联队,经过一天的急行军,绕过章军防御正面,抵达曾文溪一带,经过一夜的部署,在早上六时,开始强渡曾文溪。曾文溪一带驻守的102团奋起抵抗,双方在狭窄的河滩上反复冲杀。曾文溪并不是什么天险,仅仅是一条小溪流,攻守双方都是在开阔地上短兵相接。
经过一天的战斗,日军突破曾文溪防线,102团且战且退,在曾文溪以南的永吉一带稳定了防线,暂时阻挡了日军的攻击。
攻击小西门的日军,一改昨日的袭扰战术,两千日军在骑兵的配合下,冒着章军的炮火,向小西门发起了猛攻,他们很快攻占了小西门外围的一线战壕,并夺取了两个较大的地堡,日军敢死队一度突击到城垣下,但被守军的反击部队消灭。
大南门,日军在昨日进攻的基础上,再次投入了八百人,试图扩大战果,但遭到守军的顽强抵抗,坚守在大南门的章军部队,向进犯日军发起了反突击,位于勘斗山上的章军炮兵旅,为反攻部队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援,战至黄昏,章军炮火摧毁了日军布设在大南门外的一个炮兵阵地,日军火力猛然减弱。守军趁机反击,夺回了昨日失守的阵地。
最为激烈的战斗,仍然是在大东门。
失去了震方炮台后,巽方炮台完全暴露在日军的三面合围中,尽管,来自大东门城垣的炮火支援仍然十分猛烈,但是,失去了震方炮台后,巽方炮台防御正面立刻变得非常宽大,日军得以在宽阔的突击正面上从容展开兵力,向炮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进攻。巽方炮台也成了日军炮火轰击的焦点,一整天,炮台上烈火熊熊,弹落如雨,但是,坚固的巽方炮台承受住了日军的炮击,始终屹立不倒。
巽方炮台下的前沿工事,大多已经坍塌,驻守在工事里的章军不得不向后收缩,日军突入了章军阵地,攻站了五个外围堡垒,巽方炮台的外围阵地,几乎全部被日军占领。
但是,兵力收缩后的守军,如同一只握紧了的铁拳,向进攻日军发起了猛烈的反击,以连、排为单位的战术反击,精准而有力,每一次反击,都会给日军造成极大的伤亡。巽方炮台上的三门15厘米加农炮,更是火力强劲,每一发炮弹,都能给日军造成极大的混乱。
战至黄昏,巽方炮台下,布满了日军的尸体,层层叠叠,惨不忍睹。担任主攻巽方炮台的一个联队日军,因为兵力消耗太大,而不得不撤出战斗,由近卫师团的一个联队接替攻击任务。
接下来的两天,章军第一师阵地被大大压缩,兵力损耗过大,台南外围防御显得捉襟见肘。日军从曾文溪方向进一步南犯,两天推进了十里地,而章军102团因为兵力损耗过大,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第189章 性情之游
10月18日,北路进犯日军终于突破102团最后的防线,抵达大东门,与进攻大东门的日军会师。102团残部被敌军阻截在台南城北一座孤零零的高地上,继续抵抗。
与此同时,日军突破了小西门,前锋进入台南城,随即遭到张勋所部直属旅的迎头痛击,经过一天的战斗,将突入城内的日军驱逐到了小西门,但是,却无法迫使日军放弃小西门。日军在小西门站稳了脚跟。
至此,章军第一师对台南的外围防御,到了关键时刻。
巽方炮台已经完全被日军包围,大东门直接暴露在了日军眼前,日军的炮火击毁了大东门上所有的建筑,步兵向大东门和巽方炮台同时发起攻击。
大东门成为攻守双方争夺的焦点,在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展开了残酷而冗长的拉锯战!
10月19日,台南攻防战进行到了第五天,台南城下,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死伤狼藉。
而在曾文溪一带,却是一派宁静。
四天前,第二师团所属第五旅团的一个联队,从这里发起攻击,很快突破章军在曾文溪南岸的防线,迫使章军防线后撤了二十里地,担负曾文溪防线的章军102团,在付出极大代价后,被日军分割包围在了曾文溪与台北城垣之间的永吉,与台南失去了联络。
102团被迫向台南以北突围,经过一场血战,102团突破了日军的包围圈,向东北方向转进,隐入了中央山脉的林莽中。
曾文溪一带再无章军,甚至连游击队的零星抵抗都没有发生。而在义竹和嘉义,却有打着章军游击纵队旗号的武装分子,频频向日军据点和运输队发起袭扰。南方军司令部从对方的武器装备人员构成上判断,这些所谓的章军游击纵队,是被打散了的台湾义勇军,也就是原台湾民主**队残部,他们为了虚张声势,打出了章军游击纵队的旗号。
所以,在占领曾文溪之后,台南北大门洞开,日军南方司令部要求各部,不要与这些小股武装分子纠缠,后续部队全力向台南突进,以集中优势兵力,从东、北两个方向夹击台南,争取在十月底,完成台南战役。
有确凿的情报显示,章军统帅周宪章困守台南城内赤崁楼,而台南已经处于日军四面包围之中,周宪章插翅难逃。
所以,尽管有情报显示,阿里山地区章军独立旅离开了玄月湖一带,向彰化转进,有攻击彰化截断日军后路的意图,而原先驻守在嘉义、太保的章军两个师,并没有被歼灭,去向不明,乃木希典反而愈发坚定了不顾后方,全力拿下台南的决心!
道理很简单,只要占领了台南,消灭了章军统帅周宪章,即便台南是周宪章精心设置的陷阱,这个陷阱也会轰然倒塌。
散布在各地的章军即便还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又能如何?
更何况,日军一旦占领了台南,可以从安平港直接获取来自澎湖的补给,即便被截断了退路,也毫无危险。
乃木希典破釜沉舟,命令彰化、嘉义、太保、义竹日军,留下少数警戒部队,大部队全力向台南突进。
接到命令后,正在义竹的伏见宫贞爱亲王,率近卫师团主力,兵分两路,向台南急进。
早在八天前,近卫师团的第一旅团已经随乃木希典赶到台南,参加了台南作战。第二旅团则是依照司令部的命令,增援大东门。伏见宫贞爱亲王则是率师团直属部队,赶到了曾文溪一带。
曾文溪的战事早已结束,原本担负攻击任务的第二师团所部,已经前出到了台北城垣下,留下的少数警戒部队,近卫师团到达后,这些部队马上把阵地移交给了近卫师团,前往台南。
伏见宫贞爱亲王赶到曾文溪后,就得到乃木希典的命令,让他率师团部及直属部队停止前进,驻守曾文溪。
乃木希典这是有意把伏见宫留在曾文溪。在台湾,大日本帝国已经失去了一位亲王,如果伏见宫再出点什么事,乃木希典就不好向天皇陛下交代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导致了伊东佑亨的垮台,乃木希典不希望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曾文溪距离台南不远,表面上看,仍然属于台南战区,但这里的章军已经被完全肃清,伏见宫留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但在东京大本营眼里,这位亲王大人仍然是亲临战场一线,显得很是英勇,这让天皇陛下很有面子。
不过,伏见宫本人却对乃木希典的好意并不领情。这位胖乎乎的师团长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将军礼服,他希望他能以这样的盛装,以硝烟弥漫的台南城垣为背景,照一张写真发回国内,为了这张照片,他在自己的指挥部里,练习好了各种各样威武雄壮的姿态,随军摄影记者也给了他很多突出形象的建议,然而,他的一切努力,被乃木希典的一纸命令,化为了泡影。
这让伏见宫贞爱亲王大为光火,向乃木希典发出了强烈抗议。乃木希典对这位公子哥可以百依百顺,但在这件事上却是寸步不让,道理很简单,伏见宫的生死,牵扯到乃木希典的政治和军事生命,他决不能冒这个险。
伏见宫拗不过乃木希典,只得呆在曾文溪长吁短叹。闲来无事,只能在驻地附近信步游走,听着远处的枪炮声,借以消遣内心的烦闷。
深秋季节的曾文溪,河水清澈,两岸林莽墨绿,点缀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颇有几分秀气。抛开台南激烈的战事不想,这里倒也是一处世外桃源。
伏见宫带着几个亲信幕僚和记者,沿着溪水,一路观赏,不知不觉走出了三里地,少佐卫队长带着二十名卫士跟在后面,见伏见宫越走越远,急忙跑了过来:“师团长请留步,再往前走就出了我军营地。”
伏见宫蔑视地看了卫队长一眼:“你很胆小!”
卫队长很是无奈,这与胆大胆小毫无关系,作为师团最高指挥官,不能随便以身涉险,更何况是无谓的冒险。
卫队长见无法阻止伏见宫,只得说道:“师团长如果执意前行,请稍等,我再调一个小队过来,在前面搜索前进。”
“这是我军的后方!”伏见宫斥道:“少佐先生,第二师团已经肃清了敌军,为我们创造了这宁静的风景,你不该怀疑友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伏见宫怒道:“大日本帝**人,是用来打击敌人的,而不是用来保护亲王的!我很安全,你不要调部队过来,包括你们自己,也请离开这里!”
“什么?”卫队长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军人和刀枪,是对美丽大自然的亵渎!”伏见宫说着,转向他身后的幕僚们:“先生们,古代文人墨客喜欢乘车而游,兴之所至,情之所归,我很羡慕他们的真性情,今天,我们是否也可以效法古人,来一个性情之游?”
那些幕僚,都是伏见宫从东京沙龙里带来的公子王孙,战争对于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性情之游,听伏见宫如此一问,纷纷叫好。
卫队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群“文人墨客”,不知所措:“师团长,这里是战场……”
“这里早就不是战场了!”伏见宫喝道:“今天早上,我军已经攻入了大南门,台北城外,就剩下一个巽方炮台还在章军手里。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赤崁楼上喝酒了!少佐先生,台湾即将迎来和平,请服从我的命令!回到军营中去。”
少佐无奈,只得带着卫队后退,却也不敢真的回到军营,而是在距离伏见宫三百米的距离上,远远跟着,又害怕伏见宫看见,只得沿着河边的草丛匍匐前进。好在那群“文人墨客”毫无作战经验,根本没觉察到跟在身后的卫队。
伏见宫带着七八个幕僚沿着溪水一路向西,眼前风清云淡,天蓝水碧,野花乱坠,好一派秋天景色,众人诗兴大发,吟咏不绝,不知不觉走出两里地,来到一个河湾上,河湾上是一片墨绿的丛林,一个幕僚拿出两瓶清酒,对伏见宫说道:“亲王阁下,此处正好饮酒做赋。”
伏见宫点头叫好:“不错,古人讲究兴致所归,我等就在此处饮酒作诗,只是,没有笔墨。”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幕僚笑道:“亲王阁下,在下早已想到,笔墨酒具,均已准备完备,只差亲王阁下的命令了。”
伏见宫大喜:“好,各位即可席地而坐。”
众人来到林子里,找到一块草地,幕僚们打开一张行军桌,摆上酒具和笔墨,斟上清酒,果然是风景如画,才思泉涌。伏见宫端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随即拿起笔来,即兴绯句一首,写到一半,忽听背后“卡塔”一声。
第190章 拖死猪
伏见宫的思路被打断,心中烦躁,喝道:“请安静!”
背后的“卡塔”声却是一连响了十几下。
伏见宫很是恼怒,回头喝道:“谁在这里煞风景!”
