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士兵的尊严
周宪章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两臂一撑,甩开架着他的两个兵丁,拦在吴佩孚身前,冲着那军官喊道:“叶大人,吴佩孚无罪!”
那军官名叫叶焘,官拜正六品守备之职,是天津武备学堂jǐng卫营营官。
叶焘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他的父亲叶志超官居直隶提督,是京畿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相当于现在的běi jīng军区司令,手握重兵,拱卫京师,深得朝廷信任,李鸿章也让他三分。
叶焘仗着有叶志超这么个老爹,在天津武备学堂飞扬跋扈,学堂总办、会办都得看他的眼sè。
学堂的jǐng卫营更是叶焘的天下。叶焘信奉重典治军,在jǐng卫营里独断专行,士兵稍有差池,轻则八十军棍,重则立即斩首,手段极其残暴。
在大清国,实行兵为将有的治军体制,营官对手下的士兵拥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叶焘的jǐng卫营其实就是他的私家军队,又加上有叶志超做靠山,学堂上上下下都知道叶焘是个活阎罗,可谁也拿他没办法。好在叶焘只在jǐng卫营里耍威风,没有干涉学堂教学。学堂的总办、会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周宪章,你一个戴罪之人,有什么资格和本守备说话!”叶焘喝道。
“叶大人,我是待罪之人,但还没有定罪!在没有定罪之前,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享受把总待遇!当然有资格与叶大人说话!”
把总正九品,守备正六品,虽然品级相差悬殊,但都是朝廷命官,是可以对话的。
叶焘冷笑:“周宪章,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吴佩孚辕门喧哗,按律当斩!”
“叶大人,这里不是辕门,这里演武堂!按照学堂的规矩,吴佩孚就算有交头接耳之罪,也是禁闭三天!”
“周宪章,吴佩孚是我jǐng卫营的人,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话!把吴佩孚拉下去!”
“叶大人,你草菅人命!”周宪章大叫,纵身拦在吴佩孚身前:“叶焘,有本事你先杀了我!”
叶焘冷笑:“放心,李中堂会杀你的!”
正在吵闹,艾德从演武堂正门走了出来,冲着叶焘说道:“叶大人,我认为,你是在侮辱军人的尊严!”
这年头,洋人见官大半级,叶焘可以无视学堂里的各级官员,但却不敢对洋教习太过分。
“一个小兵有什么尊严!”叶焘不服,语气却是降了八度。
艾德正sè说道:“军队的尊严构架在士兵的尊严之上,叶大人,你侮辱一个士兵,就是侮辱整个大清军队!”
叶焘笑道:“艾德先生言重了!这帮该死的兵,你不给他们一点颜sè看看,他们就不肯卖命!”
艾德厉声说道:“叶大人,大清国士兵不肯替朝廷卖命,不是因为你没有给他们颜sè,而是因为,朝廷没有给他们尊严!叶大人,请你放过这个士兵!”
艾德有关尊严的说法,叶焘不以为然,就连在场的士兵和学员,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在大清国,士兵是最为低下的职业,地位连jì女都不如,哪里有什么尊严可言。
不过,洋人说了话,叶焘不敢不给洋人面子。
“也罢,看在艾德先生的面子上,就饶了吴佩孚一命,拉下去,打八十军棍!”
八十军棍下去,吴佩孚不死也得残。
周宪章大吼一声:“叶大人,学生愿替吴佩孚受军棍!”
“放屁!”叶焘斥道:“你小子等着砍头就行了!”
“先受八十军棍再砍头,痛快!”周宪章大笑。
随着周宪章一声大笑,演武堂前原本立正肃立的学员们,全体下跪:“请叶大人收回成命!”
叶焘在天津武备学堂飞扬跋扈,学堂上上下下,从教习到学员都看不惯他,如今见周宪章出头顶撞叶焘,学员们顿觉扬眉吐气,跟着周宪章替吴佩孚求情。
叶焘见犯了众怒,洋人艾德也站在学员一边,只得顺水推舟:“既然大家求情,也罢,这八十军棍就不打了,把吴佩孚赶出学堂,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他!”
兵丁松开了吴佩孚。吴佩孚走到周宪章面前,跪地说道:“周大哥,小弟走了,但小弟不会走远,小弟就等在学堂外面,等着替大哥收尸!”这吴佩孚倒是个实诚人,认定周宪章活不了多久。
吴佩孚说着,冲着周宪章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昂然而去。
艾德望着吴佩孚的背影,耸耸肩膀,向周宪章说道:“走吧。”
“走?走哪里去?”
“去见李中堂。”
“他不是要砍我的头吗?”周宪章心头有气,要砍就砍,还见什么面,脱了裤子放屁。
艾德也不答话,招招手,往演武堂正门走去。
“押进去!”叶焘大喝一声。
两个士兵架起周宪章,跟着艾德进了演武堂大厅。
演武堂大厅里,气氛肃穆。
大堂正北墙上,挂着一面硕大的大清龙旗,那是大清的国旗兼军旗,旗下并排两张太师椅,坐着一瘦一胖两位身着一品朝服的官员。
左边一位身形瘦小,脸型尖瘦,山羊胡子,脸sèyīn郁,目露jīng光。右边一位体态宽厚,胡须浓密,面目和蔼,神情悠然。
周宪章没见过李鸿章,也没见过翁同龢,但李鸿章和翁同龢的名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周宪章听人说起过这两位的体貌,一看这架势,就在知道,左边瘦小者,必是北洋大臣李鸿章,右边宽厚者,必是户部尚书翁同龢。
大厅两侧,站立着两排文武官员,天津武备学堂的总办、会办、监督、总教习等官员全在其中,还包括六位德国教习,中国教习倒是一个都没有,他们的品级太低,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德国教习没有品级,但是和所有的洋人一样,没有品级就意味着品级无边。
刘步蟾站在李鸿章左侧,刘步蟾以下,还有几位军官,有北洋水师的,也有直隶陆军的,周宪章大多不认识。翁同龢的右侧,站着一排文官,周宪章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从服饰上乐意看出,这些文官不仅仅是户部的官员,应该还有一些谏官,比如御史台之类的。
大厅的正zhōng yāng,摆着一个硕大的军用沙盘,沙盘上,摆出了一个让周宪章十分眼熟的攻防态势。
沙盘标示的是一个海湾,一面向海,三面环山,沿山脉五处制高点上画有五座炮台,从北向南分别标识为1-5号炮台,炮台居高临下,配备有大口径加农炮,炮口指向大海,炮台面向大海方向构筑有胸墙和堡垒群,配置有加特林机关炮和各种长短火器,胸墙下设雷有宽达五百米的雷场。炮台上遍插红旗,海湾外,一支插着蓝旗的舰队,摆开登陆的架势。
这个沙盘所标识的,与考卷上的作战态势图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周宪章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冒犯了李中堂!
第032章 正确答案
周宪章摇头苦笑,八个月来,努力去做一个劣等生,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到头来,一场图上作业,八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一场图上作业,让他一不小心成了一个优等生!
而这个优等生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那晋赌的是中rì大战,他不会因为周宪章变成了一个优等生而砍他的头,但是,用不着等到中rì宣战,李鸿章一定会砍他的头!
因为,这个沙盘,以及试卷上的作战图,标识的是北洋水师的基地——威海卫军港!
红军代表的是北洋水师在港舰队以及清军的海防部队,蓝军是一个来自海上的假想敌,这个假想敌,大家都心知肚明,是rì本联合舰队!
因为,蓝军舰队中,出现了一条巨型巡洋舰,那是rì本联合舰队的旗舰——松岛号!
天津武备学堂是陆军学堂,培养的是陆军军官,本不该关心海军军港及其防卫。但是,自鸦片战争以来,大清国的外患全部来自海上,海防成为大清国国防的重中之重,在北洋水师没有成立之前,缺乏海军的清军,就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海防上,建立起以陆战为依托的防御xìng的海防国防体系,虽然这一体系很不完备,但是,稍有远见的陆军军官对海岸防线还是比较熟悉的。
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一样,都是李鸿章的嫡系,天津武备学堂的教学思想与北洋水师的建军思想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对付来自海上的敌人,所以,反登陆作战是学堂步兵教学的必修课,学员对海防线更为熟悉。
威海卫军港是李鸿章的得意之作,也是大清国海防的重要依托。
威海卫为不冻良港,三面环山,口门向东,遥对旅顺、大连,刘公岛扼其前,形成向东、向北两条航道和进出口。rì岛、黄岛、牙石等岛罗列刘公岛两侧,构成港域天然屏障,形势险固。
在威海卫三面环山之上,筑有rì岛、黄岛、北山嘴、赵北嘴等23座大小炮台,炮台火力足以覆盖整个威海卫。炮台上安装有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德国克式加农炮、英国阿姆斯特朗海防加农炮,其中,德国克式15厘米加农炮是清军主力炮种,重达十吨,shè距达11公里,能发shè51公斤的炮弹。而英制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更是火炮中的巨无霸,shè程10公里,炮弹末速360米/秒,是铁甲巡洋舰的克星。
威海卫附近还筑有大量堡垒群,驻有陆军19营,拱卫炮台。陆军配备有7.5厘米克式重野炮,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一旦敌人等上海滩,陆军炮火和炮台上的重炮可以给登陆部队以毁灭xìng杀伤,少数侥幸躲过远程火炮轰击的敌人,也将遭到清军骑兵的快速突击。
即便敌军登陆成功,也不可能夺取炮台。炮台向海岸方向,筑有三十米高的胸墙,胸墙下是开阔地,布满地雷,胸墙上筑有暗堡和明堡,形成强劲的交叉火力,任何敢于接近胸墙的来犯者,都将在强大的火力下化为齑粉。
整个军港的防卫无懈可击!
演武厅上的沙盘是威海卫的缩略图,23座炮台简化成了5座,19营陆军减少为5营,海防炮没有标识出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军港内的军舰也没有北洋水师的代表,镇远和定远这两艘巨型铁甲巡洋舰。
但是,任何一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威海卫军港,这个简化的防卫图,仍然显示出令人心惊的威力!
然而,这个威力巨大的威海卫防线,却出现了一个破绽,在它的1号炮台附近,没有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致使整个海防炮火无法覆盖1号炮台以北的十公里海域,而在那里,敌军巡洋舰上的大口径舰炮,可以覆盖1号炮台,所以,1号炮台将是这个防线的软肋。
很明显,这个破绽是考官有意露出来的,看得出来,考官对整个威海卫的防守极为自信,他这是故意卖一个破绽来考校学员。
这个考官是谁,相信每一个拿到试卷的学员都是心里雪亮,他就是李鸿章!
李鸿章拿自己的得意之作来考校学员!
在大清国,要当好一个军官,重要不是学会带兵打仗,而是要学会懂事!
凡是拿到考卷的人都知道,威海卫是李中堂一手经营的,他故意卖一个破绽出来,不是让学员们指手画脚的,而是让学员们锦上添花的!
于是,所有学员的图上作业,无一例外,全部把攻防焦点集中在了1号炮台,攻防五花八门,但结果都是蓝军在炮台下遭到惨败。当然,大部分学员也不是凭空捏造,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还是有两把刷子,他们大多通过高效的火力配置和调动,弥补远程火力的不足,将登陆敌军吸引到登陆滩上,近程炮火和步骑兵突击,杀伤敌人。
当然也有夸张的,有学员竟然一次xìng调动了一百门15厘米加农炮,上了1号炮台,集中火力攻击海面上的铁甲巡洋舰,将敌军消灭在了海面上!且不说1号炮台能不能容得下100门加农炮,就是容得下,整个大清国也没有一百门15厘米加农炮。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红军大胜。以此证明,威海卫海防,就算有破绽,敌军也奈何不得,李中堂的威海卫防线固若金汤!
所有的学员都懂事,偏偏有一个人不识时务。
这个人就是劣等生周宪章。
其实,周宪章不是不懂事,更不是不识时务!来到大清国八个月了,跟着那晋学了那么多之乎者也,他早对大清国的国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在大清国,长官的喜好就是下级的喜好,长官的意志就是下级的意志,长官的得意之作,下级千万不能挑骨头,否则就是找死!
更何况,周宪章为了保住脑袋,努力做一个劣等生,哪里会不知好歹强出头。
可问题是,周宪章不是劣等生!在天津武备学堂中,他的见识、观察力、判断力和cāo作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有的时候,要做到大巧若拙,是有相当难度的。正所谓难得糊涂。
一个胸怀韬略的人,要掩饰自己的锋芒,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稍不注意就会锋芒外露。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任何事情,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答案。
而周宪章要做一名劣等生,就得处心积虑地去选择错误的答案。所以,周宪章时时提醒自己,凡事装糊涂,要装得像,装得真!
而一个人要装糊涂,他的头脑就得保持高度清醒!