却见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和眼睛,眼前的美景归于一片黑暗。
……
卫队长害怕打扰了亲王阁下的雅兴,不敢贸然闯入丛林,只得带着卫士们守在丛林外面。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见伏见宫和他的幕僚们出来。卫队长心头焦躁,却也害怕打扰了亲王的雅兴,不敢擅闯禁地,只得派出一个卫士,悄悄摸进林子里查看。
卫士刚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惊呼,卫队长大惊失色,急忙带着人冲了进去。
只见丛林中的草地上,一片狼藉,酒具笔墨洒落一地,而伏见宫和他的幕僚们,却是没了踪影。
亲王被人绑架了!
“八格牙路!”卫队长一声绝望的咒骂,他骂的不是绑架者,而是近卫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
……
葛芸好用一根绳子拖着被五花大绑的伏见宫,在丛林深处气喘吁吁地走着,一张小脸上早已是汗水淋漓。
“死胖子!你能不能走快一点!”葛芸好叫道:“累死我了!”
“我的,走不快的!”伏见宫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他从军以来的,第一次急行军,而且,还是被捆绑着双手。
“你不是个将军吗?”葛芸好没好气地说道:“将军怎么不会走路?我周大哥也是将军,比你这个将军还大,可他跑着都比你走着轻松!”
伏见宫脚下一软,肥胖的身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汗流如雨,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葛芸好狠命地拽着绳子,伏见宫如死猪一般爬在地上,却是纹丝不动。
“死胖子,你要耍赖!”葛芸好怒道。
“我的……不耍赖的……我的,累的……”伏见宫趴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求。
唐群英从后面跟了上来,她手里也拽着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幕僚,那幕僚身材消瘦,腿上比伏见宫有些力气,虽然也是气喘吁吁,倒也勉强跟得上。
唐群英把手里的绳子递给葛芸好:“咱俩换一换,我牵这个胖子。”
“姐姐,你瞧他这副猪样,我看你也牵不动!”葛芸好叹道。
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前面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走!等着日本人追上来吗?”
葛芸好很是委屈:“唐大哥,不是我不走,是这个死胖子赖着不走!”
一身短打扮的唐才常,急匆匆跑了过来,看见地上打滚的伏见宫,急忙招手:“来四个人!把他抬走!”
四个精壮汉子跑了上来,他们和唐才常一样,穿着粗布衣裳,打着绑腿,背上背着步枪。也不知是谁砍了一根碗口粗的树干,四个人把伏见宫手脚绑在一起,挂在树干上,就如同抬猪一般,抬起伏见宫就走。
这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人人背着温彻斯特m1894式步枪,那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步枪。押着伏见宫和他幕僚们,向西北方向急进。
走在最后的是秋瑾,这位鉴湖女侠,除了背着一杆温彻斯特步枪,腰间挂着一把宝剑,一身红衣,英姿飒爽。
队伍迅速穿过了丛林。
这支队伍是从日本本土偷渡到台湾的。
率领这支队伍的,是号称潇湘三女杰的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以及维新党人唐才常。
淀山湖一战后,革命党人在上海的力量损耗殆尽,崇明岛也被清军攻破,革命党失去了发动武装起义的能力。随后,上海道台黄遵宪展开了大搜捕,残存的革命党人难以立足,不得不远赴日本避难。
周宪章替换了孙文,率残部与清军死战,结果全军覆没,孙文这才得以脱身。孙文和秋瑾逃到日本后,以为周宪章已经战死,感念周宪章的义举,在日本为周宪章设了灵堂,为他举行了公祭。
很快传来消息,周宪章不仅没死,反而重新集结章军,兵发台湾与日军大战。
消息传来,革命党人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部分人表示,周宪章有恩于革命党人,他率军与日本人争夺台湾,从道义上讲,革命党人应该向周宪章伸出援手;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周宪章虽然有恩于革命党,但是,他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军阀,一旦章军占领台湾后,周宪章必然会自立为王,革命党人的宗旨是消灭一切封建独裁,包括皇帝与割据者,建立民主国家,从这个意义上看,革命党人与周宪章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必要为了他消耗力量,而且,革命党人陷在的力量也不足,在国内的力量基本上损耗殆尽,在日本的海外力量十分宝贵,如果消耗在了台湾,很不划算。
就连潇湘三女杰的内部,也发生了争论。葛芸好坚决要求去台湾,帮着周宪章打日本人,秋瑾则是坚决反对把有限的力量消耗在台湾,唐群英不表态。其实,唐群英内心深处,是想去台湾的,因为,台湾的前巡抚、后来的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是唐群英的堂叔,唐景崧现在寓居上海,朝思暮想着要打回台湾去,唐群英心底里站在他堂叔一边,只是,在革命党人眼里,唐景崧是朝廷鹰犬,唐景崧也对革命党夫人嗤之以鼻,双方水火不容,唐群英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
最后,还是孙文拍板决定,派出一支一百多人的革命军前往台湾,对周宪章进行一种象征性的援助。孙文的理由是,革命党人可以借此进一步拉近与章军的关系,与章军建立起合作,从而,在未来的反清活动中,争取章军的支持。革命党人现有的实力过于弱小,没有自己的武装,要想推翻满清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章军占领台湾,并对革命党人提供帮助,那么,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就有希望了。
孙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秋瑾,秋瑾在上海与周宪章打过交道,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既然孙文做了决定,秋瑾也不好反对。就这样,革命党人在日本秘密活动,从美国购置了一批军火,从留学生中招募了一百多人,秘密训练。准备前往台湾作战。
第194章 旧事重提
樱桃俯首说道:“皇上,那件事是太后老佛爷压下去的,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挂的上号的人。叶家父子是始作俑者,是叶焘从崔曝嘴里得知的,现在,叶焘和崔曝都死了,叶志超胆小怕事,他哪里敢旧事重提,那不是和太后老佛爷对着干吗?而且,格格的这桩婚事,是太后老佛爷定的,把那事说出去,那不是明着和太后老佛爷过不去吗?”
光绪来了精神:“有道理,说下去。”
“奴婢以为,有胆子把那是说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谁?”
“皇上,奴婢再不敢多言。”樱桃俯首说道。
六十九、
光绪一拍大腿:“好了!你不用说了,朕知道他是谁了!”光绪皇帝咬牙切齿:“这个老东西,还想着那事啊!朕心里明白!”
珍妃、敏绣也听明白了。
那个“老东西”不是别人,就是端郡王载漪。
端郡王载漪丢了北洋水师,吓得跑回去“大病一场”,好几天不敢出门,生怕慈禧太后治他的罪。
甲午战争后,大清国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变,原先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的恭亲王奕忻,李鸿章、翁同龢这些元老们,离开了政治中心,载漪、刚毅、荣禄等满清新贵登上了朝堂。
权力斗争在这些满清亲贵中展开。
刚毅为人相对低调,在争斗中显得有些超脱,而载漪和荣禄的争斗则很有些火药味。载漪手里有叶志超的定武军,而荣禄则是依靠袁世凯的小站新军。
在不就前的争斗中,荣禄借助袁世凯的小站新军,挤占了拨给定武军的军费,定武军成了打酱油的,荣禄占得先机。不过,载漪也不是一无所得,太后老佛爷把北洋水师给了他。双方战平。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丁汝昌跑了,还拉走了整个北洋水师。
载漪不仅把大清国最强大的军队丢了,而且,丢失了北洋水师后,他的势力与荣禄相比,几乎是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小站新军扩编为十个镇五万人,而定武军剩下三千人,还没了军饷。
如此一来,载漪要么被慈禧太后治罪,要么,就只能主动宣布退休,永远退出朝堂。
载漪岂能甘心。
于是,他躲在家里痛定思痛之后,想出一条“妙计”。
他知道,袁世凯做大,手里掌握着十个镇的精锐兵力驻扎天津,慈禧太后心里对袁世凯并不放心,所以,慈禧太后对袁家恩威并重,一则是通过载漪制约荣禄,二则,用敏绣这桩政治婚姻拉拢袁世凯。
如果载漪倒台,荣禄和袁世凯一方独大,这不是慈禧太后愿意看到的。
如果,袁克定与敏绣的这桩政治婚姻要是黄了,慈禧对袁世凯就不可能放手了。她必须想别的办法,制约袁世凯。
而要制约袁世凯,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扩编定武军。因为,只有定武军是新军。
而要倚重定武军,慈禧太后就不能不重用载漪。只有载漪才能调动叶志超。
这一次,载漪打算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要搅黄了敏绣和袁克定这场政治联姻。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更为深远的目标——把他的儿子溥儁推上皇帝的宝座。
甲午年间,慈禧太后就动过换皇帝的心思,把溥儁封为大阿哥准备登上帝位。曾几何时,光绪皇帝差点“被驾崩”。因为周宪章打赢了旅顺大战,率章军虎视朝廷,慈禧太后无奈,只得宣布皇帝龙体痊愈。
这件事本来就算过去了。可是,载漪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他心里清楚,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越来越不满意,总有一天,她还会把这件事再提出来,只是,下一个大阿哥,就不见得会是溥儁了。
要把溥儁推上帝位,载漪必须掌握实力!在朝堂上,他要盖过荣禄,在地方上,他要手握重兵!
搞砸了敏绣和袁克定的婚姻,对载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袁世凯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宠,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项,要么解甲归田,要么投靠新主子——这个新主子,应该就只能是载漪。
于是,载漪把敏绣在天津武备学堂洗澡的事,捅了出去,在世面上到处流传,一时间,敏绣成了坊间笑谈,袁克定也被人戏称为周宪章的接班人。
袁世凯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道理很简单,这件荒唐事到处流传,受益人只能是端郡王载漪。
袁世凯看不起载漪,他明白,载漪只是慈禧太后手里的一个玩偶而已,要说政治谋略,荣禄比载漪强百倍。袁世凯岂能把自己的身价性命寄托在载漪这个草包身上。
更何况,袁克定与敏绣的婚姻是太后老佛爷定的,袁世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慈禧太后叫板。
所以,袁世凯装聋作哑,对满街的流言充耳不闻。他铁了心要把这桩婚姻坐实。
相对于权利和地位,人的一张脸算不得什么。
哪里想到,他的大公子袁克定却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北京城里的百姓都把袁克定当笑话,这位大公子受不了了,整日牢骚满腹。
袁家在北京有府邸。袁世凯在小站练兵,多半时间都呆在天津,袁世凯为了培养他这位大公子,也让袁克定随军效命。袁克定跟在袁世凯身边,却也老实,不敢贸然发作。前些日子,袁世凯让袁克定回京城,给荣禄送礼,袁克定回到了京城,就被几个朋友拉出去喝酒,酒过三巡,也不知是哪个嘴上不把门的,说漏了嘴,提起了敏绣,这一下,把袁克定给惹毛了。
没有了袁世凯压着,袁克定这公子哥脾气就上来了,脑子一热,就在酒楼里摔了杯子,大声嚷嚷着坚决不给周宪章那狗东西当接班人!他那些朋友也都是些公子王孙,哪里懂得政治,纷纷叫好。袁克定也是乘着酒性,跑到了内务府,强烈要求退婚!
第191章 义勇队
然而,革命党人虽然组建了队伍,但却无法把队伍运输到台湾去。台湾是战区,日本政府严禁民间船只前往台湾,西洋商船更不敢到台湾去自找晦气。正当革命党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唐才常带着一艘商船来到了日本。
维新派干将唐才常,是前台湾巡抚唐景菘的儿子。也是唐群英的堂哥,半年前,唐才常和孙文在上海闹的很不愉快,孙文要搞武装起义推翻皇权,唐才常要维新保皇,结果,两边都没捞着好去。孙文的革命军被清军全歼,唐才常在绍兴,被清军抓了俘虏。好在上海道台黄遵宪放了唐才常一马,把他交给了湖广总督张之洞。
张之洞听说唐才常和孙文搅在一起,心中很是恼怒。张之洞是维新派,但他不是保皇派,在光绪与慈禧太后之间,他更偏向于慈禧。而唐才常却是坚定的保皇党人,他甚至要求武力维护光绪的帝位。张之洞与唐才常本不是一路人,只是,大家都赞成维新变法,唐才常也是人才难得,所以,张之洞对唐才常虽然恼怒,可爱才心切,还是偷偷把他藏在了武汉。
唐景菘从台湾败退大陆,在上海当起了寓公,貌似清闲,可他无日无夜不想打回台湾去,只是自己势单力孤,难以成事。唐才常听说唐景菘回到了上海,马上赶到上海,父子两个一合计,决定组建人马,前往台湾参战。
唐景菘的想法是,在台湾,章军势力浩大,原本也不需要别人的援手,不过,如果章军真的赶走了日本人,那周宪章在台湾就是一枝独大了。唐景菘现在派一支人马过去参战,即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战争结束后,他在台湾也有说话的本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参战。
唐才常原本有一支自立军,有一百多号人枪,实力不足。于是,他想到了孙文。
尽管,他与孙文的观念不和,不过,大家都是大清国朝廷里的叛逆者,此时,双方力量都很弱小,也需要互相帮助。于是,唐才常雇了一条商船,带着他的人马去了日本,与孙文联络。
双方一拍即合,两支人马合并,名为台湾义勇队。秋瑾为队长,唐才常为副队长,下辖两个小队,革命党人一个小队,自立军一个小队。
义勇队乘坐唐才常的商船秘密出海,前往台湾。
三天前,义勇队是嘉义附近登陆,向当地居民一打听,这才这知道,章军已经放弃了嘉义,主力在台南集结。
此时,日军发起了台南进攻战,按照乃木希典的命令,从彰化到台南,沿途日军收缩兵力据守据点和交通线,确保交通线畅通,把部队抽调出来,参加台南会战,所以,这个地域范围内,留下了巨大的空白,义勇队避开日军据守的交通线,迅速向台南穿插,在今天早上,到达了曾文溪一带。
义勇队的运气也是出奇的好,刚刚到了曾文溪,就碰上了附庸风雅的伏见宫贞爱亲王。这位亲王的脑子很有些问题,既然要附庸风雅,就彻底一点,别穿什么军服,应该打扮成文人墨客的样子,那才应景。可他不仅身穿军服,还穿着将军礼服,腰间还挂着玉质刀柄的佩刀,搞得十分高调。结果,藏在密林中的义勇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秋瑾和唐才常到了台湾,一路上就在犯愁。秋瑾的想法是,既然来了,就得打出个名堂来,让周宪章欠革命党人的情,这样,今后,革命党人发动反清起义,章军从道义上,就得出手帮助革命党。唐才常的想法和秋瑾完全一样,也是想让章军欠维新派的情,今后帮助他保皇。只是,义勇队这支三百多人的部队,没什么实力,对于台湾战斗,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帮不了章军什么忙,章军很可能对义勇队不领情。
冷不丁天上掉下伏见宫贞爱亲王这么个大馅饼,两个人都是喜出望外。抓了伏见宫,相当于歼灭了日军一个师团!章军再厉害,那也得对义勇队另眼相看。
于是,义勇队二话没说,冲上了上去,把伏见宫贞爱亲王连同他那帮文人墨客们,一股脑绑了起来,把个伏见宫如同抬猪一般抬走了。
曾文溪一带丛林密布,溪流纵横,日军对这一带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义勇队隐入丛林中,日军也只能是望洋兴叹。很快,义勇队就摆脱了日军的追击,跨过曾文溪,抵达台南郊外。
然而,此时日军已经攻破了大南门、小西门,突入台南城内,台南处于日军四面围攻之中,台南成了一座孤岛,义勇队无法进入台南与周宪章取得联系,只得隐藏在郊外,等待时机。
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方军司令部。乃木希典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半天没反应过来。日军已经攻入了台南,周宪章困守赤崁楼,做困兽犹斗,乃木希典已经不担心台南作战了,他最担心就是伏见宫贞爱亲王,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这个不争气的公子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
乃木希典一怒之下,枪毙了伏见宫的卫队长。但压下了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对外宣称,伏见宫贞爱亲王仍然在曾文溪一带,但身患疾病,无法主持军务,近卫师团的指挥,暂时由参谋长代理。乃木希典希望,伏见宫还活着,他或许落到了章军手里,章军战败后,或许能在战俘营里找到他,到时候,乃木希典就可以编一个伏见宫英勇作战的故事,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即便伏见宫死了,只要能打死或者俘虏周宪章,乃木希典也好向大本营交代。
现在,乃木希典必须要在大本营知道真相之前,拿下台南,活捉周宪章。
为此,乃木希典下令,日军不顾大东门尚在章军手里的事实,投入所有的预备队,向台南发起总攻。
第192章 台湾玉
日军已经突破台南城垣,在城内与章军直属旅展开了逐街逐巷的争夺。
然而,大东门和巽方炮台,依旧掌握在章军手里。担负着台南外围防御的第一师,被日军隔断在了台南城外,一部分据守在以大东门为核心的阵地上,一部分撤退到了魁斗山继续战斗,而散落在台南四周的第一师零星部队,也没有停止战斗,他们不断向进攻日军发起袭扰。而魁斗山上的章军炮火,依旧可以为城内提供强大的炮火支援。在台南城外,章军至少还拥有十个据点。
然而,乃木希典对这些全部视而不见,催促部队,不顾台南城外的章军部队,全力向城内发起攻击。伏见宫贞爱亲王的失踪,让他退无可退!
只有尽早占领台南,活捉周宪章,才能保住他的地位。而且,占领了台南,城外的章军也会不战而溃。
10月20日,日军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占领了台南城内的延平郡王祠,远远可以看见赤崁楼的尖顶了。
张勋的直属旅,与日军展开了顽强的巷战,残酷的短兵相接,在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展开,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十条生命代价。直属旅把所有的房屋、街道都打通了,在街巷间穿插攻击,很多时候,日军好不容易占领了一个建筑,但却被章军的迂回穿插部队反包围,最后被围歼。
张勋的部队中有不少人留着辫子。在甲午战争中,日军只要看见辫子军,心理上就处于绝对优势,因为代表着大清**队的辫子,也代表着大清国的虚弱和胆怯。但是,在台南城里的辫子军,却让日本人吃尽了苦头,这些留着辫子的士兵,有着对大清国和章军的双重忠诚,他们比别人更加凶狠,更加视死如归!他们只要由一口气在,就会和日本人同归于尽。
现在,那些辫子军成了日本人的噩梦,很多日军甚至会有意避开辫子军,他们在辫子军的死缠烂打下,感到彻骨胜寒。这就如同当年在山海关,当李自成的部队第一次见到多尔衮的辫子军一样,数十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
曾经横扫中原大地的八旗灵魂,似乎在这些辫子军身上复活了!
其实,导致一个民族衰弱的原因,不是辫子!辫子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当西洋人嘲笑大清国的猪尾巴的时候,他们嘲笑的不是辫子,而是这个民族身上被奴化的思想和被禁锢的开拓精神!
一旦他们的思想被解放,精神被唤醒,那么,拖着辫子的士兵,仍然能够打出让对手胆寒的威风!
冲入了台南城的日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中,尽管,赤崁楼的尖顶就在眼前,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越来越多的日军士兵死在了这无望的攻击中。
然而,乃木希典仍然在催促大军,冲入台南城内。
10月22日,日军主力全部进城。城内章军被压缩到了不到两平方公里的狭窄地域内。日军攻占了天后宫、武庙,与赤崁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大本营发出捷报——日军已经攻占了台南,章军统帅周宪章下落不明,正在搜捕,根据战场情况判断,周宪章应该是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国内发去捷报,是要抢在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之前,抢先报功。伏见宫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军中悄悄流传,官兵们都说,伏见宫是被章军俘虏了,乃木希典害怕纸包不住火,大本营很可能会迅速撤掉他。
与此同时,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已经从澎湖启程,向章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西港进发。情报显示,西港守军不到五百人,还都是刘永福的台湾民主**残部,日军唾手可得。事实上,西港已经无关大局。
西港只是一个弹丸之地,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打狗,这个名字实在是不成体统。乃木希典已经为这个港口想好了一个新名字——高雄。
南方军攻占台南的报告传到大本营,大本营内一片欢腾,那个在日本民众心目中如恶魔一般的周宪章终于死了,台湾战争终于结束了!随即,《朝日新闻》以《明治维新的巨大成就》为题,向日本国民发出新闻号外,宣称日军完成对台湾的全面占领(西港可以忽略不计),台湾继琉球之后,成为大日本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土,这是明治维新的成果,是日本民众忍辱负重不断进取的成果。
日本军部随即也发出响应,宣称日军在台湾的胜利,是日本近年来强军路线的胜利,是日本军人武士道精神的胜利,日本军队将效忠天皇,为日本的强盛,发挥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
与军部的高调表态不同,以伊藤博文为首的文人内阁却是保持低调,内阁只是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对乃木希典表示祝贺,此外没有过多的表示。
事实上,乃木希典的胜利,已经使得军部的权威超过了内阁,内阁不得不看军部的脸色行事。这让伊藤博文极为尴尬,也极为忧虑。
乃木希典的捷报,助长了日本国内沉寂已久的好战声音,原本低落的国民士气,再次膨胀起来,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发出呼吁,要求朝鲜总督野津道贯效仿台湾的乃木希典,渡过临津江,直取平壤,将日本国境线,推进到鸭绿江边。甚至有人宣称,山海关才是日本的国境线,鸭绿江西岸的满洲地区,将是日本人最好的移民目标。
为了配合民间和军部的叫嚣,日本外务省向俄罗斯发出了一个照会,希望和俄罗斯谈判南满铁路问题。这个照会让俄罗斯人大敢意外,不过,日本人的狂妄,更让俄罗斯人哑然失笑。
位于满洲的南满铁路,从哈尔并直到大连港,这是俄罗斯人出钱修的,不过,就连俄罗斯人,也没有想过,要对南满铁路通过的辽阔的满洲地区有什么太多的非分之想,道理很简单,满洲实在是太辽阔了,俄罗斯人能够借助南满铁路,控制沿线部分地区,并掌握旅顺港,这已经是巨大的利益了。而日本人在旅顺吃了败仗,又被章军逐出了朝鲜北部,根本就没有和俄国人谈判的筹码!
俄罗斯人对于日本人的照会不露声色,表示会认真考虑日方的提议,随即把日本人的照会束之高阁。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没法和头脑发昏的日本人讲道理。
……
10月22日,北京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依旧坐在她喜爱的八角琉璃井边,望着碧蓝的井水发呆。
秋天的北京是怡人的,云淡风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
珍妃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一个翠绿色的手镯,那手镯温润绵软,光泽细腻,晶莹剔透,如同是美人的肌肤,让人眼花迷离。
那是一块台湾玉雕琢的手镯,不论是雕工还是玉质,都是上等极品。
在达官贵人的眼里,台湾不是产玉的地方,北京的达官贵人们喜欢玩玉,不过,他们玩的都是新疆和阗玉、岫山玉、南阳玉、蓝田玉、密县玉、京白玉,从来没有人听说台湾有什么上好玉石。
所以,珍妃见到这只来自台湾的玉镯时,大为吃惊。她还以为是周宪章搞错了,把一块产自内地的上等玉镯,当成了台湾出产的东西。珍妃也知道,周宪章不懂古玩玉石,这家伙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虽然跟着那晋学了几天国学,可也没派上用场。
不过,精通玉石的珍妃很快就发现,这只玉镯与皇宫中来自各地的上等玉石都不相同,莫非,这真是一块来自台湾的美玉?