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装不了糊涂,因为,他会情不自禁地选择正确答案。
在教室里,当他拿到考卷的时候,恰巧,他的脑子正处于混乱之中。
一夜未眠的周宪章,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逃离学堂。
当他决定马上交卷逃跑的时候,更是无心去研究那张作战地图,他只想着胡乱写点东西,交出去了账。
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没有认出威海卫,更没有意识到,李中堂是在拿威海卫考校学员。
但是,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发现了这张作战地图上,红军的部署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严格说来,这根本就不叫漏洞,而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
正因为这个错误,貌似固若金汤的防线,其实,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所以,周宪章慌乱之中,匆匆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是正确的,而是,是最为简单的,周宪章只要寥寥数笔,就把红军的防线攻破了,而且,蓝军获得全胜,红军全军覆没。
周宪章之所以只化了半个小时就交卷,就是因为,这个答案太简单了,太直接了。
而这个答案,也把监考的艾德吓了一大跳。
艾德当然不会去刻意讨好李鸿章。让他吃惊的,不是因为周宪章攻陷了威海卫,而是因为,周宪章的答卷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艾德追出了教室,他还以为周宪章发疯了。
然而,周宪章匆匆而去之后,艾德独自把答卷研究一番,这才发现,周宪章的答卷是正确的!
周宪章的答案就是,蓝军在红军防线以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海港登陆,绕到红军防线的背后。
第033章 政治问题
炮台面向海湾,堡垒面向海湾,不管是15厘米克式大炮还是30厘米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发shè方位是固定的,无法转向。
当蓝军出现在炮台背后时,红军炮台和堡垒里所有的火力全都失效了,他们不仅不能阻挡蓝军的进攻,红军反倒画地为牢,成了蓝军的瓮中之鳖!
而藏在军港中的红军军舰,原本可以依仗炮台与蓝军对峙,炮台一旦沦陷,军舰就成了自家大炮的活靶子!
为了印证周宪章的答案,艾德把威海卫地图找了出来,果然,在威海卫以北,有一个小渔港,名叫荣成湾!
周宪章匆忙之间,忘记了难得糊涂的古训,给出了一个正确答案。
这是全学堂所有学员当中唯一的一个正确答案,这个答案,让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威海卫耗资巨万,号称远东第一堡垒,到头来,却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就凭这一点,朝廷上那些清流派,就能用吐沫把李鸿章淹死。
所有学员的考卷都送到了演武堂,洋务派领袖李鸿章和清流派领袖翁同龢并排坐在龙旗下,教习把考卷送到了两位大员的几案上。
当李鸿章看见周宪章的考卷时,他的脸sè变得苍白,不过,李鸿章毕竟是有涵养的,他只是默默把卷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但是,他这个动作却被翁同龢看得一清二楚。翁同龢微微一笑:“李大人,不知是哪位高足的答卷,中堂大人如此看重,还要带回去慢慢品读?”
李鸿章无奈,只得把卷子递给了翁同龢。
翁同龢看了看周宪章的答卷,嘴角微微一笑:“竟有这等奇谈怪论!”翁同龢不懂战术攻防,但他看得懂卷子上的结论。
翁同龢把卷子传视给了所有在场的官员,让大家传看周宪章的奇谈怪论。
谁都知道,他不是让大家欣赏奇谈怪论,而是让大家看李鸿章的笑话。
跟着翁同龢而来的清流们幸灾乐祸,而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的军官们,则是满脸的愤怒。
谁都知道,清流派与洋务派不和,在朝廷上,双方互相拆台,在私底下,也是明争暗斗。
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的后院,应该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中堂的立场上!可是,学堂的学生却做出一件让李鸿章下不了台的事!
而这个学员竟然还是学堂会办那晋的门生!
那晋顿时吓得脚底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是李鸿章大度,摆摆手说道:“我听说这个周宪章军事上一窍不通,四书五经倒是倒背如流,这样的人,怎么进了武备学堂?”
“李李李中堂……”那晋语无伦次。很明显,李中堂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那晋。
李鸿章不慌不忙地说道:“也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就请这位周宪章到演武堂来,给大家演示一番他的高论,是非曲直,大家评断!如果,他说的确有道理,鸿章自然虚怀若谷。如若是危言耸听,恐怕,那晋大人要好好考虑考虑你们的问题了!”
李鸿章不愧是大清第一能臣,此话说出来,绵里藏针,而且,思维极其缜密。在场的官员们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这种情况,如果直接治周宪章的罪,清流派必然不服。翁同龢和他的清流派都是文臣,根本不懂军事,周宪章的答卷让他抓到了李鸿章的把柄,可以在朝廷上参李鸿章一本,至于周宪章的观点是否正确,是否符合军事常识,这些并不重要。
而要堵住清流派的嘴,就必须当着他们的面,驳倒周宪章,让大家都看到,周宪章有关威海卫的论断,不过是一个劣等生的信口雌黄。
对此,不管是李鸿章还是北洋水师、天津武备学堂的军官们,都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他们都知道,周宪章是个劣等生,肚子里只有之乎者也,没有军事常识,他是凭着那晋门生的身份混进学堂的,而且,周宪章的论断,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不值一驳。
直到现在,整个学堂里,同意周宪章观点的,只有艾德!就连其他的德国教习,也对周宪章的答卷摇头。
于是,演武堂上,摆出了一张威海卫的沙盘。
全体学员在演武堂外紧急集合,传周宪章进堂。
然而,周宪章却没了踪影。
一向持重的李鸿章终于按奈不住,勃然大怒。
在他看来,周宪章发出一番奇谈怪论之后就失踪了,这里面一定暗藏着一个yīn谋!
一定是幕后有人指使周宪章,在翁同龢这帮清流派面前诋毁威海卫!这些人见李鸿章要和周宪章当面对质,生怕周宪章的说法不值一驳,就干脆让周宪章玩失踪,来一个死无对证。李鸿章无法当面驳倒周宪章,清流派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弹劾李鸿章!
更让李鸿章恼怒的是,周宪章事件证明了,天津武备学堂里,有人暗通清流派,有反骨!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是李鸿章一手创建的,用的都是他的亲信,这是他的资本和后院,绝对不能出问题!
于是,李鸿章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周宪章找出来。
在没有找到周宪章之前,所有的人,官员、教习、学员,全部在演武堂罚站!
李鸿章认定,在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yīn谋的制造者。
如此一来,原本的问题是驳斥周宪章的奇谈怪论,现在,问题复杂了,李鸿章要深挖藏在天津武备学堂里的叛徒!
当然,这纯粹是一个误会。天津武备学堂的大小官员对中堂大人忠心耿耿,并无二心。
但是,身处李鸿章的位置,他不能不这么想!
李鸿章貌似显赫,其实,他的地位极为尴尬。
表面上,李鸿章深得太后老佛爷的信任,声名赫赫,权倾一时,在朝廷里一言九鼎。然而,身处权力顶峰的李鸿章,却受到各方面的猜忌。
一方面,李鸿章手握淮军,是大清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而北洋水师更是大清的jīng华,这让满清贵族们对他心存忌惮。在大清国,满汉问题始终是最大的政治问题,满清贵族最怕的就是汉人拥兵自重。
另一方面,在汉族官员里面,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对李鸿章极不感冒,他们看不惯洋务派和洋人打交道,在他们眼里,和洋人打交道,先天就带有卑躬屈膝丧权辱国的味道,更保不准这些洋务派拿着大把银子到处买军火,就没有吃回扣!
就连在洋务派内部,李鸿章也显得孤立,张之洞、左宗棠这些洋务大臣,表面上一口一个李中堂,暗地里,却也是对他牢sāo满腹,李鸿章一人做大,挤得其他人没了发挥的空间。
所以,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李鸿章,暗地里,却是遭人嫉恨得多。这些人不敢明着与李鸿章作对,暗地里,随时准备看他笑话的大有人在,甚至,一些人按奈不住,暗地里下绊子打闷锤。
李鸿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两条原则,第一,在对待朝臣上,处世圆滑,八面玲珑,顾及各方的面子,谁也不得罪。第二,在他的治下,也就是淮军、北洋水师、天津武备学堂这些嫡系系统内,采取高压政策,要求这些人对他个人保持绝对的忠诚,绝不允许后院起火!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一点,李鸿章体会极深。
现在,一个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竟然当着翁同龢的面给他难堪,李鸿章自然而然地想到,周宪章绝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军事问题可以探讨,政治问题势不两立!
第034章 陷阱
李中堂震怒,下属们战战兢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学全体官员和学员在演武堂外集合,守备叶焘和总教习崔曝带着jǐng卫营,分头搜捕周宪章,终于在招待所里,逮住了周宪章。
且说周宪章被带进演武堂,看见大厅zhōng yāng的威海卫沙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的答卷,给了李鸿章一个天大的难堪。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在演武堂外,他已经充当了一次好汉,要硬就硬到底!
“跪下!”叶焘一声喝斥。
“天津武备学堂不行跪拜礼!”周宪章昂然说道,反正都是个死,要死就死个硬朗。
叶焘大怒:“你他妈的……”
李鸿章缓缓摆了摆手,叶焘瞪了周宪章一眼,站在一旁。
“你叫周宪章?”李鸿章缓缓说道。李鸿章做了几十年官,城府颇深,心中恼怒,脸上却是一脸的轻松。
周宪章举手敬了个西式军礼:“学生周宪章,见过李大人,翁大人!”
翁同龢捋了捋胡子,说道:“李中堂,我看这位周宪章气宇轩昂,见识与众不同,我大清国眼下内忧外患,正是我辈不拘一格为国选材的时候。”
翁同龢不认识周宪章,也搞不明白周宪章为什么要当众给李鸿章难堪,不过,政治上的事情,从来就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管周宪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在今天,他和翁同龢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所以,翁同龢一上来就替周宪章说好话。
李鸿章淡淡一笑:“翁大人,你我同为朝廷大臣,为国选材,是我辈份内之事,不劳翁大人提醒,老夫已经看过他的学籍档案了。”李鸿章说着,把周宪章的学籍档案递给了翁同龢:“翁大人为国求贤,其心可嘉啊!”
翁同龢接过学籍档案一看,脸上一红,那周宪章的成绩,门门都是差,离开除学籍只有一步之遥,李鸿章说他“为国求贤其心可嘉”,是一句大大的反语,其实是在骂他有眼无珠。
“一个武备学堂的学员,专业课程一塌糊涂,却去寻章摘句,写起八股文来了,不愧是那晋的门生!”李鸿章把矛头对准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晋。
李鸿章认定,周宪章的背后有人指使,那晋是周宪章的业师,有重大嫌疑。
那晋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和冯国璋打什么赌,莫名其妙收了个门生,这个门生军事成绩一塌糊涂,他也认了,可这个周宪章今天整出这一出来,搞得那晋百口莫辩,想要分辨说周宪章是他打赌收的门生,可话又说不出口,谁信呀!
那晋憋得满脸通红,只得磕头:“卑职一时不察……”
“那会办言重了。”李鸿章打断了那晋的话,冷冷说道:“我想你的初衷和翁大人一样,都是为国求贤,出发点是好的。至于这个周宪章是不是贤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呐,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周宪章大吃一惊,那李鸿章果然厉害,连二十一世纪的圣人云都知道,气势大减。
“叶焘!”李鸿章喝道。
“卑职在!”
“现在你担任红军统帅,周宪章担任蓝军统帅,你们二人就在这沙盘之上给众人演示一番,看看蓝军究竟是怎样攻破威海卫的!”李鸿章说道:“我想,周宪章这位大才,必有奇招。”
李鸿章虽然愤怒,但头脑非常冷静,周宪章的幕后指使是一定要挖的,但首先要做的,是驳倒周宪章,让翁同龢和他的清流派闭嘴!
“遵令!”叶焘走到沙盘边:“周宪章,出招吧!”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宪章身上。
周宪章心头冷笑。
满大厅的军官,要么是久经战阵的淮军将领,要么是留洋的军中骄子,竟然没有一人看出威海卫那显而易见的战略错误,他们的神情各异,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他们都认为,周宪章必败无疑。
就连翁同龢也暗自摇头,翁同龢虽然不懂军事,但他太了解李鸿章了,他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会冒险让周宪章与叶焘对垒,如果周宪章战胜了叶焘,李鸿章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焘踌躇满志,冲着周宪章发出轻蔑的冷笑。
李鸿章选择叶焘与周宪章对阵,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他看来,威海卫的防卫无懈可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击败周宪章,而把这个胜利的机会让给叶焘最为合适,因为,叶焘的父亲叶志超身为直隶提督,与直隶总督李鸿章私交颇深。
叶焘xìng情暴戾,却又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将门之子,胸怀文韬武略,当一个六品守备,实在是屈才,现在正好可以在李鸿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周宪章走到沙盘边,冲着叶焘一抱拳:“叶守备,学生开始了。”
周宪章说着,把指挥杆指在了荣成湾。
考卷上的作战图,没有标明威海卫,只是标注某军港。而在沙盘上,李鸿章为了让翁同龢口服心服,干脆把威海卫军港及其周边地形真实展现了出来,并且,把考卷上没有的阿姆斯特朗巨炮也配备了出来。
叶焘冷笑,沿海岸线,展开了布防在荣城和里岛的五个营步兵,总兵力三千。荣成湾没有炮台,只能靠步兵就地防守。
蓝军的巡洋舰舰炮开始轰击海岸防线,与此同时,一千五百登陆部队,乘八十艘小型登陆艇驶向海滩。
叶焘吃了一惊,蓝军没有使用rì军常用的、一次可以载运两百人的大型登陆艇,而是一群小舢板。
红军发shè野炮轰击登陆艇。
很快,蓝军的小舢板冲上了海滩。
红军发shè加特林机关炮封锁海滩,给蓝军造成重大伤亡。一千五百登陆部队,只剩下了一半。
但是,蓝军的舰炮压制住了红军的机关炮,登陆部队很快在海滩上站稳了脚跟,并集中十门山炮,对海滩正面一点集中轰击。剩余的八百名登陆士兵乘势猛攻,在红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叶焘猛然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
红军步兵采取清军标准配置,步炮混编,一个步兵营配备三门野炮,五个营15门德国克虏伯7.5厘米野炮,部署在宽达两千米的正面上,15门野炮火力分散,不论是对海上目标还是陆上目标,都无法形成集中火力。这使得蓝军在付出高昂代价后,仍然攻破了红军的防线。
一点被攻破,红军整个海岸防线随即崩溃。
叶焘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李鸿章却是一脸的悠闲。
红军退守海岸,在距离海岸10公里处,集结起八个营四千人的兵力,依靠荣城县城,构筑起第二道防线。与此同时,另有十个营五千步骑军,从芝罘、胶州湾、青州、兖州等地驰援荣城。
与此同时,蓝军登陆部队达到了四千人,开始向红军防线前进。先头部队八百人达到荣城城下,与守军对峙。
叶焘额头上的冷汗消失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场的军官们都看出来了,貌似虚弱的荣城湾防线,其实是一个陷阱。
蓝军四千登陆部队,在荣城城墙下陷入了进退两难,而红军的增援部队,正从四面八方向荣城集结,对城下的蓝军构成合围之势。
与此同时,北洋水师倾巢而出,直逼荣城湾附近的蓝军舰队——蓝军后续登陆被截断了。
四千蓝军在荣城下成了孤军。
叶焘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援军到来,随即发起总攻,将蓝军登陆部队一网打尽。
叶焘冲着周宪章冷笑一声,扔掉了手里指挥杆,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第035章 完败!