后来,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台湾的花莲地区还真的产玉,只是,当地人并不认得。
看来,周宪章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还真用心。一想到这里,珍妃的心尖上,就一阵阵发痒。
这只玉镯是志锐带来的。志锐去了一趟天津,见到了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张佩伦,张佩伦悄悄给了志锐一只玉镯和一封信,让他转交给珍妃。
珍妃已经把那封信烧了,不过,信中的字句,已经牢牢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珍妃娘娘大鉴:臣周宪章受珍妃娘娘大恩,得以建旅顺之功,脱上海之难,重建章军,扬威海外,又蒙娘娘多方回护,免遭朝中奸险小人之害,宪章一介武夫,能有今日,全凭珍妃娘娘与护国和硕格格庇护之恩。上次蒙珍妃娘娘怀表相赠,臣不胜惶恐。唯臣常年征战,身无长物,欲报答娘娘,而力所不足。今偶得太晚花莲美玉,命人雕琢手镯两只,命钱有贵携带进京,一只送与珍妃娘娘,聊表臣之感恩之心,一只送与护国和硕格格,当初臣在旅顺,护国和硕格格亲率大军相救,臣不胜感激。臣宪章虽为武夫,承蒙恩师教导,忠义二字不敢忘也。臣在台湾立足,也是无奈之举,今后珍妃娘娘但有驱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珍妃抚摸着玉镯,像是摸着一个男人的肌肤,心头突突乱跳。
第193章 退婚
珍妃暗地里为周宪章做了很多,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为了皇上,她想为皇上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然而,到了后来,她发现自己在为周宪章做事的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皇上,那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好像,她生来就欠了周宪章的,她乐于为这个男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即便是被太后老佛爷所记恨,她也无怨无悔!
原因很复杂,珍妃自己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然而,当她看见这只玉镯的时候,她总算想明白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周宪章明白珍妃为她做的一切!这就够了!因为,皇帝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珍妃为皇上做了很多,因为皇上,她得罪了太后老佛爷,被责罚,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可是,皇上的心里,却永远也不明白!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搞明白!
“娘娘,护国和硕格格来了。”一个宫女轻声说道。
珍妃慌忙把玉镯藏进了袖子里,心里却是隐隐有些失落,别的女人都可以正大光明把别人送的首饰戴出来,而她却不能!
护国和硕格格敏绣和玉琼格格樱桃,走到了珍妃面前,双双施礼下拜:“敏绣、樱桃见过珍妃娘娘。”
珍妃笑着说道:“两位格格快快请起,快坐下。”
敏绣坐在了珍妃的斜对面,樱桃则是站在敏绣的身旁,她是奴婢出身,如今虽然贵为格格,在珍妃和敏绣面前,却是留着规矩。
珍妃的目光,落在了敏绣的左手手腕上。
敏绣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和珍妃衣袖中的玉镯一摸一样。珍妃心里有些淡淡的妒意,周宪章的信里已经说了,他雕了两只玉镯,一只送给珍妃,一只送给敏绣。珍妃的玉镯只能藏着,而敏绣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戴出来。
“好漂亮的镯子,哪里来的?”珍妃明知故问。
“哦,是昨天刚买的。”敏绣说道:“珍妃娘娘,好看吗?”
“好看!”珍妃心里莞尔,敏绣把镯子戴出来了,可也不敢明说是周宪章送的,这个护国和硕格格,原来和她一样,也只能藏着掖着。
敏绣说道:“珍妃娘娘,我们是来给您报喜的。”
“哟,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敏绣回头看了一眼樱桃,樱桃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
“珍妃娘娘,樱桃要出嫁了。”敏绣说道。
“哟,那可是大喜事,”珍妃笑道:“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有这福气,能娶到咱们的玉琼格格?”
“不是大臣家的公子。”敏绣说道:“是麻野义男!”
“那个日本人?”珍妃不由得一怔。
甲午战争结束后,麻野义男拒绝回国,就跟着敏绣到了北京,受聘为醇王府西学顾问,在醇王府中教导天文、地理、化学、物理、军事等等西学知识。麻野义男曾经留学英国,对西方现代科学很是精通,为人也很忠厚,在醇往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传授西学知识,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尊敬。
在旅顺,麻野义男救过樱桃的命,樱桃也喜欢麻野义男的知书达理,两人早已生情,敏绣就顺水推舟,给两人做了媒。
樱桃慌忙跪地说道:“珍妃娘娘,麻野义男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甘愿嫁给他,请珍妃娘娘玉成。”
甲午战争,日本军队让大清国损兵折将,接着又逼着大清国割让台湾,大清国百姓对日本人很是仇视,所以,当玉琼格格要下嫁日本人麻野义男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不少王公大臣义愤填膺强力反对,如果樱桃只是一个奴婢,这事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是大清国的玉琼格格,有关皇家脸面,不少王公大臣大骂樱桃丢了祖宗的脸。
所以,樱桃见珍妃变了脸色,以为珍妃不同意,急忙下跪央求。
珍妃定了定神,笑道:“樱桃,你起来吧,这桩婚事,我看着挺好。”珍妃对樱桃这桩婚姻,并不反对,反而极为羡慕。一个女人能够嫁给自己的意中人,这是樱桃的福气,反观她自己,却是被禁锢在紫禁城里,给皇上当摆设。
“多谢珍妃娘娘!”樱桃大为欢喜,站起身来,站在敏绣的身边,一脸春风。
“敏绣,我记着,再过四个月,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珍妃问道。
敏绣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太后老佛爷把她许配给了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定于明年二月成亲。敏绣心里明白,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她没见过袁克定,也不想见这个男人!都说袁克定一表人才,可敏绣对这桩政治婚事极为反感,对袁克定也是恨屋及乌!
可又有什么办法,在大清国,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就是最高指示,从军国大事到儿女情长,太后老佛爷一句话就决定了一切。
敏绣发出一声冷笑:“太后老佛爷管得太宽了!”
珍妃叹道:“敏绣,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不过,你想想,从大清国开国到现在,皇家的格格,哪一个不是政治婚姻呢?能像樱桃这样给自己做主的格格,恐怕一个都没有。”
樱桃轻声劝道:“格格,吉人自有天相,格格是好人,奴婢觉得,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我听人说,那袁克定虽然年轻,可他知书达理,礼贤下士,而且,长得很是英俊,京城里都说他是个好男子。”
正说着,忽听太监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只见光绪皇帝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大步而来,身后几个太监弓着背,忙不迭地跟着,如同一群鸭子。
“袁克定这个混账东西!朕饶不了他!”光绪皇帝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珍妃、敏绣、樱桃慌忙起身,跪地迎接。
光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摆着手:“你们都起来,敏绣,你来的正好,朕正要和你说说这个袁克定。”
众人起身,珍妃心头极为不悦,光绪身为一国之君,做事总是这么沉不住起,袁克定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总是关系到敏绣的终身大事,岂能当着敏绣的面,这样咋咋呼呼的,这也太不给敏绣面子了。
敏绣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对于袁克定的事,她既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在她心目中,袁克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样子,袁克定大概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帝哥哥,敏绣反倒觉得有些幸灾乐祸,这个袁克定最好是谋反,让皇帝哥哥一刀把他给咔嚓了,敏绣就用不着出嫁了。
其实,不仅敏绣这么想,珍妃和樱桃也是这么想。所以,光绪咋咋呼呼地大骂袁克定,三个女人都不吱声,谁也不关心袁克定出了什么事。
光绪皇帝一脸的怒气,却见三个女人不来气,很是失落,只得自说自话:“这个混账袁克定,竟然公然要求退婚!皇家的婚事,说退就退,这成何体统,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退婚?”敏绣心中一阵激动,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妹妹,你不要难过!”光绪喝道:“这件事,朕给你做主,保你风风光光嫁到袁家去,朕倒要看看,这个袁克定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为难朕的妹妹!”
敏绣心头火起,这个皇帝哥哥简直就是个糊涂虫,一点也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又不敢说破,只得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珍妃知道敏绣的心思,却也不好直说,只得问道:“皇上,袁克定要退婚,这是为什么呀?”
光绪皇帝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叹息,摇头说道:“敏绣,这事你也别生气,天津武备学堂那件事,也不知是谁嚼舌头,让袁克定知道了。”
敏绣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珍妃大为恼火,光绪皇帝太沉不住气了,那件事岂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那可是会要了敏绣的命啊!
可光绪皇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珍妃只得说道:“皇上,那件事,明摆着是叶家父子造谣,目的是诋毁周宪章的名声,以除掉章军,叶家父子用心险恶,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咱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帮着他们陷害周宪章,也让敏绣格格跟着背黑锅。”
光绪皇帝猛然醒悟,急忙说道:“对对,那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袁克定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听信谣言……”
“皇上,你心里明白,那不是谣言!”敏绣咬着牙说道。
光绪皇帝哑然,有些不知所措。
樱桃在一旁说道:“皇上,奴婢看来,这事有些蹊跷。”
“你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光绪皇帝喝道。樱桃虽然被封为格格,可在皇帝眼里,她还是敏绣的丫鬟,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说话。
珍妃说道:“皇上,还是听玉琼格格把话说完,皇上是圣君,兼听则明嘛。”
“好吧,那你就说说看。”光绪不耐烦地说道。
第195章 打脸
护国和硕格格的婚事,岂能说退就退,那也太不把皇家当回事了!内务府极为恼怒,衙役们一拥而上,把醉醺醺的袁克定打了出去。
袁克定退婚不成,回到府里,酒劲上头,蒙头就睡。这一觉,睡了一天。
他哪里想到,他大闹内务府,成了北京城的头号新闻,北京老爷们一向爱嚼舌头,袁克定闹的这一出,被人添油加醋,说的活灵活现,成了街巷茶肆里头号绯闻。大清国开国三百年,就没有哪个驸马胆敢退格格的婚事,袁克定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那不是直接打皇上和太后的脸吗!
消息传到了天津小站,袁世凯吓得大惊失色,星夜赶回了北京,也没进家门,直接跑进了紫禁城,向皇上请罪。光绪皇帝早就对袁世凯不满,他家大公子又公然打了皇家的脸,光绪皇帝怒火万丈,命人把袁世凯赶出了紫禁城。袁世凯吓得大汗淋漓,出了紫禁城,马不停蹄,直奔颐和园,跪在万寿山下,向太后老佛爷磕头请罪。
袁世凯在颐和园里的事,暂且不提。且说光绪皇帝赶走了袁世凯,心头憋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冲冲来到了颐和轩,刚巧碰上敏绣和樱桃,就一股脑把这事端了出来。
珍妃心里清楚,袁克定如此一闹,固然是打了皇帝和太后的脸,但是,最受伤的,却是敏绣。
女人从来就是男人的政治牺牲品!
敏绣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她是大清国最为尊贵的格格,皇帝的妹妹,太后的侄女。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格格,却被人两次退婚,两次打脸!
第一次是周宪章,第二次是袁克定!是他们,让她成了天下笑柄!
“敏绣,这件事明着是端郡王捣鬼。”珍妃劝道:“袁世凯是个明白人,他岂能上载漪的当。”
樱桃低声叹道:“可袁克定是个糊涂虫啊!”即便袁家最终不退婚,袁克定如此一闹,敏绣的名声也遭到了玷污,她会一辈子背着这个沉重的枷锁,不得翻身。
敏绣面向光绪皇帝和珍妃跪地说道:“皇上,珍妃娘娘,请你们同意袁克定退婚!”
“这是为什么?”光绪惊道:“袁克定退婚,皇家的脸面何在!”
樱桃急忙跪倒在地:“皇上,珍妃娘娘,奴婢倒是有个计较。”
珍妃急忙说道:“快说说看。”她生怕皇上又把樱桃堵回去。
“袁家这桩婚事,不成就不成吧,反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格格就算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樱桃说道:“要不,请皇上下旨赐婚,把格格嫁给周宪章,如此一来,街面上的流言蜚语,自然也就没了。”
街面上到处流传,周宪章看过敏绣的身子,在老百姓的观念里,敏绣就该是周宪章的人了。敏绣嫁给周宪章,名正言顺,老百姓还能说什么。
光绪皇帝勃然大怒:“放屁!周宪章早就有了一妻一妾,敏绣过了门,那算什么?皇家格格给一个汉人做小妾,皇家的脸面何在!”
这就是皇上,永远想到的是皇家的脸面,却没有想到他妹妹的脸面。敏绣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却是咬着牙,把泪水硬生生吞了回去。
“皇上,敏绣这辈子不嫁!”敏绣咬牙说道。
珍妃急忙说道:“皇上,樱桃的说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住嘴!”光绪皇帝喝道:“朕就实话告诉你们,周宪章已经死了!”
“什么!”三女惊呼。
“今天早上,日本人的报纸上刊出消息,日本南方军攻破了台南,占领了赤崁楼,周宪章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光绪皇帝站起身来:“台湾战争结束了,台湾章军全军覆没。在朝鲜的日军马上就要渡过临津江,进攻平壤,朝鲜的章军,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上,周宪章是我大清国的提督,如果他战死了,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有所表示啊!怎么朝廷一点风声都没有?”珍妃叫道。
“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台湾也不是大清国的国土,台湾战争,与大清国无关!朝廷不可能为周宪章做任何事!”光绪冷冷说道:“周宪章的事就这样了,朕还要处置袁世凯这个狗东西!”
光绪说完,扬长而去。
珍妃心头一阵哀叹,要不是周宪章,光绪皇帝早就“驾崩”了!可是,当皇上听到周宪章的死讯,却是如此冷漠!
为大清国出生入死的将士,皇上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敏绣,又能怎么样!
光绪皇帝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面。
三个女人望着八角琉璃井碧蓝的井水,半晌无言。
“珍妃娘娘、格格,我不相信日本人的胡说八道!”樱桃说道。
珍妃和敏绣望着樱桃,会心地点点头。
三个女人都知道,经历过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周宪章,岂能如此轻易地死在日本人手里,何况,台湾的乃木希典,还是周宪章的手下败将。
周宪章带着两千人马,就能在数万日军的围攻中,取得旅顺大捷,现在,他手里有着数万精兵,岂能让乃木希典一战得手!
她们相信,周宪章不仅没死,而且,他正在走向辉煌!
然而,大清国的首脑,却不相信自己的臣子,而宁可相信日本人的鬼话!
珍妃望着敏绣手腕上的玉镯,轻声说道:“敏绣,樱桃说的,我觉得挺好,你再想一想。”
敏绣这位火爆脾气的格格,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从来不喜欢佩戴珠宝饰物,可是,她却把周宪章送来的玉镯,挂在手腕上。那只玉镯,暴露了敏绣的心。
珍妃的心里,荡起一层淡淡的妒意,或者,是羡慕。她劝说敏绣嫁给周宪章,而她自己,却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甚至不敢把周宪章送给她的玉镯戴在手上!
敏绣淡淡说道:“珍妃娘娘,敏绣只求您一件事,请娘娘恩准。”
“说吧。”
“我要出家!”敏绣的语音很低,但异常决绝!
第196章 耻辱
樱桃大惊:“格格,你这是何苦呢!”
敏绣发出淡淡的微笑,再不言语。
珍妃心中长叹。敏绣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拉回来!否则,她就不是敏绣了!
敏绣的心里藏着周宪章,但是,天生倔强的她,却不肯向周宪章低头,哪怕她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
出家,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
袁世凯在慈禧太后那里也没捞着好去。袁克定退婚倒还是小事,让太后老佛爷更加下不了台的,是袁世凯丢了一个镇的新军。
冯国璋把小站新军拉走了,去向不明,但一切迹象表明,这支部队上了北洋水师的舰船。而北洋水师,则是去了台湾,投靠了周宪章!
冯国璋的第三镇出走后,袁世凯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他一方面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严密封锁消息。另一方面,让他的儿子袁克定,星夜进京,面见荣禄,想请荣禄出面帮忙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哪里想到,袁克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冯国璋的事还没解决,又弄出个退婚的事来。
袁世凯把冯国璋的事藏的密不透风,光绪皇帝都不知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见到袁世凯,干脆来了一个数罪并罚,当即敕令袁世凯致仕,交出兵权,回老家去养老!同时,宣布敏绣的婚事作废。
慈禧太后解除了袁世凯的兵权,并把袁世凯一撸到底,贬为平民,但是,并没有把袁世凯送交刑部议处,这是放了袁世凯一马。
慈禧太后这么做,也很是无奈。小站新军其实已经成了袁世凯的私家军队,小站新军虽然丢了一个冯国璋,可王士珍、段祺瑞这些人都是经过战火锤炼出来的将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只认袁世凯。大清国的军队,除了小站新军,再也没有能用得上的了。慈禧太后这是给自己、也给大清国留了一条后路。
慈禧太后不像光绪皇帝那么天真,她很清楚,日本人说周宪章死了,这话根本信不得。她甚至已经预感到,日本人在台湾蹦不了几天了。在未来的日子里,周宪章独霸台湾,章军将是大清国朝廷最大的威胁,而能够与章军相抗衡的,恐怕只有一个袁世凯。
慈禧太后很清楚,袁克定闹着退婚,就是载漪在后面捣鬼,只是,这件事也不好捅破。于是,慈禧太后找了个借口,罚了载漪三年俸禄,算是给他一个警告。
载漪与荣禄的这一场争斗,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谁都没捞着好去。
不过,慈禧太后还是在非正式场合,突然提起了溥儁,指示载漪要好好教导他这位大阿哥!
载漪心头怦然心动——太后老佛爷这是在暗示,她对光绪皇帝越来越不满意了!
……
10月22日,正当日本国内要求朝鲜日军向鸭绿江挺进的呼声甚嚣尘上的时候,排水量2300吨的济远号巡洋舰出现在了仁川海域。
在济远舰的身后,是排水量1300广丙号轻型巡洋舰和排水量同样1300吨的威远号炮舰,以及三艘大型运输船。
这支舰队的主帅,是济远舰管带程璧光。
程璧光的官衔是从三品副将,是北洋水师的高级将领。
甲午战争中,程璧光还是广丙舰的管带,光丙是一艘铁皮木骨的轻型老式巡洋舰,排水量小,几乎没有装甲,火力薄弱,它几乎无法承受一枚大口径炮弹的轰击,所以,在黄海海战中,光丙只能作为旁观者,在远处观战。
而济远舰则是一艘现代化的铁甲巡洋舰,是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之一。但是,大清国寄予厚望的济远舰,却在黄海海战中做了逃兵,它不仅没有给予日舰重创,相反,在惊慌失措的逃跑中,撞沉了北洋水师的超勇号炮舰。
管带方伯谦被朝廷砍头示众,方伯谦一人的人头,承担了北洋水师黄海战败的责任。
战争结束后,程璧光被任命为济远舰的管带。
走马上任的程璧光发现,济远舰上上下下,弥漫着沮丧与羞辱。
这也难怪,朝廷把济远临阵败逃的责任,推到了管带方伯谦头上,可是,济远舰的官兵们心里清楚,黄海战败,已经把济远舰所有官兵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威海卫,济远的官兵们受够了北洋水师官兵们的白眼,尤其是超勇舰的幸存者们,见到济远舰的官兵,轻则冷嘲热讽,重则拳脚相加。而济远的官兵们,自知理亏,也不敢回言,如果他们回言或者还手,会被北洋水师的官兵们围殴成肉饼。
济远舰官兵们整天醉生梦死,借以麻痹神经。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军纪最差的部队,程璧光接任管带后,也拿这些行尸走肉毫无办法。
和平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种幸福,但是,对于济远的官兵们而言,则是一种煎熬!
所以,当程璧光向全体官兵宣布,济远舰将为章军第五师护航,前往朝鲜仁川与日军作战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济远的全体官兵如同被惊醒了一般,发出了狂吼。
一夜之间,这些整日醉醺醺的官兵们换了摸样,全舰官兵军服齐整,精神抖擞,各就各位,随时等候管带出发的命令,甚至有人等得不耐烦,要求程璧光提前行动。
人有脸树有皮,大家都是为了一张脸活着!
济远舰的官兵们等来了他们雪耻的机会,他们不愿意再失去这个机会!
当冯国璋率章军第五师登船完毕后,济远一声长鸣,拉开了远征朝鲜的序幕。
这支舰队由三艘军舰和三艘运输船组成的舰队,战斗力并不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招致日本军舰的拦截,也为了出其不意直捣仁川,程璧光选择了一条迂回线路。舰队先是跟着北洋水师主力向南,行驶了一天后,在舟山群岛附近,悄悄脱离主力,去除掉了北洋水师的龙旗,不悬挂任何旗号,转而向东,绕了一个大圈,然后再北,航程整整走了五天。
事实证明,程璧光的策略是正确的,当舰队抵达仁川海域的时候,远远望去,仁川港一派宁静,港湾里停泊着十几艘船只,都是商船,只有几艘小型的近海巡逻艇,没有任何大型战舰。港口炮台上也是一片宁静,日军的军旗在海风中,懒洋洋地飘扬。
日军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不过,从望远镜里望去,码头上却很是热闹,有好几百光着膀子的军夫正在码头上忙碌,有的在搭建栈桥,有的在拓宽道路。日军哨兵则是懒洋洋地斜靠在哨位上。
“他们在干什么?”程璧光站在指挥塔的玻璃窗前,皱着眉头说道。
冯国璋站在他的身边,举着望远镜,说道:“好像是在准备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程璧光惊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
“程管带,日本人知道我们来了,会用酒肉欢迎我们吗?”冯国璋注意到,码头上堆放了不少军需物资,有酒也有罐头。
“煤烟!”瞭望哨发出了警报:“东北方向,目测五海里!”
程璧光和冯国璋抬头望去,只见东北方向的海平面上,升起了四道煤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才是仁川码头要迎接的人!”冯国璋指着煤烟说道:“看来,码头上的日本人,把我们当成了他们!”
“难怪,那些日本人明明已经看见了我们,却根本就没做防备。”程璧光顿时紧张起来:“冯师长,依你看,煤烟下面是什么人?难道是日本联合舰队?”
如果是联合舰队,那就麻烦了,程璧光的这支小型舰队,只有一艘济远可以进行海战,光丙和威远根本无法与日军的铁剑战舰抗衡。
身后的大副说道:“程管带,济远舰官兵就是都死在了这里,也比回去让别人戳脊梁骨强!”
程璧光不由得大笑:“说的好!命令,济远和光丙,调转舰首准备迎敌!威远掩护运输船,立即展开登陆作战!冯师长,请你马上下舰去威远舰,指挥第五师登陆!”
冯国璋沉吟片刻,吐了一口气:“程管带,那就有劳你了!”