演武厅里,军官们全部把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谁也没有兴趣再观赏一场已经有了结果的战斗。
就连翁同龢也对沙盘没了兴趣,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攻防,但他看得懂军官们的表情——周宪章输了。
只有艾德死死盯着沙盘上的荣城。荣城与威海卫的距离,只有十五公里。
周宪章轻轻吐了口气,把指挥杆指向了荣城——蓝军攻城了!
而且,他居然一次xìng展开了五十门大炮,集中轰击荣城南门。
叶焘大吃一惊,五十门大炮集中攻击一点,这在清军的历史上,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攻击,就连法国人在越南,也没有这样的火力。
叶焘大笑:“周宪章,你真不愧是个劣等生!”
“叶守备,请接招。”周宪章面无表情。
“妈的,我接个屁的招!”叶焘骂道:“周宪章,你给老子把地图看清楚了,从海滩到荣城县城,十公里全是大山,根本就没有路,步兵只能携带轻武器,你的大炮只能呆在海滩上,等着做俘虏!”
周宪章说道:“叶守备,rì军装备的是可拆卸的山炮,而不是轮式野炮!山炮拆卸后,以马匹托运,在山地如履平地,完全可以与步兵同时行军。而且,rì军的炮兵是dú lì军种,没有与步兵混编,五千登陆部队配备五十门山炮,这还是学生保守的估计,正常情况下,rì军可以在荣城下集结一百门山炮!”
“放屁!”叶焘骂道:“山炮的威力小于野炮,现在西洋列强的军队中,炮兵配备的都是大口径轮式野炮,rì本人不会不知道野炮的威力,用什么山炮,他们的军队是也是德国人训练的,他们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周宪章摇头:“叶守备,rì军的确是采用了德国陆军的建制,但是,他们的炮兵,却是以山炮为主力炮种,这有两个原因,第一,rì本国家地形以山地为主,野炮不方便行军;第二,rì本国内工业能力有限,难以大批量生产大口径野炮。”
艾德插言:“周先生说的没错,在rì本的德国顾问曾经建议rì本炮兵采用野炮,但被rì本军方拒绝了。”
叶焘大惊失sè:“周宪章,你怎么知道的?”
周宪章冷笑:“一个军人不应该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周宪章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军官汗颜。
事实上,大清国始终把西洋人作为自己的头号敌人,很少有人想到把rì军作为自己的假想敌,没有人认真研究过rì本军队。而且,大清国的军官也不屑于研究rì本军队,在他们眼里,rì本军队比大清国的军队还落后!
在天津武备学堂,认真研究过rì军的,只有周宪章和冯国璋两人,因为,他们相信,中rì必有一战。
蓝军的进攻开始了,五十门山炮齐鸣,不到一刻钟,荣城防线崩溃了。
四千蓝军冒着炮火冲进了荣城。
荣城失守了,而从各地调集来的援军,还在山东半岛崎岖的山路上如卧牛般蠕动。
蓝军夺取荣城后,马不停蹄,向威海卫攻击前进,从荣城到威海卫十五公里,却是一马平川,红军无险可守,也集结不起足够的兵力。很快,蓝军就插到了威海卫防线的身后。
固若金汤的东方要塞威海卫,成了一道摆设。
面对从身后杀来的蓝军,红军所有的大炮,包括30厘米口径的阿姆斯特朗巨炮,毫无作用。
而炮台的身后,竟然连一座步兵堡垒都没有。
叶焘呆呆地看着沙盘,抵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随着威海卫的失陷,在荣城湾与蓝军舰队对垒的北洋水师,陷入了进退失据的狼狈境地。
当然,对于天津武备学堂而言,北洋水师的命运,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呆呆地盯着沙盘上那不可思议却又实实在在的结果——红军完败!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叶焘的临场指挥并无错误,在场所有的军官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们与周宪章对阵,也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要说叶焘有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不知道rì本人使用的是山炮而不是野炮。
而在场的所有人,也和叶焘一样,没有想到这一点。
rì本军队以山炮为主力炮种,完全不合常规,与当今世界军事主流思想完全不同。
西洋列强,不管是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德国,还是老牌帝国英国,甚至是中国人最瞧不起的意大利人,都采用了大口径野炮,甚至是榴弹炮,山炮只是一种辅助炮种,并且,绝不会以单独军种出现。
翁同龢端起了茶杯,面带微笑:“李大人,请喝茶。”
翁同龢不懂攻防,但看得懂结果。
李鸿章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杯:“翁大人,请。”
翁同龢悠然说道:“周宪章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仗打得也是荡气回肠,文武双全,真乃栋梁之材!天降此等人才与我大清,是我大清之福,皇上之福啊!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是李大人的属下,李大人为国家培养出这样的贤才,功不可没啊!”
翁同龢这是逼着李鸿章亲自向朝廷保荐周宪章。
李鸿章当了几十年的官,从来都是举重若轻应对自如,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麻烦的局面!
他已经认定,周宪章是受人指使专门来跟他过不去的!幕后策划人就在这个大厅里,很可能就是翁同龢!
如果,周宪章仅仅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劣等生,当众让他下不了台,李鸿章虽然恼火,可也并不很担心,他完全有把握把周宪章连同他背后的yīn谋者一网打尽,消除后患。
但是,一场沙盘作业,证明了周宪章正如翁同龢所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利害角sè,这样的人才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问题就复杂了。
现在,李鸿章不能惩办周宪章,更不能追究周宪章背后的指使者,相反,他还必须“为国求贤”,亲自向朝廷保荐周宪章!
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李鸿章毕竟老辣,心中焦躁,脸上却是不动声sè,转向左侧的刘步蟾,说道:“刘管带,你看呢?”
演武堂上的武将当中,刘步蟾的官阶最高,又是李鸿章最为信任的北洋水师的军官,李鸿章把皮球踢给了刘步蟾,是希望他出来解围。
刘步蟾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沙盘,威海卫的失陷固然令人沮丧,但作为北洋水师的高级将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让红军舰队摆脱进退失据的困境。
荣城湾的海面上,红军出动了二十四艘大小舰艇,其中包括两艘巨型铁甲巡洋舰,而蓝军以一艘巨型铁甲巡洋舰为核心,集结起二十艘战舰,与红军对垒,红军略占优势。
红军舰队的劣势是,军港的失陷,将对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考虑士气因素,红军舰队完全可以与蓝军舰队一战,而且,胜率极大。
如果红军舰队击败蓝军舰队,那么,攻陷威海卫军港的四千蓝军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红军增援部队到达威海卫,照样可以依葫芦画瓢,从威海卫防守薄弱的侧后,轻松夺回威海卫,红军是可以反败为胜的!
问题是,威海卫已经失陷,蓝军舰队受挫后,马上可以进入威海卫军港,利用军港四周的炮台阻挡红军舰队的进攻,并可以得到威海卫军港的船坞和后勤补给,迅速恢复战斗力,而此时的红军,即便暂时取胜,在难以得到补给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会被蓝军击败!
要想拯救舰队,唯一的办法是迅速夺回军港。
但是,红军陆军远在百里之外,要达到威海卫,至少要两天时间。两天时间,蓝军舰队足以击败飘浮在海上无依无靠的红军舰队。
到那个时候,红军的舰队已经不复存在,就算红军夺回了威海卫,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是一个死结,结点就在威海卫!
第036章 海军陆战队
陷入沉思中的刘步蟾,被李鸿章的问话惊醒,他没有直接回答李鸿章的问话,而是向周宪章问道:“周宪章,如果你是红军统帅,你有办法在两天之内夺回威海卫吗?”
刘步蟾已经不想击败周宪章了,他是在虚心向周宪章请教。身为赏一等顶戴的高级将领,向一个小学员屈身下问,这是一件大丢脸面的事。
昨天晚上,刘步蟾和周宪章见过面,虽然他对周宪章舞文弄墨很不以为然,但周宪章的不亢不卑,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刘步蟾不同于大清国那些整rì钻营的官吏,他对于自己的名位得失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北洋水师的生死存亡!
可以说,北洋水师就是刘步蟾一手培育起来的,北洋水师就是他的命!
虽然,这仅仅是一次沙盘演习,但在刘步蟾眼里,这就是一次实战!
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刘步蟾连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
周宪章说道:“刘管带,以北洋水师现有的编制,做不到!”
刘步蟾心中一动:“编制?你是说编制?”
“是的!”
刘步蟾冲着周宪章深鞠一躬:“请明言!”
刘步蟾堂堂一位总兵级的管带,竟然在大庭广目之下,向一个小学员鞠躬,让在场的所有官员大吃一惊,就连一向翁同龢也摇了摇头。
那晋更是脸sè苍白,在他眼里,尊卑上下,是大清国立国的基础,没有了尊卑等级,国将不国!
“周宪章!还不快给刘管带跪下!”那晋斥道。
叶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大喝一声:“周宪章目无长官,就凭这一点,就该立即正.法!”
刘步蟾向众人摆摆手,正sè说道:“周先生请明言!”
周宪章心中感慨,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刘步蟾刘管带,果然不是庸碌之辈,不由得对刘步蟾充满的敬意。
周宪章举手对刘步蟾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说道:“刘管带不计较学生无礼,学生敬佩。学生就大胆直言了,如果红军舰队编有海军陆战队,形势就不一样了!”
周宪章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海军陆战队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在十九世纪末的西洋海军中,已经有了海军陆战队的身影,只是编制规模不大,一般都是用于侦查、导航等辅助作战,并不能dú lì执行大规模作战任务,尤其是不能担任攻坚。
但是,在今天的沙盘对垒中,海军陆战队成了红军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红军舰队上有一支稍据规模的海军陆战队,即便不能马上夺回威海卫,也可以对威海卫的蓝军构成威胁,至少,可以为海上舰队赢得足够的时间!
“对对对!”叶焘大叫:“海军陆战队可以从荣城湾登陆……”
“不,不是荣城湾!”周宪章说道:“荣城湾还是太远了,红军舰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大口湾!”
众人顺着周宪章的手里的指挥杆,看见了威海卫以北的一个小海湾。这个海湾近邻威海卫,一旦登陆,即可对威海卫最北面的炮台侧后发起进攻!
周宪章说道:“蓝军不敢在大口湾登陆,因为,大口湾是红军重点防守区域,驻有三个营的兵力,且地势险要,还有炮台助战,红军舰队也可迅速对登陆部队展开毁灭xìng打击!但是,一旦蓝军占领了威海卫,这里反倒成了威海卫防守最为薄弱的环节,蓝军兵力不足,又没有舰队助阵,红军完全可以在这里登陆,而且,出其不意,定能一战成功!”
艾德说道:“前提是,红军至少要有四个营,两千人的海军陆战队,配备足够的火炮、重机枪等重武器,如此规模的海军陆战队,在西方海军中,还没有先例。”
刘步蟾向李鸿章施礼说道:“中堂大人,卑职恳请李中堂批准,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按四个营的编制,卑职保举周宪章为海军陆战队首任长官,授予参领之职。”
刘步蟾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且不说周宪章得罪了李鸿章,正是戴罪之身。那参领的品级是从四品,周宪章现在还是个没有职位的学员,无尺寸之功,就因为一场沙盘作业,就一跃而成一位高级将领,比守备叶焘的级别还高,升得也太快了吧!
而且,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这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仅仅因为一场沙盘作业,就建立一个军种,这也太儿戏了!
周宪章却是长舒一口气,到了现在,当不当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鸿章不会砍他的头了!他的人头,至少在这个演武堂,算是保住了。
叶焘大叫:“刘管带,你别忘了,今天是沙盘作业,不是打仗!”
“沙盘作业就是打仗!”刘步蟾说道:“我北洋水师今天败了,明天就不能再败!”