如果煤烟下是日本联合舰队,那就意味着,济远和光丙,将展开一场自杀式攻击。
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牺牲济远和光丙,为陆军登陆争取时间,否则,第五师还没登上朝鲜的陆地,就会葬身大海!
冯国璋向程璧光举手敬了一个军礼,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程璧光了!
程璧光是留洋归来的海归,对这种西式军礼并不陌生,举手还礼,他也清楚,这一仗意味着什么。
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四艘悬挂着日军军旗的舰船!
济远和光丙,向着海平面上的日军舰船,开足马力,冲了上去。
冯国璋登上了威远,命令三艘运输船开足马力,向仁川港急进。
威远舰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仁川港,第五师全体官兵刀枪出鞘,面向港口,一些官兵向着蔚蓝的天空默默祷告,请求上天带给自己好运气。
第197章 突击
二十分钟后,威远舰上的两门十二厘米大炮向仁川码头上发炮,与此同时,架设在三艘运输船上的十门加特林机关炮也发出了怒吼。凌厉的炮击迅速覆盖了仁川码头,正在码头上忙碌着的日本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打得晕头转向,死伤狼藉。码头上,一片火海,火光中,一群群身上着火的日军士兵哀嚎着跳进大海,但很快,就被更加密集的枪弹击毙在海水中——运输船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参战了。
运输船抵近码头,投放下了登陆艇,第五师官兵们奋不顾身跳上了登陆艇,有的直接跳进了海水中,在炮火掩护下,向码头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在五海里外的海面上,炮声隆隆,济远和光丙,与日舰混战在了一起。
登陆战并不激烈,仁川港内的日军只有一个大队五百人,其他全是军夫,驻守仁川的日军的确是在准备欢迎客人,而且,他们真的把海面上的章军当成了他们的客人,整个仁川港全无防备。仁川警备司令和他的部下们都在码头上,穿着盛装,品着香茶和清酒。当威远舰发射的炮弹落到他们的头上时,警备司令还以为是舰炮走火了。
当警备司令发现冲入港口的舰船上没有悬挂日军军旗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和他的部下,连同摆放清酒的高台,一起被炸上了天。
开战仅仅半个小时,章军就登上了仁川港,零星的抵抗也只持续了一个小时,整个仁川就彻底易手了。第五师轻而易举占领了仁川,缴获了港口中堆积如山的作战物资,从武器弹药到粮食药品,应有尽有。
冯国璋踏上仁川码头的时候,回头望着远方的海面,他惊讶地发现,济远和光丙,竟然毫发未损地在海面上游弋。而四艘日军舰船,却拖着浓烟缓缓沉没。
程璧光和济远舰官兵们抱着必死的信念,迎向日军舰船,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从大洋深处驶来的,不是联合舰队的铁甲战舰,而是由一艘轻型巡洋舰护航的运输船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已卯足了劲的官兵们,也不管对方究竟是来干什么,随即向日舰发起了攻击。
日军的轻型巡洋舰根本经不起济远舰的重炮轰击,不到两个回合,就连中十弹,全舰起火,沉入了海底。
失去了护航的运输船,成了济远和光丙的活靶子。运输舰没有重炮,速度也远远低于军舰,想跑也跑不掉,没过多长时间,就纷纷起火下沉。
海面上,满是掉落在大海中的日军官兵。
程璧光这才发现,这是一支运兵船队。运输船上至少有五千日军。
原来,被程璧光击沉的,是日军第三师团主力。
乃木希典向大本营发回了攻占台南的报告,大大激发了日本国内的好战势力。在军部的强力要求下,大本营终于决定,借台南胜利的气势,趁机扩大战争,把一度丢失掉了半个朝鲜,也揽入怀抱。
此时,驻朝鲜日军只有第五师团,而且,这只是半个师团,它的部分兵力被抽调到了台湾。朝鲜兵力不足,需要增派兵力。
但是,甲午战争后,大部分师团回国后,进入了常备状态,战时的兵力与常备兵力是不同的,很多军人复原回家。短期内,很难组建成一支完整建制的师团。
于是,大本营决定,只动员甲午战争中损失较小的第三师团。
大本营担心,一旦章军在台南彻底失败,朝鲜章军在失去统帅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倒向俄国。一旦俄国插手朝鲜,朝鲜的局势就复杂化了。所以,日军必须在俄国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跨过临津江。
所以,第三师团仅仅只集结了五千兵力,大本营就迫不及待地把这支部队送往朝鲜,准备在仁川登陆,以便配合朝鲜第五师团,尽早发动临津江战役。
此时,联合舰队主力,也就是现在的南方舰队滞留在台湾澎湖一带,正在配合陆军进行台南作战,按计划,南方舰队要运送第四旅团在西港登陆,并歼灭驻守在安平的章军海军,暂时无法抽调力量运送第三师团。
狂热的日本军部不愿意失去这个占领全部朝鲜的机会,竟然冒险做出了仅派一艘老式轻型巡洋舰护航的决定。在他们看来,黄海和渤海,不会有敌人的战舰。大清国北洋水师固然还很强大,但是,大清国与日本已经停止了敌对状态,现在的战争,不是日本与大清国的战争,而是日本与章军的战争,料想北洋水师不会拦截。
日本人忘了,不管是北洋水师还是章军,都是中国人!
于是,五千日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仁川港外的大海里。
海面上游弋的济远和光丙,打出了章军的狼旗。
那些掉进了大海中的日军,在临死前才意识到,他们是死在了章军的手里。
冯国璋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仁川,随即挥军北上,向汉城挺进,第二天,就到达了成欢。
一年前,冯国璋曾经在成欢向当时的清军主帅叶志超建议,挥军北上,与平壤清军两路夹攻汉城,从而牢牢掌握朝鲜的主动权。
胆小如鼠的叶志超拒绝了他的建议,在成欢畏缩不前,眼睁睁看着日军占领了汉城,随即挥军南下,把清军打得落花流水。
冯国璋决心不让历史重演。
到达成欢后,第五师并不停留,迅速向汉城挺进。
就在冯国璋占领仁川的同一天,朴永烈率第四师发起了临津江战役,一举突破了日军防线。
据守临津江的日军第五师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原因,与在大海上覆没的第三师团一样,都是被乃木希典的报告所蒙蔽。
野津道贯万万没有想到,朝鲜章军会主动发起进攻,因为,按照乃木希典的战报,周宪章在台南已经是穷途末路,或者说,已经被击毙。在这种情况下,朴永烈的第四师,只能是想方设法自保,哪里还有胆子向平壤发起进攻。野津道贯知道,第四师和他的第五师团一样,派出部分兵力去了台湾,即便朴永烈有心南进,也没有这个实力。
然而,朴永烈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异常坚决。
第198章 致命的错觉
在第四师的凌厉攻击下,临津江南岸的日军迅速溃败。
第四师跨过临津江,直扑汉城。
野津道贯这才发现,他陷入了章军南北两路夹攻之中。
而且,失去了仁川后,他再也得不到国内的援军了!
第五师团五千人马,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军。
更为糟糕的是,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在仁川发布《告朝鲜民众檄文》,号召汉城百姓奋起反抗日本占领军。金玉均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妻子柳莹死在日本人手里,金姝的檄文,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把汉城震得地动山摇。装备低劣的汉城朝鲜官军,接连发动兵变,就连王宫卫队,也开始拒绝与日本人合作。汉城傀儡政府的总理大臣金弘集失踪,据说,他已经逃出汉城,前往汶山迎接章军第四师。事实上,刺刀下的汉城傀儡政府已经垮台,文武百官四散而去,除了一个卢文俊,再没有一个朝鲜人愿意与日军合作。
两天后,章军从南北两个方向抵达汉城城下,朴永烈的第四师和冯国璋的第五师在汉城郊外的汉江边会师,野津道贯成了瓮中之鳖!
朴永烈以朝鲜巡抚的名义,向野津道贯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求野津道贯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
10月23日晨,澎湖岛,里正角拱北炮台。
拱北炮台和西方炮台,是澎湖重镇妈宫城的重要屏障。当澎湖还在大清国治下时,清军在此构筑这两座炮台,架设大口径海岸炮,并辅以重兵把守。
然而,在乙未战争初期,据守在里正角的十二个营清军,却在一天之内大败亏输,日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拱北炮台,并把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据为己有。
如今,日军已经把澎湖建设成了一个重要的军事基地,南方舰队的锚地。从日本国内运来的战略物资先是抵达澎湖,再运往台湾前线。南方舰队则是以澎湖为基地,四处出击,封锁台湾海峡,袭扰章军据守的台湾南部海岸。
不过,到目前为止,南方舰队尚没有与章军海军发生大规模的海战。原因是,仅仅只有两艘巡洋舰和五艘老式炮船的章军海军,根本无法与南方舰队相抗衡,章军海军只能龟缩在西港内,借助强大的岸炮,与南方舰队抗衡。
西港是深水港,是台湾南部唯一能够容纳大型战舰的港口,同时,也是台南的西南门户,尽管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但却是仅次于台南的战略要地,也是台南章军的入海口,如果章军无法在台湾立足,要逃往内地,就只能在西港登船。
所以,当南方军攻入台南城后,驻守在澎湖的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开始行动了,目标,西港。
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的任务是,攻占西港,消灭章军的最后一支力量——海军。在乃木希典眼里,海军是章军仅剩的成建制部队。
早上6时,当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南方舰队倾巢而出。南方舰队相当于与日本联合舰队的三分之二,拥有包括旗舰松岛号在内的十八艘战舰,不过,在数次海战中,联合舰队先后失去了浪速、吉野、高雄、筑紫、严岛等五艘主力战舰,和八艘小型炮舰,其中,浪速和吉野是联合舰队的中坚核心,这两艘战舰的沉没,让联合舰队的战力几乎消弱了一半。现在,南方舰队的十八艘战舰,虽然数量上相当于联合舰队的三分之二,而战力上,却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
澎湖是台湾的门户,日本与台湾联络的交通干线,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然而,按照乃木希典的命令,驻守澎湖的日军只留下了两个大队一千多人负责担任澎湖警戒,其他部队倾巢而出。这是乃木希典的破釜沉舟之举,不过,站在乃木希典的立场上,这也算不上冒险,毕竟,章军的有生力量全部被围困在台南,而章军的海军,龟缩在西港中,根本不敢出港。
乃木希典要集中全部力量,给章军以最后一击。
早上六点,拱北炮台上的日军,送走了南方舰队和第四昏沉旅团。
当浩浩荡荡的舰队消失在远方的海平线上之后,炮台上的日军打着哈欠,回到了炮台下的地堡中,有的干脆又回到了床上。
相对于战事激烈的台湾,澎湖基本上是个世外桃源,这里的日军守备部队没有遭受过任何有组织的反抗,半年过去了,驻守澎湖的日军,显得很是懈怠。
九点,太阳从海平线上露出了半个脸,把一望无际的海域映照成了金黄色。
拱北炮台上的哨兵看见海平线上太阳升起的地方,出现了一排黑点。
清晨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哨兵眯缝着眼睛,迎向血红的太阳,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一个错觉。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哨兵产生了第二反应——出征西港的南方舰队,又回来了。
哨兵对此坚信不疑,因为,在台湾海峡,除了南方舰队,不可能再有如此庞大的舰队,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商船——日军早已封锁了海峡。