忽听门口响起一声辣刺刺的喝斥:“刘管带,北洋水师什么时候败了,败给谁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堂正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小丫头昂然而入。
那小丫头身着粉sè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模样俊俏,神情冷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
周宪章倒吸一口凉气,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欣赏过洗澡的敏绣格格!
直到现在,周宪章也不知道敏绣究竟是个什么格格,大清国的格格很多,王爷家有格格,贝勒家也有格格,当然,皇帝家里更是格格。
不过,周宪章知道,这个格格脾气大,不仅敢砍他的头,也敢闯演武堂。
经过一番舌战,周宪章好不容易在李鸿章大人面前保住了自己的头,没想到,敏绣又杀上门来。
冒犯李中堂的大罪算是糊弄了过去,可偷看格格洗澡的大罪,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周宪章正在惊慌,殊不知,他的业师那晋,更是慌得一塌糊涂。
那晋是学堂的会办,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常务副校长!天津武备学堂的校长称总办,总办其实不办事,办事的是会办,也就是说,天津武备学堂的实际负责人,是那晋这个会办。
学堂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竟然在朝廷大员的眼皮子底下,公然闯进了演武堂!这是杀头的大罪,而且,要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串人!那晋作为学堂的实际最高长官,就是头一个该杀的人!
那晋大惊失sè,一声大叫:“来人呀,把这个女人拉出去,斩首示众!”
“那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砍我的头!”敏绣喝道。
那晋也不想想,一个普通小丫头怎么可能闯进戒备森严的天津武备学堂,就算有这个本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闯进演武堂,更何况,堂上坐着当今朝廷上最为显赫的李中堂和翁中堂!那可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那晋定睛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敏绣面前。
他终于认出了敏绣,那是当朝天不怕地不怕的和硕格格!皇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
公然叫嚣要砍和硕格格的头,那晋这是把自己的头往铡刀上送!
——(别望了收藏,跪谢了!)
第037章 假想敌
随着那晋跪倒在地,堂上的李鸿章和如翁同龢也站起身来,向敏绣拱手施礼:“见过和硕格格。”
这两位都是朝廷重臣,见了敏绣原本不用行礼,但出于对皇室的尊敬,两位老臣都表现得毕恭毕敬。
而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则是跪倒了一大片,除了艾德和他的德国同事。
周宪章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的祸惹大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的豪言壮语,跟着众人跪倒在地。
敏绣不理睬众人,单单冲着李鸿章说道:“请问李中堂,北洋水师究竟败给谁了?”
沙盘作业,以北洋水师为假象的红军,遭到了以rì军为假想敌的蓝军的毁灭xìng打击,这让李鸿章大为丢脸,敏绣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鸿章心头焦躁,却也不敢得罪这位格格,只得强作笑脸:“一次沙盘演练,北洋水师作战不利……”
敏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鸿章的话头:“李大人,北洋水师究竟败给谁了?”
“rì军。”李鸿章红着脸说道。
敏绣冷笑:“李中堂,您这话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请格格明示。”李鸿章心中一动,莫非这位格格砍出什么名堂来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可思议,敏绣就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小丫头,她哪里懂得军旅战阵。
敏绣环顾四周,喝道:“亏你们还是我大清的将官,吃着朝廷的俸禄,带着朝廷的军队,这么容易就被周宪章这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给忽悠了!”
敏绣对周宪章的评语极为恶毒,刘步蟾慌忙说道:“格格言重了,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还是那晋的门生,他不是地痞流氓!”
敏绣对刘步蟾很是尊敬,见刘步蟾跪着说话,急忙说道:“刘管带请站起来说话。”
“多谢格格。”刘步蟾站起身来:“以末将看来,这位周宪章极有见识……”
“步蟾,还是请格格把话说完。”李鸿章急忙打断了刘步蟾的话头。今天这个事,北洋水师算是栽了面子,如果敏绣能给北洋水师挽回面子,这倒是一件好事。
敏绣说道:“今天的沙盘演练,攻守双方是红军和蓝军,红军自然是我大清国的军队,那么蓝军是谁呢?”
“这个……”刘步蟾沉吟。其实,考题中出现了红军和蓝军,按照李中堂的意思,蓝军的假想敌就是rì军,但是,自始自终,这个假想敌也没有向学员们明言。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因为,图上有意画出了rì本舰队的旗舰松岛号。
李鸿章跟大家打哑谜,其实有他的苦衷。
大清国从来没有把rì本作为战略防御的重点,国防,尤其是海防的假想敌都是西洋人。这是大清国普遍仇洋的现状决定的。
但是,李鸿章心里是清楚的,在将来,大清国的头号敌人将是rì本!
而且,李鸿章更知道,一旦中rì开战,胜负将难以预料。
然而,面对举国上下一致仇视西洋的环境,李鸿章的担忧却说不出口。
甚至,就在现在,由于金玉均事件,中rì关系急剧恶化恶化,战争一触即发,但是,朝廷上的舆论还是一边倒——几乎所有人都坚信,rì本不堪一击,一旦开战,最多一个月,大清国就可以轻松取胜。
这个观点是有依据的。
从国力上看,大清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是rì本的十倍,人口是rì本的五倍,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在生产能力上,经过同治中兴的大清国,已经拥有了江南制造总局等一大批新兴洋务工厂,能够生产出国产的大型机械设备、火车、轮船、和仿制的步军枪炮。而rì本的现代工业刚刚起步,只有聊聊数家尚不成熟的国营企业,主要的工业设备全靠进口。
从军力上看,大清国的湘淮军经过与太平天国和捻军作战,久经战火,大清陆军配备步枪和火炮,都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海军更是雄视亚洲,大清国有四大舰队,其中一个北洋水师的舰船,就相当于rì本全国的战舰总数,其中,定远和镇远两艘巨无霸铁甲巡洋舰,更是雄视亚洲。反观rì本,不管是陆军装备还是海军,都与大清国有着相当的差距。
没有任何理由把rì本列为大清国的头号敌人!
只有李鸿章知道,大清国八旗绿营早已垂暮,新兴的湘淮军也不足恃,这些军队已经**透顶,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只有海军尚可与rì军一战,但是,所谓的海军优势,其实早已不存在了。
rì本海军的吨位已经接近北洋水师,rì本军舰也是从西方购买的,但都是近年来才建造的新型战舰,xìng能优于北洋水师,其航速普遍快于北洋水师,而且,rì舰普遍配备了当今世界流行的速shè炮,而在北洋水师的战舰上,速shè炮却很少。
北洋水师的战舰需要更新换代,说起来,大清国并不缺钱,可太后老佛爷就是不肯把钱拿给北洋水师!
其中的原因,太后老佛爷不说,李鸿章心知肚明,却也说不出口。
这个原因就是,北洋水师太强大了!
北洋水师的强大,并不是它在世界上强大,而是在于,在大清国内部,这支武装力量无以伦比。
这支力量就算打不赢外国人,可要是动了点歪心思,跟朝廷叫起板来,朝廷还真那它没办法。
而最让朝廷担忧的是,这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掌握在汉人手里,而不是满人手里!
这就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少数的满人统治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饿汉人!对汉人的防范,是高于一切的政治!
满清贵族宁肯牺牲国防,也不肯让汉人的军队做大。
正因为这么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太后老佛爷不肯把银子拿给北洋水师,李鸿章也不敢开口要银子,再要银子,满清的王公大臣们就坐不住了!
北洋水师在世界上已经落后了,它只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是,在大清国,它仍然足以颠覆朝廷!
李鸿章极力避免与rì本开战,一旦开战,大清国的虚弱就在全世界面前暴露无遗。
然而,清流派并不知道这个事实,百姓更不知道这个事实!
rì本人叫嚣战争,大清国举国上下也是一片言战之声。他们还以为,强大的北洋水师能像捏死一只苍蝇一般,把rì本的联合舰队捏死!
以如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强烈要求朝廷对rì宣战,他们完全主宰了朝廷的舆论。
主战派信誓旦旦,爱国情绪高涨,而主和派几乎销声匿迹,就连张之洞、左宗棠这些脑子清醒的封疆大吏,也保持沉默。
面对如此局面,李鸿章不敢明言避战,否则,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李鸿章不敢公开反对如翁同龢,却又不甘心把北洋水师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思来想去,想起一计。
他邀请如翁同龢视察天津武备学堂,其实,是希望他的部下,有人能站出来,替他把他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为此,他把北洋水师的基地威海卫当做一道考题,出给了学员,假想敌就是rì军。
但是,出于以上考虑,李鸿章也不便明言这个假想敌,所以,他在图上蓝军的战阵中,仅仅标出了松岛号巡洋舰。
他希望通过这次考校,通过学员们的答卷,让如翁同龢这些清流派看一看rì军的真实战斗力,至少要证明,rì军不是那么好战胜的。
李鸿章希望的结果是,大清军队在与rì军的较量,将以惨胜而告终。要取得这场胜利,需要有全国总动员,而不能仅仅依靠北洋水师及其周边的湘淮军。大清国将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
如此高昂的代价,能够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当然,李鸿章自己也没想到,在周宪章的指挥下,仅仅动用了四千兵力,就攻陷了威海卫。东方要塞威海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也太过分了!
当然,所有参加考校的学员,以及在场的将领们,都认出了松岛号,所以,虽然大家搞不清楚李中堂这是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李中堂心目中的蓝军就是rì军。
红军败给了蓝军,当然是败给了rì军。
现在,敏绣突然对红军的假想敌发出质疑,刘步蟾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李鸿章的假想敌是rì军,但是,李鸿章的确没有正式宣布过这个假想敌究竟是谁。
第038章 半路杀出个格格
敏绣大笑:“刘管带,沙盘演练是为了实战!当前世界上,我大清的头号敌人是西洋人,那么演练的假想敌自然应该是西洋人!”
“这个……”刘步蟾难以反驳,举国上下都没把小rì本放在眼里,国防,尤其是海防的重点,的确是针对西洋人,而且,刚刚结束的中法战争中,大清国吃了法国人的大亏,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把法国人当成了头号敌人。
敏绣继续说道:“不管是天津武备学堂还是北洋水师,都是我大清国的jīng华,应该以我大清国的基本国策作为军事训练的基础!所以,李忠堂处的考题,蓝军是西洋人,周宪章,你凭什么说,登陆部队是以山炮为主要炮种!”
叶焘刚刚完败在周宪章手下,在李鸿章面前丢了面子,正在垂头丧气,一听敏绣这话,顿时兴奋起来:“对,格格说得对!我们都被周宪章忽悠了!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的军队,配备都是轮式野炮,根本无法在山地行军!”
敏绣说道:“既然西洋人的军队里以野炮为主力炮种,那么,蓝军就不可能在荣城城门下集结起那么多大炮,没有大炮,蓝军就攻不下荣城,他们连荣城都攻不下,怎么可能进攻威海卫!”
叶焘兴奋得无以复加:“格格英明!蓝军必然被我红军阻截在荣城下,落入我驰援部队的包围圈,最终全军覆没!格格文武双全,真是我大清的穆桂英花木兰,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大清有格格这样的人才,皇上之福!我大清之福啊!”
叶焘的吹捧很是肉麻,敏绣皱了皱眉,冷冷说道:“我不是花木兰也不是穆桂英,我就是一个格格。这个周宪章肆意更改我大清的基本.国策,哗众取宠,妖言惑众,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将官,竟然视而不见,还把他吹捧成一个什么英雄!还要把他招进我北洋水师当将官!依我看,这个周宪章不是英雄,相反,他是西洋人的jiān细!”
叶焘振臂大叫:“格格英明,这个周宪章罪当斩首,传示九边!”
叶焘话音一落,大堂上一片附和之声,刚才因为丢了威海卫而灰头土脸的将官们,个个来了jīng神,义愤填膺,强烈要求杀周宪章以正视听。
周宪章指挥蓝军战胜了红军,是基于rì军以野炮为主力炮种敏绣硬把蓝军说成是西洋人,这一依据就不存在了。周宪章的胜利顿时化作乌有。
敏绣的说法虽然是强词夺理,但却给李中堂解了围。
周宪章以区区四千人轻而易举打垮了号称东方要塞的威海卫,让李鸿章大丢面子,也让翁同龢这些清流派抓到了李鸿章的把柄。一场军事演练变成了政治.斗争。
而敏绣站出来,证明周宪章的胜利是一派胡言,威海卫不会丢失,相反,蓝军必然全军覆没。如此一来,李鸿章的面子找回来了,翁同龢也无话可说。
在场的将领们明知敏绣强词夺理,但他们全都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要维护李中堂的面子。
在大清国,要当好一个将军,军事技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懂政治!