哨兵立即向睡梦中的炮台指挥官报告,当然,他的报告也掺杂着他的臆想:“指挥官先生,南方舰队又回来了。”
作为哨兵,规范的报告应该是:“海面上出现一支船队。”不管这支船队是南方舰队还是别的什么船队,究竟是什么舰队,结论应该是指挥官来决定,但是,这位哨兵越粗代庖,把海面上的舰队定义成了大日本帝国的南方舰队。
这个报告严重误导了睡眼惺忪的炮台指挥官,指挥官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极不耐烦地下达了指令:“列队迎接。”
十分钟后,当炮台上的日军打着哈欠列队站在炮台胸墙前,向海面上的舰队立正敬礼的时候,一排炮弹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指挥官连同驻守炮台的两百日军,被猛烈的炮火炸得支离破碎。
拱北炮台,连同它侧方的西方炮台,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炮,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了里正角海滩。
第199章 混战
李国革踏上里正角海滩的时候,前锋部队已经向前推进了二十里地,海滩上飘荡着尚未散尽的浓烟,到处散落着日军破碎的尸体和被炸毁的路障,
这是章军第一次海路两栖登陆作战,半年前,李国革曾经率海军陆战队在安平港登陆,不过,那不算登陆作战,更不算两栖登陆作战。
事实上,大清国的军队根本就不懂得两栖登陆作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李国革这位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也搞不懂。
不过,一切似乎都在周宪章的掌控之中。
李国革只需要按照周宪章交代的去做就够了。
昨天晚上,李国革率海军陆战队登上了海军司令蔡挺干率领的海军舰船,秘密离开了西港。
这支只有两艘巡洋舰和五艘老式炮船的舰队,摄于强大的日军南方舰队,一直龟缩在西港中。而现在,他们带上了全部的燃煤,出海了。
在几位福建老渔民的引导下,舰队避开了通向澎湖湾的主要水道,通过一条西北方向的秘密水道,绕了一个大圈子,在今天早上四点,到达了澎湖以东海域。
在那里,他们与丁汝昌率领的北洋水师主力汇合了。
丁汝昌的舰队离开威海卫后,一路南下,在海上漂泊了五天,到达福建海域。当他们的燃煤和饮水就要耗尽的时候,一支由渔船组成了补给船队靠了过来,为他们及时供应了燃煤和粮食饮水。
这支补给船队很是神秘,丁汝昌一眼就看出,领头的应该是一个清军水师将领,但是,这位将领一言不发,整个补给过程,几乎是在静默中完成的。
不过,丁汝昌还是看出了端倪,那些“船夫”们的衣袖下面,都戴着黑色的护腕,那是福建水师特有的装束。
丁汝昌不由得哑然失笑,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造了太后老佛爷的反,现在看来,闽浙总督端方,也在偷偷造反。
经过补充的北洋水师抖擞起精神,迎接章军海军司令蔡挺干。丁汝昌在北洋水师当提督的时候,蔡挺干还是个鱼雷艇的小管带,连个炮舰的管带都不是。两人相见,蔡挺干先是以部旧的身份,向丁汝昌请安,请安完毕后,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以舰队司令的身份,拿出周宪章亲笔委任状,任命丁汝昌为章军海军副司令。
丁汝昌心头颇有些窝火,可转念一想,既然脱离了大清国到了台湾,就得认命。台湾是周宪章的天下,丁汝昌在大清国积攒的资历名望,到了台湾就算是过期作废了。一切都得听周宪章的。
丁汝昌乖乖交出了舰队指挥权。从此,章军舰队合兵北洋水师,不仅拥有了北洋水师全部的舰船,而且,还拥有一支四千人的海军陆战队。
拥有海军陆战队的舰队,是进攻型力量。军舰可以在海上耀武扬威,海军陆战队则可以攻城拔寨。步兵与军舰的结合,在十九世纪末期的世界军事框架中,还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而在章军,已经形成了战斗力。
蔡挺干随即率领全部战舰,向澎湖进发。
而澎湖日军全无觉察。章军海军舰队借着黎明前的海雾,隐藏在澎湖岛北侧海域。日本南方舰队起锚,向南进入澎湖湾,前往西港,后,蔡挺干一声令下,舰队向澎湖岛急进,三个小时后,抵达里正角,随即发起了两栖登陆作战。
拥有八艘巡洋舰和十几艘炮舰、鱼雷艇的章军舰队,向里正角日军阵地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轰击。定远、镇远上的36厘米舰炮,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种大口径火炮对土建工事的摧毁力,远远超出了日军的想象力,甚至,就连驾驭这些大炮的章军海军官兵,也对这样的轰击效果瞠目结舌。因为,在这之前,谁也没想到过,用舰炮来掩护步兵登陆。在他们的心目中,舰炮只是用来对付海上目标的。
猛烈的炮火对日军防御工事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按照周宪章事先拟定的计划,轰击半个小时后,舰炮延伸射击,李国革率海军陆战队冲上了海滩。
海滩上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日军,争夺战变成了一场登陆操演。
前锋部队随即向妈宫城挺进,中午时分,海军陆战队几乎是一枪未发就冲到了妈宫城下。驻守澎湖的日军,大部分都在拱北炮台和西方炮台见了阎王,妈宫城内,只有两百多日军,且大部分是后勤人员。
攻城战斗毫无悬念。海军陆战队只有了半个小时,就冲进了妈宫城。日本驻澎湖执政官山田右二剖腹自尽,两百多日军,被击毙一百多人,其他人当了俘虏。
妈宫城陷落,标志着澎湖列岛易手。
半年前,日军用了一天时间,从清军手里夺取了澎湖,今天,章军只有了半天时间,就夺回了澎湖。
章军截断了日本本土与台湾的联络,拥有强大海军章军,把台湾海峡变成了自己的内海。
尾本知道海军中将率领的南方舰队于当天中午抵达西港,也发起了两栖登陆作战。
他的进攻同样顺利,只用了一个小时,第四混成旅团就占领了港口。
但他很快就发现,情况蹊跷。
在西港内,他没有发现标志着章军舰队的镇远号巡洋舰,港口内空荡荡的,连一艘战舰都没有。
而登陆作战的第四混成旅团,也没有遭受任何抵抗。
西港是一座空城。
第四混成旅团随即向台南挺进,以求与乃木希典汇合。
但是,他们在西港以北的燕巢一带,遭到了章军主力部队的迎头痛击。混成旅团不仅没能再前进一步,反倒被章军击退了三十里地,退守到西港之内。
总兵力达七千人的第四混成旅团,被一万多章军围困在了西岗弹丸之地,寸步难行。
第四混成旅团长岩崎之纪怎么也想不通,对面这支强大的章军是从哪里来的。乃木希典明明告诉他,台湾的章军,要么被击溃,要么被围困在台南城中。尽管,台南南部也有抵抗力量,但乃木希典坚称,那都是被打散的章军零星部队在做自杀式攻击。
然而,围困西港的敌人,无论从装备、数量和战术水平上看,都看不出,这是一支残军。
这是一支保持着完整建制、装备齐全,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不论是火力还是数量,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岩崎之纪发现自己掉进了陷阱里。第四混成旅团已经无法向台南进发了。
然而,一天后,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传来——澎湖失守了!攻占澎湖的,是一支更为强大的舰队,一切迹象表明,那是大清国的北洋水师!
第四混成旅团,连同大日本帝国的南方舰队,成了丧家之犬。
……
赤崁楼的上层建筑早已被炮火摧毁,只剩下一座三合土的楼台。
不过,这座被战火烧得发黑的土台,却显得更加高大坚固。
一面千孔百疮的黑色狼旗,在黑色的土台上,迎风招展,愈发显得阴森可怕。
在日本官兵的眼里,那面狼旗就如同是死神的眼睛,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赤崁楼下,堆满了日军的尸体,那都是被这只眼睛盯上的不幸者!
而在全城章军官兵的眼里,那面张牙舞爪的狼旗,就是周宪章的眼睛!他发出不可置疑的、威严的目光,向全城官兵昭示,他牢牢掌控着台南,掌控着整个台湾!
乃木希典向日本大本营发去了攻占台南的电报。其实,这也不算是说谎。
日军已经攻入了台南,并且,冲进了台南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街区。从这个意义上看,日军的确是“攻占”了台南。
但是,章军也和日本人一样,战斗在台南的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街区里。
日军与章军完全搅在了一起,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已经没有了战线,战斗从线和点,变成了全面开花!日军的身后有章军,而章军的身后有日军。
这是一场全城大战,日军两个师团、章军一个师和一个旅,合计兵力达到了八万人,在狭窄的台南城里,近身肉搏。
章军勘斗山、巽方炮台上的大炮哑火了。日军架设在尖山和大南门的大炮也哑火了。这些地方的攻防并没有发生转化,但是,双方的大炮都不得不停止射击,台南城里,已经没有了严格意义上的日军阵地和章军阵地。
赤崁楼是乃木希典的最终目标,他相信,不管城内敌人如何顽强,如何遍地开花,只要攻下了赤崁楼,一切的抵抗,就会戛然而止。
所以,他不顾城外的勘斗山、巽方炮台、大东门依然掌握在章军手里的事实,命令全军绕开巽方炮台、勘斗山、大东门等几个孤立的章军据点,冲进了台南城,他甚至放弃了日军的尖山防线,那里是日军的侧后方。甚至,当侦察部队报告,在义竹方向,出现了章军大部队,乃木希典也不为所动,催促部队向赤崁楼发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攻击。
乃木希典要豪赌一把!他不要退路,只要周宪章!
第200章 小算盘
五天的大战,尤其是第四混成旅团被围困在西岗的消息传来,乃木希典终于意识到,台南的确是周宪章精心设置的陷阱!神尾光臣是正确的,他洞穿了周宪章的阴谋,但是,乃木希典却中了周宪章的反间计!把神尾光臣关进了大牢!
乃木希典也有清醒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章军肯定已经夺取了彰化,关上了日军北归的大门。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在嘉义、太保、义竹被“击溃”的章军,至少有三万兵力,正在全力向台南开进,要对南方军进行反包围。
周宪章是要把南方军聚歼在台南城下!
然而,他对局势的清醒判断,并没有促使他做出清醒的决定。
中了周宪章的反间计,这让他充满了羞辱感。强烈的羞辱感令他做出了更加疯狂的决定:第一,命人带着他的手令前往台北,枪毙神尾光臣,他不允许神尾光臣坐在大牢里看他的笑话!第二,命令近卫师团和第二师团全军进入台南城,向赤崁楼发起最后的全面攻击。
乃木希典被逼到到绝境,他相信,只要拿下了赤崁楼,周宪章的所有阴谋都将破产,哪怕,章军已经攻占了台北,也无所谓。
台南城里的章军,章军直属旅和第一师残部,加起来只有一万多人,而日军两个师团,除去伤亡,还有三万多人。日军兵力占决对优势!乃木希典相信,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够赶在章军主力到达台南之前,消灭掉周宪章!
然而,乃木希典忘了,他的兵力的确占有优势,但是,他的后勤补给已经到了极限,而日军的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
在台南城中与章军近身厮杀的日军官兵,比他们的长官更加清醒——以逸待劳的章军,是故意把他们放进城里来的!
因为,以章军如此顽强的战斗力、如此坚固的堡垒,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冲进台南城。
冲杀在前线的日军甚至意识到,就连他们在城里的位置,也是章军事先给他们设计好的,因为,他们发现,如果章军不愿意放弃一个堡垒,任凭日军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攻不下来,哪怕这些跑垒处于日军的围攻之中。
最为有代表性的,就是赤崁楼!
日军攻到赤崁楼下,已经三天了,但是,任凭他们如何冲击,也无法拿下这座小小的楼台。三天里,倒在赤崁楼下的日军多达两千多人。后续日军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倒在同伴的尸体上!
赤崁楼是章军精心设置的绞肉机!
它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磁铁,把日军牢牢地吸在那里,动弹不得!