李鸿章是朝廷重臣,周宪章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学员,孰轻孰重,就是一个棒槌也看得清楚。
众人纷纷顺着敏绣的说辞,对周宪章口诛笔伐。
翁同龢和他的请流派文臣们则是保持沉默。翁同龢心里很清楚,清流派和洋务派的明争暗斗,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敏绣格格明明就是来替李鸿章解围的,敏绣格格出面,弄不好,是太后老佛爷的意思,至少,与醇亲王有关。此时要是护着周宪章,就是公然与李鸿章决裂,得罪了醇亲王或者太后老佛爷,大大的不妙。
只有刘步蟾垂首不语,神情落寞。
其实,敏绣格格半路里杀出来,和醇亲王太后老佛爷全无关系,纯粹是她自己想要周宪章的脑袋。
在招待所里,敏绣被周宪章看了个体无完肤,身为格格,没来由遭此羞辱,气愤难耐,定要砍周宪章的头,以泄心头之恨。
没想到,眼看就要把周宪章一挥两段,崔曝闯了进来,声言要把周宪章带走砍头。
如果崔曝真的砍了周宪章,不用格格亲自动手就能保住名节,这倒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崔曝带走了周宪章,敏绣呆在房间里,越想越不放心。
她怕夜长梦多,更怕周宪章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临死的时候,把他偷看格格洗澡的事吼出来。这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她这个格格就没法当了。
所以,敏绣让樱桃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跑到演武堂去打听动静。
樱桃去好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周宪章不仅没被砍头,相反,他在沙盘作业上取得大胜,看那意思,李中堂是要重用他。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吓得敏绣目瞪口呆。
敏绣害怕周宪章活着,只要周宪章活着,他就有可能张着一张大嘴,到处宣扬,把敏绣格格的玉体公之于众。
格格的玉体被人偷看了去,等于是她的名节被人抢夺了去!
敏绣当机立断,脱下一直穿在身上的号服,换上了格格的服饰,破釜沉舟,勇闯演武堂,她要以格格的身份,逼迫李鸿章杀掉周宪章。
这就是格格的任xìng,在她心目中,格格的名节高于一切,一个小学员的命,在格格的名节面前,什么都不是。她甚至没有想过,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敏绣虽然只是个小女孩,可是,她对临阵杀敌也不是太陌生,平rì里喜欢舞枪弄棒,又在北洋水师呆了一段时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一路上,她让樱桃把沙盘作业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番,敏绣聪颖过人,立即就抓住了周宪章的破绽——假想敌是东洋人而不是西洋人。
这个假想敌导致了周宪章的大胜,而胜利的症结,就在山炮与野炮之争。
敏绣把假想敌换成了西洋人,彻底抽掉周宪章取胜的基础。敏绣就可以名正言顺指控周宪章妖言惑众。
本来,敏绣的理由极为牵强,但恰好给李鸿章解了围,马上得到了众人的强烈附和。
墙倒众人推,周宪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用一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得罪了当朝权臣李鸿章,而他在招待所里,又严重冒犯了敏绣。一个是一言九鼎的朝廷重臣,一个是飞扬跋扈的和硕格格,两个人都要他的脑袋,他哪里还有活路!
第039章 最后的晚餐
演武厅上,群情激愤,众将官纷纷要求把周宪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李鸿章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在大清国当了几十年官,李鸿章深知一个道理——做事必须滴水不漏,否则,稍有差池,就会授人以柄。
杀一个周宪章,本是小事一桩,可当着翁同龢的面杀周宪章,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翁同龢那些清流派现在不说,那是因为有敏绣格格,以后要是再有把柄抓在手里,这些人必然会来一个秋后算帐,把今天杀周宪章的事,一股脑抖搂出来。
可要不杀周宪章,将领们言词汹汹,敏绣格格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而且,他自己也心有不甘。
李鸿章正在左右为难。那晋跪倒在地:“中堂大人,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又是卑职的门生,今天他出言无状,冒犯可大人和格格,卑职身为会办,难辞其咎,卑职请求大人,把周宪章交由卑职处理!”
李鸿章睁开了眼睛,shè出两道jīng光:“这件事由学堂会办亲自处理,再合适不过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晋要求自己来处置周宪章,算是给李鸿章彻底解了围。
堂上众人个个心头雪亮,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处理,是一箭三雕之计。
李鸿章最大的心病不是周宪章攻克了威海卫,而是他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当众出李鸿章的丑。幕后指使人,那晋的嫌疑最大。
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一则可以借那晋之手杀掉周宪章,二则,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翁同龢那些清流们无话可说,三则,可以验证那晋的忠诚度。
而那晋要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只能杀掉周宪章!
翁同龢一声冷笑,却也不得不佩服李鸿章老jiān巨滑。
周宪章坐在牢房里等死。
已经到了深夜,窗口投进皎洁的月光。。
天津武备学堂的牢房其实就是一间禁闭室,这里原本是用来关押违纪学员的,周宪章犯了杀头的大罪,学堂临时把禁闭室改成了牢房。
身为一名死刑犯,他被戴上了手铐脚镣。脖子上,还锁着一只重枷。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周宪章终于搞明白了,在大清国,当官的可以砍百姓的头,皇亲国戚也可以砍百姓的头!
而且,砍头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审判,只要上官震怒,只要格格生气,理由就足够了。
周宪章认命了。
他不怪那晋。今天这事,就是那晋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来砍他的头。
那晋虽然迂腐,可身为周宪章的业师,他倒也是尽心尽责,虽然教了周宪章一堆没有的八股文,可他对待周宪章,如同严父一般,处处照顾,时时呵护,很是尽心。
这条命交给那晋,总比交给别人强。
周宪章只是想不通,那个敏绣格格长得那么漂亮,身段那么好,浑身上下洁白如玉无一丝瑕疵,怎么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二十一世纪淹死,在十九世纪砍死。周宪章只求这次死了之后,再也不要穿越到大清国,也不要穿越成个淹死鬼。
要穿越就穿越成王公贵族,生在侯门,哪怕是变成个女人也好,至少,不会被人再砍了头去。
“嘎吱”一声,牢房的门开了,学堂总教习崔曝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丁。
周宪章坐在墙角,抖了抖身上的枷锁,苦笑道:“崔总教习,学生甲胄在身,不能给您施礼了。”
崔曝摇头叹息:“周宪章,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崔曝是个老好人,心中老大不忍。
“俗话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教习,砍头的时候,麻烦你看在咱们师生一场的份上,下手快一点。”
“你还是跟你的业师去说吧。”崔曝说着,一招手,两个兵丁走上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周宪章被人架着,出了牢房,不一会儿,来到了会办那晋的住所门口。
那晋是个文人,喜欢清净,他的住所在池塘北边,周围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门前杨柳婆娑,一汪chūn水在月光下泛起银白的水波。
“崔总教习,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宪章叹道。
“我有什么不对?”崔曝苦着一张脸问道。
“在这里杀头,血光喷溅,会污了我师傅的门庭。”
“他要杀你,你还管他什么门庭!”业师杀门生,说起来是大义灭亲,其实说白了,是给李鸿章找台阶,用周宪章的人头讨好李中堂,崔曝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他职位低贱,不敢出头。
周宪章摇头:“常言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傅今天杀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怪他?”
“不怪。”周宪章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砍头吧,别破坏了我师傅的荷塘月sè。”
“周宪章,你真他妈的是个奇人!”崔曝摇头叹息:“见了你业师再说吧,他老人家要为你饯行。”
“饯行?”
“就是吃一顿砍头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一声。”
崔曝说着,招呼两个兵丁把周宪章推进了大门。
那晋的寓所里,灯火通明。
堂屋zhōng yāng,一张八仙桌,桌上着清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
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几案香炉,香炉前,那晋头戴花翎,穿着官服,盛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周宪章,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
崔曝会意,拿出钥匙,给周宪章打开了脖子上的枷锁,让他腾出两只手来,好吃饭。
那晋皱皱眉,又指了指周宪章的脚,示意崔曝打开脚镣。
崔曝略一迟疑:“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按律……”
“你难道要我的门生带着脚镣和我吃饭吗?”那晋喝道:“圣人云,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不食!”
那晋讲礼,在他眼里,礼乐就是秩序,就是制度,上朝要讲礼,上课要讲礼,吃饭睡觉都要讲礼,哪怕是和女人上床,也要讲礼,没有礼,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要和门生吃最后的晚餐,礼数更加严格,那晋穿戴得如同上朝一般,穿着顶戴花铃,衣冠端正,一丝不苟。
“是!”崔曝打开了周宪章脚上的脚镣。
周宪章心头暗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头就要落地,那晋还把礼数看得那么重。
既然那晋如此看重礼数,周宪章就不敢怠慢,走到那晋面前,抖了抖衣袖,跪倒在地:“学生周宪章见过恩师。”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捋捋胡须,赞道:“孺子可教!圣人云,君子死,而冠不免!宪章,你死到临头,还能维护我华夏礼仪,不愧为师教导你一场!为师深感欣慰。请坐。”
“多谢师傅!”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那晋的对面。
崔曝心头暗暗叹息,那周宪章落到这步田地,那晋身为业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周宪章对那晋并无丝毫怨恨,死到临头,对业师的礼数却丝毫没有松懈。
“周宪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崔曝说道。
那晋喝道:“小民以食为天,君子以道义为天,周宪章作为一代君子,岂能醉生梦死,今天我们师生作别,岂能如小民一般庸俗,休要再提起这吃喝二字,坏了我们的雅兴!”
“是!”崔曝正sè做答,心头暗暗叫苦,当君子当得连砍头饭吃不饱,到了yīn间还得做个饿死鬼,看来,这君子当不得!
那晋挥挥手:“今天晚上,我和宪章师生二人作别,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搅扰我们的雅兴了。”
那晋是要崔曝和兵丁们回避,崔曝吃了一惊,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犯,您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不妥。”
那晋是个文人,年岁也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周宪章却是血气方刚,要是周宪章狗急跳墙,把会办大人弄出个好歹来,崔曝也脱不了干系。
那晋极不耐烦:“崔曝,你们都看见了,刚才周宪章那个头磕得中规中矩,在我的悉心教导下,他已经从一个莽夫,变成了知书达理之人,岂能做出欺师灭祖的行为,我以人格保证,周宪章绝对不会对为师动粗!”
崔曝暗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就是圣人死到临头也会跳墙,何况,周宪章不是圣人,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会武术的!
崔曝正在踌躇,那晋大喝一声:“滚出去!你们非要逼得本大人说出非礼之语吗!”
崔曝无奈,只得陪着小心,带着两名兵丁退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周宪章和那晋两人。
第040章 上吊
周宪章端起酒杯:“师傅,学生蒙师傅教诲,受益匪浅,如今学生有负师傅厚望,这一杯酒,算是学生对师傅的感恩……”
周宪章话还没说完,那晋“嗖”的一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疾走数步,脚下却被长袍官服一个拌蒜,一脚踩在官服的袍角上,就听“嘶拉”一声,崭新的官服被他自己的脚撕了一个大口子,从下到上剖成了两半,那晋一个踉跄,头上的花翎顶戴歪了,模样极为狼狈。
那晋全然不顾头上歪了的顶戴,径直跑到周宪章身边。
“师傅,您的官服破了!”周宪章慌忙提醒。
“破了就破了!”那晋神情急促。
“您的顶戴歪了!”
“歪了就歪了!”
“师傅,您教导我说,君子死而冠不免!”
“狗屁!”
“师傅,您怎么能说粗话呢,圣人云非礼勿言!”
“粗话,我说粗话了吗?”那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那晋说着,“嗖”的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麻绳,塞进周宪章手里。
周宪章接过麻绳,泪水夺眶而出。
很显然,那晋这是要让他悬梁自尽,以留得一个全尸。
在大清国,砍头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留一个全尸,到了yīn间,也好去见家人,最惨的结果是变成了无头鬼!
所以,自缢而死,算是最幸福的死法。
李鸿章要砍周宪章的头,那晋公然违抗李中堂的命令,不砍他的头,而是让他自缢,这是师生一场的格外恩惠了,要知道,那晋这么做,会得罪李鸿章的!
那晋虽然迂腐,可极有人情味。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不由得泪流满面。
周宪章满含泪水,捧着麻绳,面向那晋跪下:“师傅在上,请受学生最后一拜!”说着,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那晋也是泪流满面:“宪章啊,你走了之后,可别忘了为师的一番教导,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学生谨记……”周宪章心头觉得怪怪的,到了yīn间还怎么做人,做鬼还差不多?再一看那晋,已经哭得死去活来物我两忘,歪戴着顶戴,官服乱七八糟,泪水顺着胡子滴滴嗒嗒,哪里还有什么纲常礼仪师道尊严。
周宪章心头酸楚,看那晋那副模样,杀了他的门生,比杀他自己还难受,也够情深意重的!
周宪章长叹一声,再次向那晋磕了一个头:“师傅,学生走了!”
那晋哭得xìng起,根本没听见周宪章说什么。
周宪章捧着麻绳,走到房梁下,找了一个凳子,站了上去,把麻绳往房梁上一套,系成一个死结绳套,往自己脖子上一套,脚下一蹬。
忽见那晋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周宪章的双腿。
脚下的凳子应声而倒,周宪章的双脚悬空,绳子套勒住了他的脖子,周宪章正要闭目等死,却听那晋大喊:“宪章,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迂夫子那晋再次爆出粗口。
周宪章心中气恼,要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要是那晋放了手,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这个老家伙抱着周宪章的双腿,死活不放,绳套勒得周宪章脖子生痛,却又死不了,周宪章痛苦万状,待要喝斥那晋几句,脖子被绳套勒勒住,嗓子眼憋气,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晋扯开嗓门大叫:“救命啊!来人啊!”
周宪章心里这个气啊,这个老东西搞什么名堂,要死就死个痛快,这绳子套刚勒上,这个老家伙又喊人来救命,莫非是嫌他死得太快,要多勒他几次!
房门大开,冲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雄壮,一个苗条;一个容貌雄健,一个眉目清秀。
两人冲到那晋身边,一人抱着周宪章的一条大腿,把周宪章抬了起来,那晋急忙找来一张凳子,跳上凳子,把周宪章脖子上的绳套取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把周宪章抬下地,周宪章刚喘口气,那晋跳将起来,挥手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刮子:“狗东西!谁叫你上吊了!”
周宪章刚刚才被绳子勒得胡天黑地,又被那晋这老头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心头怒火万丈,捂着脸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是要我上吊自尽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要你上吊自尽了!”那晋喝道,顺手又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不孝之子!你这个劣徒!竟敢违抗师命,枉费了我的一番教导!”
周宪章捂着两边的脸,嘴里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要我上吊,给我麻绳干什么?”
“我他妈的给你麻绳,是要你把我捆起来!”
“我他妈的捆你干什么!”
“捆了我,你他妈的才好逃跑啊!”那晋喝道:“我他妈的把令牌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他妈的把我捆了,拿着令牌出城门,没人敢他妈的拦着你。完了我就向狗rì的李中堂说,你他妈的捆了我就跑了!你他妈的倒好,拿着麻绳取上吊!我他妈的怎么就教出你这个笨蛋来!”
周宪章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火辣辣的,搞了半天,恩师那晋是要救他!
那晋向李鸿章请求自己来处理周宪章,原来是要演一场苦肉计,偷偷放他走。
那晋表面迂腐,内心却是极为儿女情长,给周宪章当了八个月业师,还真的当出感情来了,眼见爱徒要离开自己远走高飞,这一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离愁断肠,那晋哭得天昏地暗,没把麻绳的用途说清楚,害得周宪章拿着麻绳就去上吊。
周宪章搞清楚了那晋的真实意图,慌忙说道:“师傅,你他妈的说粗口了!”
“我他妈的说粗口了吗?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了,我他妈……”那晋慌忙噤声,他看见了身边还有两个人,正cāo着膀子,冷冷地盯着他。
那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卑职不知刘管带驾到,还请刘管带恕罪!”
来人正是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刘步蟾!
另一个人,那晋不认识,周宪章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穿着北洋水师水兵的号服,身材纤细,眉目清秀。不是别别人,正是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
上午,周宪章躲在床上偷看敏绣洗澡,后来樱桃进来,和敏绣一起谈起过周宪章。樱桃对周宪章的评价,不像敏绣那么恶毒,比较中肯,这让周宪章心生感激,所以,多看了樱桃几眼,印象很深。
第041章 最美丫鬟
樱桃这个小丫鬟长得一点也不比敏绣差,如果她换上格格的衣服,一定比敏绣这个格格更好看。
那晋的额头上冒出斗大汗珠。刚才一时惊慌,没注意到身边来人,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偷放周宪章的计划,全盘说了出来。
那刘步蟾官居二品,是北洋水师的总兵级管带,又是李鸿章的得意门生,得知了那晋偷放周宪章的计划,岂能善罢甘休。
刘步蟾冷冷说道:“那大人,你打算违抗李中堂的命令,放周宪章走?”
“绝无此事!”那晋咬着牙抵赖:“卑职就是想和宪章喝一杯酒,叙一叙师生情意,这个,最后的晚餐。”
“叙师生情意,要麻绳何用?”樱桃问道。
“捆绑周宪章,二位知道,他是待罪之人。”那晋这辈子以仁义礼义自居,从来没说过谎,说了几句谎话,就是面红耳赤。
樱桃吃吃笑出了声:“会办大人,你把周宪章的手铐脚镣取了,再用麻绳来捆他,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那麻绳到底是用来捆你的还是捆周宪章的?”
“这个……这个……”那晋眼见计划败露,难以狡辩,满脸通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宪章瞪着樱桃喝道:“樱桃小姐,你们不就是要砍我的头嘛,砍了就是了,何必为难我师傅!他又没有真的放我走!”
周宪章的眼睛冒火,瞪得樱桃脸上发烧:“看什么看,今天这事你活该!长着一双贼眼,什么都敢看!”
樱桃所说的“贼眼”,显然是另有所指,周宪章很是尴尬,偷看格格洗澡的事,无论如何不光彩,要是师傅那晋知道了,这个迂夫子必然气得跳脚,今天晚上也不会费尽心机来救他了。
周宪章干咳一声:“你们他妈的要杀就杀,废什么话!我话说在前头,你们杀了我,我认了!要是还敢和我师傅过不去,老子化成厉鬼……”
“你……”樱桃气得脸蛋通红:“周宪章,你自己做了错事还骂人,算了,不救你了,让他们砍了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瞪着贼眼乱看!”
周宪章慌忙叫道:“什么,樱桃小姐,你要救我!”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改主意了!”樱桃说着,转身要走。
“慢慢!”周宪章慌忙跳了起来,拦住樱桃的去路。
格格的贴身丫鬟前来营救格格的仇敌,令人匪夷所思,不过,此时的周宪章,眼看自己的脑袋要搬家,更加严重的是,要连累恩师那晋的脑袋跟着搬家,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哪里顾得了许多。
周宪章知道,樱桃是敏绣的贴身丫鬟,敏绣格格牛.逼哄哄,见官大一级,她的贴身丫鬟见官大半级,刘步蟾官够大的,可也要买樱桃的面子。只要樱桃说句话,这事就好办。
要是樱桃撒手不管,刘步蟾马上就能把他们师生二人交给李鸿章处理!
周宪章对自己的脑袋不关心,他反正已经淹死过一回,又勒死过一回,他担心的是那晋的脑袋。
到了今天,周宪章彻底认了这个恩师!虽然这个恩师满嘴礼教仪,叫人受不了,可人家急切之中,也会来上几句“他妈的”,颇有人情味。
周宪章拦住樱桃,忙不迭地恭维起了樱桃:“多谢樱桃小姐出手相救,樱桃小姐义薄云天、仗义疏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济危扶困、见义勇为,堪称当今世上最美丫鬟……”
樱桃脸sè发红,怒道:“呸!一双贼眼还有一副烂嘴!”
周宪章正sè说道:“在下句句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言,樱桃小姐虽然屈居丫鬟一职,但你容貌美丽,行为果敢,富有正义,虽然职业低下,但这是革命分工不同,你的人格,比起那个狗屁格格高尚一百倍……”
“闭嘴!不许骂格格!”樱桃喝道,脸上却是露出一副娇羞。
女孩子天xìng.爱美,也喜欢比美。樱桃长得一点也不比敏绣差,当了格格的丫鬟,长得再漂亮,也得不到别人的夸奖,道理很简单,当着格格的面夸丫鬟漂亮,那不是找死吗!
现在,周宪章满嘴跑火车,不仅盛赞樱桃长得美,更把樱桃的人品夸上了天,夸得樱桃一张小脸如同熟透的苹果,心里很是受用。
“对对,不骂格格,”周宪章说道:“樱桃小姐的人格和容貌都如此惊人,为人却如此低调,甘为人下,无怨无悔,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事业,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周宪章为了救那晋,把二十一世纪的词都用上了。
樱桃听不懂周宪章的胡言乱语,说道:“你别说了,我问你,今天上午,你怎么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去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想对格格……”
“冤枉,天大的冤枉!”周宪章说道:“我哪里知道她是格格,要不是她脱了衣服洗澡……”
那晋大喝一声:“周宪章!你你你……怎么干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我算是瞎了眼,怎么收了你这么个门生,我还要救你,早知道,我就该亲手杀了你!”
那晋暴跳如雷,窜到墙边,扯出挂着墙上的宝剑,杀向周宪章。
那晋是个忠诚的卫道士,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看得比命都重!周宪章居然跑到格格的闺房里,格格还在洗澡!在那晋看来,周宪章完全突破了做人的底线,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那晋刚才拼死拼活要救周宪章,现在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抡起宝剑要亲手砍了周宪章。
恩师抡起了宝剑要杀人,这要是在一天前,周宪章就算不还手,也要撒丫子逃跑。然后,现在的那晋在周宪章心目中,堪比慈父!
周宪章不逃也不还手,双膝跪地:“学生惹师傅生气了!恭请师傅砍头!”
死在那晋手里,周宪章不仅不害怕,反倒觉得无比幸福。
那晋把剑举到半空中,晃了三晃,却落不下来,亲手砍了自己的弟子,那晋实在下不了手。
刘步蟾一个健步,手腕一抖,那晋手里的宝剑就到了刘步蟾手里。
“那大人暂且息怒,我看,还是先搞清楚,他跑到格格房间里究竟想干什么。”刘步蟾说道。
那晋气得浑身发抖:“他一个男人,跑到女孩子闺房里,还能想干什么!”
“也不尽然,”刘步蟾说道:“如果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这小子要做点非礼之事,倒也有可能,可是,那是格格啊!”
“格格?”那晋惊问:“刘大人,你是说,他要刺杀格格?”
那晋顿时紧张起来,敏绣格格非比一般的格格,那可是皇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这事要是不说清楚,那晋的九族恐怕都要掉脑袋——周宪章是他的门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周宪章,你跑到格格房间里,到底要干什么?”那晋慌忙问道。
周宪章双膝跪地:“恩师在上,学生有负您的教诲,我其实,就是想逃命!”
“胡说八道!”那晋怒道:“你是我的门生,我是学堂的会办!谁要杀你?谁敢杀你!”
周宪章红着一张脸:“师傅,就是您老人家要杀我!”
“放屁!我干吗要杀你,我杀自己的得意门生,我脑残啊!”
“师傅您忘了,您和冯教习的赌约!”
“我没忘!冯国璋跑得快,要不然,他必然把脑袋输给我!”那晋喝道。
直到现在,那晋居然还坚信,大清国与rì本打不起来,这老头迂得够可以的。
周宪章叹道:“师傅在上,您老人家学识渊博,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在打仗这件事上,您老人家还真不怎么样。师傅啊,咱大清国与rì本已经是剑拔弩张,要不了三年,三个月之内,必然开战!”
刘步蟾吃了一惊,厉声问道:“周宪章,你怎么知道?这是朝廷最高机密!”
(记得收藏哦)
第042章 赌输了!
刘歩蟾的话把那晋吓了一跳:“刘管带,你说什么,朝廷真的要和小rì本开仗了?”
刘步蟾说道:“那大人,还是先让周宪章把话说完。周宪章,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朝廷要和rì本人开战?”
樱桃也插上一句:“还有,你师傅干吗要杀你?”女孩子对打仗不感兴趣,对师徒恩怨却很是敏感。
“这都是因为冯教习和我师傅打赌……”周宪章一五一十地把打赌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周宪章说罢,刘步蟾和樱桃都是苦笑不得。
那晋身为学堂会办,堂堂朝廷四品命官,竟然和一个小教习打赌,打赌也就罢了,赌注还是别人的脑袋,这听起来实在是天方夜谭!
“那大人,真有这事?”刘步蟾问道。
那晋红着脸点点头,嘴里嘀咕:“我又没赌输!你跑什么跑。”
周宪章叹道:“恩师在上,这个赌约,您输定了!”
“为什么?”
周宪章要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跑来的,未卜先知,知道甲午战争不可避免,那晋、刘步蟾、樱桃一定会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师傅,咱们先看天下大势。我大清国与rì本虽然是同文同种,文化一脉相承,但自古以来,就是竞争对手。这些年来,英国人用大炮打开我大清国的大门,美国人用大炮打开了rì本的大门,中rì两国rì本都是受尽西洋人的欺负,两国有识之士寻求洋务救国,都取得了一些成效,两国国力都有所增长,咱们手里有了洋枪洋炮,西洋人也不像以前那么耀武扬威了。但是,问题在于,在东亚,一山不容二虎!”
“胡说!”那晋斥道:“中rì两国正好可以携手对付西洋人!”
“师傅,那是您一厢情愿!rì本人绝不会这么想,rì本是一个岛国,地域狭窄,资源匮乏,要想强大,只能向外扩张,否则,强国梦就是痴人说梦!如果大清足够强大,他们也就认命了。可是,大清现在国事艰难,内忧外患,这对于rì本人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打败大清,他们就可以在东亚横行无阻!”
刘步蟾点头:“所以,rì本无论如何要在这个时候发动一场战争!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我大清一旦摆脱困境,rì本就再无机会,他们就只能做我大清的附庸!”
那晋脸sè苍白:“那那那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呀。”
周宪章叹道:“师傅,rì本人已经等到了这个机会!金玉均被凌迟,激起了rì本国民的强烈愤慨,国际舆论也完全倒向了rì本!他们已经拥有了发动入侵朝鲜的民意基础和国际舆论,而朝鲜是我大清的藩属国,rì本对朝鲜开战,就是对我大清开战!现在,他们仅仅只需要一个能站得住脚的借口,我想,rì本人正在千方百计寻找这个借口!”
刘步蟾点头:“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
“什么?”那晋惊问。
刘歩蟾叹说道“朝鲜全罗道发生了农民暴.动,暴民在东学教的号召下揭竿而起,聚众达数万人,声势浩大,民乱扩大到了整个朝鲜南部,兵锋直指京城,朝鲜朝廷派出的讨敌军溃败,形势紧迫,就在昨天,朝廷接到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袁世凯奏报,朝鲜zhèng fǔ正式请求我大清出兵弹压民变。就在三天前,北洋水师出动了四艘军舰前往天津大沽口,运送赴朝官兵。”
那晋说道:“那又怎么了?朝鲜是我藩属,发生内乱,我大清理应出兵相助。东学教我听说过,一帮无知愚昧之徒,早就该弹压……”
刘歩蟾说道:“据探报,rì本对这次朝鲜民乱反应极为迅速,参谋本部设立了战时大本营,据说,rì本明治天皇已经入驻战时大本营!已经有488名rì本陆战队在仁川登陆,以保护使馆为名,赶赴朝鲜京城!与此同时,rì本的一个混成旅团已经登船,前往朝鲜,不rì即可到达!”