周宪章操着双手,在地堡中踱着方步。
台南大战,是周宪章平生指挥的最大扩模战役,以前,安州之战、旅顺之战,比起台南大战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台南大战的惨烈程度,丝毫不弱于旅顺和安州,都是敌众我寡,都是四面被围。而台南大战的规模,却远远大于已经他指挥过的任何一次战斗。他手里握着一支四万人的大军,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在朝鲜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想象,能有今天的规模。
此时的周宪章,平生第一次,没有握枪,当然,也没有展示他那出类拔萃的枪法。要不然,赤崁楼下,又要多数几百个日军的冤死鬼。
他只是坐在地堡里,听着各处的战报,有些战报让他皱眉,而更多的战报,给他带来的是会心的微笑。
台南是一座孤城了,周宪章无法得到台南以外的任何消息。不过,他并不关心台南以外的情况,他相信,被隔离在台南城外的罗鸣芳、吴佩孚、张作霖、那哈五、李国革,甚至远在朝鲜的朴永烈、冯国璋,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经久考验的章军弟兄们成熟了,他们都可以独当一面,包括那个曾经尿裤子的那哈五。
他关心的只有一点——乃木希典进城了没有!
地堡外,爆发阵阵喊杀声。日军再次向赤崁楼发起勇敢而绝望的冲锋,五百日军敢死队光着上身,头上绑着白布条,嚎叫着冲向章军阵地。
日军的嚎叫声,马上被马克沁重机枪的咆哮声淹没了。
四挺马克沁重机枪构成的交叉火力,把日军冲锋的道路封得严严实实。
赤崁楼是一个巨大的子母地堡,十几个环形子堡拱卫着周宪章所在的母堡,地堡与地堡之间有明沟暗道,相互沟通,章军官兵在地堡间行动自如。地堡中储备了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饮水,足够章军守上半个月。
章军有意把日军放进了距离赤崁楼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近身搏斗,日军的火炮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依靠步兵冲锋。
而步兵冲锋完全就是送死!
张勋苦着一张脸跟在周宪章的身后:“军长,我的直属旅快打光了!军长,还是赶紧把天妃宫的预备队调上来吧。”
天妃宫的预备队有四千多人,由军补充团和第一师的一个营组成,这支部队大多是台南城里自愿报名参加章军的青壮年,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不长,战斗力较弱。
“是吗?”周宪章问道:“张勋,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一个直属营,打了五天,我怎么从来没听到他们开过一枪?”
“这个……”张勋苦着脸说道:“军长,我已经把他们派到了小西门,呐,那个地方有点麻烦。”
“哪个地方比赤崁楼更麻烦!”周宪章斥道:“张勋,你小子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人家碗里的东西!”
“嘿嘿,啥事都瞒不过军长。”张勋一张苦脸,变成了笑脸。
张勋的直属营,全都是辫子军,是张勋的铁杆部队,战斗力极强,甚至比郭二杆的部队还厉害。日军进城已经三天了,这个直属营其实一直呆在天妃宫一带,除了固守阵地之外,没有主动向日军发起什么攻势,也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自从日军进城,张勋的旅打的很苦,伤亡也很大,有的营打得只剩下一百多人,但一切都是按计划在进行,直到现在,直属旅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张勋一直把他这支精锐的部队雪藏着。
然而,张勋却盯上了军预备队,这个军预备队包括补充团和第一师的一个精锐营。张勋想把这支部队调上来,其实,说白了,是想借着台南大战,一口吞掉吴佩孚的这个营,顺势把那三千新兵也纳入帐下,等到台南大战结束,他的旅就可以变成一个师了。
张勋的这点小九九,哪里瞒得过周宪章。
“张勋,你小子能打,当初在朝鲜,我们能够消灭混成旅团,就是你小子在胎里峰打得好!”
“多谢军长夸奖。”
“这次守台南,你小子又是首功!”周宪章说道:“你小子打仗没的说,可你他妈整天盯着自己兄弟的饭碗!你他妈的就这点出息!”
张勋腆着脸皮说道:“军长,当将官的,谁不想多带点兵。”
“带兵?除了带兵,你狗日的就不会别的什么东西了?”
“那还能会什么?”张勋骚着脑门说道。
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我原来想着,打完仗,台南需要一个知府,管理老百姓,你对台南情况熟悉,是最好的人选,既然你不会当知府,那就算了,我看张作霖当过知府……”
张勋急的大叫:“我会当知府,我是科举出身,怎么不会当知府呢?军长,大哥,我真的能行!”
“真能行?”
“真的!”张勋赌咒发誓:“我老张要是当不好知府,这颗脑袋大哥你拿去!”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这样定下来,呐,你当知府,还是兼着你的旅长,军政民政,都得管好了,管不好,老子饶不了你!”z对张勋这家伙,有的时候,得给点实惠。
“多谢军长栽培!”张勋大喜过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这是当官的最高境界,张勋得了这么个好处,就是给个师长,他也不要了。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进来:“军长,一百多日本人攻上了9号地堡。”
周宪章喝到:“张勋,去把小日本给我赶出赤崁楼去!”
“是!”张勋拔出手枪,大喝一声:“警卫排,跟老子冲,妈的,冲上赤崁楼的小日本,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赤崁楼外,枪声大作,张勋身先士卒,冲上了敌阵。
一个小时后,冲上9号地堡的日军,被俘二十八人,其他全部战死!没有一个跑回去。这个张勋,真的能打!
姚喜匆匆跑进了地堡:“军长,城外来人了!”
周宪章急忙说道:“快请进来。”
一个身着日军军服的人,从姚喜身后转了出来,向周宪章立正敬礼:“阿里山纵队纵队长孟侬向军长报到!”
“孟侬!”周宪章大喜,孟侬的到来,显示出一个信号——城外章军已经形成了对日军的反包围。
乃木希典肯定已经进城了,原因很简单,在城外,日军已经无法立足!
第201章 老婆该听老公的!
果然,孟侬一脸的兴奋,向周宪章立正报告:“报告军长,三天前,我的阿里山纵队随郭二杆的独立旅前出阿里山,顺利攻克彰化,随后,我们将彰化交给了吴彭年的游击纵队,向太保方向挺进,进展顺利,沿途没有遇到日军与组织的抵抗,今天早上,已经到达尖山一带,罗副军长命令我们向日军尖山阵地发起进攻,攻克了日军的尖山防线,缴获了日军留在尖山的二十五门大炮。目前,独立旅正在向大东门攻击前进,阿里山纵队留在尖山待命。”
“好!”周宪章说道:“那哈五呢?”
“那师长率第二师,放弃太保后,进入阿里山关子岭一带隐蔽集结,待日军大部进入台南城后,迅速向西南方向挺进,如今已经到达曾文溪一带。与此同时,张作霖所部第三师,在放弃义竹后,在善化集结,并尾随日军南下,第三师主力已经到达西岗,将日军第四混成旅团围困在西岗内,另外,第三师派出一个团,前往台南,现在已经与勘斗山上罗副师长汇合,随时准备向台南发起进攻!”
“蔡挺干怎么样?”
“罗副军长说,蔡挺干让丁汝昌率领定远号等十多艘战舰,到达西岗,封锁了西岗水道,停泊在西岗内的日本南方舰队被围困在港口内,无法出港,处境极为尴尬。”
姚喜皱着眉头说道:“这个蔡挺干干什么去了?他怎么让丁汝昌带着舰队?北洋水师现在是我章军的海军,丁汝昌得听他的!妈的,丁汝昌是个胆小鬼,当初在黄海,这家伙就打了败仗,这一次,要是让西岗的日本舰队跑了,就坏了大事了!蔡挺干糊涂,罗鸣芳怎么也跟着糊涂!”
“这个,罗副军长没说。”
周宪章笑了笑:“蔡挺干和罗鸣芳都不糊涂!”
“大哥,蔡挺干跑哪里去了?”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发出诡秘的一笑:“现在,在台南,第三师一个团,第二师全师,加上台南第一师和直属旅的部队,总兵力约四万人,而且,我们的士气和装备,远远高于日军,足以围歼乃木希典。日军主力已经全部进城,到了内外夹攻的时候了,只是,我担心小西门方向,那里兵力不足,会给日军留下一个缺口,一旦乃木希典发现情况不妙,会全力向小西门方向突围,那里的压力会很大。”
孟侬说道:“军长,阿里山纵队可以马上驰援小西门!”
“你把整个纵队都带来了?”周宪章问道。
“是的!”孟侬说道:“全纵队三千人,听候军长调遣。”
周宪章沉吟不语。阿里山纵队作战勇敢无畏,求战心切。只是,他们都是邹族子弟,邹族是一个人口不到五万的民族,三千精壮汉子,几乎就是邹族人全部精壮劳力,日军虽然到了强弩之末,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要是阿里山邹族伤亡太大,周宪章不好向梅里溪交代。
“我看,你们还是做预备队。”周宪章说道:“小西门方向,我另想办法。”
“军长,你是担心邹族子弟牺牲太大?”孟侬了解周宪章的想法。
“阿里山子弟都是好样的,今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周宪章说道。
互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喝:“还有比赶走日本人更重要的事吗?”
周宪章听见声音,发出一声惊呼:“梅梅,你怎么来了?”
梅里溪穿着一身日军军服,系着武装带,走了进来。她的身材原本就很丰腴,那身军服很不合身,把身子上突出的部位暴露无遗。
“我不能来吗?”梅里溪喝到。
“你当然不能来!”周宪章的声音比梅里溪更高:“我离开阿里山的时候,就交代过你,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到台南来,台南城敌我犬牙交错,到处都是流弹,你跑到这里来,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阿里山邹族人交代!”台南城里,日军与章军搅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战线之分,梅里溪竟然从乱军丛中钻了进来,周宪章想着就是一阵后怕。
梅里溪没想到周宪章如此恼怒,她原本是邹族人的大酋长,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大呼小叫斥,周宪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她,梅里溪一张脸气的通红:“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你是我老婆,你他妈的不听老子的,听谁的!”周宪章喝到。
“你……”梅里溪的语音,顿时低了八度,周宪章喊出“老婆”两个字,让梅里溪浑身酥软:“宪章,我还不是想来帮帮你嘛,你是我老公嘛!而且,丹采和我一起来的,有她在,我没事的。”
丹采跟在梅里溪的身后,姚喜腆着脸皮,冲着丹采嬉皮笑脸,丹采不敢在周宪章面前放肆,只得绷着个脸。
“老婆就该听老公的话!”周宪章斥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地堡里呆着,哪里也不准去!”
梅里溪轻声说道:“宪章,可我想带邹族子弟去小西门……”
“住嘴!”周宪章喝到:“我说了,你只能在我三米范围内!”周宪章知道,梅里溪身份极为特殊,稍有差池,周宪章就没脸去见阿里山父老了!
“老公……”梅里溪撅着嘴。
“还有,赶紧把这身小日本的衣服换了,我周宪章的老婆,穿着这身黑皮,像什么话!呐,你那身红裙子挺好的,我喜欢!”
“好嘛。”梅里溪在周宪章面前,她再也不敢摆大酋长或者阿里山女神的架子,心甘情愿当起了小女人。赶紧找了个僻静所在,换上了周宪章最喜欢的红裙子。
周宪章转身说道:“孟侬,你率阿里山纵队去小西门,我让张勋带上他的直属营,和你们一起去!记住,一切行动,听张勋的!”
“是!”
一刻钟后,张勋带着他一直雪藏着的精锐的直属营,向小西门发起了反攻,与此同时,孟侬潜出城外,率阿里山纵队从城外向小西门发起了夹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