那晋绝望地大喊:“他们胆敢出兵犯我属国,他们背信弃义!他们狗拿耗子,他们……”
“师傅,他们是要向我大清开战!”周宪章摇头说道。
那晋脸sè苍白,怔怔地望着周宪章,良久,发出一声哀叹:“宪章,为师赌输了!”
清、rì两国的军队同时进入朝鲜,是个人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两支军队绝不会是在朝鲜搞联欢!rì本人已经下决心,要把大清国的军队赶出朝鲜!
那晋绝望到了极点,打赌输了,就得砍周宪章的脑袋!
那晋信奉孔孟之道,极其看重“信义”二字,信义是他做人的根本,愿赌服输。
如果周宪章是个偷看女孩子的登徒子,那晋倒也下得了手。
可事实证明,周宪章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全程观赏格格洗澡,这事虽然下流,可要追究起来,还是给那晋自己逼出来的!
是那晋自己把爱徒逼成了个登.徒子!
刘步蟾看出了那晋的痛楚,笑道:“那大人,常言道,行大义者,不拘小节,你那个赌约,是小节,为国求贤,是大义。周宪章是一位人材,你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小节杀了他,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晋慌忙说道:“如此说来,卑职可以食言了?”
“当然可以!”樱桃吃吃地笑出了声:“那大人,你就是太迂腐了,食古不化。”
那晋大喜,急忙站起来,握着周宪章的手,催促道:“宪章,你赶紧跑吧,为师不杀你,李中堂还是要杀你的……”
刘步蟾绷着脸喝道:“那大人,你就打算当着我们的面放走李中堂的要犯吗?”
这一晚上,那晋都是昏头昏脑的,一根麻绳差点让周宪章上了吊,又抡着宝剑要砍他的头,好不容易把问题搞清楚了,又忘了,刘步蟾和樱桃,一个是李中堂的门生,一个是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今天白天,就是李中堂和敏绣格格联手,要砍周宪章的人头!现在李中堂的门生和格格的丫鬟又联起手来了,深夜造访,目的不明。
那晋叫道:“刘大人,樱桃小姐,老朽给你们二位跪下了,求二位放过我的爱徒,李中堂发出的是乱命啊!”
那晋说着,就要下跪,周宪章一把抱住了他:“师傅,不要求他们,让他们砍了学生的头,学生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樱桃斥道:“你跑到格格房间里,已经给你师傅丢尽了脸了!”
那晋甩开周宪章,跪倒在地:“刘大人,樱桃小姐,小徒周宪章不慎闯入格格闺房,冒犯了格格,这都是为师教导无方,还请刘大人和樱桃小姐看在老朽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格格怪罪下来,老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刘步蟾摇头说道:“樱桃,这事还是你说了算。”
刘步蟾和樱桃深夜来到那晋的寓所,的确是为了周宪章而来,但是,他们既不是来救周宪章,也不是来杀周宪章。
其实,直到现在,两人还没决定,到底是救还是杀!
第043章 捡回一条命
原来,白天在演武堂上,周宪章的表现,让刘步蟾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马上就把周宪章调到北洋水师去组建海军陆战队。
刘步蟾早就注意到了海军陆战队这个军种,只是,海军陆战队是进攻型军种,如今的大清国,能把自己的家门看好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进攻。
但是,今天的沙盘演练表明,对于近海防御,海军陆战队同样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刘步蟾正要利用这一契机,说服李鸿章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并推荐周宪章为首任长官。
然而,李鸿章迫于政治上的压力,要杀周宪章,那个叶焘也跟着起哄,刘步蟾不好当面顶撞李鸿章,毕竟,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
好不容易,周宪章击败了叶焘,形势大转,李鸿章迫于压力,要放过周宪章,哪想到,半路里杀出个敏绣格格来,最终,把周宪章推上了断头台。
敏绣对周宪章的指责,纯粹是强词夺理,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是,堂上众人都看出来了,敏绣身为格格,不顾礼仪,闯上演武堂,把周宪章往死里整,肯定是跟周宪章有着势不两立之仇!
而且,杀了周宪章,又可以挽回李中堂的面子。所以,众人谁也不敢替周宪章求情,替周宪章求情,那就要得罪大清国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
刘步蟾不知道周宪章哪里得罪了敏绣,也不便多问,回到招待所,越想越不对味,暗暗把樱桃找来一问,这才搞明白,原来周宪章干了这么件荒唐事。
这事换了任何女孩子都受不了,何况还是一位堂堂和硕格格!
这周宪章真的该死!
刘步蟾原本想听之任之,毕竟,敏绣格格要杀周宪章,尽管理由说不出口,但非常充分。
可是,刘步蟾躺在床上,想着周宪章马上就要人头落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清国时局艰难,内忧外患,然而,能看得清形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周宪章,就这么杀了,实在是可惜!
可周宪章跑到格格房间里,yù对格格不轨,这人人品也太肮脏了!
一个人有才无德,肯定不能重用。
刘步蟾辗转反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周宪章没有理由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去!
天津武备学堂,从会办到学员,谁也不知道敏绣格格住在招待所里。他们甚至不知道,招待所里有女人,他们仅仅知道的是,刘步蟾带着几名亲兵住在招待所。
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宪章受人指使,刺杀北洋将领刘步蟾!
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结合当前局势,要刺杀刘步蟾的,只有rì本人!
莫非rì本间谍混进了天津武备学堂?
刘步蟾再也躺不住了,匆忙起床,把樱桃叫了来,商议对策。
他不敢直接叫敏绣。敏绣格格被一个男人看了身子,这种事,任何人知道了,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以敏绣的脾气,看她洗澡的人,以及知道了她被人看了洗澡的人,都该砍头!
刘步蟾这么一分析,樱桃却是不以为然,周宪章要真是rì本人的间谍,当时就该杀了格格,哪里会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全程观赏格格洗澡。而且,他被格格发现之后,也可以动手,但他不仅没有动手,反倒是老老实实等着格格杀他。
两人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连夜探访周宪章,先搞清楚周宪章的真实目的。
两人定出三个选项:第一,如果周宪章是个yù对格格不轨登徒子,那就由着那晋杀了他;第二,如果周宪章是rì本间谍,马上移交北洋水师,严加审讯;第三,如果以上两项都不成立,就要出手,把周宪章从那晋的刀口下救出来!
两人赶到牢房的时候,崔曝已经把周宪章带走了,一打听,是那晋给周宪章“饯行”,也就是说,马上就要杀!
两人大急,一路小跑赶到了那晋的住所,一进门,却看见周宪章悬在房梁上,那晋抱着周宪章的腿大喊救命。
两人帮着那晋把周宪章放下来,这才知道,原来那晋这是要放周宪章跑。
刘步蟾严重怀疑那晋也是rì本间谍!
当然,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那晋和周宪章都不是rì本间谍。
周宪章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客观上对格格造成了严重的jīng神伤害,但没有主观故意。说起来,全都是那晋这个老家伙给逼出来的。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当然,周宪章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这家伙全程观赏了格格洗澡,却是无罪!
当然,周宪章有没有罪,该不该杀头,刘步蟾说了不算,那晋说了也不算,周宪章自己说了更不算。
只有受害人,也就是敏绣格格自己说了才算数。
敏绣格格不在,那就只有她的贴身丫鬟樱桃最有发言权了。
所以,刘步蟾把皮球踢给了樱桃。
樱桃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管周宪章如何无辜,在客观上,对格格造成了实实在在jīng神伤害,尤其是对格格的名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樱桃知道,以敏绣的脾气,如论如何不会放过周宪章!
樱桃心地善良,又见周宪章见识不凡,果然是个人材,这样的人杀了实在可惜,而且,刘步蟾也有放过他的意思。
樱桃咬咬牙,喝道:“周宪章,你要对天发誓,今天白天在格格房间里发生的事,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樱桃知道,一个女孩子最在乎的是名誉,格格更是如此,如果周宪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到处乱说,双方就当没发生过,就可以把对敏绣的伤害降低到最低。如此一来,料想格格也可以接受。
周宪章马上明白了樱桃的意图,慌忙指天发誓:“请樱桃小姐放心,我周宪章一定守口如瓶,若是把这事说出去,死无葬身之地;不仅如此,我要把我看见的一切,全部从脑袋里清理出去,彻底洗脑,不留一丝痕迹!”
“算了算了!这事就这样吧。”樱桃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周宪章不仅长着一双贼眼,还长着一张烂嘴!发誓守口如瓶,倒也勉强可信,可他说要把看见的东西从脑子里清洗出去,鬼才相信。
刘步蟾点头说道:“既然樱桃小姐代表格格饶恕了周宪章,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李中堂那边,我看,这也是他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后悔的,周宪章,你恩师要放你,你赶快走吧。”
周宪章知道,到了现在,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樱桃皱着眉头说道:“在我们大清国,李中堂真要抓一个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周大哥就是跑到湘西大山里去也不行!”
那晋愁容满面:“这,这可怎么好!”
刘步蟾说道:“我倒是有一条路,公私两便。”
(收藏!求收藏了!)
第044章 苦肉计穿帮
“刘大人莫非是想让宪章去北洋水师?”那晋问道。
刘步蟾笑道:“当然不是,周宪章去了北洋水师,就是在李中堂的眼皮子底下,我刘步蟾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他。我和奉军统领左宝贵有些交情,我马上给他写一封书信,让周宪章带着去见他,左将军定能收留周宪章。”
那晋摇头:“我听说,左宝贵治军有方,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将才,为人也极为信义。只是,他现在驻守奉天,那是我大清东北重镇,朝廷耳目众多,宪章去了那里,难免会露出风声,传到李中堂那里,宪章跑不了,也连累了左将军。”
“请那大人放心,”刘步蟾说道:“左宝贵已经奉命率部进入朝鲜。奉军入朝,名为帮助朝鲜镇压东学乱民,实为阻止rì军入朝。而现在,rì军已经在仁川登陆,这就意味着,要不了多久,我大清就会在朝鲜与rì军开战。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周宪章文武双全,追随左将军朝鲜,于公,可以我大清效力,于私,也可以躲避李中堂。一旦周宪章为国建功立业,衣锦回国,到了那个时候,李中堂也就无话可说了,这岂不是公私两便。”
那晋那晋长舒一口气:“刘大人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刘步蟾说着,拿起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周宪章。
那晋拿起麻绳,递给周宪章:“宪章,赶紧把为师捆起来。”
周宪章正sè说道:“学生万万不敢捆绑师傅!”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吗!”那晋怒道,那晋满嘴礼义,可一发急就要骂人。
周宪章捧着麻绳,对刘步蟾说道:“学生今rì捆绑恩师,情非得已,虽然如此,理法不容,此事还是烦请刘管带出手相助!”
刘步蟾接过麻绳,笑道:“那大人,你这个学生,倒是得了你的真传。”
从理法上讲,学生捆绑老师,有悖人伦。而刘步蟾的官职比那晋高,上级捆绑下级,却是顺理成章。那晋讲礼,讲秩序,周宪章这么做,完全符合那晋的伦理观。
刘步蟾把那晋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周宪章面对那晋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流着眼泪说道:“恩师在上,学生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恩师一面,恩师保重,学生走了!”
“去吧去吧,”那晋已经是泪流满面。
周宪章拿起那晋准备好的令牌,和刘步蟾、樱桃出了那晋的寓所。
三人正要迈步,忽听一声喝斥:“站住!”
皓月当空,只见一人手握钢枪,拦在了三人面前。
“崔总教习!”周宪章吃了一惊。
崔曝一手持枪,一手拿出一套北洋水师的号服:“周宪章,快换上。”
“这是为何?”周宪章不解。
“你穿着天津武备学堂的制服,是出不了学堂的!”
原来,那晋毕竟是个迂夫子,好不容易想出这么条苦肉计,其实思虑很不周全。如果在平时,拿着那晋的令牌倒也能通行无阻,现在,李鸿章亲自坐镇天津武备学堂,门卫不仅有学堂的jǐng卫,也有李鸿章的亲兵卫队,那晋的令牌就不管用了。
刘步蟾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要放周宪章走的准备。他在寓所外遇到崔曝,命崔曝去准备了一套北洋水师的号服,用来乔装打扮周宪章。
崔曝本来就同情周宪章,见刘步蟾要出手救他,毫不推辞。
周宪章换上号服,压低毡帽,遮住眉目,向刘步蟾单膝跪地:“学生周宪章,感谢刘管带救命之恩!”
刘步蟾摇头:“天津武备学堂不行跪拜礼!”
周宪章脸一红:“大人,学生昨晚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人……”
“周宪章,我更希望你向我敬一个西式军礼,”刘步蟾缓缓说道:“军人是国家的栋梁,而不是朝廷的奴才!”
“是!”周宪章起身立正,向刘步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刘管带,学生斗胆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救我?”
刘步蟾沉声说道:“我救的不是你,而是我中国的未来!”
周宪章心中一怔,慌忙说道:“刘管带言重了,学生何德何能,如何承担中国的未来!”
刘步蟾笑道:“你就不要自谦了,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不过,有一件事,还请你答应。”
“刘管带请说,学生一定效力。”
“今天李中堂要杀你,也是出于无奈。官场政治,牵一发而动全身。希望周先生以国事为重,不要计较个人恩怨。”
“学生谨尊。”周宪章听出来了,刘步蟾这是希望周宪章不要记恨李鸿章,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李鸿章对他有知遇之恩。
周宪章对李鸿章的为人并不恭维,不过,刘步蟾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都这么说了,周宪章只有遵命。
周宪章与刘步蟾、樱桃作别,跟着崔曝,来到学堂正门。
哨兵见是崔总教习,单膝跪地:“崔总教习要出学堂?”
崔曝拿出的不是那晋的令牌,而是北洋水师的号牌:“北洋水师刘管带有重要军务,命一名亲兵连夜出城去威海卫,会办大人恐有差池,命我护送出城。”
哨兵不再多问,打开城门,崔曝带着周宪章出了武备学堂,一路向北,出了天津城,到了运河边,崔曝这才把手里的枪连同一包散碎银子递给周宪章:“这是冯国璋冯教习送给你的枪,你可别辜负了冯教习的一片苦心!“
原装进口的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枪管在月光下散发出幽蓝的寒光。
周宪章持枪在手,向崔曝行西式军礼:“崔总教习,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好说好说。”崔曝拱手。
周宪章乘着夜sè,一路向北而去。
……
第二天,周宪章捆绑会办那晋,畏罪潜逃的消息不胫而走,学堂上下一片哗然。
那晋被带到演武堂,面对李鸿章、翁同龢、敏绣格格以及大小官员,一把鼻涕一把泪,严词控诉周宪章捆绑恩师、欺师灭祖、不忠不孝的罪恶行径。
那晋的表演十分到位,把一个惨遭门生欺负的老业师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博得了在场众人的极大同情,以及对周宪章的强烈愤概。
就连一向沉稳持重的户部尚书翁同龢也受到强烈感染,流下了数行清泪,叹道:“那晋一时不察,收得这样一个不孝的门生,给那自己造成了强烈的伤害,我辈当引以为戒!”
那晋见翁同龢上当,泪流满面,心中窃喜,一时间得意忘形,张口说道:“周宪章固然可恶,但念在他和卑职师生一场的份上,恳请李中堂、翁中堂、敏绣格格网开一面,对周宪章畏罪潜逃之事网开一面。”
那晋是个迂夫子,能想到一个苦肉计,已经到达了智商的极限,而要把这个苦肉计编园,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本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周宪章捆绑恩师,效果还是不错的,暂时蒙蔽了在场绝大多数官员,可是,后面他这一句却是画蛇添足,立马露出了破绽。
那晋这么说,是担心李鸿章下令通缉周宪章。周宪章昨晚出逃,应该还没跑出直隶,直隶是李鸿章的地盘,周宪章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那晋希望李鸿章放过周宪章,至少,不要下通缉令。
可是,那晋也不想想,就算李鸿章想放过周宪章,也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昨天刚刚宣布了周宪章的死刑,今天就放他走,当着这么多文臣武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嘛!
而且,那晋刚刚还在血泪控诉,一转眼就替周宪章求情,前后矛盾,反差巨大,别说是jīng明透顶的李鸿章,就是满堂文武也是疑窦丛生。
还没等李鸿章开言,敏绣就发怒了:“那晋!你把我们当小孩子耍呀!”
那晋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了,心中后悔不迭,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格格此言,卑职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我就替你说明白!周宪章就是你放走的!你演了一出苦肉计!”
“格格此言差矣,卑职原是好心,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请周宪章吃上一顿最后的晚餐,哪想到这个周宪章竟然狗急跳墙,将卑职打倒在地,卑职年老体弱,不是他的对手,这才被他捆绑……”
“你年老体弱,你的手下,天津武备学堂的人难道都是年老体弱!”
那晋奋力狡辩:“当时卑职寓所没有他人,只有卑职和周宪章!”
敏绣大笑:“那大人和一个死囚单独在一起,你们在密谋什么呢?”
那晋面如土sè,他又把话说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救无可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与一个待罪的死囚单独呆在一起,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
站在李鸿章左手的刘步蟾也是面如土sè,心中暗骂那晋这个书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也是无可奈何。
那晋哑口无言,敏绣厉声喝道:“那晋身为朝廷命官,私自放走了罪犯周宪章,该当何罪!”
jǐng卫营守备叶焘应声说道:“按我大清律法,当与罪犯同罪,斩首示众!”
叶焘此言一出,满堂文武一片默然。
按照叶焘的说法,周宪章是死罪,那晋与他同罪,也是死罪!
翁同龢捻着胡须说道:“昨天在这演武堂,李中堂把周宪章交给那晋处理,并没有判周宪章死罪啊。”
谁都知道,李鸿章是要借那晋之手杀掉周宪章,可谁也知道,李鸿章的确没有判周宪章死罪!
李鸿章瞄了一眼翁同龢,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脸sèyīn鹜:“翁大人,那晋和他的哥哥一样,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啊!”
翁同龢一愣,不知道李鸿章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这话的意思是说,那晋吃里扒外,暗地里投靠的翁同龢。
那晋没有杀掉周宪章,反而把周宪章放跑了,这足以说明,那晋这个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大人,脑子后面有反骨!而且,那晋的胞兄叶赫那拉那桐,是翁同龢的属下,任户部主事,此人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现在,翁同龢又替那晋说情。
一切迹象表明,周宪章定是受那晋指使!而那晋的背后,就是翁同龢!
李鸿章认定周宪章事件,就是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向他公然叫板了!清流派与洋务派算是彻底撕下了面皮。
其实,这都是误会,那晋和他的哥哥那桐为人截然不同,那晋迂腐,那桐圆滑,那晋是个老学究,那桐八面玲珑,那晋与翁同龢素无来往,那桐与翁同龢私交极深。这俩兄弟平rì里极少往来。
今天,就因为一个周宪章,李鸿章把那晋归入了翁同龢的阵营,既然他是翁同龢的人,李鸿章就要清理门户了。
第045章 国民与臣民
李鸿章处事圆滑,可要是自己的后院出了问题,他决不手软。
李鸿章沉声说道:“天津武备学堂是我大清**事最高学府,是大清未来的希望所在。对学员应该严格要求,一视同仁,容不得半点差池。周宪章军事成绩极差,早就应归入淘汰之列,然而,那晋身为武备学堂会办,徇私舞弊,篡改周宪章的成绩,致使这样一个劣等生至今还留在学堂里,误国误军!着撤销那晋学堂会办一职,撤去那晋花翎顶戴,上奏朝廷,交刑部议处!”
那晋从来没有篡改过周宪章的成绩,事实上,对于周宪章的成绩,那晋至今都是蒙在鼓里。篡改成绩是那些监督、教习们,尤其是冯国璋。
然而,yù加之罪,那晋成了篡改成绩的主犯。
两边答应一声,将那晋拖下了大堂。
李鸿章并没有下令通缉周宪章。
在李鸿章眼里,周宪章只是清流派的一个小卒子,只要抓住了那晋这个后台,一个小小的周宪章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且,李鸿章也无暇周宪章这个小小的劣等生,他很快就忘记了周宪章这个人。就连他深恶痛绝的那晋,他也顾不过来了。
李鸿章刚把那晋逮捕下狱,就得到报告,袁世凯灰头土脸地从朝鲜跑回来了。
李鸿章只得放下那晋的事,和翁同龢匆匆离开天津武备学堂,赶回京城听袁世凯述职。
袁世凯带来的消息令人沮丧。
朝鲜东学教人发动的暴.乱愈演愈烈,朝鲜军队不堪一击,农民军攻陷了全州,兵锋直指京城。朝鲜朝廷不得已与农民军达成《全州和议》,同意实行改革。
农民军退出全州城。rì本人却借口朝鲜朝廷在《全州和议》所承诺的改革,向朝鲜大举增兵,要求朝鲜在rì本人的监护下实行内政改革,rì本驻朝鲜大鸟公使向朝鲜提出五条二十七项改革案纲目,公然要求朝鲜与大清国脱离宗属关系,成为dú lì国家!
朝鲜是大清国最后一个宗属国,也是大清最为密切的宗属国,其宗属地位源于明朝,至今已有近五百年的历史。
大清国失去朝鲜,国际地位将一落千丈,而所谓朝鲜dú lì,其实就是把朝鲜推进rì本人的怀抱,朝鲜要么是大清的宗属,要么是rì本的宗属,它根本就不可能获得所谓“dú lì”!
所以,就连rì本也知道,大清国绝不会容许朝鲜dú lì!
正如rì本外相陆奥宗光所言:“所谓朝鲜内政改革只是恐有虚名而已,清国zhèng fǔ一定会拒绝rì本的提案,如此一来,阻碍朝鲜国家进步的责任在清国,rì本与清国决裂一战就会名正言顺。”
朝鲜形势rì渐恶化,然而,大清朝廷仍然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
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堂上的沙盘演练,虽然让李鸿章大丢面子,但也让翁同龢的脑子冷静了许多,至少,翁同龢发现,东洋人并不是想像的那样不堪一击!
翁同龢沉默,但是,朝廷内外主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也难怪,rì本人要求朝鲜dú lì,触及到了大清国的核心利益,大清国被逼到到悬崖边。不管是洋务派还是清流派,不管是保守派还是维新派,除了奋力一战,别无他法。更何况,大家普遍认为,rì本人不堪一击,他们在朝鲜惹事,纯属不自量力。
只有李鸿章一人知道,一旦开战,必然失去朝鲜,不战尚有一线生机。
李鸿章的“一线生机”,就是寻求列强干预,迫使rì本人从朝鲜退兵。
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朝鲜当局凌迟了金玉均的尸体,国际舆论完全倒向了rì本一方,国际形势对rì本有利。
但是,李鸿章知道,在列强心目中,道义不可能取代利益。
至少,rì本人在朝鲜的行动,会触及到俄国人的利益!
rì本在远东撅起,让俄国人心存疑虑,事实上,俄国人乐于看到一个清国与rì本同在的朝鲜,如果rì本单独控制了朝鲜,将对俄国在远东和满洲的利益造成巨大的威胁。
而英国、法国、德国也不希望看到一个独自做大的rì本!
所以,当rì本人向朝鲜朝廷提出类似于最后通牒的改革方案后,李鸿章没有下令向朝鲜全面增兵,而是终rì奔走于各国领事馆,进行政治斡旋。
李鸿章的奔走终于获得了一些成效,俄国zhèng fǔ向rì本发出了一个态度强硬的照会:“朝鲜内乱已经平息,rì本应遵从朝鲜zhèng fǔ要求,接受清rì两国同时撤军的方案,否则rì本将负有重大责任!”
俄国照会发出后,大清国朝廷命令已经开拔的各路入朝军队,在鸭绿江一线驻扎,不得进入朝鲜,以免与rì军发生冲突。
此时,在朝鲜的大清军队不足三千人,驻守偏僻的牙山。而rì军入朝军队达八千人,驻扎在朝鲜京城。
清**队不管是数量还是地利上,均处于绝对劣势。
李鸿章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那晋。
那晋是个迂夫子,可他的胞兄那桐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不仅是翁同龢的亲信,而且,与当朝王宫大臣们颇有些交情,甚至,在老佛爷那里也说得上话。
没过多久,那桐就把那晋活动出来了。那晋劫后余生,自知自己不是个当官的料,从此赋闲在家,整rì吟诗作赋之乎者也,再不过问政治,倒也落得自在。
……
周宪章一路向北赶往奉军驻地奉天。他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拿着刘歩蟾的手令,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一路上,不断有各地驻防的军队向北开去,道路拥挤,尘烟弥漫。沿途百姓百姓却是一脸的茫然,表情麻木地看着那些行sè匆匆的兵勇,不知道这是哪里要打仗了。
周宪章看着那些表情麻木的百姓,心头叹息。
在百姓的心目中,哪里要打仗,和谁打仗,其实都无所谓。
打仗是皇帝的事,皇帝愿意跟谁打就跟谁打,打赢了是皇帝赢了,打输了是皇帝输了,不管是输是赢,跟小老百姓没啥关系。只要仗不要打到小老百姓的头上就行,百姓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交粮就交粮。反正,不管是谁做了皇帝,百姓不都得交粮吗?
大清国的百姓只有臣民的概念,没有国民的概念!
而在rì本,明治天皇下达了战争动员令,举国上下群情激昂,不论是zhèng fǔ官员还是平民百姓,全部都投入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前动员中,在野党停止了对执政党的攻击,民众捐款热情高涨,就连jì女也把多年积攒的积蓄捐献给了国家。
刘步蟾让周宪章随左宝贵入朝作战,周宪章知道,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他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必败!
但是,周宪章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朝鲜。
周宪章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的汉阳造!
“打鬼子!打不了鬼子就不要进祖坟!”
周宪章的手里没有了爷爷的汉阳造,但他有了一杆和汉阳造如出一辙的1988委员会步枪。
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他终于要和小鬼子干一仗了!
不为大清国,只为爷爷!
周宪章从心底里不承认自己是大清国的臣民!
他是中国的国民!